2024-07-25

上官慕容:唐时明月 54 - 60


【第54章】 巧遇

如绿翘所言,两人一路乘马车而去。
唐时天子姓李,为了显示自己生来尊贵,便道是老子李耳的后代,更尊其为玄元皇帝。由此,也推崇道家,这不过是为了显示自己血统高贵,顺应天命罢了。有一段时间,大量焚庙毁佛、驱逐外来和尚,强迫本地僧人还俗。
这个时候,道教很是繁荣,道观处处可见。
崇贞观在长安西郊,因其背靠一座小山,面向一脉流水,风景清秀雅致,很多人都喜欢这崇贞观。时间久了,崇贞观的名声渐渐大了起来。为了迎合世人的需要,崇贞观也修葺了几次,渐渐成了一个山美水秀的所在。
绿翘说约在崇贞观,鱼幼薇犹豫了一下。最近,外面传的厉害,说崇贞观里来了几个风流道姑,行为不检点,穿的是出家人的道袍,做的却是勾栏院迎来送往的勾当。勾|引了多少世家子弟、浪|荡子们,成群结队,留连忘返,成日厮混一处。
这到底只是传闻,是或不是,鱼幼薇却是不大清楚的。有道是空穴来风,既然有了这风言风语,还是小心一些为上。
因此,离崇贞观还有半柱香的脚程的时候,鱼幼薇让驭夫拉马停驾,马车停在了山脚之下、水流上游。
时值夏初,又刚刚下过雨,天气凉爽舒适,满眼都是青翠欲滴的绿色,山上笔直高大的树木昂然高耸,河边绿草茵茵,红的、粉的花朵点缀其中,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因为被雨打过,更显得鲜艳可爱。
两个妙龄女郎从马车上盈盈下来,让这景色更添几分风情。
眼见并不是崇贞观,绿翘有些不满地抱怨:“姐姐,怎地在这里就停了?我们约的可不是这里啊!”
从来绿翘都是乖巧可人的,平日里对鱼幼薇也是言听计从,俨然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事事都要姐姐拿主意,这样抱怨的话,鱼幼薇倒是第一次听到。
眼神微闪,鱼幼薇帮绿翘理了理鬓角的一丝头发,笑着说:“虽说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作为女子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否则岂不是被人看轻了去?我们且在这里等着,让老刘帮我们去传个话,请陈韪到这里来,岂不是比我们巴巴地赶过去更合适?”
声音温柔,笑容可亲,这一番话语却是谆谆教导,绿翘眸中闪过不愿,但也没有话语来反驳。
这几年,鱼幼薇一直对绿翘颇为照顾,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向鱼幼薇望去,五官精致,容貌清丽,让河水中盈盈的初荷都失了颜色。就算绿翘自认为容貌不俗,此刻她还是生出几分自卑来。
她有容貌,有才华,有个在书院读书的哥哥,有母亲,而自己却是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就只有韪哥哥,韪哥哥那样美好的人……想到陈韪,绿翘心口一滞,眼神越发坚定了起来。
推开鱼幼薇的手,绿翘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她笑着对鱼幼薇说:“姐姐考虑的是,但是那地方有些偏,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老刘不见得能找得到。崇贞观来来往往人也不少,若是认错了人,闹了笑话倒是其次,与人约好,却让韪哥哥白等,却是我的过错了。姐姐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竟是脚步匆匆,往崇贞观的方向去了。
鱼幼薇望着绿翘渐行渐远的身影,眸中疑团渐深,陈韪,你到底要搞什么鬼?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阴谋,但是鱼幼薇却是不怕的,自己没有什么好值得别人图谋的。但是孤儿寡母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辱是不是?显然,这段时间陈韪与绿翘多有接触,到底是什么样的动力,竟然让绿翘屡屡失态?几年不见,陈韪究竟变成何许人?
望着粼粼的水面,鱼幼薇的心思越发的沉稳,既来之,则安之。对方要做什么,等会儿自然就知晓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沉,显然,是对方故意弄出声响想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耍的什么把戏?
一转身,鱼幼薇不禁愕然。
青衫长袍,目光平和安稳,熟悉的眉目,面前这人,不是温庭筠却是何人?
自上次一别,两人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面了吧!
比之上次,温庭筠鬓角多了几分霜色,眼神却是清明,眉目之中可见得意飞扬之色。虽然略显疲惫,精神却比原来大好。想来,他如今的生活定是如意非常。
这样突兀的见面,让气氛沉默的有些僵硬。
温庭筠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女子,眼光滑过她消瘦的肩膀与不堪一握的腰肢,心中微微涌起酸涩。她瘦了,却丝毫不减美丽,面容依旧恬淡,望向自己的目光没有了往日的儒慕,有的是平静还有淡淡的疏离。
如果,当初自己一再坚持,那么今天是不是就是另外一种局面?那么她托绿翘约自己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难道她想通了吗?
温庭筠望向鱼幼薇的眼光渐渐炙热起来。
“温郎君,好久不见了!”,两个人这样站着,终归不是办法,鱼幼薇率先打破僵局。
一声温郎君让温庭筠一怔,这样的疏离有礼。
未及他反映过来,鱼幼薇又笑着问道:“今天无事到这里转转,不想遇见温郎君,真是巧了!想来郎君应该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便耽误郎君的要事,郎君请自便!”
说完竟是不再理会他,转过头去看着水面盈盈的荷花。
身后的温庭筠更加愕然,这是什么意思?约自己来,然后又赶自己走。她不是最直爽的一个人吗?怎么今日反倒有如此做派?不是说有要事要跟自己说吗?自己匆匆而来,推了几个应酬,得到的就是“自便”二字?
温庭筠只觉得胸口闷了一口怒火!得知她要见自己,他欢喜的难以自抑,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来相见,见面之后,她怎能如此冷淡?
“嗖”地一下,温庭筠脸涨得通红,巨大的失落让他心中的怒火愈烧愈烈。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鱼幼薇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想质问她今天这样是何目的。
鱼幼薇以为他一定会走开,却不想身后的人已然是怒火滔天,胳膊被粗暴地抓住。鱼幼薇本能地回头,却看见对方紫红的脸跟涨红的眼睛。
靠的很近,鱼幼薇莫名地心慌,他这是怎么了?她慌乱地挣扎,企图摆脱他的控制。
这样的防备却让他更加恼怒!原来她对于自己全然是慕濡与喜欢,满满的都是女子对男子的爱慕,何时自己也成了她防备之人?
“为什么这么对我?”,他盯着她质问:“当初是你招惹我,我要娶你你不愿意!时至今日,为何还要约我来?为什么?你说呀,你到底是为什么?”
有不甘,有难过!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低,眼中的失望与心痛越见浓烈。
鱼幼薇不忍,这毕竟是自己用心爱过的男子,那一段感情自己也是真心交付。原以为自己可以忘得干干净净,没想到面对他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闷闷地痛。
她把脸扭到一边,用尽量冷静的声音说道:“缘来则聚,缘尽则散,我与君缘分已了,郎君何故如此看不开?且君家中已有娇妻美妾,今日这般,原是郎君失态了!”
这样的冷静、倔强,让温庭筠一阵语塞。
他违背诺言在先,有什么资格再来责怪她?
河边的风淡淡地吹过来,带着泥土的芳香气息,她的发丝随着轻风微微飘起几根,更添她迷人的风姿。原来她温婉可人,像一朵美丽的解语花,时时刻刻都是善解人意的。
今天的她更像是雨后的海棠,有着洗尽铅华的素然却更加明艳多姿,有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妩媚风|流。这一幕让温庭筠看呆了去,他不禁松开手,只怔怔地盯着她出神。他一直知道她是美丽的,却不想她美丽至此,难怪李忆会对她一见倾心,直到现在还跟自己打听她的踪迹。
想到李忆,他的眼神渐渐清明,自己已经娶了李家女,官场上虽不能平步青云,但如今也算是一步登天了。李家小姐嚣张跋扈,自己若是纳了幼薇,惹恼了家中的悍妇,那自己辛苦谋来的前程,恐怕也充满了变数。自己只是跟小丫鬟多说了几句话,那小丫鬟遭到一顿毒打不算,还被关在柴房饿了几天……也许她是对的,与人为妾日子不见得好过。
“幼薇,”温庭筠动情地问道:“你当真不能让步吗?”
