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我本非同路人,抵达西杨国境,便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纠、纠斗妈Day!刚刚是李勤攸在说话吗?是不是他在青莲教被下蛊下巫术,才不认他了?
亲爱的,咱们不是都滚过来滚过去过了,你对我这样那样又翻面那样又这样,人家说不要你还硬要,那一夜的缠绵难道是骗人的?
原来把人吃乾抹净就拍拍屁股要走不负责任了吗?
还以为送他穿越来的天神大人开外挂不用打打杀杀就轻松离开,从此就和李勤攸惺惺相惜,过著你侬我侬我爱死你你爱惨我的幸福快乐生活,现在剧情却急转直下来个抛弃狗血剧?那他是否该在雨中奔跑追上李勤攸死抱大腿恳求他不要走?
本想抬头望天有无戏剧性的下雨,结果让满天星星迷住了。
「哇啊!满天都是星星耶!这可是在空气污染严重的现代看不到的!」
等等!他的重点是、是没雨啊,所以不用追了?但定睛一瞧,四周哪有李勤攸的身影,早不知跑哪去了。
他又被放生了。
震惊过度的即墨没跟上李勤攸脚步,急急忙忙往前跑,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们现在不是走在规划好的官道上,而是荒郊野地,天知道李勤攸往哪个方向去?更悲惨的是,因为没有光害而可以看清楚星星,但是他找不到北斗七星或是仙后座,更看不出哪颗最大最亮的是北极星啊!在他眼里,映入眼帘的星星都差不多大小差不多闪亮,悲剧!
远方传来高亢狼嚎,吓得即墨浑身发抖,连忙扑上离他最近的大树,使出吃奶力气往上爬。
爬树神马的,小时候爱玩还有爬过,现在嘛……
不远处的李勤攸隐身暗处观察即墨的一举一动,不明白他趴在树干上磨蹭半天还不上树的原因。
临走前殿青告诉他,纵使那是玉符的肉体,内在却是不知从哪儿来的灵魂。经过许多明里暗里的测试,他确定现在的玉符并非原本的玉符。以巫术见长的青莲教尚未听闻记载有效的灵魂置换之法,不代表世间不存在。碍於种种原因,青莲教不便收留玉符,因此请李勤攸带走他。至少,带离危机重重的西域,让他安身在西杨国即可。
李勤攸本不愿意,毕竟他认为即墨背叛了他,但这几日并肩而行,一路上,即墨待他小心翼翼,不是心虚,也无愧疚,也没假惺惺的疑惑他不悦的原因。
即墨平日呆呆傻傻的,不代表没长脑袋,必定已然知晓自己肉身的身份,以及潜入翡翠山庄的原因。面对他有些不安,可是李勤攸发现,即墨散发出来的情绪,竟有薄怒和……闺怨?
每逢察觉闺怨眼神朝他射来,心底某处彷佛自有意识发软,萌发一股他说不出来的感觉。再想起即墨那夜对他说的誓言,李勤攸每每不由得耳根发烫,嚐过甜头的胯下蠢蠢欲动,让他不得不背过身去板起面孔赶路。
他对即墨仍抱有疑虑,因而无视内心呐喊,接受即墨从此入驻他的心,踏进他的生活与他永久陪伴。
还有很多原因尚待考虑。
他不仅是单单李勤攸个人。
身为翡翠山庄直嫡子孙,要考量的太多了。
但最後他忍不住,告诉自己,这不过举手之劳,不会影响到什麽的,自暗处现身,行至树旁,提起即墨三两下轻松上树,两人安全坐在粗壮的树干上,大眼瞪小眼。
即墨看见李勤攸,有怨有怒,最多的是感动。
「你回来了。」无法再忍耐内心的委屈,一串温热泪水满溢直流。
李勤攸内心最後一道防线因即墨的泪水而被攻破,不由自主揽过即墨,紧抱在胸前。
胸怀间的温暖令他多麽满足,他为何要放开?
两人紧紧抱住,此时无声胜有声。
隔日一早,受日照影响而先行醒来的李勤攸正要下树,惊觉自己胸前的重量缓下动作,对於躺在怀里睡到流口水的即墨有些错愕。一会儿想起前夜记忆,不由得赧红脸。
动作轻巧抱著即墨跃下高树,步行回到他藏马的地方。
西域多岩石荒山,他们已经接近西杨国边境了,因此才有此起彼落、零零疏疏的树木草丛。直到远远可见西杨国境城墙,即墨才在摇摇晃晃的马匹颠簸中苏醒。
一睁开眼就见马蹄践踏黄沙尘土得得奔驰,晃得他难受想吐。
「停、停一下……」
李勤攸停马放他下去,即墨蹲在马旁呷一口水甩甩头,想甩开脑里的昏眩感。
要命,这比晕车还难过。
「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填胃,再半时辰就能进城找间客栈吃顿好的洗净风尘。」李勤攸递出一块大饼,即墨接过并没急著大吃,而是忡忡地盯著他。
「快吃。」让人瞧得害臊,李勤攸别过脸催促。
即墨咬住只有面团单一口味的饼,像是想将李勤攸身影牢牢映在眼底记在心理似的死盯著不放。
失而复得的喜悦并没维持太久,在胸口漫开的情绪叫恐慌。
李勤攸现在对他好,但进了西杨国的城镇之後呢?会不会再度抛弃他,独自离去?假使他一个人被丢在人更不生地更不熟的西杨国,又该如何?
彷佛察觉即墨想法,李勤攸张了张口,最後极为困难地挤出一句话:「再不懂学的小厮我也会教上三个月。」
现在,只过一个月馀。
即墨暗地算算时间,心稍微安下,缓缓咀嚼口中饼末。
李勤攸取出水袋灌两口,即墨喊撑吃不下,他接过剩下的半块饼塞进包袱里收好,久违的两人一骑朝城门奔去。
入了城,随意找间看起来整洁乾净的客栈要间上房,两人狼吞虎咽用过膳後叫桶热水进来,而今,李勤攸和即墨面面相觑,有些不自在。
主子先洗,这是必定的,只是即墨要待哪呢?
「我去外头晃晃,看有什麽好玩的。」昨天晚上太过失态,不害臊才假。
李勤攸摇头,迳自脱下满布风沙的外袍,接著扯开腰带褪内衣。
「连日快马折腾得我腰酸背疼,你来给我按按。」李勤攸没几下就脱个精光,哗啦滑入水中,拿起小二随热水一并提供的毛巾浸泡热水擦脸,舒缓疲惫。
「……是。」即墨拿起另外一条毛巾沾沾热水朝李勤攸光裸的背脊抹去,洗净他一身风沙後,双手十指掐在他颈肩交接处,力道适度的按捏。
李勤攸让人服侍的晕晕然,舒服地半阖上眼趴在澡桶边,在即墨改用拳头帮他搥背时,悠悠然地懒散开口:「即墨你也脏,一起洗。」
「咦?」手上动作骤停,他万分错愕看向李勤攸。
对方头也没回,身子往前挪了挪,空出泰半澡桶空间。
「快进来。」他催促。
「礼教不和。」搞什麽?历劫归来,他还馀悸未定,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是否会被再度抛弃,在这关键点李勤攸提出共浴邀约,是想开他玩笑吗?
被冷落的期间他想了很多也想很久,发现自己根本摸不透李勤攸。
初次相见以为对方是个好欺负的气质弱受,相处後觉得他是个很尽责的主子,离开山庄又看见他古灵精怪的一面,像个大孩子,经过那一夜缠绵又突然进入老夫老妻模式。从青莲教出来之後到现在,他的态度甚至变化过多,令即墨捉摸不住他的脾性,因此不敢放肆。
李勤攸叹气,明白自己瞬息万变的态度吓到即墨了,转过身来,原本就柔的下垂眼更柔地望著即墨。
「我想要你。」他坦言,捞开浮在水面盖住他身体的毛巾,让即墨看见水里风光。
「少爷,你……认真的吗?」对他,认真吗?
是感情,还是欲望呢?
李勤攸不习惯向人表达自己的情感,想不出什麽好听话,呐呐地说:「我只对你有感觉。」
即墨顿觉口乾舌燥,欲望在前,顾虑啥的都能抛脑後了。
有句经典名句,大头总控制不住小头。
他现在证实了这句话。
不清楚是他亦或李勤攸先有动作,总之两人双双赤裸窝在不大的木桶里坦诚相对,肌肤贴著肌肤,熨熨发烫。
两人在水里缠绵一回,後来在床上又战了几回,即墨已然数不清,他的意识飘在半空,只记得交接处的火辣辣,和胸腔里跳跃快速的悸动。
大战方歇,李勤攸和即墨气喘吁吁躺在床上,李勤攸长臂捞过即墨,一把抱进怀里,满足喟叹。
他再也不要放开。
无法说明的安然充斥胸臆之间,莫名觉得,他的人生要有即墨在才算完整。
从小到大十八年,头一次不想考虑太多,将世俗文教抛诸脑後,他的身份该有的举止、该娶的妻子类型、家人们对他的期待和反应,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他要即墨。
永远,永远,至少咽气之前,他都需要即墨的陪伴。
即墨倒在李勤攸怀里,如果他有特异功能能听见他的心声,一定感动涕零,倾囊吐出爱恋蜜语,反正洒糖不用钱,跟著发誓再也不离开他。
可惜他听不到,所以昏昏欲睡前脑中想得都是——
去你的又把老子做得腰酸背痛屁股痛!总有一天推倒你!
×
之後的每个晚上,百分之九十九都在床上大演春宫戏啊!
