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本应该是阳光明媚的午后,此时已经被狂风暴雨所覆盖了。雨下得极大,仿佛是从天空中倾倒下来一般,如几何线条般直直落下。楼绿乔站在大厅里,隔着清透的玻璃,这么望去,大厦四周一片水汽腾腾,能见度大概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天气预报里是说有台风登陆,可明明说是今晚后半夜的。此现在还只是下午,竟然已经风大雨大到这种程度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下午就窝在办公室里不出来了,可没有办法呀,谁叫她苦命啊。谢小珊这个女人,把什么都扔给了她,挂着一个主编的名头,每天在她面前悠闲地晃来晃去。她好几次恨得牙痒痒的,真想把杂志扔到她身上,挥臂大喊:“老娘我不干了。”
事实上她也这么干过,但谢小珊只是笑眯眯地把她扔过去的杂志接到了手上,一副猫安慰老鼠的表情:“好了,知道你做的辛苦。”一边说还一边在她面前甩了甩杂志:“可你想想这一本杂志都是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长大的,如今已经是杂志里数得上的本本了,你舍得放弃吗?OK,好,只要你一句话,你说放手,我马上将这个杂志社给转手了。然后我们把钱分了,从此分道扬镳,再无牵扯。你以为老娘我每天想看到你这张后妈脸啊,好像我欠你多少钱似的---------”
这个女人,明知道她说的只是气话,竟然还在她面前夹枪带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当年她毕业后,黯然回国,除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外,什么也没有。而谢小珊她也刚从英国回来,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代理一本国外的时尚杂志。创业时的钱也全部是谢小珊一个人出的,她那时常常不怀好意的打趣道:“楼绿乔,你可得给我拼了性命干。老娘我就这么一点嫁妆,还是从小攒到现在的,不要给我倒腾光了。否则到时候,老娘嫁不出去,棺材本也没有了,只好一辈子缠着你不放。你给我小心了!”逗得当时心情暗淡的她,一脸的笑容。
一晃眼,竟然已经几年的时间了。可那时候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跟谢小珊两个人在豆腐般大的办公室里什么都亲自动手,又做打杂又做小妹还兼做搬运工。就这么的,竟然也熬出来了。
她撑着把在风雨中飘摇的伞,十分狼狈万分凄凉的躲在公交车站台上,浑身已经湿透了。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天下午车子才进4S店维修,现在就碰到了台风。看来她也好去买张彩票了,按她的命中率,保买保中。
拦了好久也拦不到计程车。计程车这个东西,平日里你没有想拦的时候,老是觉得有很多很多的空车在你眼前晃悠,可等你要拦了,它偏偏都是客满了的。她颓然地仰天长叹,看来今天的运气是背到极点了,连搭计程车的命也没有。
百般无奈之下,只好拿出了电话,拨给了谢小珊:“女人,快来XX大厦来接我。来晚了就等着给我收尸吧。”不过,就算谢小珊驱车在这种大雨中赶过来,最少也要个把钟头吧。但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再等下去就是下班高峰了,更没有车了。
大概唯一要庆幸的是自己穿了一件黑色的上衣和黑色的铅笔裤,虽然现在已经湿透了,湿漉漉地紧紧地粘在了身上,如第二层肌肤一样,虽然难受,但还不至于有春光乍泄的危险。
一阵又一阵狂风不停吹来,湿淋淋的她马上感到了几分冷意,忙抱紧了自己,准备回大楼的大厅,等谢小珊来接。刚要转身,就听到身后有喇叭在叫。一辆黑色欧洲名车优雅地在她所站的位置边停了下来,正朝她按喇叭。
她疑惑地抬起了头,那个开车的人,一张很普通的脸,但她可以确定是不认识的,应该不是在叫她。转身要走,只听一个曾经非常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了过来:“小乔,是我。上车吧。”
曾经那么那么的熟悉,所以这个人的这个声音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能听得出来。世界真的是好小,S市更是小,怎么就这么碰上了呢。曾经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再见的人,竟然在大雨滂沱的台风天,在这小小的公交车站上,就这么容易的给碰到了。
可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反而加快了脚步。他推开了车门,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小乔,是我----秦慕天。”她当然知道是他,会这么叫她名字的,天底下大约也只有他而已。正因为是他,所以她才要走。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慢慢地转过了头,隔了不断坠落的雨丝,眯着眼睛看着他,平静如水地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请你放手。”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片的清冷和漠然,仿佛看到的只是陌生人,仅仅是个奇怪的陌生人而已。
他微微愕然的站在那里,但瞬间便已经明白过来她是不想看见他,那上仰的声线渐渐低了下来,到最后竟带了几丝哀求的味道:“雨这么大,有什么话我们到车子里再说吧。”雨不断地飘打在他身上,在银灰色的修身西服上慢慢地,深浅不一地晕染开去。
他的手依旧还是如此的厚实,掌心依旧还是如此的温暖灼热,仿佛很多年前他牵着她的手时的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刺痛了起来,她嫌恶的用力甩掉了他的手,仿佛上面有细菌似的,一不小心就会让人致命。再次冷冷地道:“请你放开,我不认识你。”
如果当年她没有认识他,该有多好。是的,如果一切能重头来过的话,她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
他的眼神深邃黑沉,望不见底,此时居然满满的都是怜惜和不舍:“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她没有理他,仿佛他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连看一眼也是多余的,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大厦的大厅冲去。动作迅速地好似后面有狼群在追赶。
他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那里,手还是保持着被她甩过后的姿势,这么僵着,无力移动。任雨滴不停地打在身上。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呆呆地站着。
是他的原因,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让她离开了他身边,如今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活该。她今天这种反应对他已经是客气的了。还记得两人分手那天,她狠狠地在他脸上甩了很多个巴掌,眼里是满满的恨意:“秦慕天,这辈子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加州的日子如同钻石般璀璨生光,耀眼夺目。那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曾经拖着他的手,坚定而赖皮地说:“我不管,秦慕天,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就算她爸妈反对,她大哥反对,全世界的人都反对,她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深如天空的颜色里头闪着点点星光:“小乔,你以后会后悔的。”
她笑着,自信满满地摇头,大而圆的杏眼微眯着,如同欲放未放的玫瑰,夺目而娇媚:“不,我楼绿乔从来不会后悔。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赖着你!”她自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父母大哥肯定会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支持。早在知道和她交往的是他的时候,母亲就以断供作要挟了。
她拉着他:“走,秦慕天。我们去买戒指去。”他反手将她拥在了怀里:“小乔,不是我不想跟你结婚。等我们回国了,等我做出点成绩了,你爸妈他们能接受我了,我们再结婚。我希望能给你好一点的生活品质。”她用手肘撞他,抬眼斜睨他:“秦慕天,如果我要过好的生活,只要跟你分手就行了。我原来的生活品质不好吗?何必要等以后呢?”
他哑然无语。的确,她家既是书香门第又是富裕之家,身为家中几代里唯一的女孩子,且又是幺女,她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说别的,就说在这里读书,因为她不肯住长岛的别墅,他父亲早早就已经为她在学校附近购置了一套公寓,为的只是让他这个宝贝女儿可以舒舒服服在这里念完几年的课程。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家人说得没有错,这方面他的确是配不上她的。他的确给不了她一贯的品质生活。
可她双手搂着他的腰,如誓言般坚决:“反正我不管啦,反正我一定要嫁给你啦。”他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地抱住,如同一个稀世之宝,害怕一松手,她随时就会消失不见了:“你真的不后悔?”
她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一个用尽力气的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她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好,我们这就去买戒指。”
她双手环着他的手臂,开心地来回的晃着,嘴里笑嘻嘻的哼着歌:“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今天我要嫁给你啦----”唱着改编后的歌词,一副没心没肝的样子。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了大大的笑容,有她在身边,真好。真的一切都好。
多年后的某一天,无意中再听一对男女歌星翻唱的这首歌曲时,他竟然心痛到不能呼吸。因为当年那个在他身边嫣然巧笑,低声吟唱的女子,他却再也拥抱不了了-----
楼绿乔呆呆地站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环抱着自己,尽量把自己缩得小小。看着外头的雨滴滴答答地打在了透明的落地玻璃上,一颗一颗,一串一串,仿佛是那晶莹的泪珠,不停地滚落下来。
多久了,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多久,她已经多久没有想到他了。她以为她已经把他给忘记了。毕竟时间是世界上最好的良药,足以叫人淡忘一切。
可直到方才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她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忘却----他的声音还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地能在第一时间里勾引起她心中某个角落里深藏着的痛。
六年零八个月了!六年零八个月了!不长又不短的一段时间,短的好像没有做什么,又好像长的想不起来做了什么。
竟然让人会有几乎一生的错觉!她闭了闭眼睛,想起那个心痛的画面,猛得摇了一下头,过了这么些年,还是觉得不能够置信。他怎么会如此对她呢?
他曾说过:“小乔,我也爱你。”他曾说过:“小乔,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他曾说过:“小乔,对不起,让你吃苦了。”他也曾说过:“小乔,等我毕业了,回国后好好创业,一定给你过好的生活。”他说过-----他说过的----
她的泪缓缓地沿着面颊滑落了下来-----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还是能够如此清晰的回想起来呢?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可现在回想,就如同发生在眼前一样。
那是那一年的那一天,她从超级大卖场出来,抱着一大纸袋,站在街角等公车,看见他拥着一个女的,从那头甜蜜而来,他们后面的布景是一家汽车旅馆------
午后的阳光,灼热而刺目,她被光线照的晃了眼,以为只是眼花了。闭了好一会儿后,才敢再次惶恐地睁开------可是他和她,还是没有消失,越来越近了,慢慢地走到了面前-----他似乎这才看到她,惊慌失措的举止和躲闪的眼神,冰冷地在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她呆呆地站在异国的街头,街头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而她只是怔怔地,茫然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她有好多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和这个女地在一起?为什么会背叛她?为什么?为什么?
不知何时起,BBS上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说:“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她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别的男人她不敢保证,但他一定不会那个样子的。她知道他爱她,宠她,舍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小委屈。
自她与他结婚后,两人住在租来的小屋里,虽然小的如同蜗牛的窝。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从来不让她干任何的家务活,也不准她出去打工。”他一个人却打了好几份工,帮人补习,送比萨,和同学试搞网站----
那时他温柔地看着她,眼神坚定地说:“我会照顾你的。”她娇笑地踮着脚,用鼻子碰着他的鼻子,来回的晃动,柔软的诱他说出誓言的期限:“一辈子!”他趁机封住了她的嘴,纠缠了好一会儿,才与她对视,珍重万千:“一辈子!!”她的笑容越发甜蜜灿烂了----她知道他是不会轻易许下诺言的。
那时的她,连饭也不会煮,不是糊掉,就是焦掉。炒菜就更不用说了,学了很久,就只会一个炒蛋。可不是太咸了就是太淡了,有时候还一半生乎乎的,一半焦乎乎的。可他还是会一口气全部吃光,然后抬眼看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她,安慰地哄着她:“老婆大人,我不求奔小康,温饱,温饱就好!”
她每次都会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但他又会担心她受伤,经常装作生气的板着脸凶她:“下次不要煮了,我会回来煮给你吃的。你饿了就先吃面包。乖!”脸板的凶凶的,语气却带着亲昵的宠腻。
他最会煮了。但因为食物材料相对难买的关系,家里经常备着的就是鸡蛋和白米。他呢,每次就煮好了饭,打了两个蛋,调好,然后往热油锅里一倒,铲子左右一挥,撒上碧绿的葱花,一盆香气扑鼻的蛋炒饭就出炉了。
父亲和母亲说:“乔乔,你跟他结婚,就不要再叫我们爸妈了。我们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大哥说:“乔乔,你会后悔的。”
他们都错了,她怎么会后悔呢?她那么爱他,他也如此的爱她。在加州,有的是像他那样的穷学生,可是穷也有穷的活法,穷也有穷的快乐。或许物质上是差了很多,可他们有的是一片美好的将来。他的研究生已经快要毕业了,而她也要毕业了,两人无论是留在美国还是回国,都可以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所以她没有半点为未来担心过。爱情有了,面包迟早都会有的,不是吗?
可惜她楼绿乔没有那个命,就在他快要毕业的时候,她以为终于要拨云见雾,像父母大哥证明的时候,她看到了他搂着另外一个女的,那么的亲密,那么的旁若无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恩爱缠绵的情侣-----
她站在这头,而他站在路的那头。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她到现在其实还是有点佩服自己的,面对这样的场面,她竟然可以冷静自若的开口,一字一字地问他。仿佛电影中的场景般。以至于这些年来,看到影视剧中的相似场面,她总是会想到两句句话,一句是: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另一句是故事来源现实啊!!
他惊慌失措地道:“小乔,你听我解释----你—--你-----”他连说了几个你字,但却什么也没有再说下去。仿佛无法解释,也无从解释。一切都已经定格了-----他向来稳重大方,举止光明磊落---而现在的他狼狈而无措,连手脚放那里也不知道,就跟很多电视剧集里演的,男方被当场捉奸在床时的狼狈表情一模一样-----
她忽然笑了起来,格格地直笑,仿佛不是当事人,只是个路人甲般,发挥着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娇俏玲珑:“解释什么?跟我解释,你只是一时冲动?还是想跟我说,天天吃蛋炒饭吃腻了,只是偶尔想换个汉堡试试---?”他站在那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只是一片的默然而已。
街道上声音热闹嘈杂,可她的世界里却一片死寂。她难耐地等着,等着他的解释------可是他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
她在马路的这头,握着拳头,用尽全力地握着,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里,仿佛只有那一丝一丝的疼让她能冷静下来。他没有否认,他竟然没有否认。以他的个性,那就是真的。那个汽车旅馆原来不只是背景,而是某个少儿不宜场面的发生地点----平日里与她相拥缠绵的他,在那里抱着另外一个女人----
默认就等于承认!她只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江倒海。真恶心!她不是什么纯清如白开水的少女,在开放的美国,自然能接受所谓的男欢女爱。可她能接受的范围是在他与她开始之前,而不是他与她结婚之后-----
曾经在某本电视还是某个小说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床是很小的,挤不下三个人。她的床也很小,所以也无法同时挤下三个人。
她转身而走。他在后面追了上来,试图拉住她的手。她用力甩开,狠狠地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冷冷又恨恨地盯着他道:“秦慕天,你再跟着我试试。”他顿住了,因为他是知道她脾气的。
她一个人茫然地走在路上,路上好多好多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都有一个方向,都有一个地方。可她呢?她连可以收容她的地方也没有。家呢,小时候她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回去像父母兄长哭诉------可现在,她那里还有那个脸回去。她回不去了。
她告诉父母她要和他结婚的时候。父母和兄长第二天就飞到了美国,坐在别墅的L型的长沙发上,苦口婆心地劝她:“绿乔,他从小跟你的生活环境不同,他给不了你要的幸福的。不是父母观念老,实在是他和你的差异太大了----”父亲说得很含蓄,没有直接说出他们家很穷。可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大哥说:“绿乔,你疯了吗?你不考虑清楚吗?他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他是看上我们家,而不是看上你。”大哥是很生气了,从小到大,他只有在跟她生气的时候才会叫她绿乔的,其他时候都宠溺地喊她乔乔。
她看着大哥,坚决地道:“我不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现在很穷,可他有能力又能吃苦,以后肯定会很好的。”
母亲嘲讽地笑了笑,淡淡地道:“以后,以后是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他到什么时候才能给你目前的生活。乔乔,你还太年轻了,你从来没有吃过苦,不懂苦日子是怎么过的。如果家里不给你支持的话,你连一个星期也没有办法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
母亲的话多少刺伤了她的自尊。她傲气的别过了头:“我也可以去打工。别人可以半工半读,我也可以。”她又不是比别人少只手,少只脚。人家可以在这个国家这个这个城市活下去,她肯定也可以。
母亲气得柳眉倒竖:“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了。”她没有说话,如果不是他们逼他跟她分手,她也不会这么急着跟他结婚来证明对他的爱。
慕天他是穷一点,靠着全额奖学金才能在这所世界闻名的学校里读书,平日里的生活费用都是要靠自己打工贴补的。可不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他很聪明,很有能力吗?