鱼幼薇摇摇头,望着温庭筠的眼睛,异常坚定地说道:“飞卿,你我心中各有坚持。”
温庭筠闻言长叹,罢了,就算自己纳了幼薇,也不见得能时时护她周全,既然她本人不愿意,那便算了吧!
“幼薇,如若日后你有事需要我,我绝不推辞!”声音里面已经不见了怅然,有的只是坚定。
这样的诺言,鱼幼薇第一次从温庭筠嘴中听到,她郑重地点头!
深深迻一揖,温庭筠转身欲离开,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突兀的呼唤:“姐姐,姐夫!”


【第55章】 计算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绿翘吐着舌头,有些赧然地解释道:“姐姐,我一时情急,叫错了!”
鱼幼薇跟温庭筠情浓时,也曾带着绿翘处处玩耍,温庭筠也笑着让绿翘喊他姐夫,绿翘拗不过,便喊了一句。那只是玩笑之语,也只有那一日这样喊过而已,平日里,绿翘都是称呼他“温大家”的,怎么今日就这样喊了出来。
说是情急叫错了,鱼幼薇却是不信的。
从温庭筠刚才的话语来看,今日绝对不是偶遇。今天下午绿翘极力让自己来到这崇贞观,刚才又急匆匆地离开。这样子分明是有人安排好了的,安排的不是别人,只有绿翘了!自己与温庭筠都被蒙在鼓里。
到底为什么这样子做?鱼幼薇心中微凉,望向绿翘的眼神也凛冽了几分。
绿翘急急地走过来:“原是我不好,没想到姐姐这里有事,打扰了姐姐跟温大家,早知如此,我便不过来了!”她声音焦急中带着几分软软糯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姐姐,你定然不会怪我的,对吗?”
这一番言语,倒好像在说鱼幼薇与温庭筠在此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这里并没有别人,温庭筠与自己是什么关系,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那么这一番作态,就是做给后面那个人看的了。
鱼幼薇往旁边看去。
绿翘的身后跟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袭白衫长袍,高高竖起的发髻被一根白色的丝带系着,眉目俊雅,面容略显沧桑,看向鱼幼薇的目光平和不惊,有着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的沉稳。
原来准备离开的温庭筠看看鱼幼薇,又看看陈韪,只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他究竟是何许人也!刚才她那么着急的催促他离开,是怕被他看到吗?想到这里,温庭筠心中有些黯然。对于鱼幼薇他虽然很想跟她在一起,但是他毕竟不是内心阴暗的男子,既然答应了要放手,那就做的干脆一些。
今天他们这样见面,岂不是会让那个男子误会?会不会由此给幼薇带来麻烦?
想到这里,他迅速地打起精神,拱手笑道:“原来幼薇约了人了,你我师徒二人今日巧遇于此,本想好好畅谈一番,既然你今日有事,为师便先行离开。”
说罢不待回答,便转身去了。
话刚落音,绿翘脸上闪过失落与焦急,怎么事情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自己明明鼓动了很多,说了很多话,按照原来想的,温庭筠一定会勃然大怒,见到自己二人过来,温庭筠一定会暴跳如雷、恶语相向的。怎么会这样?怎么反而会出言维护?
再看陈韪,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那眼神一直落在鱼幼薇身上,始终不曾离开。
望着那一抹青色的身影渐去渐远,鱼幼薇心中微叹。
温庭筠其实是个不错的男子。他有明显的缺点,因为长期的仕途不如意,所以对于功名看得重了些,对于权势既有渴望也有畏惧,面对强权他也会退缩。除此以外,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洁身自好、才华洋溢,比如温文尔雅,对自己也颇为体谅。
他之所以非常生气,定是觉得自己戏弄了他。说清之后,他也并没有责怪自己。临走之时,他的那一番言,是怕陈韪误会吧!他故意这样说,也是出于好意维护自己。
鱼幼薇望着温庭筠离开的方向,旁边的陈韪一脸的淡然,内心的激动却似海击樵石一般澎湃激昂。
时隔多年,终于见到她了。对于朱砂,自己有的是敬意、是忏悔与愧疚。这些年来,自己朝思慕想的正是眼前这个容颜绝俗的女子。她成长了,比原来更加沉稳,更加让人心动。粉黛未施的脸庞若三月的桃花娇艳可人,明眸善睐,红唇饱满,眉宇间有淡淡的失落。
是因为温庭筠吗?刚才温庭筠的话语中的疏离,他听得一清二楚。这次见面只是想着见见她就好,不敢有其他的念头。如今得知她与温庭筠已然分开,陈韪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作响,自己是不是有机会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蕙兰!”这一声呼唤将鱼幼薇拉回现实。
陈韪笑脸大方得体,有些见到老朋友的亲切却丝毫不显过分,这一声蕙兰也是与往日称呼无二。
刚才的事情,鱼幼薇看得分明。蒙在鼓里的不光是自己与温庭筠,连陈韪也一样一无所知,本来就不怪他。想到这里,鱼幼薇收起原来对他的猜疑,笑着回应:“陈韪,今日一见,让你见笑了!”
“是我打扰了你才是!”陈韪转移话题:“很久不见,外面的世界变化真大,我倒想没见过世面一般了,这山、这水,就连街上泼妇骂街我都觉得新鲜可爱!”
一语道尽心酸!
不说自己被禁锢了这些年,不说自己受的苦,只说这外面世界的好!
鱼幼薇不禁朝他望去,几年不见,他容颜几乎未改,只是眼神中多了几抹沧桑。原来像金器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少年,如今沉静的像一汪古水,波澜全无。想到他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对他的抵触之心不由的少了许多。
“你今后有何打算?可是要回乡吗?”这话一出,鱼幼薇就有些后悔。
“少小离家,我的家族定然不会认我的。”
鱼幼薇连连道歉。
陈韪忙到:“我知道你是无心,这些年什么样的冷嘲热讽我没听过?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
不是关心则乱,是鱼幼薇一时没有想起来,见他这样说,鱼幼薇也不好解释,是呐呐地点头应了。
陈韪继续刚才的话题:“对于以后,我暂时没有打算。不提我的出身,单单是我现在这幅样子,也没有正经人家愿意请我。”
这幅样子?鱼幼薇不解地望着他。
他自嘲地笑笑:“进入公主府以后,我逃了几次,都被抓了回来。最后一次,功亏一篑,公主大怒,命人狠狠地罚我,这右腿被打折了。”
鱼幼薇这才发现他站的时候一直是侧着,并是不站的笔直。
自己毕竟与他相识,他沦落至此,鱼幼薇也心有不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
“以前交的朋友,全部都置我于不顾,唯有你一人,听说我出来了,就约我见面。蕙兰,对朋友,你总是这么热心。”,陈韪的语气之中,有感慨有欣慰。
饶是鱼幼薇脸皮再厚,也不能应了他这句话,她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忍不住解释道:“你出来的消息是绿翘告诉我的,今日我也是为绿翘的事情而来。”
“不管是谁,今日你能来,我都非常开心,我……”
陈韪的话未说完,就被绿翘急急地声音所打断:“姐姐,天渐渐晚了,两位姨母想来也着急了。”
这一声呼唤,让陈韪一阵心悸,他呼了一口气。
鱼幼薇也趁势告辞。
待两女蹬上马车,渐行渐远,陈韪才渐渐转回。
刚才自己太过着急,差点就失态了。他知道不能着急,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徐徐图之。
在公主府,他是逃过两次,但是公主并没有体罚他,而是把他关了起了。时间久了,他便被人遗忘了,整日做着最低等下人做的活计,又苦又累又脏。加上其他仆人、管事的刁难,他几乎要活不下去。
就在他快要死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他的哥哥。家族容不下他们,哥哥抛却身份用原来消遣的琴艺养活他。他渐渐长大,非缠着哥哥学琴,哥哥拗不过他,便应了。他不听哥哥的话,在人前卖弄,还嫉妒哥哥出去参加宴会……
原来,哥哥一直保护着自己,这些肮脏、龌龊的事情全由哥哥一个人承担了。待哥哥离世,他才知道这世道的艰难,人心险恶,受尽了冷言冷语。
这一切,全是由这个公主造成的,她害死了哥哥,如今还要生生地毁了自己。他不甘心,就算要死,他也要替哥哥与自己报仇。
打那以后,他打起精神,小心应付。为了爬上去,他委身于管事,他知道他一直垂涎他,他已然是个将死之人,这身子若不能复仇,要来何用?