李勤攸不愧对初识情滋味的少年这称呼,对即墨简直宠上天,无法想像几天前还待他冷漠,说啥分道扬镳的屁话。三餐准时吃好吃饱,回城路上两人一骑,喜欢抱著即墨,窝在他耳畔说甜蜜话,别说洒糖粉,根本是天倾蜂蜜淋得即墨浑身鸡皮疙瘩。要是路上有啥新奇的,一定留两天带即墨玩个痛快,见识当地风俗民情,体验当地民俗活动。
当然,饱暖思淫欲,白天他这麽努力满足即墨,晚上自然要对方好好满足他。关於这点,即墨刚开始还好,挺愿意配合的,毕竟两情方相悦,爱火烧得浓烈,什麽都不成问题。但久而久之越渐吃不消,时常因为穴口麻痹或腰间酸痛,隔日总得躺到晌午才能勉强起床。尤其李勤攸最近喜欢在閒暇之馀研究春宫,模仿其中姿势,开始出现不良性癖,气得即墨脸又青又红又白,五颜六色全往脸上抹。
「今晚我要休息。」穿越前还有周休二日的,现在李勤攸天天操他哪受得了!他今晚绝对要罢工!
「即墨你瞧,这姿势感觉挺舒服的,不想试试吗?」李勤攸食髓知味,捧著方上市没多久的春宫新书指给即墨看,妄想诱惑他。
「今天绝、不!」什麽大头管不住小头,他的小头从来没爽过,都是小菊花在痛,管他插得多深、姿势舒不舒服,被爆菊的是他不是李勤攸,爽度最高永远不是他。
李勤攸盯著他一阵子,忽然打消念头,自个儿捧书躺在床上看。「也是,天天行这档事似乎不太好,总得让你休息。」
欸,这麽简单说放弃就放弃?
即墨悄悄观察李勤攸,发现他挺恬然自得的在看书,好似真的不在意。
李勤攸这反应,倒让即墨心痒痒。他凑上前,坐在床畔头伸过去,「让我看看。」
李勤攸将书拿远,翻身背对即墨。「你去休息,别看刺激书,清心寡欲比较好,省得待会儿发情还得劳驾我帮你退火。」
你看看你看看!这哪门子的名门公子哥儿?
即墨气得脸红脖子粗,要有八字胡早气得翘起来了。
「拉倒!」即墨哼声,倒了杯茶水灭灭怒火,忽然想到些啥,贼兮兮笑起,状似无意提说:「这些春宫招式哪够看啊?说到我教藏书,有本春宫二十八手,附录小说和使用者心得那才叫精彩绝伦,丰富无比!」哼哼哼,他看过的逼欸楼漫画小说不少,知道的招式多寡绝对赢古人啦!
「……」李勤攸心痒难耐,硬生生忍住,绝不能让即墨看笑话。
「再加上我教圣物低温蜡烛、教内盛传的缚绑术,双管齐下保证刺激,快感连连不冷场。」
「……」眼前的春宫图逐渐模糊,李勤攸看不太下去。沉吟一阵,忽然心思一转,翻身仰躺将书丢在一旁,窸窸窣窣动作起来。
听闻声音产生疑惑的即墨回头望,差点没尖叫出声。
这招太绝了!
李勤攸竟然褪去下身亵裤,双手抚弄敏感处自渎。
「嗯、呵……」
靠!李勤攸你的纯洁你的气质你的你的你的!你的形象哪去了?
李勤攸偷瞄瞠目结舌的即墨一眼,哼哼唧唧地说:「要休息就、呃嗯!转过去,不要看。」
「……」活春宫在前,是个男人都心动。
小菊花啊,我对不起你了!
即墨狠狠咽下唾沫,没几下扒光衣服扑上半裸的李勤攸。
这招叫恶羊扑狼!
事後,李勤攸抱著要後悔也没馀地的即墨,在他耳边吐气:「你说的低温蜡烛和缚绑术,改天教我吧!」
即墨恨不得挖地洞钻进去,这就叫自掘坟墓吗?
李勤攸和即墨一路东行,两人牵著马刚踏入西杨国和东月国交接国境边缘的一座小镇找投宿,就让热络非凡的人潮吸引,跟著人群涌至主干大街上。两行民众靠边排开,空出中央一条大道,远远传来锁呐声响,接著是钹跟鼓,以及笙和琴等乐器。
随著人群躁动得厉害,远方终於出现一抹红,大红高轿乘载一对男女娃儿和一名浓妆豔抹的红娘。男娃手里捧个男土娃,女孩手里捧个女土娃,两土娃间兜绕条红线象徵一对,红娘则抱篮满满的红线沿街撒发,两旁人们争先恐後伸长手臂抢从天而降的红线,就怕与姻缘擦身而过,错失良机。
一条红线落在即墨头上,李勤攸眼明手快拿起,交给即墨。
即墨通红著脸收妥红线,说:「应该是求姻缘用的,可我记得月老生日是八月十五中秋那天,现在时序秋後入冬,想不到有哪个相关神明这前後有节庆……」
寻个当地人问,才知道今天是这个小镇的求爱节。之所以选择这天为求爱节,是因为三百年前小镇曾出一名配上一千对佳侣的红娘,每一对爱侣终生不渝,挚爱一世,因此极为感谢不辞辛劳不厌其烦打通环节的红娘,造就这小镇不求神明求红娘,与人不同的习俗。
而今日,正是那名千对红娘的生辰,因而订定为求爱节。
「在咱们小镇里啊,在这一日不分男女,要是有喜欢的对象,就大方递出红线,问对方要不要同自己上红娘庙求卦问卜,若对方拒绝或是卜卦不好,不可强求,更不能以此笑话人家,否则可要吃上二十大板,还遭乡民们唾骂呢!」
即墨听完的感想是:换个时空,果然还是乡民强悍!
李勤攸默不作声,侧看即墨肯定某种定论的表情,悄悄拉住他的衣服一角,想提醒即墨,又希望即墨主动提出,他手中有条红线……
「欸,那边有人在求爱了!走,我们去看看。」丝毫没察觉身边人心情的即墨拉过李勤攸的手往前挤,看名小姑娘腆著脸递红线给名憨厚少年,少年搔搔头,红通著脸接下,两人在周遭乡亲们的吆喝与祝福声中一齐往红娘庙移动。
除了这对有情人,一时间这座城镇里只要有抢到红线的男男女女,纷纷找寻心上人求爱,一对对去红娘庙求卦问卜姻缘。
「真好,成双成对的。」即墨万分羡慕,没发现站在他身後的李勤攸正在用一种可怕的杀人目光看他。
忽然有两个小姑娘朝他们看来,复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即墨没在意,忙著左顾右盼看别人凑对,眼神才回到前方,就有一条红线呈在他眼前。
「哥、哥哥呀,我今年十三,应该小不了你几岁,要不要凑合凑合,同我去红娘庙问个卦算个卜呢?」身穿鹅黄衣裳头绑双马尾簪花的小丫头紧张万分地问,浑身抖得厉害。
即墨吓得傻愣傻愣,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後头传来另一道娇滴滴的声音询问李勤攸。
他转过头,见平日总是笑脸迎人的李勤攸不明原因臭一张脸,朝他抛掷一记不悦的眼神。
即墨相当佩服递红线给李勤攸的小姑娘啊!就算是帅哥,看他板著一张好像欠人八百万的臭脸还敢求婚的实在胆大。
「谢姑娘好意,不过我们萍水相逢,说不上认识,请恕在下不便与姑娘上红娘庙。」李勤攸表情虽不好,语气倒还客客气气地婉拒小姑娘。
被拒绝的粉红衣裳小姑娘抽抽鼻子尴尬笑两声,往即墨和鹅黄衣姑娘望。
「哥哥,你还没给我答覆。」闺密被拒绝,她显得更紧张。
「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哈……」即墨摇摇手说不,小姑娘呜咽一声,哭著跑离开,粉红衣的也跟著奔离,留下尴尬不已的即墨和李勤攸两人。
「没想到我也有人喜欢的嘛……」即墨打哈哈想缓和气氛,不料李勤攸面色更黑更凝重,直直死瞪著他。
即墨那颗脆弱的小小心脏猛地一抽,差点没被寒气冻死,擦擦手臂磨去一身冷颤,管不住情绪碎碎念:「瞪什麽瞪你眼睛大啊你?」
李勤攸实在受不了即墨的健忘和粗神经,忍不住开口提醒:「你不是有红线?」
「啊?对吼!」原来在气这个啊!
即墨连忙取出红线,一端绑在自己左手小指,拉开长长的线段,咧出白牙灿笑对李勤攸说:「手伸出来。」
李勤攸扬起满意的笑容伸出左手,让即墨在他的小指绑上红线的另一端。
「这样行了吧?」真是的,有够闷骚。
不料李勤攸犹不满意,低头看红线,又抬头看向远方人群聚集的某处。
顺著李勤攸目光看过去,即墨顿觉脑门盖上三条黑线。「你要去红娘庙?」
他挑眉,「不想去问问?」
即墨抿嘴不语,沉默许久後,缓缓开口:「有些事情,我们要提早考量,好好讨论。」说完,竟解下他那端的红线。
「你在做什麽?」李勤攸握住他指头,阻止他的动作。
即墨抬起头,用一种很疲惫、很无奈,很难过的眼神与他对望,艰涩开口:「有没有想过,两个男人的爱恋,能容於这世间吗?」
【第九章】可以吗?
李勤攸疏远他的这段时间,即墨想了很多也想很远。
许是李勤攸的态度,迫使他面对现实,打破幻想泡泡,正视他接下来的生活,开始设想各种路线的发展,如果少了李勤攸,不在翡翠山庄当小厮,他该怎麽办?该以何为生、用什麽技能换取银两填饱肚子?
他想了很多,很多,也包括男男性向问题。
即墨发现他并非降临在处处逼欸楼的世界,只是刚好,在他的周遭尽是同性恋者,不代表同性相爱在这个世间是轻易被认可的。依照李勤攸的家世背景,他身後庞大的家族,再加上嫡系子孙的血脉关系,如果要和他在一起,是否要经历重重考验,甚至有可能与李氏断绝血缘关系?