但是父母大哥就是反对,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味的反对。从知道他们谈恋爱开始就反对,大哥甚至还三番四次的找秦慕天,逼迫他和她分手。用的还是电视里最最常见的手段。但是慕天没有收他的支票,没有叫她失望,不是吗?
父母兄长最后无奈离去,父亲只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如果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我也就当少生你这么一个女儿。从此以后,我们与你脱离关系。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跟我们无关。”
她没有想到父母竟然也如此的坚决,她哀求的望着大哥,希望他能体谅她,为他说句好话。可大哥也别过了头,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道:“乔乔,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大哥这个乌鸦嘴。为什么那次最后见面的时候不说句好听的呢。说她一定会后悔的。是的。她现在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她现在好想扑到母亲的怀里,就跟小时候犯了错一样,跟她求饶:“妈妈,乔乔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母亲通常都会温柔地替她擦泪,将她抱在怀里,无论她做错什么,母亲最后还是会原谅她:“下次不能再犯了哦!”
可是她现在哪里还有那个脸回去求她原谅呢。她当时一脸坚决,一脸傲气的与她顶嘴,母亲捂着胸口气得几乎要昏过去了。
她一直以为父母大哥这么爱她,这么宠她,一定会跟她让步,一定会接受他的。可是没有想到父母也这么坚决。
现在什么都已经证明了,是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可这个残酷的证明却让她失去了一切,包括她的爱情以及----
她冷的全身瑟瑟发抖,仿佛还在过去,还在那天惶恐无依,伤心绝望中徘徊。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传了过来,将她拉来了现实里。
她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熟到几乎听烂了的音乐铃声,她居然没有听出来!
从包里拿了出来,手机上显示着谢小珊的号码,原来她已经到了。而她竟然在这里已经站了近一个小时了,这么一个姿势竟保持了近一个小时。她疯了吗?还去想以前干什么?
她猛地摇了一下头,忘记过往吧。按下了接听键,谢小珊的声音怒气腾腾的传了过来:“你这个死女人,在大厅里作秀啊,我朝你按了半天喇叭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隔着个落地玻璃,她怎么可能听见。不过,也的确是她的原因,她刚刚太过于沉浸在了回忆里,根本没有注意过周遭的一切。谢小珊火红色的车子的确正好停在她的正前方,随便怎么一扫,也能看见的。
她忙挂了电话,跑了出去。谢小珊见了她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有些心疼地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啊?”她努力一笑,打趣:“你是怕我弄脏你的车子吧?已经晚了,我坐也坐上来了。”他已经走出她的生活了,她一点也不会受他任何影响的,不会!
谢小珊横了她一眼:“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有人性啊?”楼绿乔笑着用力点了下头:“你现在才知道啊。这就是你在我心目中一直以来的印象啊。还好,还好,现在知道还不算晚。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好反省反省!”
谢小珊笑着啧骂她:“你这张嘴,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啊。得了,我也不跟你争了。把你放路边就行了,反正我在你心目中也已经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我又何必装什么好人呢?”
楼绿乔转过头,挑着眉毛,笑着看着谢小珊道:“你有胆子就给我试试看!”
这女人刀子嘴豆腐心,就是会跟她贫。明明对她关心的要死,她一上车,就马上递上了干毛巾,又打了暖气,但嘴巴上却一点也不肯认输。
车子很快驶到了她的住所,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她总算是在这个城市的这个地段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她一边解开保险带,一边道:“你最好跟老天祈祷我今天不要感冒,否则我明天开始就请假。”
谢小珊柳眉横竖:“你敢!死女人,我告诉你,马上就是杂志定稿期了,连封面主题你还没有确定,你敢给我感冒试试!老娘我告诉你,明天你就算烧成了白痴,也得给我准时爬到办公室报到。”
她一边推开车门而出,一边转头骂她道:“你这个吸血鬼,杀人不用刀的刽子手。简直比本·拉登还可恶的家伙。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啊。”说罢,用力甩上车门,以泄私愤。
谢小珊在车里头直笑,按下了车窗玻璃:“你放心吧,按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感冒病毒也绕着你跑。怎么敢来惹你啊。”说罢,笑着扬长而去。
她转身在落地玻璃门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原本牢牢固定在头上的发髻已经松乱不堪了,好多头发凌乱的散落了下来。脸上当季最流行的彩妆已经四处脱落了,整张脸有点像调色板。衣服又皱成一团,简直是疯婆子一个。
怪不得谢小珊这个死女人说,病毒也要绕着跑,因为会被吓死。她笑着吐了吐舌头,输了密码打开了玻璃门,准备按电梯上楼。
她没有注意到,路边,一辆黑色的车子随着她的离开,良久后,也驶离了-----
第2章
她累得趴在沙发上直喘气,接过王妈端过来的水,一饮而尽,全然不顾平时的优雅仪态。这才有了说话的力气:“怎么这么累啊?”
汪水茉则一脸幸福地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笑着:“是啊。不弄不知道,一弄吓一跳。我婆婆还说上海办了酒宴之后,还让我们回北京办一次。我听了后,手脚也发软了。还好柏尧说了,就上海一次。他还威胁我婆婆,说要是不同意,一次也不办,旅行结婚。呵呵!”满满的幸福仿佛是粽子里的豆沙馅,怎么裹也裹不住,总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让人心生羡慕。
楼绿乔嘟了一下嘴,没好气地道:“那是他想一个人霸占你,好早点去度蜜月。这家伙打什么主意,我难道不知道啊。”汪水茉脸色微红,知道绿乔说得没有错。他现在就喜欢跟儿子抢她的注意力,动不动就吃儿子的醋。
楼绿乔看她一脸幸福的模样,笑着打趣:“考虑清楚了没有啊,真的要进坟墓啊?”话音还未落下,只听楼梯上传来一个颇具威胁的声音,正是言大帅哥:“楼绿乔,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好不容易才让水茉同意嫁给她的。楼绿乔竟然还在她耳边吹枕头风,动摇她的决心,简直是在跟他对着干吗。
楼绿乔头也未抬,撇着嘴看着从楼梯上下来的言柏尧,道:“那是你言大经理做人,做事情不到位,知道不!!想当初,要不是我,你能知道小宝是你的儿子吗?怎么?才过了河就准备拆桥了啊?我的媒人红包呢?”
论口才,言大帅哥怎么是她的对手呢,一下子哑然了。楼绿乔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明天就是婚礼了。今天一定要给我,否则我把新娘子给拐跑了,你明天就等着跟空气结婚吧。”
这个女人向来说得出,还是少惹为妙。言大帅哥眉毛一抬,大方的道:“那你想要什么大红包?说吧。” 楼绿乔满意地笑了出来:“爽快。不愧是言大经理啊。”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样吧。我要求不高,上次那个信用卡广告的广告费用上提30%,现在洛阳纸贵,成本提高嘛。然后合同期从一年改成五年。五年的广告费用一次性付清!”
看来她分明是有备而来的,言柏尧笑了出来:“你在抢钱啊!”楼绿乔笑道:“抢钱?怎么能抢得过你们银行啊?这只是小女子的媒人红包而已。言大经理,怎么样?成交吗?”
言柏尧双手抱在胸前,点着头,无奈地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啊。”楼绿乔双手一拍,赞道:“聪明,否则我就把你老婆给拐走了。”一边说一边凑近水茉,搂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着道:“女人,说!跟我还是跟他?”
水茉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斗法,欣然笑着配合她:“当然是跟你了。你不是说过,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会爬树吗!”楼绿乔也呵呵大笑了起来,抬眼朝言柏尧示威道:“听到了没有?”
言柏尧笑着在水茉身边坐了下来,拨开她的爪子:“让开,这是我老婆!”
她笑着让出了安全距离,从包里掏出了电话,打给了手下的LISA:“把中诚睿智银行的信用卡合同调出来,将广告费提高到原价的1.3倍,合同期修改为5年,收款条款修改成一次性付清,收款日期为今天。修改好后马上传到XXXXXXXX。记住一点,银行四点半关门前一定要到账!”
做事情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趁言大帅哥现在春风得意,就得把这个事情就搞定了。否则等他回头抱得美人归了,赖账了怎么办?
言柏尧又气又好笑:“你是怕我赖你不成?”楼绿乔笑着摇头否认:“NO,NO,绝对不是。我是怕言大经理度蜜月回来后,贵人事忙而已。”
言柏尧低头用手指点了点老婆娇俏可爱的鼻子:“你啊,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啊。比强盗还厉害。这年头强盗抢钱还遮遮掩掩的呢?哪有她光明正大啊?”
楼绿乔佯怒地威胁道:“竟敢骂我是强盗。水茉,明天我不做伴娘了,你另找他人吧。”水茉笑着捶了一下言柏尧:“好了。不准这么说绿乔,她如果是强盗,那我也是,你儿子也是。那你呢?”言大帅哥见老婆一个劲地帮她,泄气了:“拜托,我才是你老公啊。”
楼绿乔笑道:“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啊。知道不?衣服是随时可以换的,手脚可不能乱动。你说,还要不要跟我抢啊?”
言柏尧笑着哼了一声,轻声嘀咕道:“以后看谁把你吃的死死的,让你唯命是从。”水茉忙用手肘碰了碰他,意思让他闭嘴。
楼绿乔却不以为意:“那人还没有投胎呢?你就慢慢等吧。”她这辈子已经结过一次,离过一次了。这种事情一次尝试就够了,她是很怕死的,不想再试第二次了。
晚餐后,两人去了私人会所里做了全身SPA。绿乔舒服的直叹气:“哎,总算轻松了很多。”水茉别过头,看着她,神色间很是犹豫:“绿乔---”她伸了伸懒腰:“什么事情?”
水茉顿了好一会儿才欲言又止地问道:“那个----你和他有联系吗-----厄-----我有件事情想提前跟你说一声-------”
她知道水茉说的那个他是指谁?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好想的。谁想了谁倒霉。”她那天看到他就倒霉个半死,浑身淋成落汤鸡不说,后来几天工作方面没一件是顺手的。他八成就是扫把星投胎!
水茉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明天的婚礼。柏尧给他发了请帖了!因为以前学校里的一些师兄听说了,都打了电话过来,说一定要来参加,说是趁这个机会,大家要一起聚聚。柏尧就安排给每个人发了请帖-------所以----”所以也就请秦慕天。总不能连人在上海的他都不请,好像也说不过去。
楼绿乔无语,跟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似的,或许在想着心事,一片静默。
她们那学校出来的,几乎个个都混得风生水起的,所以向来自成一个圈子,时不时搞一些聚会,趁机交流交流消息,互通互通有无。
那他应该明天会出现吧。也或许不会。谁知道呢?他现在可是大忙人一个。她苦涩地笑了出来,当年她唯一没有看走眼的就是他很有能力。的确,事实也证明了,他成功了,在回国后的第三年,在IT方面就一鸣惊人了。创办的TODAY.COM的网站,现在是国内最成功的网站之一。她就算再不留意他的消息,但还是会知道,因为太出名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坐在地板上发呆。他和她之间的事情,有时候想起来,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因为她连一件可以让她想起他的物件也没有。
其实他也从来没有送给过她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算得上值钱的只是当年那对结婚戒指,可也只是银戒指的。因为当时没有钱,各方面的开支都尽量的缩减。他虽然研究生快毕业了,可她才刚跨入大三而已,还有一年的学费问题摆在他们面前。而她又不像他,是拿全额奖学金来的。
戒指是路边摊上挑的,那是个设计师摆的小铺,虽然都不是贵重的材质,但设计非常的独特新颖,所以她还是在那里挑中了一对很中意的银质款式戒指。要把另外一个人牢牢套住,不用自己喜欢的怎么行呢?他很心疼,一再地跟她说对不起,他说会尽快帮这个换成真的。
她其实无所谓的,从小到大,真的珠宝她也见了不少的。奶奶出身官宦世家,老式梳妆盒子里就有很多她陪嫁过来的珠宝,都是玉镯,翡翠,红绿宝石戒指,玉佩,猫眼石,珍珠这类东西-----反正很多很多,古色古香,都是老祖宗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看多了,也就觉得跟她从小玩的玻璃珠子没有什么多大的区别。
奶奶去世的时候当着父母大哥的面把这些都留给了她。可惜她那时太小了,也不懂,她妈就给她锁到保险箱里了。她妈妈自然也不少,不过多数是钻石之类的。她大概是见多了,也或许是对这些抱着有也无所谓,没有也无所谓的态度,所以觉得只要他在她身边就足够了,这种外在的东西,一点也不重要。
她那日跌跌撞撞走了不知道多久,可最后还是回去了。回那小蜗居干什么呢?想要再一次求证还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而那一枚不值钱的戒指,在她绝望的这一天,她一口气拔了下来,用尽全力朝他脸上狠狠地扔了过去。他竟然也一脸木然的哀决。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被背叛的那个人,似乎是她,不是他!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整理着属于她的行李,呆呆地站在角落里。是的,只是呆呆地站着而已。什么动作也没有,没有解释,也没有试图阻止她的动作。她的心在那一刻终于是死了---------
她拖着一包行李走出他屋子的时候,他也跟了出来,似乎想送她安全离开。她恨到了极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朝他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是因为我爱你。”
“啪”的一声响起,他的脸上立刻清晰地呈现出了手指印。她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道:“我的爱到此为止。”
她又甩了一个上去:“这一巴掌是因为你的背叛!”他的眼中似乎有光闪动,似乎也有着一种哀伤到极点的痛苦。
她最后又甩了一个巴掌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恨恨地道:“这一巴掌是因为我恨你。秦慕天。这辈子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他一点也没有躲闪,似乎也不想躲闪,这三个巴掌都正中目标。很好。真的很好,不是吗?可是,她为什么还是会泪若泉涌呢?为那种人,不值得的,楼绿乔。
是的,她知道,她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她的泪越落越凶了。她就算是水做的,也应该流干了呀!可还是会不停地流----真是奇怪!