慢慢地,他爬了上去,他见到了公主,得到了她的欢心。公主面前,他似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一般讨好她,伏在她的脚下,他百般地讨好,换来了人前的风光。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了那管事。他还记得他临时之前苦苦哀求,那惊恐的眼神让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这一条腿,是为了陷害另一个男宠,他自己下的狠手。到最后,他机关算尽,终于让公主离不开他,对他言听计从。
在公主府,他敛了许多钱财,器物,早在离开之前,他就将财物转到公主府外。公主府的骄奢淫逸让他这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那些钱财足以让他安荣富贵地生活下半辈子。至于这条腿,远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原来骗过了公主,得到了公主的宠信,今日也骗了鱼幼薇,让她心生怜悯。
很好!一切都照着他的计划进行,接近绿翘,接近鱼幼薇,他定能俘获她的心。公主府的几年,让他学会了计算,学会了把握人心。鱼幼薇再聪明,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他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那俏丽的容姿,不堪一握的纤腰,袅娜的背影,让他忍不住心荡神移。他下定决心,定要让她成为他的人。


【第56章】 撞车

木质的车轮不甚轻巧,由于经常,车轮有着光亮的平滑,碾过青石板铺就的马路,咕咕有声;马蹄上下翻飞之间,哒哒之声不绝于耳,好似有谁轻叩心门。
长安城向来繁华,城门落钥的时间也比别的城池晚很多。即便是落了钥,城内商铺小贩也会经营到深夜,不要说普通民户,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可以由下人陪伴出来玩耍。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城门外附近的崇贞观依旧可见零星的人流、车马。
日暮渐重,即便是撩起了车窗的帘子,马车内鱼幼薇的脸色依旧看不分明。她端坐于一角,不言不语,只侧头看着另一边的窗户。树影斑驳,忽明忽灭的光线让她看起来有些神秘莫测。
绿翘仔细打量半晌,依旧不敢开口。
她自认为自己聪慧过人,凭着自己这些年的相处以及对鱼幼薇的了解,今天这件事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
可是事实却相去甚远,温庭筠没有跟鱼幼薇起争执,反而出言维护;陈韪对鱼幼薇好感颇深。这让她始料不及!
如果,如果一切都按照她想的那样,温庭筠与鱼幼薇会撕破脸皮,见到陈韪的时候,温庭筠一定会大为恼怒,她在趁机旁敲侧引,陈韪对鱼幼薇的印象一定会大打折扣。这个时候,她再趁机哭诉一番,陈韪难保不会怜香惜玉。这样一切都水到渠成,她就能永远呆在陈韪身边了。
可是,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她没有想过她会失败,也没有想过以后要如何面对鱼幼薇。刚才,陈韪看向鱼幼薇的眼神,爱慕渐浓。她看得分明,如果不是她及时阻止,他定然会说出承诺的话。想到这里,她心如刀绞。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得到韪哥哥的爱慕?连已经分开的温庭筠也对她维护有加?凭什么自己就一无所有?
她心中的不满渐生,索性就有些不管不顾:“我回去就收拾东西,今天就搬出去!”,这样的蛮横,无理取闹,让鱼幼薇一顿。
这分明是孩子式的赌气话,鱼幼薇没有想到绿翘竟是这么个语气。
今天的事情,若说没有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事后想想,绿翘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何况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陈韪的看法,她鱼幼薇才不在乎呢?只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使用这样的手段来达到目的,着实令人心寒,如若不敲打一番,以后难免会闯出大祸。
她不是绿翘的父母,更不是她嫡亲的姐姐,只是念着朱砂的情意。她若真的爱慕陈韪,自己难道会阻了她去?
所以鱼幼薇进入马车就一直端着脸,她一直等绿翘认错,只要她认错,她就好好的跟她说说,让她明白在情爱的世界里,女子永远不能丧失自我。但是却等来了她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鱼幼薇心中渐冷,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或许,自己把她当孩子待本身就是错的。本来想好的措辞,这一刻鱼幼薇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朱砂在的时候,绿翘被保护的很好。朱砂不在了,自己也将她保护的很好,所以她不懂人心险恶,自己不怪她。可是犯了错不认错,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让鱼幼薇大是气愤。
她这个模样,哪里是知道错了,分明就是想跟自己对着来。难道还等自己去哄着她,跟她低声下去的认错不曾?
鱼幼薇也来了脾气,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我也不虚留你。我本就不是你的亲姐姐,总不好一直把你拘在我家。你有了新去除,我若拦着,倒显得我不知好歹了!”
只一句话,绿翘就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鱼幼薇。她张了张嘴,想大声地质问她,却发现自己喉咙发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你的亲姐姐,不虚留你!
一瞬间,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眼中流下来,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她应该请她原谅,她应该跟她撒娇,她应该像以前一样,甜甜地唤她姐姐,她也一定会留下自己的。
但是,此时此刻,绿翘说感觉到的,只有羞耻。让她去求鱼幼薇,她一千一万个不同意,她做不到。
她用手背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将脸转到另一边,再也不愿意看鱼幼薇。
另一边,鱼幼薇也是沉默,有些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总以为这个世界都要为她让道。年少的时候,谁不曾轻狂,可是若是非好歹不分,那就有些过分了。也许,吃了亏,长点记性,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反正,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找陈韪了,自己这样,算不算帮了她?
鱼幼薇不是她亲生的姐姐,这几年相处感情倒是有的。原来,她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养成了清冷的性子。这一世,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亲情,因此她万分珍惜。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做滥好人。对于绿翘,她自认为没有亏欠之处,收留她,全是因为朱砂的请求。
她鱼幼薇珍惜对她好的人,对她不好的人,她不会陷害,也不会巴巴地贴上去。她的性子其实比谁都凉薄,这样的凉薄,是一份公平,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若对我不好,我也不会倒贴着你!
车厢内两人各怀心思,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马儿尖声嘶鸣起来,车子迅速向左歪去。驭夫拉紧马缰,“嘚儿、嘚儿”地唤马声,饶是如此,车声还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突然的变故,让鱼幼薇精神紧绷,她一面贴近车身,一面冲绿翘大声喊:“快抓紧车声,不要被马儿甩下去!”
这样,马上左摇右晃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
好在,两人都无事。鱼幼薇松了一口气,外面传来驭夫连连叫痛的呻吟声。
鱼幼薇赶紧下马,驭夫正歪躺在地上,额头、膝盖都已经磨破,有些鲜血淋淋。虎口处也有伤口,显然是刚才用力拉马所致。
一个身穿家丁服的男子蛮横地嚷道:“你们怎么搞的?驾车这样子不小心?冲撞了我们大人!还不快些起来,给我们大人让路!”