人在失意的时候,时常不自觉将状况想到最糟糕的境界,再加之李勤攸疏离的冷漠,即墨没办法控制自己满脑子胡思乱想。
即使後来李勤攸表示在乎,即墨也不难联想到他的态度与阿福身分有关,而李勤攸似乎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要和他在一起,但即墨希望他能早点开始动脑筋,该如何解决未来即将面临的难题。
「有没有想过,两个男人的爱恋,能容於这世间吗?」问他,也问这世界。
李勤攸骤然僵硬的表情给了即墨答案,他微笑,小手抚过对方坚毅的脸庞线条,轻声说:「找间客栈,咱们在房里好好说。」
他转身欲走,李勤攸猛然擒住他的手,一把扯进怀里紧抱,无视周遭人群的批评和不可思议的惊叹,抱住即墨的身子不让离开。
李勤攸曾听过雏鸟情结,某些人的肉体关系也会符合这理论,特别在意第一次的对象,但他深深剖过自己的心情,他对即墨,确实还有更多更浓的情感存在。
他不可能放他走。
即墨感觉肺部的空气快被挤压光,挣扎著说:「我不会离开,只是要你想想……」拜托,为了李勤攸吃一堆苦头,既然对方有意,他也不可能放弃,他还不想做赔本生意。
李勤攸紧闭了闭眼,缓缓松开手臂,即墨连忙脱出,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紧张什麽?走吧,找地方休息。」瞅他一眼,即墨这回不牵他的手,迳自转过巷弄找客栈投宿。
李勤攸急忙跟上,脚步显得有些匆促,就怕转过巷子口,即墨的身影就消逝不见。
自从接受现在存在於玉符肉体里的是不明来处的灵魂,他变得患得患失,不确定会不会下一刻,就变回玉符,再也不是他的即墨了。
两人迅速找间整洁的客栈借宿,叫些酒菜後屏退小二,还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即墨如常帮李勤攸布菜,服侍他用餐,李勤攸一边啜饮杯中薄酒,眼神胶著紧瞅即墨不放。
他的目光太过放肆,即墨顿时觉得自己像只躺在砧板上的鱼,成了李勤攸的俎上肉,而他正虎视眈眈想著该如何料理自己。
浅嚐一口当地著名的笋子汤暖暖身体,即墨正夹片蒜泥白肉就口,突然手被扒开,李勤攸整个人卡进,双唇印在他嘴上,跟蒜泥白肉抢夺他的专属位置。
他双眼沉静,波澜不兴,反倒让即墨头皮发麻,感到大难临头。
李勤攸张口咬入隔绝在两人唇舌间的肉片,细细咀嚼的同时,唇瓣在即墨嘴上蠕动,吞咽食物之後,舌尖舔过对方唇片,衔吻品尝。
即墨的情欲被挑起,可是肚子咕噜咕噜的哀号声他更不能小觑,鼓起勇气推开李勤攸,抓过饭碗往旁一跳。「先让我吃饱再说!」民以食为天听过没?
李勤攸不肯罢休,又要扑上,即墨心一狠,用力抬腿一举踢中李勤攸的重要部位。
他面色发青,平时微微眯起的下垂眼瞪大,一脸不可思议。
即墨一副「我早警告过你」的样子,莫可奈何摇头叹气:「少爷的话我记得很牢,攻击要害,一举得胜。」
碰咚,沉重的躯体倒地,蜷缩在地上忍痛,碍於面子问题不肯吭声。
这局,即墨获胜。
即墨那一脚大大伤害李勤攸的自尊心,於是两人急速热恋又急速进入冷战。李勤攸又回到刚离开青莲教那副不理人的状态,对於即墨只剩喂食的责任,别提谈天说地或嘻笑打闹,连正眼都没瞥几个。
即墨屡次试图讨好都徒劳无功,只差没将自己洗乾净送上床,那对他而言太高难度,况且,引起争执的议题都还没讨论,如果他主动更进一步的动作,是不是就自打嘴巴了呢?
他认真的希望李勤攸能好好的想一想,他们的未来。
这天路途颇远,没赶上城镇,在外野宿。即墨捡好树枝生火,就穿一层又一层的棉袄窝在火堆旁取暖。天寒地冻的,纵使还没下雪,也冷得够呛了。
李勤攸打猎回来,就地处理新鲜野兔。
「少爷,今儿个都第三天了,还不愿意理我吗?」
李勤攸瞥了眼让围巾团团围住的小脸,取出匕首割开野兔毛皮,心里想给怕冷的即墨做个兔毛围脖,省得他老冻得鼻子红红害得他心痒想欺负。
即墨蹭蹭鼻,原本就红通通可媲美麋鹿的鼻子更红,呐呐说:「我真心想和你一起,可是回到庄里一定会碰上能不能被接受的问题,不得不烦恼。」
好委屈,他明明就是为彼此好,凭什麽遭受对方冷落?
「少爷说过,三少爷和大丁哥是一对,甚至大少爷的对象也是男人,可是,老夫人、老爷夫人和长辈们知道、认同吗?难不成少爷将娶门妻子生儿育女,让我做一辈子的地下情人,或是终身不娶吗?」
那厢的李勤攸迳自扒皮割肉,在野兔肉块上抹盐,穿过竹枝架在火堆边烤,又拿粗树枝串起整只野兔在烈火上头旋转,把即墨的话当空气,没在听。
即墨端坐在大石上,一本正经跟他摊牌:「少爷,有句难听话我得说在前,我对恋爱有洁癖的,要是您娶妻子或是有别的爱人,我绝对没办法待下去。」他没发现李勤攸翻转烤兔肉的手停顿一下,一鼓作气继续说:「要是您打算如此,即墨在此肯求你放过我,就让我们停在这里。」
来自恋爱平等一比一的时代,即墨没办法接受自己成为地下情人、与人共事一夫,再怎麽喜欢後宫游戏,终究只是假的,并非真实。
现实里,他相信一颗心只能够给一个人,分给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就算嘴巴上说爱,但都不是完整的。
他就不相信段正淳的爱情论。
李勤攸将手上串著野兔的粗树枝往地上一插,走到即墨跟前。
即墨低头盯著李勤攸的黑靴,等待答案决定他的命运。
李勤攸叹息,「我们纠结的,不是同个问题。」
「咦?」不然还有哪个问题?
他坐在即墨身旁,一边收拾方才拿出来并没用到的野炊工具,「相信我,祖奶奶和爹娘那边我会处理好,你不用多虑。」至於即墨说过的娶妻,李勤攸不否认他原有此意图,若有了子嗣,至少能堵众人攸攸之口,不过即墨既然这样说,再想法子就是。
「我在乎的,是你不信任我。」提到一直梗在他心口的问题,胸腔不免泛酸。
「我很信任你啊!这一路上吃穿住行不都靠你,我的生命也靠你。」即墨懵了,哪个界天飞来的神来一笔?
「我一直在等,等你主动对我坦白。」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本名玉符,青莲教护法之一,同时也是教主玉修之弟。」
「不是这个,你还有个十分重大的秘密隐瞒我。」
「……」还有个更重大的秘密隐瞒他?即墨惊悚了。
该不会……该不会是……
他惊慌失措猛眨眼,忍住逃跑的欲望,尽可能平常心坐在原位不动。
「你知道了。」他还以为可以隐瞒一辈子。
「嗯,殿青同我说了。」
殿青?是嘛,他发现这事也理所当然,毕竟玉修是他主子。
「其实我没打算问你,更不可能放开你。」说啥你不要我我就走的都好听话啦,伪装一下好人增加可怜度,他这辈子既然抱上李勤攸这个金饭碗,才懒得放手去找别的长期饭票。
「嗯。」问出口,不要紧,他不会嫌弃他来源不明,不会找道士收了他。
即墨深吸一口气,忽然转过头与李勤攸四目相对,瞪大圆眼大声宣示:「就算你真的恋童只喜欢小孩子只对幼童有欲望我也不会嫌弃你说你变态的!」
他会想方设法使出浑身解数让李勤攸爱即墨这个人远比喜欢正太的幼齿身体还要爱!