闹铃声刺耳的不停传来,她摸着头从床上起来。迷迷糊糊的一把抓起闹钟,眯着眼睛一瞧,竟然已经七点了。她赶忙爬起来梳洗。速度极快的化了个妆容,将一头长而微卷的头发婀娜的披散着,她向来喜欢把头发挽起来,那样显得自己比较精明能干。
婚礼是采取自助式的形式,就在他们自家的别墅举行。此时大大的草坪上已经摆设了许多的粉色玫瑰,和白纱一起装点起了浪漫如梦境的婚礼现场。
她微微叹了口气,水茉终于找到幸福了,虽然她和言柏尧经历了这么多,也过了这么多年,可终于在一起了。
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可以寻回错过的一切,包括人,包括物,也包括爱。所以他们今天能幸福的手牵手,真好!所谓童话亦不过如此而已!
婚纱是言柏尧从国外请华裔名家设计师定制的,连带她也沾了光,因为连她的伴娘服也一并设计定制了。婚纱款式很简单大方,但水茉一穿上,双肩微露,清雅动人到了极致。她笑着夸道:“水茉,真的好漂亮哦!”
这是每个女孩子梦想中的婚纱。她也亦然。还在小的时候,她很喜欢看一部《茜茜公主》的德国片,片子中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公主结婚时那件纯白如雪的婚纱,那条长而飘逸的头纱。从那时候起她就决定,如果她结婚的话,一定要穿白色的漂亮婚纱,也有要像茜茜公主那样长长的头纱,如云般逶迤在身后,仿佛那就是通往幸福之巅的钥匙。
可是他与她结婚的时候,太穷了,连买戒指的钱他们都要一一算过,哪来多余的钱买婚纱啊。所以她连提也没有跟他提过。但他一直很有惬意。结婚那一天,她只穿了一条白色的及膝长裙,黑而直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但他说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她在这边嫣然而笑,他在那边也笑着,最后慢慢地吻了过来----
她猛地一摇头,自己大约是疯了,怎么会又想起他了。或许是水茉脸上那幸福的表情吧,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也或许是这个场景触动了她埋葬在最深处的记忆。
水茉笑着问她道:“怎么,不喜欢这条裙子吗?”她忙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看我穿上多漂亮啊。后悔请我做伴娘了吧!”
那设计师不愧为大牌设计师的,虽然只来见过她们一面,就能牢牢地抓住两人的特点。水茉的婚纱简单中不失高雅,飘逸如云的长裙很衬她那清纯如水的动人气质。而给她设计的却是很注重线条,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地显示了出来,高贵中不失性感,性感中却又不乏大方。
门被人推开了,言柏尧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微微一震,等看清了,才缓缓地从胸口吐出了一口气,不是他。心里头百味夹杂,说不清楚是什么。
言柏尧搂着妻子问道:“累吗?要开始了。”汪水茉浅浅笑着,与他对视,摇头道:“不累。”
唐瀚东的眼眸光扫到了新娘边上的楼绿乔,只觉得眼睛一亮,忙用手拍了拍言柏尧:“还快帮我介绍介绍这位美女?”
言柏尧心情大大好的打趣道:“你这小子,知道你性子急,可没有想到你这么急啊。这是你今天的搭档----楼绿乔。”唐瀚东忙绅士又殷勤万分地伸出了手去:“楼小姐,幸会幸会。我是唐瀚东。今天的伴郎。非常幸运能认识你。”
楼绿乔浅浅一笑,优雅地伸出手,与他一握,璨然笑道:“唐先生,你好。久闻大名。”唐瀚东还想说什么,只听一阵现场音乐已经传来,正是婚礼进行曲------
第3章
秦慕天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他们从那头逶迤而来。中间隔了那么多的座位,那么多的人,可他能看见的,竟然只有一个她而已。
她穿了一件V字形的白色伴娘礼服,腰间一条天蓝色的缎带随着她的脚步垂垂坠坠,随风飘动,手上也捧着一小簇的鲜花,走在新娘子后面,笑盈眉目-----
他一呆,这天地似乎都在瞬间失去了华彩,一切只是为了衬托她的存在。
今天的她,甚至比当年站在教堂里的她更像一个新娘子。那如梦般甜蜜的日子里,她曾经缩在他的怀里说:“只要你以后买一条婚纱给我就OK了。”
可是当时的他,连买给她的戒指也只是银的材质而已。她却说:“哇,好漂亮哦!我要这一对,我就要这一对。好嘛,就要这一对嘛!”她的撒娇加耍赖,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在回忆里微微笑了出来,心里却慢慢地苦涩到了极处。他现在可以买很多很多的戒指了,可是却连送的对象也没有。也买得起很多很多的婚纱了-------可她却不在他身边了----
新郎与新娘面对面站着,笑而满足地说出了:“我愿意。”场上立刻响起了如雷的掌声。言柏尧缓缓的,珍之重之地揭开了水茉的婚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俯身轻而柔的吻了下去-------
她站在水茉身边,感受众人对他们的祝福。婚礼当然要受到大家的祝福才会幸福的。像她,就没有得到,所以短短的日子里,那些她一度以为的幸福就溜走了-------
正在她恍神间,只觉得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似乎要砸到她了,她反射性的一接,定睛一看,竟然是水茉手里的花捧,如云如雾烂漫盛开着的花蕊,传说中会跟在新娘子后面找到幸福的仙女棒。
她抬头,只见水茉嫣然笑着,用嘴型在跟她说:“绿乔,要幸福哦。要跟我这么样的幸福哦。”她大而灿烂地笑了出来,用力地点头。
虽然她很难再相信爱情了,但生活中还是有值得幸福的东西的,比如与水茉的感情。
比如大嫂,和她一直不断的电话,她说:绿乔,这几年爸妈都老多了。他们很想你。只是爸爸他老人家要面子,他拉不下他那张老脸。所以也不准妈去看你----”想来必定是大哥授意的。在大哥的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妹子的。
可她是没有脸回去呀。当年那么决然而然从家里出来,什么也没有带,以为可以奔向幸福的。结果呢?半年左右的时间,她就跟那个男的离婚了-------
回来后,她曾经很多次偷偷地躲在家里的转角处,看着父亲的车子经过。可是车窗玻璃这么的暗,这么的反光,她又流着泪,所以什么也没有看清,什么也没有看见------
还有母亲,她曾经在某个慈善晚宴远远地看到过,可是她只能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用目光追随,不敢去见她。然后又在地下停车库,捂着嘴巴,眼睁睁地看着她坐着的车子离开----
陆竟生坐在秦慕天的边上,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艳光四射的楼绿乔身上,关心地道:“怎么?你不会是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吧?”秦慕天扯着嘴角地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陆竟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似安慰似鼓励:“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以你现在的身家相貌,虽然不能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也无往不利啊。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陆竟生身为当年秦慕天的同学,也是他们结婚时的证人,而另一个证人则是今天的新娘子。虽然慕天结婚是有点早,可当时他与楼绿乔的感情却是好的令他也心生羡慕的。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就不声不响的分开了。他曾经问过秦慕天,但他只是神情哀伤地笑了一笑,不肯透露一字半句。而当时正值毕业,秦慕天学校的事情一处理完,就马上回了国内,似乎是要急着离开那个伤心地。
托言柏尧结婚的福,来了不少的校友,俨然是个同校师兄弟的聚会。几年打拼下来,大都已经是一方人物了。婚礼后,新郎新娘直接飞去蜜月圣地。而他们则因难得有这么多人聚集,所以提议去了私人会所。
她原本笑着拒绝:“各位师兄,我还有事情。”但好几个师兄都发话了:“绿乔,难得这么多年没有见了,陪我们大家去喝一杯吧。以后这么多人再聚,不知道又要再过多少年呢!!”
是啊。时光当真如流水,快的留不住。一晃眼,师兄们都已经三十多岁了,都成了一方人物了。可是在她眼里,脑里,记着的,却依旧是他们当初青涩的容颜。
她转头,只见他站在后面,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也没有看见,正与身边的朋友聊天。
她胸口竟又泛起淡淡地说不出的感觉,心一横,笑意连连道:“那好吧。”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家聊了很多年少轻狂的往事,也聊了一些近况。因基本都是男性,所以像楼绿乔这样的美女自然受到了极热烈,热情的欢迎。喝起酒来,你一杯,我一杯的。她也极爽快,一连喝了好几杯。而那个陆竟生更是拉着她不肯放,干了一杯又一杯的,好像决心要将她灌醉一样。
到后来,渐渐觉得有些迷糊了。其实她酒量不错,每次碰到什么应酬,谢小珊都是把她推出去的,美曰其名: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可今天却似乎有点不胜酒力。
大约是大家好久没有一聚了,气氛很是热烈。她推托不了,后来又喝了好几杯,就已经觉得有些晕了。索性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这才摇晃着起身,起来告罪道:“各位老大,我已经捐躯了,真的要告辞了。下次再聚。”
立刻有好几个人站了起来,提议要送她。她娇笑着摇了摇头:“拜托,你们这一送不是破坏我的艳遇嘛!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你们好好玩。我下次给大家赔罪。”
众人都被她说地笑了起来,道:“好,好,好。美女自然有的是人来接。下次再聚!”她笑而不语,朝大家优雅地挥了挥手,头依旧有些晕晕的,转身而出。他一直坐在角落,一个招呼也没有过来打过。大概是知道她不会理睬他的。
外面的空气稍稍带着点沁人的凉意,清新而舒爽,隐约带了青草的味道。她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深吸了一口气,觉得略略清醒点,这才准备去拦车。只听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我送你。”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只是不理他,抬步就走,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的关系,脚步有些漂浮不定,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软棉的云里。
他从后面快步追了上来,一把扯住她的手,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拦车啊?”语气中有几丝责备似乎又有几丝关心。她用力一甩,想甩开他的手,但他似乎早有防备,竟然没有成功。她转头,冷冷地道:“关你什么事啊?请你放开我。”
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她用力地挣扎,可就是挣脱不了。他这才淡淡地道:“如果我是坏人,你怎么办?”女人再强,可在气力方面绝对很难跟男人抗衡。
她抬头看着他,冷笑着,一字一顿地道:“你知道吗?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碰到坏人,也不愿意看到你。”他全身似乎微微一震,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她摸着越来越涨痛的额头,提起脚踢他:“放---开---我。”他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手轻轻一松,竟然真的放开了。她马上转身,想快步离去。可脚步踉跄了就数下,几乎要摔倒了。早知道她就不喝这么多的酒了,现在酒劲正上来了。
才走了几步,已经被他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挣扎着叫道:“你放开---”因靠得近,他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痒痒的,仿佛很多的蚂蚁在爬,仿佛梦中曾经经历过一般。
她更是动的厉害了起来,像是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拼命的挣扎。他却抱得更紧了,没有任何一丝要放开的意思,朝车子处走去。她就算在挣扎中依旧能感受到他热热的体温,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他那曾经熟悉的气味萦绕在四周,竟让四周的空气也跟着稀薄起来了似的。她竟觉得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她被他扔在了车子里,随手又把保险带给她系上了。她怒道:“你再不放开,我要喊了---------”他动作极快地坐在了驾驶位上,按下了车门锁,把她的后路给封死了。
气定神闲地递了一包湿巾和一瓶水过来,温柔地道:“你先擦一下脸,喝一口水。”那温柔的语气令她心底的某处生出了心痛的酸涩。她别过头,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冷声道:“不用了,我跟你又不熟,不想欠陌生人人情。”
他的眼神略略黯淡了下来。她竟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快意。她仰着头道:“放我出去---”
他不语。车子平稳的发动了起来,她这才不甘心地转头,看往后消逝地马路,知道他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情,是一定要做成功的。索性也不再说话了,把他当成空气。
远的近的大楼里,灯光闪烁,可看在她眼里却幻化成了无数的星星。车子里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像是他的气味,也像是车载香水的味道。慢慢地,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了起来------------
他将车子的速度慢慢的减了下来,从会所到她家里的路程其实很远的,可是他就觉得似乎只有短短的几秒似的。他已经尽量的慢了,只开了三十来码的速度,看着身后的车子一辆一辆的超过,超过,再超过------可还是到了-----
她似乎睡梦正酣----他屏着呼吸,缓缓地,迟疑地,一点一点地伸出了手,如此地心虚,仿佛是在做贼。近了,又近了些,更近了些------慢慢得碰触到了她柔嫩如水的肌肤,光滑细腻中带着温温的热度------他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着,几乎以为是在梦里了-----
第4章
她显然已经醉迷糊过去了,软软地趴在他怀里,仿佛是一只正酣睡的猫咪,暂时收敛了尖锐的爪子。他一手拥着她,一手打开她精致的礼服包,寻找着房门的钥匙。
门应声而开,他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但却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客厅,白色的沙发上放了各种彩色的靠枕,白色的纱帘,白色的家具。
卧室则和工作室相连,用精致的移门微微隔开。卧室里有一张很大的床,白色的床单上也摆放着两个大大的抱枕,色彩鲜媚。估计是因为赶时间的关系,床上随手扔着她换下来的卡通睡衣和几件试装的小礼服。看来这些年下来,她还是没有怎么学会做家务,怎么收拾房间。
他轻扯了嘴角,苦涩地微微笑了出来,眸光落到了那张大床上。以前他租的地方很小,只能容得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她都会缩在他怀里,而他则每次将她抱得紧紧的,防止她摔下去。虽然是这么的窄,但那张小小的床却带给了他们无数的喜悦----他很多次说要换一个大一点的床。她都说不要,她说以后,以后再换-------
她说:“以后,以后我们要买一张很大很大的床,我每天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在上面滚来滚去,再也不怕掉下去。可现在不行,这里太小了,买了也放不下。”
心底地某一处仿佛被人用刀狠而无息地割过,一片血肉模糊,痛地连呼吸都已经快要凝滞了。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滑过她好看的眉毛,她娇俏他鼻子,她红润地唇畔----那么轻,那么柔,生怕微微一用力,她就会用泡泡般的消失不见了。
他就这么的站着,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良久良久后,才轻轻地把怀中的她放了在了柔软的床上。她的双眼紧闭,依旧沉睡。他微叹了口气,觉得此刻竟满足无比。这些年的成功,加起来,似乎也比不上此刻的这一瞬。