对方是一辆三驾马车,三匹白马膘肥健壮。通体漆黑的马车,分明是生铁打造!车的四角分别挂一个八宝琉璃灯,刚停下便围了几只扑火的小青蛾。车帘是上好的真丝素绉缎,质感一流,却轻薄如纱,隐隐可见里面坐着一个男子。
马车后面跟有数十个小厮、仆人,分明是达官贵人的模样。
鱼幼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做晦气,连连扶着驭夫起来给对方让道。
谁知那家丁竟然嫌鱼幼薇手脚慢,嘴里骂骂咧咧不算,还走上前来推推嚷嚷。
有些事情可以让,但是有些人,你若让他,他便以为你软弱可欺。原本不想惹事,但是看着远方渐行渐近的城卫,鱼幼薇突然来了底气。
她一提声音,大声喝道:“你是谁家的下人,竟然这么无礼?明明是你冲撞了我们在先,此刻嘴巴还不干不净?现在京城局势刚定,这个时候定然还有巡逻的城卫,你们若是不满,我们大可以找城卫到县老爷面前一判究竟!”
她本想吸引城卫过来,却不想这一声却是中气十足,隐隐可见几分凌厉之势,那家丁竟被她喝的底气全无,楞在了当场。
“鱼小姐!”鱼幼薇应声抬头,对方却惊喜连连:“真的是你的啊,幼薇!”
他从车上下来,满脸堆笑:“我原来就想着去你家拜访,没想到你居然搬走了,打听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你的消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是的,杜家那件事情之后,鱼幼薇搬离了。
一口一个“幼薇”,显然是认识自己。他着朱红色的长袍,体态微丰,嘴上一抹小胡须。眉目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是何人。
亲切的笑脸,熟稔的语气,有久别重逢老友的喜悦。鱼幼薇有些懵。
那人却一边拱手一边期待第望着鱼幼薇:“幼薇,我是子安,李子安啊!”
鱼幼薇神色一动,仔细盯了他看,此人微微有些发福,脸颊上有些许的肉,薄薄的嘴唇上趴着两撇小胡须,依稀可见下巴尖尖,分明是李子安发福变胖的模样!
原来的李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浑身可见青涩的书生之气。听说他官场一直很顺,温庭筠也是娶了他的族妹,得了他的推荐。如今这幅模样,断然不像是官场之人。没有威严,没有两袖清风之感,小肚子微微凸出,这笑眯眯的样子倒像是久浸商场的暴发户。
这种变化对鱼幼薇来说不能说是好或者不好,在她心中别人怎么样,于自己关系应该不大的。
认清这个人,鱼幼薇客气地说道:“原来是李大人!好久不见!”
李亿却有些讶然道:“幼薇何必这么见外?你我相交于布衣之时,不管李子安身居何位,在幼薇面前,永远都是原来的子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鱼幼薇,让鱼幼薇只觉得有些微微不舒服。
天渐渐黑了,微风吹的八宝琉璃灯轻轻荡漾,鱼幼薇将一缕头发撩在耳后。这动作娴熟自然,有些说不出的妩媚风流,风带着她的体香吹过来,李亿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恨不得马上拥美人入怀。
她微微福身:“我的驭夫受伤了,我需要立刻赶回去。今日重逢很是高兴,郎君定然还有事吧,我不便打扰,这就离开了。”
她疏离地转身,李亿只觉得一阵失落,却想到今日的确有事,忙到:“今日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的马车,这里也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幼薇你先回去,改天我再亲自登门道歉。”
说着,又命人将鱼幼薇一行三人送回去。
鱼幼薇想着驭夫受伤,不能驾车,自己也不会,也就没有推辞。由一个家丁驾着马车,缓缓向家中驶去。


【第57章】 流言

小小的胡同门口停了一匹高头大马并一辆青油轺车,门外站立着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鱼幼薇心头微跳:家中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压下疑惑,推门而入,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程氏为人谨慎,事事小心,现在又是客居鱼家,平日里是最喜安静的一个人。刘氏性格开朗,刘蒙回来的时候,总是挑着有趣的见闻说给刘氏听,但是从不见她笑得这么开怀。
正疑惑着,屋内的人看到了自己,刘氏迎出来,嗔怪道:“蕙兰,怎么才回来?让大家好等!”
鱼幼薇进入室内,程氏荣光满面,显得极为高兴,程氏下首正端坐着一个铠衣钢甲的少年将军,不是杜荀鹤却是何人?
此刻他正端坐在那里,面对鱼幼薇的打量,他忙站起来,客气道:“慧兰妹妹回来了!”
蕙兰……妹妹,这一声称呼好生亲昵,鱼幼薇顿觉心头微跳,有些不自在。
程氏却笑道:“我们在这里,只会让你们觉得拘谨,原来你们小时候,阿宣倒像个小跟班似的,总觉得蕙兰略大一些,原来,还是阿宣比蕙兰年长。”
程氏本是无心之言,鱼幼薇听了却更觉得不好意思,好端端的提年龄做什么?莫不是……想到这里她朝杜荀鹤望去,他却是一脸的含笑,泰然自若。
鱼幼薇心中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刘氏却笑言:“将军打小就聪明,我看是我们蕙兰从小跟着将军才是呢!”
程氏忙道:“姐姐,你何必一口一个将军,未免太见外了些,你就唤他一生阿宣,他也应得的。当初要不是姐姐,我们母子哪里能有今天。若是他在姐姐面前端起将军的架子,我第一个就是不依的。”
程氏提到往事,忍不住红了眼圈。
刘氏连连应道:“妹妹快别难过了,我叫他阿宣便是。今日相逢,是难得的好日子,本该高兴才是,现在苦尽甘来,还提那些做什么?”
程氏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止住眼泪。
几人闲坐了一会,倒也其乐融融。
鱼幼薇总觉得杜荀鹤的眼睛在自己身上打转,抬头看时,却每每发现对方正襟危坐,鱼幼薇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又想起他离去时,那轻狂的举动,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到了晚上,杜荀鹤就歇在鱼家,鱼幼薇临窗而坐,久久不曾歇下。虽说很累,但是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等待什么。
说出来总觉得好笑,她只觉得杜荀鹤今天晚上是一定会来找她的,她心中还是有些相信杜荀鹤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干坐了半天,并不见人影,内心就有些恼羞成怒,不禁暗骂自己花痴。
那一次他轻薄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就那样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了,现在见了面,连一个解释都没有,自己可是良家女子,怎么能任由他轻薄?这样想着,她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找他问个明白。
就算问了又怎么样呢?难道还能让他负责吗?
鱼幼薇烦恼地走来走去,干脆和衣躺到床上。不久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鱼幼薇哪里知道自己对杜荀鹤这是动了男女之情了呢?
前世的恋爱,是水到渠成,是出于对男子的崇拜。对于温庭筠若说是爱恋,倒不如说是对以前生活的怀念,这一次让她烦恼不已,她全认为是对方轻薄她所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自己动了心的。
第二日,鱼幼薇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待她醒的时候,刘氏问她绿翘的事情,她告诉刘氏,绿翘找到了远房亲戚,到亲戚家去了。
院子里安静极了,像少了好几个人一样,她忍不住问道:“程姨母呢?”
刘氏感慨道:“你姨母也算是熬出头了,今天一大早就跟阿宣一起回了杜府了!阿宣可是咱们大唐最年轻的将军了啊!”
居然走了?连招呼都不打?鱼幼薇好不生气:“阿娘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是你姨母见你昨晚回来的晚,不让喊的。她邀请我们过几日去杜府做客呢!”