「……」
「…………」
「………………」
结果那一天晚上,李勤攸独自一人啃完整只兔子,连肉汁都吮个乾净,没留给即墨半块香喷喷兔肉。
即墨曾考虑过对李勤攸坦白一切,不怕他不信,当他发神经,就怕他找道士来收掉他。宁可让大家以为玉符失忆——再怎麽不想用这老梗,但相较之下也没办法,两害取其轻——也不大愿意说明太多。
像是为何穿越啊,穿越前的世界如何云云。前面那题他根本没答案,只能说命运造弄,後面那个也很困难,不只高科技产品,现代人的想法也很新颖,怕古人无法接受,冠个妖言惑众之名就架他上火柱,一把火烧个精光。
他穿到这个世界来没建树就算了,好不容易搭上张长期饭票,才不要轻易找死。
可惜计画赶不上变化,一念之间就能改变决定。
没料到会被玉莲教请去「做客」,因为他的个性和玉符相差太大而被看穿,殿青不是傻蛋,不信他失忆这说辞。接著又发生李勤攸给予暗示,表明他已经知道「秘密」,希望他能坦白。
可是人啊,有些事情在别人眼里看来轻而易举,对自己而言却是难以启齿、极难付诸行动的。这是一个结,心结只能自己解,别人帮不了。
然而这个结,在遭遇突如其来的劫难时松开了。
「我说过,大难来时各纷飞,现下情况我无法顾你周全,你不在这儿我才能毫无後顾之忧倾力一搏,方有几分胜算。」一身白衣染红,浑身浴血的李勤攸再无翩翩公子的洒脱,发丝凌乱与一脸血垢让他显得狼狈。
脸上的血不全是敌人,还有他的。
两刻钟前,突然从林中冒出一队杀手劈头就砍,李勤攸拔剑格档,将即墨护在身前策马狂奔,无奈对手人数过多,无法摆脱他们的追杀。
李勤攸腿夹马侧,一手操控缰绳,觑时机施展剑招击退追兵,两人一骑转入附近峡谷,暂时隐身在大大小小无数岩缝石洞中,即墨撕开自己的衣袍下摆弄成布条欲包扎止血。
他左上臂被割开一条血淋淋大口,鲜红血液不断汨汨涌出,李勤攸自己点几个穴道阻缓血流速度,在即墨帮助下咬牙绑紧布条。
除了左上臂的伤口,背上也有好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刺刺麻麻的疼。
「不碍事,没时间包扎了。」李勤攸阻止即墨撕衣服的动作,现在要做的是分头逃命,那些杀手的目标在他,不是即墨。
「记得我说过的吗?金叶子可有收好?」他气喘如牛,面庞浮现不自然的绯红,唇色发白。
即墨猛点头,隔著衣襟抓住悬吊胸前的金叶子信物。
「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还有段路,让你跑去少说也得耗一两个时辰,我们得换个方式。他们目标在我,等会儿我骑马出去引开他们,你稍等片刻,最好等上一刻钟,确认我们远离之後再打出信号弹,很快就会有人找你。」李勤攸自内袋掏出一只竹筒交给即墨,简单说明使用方法,「要记得先问对方身分,密语是……」
即墨颔首,在心里不断重复背诵确认身分的应答关语,手心握紧金叶子不放。
「如果找不到我,记得,三天後,晴野县翡翠商号见。」
即墨除了点头还是点头,将李勤攸的话牢牢记在心。
此时,马蹄挞伐声来到,敌人已然追上。
「白衣罗煞,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快出来送死吧!」
「你个窝囊废老躲在武林盟主後头出主意,害死咱们不少兄弟,这笔帐非讨回来不可!」
外头传来杀手们的嚷嚷,即墨神经绷得紧,李勤攸专注马匹的反应,不希望它受到惊吓而暴露他们的藏身之处。
「给我出来,白衣罗煞!」
「操他个小娘崽子真会跑。」
「大哥,如何?」
「搜!分开搜寻,非得让他血债血还!」
「是!」杀手们大喝一声,纷纷散开,在眼前无数多的石洞缝隙寻找目标。
「记得,确认我们走远後再发信号弹,以免他们回来杀了你,援兵前来找不到人,我更无生机。」李勤攸匆匆交代完,长腿一蹬跨上马背就要出去,即墨忽然出手抓住他的衣襬,颤巍巍道:
「务必小心,一定要活著跟我见面,下一次见面我全都跟你说,包含你想知道的秘密。」他眼神坚定,不停祈求上天保佑李勤攸。
染血的清秀面庞漾开温柔笑靥,随即抽动缰绳飞也似的奔出,留下即墨一人瑟瑟发抖窝在石洞最深处。
外头不断传来打斗喊杀的厉声,有人哀嚎,有人惨叫,就是听不见李勤攸的半分声响,即墨只能依靠杀手们的粗语推测李勤攸的状况。
「干!小娘崽子废了老七,兄弟们,杀!」
兵器交接的叮叮声响逐渐远去,即墨蜷缩身子等待。
时间过得好缓慢。
他第一次离死亡这麽近。
李勤攸那令人怵目惊心的伤势让他担心,很怕他撑不到翡翠山庄的人救援。
在内心读秒数到十分钟左右,他没办法再撑五分钟,跑出石洞确认左右无人,听不见远处的打杀,便对空喷射信号弹。
刺耳的火药炮响破空吟啸,他再找个隐密石洞缩进去,不多时就有一组人马来到。
迅速说完通关密语,即墨掏出金叶子让对方确信他的身分,便爬上其中一人的後座,随队前往寻找战局援救李勤攸。
玉皇大帝佛祖耶稣圣母玛利亚阿拉,求求祢们别让李勤攸出事!
队伍循线搜索打斗痕迹往前,终於听见前方有人引吭大笑。
「江湖传闻白衣罗煞足智多谋、武学造诣高深,终究凡人也抵不过爷儿们车轮般轮番追杀,依我今日来看,所谓盟主的左右手,不过尔尔。」
一名衣衫褴褛、浑身带伤的大汉跨在李勤攸身上,手提两把大刀蹭地插进土里,染血的锐利刀片将李勤攸的头锁在正中。
李勤攸此时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失血过多令他几乎昏厥,他半阖眼眸想著如何脱险。
离开峡谷又回到林木并立的密林,附近除了树木还是树木,或许他能拚一口气飞上树离开,就怕一口气提上来,当场失去意识任人鱼肉。
满脸胡髭的大汉背著光,犹如阴曹地府派来的使者,他嘴里喳呼些什麽,李勤攸不在意,眯起眼觑他背後大树,想找时机钻过去。
杀手原有十馀人,一路砍杀过来剩大汉一个,但他也付出相当代价。
只差一点,就能活著离开,他从没想过放弃,将性命交代在这儿。
「……凭吊我丧命无数的兄弟们,讨回这笔仇!」大汉双眼充血,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断裂的大刀,提高手臂就要往李勤攸的额心刺下,李勤攸脚跟抵地,膝盖微曲,打算觑紧时机往下溜从大汉胯下逃命。
他非迂腐之人,认为性命比尊严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在这命悬一刻的时候——
「少爷!」援兵及时赶到,其中一人拔出腰间匕首掷向杀手,杀手分神格开匕首的那一刹那,李勤攸已安然脱离危险,两眼发黑,倒卧在旁气喘吁吁。
「可恶!」就算拚掉这条老命也要杀了他!
杀手反手一刺,大刀穿过李勤攸的肩胛将他狠狠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呃啊!」先前一直嘴硬忍痛,在身心俱疲之下再也无法忍耐的李勤攸不禁低吼一声。
「死吧!」杀手拔起先前插在地上的大刀,就要送他上路。
突如其来一记力道其大的直拳轰开杀手,其馀援兵立刻冲上,有的前往检视李勤攸伤势并做简单的紧急处理,有的打昏杀手,将之五花大绑。
即墨半蹲在原地依旧傻愣,直到有人摸摸他的头,说句「做得好。」,他才呼出一口气,瘫软在地上。
为什麽突然打得出拳呢?
他掌心朝上,缓缓弯动十指。
情急之下他知道自己来不及跑过去冲撞杀手,窜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试试看李勤攸教过他的直拳,没想太多就跨出马步打出拳头,意外地成功。
摸他头夸赞他的援兵笑问:「小子这拳打得不错,庄里头的甲等弟子吗?」
「甲等弟子?」那啥?听都没听过。
「对啊!翡翠山庄共分五等弟子,依照排序为甲乙丙丁戊,我看你这拳头有力得很,不仅有一定的内功,还要搭配甲等拳术弟子才能学到的运气之法方能打出这拳。」
「……」少爷不是说这是入门弟子的招式吗?
两人互表心意後,不只勤练夜晚的功夫,清晨起床的武术训练依旧,李勤攸甚至帮他打通脉络,教他如何运气。
幸好成果出乎意料的好啊!
如何回晴野县的翡翠商行,即墨一路浑浑噩噩没个印象,只记得李勤攸苍白的脸庞、苍白的唇,以及高温不下的额温。
回到根据地之後,他进进出出忙著打理,一会儿换水、一会儿换湿布给李勤攸降温,一会儿帮他换药,一会儿蹲在门口煎药。
说到煎药这学问可难倒即墨了。身为现代人,不是吃药丸药腚就是药粉,哪还有人煎中药?更别说那些烟呛得他狂咳,若不是头几次有人陪著教,只怕浪费不少药材让他煎焦煎乾去。
病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乾净舒服的环境养伤,即墨很重视这点,每天花不少时间将客房打扫得乾乾净净、一尘不染。除此之外,他不厌其烦一日数次帮李勤攸擦澡。
李勤攸出汗量不小,时常躺一阵子浑身又湿透,即墨镇日守在他身边忙著擦身换被褥,连日下来手臂酸得很,却不放心换手他人照顾李勤攸。
在即墨抚摸李勤攸墨黑长发,自嘲穿越时空不仅当小厮还进化成专业看护时,两排眼睫毛微微发颤,他的少爷终於醒了。
甫苏醒的李勤攸此刻喉咙沙哑,说不出话,身体虚软无力,能转头已是勉强。
即墨不像戏剧里演得那般激动得扑上前或是尖叫跳起来嚷嚷,而是张大嘴巴傻愣著,一时无法反应。
「@#$%︿&……」李勤攸勉强发出的混浊喉音惊醒即墨,一串珠泪顿时滴滴跌落,在被褥上画出点点痕迹。
「我说过,下次见面,会将一切告诉你……全部,毫不保留,绝对坦白。」即墨稚嫩的脸蛋弯出不太符合年龄的成熟笑靥,眼底端的是满满的喜悦。
「恭喜你苏醒,欢迎回来。」从鬼门关前绕一圈,回来人世间。
李勤攸转了转眼珠子,牵动脸皮做表情,摇头嫌弃即墨哭得丑,还别过眼不想看他。
即墨又气又好笑,先倒了杯水来,一如往常抿著以口哺喂,才离开床边去喊大夫,因此他没看到李勤攸柔化眉眼盯著他离去方向的模样。
胸腔内的心脏跳得缓实,噗通、噗通,漾开一股甜、一股酸,一股不舍。
他不晓得昏睡多久,即墨的脸瘦到凹陷下去,眼眶底下好浓好深的黑眼圈,神色不佳,搞不好比他这卧床的还狼狈。
心思千百转全兜在即墨身上,李勤攸方醒来没去思考敌人身分和部属的後续处理,而惦著他该如何回报即墨。
幸好是即墨,不是玉符,否则他的心会伤心难过,因为他经不起背叛。
幸好,是即墨。
第十章
李勤攸的伤势比他想像的严重,除了显而易见的外伤,肋骨断了三根,左上臂也骨折,因此醒转後又卧榻一个月才能下床。
昏睡期间再加上养病时间,即墨衣不解带照顾他整整两个月,大大小小有的没有的皆事必躬亲,就怕哪个细腻环节出差错,影响到李勤攸的复原状况。
即墨遵守他的承诺,陆陆续续像说故事般介绍他那边的世界给李勤攸知晓。从天上飞的、地上爬的,还有许多科技产品的概念,想到啥就说啥,对古人滔滔不绝说著天马行空的神奇世界。李勤攸虽然卧病在床倒不无聊,藉由即墨口诉,增长许多知识。
琢磨身体恢复到差不多能负担马车的颠簸,商行加派人马护送李勤攸移身回去翡翠山庄。
即墨同他坐在布置舒适的车里随身伺候,有一搭没一搭地閒聊。
「我以为你武功高强,没几人能奈你何。」结果却被打成重伤,差一点赔上性命。
李勤攸靠在厚厚软垫里瞥他一眼,把玩即墨做给他的魔术方块。
「对付那群人,我单打独斗没问题,可碰上一群不怕死的连番轮战、一路追杀,怕战神降世也难以逃出生天。」这方块模型真有趣,总玩不腻。
即墨不是想挖苦他,只是事情过去好段时间了,他仍心有馀悸。「欸,为什麽他们喊你白衣啥的,那又是怎麽回事?」
「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何在外头不顾形象吗?」手里的木头方块转啊转,好不容易连成一线,却又为了连别条线而错开。
即墨点点头,当时他还呆呆的(其实现在也还是),对於身分差距还没啥警觉心,竟然将心里想的话问出来。那个时候李勤攸笑得很神秘,只说届时便知晓,那个届时是要到哪时?