她睡到了天色微亮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一直觉得不安稳。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温热的东西在脸上来回的拂过,想要凝神细想一下,可思绪才微微一转,头已经痛地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缓缓地睁开了眼,感觉了一下房间里的光线。恩,好亮,太亮了。她又迷糊地眯了起来。朦胧中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与谢小珊一起刚办杂志的时候,两人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夜以继日的工作时。她每次一趴在桌上,谢小珊就会用各种办法闹她起来。她每次都撒娇似的咕嚷道:“亲爱的,不要吵我,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就一会。一会儿就起来。”
他的手僵在了她的脸上。她方才亲昵的口气透露了一个信息,她有男友。其实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从她嘴里这么亲密的喊出来,他竟觉得心口苦涩地发酸。
这么些年,他与汪水茉固定联系的原因,就是希望能从水茉那里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她的消息。虽然他也可以请侦探调查,可这一举动对他来说,也实在太过于悲哀了。曾经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如今竟陌生到要请私人侦探调查的地步。他没有办法那么做。
她又沉沉地睡去了许久,再次睁眼的时候,依旧觉得房间里有丝不对劲。可具体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摸着隐隐作痛地头,懒懒地爬起来,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对了,是他送她回来的。
她猛地止住了脚步。但已经不用多想了,那个人正大肆地占据了她整个开放式厨房。空气里飘着一股清粥地香甜味道。原来这就是她觉得不对的地方。
他的目光与她碰到了一起,或许是由于清晨阳光柔和的缘故,淡澈而温柔,仿佛可以滴出水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淡笑着问道:“只有白粥和荷包蛋。现在要吃点吗?”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他和她依旧还在加州那间小房间里。她僵在了那里,无法动弹。
时间仿佛静止了,好一会后她才回过神来。径直朝他走去,隔着吧台,冷淡地道:“谢谢。请你离开。”
他的脸色未变,依旧维持着和煦的笑,动手盛粥:“喝过酒后对胃会造成负担,吃点清淡的早餐,对胃有好处。”她愣愣地看着他盛了一小碗白粥,又取过已经煎好了两个荷包蛋以及一小碟花生米,摆放在她面前的吧台上。动作熟练而轻巧,仿佛已经在这里做过无数遍了一样。
她生出了异样的酸涩,别过头,依旧冷冷地道:“请你出去。”他似乎不以为然地道:“你先把粥喝了。”她咬住了嘴唇,决然而然地道:“出去。”他的手停顿了下来,却也不肯让步,坚持着:“你吃好我就走。”
她吸了口气,拿起面前的粥碗,盆碟噼里啪啦地往边上的垃圾小筒里一扔,竟然奇异般地精准。看来有机会她应该去改行打女篮了。仰着头看着他,指着门口的方向,道:“好了,你就当我吃好了。慢走,不送。”
他脸上一直扬着的温和笑容终于是委顿了下来,眼神忧伤地凝视着她一会儿。终于还是离去了。
“啪”一声的关门声清脆地在整个客厅里蔓延了开来。空气中依旧带着食物诱人的香味。她慢慢,慢慢地走到沙发旁,全身无一丝力气,软软地跌坐在了一团柔软中。
头似乎更痛了,带着无限蔓延的趋势,一直延伸到了心底地某处。那里,那里一直有个未曾结疤的伤口,不碰触都会痛彻心扉。如今碰到,仿佛有汩汩地鲜血冒出来,四下横流。
楼远乔喝了一口咖啡,抬头扫了众人一圈,问道:“还是什么事情要在会议上讨论?”销售部的程瑶道:“明天是联众集团将在我们酒店举行一年一度的会议,联众对我们来说虽然是一个新的客户,可他们这几年在互联网方面的发展已经隐隐有霸主之态了,今年选择在我们酒店召开大会,对我们是一个绝对的好机会。如果我们做好这次,想必接下来要长期合作是不成问题的。总经理是否要安排和联众的秦总见上一面,认识认识,好方便以后彼此联系感情?”
楼远乔垂下了眼帘,顿了顿才道:“不用了。我相信你们的办事能力。绝对可能将这次的招待工作做好。”随即合上了面前的资料夹,吩咐道:“现在酒店间竞争激烈,销售部也很难提高业绩,发展新客户。所以这次联众集团的招待工作,希望各部门可以配合好,务必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会议后,照例是各部门陪同他检查。众人见他神色严峻,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幸好一路查下来,也没有什么大差池。
电梯门“叮”一声停在了大厅,楼远乔跨出了电梯,远远地只见旋转门处有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拥着一人走了过来。那人时不时地还在转头边上的人交流。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那人分明是他认识的,也就是方才会议上提到的联众集团总经理---秦慕天。
只见身边的程瑶已经一脸娇笑着迎了上去打招呼:“秦总,您好。欢迎光临君远大酒店。”秦慕天伸手与程瑶一握,微微一颔首:“你好。”目光微移,落在了楼远乔处。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会了一下,瞬间叉开。
程瑶转头分别给两人介绍道:“楼总,这位就是联众的秦慕天经理。秦总,这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楼远乔。”只见两人皆优雅地伸出手,客气的寒暄道:“久仰,久仰。”
两人的身型都极为高大,外表也极出色。如此地站在一起握手,看在众人眼里,都觉得此两人气宇轩仰,一个温文一个霸气,一下子倒也难叫分出个高下。
楼远乔道:“感谢联众将此年度如此的重要的会议放在君远举行,希望秦总能满意我们的服务。”秦慕天亦客套地道:“君远集团酒店是同行业中的翘首,自然不会令我们失望。楼总客气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场面话,楼远乔这才客气地道:“我还是不耽误秦总的宝贵时间了,请便,请便。”秦慕天亦噙着笑,礼貌万分道:“谢谢。谢谢。楼总您忙!”
两路人马交身而过。谁曾料到,这恍若初见的两人,七年多前就已经认识了。早在眼神一交叉的时候,亦早已经识出了彼此。但还是要如此客套的寒暄,仿若初见,因为生意场上难免还是要再见的。
想不到才短短的几年时间,秦慕天就借着IT的东风闯出了如此一片天地。楼远乔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也想不到绿乔竟然有媲美伯乐的眼光的。当年的秦慕天,见了他,虽然亦算落落大方,但比之现在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哪里能想到,才这么几年的时间,竟已经如此的气宇不凡,场面上下宛若世家子弟。
绿乔当时气冲冲地对他说:“大哥,你就这么看死他,你就知道他一辈子没有出息,一辈子这么贫穷吗?他很有能力,也很有冲劲---他以后一定会有番作为的---”
可他嗤之以鼻。整个上海滩上,站着多少有才有能力的人,可最后真正混出来的有几个。绿乔小,不知道有的人想靠着她的能力往上爬。也不知道什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他这个作大哥的要为她护航。可是谁能想到,结局是如此的一败涂地。
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招来了餐厅经理吩咐了几声。以真约了绿乔在酒店餐厅吃饭,便吩咐了餐厅准备几道绿乔爱吃的菜。酒店星级厨师虽然会做,但肯定不如家里的宝妈的手艺,绿乔不在的这几年,家里的餐桌上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几道菜。就怕父母睹物思人啊!
绿乔这几年一个人在外头,租房子,跟人合伙办杂志。但脾气倔得很,怎么也不肯接受他任何的援助。甚至他和以贞想请她吃饭,也经常拒绝。唯有以贞一人请她的事情,她反而不好意思推拒。以贞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一个月经常会约绿乔几次。
第5章
因堵车的原因,到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了与大嫂约好的时间了。她在路上看了数次时间,知道肯定是要晚了。但拨了大嫂的号码,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停好了车子,忙匆匆地搭了电梯到了餐厅。远远地看到负责的餐厅的古经理已经迎了上来:“楼小姐,楼夫人已经来了,正在楼总的办公室。让您来了先点菜。”
她微微点了下头,接过菜单,随意地报了几个。古经理又亲自给她倒了茶水,恭敬地道:“楼小姐,您坐。我去安排一下。”她颔首致谢:“谢谢。”
从包里取出了手提,趁大嫂还没有到,她正好上网查一些最新的资料。餐厅里很静,只有微微流泻的轻柔音乐灵动的在静谧的空气里轻轻跳跃。
她和大嫂的就餐位置位于角落,两面皆是通透的玻璃幕墙。因拉上了白色的透明薄纱,所以阳光并不强烈,只微微地透射进来,温温婉婉地照在身上。
她只点了数个菜,但服务生送上来的时候却是满满的一桌。她抬头问道:“这不是我们点的。”那古经理回道:“这些是楼总一早吩咐我们准备好的。希望楼小姐和夫人喜欢。请慢用。”
任以贞的脸色带着一点微微的绯红,大约是下来匆忙的缘故。柔声道:“你大哥从小就最宝贝你。知道你最爱吃这些,一早就吩咐餐饮部了。”边说边夹菜给她:“来,多吃点。”
楼绿乔默然不语。任以贞放下了筷子,低声问道:“乔乔,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你大哥吗?”以往的事情仿佛是禁忌,彼此间向来是不提的。任以真也是第一次似是而非的问起。
楼绿乔沉默了一会儿,才淡然地道:“没有。”大哥和爸妈当年的确强势,但他们有他们的立场。这些年过去了,她反而能够理解,能够体谅了。只是那件事情,使高傲的她伤的体无完肤。她只是觉得没有脸见他罢了。因为都让家人说对了,也说准了。
任以贞道:“爸妈上个星期做了全身检查。爸爸除了心脏病,还有脂肪肝,血压也不稳定。妈妈虽然没有什么,但她老人家的身体总归一年不如一年了。都这么多年了。有机会,你回来看看她们。好不好?”楼绿乔依旧不语,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大嫂,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爸妈。”也谢谢她一直不停地拿父母的近照给她,一直巨细无遗地告诉她父母的所有情况。
任以贞伸手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掌,浅笑着道:“谢我什么。他们也是我爸爸妈妈。”绿乔淡淡一笑。当年大哥一定要娶大嫂的时候,爸妈也没有同意。但大哥向来强势,想要的东西一定就要到手。再加上当时大嫂身怀有孕,所以楼政华夫妇也没有办法之下,才点的头。
但这些年下来,大嫂却是把他们当自己亲生父母般的照料。到了小钢琴生下来后,楼家夫妇才开始慢慢接受了她。
任以贞又夹了些菜给她,道:“下个月是小钢琴的生日,你大哥准备在家里给她办一个小PARTY,你到时候来跟小钢琴说声生日快乐。我们小钢琴可是最喜欢绿乔姑姑的。好不好?”楼绿乔嘴唇微张,但一个“好”字就是堵在喉咙口,仿佛是被卡住了一般。看着大嫂期待的眼神,她良久才轻声道:“好。”
只见任以贞的嘴角缓缓上仰,仿若一朵花儿盛开,带着令人舒心地气质。就算是看惯了时尚圈的美女,楼绿乔还是觉得大嫂有种很特别的美丽,有种令人舒服安心的魔力,她的容貌依旧如她在楼家洋房第一次见到时那般的精致清润。但这些年下来,却又增添了几分的贵气。与高大成熟的大哥站在一起,活脱脱的一对璧人。怪不得有不少杂志把她和大哥例为社交圈的模范夫妻。
大哥当年那么强势地一定要得到她,这些年来又把大嫂如珠如宝的捧在了手心里。看来结局是幸福的。而大嫂也必定把大哥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对她,对她父母如此的体贴温柔。所谓的“爱屋及乌”,大概就是如此的。爱一个人,才会心甘情愿的对他的家人好,朋友好。只是因为爱他,所以愿意俯的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慢地传入了耳边:“谢谢。”如此的熟悉竟让她瞬间恍惚。她不自觉地一蹙眉,那声音分明是他的。她微微地抬头,果然不出所料,竟然真的是他。
正与一个身着黑色套装的美女一起就餐。他大约早已经看到了她,也在正瞧着她的方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地撞在了一起。她仿若未曾相识,只一瞬,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再抬头时,只见他正俯身与那黑衣美女说话。那黑衣美女含着倾城倾国的笑容,微露贝齿,仰头带着几丝崇敬的目光凝望着他,娇艳诱人的红唇微动,仿佛在说话又仿佛是诱惑。
任以贞见她往着前方,神色略带了一丝异样,也轻轻转了一下头。脸色微微一变,又仔细看了绿乔几眼,发现她的神色已经如常了。
自那天台风天碰到后,最近碰到的次数竟比过去六年还要多。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楼绿乔嘲讽地笑了出来。笑意还未放下,只见他已经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挂着他与黑衣美女说话时的温润笑容,道:“你好,小乔。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又缓缓地转身,朝任以贞颔首致意道:“楼夫人,你好。”
楼绿乔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只听大嫂轻浅地与他寒暄:“你好。秦先生。”她这才抬头,带着应酬的笑容:“是很巧,秦先生。”
对她的冷淡,他也不以为意。大约是再次相遇后,她一直是如此的。也或许,经过当年的事情后,他觉得她这样子的态度对他已经是极客气了。所以好像一直很无所谓的态度。
出餐厅前,她不经意地回头。只见他与黑衣女子聊地正欢,脸上笑容清俊淡澈,一副愉悦的模样。
铃声轻快地响着,她忙乱地从一辑照片中抬头,一把抓了起来,也没有看来电显示,语气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汪水茉清清的笑声从那头传了过来:“怎么了,这个月的杂志又难产了啊?”想不到竟然是汪水茉这个女人,在蜜月的时候,还能想着她。还算她有点良心。
她态度好了点,但依旧口气有点恶劣:“是啊。哪有你言太太舒服啊!”水茉知道她工作压力大,不以为意,笑着道:“出来见个面,我想收礼物的话,心情应该会好一点吧。”
她看着桌面上一摊的照片,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事情,摸了摸额头:“好吧。”
到了约定地点,水茉已经等在了那里。一头长发直直披着,远远望去依旧清丽如水,仿佛是个刚从大学出来新鲜人似的。还真能骗人,儿子都这么大了。
想当年她可比她早谈恋爱,也早结婚-----她甩了一下头,突然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想起从前了,也越来越容易感伤了。可能是再次遇到他的原因,总令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从前。也或许是因为水茉找到幸福了吧,越发显得自己形单影只的。
虽然水茉与言柏尧也曾经经历种种,但终于还是明白了彼此的心。这些年来,兜兜转转,两人还是爱着对方的。这是最重要的。婚姻不过是薄薄的一纸婚书,只有彼此相信,才能一直手牵着,一路走下去,无论经历多少困苦磨难。
汪水茉笑着看她坐了下来,白衬衫搭配黑色的紧身铅笔裤,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完美地呈现了出来,显得时尚又妩媚。笑着道:“我已经帮你点好了。”绿乔看着风格好像时尚百变,但有些东西却固执的可以。喝茶从来只是点菊花茶。
闲聊了一些事情,绿乔才淡淡地问她道:“接下来什么打算啊?估计你家那位言大经理是想让你回家带孩子的吧?”汪水茉捧着杯子,浅笑盈盈地道:“是啊。”
楼绿乔“哼”的一声道:“他打的好主意。跟他说养你可以,回家不行。他现在这招就是准备把你培养成为黄脸婆,以备日后唾弃。”汪水茉知道她对言柏尧当年的所作所为始终有些介意,便转了话题:“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说话间,把礼物递给了她。楼绿乔也不客气,当场拆了起来,看了之后,撅了撅红润诱人的嘴:“小气扒拉的,这么一点小礼物就想打发我了啊。”不过还是马上试带了起来,显摆着道:“怎么样,好看吗?”汪水茉浅浅地笑了出来,连连点头:“当然好看,美女嘛!当然戴什么都好看得很。”