刘氏顿了一下,拉着鱼幼薇的手,爱怜地说道:“蕙兰,以后见了你姨母要恭敬些,她现在可是诰命夫人了,我们孤儿寡母在长安,可没有什么依靠,虽说我们不靠他们,但是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想来,别人也不会为难我们。”
鱼幼薇听了,有些不解地抬起头,看着刘氏。
刘氏有些戚戚然:“我的儿,你哥哥在外面读书,以后能不能高中我们暂且不知,家中大小事务全是你一个女子担着,若是你阿爷还在,怎么会让你这么辛苦?是阿娘没有用,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刘氏说着,便流下泪来。
鱼幼薇听了,忙劝解她:“阿娘,我不觉得辛苦,阿兄向来刻苦,相信他今年一定能考个好成绩出来的。”
刘氏听了大痛,泪如雨下:“我的儿,你还瞒着我呢!今天一大早已经有人找上门来,说要纳你为妾,被阿宣打了出去。若不是阿娘没用,怎么会让你受这些委屈?你年龄渐渐大了,该找个好人家嫁了,若不是为了这个家,以你的才貌,何愁找不到好郎君?如今却只能委身为妾吗?”
鱼幼薇大急,不知这话从何而来,见刘氏这样伤心却不好再问,只能好言相劝,好说歹说了半天,最后,答应刘氏不再外出,刘氏才渐渐止住眼泪。
一连几天,鱼幼薇都没有外出,到了第三天,刘氏要去杜家做客,鱼幼薇借口头疼,留在在家里。
刘氏刚走,鱼幼薇再也忍不住,就派了那个马夫去平康里找陈韪,她急于想把这件事弄清楚。
没有多久,马夫就带着陈韪跟绿翘到了。
绿翘进门便哭着道歉:“姐姐,是绿翘不好,姐姐你一定要原谅我。”
鱼幼薇没有心思听绿翘说这些,但是见她哭得伤心,忙把她拉起来:“绿翘,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到陈郎君家住了几天,便跟我如此见外吗?”
她说着对陈韪道谢:“真是麻烦陈郎君了,绿翘还是小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三言两语便把这件事揭过去了,绿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陈韪忙欠身客气道:“蕙兰,你说哪里话!这真是太见外了!”
鱼幼薇把他们让到客厅坐下,亲自给陈韪奉了茶,笑着说道:“陈郎君,我今日新学了一首曲子,苦于没有知己,冒昧地请陈郎君过来,给我指点指点呢!”,说着便转身要去取琴。
绿翘却从席上起来,急急地说道:“姐姐,难道这几日你都没有出去吗?你居然还有心思弹琴!”
她脸上着急的表情不似作伪,鱼幼薇心中微热,脸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了?这几日阿娘都不让我出去!”
绿翘看了一下陈韪,欲言又止。
陈韪有些为难,半晌他好似下定决心般说道:“蕙兰,你可认识李子安其人?”
“自然是认识的!若说认识,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而已!”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外面说李子安新纳了一个妾,貌美如花,才华绝伦,出口成章,原是平康里的第一等的才女!”
做官的人纳妓女为妾,这实属正常,并无什么奇怪。
见鱼幼薇不解,他继续说道:“坊间传闻,那女子姓鱼,原来是温庭筠的爱妾,后来,温庭筠为了讨好李子安,便将这爱妾认作学生,介绍给李子安。”
他说的有些艰难,不住地打量着鱼幼薇的脸色,鱼幼薇听他说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心头气愤不已,究竟是谁,放出这样的流言来害自己,怪不得阿娘不让自己出去,原来自己的名声竟然被败坏到如此田地!
想到这里,她坐立难安,怎么会这样?
“你可知这流言从何处传出?”
陈韪有些为难,抱歉地说道:“我实不知!”
鱼幼薇也知道自己问他也问不出来什么了,他不过是个琴师,知道的,必然都已经告诉自己了。
究竟是谁,要这样害自己?
鱼幼薇心情不大好,陈韪起身告辞,鱼幼薇却道:“我这里情况,陈郎君也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绿翘还要委托陈郎君再照看一段时间,待我处理完这些事,再将绿翘接回来。”
她说着,去了绿翘的卖身契,交到绿翘手中,告诫道:“你姐姐去的时候,把这张卖身契交给我,我一直拿你当妹妹看。你心中的想法,我如今都知道。今日这卖身契交给你,以后别跟我疏远了。”
“姐姐,你生气了吗?不要绿翘了吗?”
出乎意料,绿翘竟不愿意离去。
望着她与朱砂越来越相似的脸,鱼幼薇的心也软了几分:“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我这里事情多,不能照顾到你,你先去陈郎君家住一段时间吧。”
绿翘还要坚持,陈韪却说道:“绿翘,听蕙兰的话吧!”
绿翘这才不再说话,跟着陈韪离开鱼家。
这件事,鱼幼薇实在理不出个头绪。
他们走后不久,就人找上门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子安,他身后跟着几名家丁抬着礼盒,并两名穿红着绿的肥胖媒婆。


【第58章】 事发

这些人招摇而来,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模样,到了此时,鱼幼薇还是有些不明白,自己与他并无交集,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怎么这人就这样纠缠上自己了呢?
“蕙兰,你我很久不见,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李亿笑容可掬,自认为风度翩翩。
驭夫送绿翘跟陈韪出去了,驭夫的婆娘跟刘氏去了杜府。现在家中只有鱼幼薇一人,她只能小心行事。
“寒舍太过简陋,怕怠慢了李郎君,有什么事,还是就在这里说吧!”,鱼幼薇看到他的样子,实在不想与他虚与委蛇。
李亿却不以为杵:“蕙兰,你莫不是忘了,我曾经说过,要娶你为妻的!”
“李大人,请慎言!”,鱼幼薇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李大人的结发妻子那是长安名门望族裴氏长房嫡女!”
长安名门望族裴氏长房嫡女,就是这几个字,让李亿一阵恼怒!让那个女人这些年来,仗着自己母族势力,狠狠地压制着自己!
别说是纳妾,现在家里连个长相水灵的丫鬟都没有,他日日夜夜防着自己,自从成亲以来,自己整日对着那个黄脸婆!
好在,自己给她下了避孕的汤药,让她怀不上孩子。这一次回来,她可是默许了自己可以纳妾的!
想到这里,李亿一阵得意,他无不高兴地说道:“蕙兰,温庭筠已经不要你了,如今你嫁给我,我一定不会负你!现在整个长安都知道你是我的人,除了我,哪里还敢有人要你呢!”
这话一出,气的鱼幼薇一阵发抖!
原来,真的是他搞的鬼!
“呸!”鱼幼薇狠狠地啐了一口,讥讽地说道:“李亿,这可是长安城,天子脚下,由不得你胡来!”
“哈哈哈!”李亿笑得开怀:“蕙兰,如今深得圣宠的如贵妃,是我族妹!我李亿如今即便是在长安横着走,谁又能奈我何?”
说着,他欺身走上前来:“鱼幼薇,我今日先纳了你,生米煮成熟饭,看看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他说着就伸手过来拉扯鱼幼薇,鱼幼薇倒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大胆,一时间,吓得双腿打颤,几乎要软下去。
李亿见鱼幼薇这个样子,正中下怀,一把揽过美人腰,把鱼幼薇搂在怀里。
他的手贴到鱼幼薇身上的一瞬间,鱼幼薇顿时一个激灵,她告诉自己要挺住,不能由他得逞,哪怕拼个鱼死网破……
她咬紧牙关,用力的推搡李亿,李亿冷不防的被她一推,竟一个趔趄,摔坐到地上。
由于用力过猛,鱼幼薇自己在跌坐在一旁,她连忙爬起来,却被李亿从后面拦腰抱住。
她拼命地挣扎,与李亿扭打做一团。
李亿带来的仆人想帮忙,却被李亿好一顿呵斥:“混账东西,滚一边去!”