「世人只知现任武林盟主有左右手,一为翡翠山庄大少爷,也就是我大哥,还有一名则是黑衣白靴的军师,不知其名不明来路。」
即墨打量李勤攸一年四季从没变化造型的衣裳,他在山庄里也穿这样,衣柜只有少数几套为了特殊场合而备的衣服是不同颜色,其馀皆为白长袍白腰带和好几双预备用的黑犀皮长靴,不明白为何能对外隐瞒身分。
「个人有点癖好,不喜欢被人注意,所以那些想调查我的人,通常会让山庄在外地的部属给予错误线索,导致他们查不出来白衣罗煞是谁。因此出了山庄,我只担个人名义,不必在乎山庄名声,为了加强区别二公子和白衣罗煞的差异,个性也大有不同。」
真是个好癖好啊!即墨偷偷翻眼,总算认清他主子是个闷骚又腹黑的家伙。不过贼船都上了,也被吃乾抹净好几次,没啥能失去的了,就跟这家伙一辈子吧。
一辈子。
「欸,手别停。」李勤攸掀了掀眼皮提醒即墨。
即墨正在帮他换药,接住差点因陡峭路面颠簸而倒的药瓶,仔细在伤口处洒上一层薄薄药粉,轻巧帮他缠上绷带。
「在江湖,都这麽危险?」他不禁感慨。
「我很少出门。」只是每回出门都得干一番大的。
「……少爷,回山庄後,继续教我武功吧!」他想帮上忙,而不是发信号和等待援兵,那种焦急的折腾太难熬了。
「好。」李勤攸笑著解开魔术方块,将颜色全玩到对的木制玩具扔给即墨,「还有得玩吗?」
事实上,当初离开青莲教的时候他已经跟殿青说好了,他以翡翠山庄的湛阳心法交换人身自由;後来殿青又以教导即墨青莲教心法为条件,要他带走即墨。
学会如何使用体内心法及武学的即墨,对於李勤攸而言有益无害,况且身在翡翠山庄,不用担心心法反噬。
一举数得,不答应的是笨蛋。即使当时对即墨仍有疑虑,但是利大於弊,他不算亏。最终,他是最大赢家。
半个月後,他们回到翡翠山庄,李勤攸的伤也好了大半,至少外表看起来没啥大碍,能跑能跳、四肢健全。
当车帘被掀开的那一刹那,即墨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他们终於回到安全的地方了。
两排人马列队欢迎李勤攸回归,站在正中横排的是即墨没看过的青年。看得出他常年暴露在阳光下,皮肤呈小麦色偏黑些,浓眉大眼,双目星灿闪亮亮的,看过去就是个爽朗型的阳光青年。
「回来就好!」青年上前拍拍李勤攸的肩胛,李勤攸苦笑闪躲,「大哥,小力点。」伤还没完全好。
大哥?即墨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将眼前的阳光青年看了两遍,实在看不出来李家三兄弟哪里有共同点。
别说个性,光长相就很不同。老大开朗健气,比憨厚老实人多了些聪颖慧黠,老二下垂眼老半阖著算计人,皮肤白皙身段柔弱,让他一开始以为李勤攸是个气直弱受,那老三嘛,五官豔丽个性骄纵,不是个好处的主。
他们的眼耳鼻嘴,无一处有相同特徵,莫非出自不同娘胎?可是李勤攸他爹只娶一名夫人,并未纳妾及通房。
「即墨在想什麽?我们该去大厅拜见长辈们。」李勤攸俯耳轻说,提醒他的呆呆小厮别再发愣了。
「欸,是。」匆匆忙忙跟在李勤攸身後,他来来回回审视自家少爷和走在旁边谈笑风生的大少爷,意图找出遗传的痕迹,可惜到了大厅仍未果,让即墨总觉得哪里怪异。
大堂正厅,台上首位的偌大桧木椅铺了好几层软垫,祖奶奶翡翠夫人就坐在上头,身旁两侧坐著的是李勤攸的爹和叔叔,他们的夫人则坐在後排小椅。
李勤攸箭步上前单膝下跪,握拳拜见报平安。
「孙儿平安归返,拜见各位长辈。」
在翡翠夫人示意下起身,接著就是一套寒暄。
即墨偷偷打了个呵欠,站在大堂角落等他们聊完关心完好回房补眠。舟车劳顿难免辛苦,即使做很多周边设计尽量让车内人减少疲劳,可是古代马车还是没有现代交通工具来得舒适。
他揉揉颈,耸耸肩,顺便光明正大多看几眼李勤攸他爹娘。
不像、不像,真的不太像啊。
好不容易众人纷纷找理由渐渐散去,厅堂上只剩李勤攸一家人聚成小圈圈说话,忽然,李勤攸朝他勾勾手,要即墨过去。
翡翠夫人笑吟吟地瞅他,李勤攸他爹的眼神带些愤愤不悦,他娘静静站在夫婿身後不发一语,大哥雀跃、小弟嫌恶。
察觉到李姓一家人散发出的诡异气氛,即墨退缩了一下,不是很想靠上前。
「即墨,过来。」李勤攸朝他微笑,施以鼓励。
他畏畏缩缩蹭上,才刚靠近就让李勤攸一把捞住往怀里带。
「如你们所见,这辈子我只想跟他过,请别帮我安排婚姻大事。」
啥、啥米!丑媳妇这麽快就见公婆了?他丁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啊!即墨暗暗哀嚎,表情复杂五颜六色变了又变,突如其来的刺激太大,直想翻白眼昏去算了。
「胡闹!半年前你何世伯来说亲事,不是挺有意愿,看何小姐不错顺眼?过两天我就修书一封问个详细择日下聘。」李勤攸他爹撇撇嘴唇,不屑儿子的决定。
「爹,我觉得能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比传承後代还重要,要不你还有三个儿子,让小弟跟那位何小姐成亲也可以啊!」李大哥无脑的一席话遭来蛇蝎美人老三的白果子。常年在外跑,鲜少回山庄,不知道自家小弟早和护卫好上,才傻得推他出去。
「爹,你这辈子只娶娘一人,明白能和心上人在一起是多幸福的事情,当初不是说好了,让我们自己决定婚姻大事?」了解小弟脾性的李勤攸赶在老三做小动作前挺身缓颊,将爹亲的注意力揽回自己身上。
李爹还想说话,翡翠夫人举起拐杖阻止儿子的发言,老脸顽皮笑了笑:「你当初也一样情况,可有立场反对?」
一句话堵死李爹,扯扯面皮气呼呼地说:「我不过想抱孙儿。」他瞥了眼三儿和他的护卫,摇摇头:「就指望老二了,他却……」
众人疑惑,爹当年如何了?他不是很顺利的迎娶娘亲吗?
「素仪,你告诉他们吧。」
一直静候不发声的李母听到翡翠夫人的话後跨出来,缓缓解开衣带,众人从一开始的惊慌忙乱到瞠目结舌,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阖不起来,面露惊恐瞪著母亲的胸膛。
是平的!
李母一贯表情,冷漠淡定整妥衣裳,比起一般女性还稍微低沉,在男声里算高的嗓音平平说:「你们三个都是我和你们的爹捡回来的,没一个是我们亲生。」然後转过头对自己丈夫说:「你若因子嗣问题而拆散小二这对有情人,是否代表你埋怨我没能给你生个孩子?或许当年我不该跟你回来,现在离开也行。」说著扭头就要离开,李爹连忙拉住他手腕,好言劝回。
那厢夫夫正在闹别扭忙和好,翡翠夫人把握住儿媳给的机会,和蔼地对晚辈们笑说:「你们祖奶奶见过市面,自认挺开明的,没那麽在意男不男女不女,只要你们日子过得开心就好。」布满皱纹的老手拍了拍李勤攸又搭在即墨肩上,「翡翠山庄的规矩说多很多,说少也少,也就简单那几条原则。咱们不兴三妻四妾,要想添乱子可是得吃家法。所谓忠心,不只对国家、对家族,对待家人更是,尤其是另一半,古早传闻说是两颗半心合一,要有了第三个第四个,那心不奇怪吗?」
李勤攸诚挚回应:「孙儿知晓。」他扯了扯身边人,即墨才反应慢半拍跟著应答:「即墨知道。」
翡翠夫人微笑著撇了眼另外两位孙子,不论有无血缘关系,终究是打他们被抱入翡翠山庄那一刻起,就放在心上疼的孩子。
「出远门很辛苦,既然回来就好好歇息,商行还不急著发落,让老三再管两天吧。」
「谢祖奶奶。」李勤攸含笑答应,对於从旁射来的凌厉目光无感,大喇喇地忽略。他可是优良孙子呢,听祖奶奶的话准没错!