楼绿乔瞧了链子一会儿,才道:“不过你已经算是有良心了,如果是我啊,还不一定买给你呢。不过话说回来,你当了言大夫人之后怎么比以前还小气啊,以前都送过我大牌的手袋,现在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知道看这条项链的设计也是价格不菲的。但她就是喜欢逗这个女人。
水茉轻拢了一下头发,没有说话。楼绿乔盯着她,觉得她神色好像有些不自然。脑中转过一个念头,眯着眼睛道:“不要告诉我,那几个包包是言柏尧送你的。你当时不想要,就把我当垃圾回收站了,扔给了我吧。”汪水茉被她夸张的想象力逗得笑了起来:“去你的。没这回事。”
端起了茶杯,饮了一口,又看了绿乔好几眼,汪水茉有些犹豫的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跟你说-------”其实她老是对绿乔有点小小的内疚,就是帮秦慕天隐瞒她这件事情。
楼绿乔不解地抬起了头:“什么?”大而明媚的眼睛里黑白分明。
汪水茉吸了一口气,其实这些话她已经考虑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要不要跟绿乔摊牌。但今天既然扯都扯到这个话题了,索性就说穿了吧。俗话说纸包不住火,绿乔总有一日是会知道的。
她沉吟了半晌,才道:“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以往我每年送你的礼物还记得吗?从一开始的那些便宜礼物一直到这几年的名牌的包包和衣服,其实都不是我买的。”
看着楼绿乔不解地神情,她垂下了睫毛,仿佛是做了错事的孩子般,不敢看绿乔的表情,声音也不由自己的低了下来,道:“其实是有人让我帮忙转交的-----------”
空气里一片安静,只有轻而舒缓的古典音乐声地传了过来。本来清清婉婉的旋律,现在听来却有些暗涩如晦。
绿乔一直没有说话。汪水茉一会儿后,才缓缓,缓缓地抬起头,果然不出所料的看到绿乔的眼光定在了她身上,似乎已经明白了过来,冷冷地道:“都是他让你转交给我的-------”
水茉点了点头。楼绿乔猛地站了起来,拎起皮包就走。她忙抓住她的手,软声哀求道:“绿乔,你不要生我的气。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帮他的---可是他一再的拜托我----一连几天守在我家门口-----唉----我就心软了------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帮了----好不好?”
楼绿乔用力挣脱了她的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怒火:“你----你----算了----等我生完气再找你。”说罢,戴上墨镜,头也不回地离去。汪水茉站在桌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在视线里消失。看来绿乔真的是生气了。
楼绿乔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翻箱倒柜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找了出来,堆成了一团。当她把最后一个包扔在了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一只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慢慢地抱着膝头无力而软弱地坐了下来。
他说:“小乔,等我有能力了,我会给你所有最好的。”是的,他现在有能力了,可以成打成打的买这类所谓的奢侈品了。可是,他和她呢-----她应该感激他吗?成功后一直记得她这位前妻。
可惜这些东西,她从不在意,也从不稀罕。当年她如果稀罕,就不会嫁给他了。她只是爱他呀,爱他才心甘情愿的低到了尘埃里,俯首为他做羹汤的。她如果稀罕这些的话,当年的他,替她提鞋还不配呢!
将所有的东西打包,又在网上查到他公司的地址,联系了快递公司,直接给他快递了过去。这辈子,他和她之间,再不要有任何牵扯了。只要不看见,不想起,她还是那个美丽娇艳自信满满的楼绿乔,像是从未受过伤一样。
第6章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到她办公的地方来找她。她从外头回到办公室,老远就看见谢小珊站在门口的接待处,正不停地张望。一看到她,明显是一副如释重负地感觉,但脸色依旧古怪的可以。
谢小珊拉过她,在一边道:“你这个死女人,手机呢?打了你几十个电话了,都不在服务区。说,干什么去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她笑着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没电了。再说了。你好意思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还不是苦命地去谈新出那本杂志的广告去了啊。怎么,觉得好啊,我们换岗位?”
一听到新发行的那本杂志,谢小珊忙摆出讨好的态度,并且回避话题道:“我们先不说这个。我是要告诉你,有人找你,我已经安排让他进你办公室等着了。”看着谢小珊一副慎重的表情,看来这个来客不简单啊。
她微微皱了眉头,开口问道:“谁啊?”谢小珊看着她,吐字缓慢而清晰地道:“秦慕天。”谢小珊知道她和他的过去,怪不得是如此的一副见鬼表情。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温和隐忍的他了,这些年下来,什么叫主动出击,想来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她推门而进的时候,他大约是等得久了,正背对着门坐在她办公桌前。一动不动的,连她推门而进的声音似乎也没有听到。
隔了这么些年,他的背影似乎一点也没有变,也似乎变地略宽厚了些。或许时光隔得太久了,记忆已经出错了。她的眸光垂了下来,脚步故意放重了些。
他仿佛这才发觉,身子微微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因为他的手里正拿着的,正是她摆在办公桌上的近照。那是在泰国拍的,她一身艳丽的纱笼,乌黑的长波浪发边簪了一朵黄色的花朵。
依稀记得当时谢小珊说她笑得太妩媚诱人了,人比花更美上几分,好像随时随地准备要勾人。还说是考虑过想请她当一期的封面女郎,但怕拍出来太媚了,引起女性公愤,考虑到杂志的销量问题,还是作罢。后来冲出来,效果果然不错,就这么停驻在了她的桌上。
他既然直接来了,她也只好摆出待客之道,客气地道:“秦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他只看着她,没有说话。她自然知道所谓何事,但敌不动,我不动,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可他温柔的眼里却仿佛有一丝浓重地哀伤。她心底冷冷地笑了起来,拜托,当年出轨的是他,不是她。
空气里很是静默,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站了起来,客气地道:“请稍等一下。”转身出了办公室。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回来了。
在办公桌上坐了下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他面前:“这是我欠你的。一直想着要还给你,总算是找着机会了。”是现金支票,上面填的数字墨迹未干。显然她方才出去就是做了这件事情。
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
当年两人在一起后,她家人断了她所有的经济来源,想要让她屈服。但她坚持要与他一起,所以那一年的学费,是他用积攒着的钱付掉的。这些年,只有偶尔想起那一刻的时候,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一丝丝的暖意,也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觉得他是曾经爱过她的。所以她也一直记得她还欠他这么一笔费用。
“美金汇率我是大致按当年算的,另外又加了些这几年的通胀。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就收起来吧。当然我知道你现在不缺这点小钱。可毕竟是我欠你的--------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声谢谢的---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无法按期完成我的学业------”
他猛地打断了她,声音莫名地僵硬干涩,仿佛含了块铁在喉咙口:“那我欠你的呢?”她顿住了,一会儿才稳住自己心绪,浅笑着开口道:“你有欠我吗?我忘记了。”语调平静之极,仿佛两人真的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客套的擒着淡淡有礼的笑容,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或者只是一个刚认识的人而已。她以往是那样的热烈的,笑容像太阳般明艳璀璨,生气的时候也疾风骤雨的,说话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切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感到一种哀伤到极致地绝望。她不记得了----她忘记了------她已经说的如此如此的清楚了。
看他脸如死灰,她的心中却涌起一阵强烈地快感。她不想欠他任何东西。他这辈子欠他的,就让他内疚一辈子好了。她一点也不像外表那么大方,相反,她恶毒的很,才不想让他好过呢!他以为送她一些包包,送她一些珠宝,就可以抹去他背叛的曾经吗?让他做梦去吧!!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照片,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一切好像电影里头的慢镜头,那样的无声而无奈。
她取过支票,站了起来:“你等等。”他蓦地转身,眼里仿佛有星光流动。她上前几步,将支票递到他面前。他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的流光终是渐渐的散去了。他的手没有动。她塞到他的手里,转身便想走开。
他的手指却猛得一收拢,她收势不及,已被他掌握住了。他的手掌大而温暖,一如当年。可她却仿佛是握着了热碳,那么的灼热烫手,似乎一不小心,已经连心也被烫到了,隐隐地发闷作痛。
他的声音从头顶迟疑而低沉地传了过来:“小乔----”她身子微微一震,猛地一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冷声道:“秦先生,请。不远送了!”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原想过这样子应该两清了吧。可当第二天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略略吃了一惊。谢小珊请她进了会议室,笑的眯了眼:“绿乔,秦先生他们的公司想在我们新老杂志各刊登几页广告,这个案子你负责跟进。”
她抬头,不带一丝个人感情地道:“我想秦先生他们的几个网站都已经够具知名度了,不需要再在我们杂志上做广告了吧。我觉得好像多此一举。更何况你们商务性网站的风格跟我们杂志也不搭。”
谢小珊连着跟她使了好几个眼色,意思是说,你疯了,送上门的广告也不接。到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已经在会议桌下用脚踢她了。
秦慕天温温地一笑,解释着道:“楼小姐想必是误会了。我们今天来谈的是广告项目,一个关于我们新推出的购物网站的广告。另外还有一个是我们的化妆品品牌广告。类型绝对符合你们新老杂志的风格。”
看来他今天是有备而来。躲不掉的话,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道:“若一切都要秦先生所说的话,我们杂志社自然不会不接。那么请给我这两方面的详细资料,以及你们具体的广告要求。”她自然不可能会傻到拒绝客人。秦慕天道:“当然。我们会详细说明的。”
他边上的一个助理模样的人递了一份资料过来。入眼的便是一个化妆品的牌子,她微微一愣,抬起了头。秦慕天仿佛知道她在诧异什么,温和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刚收购的品牌。具体消息发布的时间就在这个星期五。所以我们希望有关广告可以尽快跟进。”
她粗略地翻了一下资料,脑中飞快闪过几个问题:“有关广告我想应该是电视和平面同时进行的吧。那么平面广告的照片,贵公司是提供给我们呢,还是由我们自行拍摄。”秦慕天回道:“你们自行拍摄。”
她接着问道:“风格?预算?广告明星方面呢?贵公司有什么要求?”秦慕天摇了摇头:“预算无上线,且无任何要求。”
楼绿乔盖住了资料夹,看着他道:“秦先生,等我们考虑一下再回复你,可以吗?”话还未说完,桌下就有人踢了一脚过来,虽然不是很重,但还是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秦慕天却爽快地道:“当然可以。那我们就告辞了,希望尽快可以给我们答复。”谢小珊脸上笑的跟开了花似的,连连点头:“这么好的条件我们不用考虑了,接,一定接,肯定接。就这么说定了。”
楼绿乔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谢小珊却视而不见。伸手与秦慕天热烈的握手:“那我们就这么定了,我们会尽快将计划书送到贵公司给您过目的。”“好的。谢谢。”
谢小珊送走秦慕天后,知道绿乔肯定会找她的。索性直接去了她办公室。楼绿乔也开门见山:“你要接这个广告,可以!但不要叫我负责。”谢小珊笑了笑,横了她一眼:“你说可能吗?人家是指定你负责的。”
楼绿乔一愣,随即却冷了脸:“我不接。”谢小珊叹了口气,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除非你还爱着他。”楼绿乔转过头,道:“我没有。”
谢小珊耸一下肩膀,一副这不就OK了的样子,道:“这就对了啊。你们已经没有半点关系,那你何必把钱往门外推呢?你看整个杂志社有多少员工。今年全球经济都这么不景气,我们很多广告不是被砍就是减少了,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考虑一下外面的同事吧?难道你还真想把它给卖了啊?”楼绿乔没有说话。谢小珊又补了一句:“除非你心里有鬼。”
第7章
最后她还是接下来了。是为了证明她心里没有鬼,更为了杂志社的同事。并且在最快的时间里赶出了让自己满意的计划案。秦慕天很仔细地听她一一做了介绍。最后点头同意:“OK,不错。就按你说的办。”
出了会议室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谢小珊与秦慕天握了握手,道:“既然一切都很顺利,要不今天就由我们杂志社做东,请秦先生吃顿便饭,预祝我们合作愉快。”秦慕天笑着回道:“OK,谢谢。”
到最后却只有她,LISA,秦慕天和他的助手四人。谢小珊另外有约。她其实十分的不情不愿。谢小珊抱着双手,道:“楼绿乔。我发现现在有问题的是你。人家又没有半点表示,你又何必这么不大方呢。今天就算是换了任何一个客户,我们也应该请他吃顿饭的。”
诚然是这样的。换了任何一个客户,一下子放下两个大额广告下来,她们都会热情的捧着的,更何况是吃饭应酬这种小事情了。
坐下来后,LISA和他的助手周选聊得不错。或许是因为都年轻很容易混熟,再加上这段时间联系颇多的缘故。
服务员倒酒的时候,只见秦慕天温和地道:“谢谢,我不喝酒。喝茶就可以了。”她略略诧异了一下,他以前会喝酒的,虽然不大喝。
他的话倒不多,很多时候只是和煦地听着周选和LISA聊天,听到有趣的地方,微微的一笑。
她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那神情异样的熟悉,仿佛当年那模样。他都是如此地听着她说话的,偶尔会轻“恩”一声,也会如此淡淡地笑。
吃到中途,郑选去接了一个电话,LISA去了一下化妆间。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他与她两个人,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几乎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你比以前瘦了---”她淡淡地道:“是吗?”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小周已经推门而入了。
一顿饭下来,她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倒是喝了两杯酒。他似乎也没有吃多少。到了门口,他忽然转身道:“你们刚都喝了不少酒,不能开车。我送你们吧。”
她客气地婉拒道:“谢谢,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可以了。”他却一再坚持道:“我送你们。现在这个时间很难打车。”倘若她再反对的话,反而让LISA和周选觉得有异了。
把周选送到后,他淡淡地问道:“LISA,我先送你吧。”既然上了他的车,他就是最大的了。LISA自然没有意见。而她有的是意见,却无法说出口。
车子开的很慢,到后来连LISA也送到了。她索性开口了:“为什么?”他在后视镜里看着她:“什么为什么?”