鱼幼薇披头散发箕坐在地上,李亿站在旁边,失了耐心:“鱼幼薇,你别给脸不要脸,好言好语,你不听,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做了!”
鱼幼薇听了,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她这惊恐的模样,倒让李亿起了怜惜之情,他慢慢蹲下,靠近鱼幼薇:“幼薇,你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说着,他伸出手。
就在他伸手的一瞬间,鱼幼薇突然伸出双手,在他脸上一阵乱抓、乱挠,趁他双手捂脸的时候,伸出右脚,对着他的裤裆,恨恨地踹了过去。
紧接着,李亿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在他痛的在地上打滚的时候,鱼幼薇已经爬起来,冲到房间里面,从里面把门栓的死死。
这一连番的变故,让那些仆役愣在了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门外一阵喧哗,原来是杜荀鹤送刘氏回来了。
见到自己家中一团乱,刘氏已经吓得没了主意,她忙冲到内室拍打着房门:“蕙兰,蕙兰你怎么样?”
这一声连跌一声地呼唤,让鱼幼薇从惊恐中醒来,她拉开房门,扑进刘氏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杜荀鹤见到她衣衫褴褛、头发蓬乱,伏在刘氏怀里瑟瑟发抖,肩膀耸的高高的,显然是受到极大的惊吓。他只觉得自己心痛的揪在一起,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杜荀鹤铁青着脸冲到院内,盯着蜷缩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李亿,心里一个念头呼啸而出:掐死他!非掐死他不可!
他定了定心神,对那些仆役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有几名仆役慌慌张张跑了出去,他冲着剩下的人说道:“你们快回杜家去报信,这里我看着!”
仆役都走了之后,杜荀鹤的手狠狠地掐着李亿的脖子。半晌,他松开手,目光下移,抓住了李亿的裤裆!
李亿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比刚才更要惨烈!
收到消息的李家人来到鱼家,看见的是鱼家的院子里挤满指指点点的人。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缩在一角哭得梨花带雨,一旁的李亿虽然昏迷不醒,却还是蜷缩着身体,护住下体。
来人是李亿的族兄,平时跟李亿有些不对付。见到这种情况,他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闹出这种事,无人愿意来收场,倒让他做这种倒霉的买卖?他心中着实憋着一股气!因此来到此处,倒也没有立即着人安置李亿。
反倒是院中站着的白衣少年让他眼前一亮。剑眉斜飞入鬓,星目迥然有神,身姿高大挺拔,肩宽腰窄。光看着外貌,俨然是一等一的人物。
杜荀鹤上前去跟他寒暄:“今天姨母一家到我家做客,回来就看见乱成一团!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李大人若真是喜欢,这个婢女送给他也行,但是主人不在,李大人这样莽撞,吓坏了婢女,出了这样的意外,让人如何收场?”
李亿的族兄早就认出这是鼎鼎有名的少年的将军,本来以为事情有些棘手,谁知对方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并没有刻意的责怪!听下人说是位小姐,怎么变成了婢女?
只是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思量这些,连连致歉:“这件事有杜将军在我便放心多了,家弟今天是莽撞了些!听下人说是将军让送信回家,今天我先带着家弟回去,改日再亲自登门向将军致谢!”
他目光扫过那个婢女,顿了顿:“这里还请将军照看一二,这婢子我李家一定会妥善处理,对鱼家有个交代!鱼家夫人小姐那里,烦劳将军代为转达。”
这人态度不卑不亢,杜荀鹤笑着一一应承。
几天之后,李亿的那个族兄命人带着礼物亲自上鱼家赔罪,自然又是杜荀鹤应承一番。
二人坐定,李家兄看着杜荀鹤有些踟蹰:“这婢子是鱼家的人,可否请鱼夫人出来,商讨一二?”
杜荀鹤拒绝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姨母也怕有人指指点点,已经搬至别处了!至于这里的一应事务,皆有我来处理。李兄有话,大可直言不讳便是!”
李家兄长叹一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情,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风流二字而已!谁知这事却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我那家弟,如今还在家中养伤,朝中参他的奏折却接二连三,连强抢民女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杜荀鹤佯装同情:“这件事我也听说了,许是李大人得罪了什么人也未可知!当天事发,围观的人太多。一传十,十传百,再被有心人恶意宣扬,后果相当严重啊!”
李家兄思量了半天,说道:“那婢女,原本应该纳了她才是……然,家弟如今……如今已经不能行人事,我李家本来对不住在先,此刻若纳了她,岂不是坑了人家一辈子。所以跟将军言明……”
杜荀鹤心中一阵畅快,面上却大惊失色:“怎么会如此?啊呀,那真是太可惜了,李大人如今连孩子都没有……”,说到这,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连连止了话语。
李亿的族兄半是可惜半是尴尬地与杜荀鹤应付。李家人见鱼家并没有过分追究,少年将军又是个面慈心软好说话的人,正是求之不得。除了说尽好话之外,哪里还会有其他的想法?双方谈了半日,皆是客气异常,倒让李亿的族兄颇为自得,自以为办了件极体面的事。
送走李家人,立马有侍者过来请示:“将军,前几日从平康里请来的那位,如今是送回去还是?”
杜荀鹤略想了想,说道:“你把刚才的话告诉她,让她自己决定。她要继续去李家为妾也好,回平康里也好,或者做别的什么事也好,全都交由你安排。另外,李家送来的东西,也全都归她。”
侍者听了,恭声说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杜荀鹤自打回朝之后,只到杜家去过一次,那一次却是皇帝到杜家宣纸,杜荀鹤前去接旨!
后来,圣上钦赐将军府,杜荀鹤令立新府,也再也没有去过杜家。
如今鱼幼薇跟刘氏正在将军府。


【第59章】 误会

平安胡同的房子被杜荀鹤卖给了一家商户,又亲自派人去南山书院给刘蒙送信,刘氏跟鱼幼薇这才安心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几个月,这样客居别人家中总归不好,偏偏刘氏旧病复发,又耽误了好些时候。等刘氏身体恢复过来的时候,程氏又病倒了。
待到程氏身体大好,已经进入八月份了。
程氏身体好了,人却总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鱼幼薇想着进入八月天气渐渐凉爽,索性跟杜荀鹤商量出去走走,让程氏散散心。
这一日,杜荀鹤休沐,鱼幼薇便捧了茶盏绕过庭院,来到书房。八月阳光充足,天高气爽,书房三两枝绿竹随风沙沙作响,越发衬的书房幽静。
鱼幼薇不禁放慢了脚步,想看看杜荀鹤这个时候到底在做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被人打扰的杜荀鹤应声抬头,眉头紧锁。待他看清来人,瞬间舒展眉头,挂上笑脸:“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虽说是八月了,日头还有些毒呢,晒着了如何是好?”
这样的体贴,让鱼幼薇心头微跳。旋即她便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关怀。若说无情,这事事关心算是哪般?若说有意,却不见他有什么举动!这样子若即若离,让她猜测不透。
鱼幼薇放下碧青的茶盏,亲自给杜荀鹤斟了茶,没有理会他的话,径直道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天气渐渐凉下来了,姨母的身子也大好了。我想着趁着天气爽朗,带母亲与姨母出去走走。两位老人家着实闷了!”
杜荀鹤笑着答道:“可以呀!到底是你想的周到,我一直想着老人家这几天精神不大好,正愁没有办法呢,你可是解了我的麻烦了!怪不得人都说“男主外,女主内”,看来一个家庭还是要由女子来当家才好!”
男主外,女主内!鱼幼薇抬起头去看他,却见他一脸坦荡,不由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不管怎样,今天一定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将军!”鱼幼薇清声道:“我日前拜托的事情,不知可有眉目?”