被连累的即墨挪挪脚步,侧身躲在李勤攸的身边,以免被波及。
要他来说,这也太顺利了吧!竟然连李勤攸的爸妈、噢,现在要说两个爸爸,都是同性恋。翡翠山庄里头到底还有几对呢?
他的故事正迈向Happy ending呢!希望一辈子就幸福快乐的过下去。
他笑得甜兮兮,殊不知那满足的笑容正悄悄激发李勤攸的兽心。李勤攸嘴里和祖奶奶说客套话,脑海里早将即墨翻身好几次。
因为伤势过重、身体情况不适合而很久没吃到肉,他或许,等不到晚上了。
「……」一团棉被窸窸窣窣呈不规则形状扭来扭去,过阵子探出一颗头,接著是赤裸的上半身,他正推挤在棉被里抱住他的另一个人。
「等等,不要再来了,等等要吃洗尘宴不可以迟到。」
「我还饿。」很饿很饿非常饥饿。
「很快就开饭了保证让你吃饱!」拜托不要再吃他了,腰很酸啊!
「即墨,我们很久没有……」
久也不是这样吃法!即墨小受怒了。「如果现在要做上一回晚上你就别想碰我!」
「好,现在不做,晚上彻夜通宵。」贼狼舔舔嘴唇离开交缠的肉体,就著先前用过的澡桶里冷水简单冲洗一身热汗。
「靠!我说了什麽?」气过头说错话,後悔也来不及,即墨埋进被子闷著,怀疑李勤攸给他下蛊,他才这样笨。
「即墨快起来,同你说正经话。」已经梳妆整齐的李勤攸推推即墨,准备转诉稍早时候祖奶奶同他商讨的议题。
即墨站在桶边擦冷水澡,意兴阑珊回他一眼。
「祖奶奶问我们要不要成亲。」
即墨一个咧鱠险些跌进洗澡桶里,他镇了镇心神,惊愕地望向李勤攸:「男人能结婚?」
结婚?成亲的意思吗?李勤攸没傻得现时破坏气氛,他点点头,「同我爹娘那样,你男扮女装嫁给我。身份背景啥的我们能帮你准备,不用担心门不当户不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
叫他扮女的嫁人?要牺牲这麽大吗?
即墨陷入沉默,不发一语默默洗净身体。
瞧布满自个儿身上的红点和青青紫紫,回想两人耳鬓厮磨时的热情,两心相交的感动,再设想自己穿女装相夫教子,遵守大家风范的夫人模样,内心的天秤摇摆不定没个准,他一时也拿不住主意。
「……如果我嫁给你,是不是要遵守三从四德,要维持门面形象,就像你娘那样?」脑海浮现李勤攸他娘的沉稳冷漠,天秤稍微往自由身的方向倾斜。
他不是个好动的人,在现世很懒的往外跑,几乎都宅在家里看漫画看小说打打电动,可是也不想被一堆古老习俗规矩绑住,成了人身不自由的花瓶。
尤其他身体虽懒,脑子却灵活,很会胡思乱想有的没有的,这对古代女子而言是很要不得的事情。
他还没有伟大到可以为了爱情牺牲一切。
不料李勤攸掀唇笑开,「瞧你穷紧张的,你忘记我祖奶奶是个怎样的人物了吗?」
即墨茅塞顿开,搥了下手。对吼!翡翠夫人是个思想开明的前辈呢!据传她年轻时大喇喇的个性行为可称上惊世骇俗,犹不让须眉,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打出一片天下。在这样个领导人物下的家里,应该不至於太闷气吧?
李勤攸打铁趁热接著说:「我娘的性格原就比较冷淡,并非受家训束缚。成亲後,改变的只是你对外的性别,或是偶尔出席些夫人间的聚会,日後我出庄办事时,你可以恢复男装以小厮身分同我一起,和现在不会有很大差异。」
见即墨脸色好转,很认真的在考虑这问题,李勤攸揽腰抱入,轻声和他咬耳朵:「我虽然是嫡系子孙,未来这山庄主人的头衔应该是落在大哥头上,身为我夫人的你最多就是帮我看看帐册,顾顾生意,不会太麻烦的。」
即墨心动了。
即使没说出来,但他内心还是缺乏安全感。假使两人成亲,在一起也名正言顺,未来他要是想讨小妾讨通房,祖奶奶也说过李氏家训在这方面有所制定,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到时想离婚啥的他也好讨赡养费……呸、呸!还没结婚就在想离婚,不吉利。
再加诸李勤攸的甜言蜜语,各种大大小小的利诱,即墨终於红著脸缓缓点头。李勤攸乐得抱住他狂亲,正打算拐人上床再滚两圈时有人敲门了。
「少爷,老夫人让我来请您用膳了。」
即墨横他一眼,闷不吭声下床整顿,李勤攸好整以暇拍平衣服皱褶,带著即墨往饭厅去。
即墨即将嫁入李家当男妻的事情并未让人公开提出讨论,而是私底下进行。
当今世道好男风的不少,皆都隐隐晦晦,让人知晓会被唾弃的。前阵子才有某某王爷坚持立男宠为男妃,让皇上摘了王位去名,贬为庶人,还有去年有个将军欲纳男妾,惹怒妻舅,导致朝堂上纷扰不断,最终陷入官位男妾二选一的境况。攸关男人与男人成亲的大大小小事件,诸如此例,不胜枚举。
翡翠夫人纵然开明,但有些事情仍无法轻易让世俗认同,不仅朝廷,民间商家或江湖世族也难容男妻之名。为了翡翠山庄的名声,只得委屈後辈,就连李勤攸的叔叔婶婶都不知道他娘其实是男儿身。
幸好私底下这群龙阳恋者凑成个团体,平日閒聊分享经验,关键时刻也不吝出手相助,帮助彼此的恋情更顺遂,像是收养某人男妻、为其捏造身份充当家属等,对於这团体的人已是司空见惯,举手之劳。
很快地,即墨有了个新身分,邻县某林姓富商的么女,由於自幼体弱多病,故深居简出,几乎没人瞧见过。偶然奇遇之下结识翡翠山庄二公子,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因而缔结良缘,先行下聘、择日迎娶。
为此,李勤攸和即墨两人还跑一趟邻县林家演出一场戏,取信众多观众的眼睛。接著就热热闹闹地开始筹办婚事。
即墨跟著李勤攸四处张罗,跟前跟後跑了好几处商店。从珍珠凤冠、嫁衣霞披、红烛喜纸,到喜宴菜色等,不假手他人,小俩口自个儿办理。前几日李勤攸也觉得新鲜,任由即墨出一张嘴,他立刻想法子寻找店家并出钱出人手,可过了三天,他渐渐疲乏,感到无趣。
「起床、起床!今天要去城郊李家窑挑花瓶,跟李老爷子约好时间不可以迟到。」即墨推开男人怀抱,一骨碌跳下床著装。
李勤攸睁开半只眼,迷迷蒙蒙看那两片光裸小屁股在他眼前摇来晃去,大好春光很快就被白色布料遮盖,再套上外裤外袍,即墨出门打水梳洗,回来见李勤攸还赖在床上,难免嘀咕两下。
李勤攸躺在床上收了收空荡荡的手臂,方才还犹带体温热呼呼的,现下却凉了。他翻个身,趴在即墨先前睡过的位置上,阖著眼冥思一阵,即墨跑过来拍打他肩膀,气他还不起床。
「即墨。」他呐呐地说:「你会一直在这儿,不会离开吧?」
「啥?」这家伙突然发啥神经?「我不在这里要去哪?」他没有冒险犯难的精神,只是个好吃懒做的宅男。好不容易吊上一张长期饭票,过这村可没下间店了,傻子才离开。
李勤攸缓缓睁开眼,侧过头望向即墨。
红通通的苹果脸颊和圆呼呼的大眼,还是个孩子呢。他伸出手停在即墨颊侧,轻轻地碰触。
他需要碰触点真实来满足他的安全感。
他曾瞒著即墨寻找富有声望的道长询问借尸还魂一事,道长高深莫测地瞅著他,嘴里说出一些他曾在即墨那儿听过的词汇。
道长说,最近一颗穿越时空而来的殒星尚在酝酿能量,近十年应无可能回去原本的世界,但十年後却说不定。如果他希望这颗殒星能留下,必须想方设法让殒星自愿留在现世。
不论道长所言真假,李勤攸是信了。
「即墨,或许你是我这辈子的劫。」
遇上即墨前他天不怕地不怕,总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从未害怕失去什麽或是得赔上任何代价。之所以隐藏身份踏入江湖当那啥鬼盟主的左右手,与其说帮大哥分忧解劳,其实是因为日子无聊想找刺激的成分更大。
至於为何会栽在即墨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手上,他也纳闷过。李勤攸确认自己没恋童,偏偏就是迷恋即墨这孩儿样的脸孩儿样的脾性。
不知情何以起,心就莫名的为之牵引,一颗名为即墨的珠子就落在心上沉甸甸,始懂「在乎」二字的含意。
尚未到一往情深的地步,倒真的放不开了。
即墨满脑子问号,不明白李勤攸突然著啥魔说啥鬼话,他拉开被子跩了李勤攸出来,不料却被他扯过去一把抱进怀里。
「你要记住,你的位置在这里,不要乱跑。」李勤攸轻柔地在他耳畔说著,宛若催眠般打进即墨的脑袋里、心里。
他微愣,缓缓点头,许诺李勤攸。
虽然要做夫夫了,这暧昧情愫让他害羞,即墨戳了戳李勤攸,「那个,要迟到了。」
李勤攸低头在即墨苹果脸颊上啵的好大一响,不甘不愿松开手下床,梳洗的同时也无时不刻盯著即墨忙呼呼转的身子瞧。
无论如何,这辈子他绝不放手。
日子一忙,时间就过得飞快,咻咻咻地毫不留情过去了。过两日就是即墨下嫁李勤攸的日子,即使李勤攸对置办新婚礼品还是家俱啥的没兴致,但陪陪即墨他乐意得很,小俩口你侬我侬过得十分甜蜜。
偏偏那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突然找上即墨,成亲前一晚,新嫁娘抱著大红嫁衣窝在床上发愣,久久无法回神。
洗浴完的李勤攸正扭乾自己头发,见窗户大开,即墨整颗头还湿答答的待在那儿吹风,顺手关上窗户,用白巾随意包起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先替即墨擦乾梳齐,细细整理打结的部分。
啧啧,究竟谁是少爷谁是小厮啊?