她冷然地道:“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把广告给我们杂志?”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你们的杂志适合而已。”“可适合的杂志多了,并不是只有我们一家而已。”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只见他瞄了一眼显示屏幕,飞快地接了起来:“什么事?”那头似乎也很是着急的样子。他说:“好。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他方向盘一打,转入另一个车道,道:“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她很庆幸地道:“那不麻烦你了。你在这里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他道:“我会送你到家的。”神色间自有坚持。看来她是上车容易下车难了。她索性抱着双臂,别过头看车窗外头的景色。
他一直注视着前面,努力着不去看她。车子里很静,只有淡而舒缓的音乐流淌在静匿的空气中。在每一次微微跳动的音符中,他竟恍惚可以听到她每一次呼吸,轻柔且缓慢。
她如此地坐在他身边,就仿佛美的如同梦中一般。他静寞着,几乎分辨不出是真实还是在梦中。过了良久,才低声道:“小乔,我们-----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朋友。他与她怎么能做朋友呢?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曾经被他如此深的伤害过,他和她怎么还可能做朋友呢?当年如果背叛他们感情的是她的话,那么她或许也可以跟他现在一样,再见旧情人时,大方地问他:“能不能再做朋友?”
她心里冷笑着,一直不语,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想来这应该是他能懂的回答吧。
他的手用力的绷着,手心里竟有微微濡湿。可她只是沉默,只是无语。他的心仿佛石块,慢慢的,一点点的地坠入了井底深处。
车子终于是停了下来。她第一时间的动作就是推开车门。但她没有如愿,门被锁了。她转头,道谢:“谢谢你了,秦先生,我先下车了。”
他的手依旧握在方向盘上,仿佛根本未曾准备离去。车子里头亦是一厢沉默,他开口:“我明天要出差,有一份广告文件在我家。既然你来了,顺便带走吧。”
她拒绝着道:“你可以让你的助理转交给我。”她绝对不要再跟他有过多接触了。他忽地笑了出来:“何必这么麻烦呢!你们做杂志不是最讲究效率的吗?”她沉默着。
他继续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如果这段时间我的出现带给你困扰的话,我SAY
SORRY。请你原谅。”
她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只是沉默而已。他说完后打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她猛地像回过神般,用力将车门推开,道:“你等一下。我跟你去取文件。”他的身影微微顿了顿,只传了一个低沉的字过来:“好。”
入眼的是一个很大的客厅,家具摆设极简洁,却更显得宽敞而有品位。一整片通透的玻璃墙,此时已经拉上了落地的透明纱帘。但透过帘子,依旧可以看清楚半个城市的繁华。
她的眸光落在了线条流畅的矮几上,一个简约的黑色小花瓶,只微微颤颤地插着一朵白色的百合,被瓶身庄凝的黑一衬托,竟美的有种艺术感。显然插花之人必定是专门学过。
而小花瓶旁边则摆着一个蕾丝餐巾纸盒,蕾丝精巧别致。而沙发边的电话机上亦是一个蕾丝套,与纸盒上的蕾丝一样,手工亦细致万分。看得出来,布置这间屋子的女主人必定是个心灵手巧的人。
有一个柔软的声音忽地从走廊深处传了过来:“慕天,你回来了吗?”声音温柔可人,几乎可以想象拥有此等声线的,肯定是一个很美的女子。红楼梦里的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想来必定是如此的场景。
她的心忽地微微一抽,泛起细小的疼。秦慕天已经走上了前去,此时只见走廊处出现了一张轮椅,而轮椅上的女子确实如她想象般清秀文婉,一头乌黑的长发柔柔顺顺地垂在了身后。
只见她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似乎也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清清地朝楼绿乔笑了笑,抬头看着秦慕天道:“慕天,你带了朋友过来怎么不请她坐呢?”她的手无意识的用力握了握皮包,那人如此亲昵的口气,显然与他关系匪浅的。
秦慕天没有回答,低头看着她,语带责备地道:“不是让你不要随便乱动,刚刚摔的要紧吗?”那女子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是欧小姐太紧张了,所以打你电话。我真的一点是事情也没有,所以已经让她先回去了。”
说罢,这才转头,朝楼绿乔笑着颔首致意道:“你好,请坐。我去泡茶。”楼绿乔回以礼节性的微笑道:“不用客气,我只是随秦先生过来拿一份文件而已。马上就走了。”
她已经明白了过来,他为什么要带她来他家里。原来所有一切只是她多想而已---明知道自己应该如释重负的,可心底深处却涩涩地在作痛---
她没有看别人亲热的嗜好,电视电影里照片里的也不喜。所以只想着尽早离开。她将眸光移到了秦慕天处,道:“秦先生,文件。”秦慕天道:“你等一下。”转身离去。
那轮椅中的女子慢慢将轮椅滑了过来,带着客气,亦似乎带着几丝打量:“请坐,请坐。我们家慕天很少带朋友回家的。”说罢,又慢慢地滑到了开放式厨房的方向,倒了一杯水,递到楼绿乔的面前,热情地道:“来,你喝一口。”
她们家的慕天,看来所有权已经宣示了。细看那女子,只觉得皮肤很白,大约是很少照太阳的缘故,雪白剔透。
楼绿乔淡笑着拒绝道:“真的不用了,谢谢。”那女子热情地微笑着,似乎也在打量她,手一直没有放下。楼绿乔只得接了过来,又说了声谢谢。
看了几眼后,那女子忽道:“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怎么觉得你很面熟啊?”楼绿乔确定自己绝对是没有见过她的,刚要摇头说话。只见秦慕天已从里头出来,手上正拿着一个文件袋。
她缓缓站了起来,从他手里接过,道:“谢谢。”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微微地温热。碰触到她的手时,那指尖竟微微动了动。
一直她上了计程车,还依旧还能感受到他指尖那浅浅的体温。她低头望着自己那纤细的指尖,眼眶无声无息的酸涩了起来。
第8章
那女子是谁?她数天来一直带着这个疑问。这天,索性大大方方打开电脑,求助万能的网络,搜索关于他的新闻,但是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女子的。关于私生活方面,他素来低调,从无绯闻。查了几个网站,竟然连与女性的单独合影也查不到一张。
而他的确很守信,没有再出现过。这样很好,不是吗?她怔然地望着闪烁着的电脑屏幕。LISA敲了敲门,探头进来道:“去拍摄场地的时间到了。”她道:“好,知道了。”摇了一下头,甩去了莫名的异样。
代言的是一位玉女新星韩晴芝,年轻貌美,气质清新可人。当时她挑的几人,心里最中意的便是她。将备选几人的资料送到他那里后,他最后确定的竟然也是她。
韩晴芝已经在化装了,见了她,礼貌地站了起来打招呼:“乔姐,您来了啊。”不只笑容甜美,连嘴巴也极甜。看来此女不红也难。楼绿乔微微一笑道:“韩小姐,辛苦你了。”又夸她道:“韩小姐天生丽质,不化装也这么漂亮。”
韩晴芝的经纪人笑着在旁边道:“我们晴芝有乔姐一半的美貌就够她在演艺圈红十年八年了。以后还希望我们乔姐多提点提点。”楼绿乔客套了几句,都是些场面话。
很快便进入了拍摄,一切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韩晴芝比想象中的要配合。所以进度很不错。她看了一下手表,准备要离去。其实她本不需要来的,但不知怎么的,总有些不放心,索性就过来看了看。看来应该是她多心了,一切都十分的顺利。
突然间,一阵“嘟嘟嘟”地警报声刺耳地传了来,众人不由得一楞,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纷纷看着彼此。数秒后,有人马上反应了过来:“火警警报,快,大家快疏散。”
一阵的凌乱,只见众人先后朝往逃生通道涌去。LISA似乎在前头喊了她。可是太杂乱了,整个空间充斥着:“快走—”“哎呀----”“哪层着火了啊?”“快---快点---”“不会真着火了吧------”
她站在原地,不过一两分钟的工夫,偌大的场地竟已经没有人影了。耳边“啪”的一声传来,所有的等灯都应声而灭,眼前骤然一片漆黑。伴着急促而有节奏的警报声,让人心生恐慌。
摸索着往外走,一步又一步,隐约觉得身边似乎还另有他人。问道:“这里还有人吗?”没有人出声,回答她的只是一室空寂。
大约是她过于敏感了吧。她转身便走。由于太黑了,什么也瞧不见,再加上她也不熟悉这里的场地,才走了几步,只觉脚上似乎绊住了某物。她忙提脚甩了一下,试图甩去,但脚步未停顿。
只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心!”因走的急,她一时已经无法收住,整个人被一物体一绊,朝地面直直的摔去。
但落地竟然没有预期的强烈疼痛感,她迟疑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有人竟然一把搂住了她,将她最后的坠势减缓了,并成功地充当了人肉垫子。
脚上绊着的皮线似乎还纠缠着其他的东西,但她只觉得手肘和膝盖麻麻地痛,连脑袋也后知后觉了起来,无法思考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挣扎着推开他想要起来,秦慕天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乱动。”她一听,更是用脚扯了几下,连着的那头“稀里索罗”的传来一串声音,他声音提高了许多,带着一丝紧张:“不要动。”
话音还未落下,头上已有物体掉落,她反射性地忙伸手一挡。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把将她在了身下,双手环抱着她,团团圈在了怀里,覆盖住她的身体。
只听“噼里啪啦”“砰砰砰”“铛铛铛”的一阵声响,好一会儿,室内便安静了下来。唯一传入耳的,依旧是“滴滴”不绝的警报声。
他的气息暖暖的萦绕在周围,熟悉的一如当年。他的声音也依旧如此低沉熟悉,回荡在耳边,犹如游丝直直的传入心底:“你没事吧?”夹杂着灼人地紧张与关切。
她整个人被他拥在了怀里,头顶着他的下巴。他的手掌紧紧地扣着她的腰,万分万分的用力,生怕微微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无影踪一般。
如此的情景,如此的时刻,她竟可以清晰地听到他“砰砰”的心跳声,急而促的。两人这般的亲昵贴近,让她生出了别样。她微微转过了头,边推着他,边道:“我没事。谢谢你,秦总。”
他没有说话,手却贴着她的身体渐渐往下移。她一呆,忘了反应。他的手越滑越下,最终停在了她的脚上,摸索着将那绊着的皮线扯掉。
用力推开了他,她趔趄着站了起来,再一次客气的道谢:“谢谢。”他没有说话,依旧坐着。空气中的警报声提醒着她,这里危险还未解除。她走了几步,他还是没有起身。
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头,转过身,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虽然室内的光线太暗,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还是可以的看到他似乎有些异样。他轻轻苦笑了一下:“方才有东西砸中了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
她微微一惊,问道:“要不要紧,你试着动动看?”她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了的几分着急,他心里只觉得一暖,连腿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若她能一直这么地跟他说话,那么他的腿就算是断掉了也值得的。
“我试过了。好像是骨折了-----”现在这个情况叫救兵是不可能的,可他这个样子,根本没有办法下楼。她一下子在脑中转了数个念头,最后只好道:“我扶着你走走看。”
她伸手想试着搀扶着他起来,他却推开了,道:“你快走。快下去。不要管我了,你扶不动我的。”她不说话,却用力地扯着他的手臂。
他又推开,她又抓住。如此地反复。他在黑暗中,深深地凝视着她,声音低了下来道:“你不是讨厌我吗,我不能下去,不是更好。”
她的动作停滞了,呼吸渐急促了起来。顿了顿,才淡然着道:“是,我是讨厌你。可我还不至于见死不救,何况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没有理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原来只是如此而已。他沉默了,空气里很静谧。一阵无声后,他总算是说话了:“你先扶我起来吧。”
她的身体柔软香馥,令人生出莫名的窒息,可窒息中分明又有种熟悉的眷念。她的手放在他的腰侧,而他右手则搂着她的肩膀,如同两个连体婴,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他尽量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左脚上,减轻她的负担。
才不过走了短短几十米,她已经气喘吁吁了。他在上方叹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你还是这么倔---”她轻咬着下唇,呼吸忽急忽缓。
又走了一段路,总算是到了楼梯间了。他松开了手臂,又扯开了她的手,靠在墙壁上:“你快下去吧。”她没有动。他的声音坚决无比:“楼绿乔,你给我下去,听到没有?”