一个月前,鱼幼薇央杜荀鹤替她在长安城里留心,看看何处有合适的房子。因为程氏突然病倒,鱼幼薇就没有再提,现在程氏身体已经大好,鱼幼薇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居住非常不合适。
杜荀鹤冷不防被她这样一问,倒有些奇怪起来:“蕙兰有事情托我吗?”
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鱼幼薇不由地气从中来,自己郑而重之的托付,别人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前几天鱼幼薇就想问他这件事,但是程氏身体并未康愈,自己这样急吼吼地要走,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因此才前等后托,等到了今天,没想到他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鱼幼薇到了此刻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眼前这个人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滚,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嘲弄。
她再也忍不住,“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有什么事托你?我怎么会有事托你?”
说完这两句,她头也不回,脚下生风一般离开书房。
她托的事情,杜荀鹤一直记在心上,奈何他根本不想让她走。这些日子她又没提起来,今天还特意来跟他说要出去玩,他满心的欢喜。
待到她问他房子的事情,他心中一阵紧张,生怕她会离开。想挽留又不知道说什么话,索性装作忘记了拖几天再做打算。
她的脸色变了几番,他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鱼幼薇已经夺门而去。
他匆匆追出去几步,却硬生生地停下脚步,想到自己见到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恐怕只会让她更加生气。
当今之计,只有帮她把房子弄好,才是正事。
他走出廊院,唤了小厮,匆匆上马去找房子。先把房子找到,让她不要生气了,至于别的事情,以后再从长计议。
这边他匆匆地出去找房子,鱼幼薇却懊恼不已,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点小事就这么生气。他是大忙人,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就是忘记了也实在是正常。刘氏、程氏相继生病,别说是他,家中哪个不是忙的人仰马翻?
就是他忘记了,自己再好好说与他听就是了,无缘无故发这样大的脾气,只会让他认为自己脾气太坏!
到了晚上,鱼幼薇心中过意不去,让丫鬟去请杜荀鹤来吃饭,这才知道他下午就出去了。
鱼幼薇暗自懊恼,告诉门房,待杜荀鹤回来告诉自己一声。
第二天,天一亮,鱼幼薇正在梳洗,门帘微动,分明有人过来。接着是几声窃窃私语声:“昨晚……带了一个姑娘……”
“翠微!是谁来了?”
翠微是杜家的丫鬟,杜荀鹤让她来照顾鱼幼薇。她虽然是杜家的丫头,心中却只认定鱼幼薇一个主子。
翠微进来后,言语吞吐:“是门房,说将军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昨晚上就回来了,为了等他,自己昨天很晚才睡。本来以为他晚上不会回来了,看来他昨天回来的很晚才是!
“让门放进来回话!”
“是。”
门房进来就告罪道:“昨晚将军回来之后,我就要来回禀。是将军不让过来,小人这才没有过来。”
鱼幼薇点点头:“将军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门房看了翠微一眼,有些为难。半晌才道:“将军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姐。我跟将军说小姐一直在等他,他说太晚了,恐怕小姐已经睡了,就没让小人来禀……”
将军回来了时候,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姐……鱼幼薇脑海里面,就剩下这一句话。
那么晚回来,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姐,鱼幼薇不是无知妇孺,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门房吞吞吐吐,怪不得昨天晚上不让门房回禀。
鱼幼薇只觉得心中有把火在烧,腾腾几步走出房去,径直往杜荀鹤的住所走来。
好你个杜荀鹤!怪不得昨天说家中要有个女主人来当家,昨天刚说,今天就把人弄来了!弄来就弄来,居然还瞒着我,你既然已经做下这样的事,还瞒着我做什么?
鱼幼薇心中带火,脚步急速,不理会翠微在身后让她慢一些,很快就来到杜荀鹤住所。
院中的小厮看见鱼幼薇脸色不虞的进来,忙迎上去:“鱼小姐……”他话未落音,鱼幼薇已经从他面前一阵风一般走过去,呼啦一声推开杜荀鹤卧室的门。
杜荀鹤还在睡梦之中,听见有人吵闹忙坐了起来,看见鱼幼薇立在床边,杏眼圆瞪好不生气地望着自己,登时有些清醒:“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事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昨天回来的晚了,你没有等很久吧?”
花刚落音,门外却有人走了进来:“杜大哥,这么早就起床了吗?”声音温柔,显然是年轻女子。
鱼幼薇应声回头,一个美丽的女郎正俏生生地站在门边。她着一身浅粉色外衣,鹅黄色裙裾,肌肤细腻,容貌姣好。
那女子看见鱼幼薇转过头来,像是突然发现鱼幼薇一样大吃了一惊:“杜大哥,我来的不巧了,不知道你这里有客。”
说着点头对鱼幼薇笑道:“妹妹好!你找杜大哥有什么事?”俨然是女主人的模样。
鱼幼薇一阵气结,正想出言反击,突然涌起一阵无力感,自己的确是客居这里,看来这里确实是不能再住了。
她雄赳赳地来,到了此刻异常灰心,脸上竟显出坚毅之色。这个女子是何人,与杜荀鹤是何关系,她也不想再知道了,心中只有一个声音,离开这里!
她转身就走,门口却挤了一堆的人,翠微、门房、小厮,居然连刘氏、程氏也匆匆赶来了。这样子兴师问罪,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过问他的事,这样看来,自己倒是个笑话了。
她走出门,就红了眼眶,刘氏一把握了她的手:“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鱼幼薇强自扯了一个笑脸,却让人看着心酸。
程氏也过来问怎么了。
不管是谁怎么问,鱼幼薇都只是摇头往外走,刘氏无法,只好陪了她。
程氏叫住翠微,问怎么回事。
见到自己小姐这幅模样,翠微只当鱼幼薇受了委屈,告状的话就像倒豆子一般吐了出来:“将军昨夜很晚才归,小姐等了他半宿,他回来之后不让门房告知。今天早上我们才知道,将军昨夜竟然带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回来,小姐得知之后,赶到这里来,我走的慢,等我赶到这里,就看见小姐眼圈儿红红的走了出来,现在将军正跟带回来的那位小姐在屋里呢!”
鱼幼薇急匆匆而来,不说半句话就走,杜荀鹤早就想追出来,却被那潘小姐绊住了脚,现在走出来,刚好听见翠微的抱怨。
他登时像明白了什么,忙走过去问:“翠微,你说蕙兰生气是因为我昨夜带了人回来?”
翠微却极不给他面子,言语冲撞:“难道你带人回来小姐生不得气吗?”
程氏这边开始数落杜荀鹤:“阿宣,你怎么这么糊涂!居然带了人回家?你日前跟我说要娶蕙兰,我还没有跟你姨母开口,你就带了人回来,你这样子,别说你姨母,就是我也不答应把蕙兰交给你!”


【第60章】 水落

杜荀鹤着急:“阿娘!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忙将那女子来历说给程氏听。
程氏听了颔首:“幸好不是,我的儿,你知道你娘是什么身份,我们母子受了多少委屈。今日这个女子不是,往后也万万不要。”
杜荀鹤保证:“阿娘,我自是知道的。往日受的苦我也记在心中,万不能让自己受过的苦发生在孩子身上。今生今世,我只娶蕙兰一个!”
“那个女子,你尽快安排一下,送出府。救人虽然是好事,但是救下她以后,就该让她找自己的去处。救人不图报,你就让她快些去找亲人才是!”
杜荀鹤听了,连连答应。
杜荀鹤要将那女子送出去,她却哭的泪人一样:“杜大哥,我无亲无故,你让我去哪里?你救了我,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行!”
杜荀鹤看她哭的伤心,语气就放的温柔了许多:“你原来不是投奔亲戚来了吗?这些日子还没有找到吗?若是找不到,你还是回故乡吧!”
那女子却更加伤心,拉着杜荀鹤的衣袖:“杜大哥,你行行好!不要赶我走!我留下来,做牛做马也行!”