正在解开即墨发梢处的打结,他突然转过头来,对著李勤攸就说:「我不想嫁了。」
「说什麽傻话。」李勤攸不以为意,用木梳勾画,轻轻扯开发丝。
「我又想很久,嫁给男人真的对吗?穿过来之前我算直男,没爱过男人,来到这朝代後是不是受到空气还是什麽的影响让我……」
「即墨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李勤攸丢开手中毛巾,从背後抱住即墨,一手拉开躺在即墨大腿上的大红喜衣拿起来比对。
「瞧,小件却宽肩的囍服是专为你打造,没一个女人穿得挺直好看,也没别的男人能穿,我的新娘只有你。」
「……」即墨也知道自己不该讲这话,可他心情就是莫名难受、莫名闷。有点想逃开,暂时喘口气,一个人冷静冷静。
突如其来袭上的情绪叫任性,他也不懂自己为何感到焦虑。结婚前的人不是应该很兴奋很期待吗?他伸手摸摸自己胸口,里头心脏噗通噗通跳地缓慢,没有雀跃,而是忧郁和担心。
就要被贴上标签,属於李勤攸的夫人。这年头男尊女卑的观念,让他不是很适应。就算李勤攸答应他成亲後看情况变换身分,在宅院里依旧能用小厮的身份待在他身边,可是身为二少夫人的他呢?
祖奶奶说翡翠山庄的女眷不一定要熟习女红,也不一定得闷在院子里相夫教子,可是外在的眼光呢?身为二少夫人,真能如此洒脱?或者该扪心自问,他能和翡翠夫人一样放得开吗?
即墨越想越烦,一颗心忧忡忡,渐渐地感到烦躁,忽然觉得婚事没自由来得重要。结婚不是爱情的证明,反倒成了枷锁,困住他的灵魂自由。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李勤攸牵起即墨尚未长开的小手,轻轻搓揉他的指头,细细抚摸,最後与之十指交扣,紧紧握住。「我只对你动心,这辈子只想握这双手,你舍得放开?你舍得我难过?」他赌,赌即墨对他的爱,以及他的心软。
他的小即墨善良得很,心底可软著,不觑紧时机打蛇打七寸,让他死心塌地,要是心头上的宝贝跑掉可惨了。
即墨垂下嘴角,闷闷地往後倒在李勤攸比外貌看起来厚实多的胸膛。
「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对我好,否则我真的走掉……」
李勤攸的誓言消逝在两人唇舌之间,他没忘记,道长曾说过,十年後即墨有个契机可能会回去那个世界,不论快马抑或大船都追不到的世界。
「即墨你要记得,我需要你。」
×
十年後,翡翠山庄的规模在李家三兄弟明里暗里的经营下又扩大不少,武力方面有李大少,财力需求由李勤攸扛起,暗地人力经营等则是李三少负责,兄弟三人同心协力,致力将家族名声发扬光大,颇受好评。
可是人一忙,容易遗漏某些事项,通常是无心之过,但碰上人正低潮时候,一点小瑕疵都会被放大成千古不可饶恕之罪。
不知该说万幸还是不幸,身体年龄即将满二十五的即墨除了身子长高些,那张脸蛋依旧圆圆粉粉,不时颊面染红如苹果,看不太出来是男儿身。好几次他对著铜镜审视自己五官,没一处看得出来这肉体和妖孽玉修是兄弟来著。
後来转个念,想想长得不像也好,他很难接受自己长得那般妖娆,现在的中性美还不错,尚可接受。直到半个月前,有名娇小可爱的武林後辈入住翡翠山庄。
时节正逢炙夏,山庄里里外外男女老幼开始穿得清凉。毕竟风气还算保守,男人只会在没女人会去的场所,像是比武场等地方打赤膊,女眷们穿得薄些,没露胳臂露腰露腿的,薄薄的布料衣裙外头再罩一层轻纱,好不飘渺。
山庄来了名贵客,武林盟主的表妹龙虚眉,个头娇小,眉眼锐利,那身服装实在折煞人。她束起高高马尾插了根大红花发簪,身穿豔红底绣金线的紧身无袖劲装,紧紧包裹住浑圆,同花色的腰带箍住纤纤细腰,一双腿没被裙子遮掩,大红裤装拉出特长的比例。
女子特有的柔媚曲线展现毕露无遗,甫一现身就不知道勾去多少男人的心眼。偏偏她看不上那些追在他後头的少年,老爱跟在李勤攸身後喊著攸哥哥、攸哥哥。
李勤攸告诉他,往年他上盟主那儿忙事的时候,这娃子就缠他了。眼下来到山庄不过怕生,缠个两三天应当对他没啥兴致,自会寻同年龄的玩去。可大半个月过去,那妮子!对,他用「妮子」来称呼龙虚眉,那妮子花痴越发得厉害。
龙虚眉对长辈们大方有礼,一转头立刻变个样,待下人颐指气使,娇蛮霸道。对於李氏中和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嗤之以鼻,连个正眼也不瞧,十二时辰中至少有四到五个时辰赖公事赖武艺进修死缠李勤攸不放。
即墨怨气冲天,同李勤攸说了他的不悦,偏那老夫老妻惯的李二少毫无警觉,一天天过去仍就嚷著小孩子缠几天就没事,即墨气他是真的没看见还是假装不知道龙虚眉眼中的爱恋。
气煞即墨,当年既腹黑又精明的李勤攸上哪去了?
十年来,李勤攸对他的疼宠不少,他们在一起的第七年,即墨还担心七年之痒,在李勤攸将即墨捧在手心上安然度过,他们并没有多大的争执。
可是现在即墨烦恼著,他们的缘份快结束了吗?
夜深露重,即墨披件薄披风站在书房门外睇著房里男女,李勤攸正吃著那个女人替他带来的夜宵,两人说说笑笑,散发出甜蜜的气氛。即墨低头看了看手中托盘上的绿豆汤,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为了李勤攸,他男扮女装;为了不让人说閒话,他和李勤攸出外游历两年,抱了一对男女娃回来当亲生孩子抚养。帮小孩把屎把尿的经验实在很糟,尤其在各项周边都不发达的古代,辛苦的程度不在话下。
结果来了个龙辣妹对他说几句好听话,抛几记媚眼,他的心就被勾走了?
即墨觉得自己很蠢,他还信李勤攸公事忙碌,好几天没来书房探视,怕他辛劳而临时起意煮碗甜汤给他送来,就瞧见眼前这幕。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从一开始的不确定,到在一起之後,习惯了两个人,不仅将李勤攸放在心上,还刻进心里,情愫从喜欢的人到爱人又进阶到更亲的人,李勤攸俨然成了他生活的重心,他不能没有他。
心很痛。
来自未来的即墨无法想像他和那女人共事一夫的境况,牙一咬,决定剜去痛楚,与其陷入和人争宠的窘境,他宁可离开李勤攸。
即墨回到院落,匆匆放下绿豆汤,著手张罗简单包袱。几件衣服和一些银两塞在一起,这些年他随著李勤攸走遍大江南北,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更多更深,也明白独处在外应该如何生活,相信不会有啥大问题。
只是要离开爱人离开家,难免心酸难过。
抹去不知何时冒出的眼泪鼻涕,他换回小厮男装,扭头就走。
这运气算好还差?刚打开房门,正对上准备推门进房的李勤攸,他讶异地盯著即墨的打扮和他肩上包袱,一把拉入寝房推在床上。
「你想离开?」十年来相安无事,纵使没将情啊爱的挂在嘴上,可对彼此不是心心相印了吗?为何要走?