楼梯间里的逃生灯,淡淡地发着绿荧荧的光,她背对着他,所以从他的角度,只能瞧见她纤瘦的背影。
他扶着墙,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我不走了。”她安静地站着,几秒后,才漠然地开口道:“那我也不走了。”无论怎么样,他是为了她受伤的,她不想欠他这么一个人情。
她隔着几级楼梯坐了下来,离他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两人无言僵持着,唯有空气里的警报声依旧刺耳的响个不停。
好一会儿,他低低地道:“小乔,对不起。”她仿佛没有听见。他却依旧低声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不动不语,只是沉默,好一会儿,还是沉默。良久,才淡淡然地道:“不用了,我已经不记得了。”忘记是对他最好的报复。若是惦记的话,越是惦记越是难以忘记。
他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加州的阳光璀璨明媚----她站在街上-------他拥着另一个女子----
这一切竟然久的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一般。她微微扯了扯嘴角:“这和我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所以你没有必要对我解释那么多。你的解释对象应该是你家里那位吧。”
他似乎愕然了一下:“我家里那位??”他顿了顿才想起她拿文件那天,姐姐在厨房里摔了一下,他急匆匆地赶回去。她一副着急着想走的模样,知道她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连他想把她介绍给姐姐的时间也没有给。
他大约是笑了出来,语气比方才轻快了许多:“那是我姐姐。你不记得了吗?我以前给你看过姐姐的照片的啊,就你说我瘦的像猴子那张,我边上的就是我姐姐-----”
她自然记得她是看过那张照片,但照片里的女子扎着两条辫子,又土又模糊,她怎么可能把她跟那日在他客厅里的女子联系起来。
她有些迟疑才道:“一点也不像---”忽然想起她的一双腿,顿时止住了。当年照片里的他姐姐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大约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吧。
他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解释着道:“我姐姐在厂里出了事故,所以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语气中说不出的怅然。
那个时间大概他和她已经分手了吧,所以她一点也不知道。她知道他姐姐一直很照顾他,当年甚至为了他,放弃了读书的机会。
好一会儿,她才道:“治不好了吗?”问了之后才发觉自己说的是废话,如果能治疗的话,以他现在的能力怎么会没有治好的。
他在黑暗中“恩”了一声,许久,叹了一口气,惆怅无限:“我觉得我真对不起我姐姐,如果当年她没有把读书的机会让给我,她现在肯定是一个很优秀很出色的人了,肯定做得比我更好。”
他们家以前太穷,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也只在家里务农,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姐弟两个拉扯大。他姐姐和他两个人都很争气,读书的时候每年都考第一。可他姐姐初中毕业后再也不肯念下去了,提出来要到南方打工。他知道的,姐姐是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他。
她很实事求是的道:“你已经做的够优秀够出色了!”他很突然地冒出一句:“达到你的期望了吗?”
空气里又陡然陷入了静止之态。他低声道:“对不起。”
依旧是沉默。
蓦地,一阵光线突然透过来,两人一下子无法适应,条件反射一般地闭上了眼睛。原来竟然有电了。看来应该是警报解除了。
她站了起来,仍是背对着他:“我找人来背你下去------”
对不起,他是欠她一句对不起的。可是现在这一句话,对彼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9章
他住进了医院,右脚粉碎性骨折,打了石膏。谢小珊作为她们杂志的代表,第二天就捧了大束的鲜花去探望。回来后还交代手下助理,每天订不同的花束给医院送去。
晚上,两人一起吃饭。谢小珊审视了她半天,才很是怀疑地开口:“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明明这么讨厌他,想着法子避开他,昨天怎么不把他扔那里算了,还古道热肠的把人送到了医院?”
她白了谢小珊一眼,居然连古道热肠这个成语都说出来了,没好气地道:“难道我的心就那么恶毒吗?”谢小珊嘿嘿直笑:“你是心地善良,老实本分,热情助人,但这几个字不作用于医院里那位啊。可你偏偏就作出了此等心地善良,老实本分,热情助人之事,所以才让我怀疑啊!”
楼绿乔好一会,才举着双手,实诚地道:“好,我承认,我没有那么好心。昨天要不是他救我,我才懒得管他死活呢!”
现在换作谢小珊吃了一小惊:“他救的你?”楼绿乔把事件发生经过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谢小珊看了她一眼,道:“怪不得啦,今天我捧着鲜花去看那人的时候,他眼神一直盯在门口,一脸的失望-----”她这次绝对没有夸张,完全的实话实说。
秦慕天看到她的时候,脸上虽然客套地笑着,可眼神里有着明明白白的失落。她自然是知道为什么的。却只有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笑意盈人的问候。
楼绿乔没有说话,与刺身奋斗,一副食欲很好的样子。谢小珊斜着看了她一眼,调笑道:“美女,人家对你,明显是余情未了。现在还来一个英雄救美,你准备怎么接招。”
楼绿乔又闲适地喝了口清酒,眯着杏眼,回了她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媚笑:“既然你这么又空,又这么八卦,怎么不去改行做狗仔呢?保证本本大卖,赚得盆满钵满!”
谢小珊笑着拎起清酒酒瓶当做话筒,递到她面前:“请问楼绿乔小姐,你的旧爱现在正抓着一切机会出现在你面前,准备发起总攻,请问你有何良策应对呢?”反正已经被她骂多事了,她索性再多事些。
楼绿乔纤手一挥,拨开了酒瓶,托着香腮,长而卷的睫毛微眨,说不出的娇媚诱人:“要不这样,我装作接受他啊,等他上钩,再狠狠把他给甩了。你觉得怎么样?”谢小珊明显一愣:“真的假的啊!这招不错。”
楼绿乔眯着眼朝她眨了一眨,低头浅浅一笑,并不说话,继续与食物奋斗。
有人轻推了房门进来,他微闭着眼睛。心想着明天要跟主任医生提提意见,这医院的护士查房也来得太过频繁了些吧。
来人并无任何动作,只静静地站在门边。空气里似乎隐隐有了种好闻的香水味道,夹杂在刺鼻的药水中,他觉得异样了起来,心里一紧。猛地睁开眼,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他仿佛被魔术棒定住了一样,似乎觉得犹如在梦境中一般,很不真实,呆了好一会儿,才讶然开口:“小乔??”
因只开了一盏灯,光线又特地调得很黯淡,昏昏幽幽地照在她身上,只能隐约瞧见一个熟悉到可以用笔尖画出的轮廓。她的脸一半在光处,一半在暗处,忽明忽暗的。他瞧不出是什么表情。可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慢慢地涌上了连绵翻腾的喜悦泡泡。
她迟疑了半晌,才开口。她的声音大约是晚上的关系,听到他耳中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你好点了吗?”他依旧怔怔地看着她,可能是过于狂喜了,依旧觉得不像是真的,愣愣地回道:“恩----没--没有什么大碍----”
她不再言语,眸光静静地落在他右脚上,因打了石膏的缘故,厚而笨重,大约连移动半份也难。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好。你好好休息。”他轻“恩”了一声,定定了看着她,如痴了一般。
空气里是如此的安静,他几乎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他是幻想过她来医院里看他,可那也仅仅是他的想象而已。他心底极清楚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她现在是如此的恨他,怎么会来看他呢?可如今她真实地出现了,他只觉得此刻是如此的美好,内心酸涩,反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昨天,他被抬上担架,想再找寻她的身影。可她却早已经消失得无踪影了。他一直知道她不想见他,连瞧他一眼也不。
良久,她开口打破这份宁静:“昨天谢谢你-------祝你早日康复。再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离去,背影一点一点地远离。
他张了口,却只是哑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能说什么,他可以说什么。让她不要走吗?今时今日,他早已经没有那份资格了。能这么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对他来说,也是种绝望的奢侈了。
一直到她拉开门,他才总算发出了声音:“小乔------”她的手似乎停顿了几秒,亦或许这只是他看错了。她没有回过头,径直离去了。
她一进电梯,整个人就后悔了。自己估计跟谢小珊吃饭的时候喝多了,居然发了神经,来了医院。
好吧。她这样对自己说:“确实是他救了你。你去看他,说声谢谢,也是应该的。”可是就算这样子告诉自己,但自己为何还是会心烦意乱呢!
她去了酒吧,一个人喝酒。拿着酒杯一个人静静地依靠在落地玻璃前的吧台上,欣赏着锦绣繁华的一城夜色。
有人靠了过来,风流倜傥地道:“能一起喝杯酒吗?”她缓缓转头,只见那人一双放电的桃花眼正微微眯着,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眼里头不乏欣赏之意。
她也算是见惯男色的,可此等美色一入眼,心里也不禁微叹了口气:哎,又是一个女性公害。
淡淡地朝那人一笑,仿佛是了然一般,慵懒地道:“你们赌注是多少?时间是多久?”那人眸色微变,仿佛对她更感兴趣了一般,挑了挑眉毛:“什么?”
她笑容益发明媚灿烂,娇艳可人,可却带着一丝明了:“帅哥,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的?”那人又挑眉一笑,耸了耸肩膀道:“我不明白!”
她端起酒杯,轻饮了一口。反正如此的无聊,当做游戏也好。转头朝他方才过来的大致方向轻飘了一眼:“你是不是跟你朋友打赌,可以在多少时间搞定我?现在还剩几分钟?”
那人轻笑,伸手将手中的酒杯与她一碰:“佩服,佩服。”她回以他浅浅一笑。五彩十色的光线忽明忽暗忽红忽蓝地投在她身上,卷发杏腮,带着说不出诱人风情。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无比老实兼诚实地道:“还有十五分二十一秒。”她又轻饮了一口,闲适地道:“那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我有个提议,你看如何?”
他盯着她,万分感兴趣的样子:“什么提议?”她懒懒地道:“十五分钟内,我们携手而出。我帮你赢得比赛。”那人一笑,明显同意此提议。
她又缓缓地道:“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要一半的赌金。”
那人轻扯了扯嘴角,极力忍着,大概是从未碰到此种情况吧。可却又忍不住,终是笑了出来,连眼角也弯了:“OK!成交。”说罢,将酒杯与她的轻轻一碰,潇洒地仰头一饮而尽。
出了门口,她停住了脚步,将手从他臂弯里移了出来:“好了。只能陪你演戏演到这里了。再见。”
那人认认真真地看了她一眼,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表情,道:“你很有个性,也很有趣。我们交个朋友吧。”她歪着头看着他,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好笑一般,摇头拒绝:“不,我对你没有兴趣。”
那人挑了挑眉毛,似乎不大相信:“哦??那你为什么配合我?仅仅为了赌注的金额。”他十分确定从来没有跟她透露过赌金数字。
这个人大概是对自己的长相相当的自信兼自负。她无所谓地耸了耸双肩:“我只是觉得太无聊罢了。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除了无聊,还有那个人带给她的挥之不去的烦躁感。说罢,转身离去。那人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第一次碰壁吧。
她竟然连再见也懒得说。因为是确定不会和他再见吗?从头到尾,她似乎对他真的没有半点兴趣。
他蓦地追上去,道:“你等一下。”她转头,带着几丝讶异地看着他。他道:“你不是要平分赌金吗?”
她笑了出来,在半明半暗地光线里,犹如昙花瞬间盛开,娇艳不可方物:“跟你开玩笑的。ENJOY YOUSELE。”边说着边伸出一纤手,轻轻地摆动了两三根纤细修长的指尖:“BYE BYE。”
就算寂寞无聊,喝杯酒,打发一下时间是无所谓的。但她从来不沾惹这种烂桃花。谢小珊就曾经无比恶毒地笑她,外表惹火,内心无比保守,简直是披了狼皮的羊,外强中干。她则理直气壮地回她:“老娘我是宁缺毋滥!”
其实真正是为了什么?谢小珊隐约知道。但没有说破罢了。
第10章
这几日,或许他是因为她受伤的,所以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他,想起那只打着石膏,无比笨重,却又带着几分可笑的脚。
这日下班,谢小珊过来问她:“我等下去医院探望那人。你一起去吗?”她停顿了数秒,摇头:“你自己去吧。”
谢小珊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客气地道:“楼绿乔,人家毕竟是为了你才受伤的,再说了,他目前是我们杂志的客户身份,身为杂志合伙人的你,在礼貌上应该去探望一下的。我的话就这么多,去不去,随你。”
那是谢小珊不知道她已经去过医院了,才会这么说的。这事情如果让谢小珊知道了,还不笑破肚皮。
她也无数次懊恼过了,自己怎么会就去了医院的呢。明明不要去的。可那日竟然还是不由自主地去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怪罪那天喝的清酒。肯定是自己喝多了!