这样一来,杜荀鹤就是有十二万分的耐心也被她耗尽了:“你我并无亲故,我这样留下你于你名声有损。你若愿意回乡,我派人送你回去,一定帮你一切都安顿好!”
那女子只梨花带雨般摇头。
杜荀鹤看着她说:“你若执意留下来,我这里有个方法。你若不嫌弃,我军中有几个未成家的将领,虽说不上是多好的人才,但到底是忠心的男儿,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这话一出,她脸色一变,泪珠儿滚滚而落。正欲开口说话,却被杜荀鹤堵住:“我知道你不愿意,也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这里绝留你不得,刚才来的那位小姐,是我的心上人,看样子,她是极不喜欢你的。我救了你,不求你回报,你离开这里,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杜荀鹤站起来:“总之,我这里留你不得,前面那两个方法,你自己决定吧!”说着喊小厮进来,让他帮忙收拾东西送她出去。
那女子见自己有几分姿色,想着凭自己的才貌不愁杜荀鹤不动心,没想到他的心似铁打的一般,心中虽恨,到底还是收拾了东西,回乡去了。
**
杜荀鹤知道鱼幼薇生气是因为自己带了女子回来,心中又惊又喜。
惊得是原来鱼幼薇也喜欢自己,喜的是本来准备过一段时间再提亲,如今看来,立刻就可以提亲。
转眼又想到鱼幼薇还在生气呢!他只好前院后院来来回回地走动,在门口徘徊了很久也不见鱼幼薇的身影。
短短一个下午,竟连问了好些遍:“蕙兰回来了吗?”、“怎么还没回来?”、“回来了要告诉我!”
那着急的模样,比热锅里的蚂蚁还要慌乱,不仅刘氏、程氏看了莞尔不已,就连府中的下人都捂嘴偷笑。
天色渐渐晚了,鱼幼薇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他到绿翘、陈韪那里去了一趟,鱼幼薇平时爱去的地方都没有放过,连灞桥他都去了,却依旧没有鱼幼薇的身影。
温庭筠家中并没有人,半个月前他就去了江州上任去了!杜荀鹤只觉得眼皮直跳,该不会她也去江州了吧!
他又连连告诉自己不会,刘氏还在,蕙兰也是喜欢自己的。她怎么会丢下自己跑去找温庭筠呢?
他只好回到家中等待,这一个下午都没有闲下来。
这时,他又走到门边翘首以望。
巷子宽宽静无言,红墙默默伫黄昏。夕阳孤照若无心,却染落霞似留情。
哒哒的马蹄由远及近,他高兴的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愣住了。
她坐在马车上,却是驭夫的位置。与她并排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一手拉着马缰,一只手放在她的手旁边。
旁边的她,巧笑嫣然。
那个少年,不是刘蒙,他不曾见过。
他的心只在这一瞬间,涨涨的,酸酸的。
马车停在门口,她下车,好似刚刚看到自己一般。
“将军!”她笑着冲他点点头。
然后转过身,对那个男子说道:“承安哥哥,路上小心一些。”
“嗯!快进去吧!露气重了!代我跟姨母问好!”
那个男子皮肤黝黑健硕,浓眉大眼,在跟鱼幼薇说话的时候却温柔异常。
杜荀鹤只觉得胸腔内涨的饱满,全是酸涩!
他不曾与她一起打马走过长安的街道,也不曾与她一起踩着落日缓缓而归……
也从没有听过她那么甜糯的喊他“哥哥”。
他定定地望着她再次对自己微笑点头,然后从容地擦肩而过。
一、二、三……
鱼幼薇在内心默默地数着,数到十还不留下我?
七、八……
“蕙兰!”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鱼幼薇嘴角绽开好看的弧度。
转过脸,却是一脸的淡然:“将军,何事?”
那个女子的来历,鱼幼薇已经知道了。她出去只是为了吐一口气,她觉得最近活的太憋屈了。她跟杜荀鹤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让她压抑不已。
走着走着她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长安东城。她想了想干脆去薛家看看元容姐姐。
薛家就是下邽的薛慕之一家。
半年前,薛承安要来京城读书,薛家人口简单,本来在京城就有生意,薛夫人舍不得孩子,干脆一起搬到了京城。
几年不见,薛元容俨然就是大姑娘了,而鱼幼薇却好像从来就没有长大一样。
她一来到薛家,就受到了薛夫人热情接待,并让她去陪陪元容。
薛元容本来肌肤微丰,是个爽朗青春的女孩子,今天见到她鱼幼薇大吃一惊。
原本丰润白皙的脸庞,现在蜡黄蜡黄的,脸颊边的肉也消失不见了,圆圆的鹅蛋脸变得尖尖的。看到鱼幼薇,她一个字未说,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元容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薛元容一把抓过鱼幼薇的双手:“蕙兰妹妹,我阿耶阿娘要逼我嫁人,你要帮我……”
薛家人只知道元容在外面有心仪的男子,至于是谁却不大清楚。
薛元容一直要求刘蒙来说清楚,刘蒙却不愿意,他说没有功名誓不登薛家门,事情就这样耽误下来。薛元容却一天大似一天,薛家人却不想再耽误下去了。
看着眼前消瘦的薛元容,鱼幼薇心中难过。
元容姐姐美丽又大方,对刘蒙是真心的喜欢。
刘蒙也是出色的好青年,跟元容是青梅竹马。
这么登对的两个人,用情这么多年,若是不能结为连理,那该是多么遗憾的事情。
鱼幼薇当机立断,给刘蒙写了一封信。又跟薛慕之,薛夫人好言好语了半天,对方才答应暂时不会逼迫薛元容。
回去的时候,薛承安要送鱼幼薇。鱼幼薇没有拒绝,能让薛承安送自己回家,她乐意非常。
这世上,能如意的事情并不多。因此她一切皆是随遇而安,并不曾刻意的追求什么。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目标,也想找到一个男子,两个人举案齐眉,白头相依。
今天的这场误会,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原来自己是喜欢上杜荀鹤了。所以才会患得患失,所以才会赖在他家不走,她突然想找个地方停下来,不愿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个人活下去了。
杜荀鹤容貌出众,与自己年龄相当。程氏喜欢自己,就算杜荀鹤不喜欢自己,他那么孝顺,日后也不会亏待自己。
自己想要的是两个人,不希望中间再插入一个人,也不想跟别人分享丈夫,但是这个时代好像不大能行得通。
难道要终身不嫁吗?这似乎不大现实。
管他是谁,喜欢便喜欢了!既然喜欢他,就把他追到手。
她从来就不是执拗的人,对老板放手的干脆、对温庭筠倒追的勇气、分手的坚决。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下定了决心,那就放开手去勇敢的追求。
她想明白了这些,就开始了她的追求攻势!
薛承安送她回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杜荀鹤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今天一试便知。
她缓缓转身,淡然地望着他,好似不解:“将军,何事?”
何事?他突然愣住了!
自己该跟她说些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这一天,他只想她快点回来,想早点见到她。现在见到了,却不知说些什么。
这几天的相处,他习惯了她的温柔,她住到他家,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走?他不想她走,所以才会选择“忘记”找房子的事情,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生气。
昨天晚上他回来晚了,就没有叫醒她。他要是知道她在等他,他一定早早回来。
至于那个姑娘,误会就更大了。
那个姑娘眼睛跟她很像,他一时不忍才救了她,但是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因为眼睛像她,他不忍心而已。
“蕙兰……”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还生的我的气吗?”
鱼幼薇淡淡一笑:“我为何要生将军的气?”
这样的疏离,让他心口莫名一紧。
“我并不曾生气。将军若无事,蕙兰回去了。”说完她盈盈屈膝,转身离开。
“蕙兰……”
他拉住了她的胳膊,强迫她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