即墨犹红的眼珠子瞪他一眼迅速移开,抹抹鼻子不作声。
「即墨,说出来我们才能解决问题。」
即墨的胸膛重重起伏,他吁出一口气,闷闷不乐道:「龙虚眉。」
「她不会影响我们。」即墨不信他,李勤攸也无奈。
即墨咬唇不语,泪以泛湿眼眶,他深呼吸几回合,颤抖著声音说:「没有穿越过来就好了……」
如果没穿越过来,他不会遇上令他心动的人。或许继续当宅宅的腐男,意淫动漫小说角色;或许他会爱上一个男人或女人,但不必受古老礼节的束缚。
现代人的洒脱快意,不适用於他现在所处的年代。
如果没穿过来就好了。
突然一阵雷殛窜过两人,即墨浑身抽搐,两只眼珠子迅速翻转不定,张大嘴巴从喉咙发出不明呜咽,李勤攸喊了几声,即墨却两眼一翻昏厥过去。李勤攸反手转过即墨身体,双掌贴在即墨背後灌输真气。
「来人!找大夫来!」
此时,下人正领来一名道长,正是李勤攸十年前去请教问题的那位。
道长施施然踏入房间,低吟道:「久见了,二少。」
「道长?」李勤攸略略错愕,很快就恢复思绪,冷汗滴落。「您出现在此,该不会是……」
「老夫观天有异相,好奇之下循脉络而来,不意竟是二少。」
白发长袍的道长行至床畔查看即墨半晌,捻捻白须道:
「等会儿二少有一刻钟的时间挽留这位,若超过时限仍无法令他回心转意,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再相见。即使这位苏醒,也不会是二少盼望的那位。」
道长手指即墨天灵,念念有词一阵,另外一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向李勤攸额心。「切记,仅有一刻钟。」
话毕,李勤攸头一昏,再睁开眼已经身处於陌生的环境当中。
天空灰沉沉的正在下雨,他站在疑似桥梁的建筑上,左右两侧有长长的楼梯。他踩了踩,脚下桥梁的材质不似木头,疑似铁铝那些金属类的,不明白如何制成这麽大个。
「噢,好痛!」不远处传来吃痛声,李勤攸往那方向走去,发现楼梯下面有个男人似乎跌跤,浑身肮脏泥泞,两侧还有洒落满地的书籍。
封皮与他所认知的不同,花花绿绿五颜六彩,看样子是书籍没错吧?男人摸著头缓缓爬起,动作缓慢地拾捡书册。
李勤攸望望天,再低头看男人不时龇牙咧嘴喊疼捡书,便蹬蹬蹬地下楼梯帮忙。
「给。」他顺手捡起沿路遗落在阶梯上的书本递给男人。
「谢谢——呃。」男人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很快地移开视线,埋头捡书。「我自己来就好了,不用麻烦,雨越下越大,你赶快找地方躲雨吧。」
「不麻烦,两个人比较快。」李勤攸一面说,一面打量周遭奇异的建筑和道路环境。
附近没有泥巴石子路,路面不是黑黑的,就是用砌平的各色大块板石铺盖,走起来十分平缓,毫不颠簸,不易跌跤。黑色道路上一个个奇形怪状如同移动帐篷般快速掠过的什麽呢?一幢幢林立两侧的是房子吧?盖得好高,远远超过两三层楼,高耸入云几乎快遮天。
「都捡完了,谢谢。」男人低著头接过李勤攸帮他拾起的书籍随意往袋子塞就要离开,李勤攸没多想就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请问有什麽事情?」男人迟疑地询问,没转过头。
李勤攸也说不上来泛上心头的情绪,他一跨步,站到男人面前,动作有些粗鲁的顶起男人低垂的脸。
卧蚕浓眉单眼皮,鼻子不高不挺很一般,唇色偏暗,人中两侧犹有点点胡渣,堪称俊逸,很朴实很陌生的五官。
「抱歉僭越了。」一松开手,强烈的失落感袭卷心头,他忽然又压住男人的肩膀不让他走,「请问你认识即墨吗?」
这里是不是即墨的世界?他说过很多次,承载人在天空上飞行的大鸟,还有在地上跑得飞快的器具,叫车子是吧?陌生的环境让李勤攸捏把汗,道长送他来此必有他的理由,应当不会让他碰上个陌生人……
眼前的男人,可能认识即墨,抑或即墨本人?
「咦?林舒宇你怎麽淋成落汤鸡?」转角走来另外一名奇装异服的男人,他手里撑了把黑色大伞,材质奇特,与他们的纸伞相差甚多。
「刚好忘记带伞。」林舒宇苦笑,回头朝李勤攸客气一笑:「那个,谢谢你帮我捡书,刚好遇见我朋友,他能送我回家。」
「林舒宇你在跟谁说话?」来人歪头疑惑,左右张望怎麽看附近都只有林舒宇一个人。
「呃,没事。」别人看不到啊……
就在林舒宇稍微施力挣开李勤攸搭在他肩上的手时,李勤攸突然张口大喊:「我的新娘只有你一个,我需要你!」
林舒宇瞬间僵住,表情似哭似笑,扭曲得很奇怪。
「林舒宇快过来,我们到前面的便利商店买伞,否则我怕还没到你家,那些书都湿了。」来人伸手要帮他拿一包,李勤攸又吼:「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呃,林舒宇你还好吗?举手之劳而已,没必要感动到哭吧……」
李勤攸从後一把抱住林舒宇,埋首在他肩胛之间,林舒宇感到除了雨丝的冰冷外,还有股热呼呼的湿意在他衣服上泛开。
认识李勤攸十年,他从未见他哭过。不论遇到多大的难关,不论接到的任务有多危险,他总是噙著笑容解除危机。
偶尔,他感到疲惫,就如同现在的姿势,从後抱住他,将头埋在肩胛间,叹气。林舒宇或许明白,李勤攸想纾解压力,却又没面子在他面前示弱,所以次次躲在他背後,不曾正面同他说丧气话。
他知道李勤攸会伤心、会难过,也会气馁、丧气,可是他很快就恢复状况;现在,他头一次发现,原来李勤攸会哭泣。
「不要走。」李勤攸喉头哽咽,声音嘶哑低沉,他觉得心快裂开了。
不知不觉中,即墨在他内心的位置,已经如此重要,宛若一块心头肉,要是不见了,不只流血发疼,甚至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谢谢你,不过我後面有点东西,我处理好再自己回去。」林舒宇扯开僵硬的笑纹比了比自己後面。
「还没深夜就碰好兄弟啊?你保重。」友人面色难看离开,剩下林舒宇和李勤攸二人。
静默几秒後,林舒宇打破沉默:「怎麽认出我的?」
李勤攸只是缩紧他的箍制不放,害怕他又一走了之。
「你先放开,这样抱著我很不舒服。」
他低头要拉开李勤攸手臂的时後却发现力道变弱,抱在他腰间的双手逐渐透明,化作点点萤白飘散。
「李勤攸!」林舒宇急忙转头,见李勤攸也一脸呆滞看著自己逐渐透明消逝的肉体,两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李勤攸先行回神,急急大喊:「我只有一刻钟!时间快到了,你快跟我回去!」
伸长手臂就要拉林舒宇,他却被吓到,挥开李勤攸的手,往後退开一步。
「即墨——」李勤攸惊惶失措的面孔趋淡,整个人消失在半空。
雨哗啦啦的下得更激烈,将林舒宇淋得浑身湿透。他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掌,就是这只手,推开李勤攸,和他结褵十年的男人。
他为了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姑娘,不要老公。
他做了什麽蠢事?
「呜……呃啊……啊啊啊……」他做了什麽蠢事!
「……」盘腿坐在床上的李勤攸甫睁开双眼,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热热淌下。
他没带回即墨。
转过头,抚摸脸色发白的即墨,他的体温冰凉,只剩微弱呼吸。
身体在这,灵魂呢?回到他的时代,不再过来了吗?
「请先别碰他。」在旁护法的道长精气尽失,喘了两口气後,两指在即墨脸面拍点几下,「返!」
奇迹发生了。
李勤攸以为这辈子就失去即墨,再也无法见到他,可即墨眼睫毛微微颤动,原本紧阖的眼皮缓缓掀开。
「即墨!」他激动得就要扑上去,道长长臂一伸阻揽,「灵魂尚未归位,慎之。」
方苏醒的即墨神情恍然,抬头看了看床顶,朝李勤攸和道长望去,乾涸的喉咙艰涩开口:「二少爷?」
李勤攸宛若整个人投入冰湖,浑身冰冷,从头凉到尾,心窝处传来阵阵刺痛,不断朝头顶窜,血液往四肢方向结冻。
「噗哧!你好呆!」即墨突然演嘴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越过道长扑抱李勤攸,这回换他紧抱不放。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李勤攸的眼泪终究打动他,他相信两人仍是相爱的,他怎可为了一个小屁女孩就放弃李勤攸呢?
李勤攸消失无踪的刹那,即墨痛得当下想再从楼梯跌下来一次,试试能否返回李勤攸所在的世界。就在那时候,周遭的空气异动,除了即墨之外,所有一切的时间都停止了。
一点圣光自天而降,停驻在即墨面前。
『回,或是留?』柔音轻声响起,询问著即墨。
「回去!我要回到他身边!」原以破碎的心重拾希望,即墨恨不得立刻飞去李勤攸的身边。
一点光芒没说什麽,逐渐放大放亮,充满暖意的柔光包覆即墨,附近的世界瞬间转变黑白,开始龟裂破碎。
「怎麽回事?」
『这里只是灵魂弥留处,并非真实的世界。在你的世界,因为跌跤撞到头颅,导致你已死亡。』柔光没说出来的是,因为鬼差看错资料才勾错魂,发现错误的时候已晚,不能再将灵魂放回去,因此让他穿越时空到别的世界,让灵魂进入刚死亡的身体享尽阳寿。
至於会有这次意外,进入灵魂弥留处,是因为肉体的阳寿已到,灵魂未尽,故有此一劫。至於肉体的主人因何提早死亡,让这灵魂得以进入躯体存活,其中崎岖复杂的前因後果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灵魂愿意回归躯体,和他情人手牵手一辈子,也算功德圆满一件。
柔光引领即墨进入逐渐冰凉快变尸体的肉体,再施以简易法术固定灵魂的稳定度,从此到老死,灵魂阳寿享尽之前,不会再出现不安定的情况了。
道长眯著眼微笑,在李勤攸和即墨两人相拥哭泣的时候,身形趋淡,悄悄消失离去。
许久之後,两人四眼皆哭得红肿,活像核桃果,相互取笑半天才发现道长的离去。但这问题并没困扰他们多久,李勤攸抱著失而复得的即墨,在他耳边呢喃:「你好狠的心,早跟你说我不能没有你。」
即墨只是淡淡笑著,没说什麽。能够回来他也很高兴,喜悦充斥胸臆,他满足得全身散发出幸福气味。
「明儿一早我就遣送龙姑娘回去。」
「……即墨,不要再想离开,这等刺激我经不起第二次。」
即墨把玩李勤攸搁在他小腹上的手指,将自己小手放进去,十指交扣,如同当年李勤攸对他说情话立誓言那般。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辈子,永不放开。」
为什麽人总是得经历风浪後,才能懂得珍惜?经过这次险些生死殊途、分隔两界,十年来从未真正定下的心安了。他的心变得坚定,不再芥蒂彼此皆为男儿身,不再猜疑李勤攸会不会哪天变心娶了个女人回来。
他们爱惨了彼此,这羁绊不是说能断就断的。
彼此相信。
即墨回身,仰颈吻上李勤攸的双唇,用行动表达他的思念。
幸好他们还能窝在一块儿,分享彼此的体温,互相交流奔溢的情感。
Happy Ending真好,不是?
他不後悔离开原本的世界,穿越过来遇上李勤攸,栽在这个平日腹黑精明,碰到爱情却比他还白痴的少爷。
世间能有几人找寻到适合的另一半呢?他何其幸运,两心惺惺相惜。
绝对不再後悔,穿越之後遇上爱。
【一招半式闯江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