她木无表情的抬头:“我不去。”谢小珊无所谓地道:“OK。”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讪讪地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已经是十足地讨好表情:“那你介不介意送我到医院?我车子送去修理了。”
看着谢小珊捧着一束鲜花,袅袅婷婷地走进了住院部的大门。她找了个空车位,停了下来。静静地坐在车里,有些烦躁。后来竟然坐不住,索性推开车门而出。
她的边上停了一辆最新款的某红色名车,靓丽的红,仿佛是暮色苍茫下的最后一抹亮光。她仰头,轻闭着眼。这个城市的不同角落,总有着相似的喧嚣----和寂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应该才几分钟光景,几道声音从后头传来。
“慕雨姐,你累了吗?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再送你回去。”那女子的声音软糯清甜,十分好听。
只听那慕雨姐响起,竟带着几分耳熟:“我不累。洁妤,这几天你比我累多了,天天来医院照顾我们家慕天。真是谢谢你了。”
她的脖子大约是仰久了的关系,有些生硬,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回头,只见前面两三个车位处,一个身型高挑的美丽女子正推着一辆轮椅,边上还有一个类似家庭护士的女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那轮椅上的女子,皮肤白皙如雪,她自然认识,便是那天在他家看到的那个女子。正是她姐姐,因方才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她也想了起来,他姐姐确实叫秦慕雨。只因隔了这么多年,加上刻意遗忘,所以她到此时才忆起。
而他姐姐口中所唤的洁妤这个美貌高挑的女子,她忽然发现她竟然也看见过。就是那日在酒店里,一身黑色套装,与他用进午餐,不时笑语盈盈那位。
只见秦慕雨拉住了洁妤的手,浅笑着拍了拍:“谢谢你了,洁妤。”邵洁妤温柔地低头,几丝几缕长而直的头发缓缓垂下,没有说话,举手投足,有种风拂轻莲,说不出的娇羞。
秦慕雨又道:“那我和欧小姐先回去了。”邵洁妤这才抬头,甜甜而笑道:“慕雨姐,拜拜。”“拜拜。”
邵洁妤竟然朝她的方位笔直走来,楼绿乔一愣。一眨眼,只见她已经打开了红色名车的车门,仪态万千地坐了进去,又朝秦慕雨挥了挥手,这才潇洒而去。
天色已经一点点地暗了下来,但两三米之间还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大约是邵洁妤开走了车子,她与秦慕雨之间,竟无一点阻碍,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
她还不知道怎么反应,秦慕雨已经含笑着跟她点了点头。她轻扯了嘴角,露出礼节性的笑容,也微微颔首。
却见秦慕雨已经滑动了轮子,朝她而来:“楼小姐,你好。”她心底涌起几丝诧异,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姓名呢。
但是惊异才涌上来,就叫她接下来的话给打破了:“不好意思,那天在家里,我没有把你认出来。”楼绿乔依旧浅笑着,没有说话。
秦慕雨有点迟疑地道:“你来看慕天吗?”楼绿乔:“呃-----我在等一个朋友----” 秦慕雨抬头看着她道:“那么方便和我说一会儿话吗?”楼绿乔笑了笑,客气地道:“可以,请说。”
秦慕雨沉默了一会,大概是考虑怎么说。好一会儿后才开的口,声音低了些,好似陷入了一种回忆:“可能你会怪我唐突-----事实上我一直想见你的----我以前一直想见你,想见见慕天爱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那日---那日,你到我们家来,我只是觉得有些面熟,可没有一下子把你认出来----你跟照片上,是两个样子的----”
楼绿乔苦笑,心底泛起淡淡地酸涩,原来一切都是如此的相似。当年的她,亦是如此的想见他的家人的。她与秦慕雨,当年只在电话里说过一两次话,那时候的她,分外害羞,连隔着电话线叫声姐姐,也红了脸,烫得连脖子也仿佛烧了起来似的。
隔了这么些年,现在想来,却是如此的痴傻。可到现在,这么傻的事情,她却只为他一个人做过而已。
如今,她与他姐姐见面了,却早不是当初的情怀,当初的光景了。那日在她那里,她也没有把她认出来。毕竟这么多年了,彼此早已经不是当年照片中的模样了。人世几番新,人也早已经折腾成了另外的样子。
“我---我的意思---是你变得更漂亮了----不好意思-----我不会说话,你不会介意吧!”见她一直不语,秦慕雨的声音略略有些急。
她赶忙摇头:“不—不会的。”秦慕雨无语沉吟。天色又一分一分地更暗了些,犹如黑幕般在四周层层地罩下来。
又好一会儿,秦慕雨才开口:“这几年,你过得好吗?”她简短地答道:“恩,还好。”她很想结束谈话,可是左等右等的,就是不见谢小珊下来。
秦慕雨微微叹了口气,仿佛无限唏嘘:“我------或许---或许我不应该说的----如果你有时间来看看慕天吧,我想他很应该很想见到你的。”那日,她走后。慕天呆呆地站在落地窗前,看了许久许久,就是不肯移动脚步。连她也察觉到了异样。
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就是楼绿乔的。只知道后来这几天,慕天的情绪似乎一直很低落。某一日,她无意中进了慕天的房间,碰落了他放在床头的照片,不经意间发现与慕天相拥而笑的女子与她有几分相似。细看了之后,才发觉竟然她就是楼绿乔。
楼绿乔没有说话。秦慕雨大约也明白了过来,慢慢地转过了轮椅,滑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忽然转过头来,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爱着你。”
他姐姐说,这些年来,他一直爱着她。
她微微扯了嘴角,讥讽万分地笑了出来。爱她!!爱她,会背着她和别的女人一起去开房。爱她!!爱她,会在她抛下一切跟着他的时候,用背叛来对待她!!难道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吗?如此的特别吗!如果这就是他爱她的话,那么他的这种爱,她可真是承受不起!想来这个世界上也很少有女子能承受得来!!
谢小珊静静地坐在她边上的副驾驶位子上,难得的温婉安静,除了不时地用眼神瞄她。她微微一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谢小珊摇头:“我没有什么话要说。”楼绿乔轻“噢”了一声。她相当的了解谢小珊,想必方才在那人的病房里头看到了什么吧。可惜她并没有兴趣知道,所以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手机滴滴地响了几声,是有短信的提示声。她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是一个不显示名字的信息:“今天出院,一切良好。”没有具名,但是彼此都知道。
她按下了删除键,几秒的光景,什么都已经不存在了,仿佛什么亦未发生过。人生,人生若是可以如此的话,该是多么的好啊。一低头,她又进入了资料中。
明日是小宝的生日,下班后,她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去了言家。现在的汪嘉轩,不,已经正式改名为言嘉轩的小宝,真真正正是众星拱月里头的那个月亮了。特别是言父言母,那叫一个宠,大约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团团地围着孩子打转。
由于是正式进如言家后的第一个生日,言父言母重视到了极点,执意要办个大PARTY,将所有要请的人都邀请来。估计那小家伙明天收礼物也会收到手软的,她索性就今天过去,先给他个惊喜。
水茉亦一脸甜蜜满足的样子。看来,她和言柏尧,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收获幸福了的。
汪水茉轻地叹了一口气。楼绿乔转头,挑着眉头,装作吓了一跳的模样:“你不要吓我呀,你是佳儿美夫婿,婆婆又把你当自己女儿般地疼爱。你还叹什么气啊?你若是还有不称心的,我还怎么活啊!”
汪水茉浅浅一笑:“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不容易满足啊。”楼绿乔凑近了些,不怀好意地笑道:“言大帅哥没有满足你吗?”汪水茉脸上一热,伸手捶了她一下:“你!!”
楼绿乔大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如果他-----我可以帮他介绍医生----” 汪水茉红着脸,别过了头:“不理你了。”就算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她的脸皮却没有厚上几分。
楼绿乔这才忍住了笑,不再逗弄她了:“好了,不笑你了。说,怎么了?”汪水茉歪着头,依旧不理睬她。楼绿乔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行不行?”
汪水茉这才转过头,看着在玩遥控汽车的儿子:“昨天我问小宝要什么生日礼物?他说要一个妹妹-----”楼绿乔自然知道她以往的事情,亦知道,对水茉来说,能生下小宝,已是上天对她的恩赐了。想再生一个,基本是无望的。
以前也大约是有点这个缘故的关系,所以她在心底深处是支持水茉与言柏尧复合的。那么小的几率,水茉都能中奖,想来是上天给她与言柏尧的机会。
她安慰道:“不要悲观,你不是一直在中药调理身子吗?等你调理好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再说了,这种事情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汪水茉轻点了一下头:“我知道----可是,在我的心里,我是真想再有一个宝宝的。”楼绿乔静默了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道:“中药是我们几千年的精髓,你再调理一段时间看看,或许有惊喜也说不定。”
汪水茉“嗯”了一声,道:“柏尧其实无所谓,他昨天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去福利院领养一两个孩子----有很多生不出孩子的父母,就是从福利院领养孩子的------长大后一样把养父母当亲生父母一般----唉,真想不通,孩子那么可爱,作为父母的怎么会忍心不要呢?这些父母也真狠得下心-----”
第11章
楼绿乔从言家别墅行驶出来,在转弯处猛得刹住了车子。头缓缓地压在了方向盘上,整个人无一丝温度,仿佛刚从冰窖里拖出来的死鱼一般-------手按住心脏的位置,那里,那里像是被人用锐利的刀狠狠地捅,密密地在绞绊----有一种疼,外表看着完好无损,可是只要一触及,便如剜心一般得痛。
她已经忘记了---她应该早已经忘记的-----她整个人不停地打冷战-------她曾经躺在冷冷地手术台上-----医生用冰冷的机械从她肚子里取出了他和她的宝宝-----不---她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她是个刽子手。
她一直那么疼小宝,水茉也只以为她爱孩子,爱小宝而已。其实她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她只是把小宝当作了替身。
楼绿乔一件藕荷色的小礼服,下摆是层层叠叠的同色花边,繁复华贵。抹胸的款式,微露着迷人的锁骨和细滑的香肩,举手投足间,虽然落落大方,可却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慵懒性感。
亭亭地站在一边,跟一个身型高挑的男子,聊得正欢。秦慕天不着痕迹地隐在人群里,打量了几眼,认出了那男子就是言柏尧结婚那日的伴郎。
她手里还拿着一杯红酒,与那人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畔笑容如花,嫣然盛开。两人酒杯微碰,皆笑着一饮而尽。而那男子又从侍应生那里取过两杯,递给了她。
后来又遇到了几个人,大概都是熟人,她眉间眼梢笑意迷人,一一打了招呼,喝了好几杯。一会儿后,朝他的方向款款而来,他的心在瞬间似乎漏了一下节奏,手在一瞬间捏紧了杯子。可她却仿佛没有看见,轻盈地从他面前翩然而过,只在空气中余留了几丝的香气。
一个晚上下来,她一杯一杯的,喝了不少酒,到后来,脸上的笑意却更盛了许多,轻染了红晕,仿佛海棠□,无边娇媚。他有种说不出的烦躁,这种喝法,无论酒量再好,不醉才叫有鬼。
站在车子里等了许久,看着她摸着头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身边的路人甲乙丙地竟然都没有跟随在侧。
忙推开了车门,上前几步扶住了略有摇晃香软身子,语气低而柔和,道:“我送你回去吧。”
她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眉头轻蹙着,大而圆的杏眼眯成了一条缝,有些恍惚,好一会儿,仿佛是认出了他,唇畔浮现了一个客气有礼的笑容,敷衍着摇头道:“哦----是秦总啊-----这点小事情就不麻烦你了。谢谢。”
他皱了皱眉头:“你这样子,不能开车的。”她也不理他,嘴角微扯,挣扎着从他手里抽出了手臂,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前,表明了一副不劳你费心的姿态。他低叹了一口气,唯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身后,略略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她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车子,半靠在车上,略带些不耐烦地在礼服包摸索着,只听“啪”的一声,包包落在了地上,钥匙,手机等细小物件在她脚下散落了开来。她摸着头,巍巍颤颤地准备蹲下去-----他已走上前去,眼明手快地伸手替她一一拾了起来。
他捏着车钥匙,不肯放。柔声劝她道:“你这个样子开车要出事情的,我来送你。”她淡淡一笑,拒绝着:“不用了,秦总。请把钥匙给我,谢谢。”她语气一如平常,吐字清晰,可他听在耳中,总觉得她似乎很强调那个“总”字。
他心轻轻一抽,有种酸楚苦涩。可偏偏又涌上了一阵很奇特的“欢喜”。他宁愿她用如此讨厌万分的口气,用如此恶心万分的口气对他说话,也好过于她将他当做陌生人般冷淡客套。因为那样的话,她至少还是记得的,记得彼此的过往,记得彼此最真的最初。虽然,虽然那一切是他亲手“毁去”的----
他更用力地捏紧了钥匙,与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告诉她他的坚持:“我送你!”以她现在的情况,遇到交警临检,酒精测试肯定属于醉酒驾驶。这还算是好了。若是—若是-----
她睁着大大的杏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他语气更低了些:“就这次,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行吗?”她依旧没有说话。
她在半路上就已经睡着了,他几乎是用抱着将她带回了她的屋子。他替她脱了高跟鞋,拧了热毛巾,先擦了一下脸和手。看着到她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些,他觉得心上某处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了。
指尖轻触着她软棉莹透的肌肤,他低叹了一声,几不可闻。许久,他才站了起来----又去拧了一条热毛巾,敷在她脚上----她发出“唔”的一声舒服的轻叹。整个人微微动了动,半侧过了身子。
他的眸光微移,忽然落到了某处,一片的莹白腻人,只觉得脑中“轰”一声作响,血液几乎都往身上某一处集中-----热,几乎在一瞬间涌起,暖暖却烦躁地烘烤着全身---
他忙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缓缓的作了几次深呼吸,试图平静那种烦躁冲动----可那感觉似乎越来越强烈难耐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准备去浴室洗把冷水脸,冷静一下自己的情绪。
才站起身子,手臂却被突然的抓住了,她的肌肤柔嫩如水,指尖却仿似欲化的薄冰,微带着沁人的凉意。可这凉意里头又带了一股奇怪的热----他侧着脸,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竟然不敢回头----她的手虽然凉薄,可她所握住的那一处,却越来越灼人了起来-------
半晌,他才转头----只见她迷迷蒙蒙地微睁了下眼睛,旋即又闭上,长而卷的头发如同波浪一般,层层叠叠地铺在枕上,仿佛致命的罂粟花,明知道一碰会万劫不复,可却无法自己。他的头一分一分的伏了下去,她的潋滟红唇在眼前一点点的放大----
她忽地喃喃着道:““ERIC,不要走啦----陪人家嘛!!”温热的呼吸极轻极柔地迎面扑来,犹如春日里最温柔的风,微拂过水面----她的声调娇柔媚惑,如酒醉人,轻荡在寂静的房间内,像是蘸了蜜的饴糖,甜地腻人,久久化不开去。
可他却如同被人用了定身术定住了一般,僵硬在了那里,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她的唇依旧在眼前,咫尺之地,可是他却无法动弹半分。天涯之远,海角之宽,他和她隔在了两地。
他不是没有想过,分手的这些年,她自然不会像他一般过着清心寡欲地日子。以她的条件,最不会缺的就是追求者----可想到是一回事情,真正从她口里听到又是一回事情。
可她却犹自未觉,依旧轻闭着眼。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她长长浓密的睫毛,根根卷翘分明,微微颤动----
她拉着他的手,来到了嘴边,似吮又似咬:“ERIC----陪我嘛---不要走------”力道极轻,似吮似咬却更是挑逗。他的眼神渐渐黑深了起来,仿佛空中夜色无边蔓延----她的另一只手却更要命,揪住了他的衬衫,探了进去-----
他在自我崩溃的那一刹那,吻住了她的唇,似乎是在警告她,亦像是在警告自己:“你醒来后,一定会后悔的。”可是,眼前的一切如此美好,怕是错过了,一辈子再也找不到了---他,他已经不想再退了。
窗外的夜色一丝一丝的敛去,露出一点一点地灰,又转为一分一分的青-----如此一步一步地过来,终于亮堂了,终于流光溢彩,如百色织锦铺就而成了。
她依旧在沉睡,大概是酒醉的缘故,到现在也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她的发间香气隐约,他总有些心神不定的恍惚,隐隐期盼着她醒来却又害怕她清醒。
因为,他不知道结局。有些人说,一些故事,猜得中开头,却怎么也猜不中结局。他亦是。她和他的一切,俱掌控在她的手中。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等她。无论天涯海角,他总是在等着。这些年里,支持着他的,不过是这么一个信念:他与她,终究还是会再见的。
他也知道,高傲如她,无论怎样,也是不会再接受他的。毕竟当年的自己伤的她太深了。
可昨晚的一切,太过于美好了,他到现在也不大能够置信。就算现在她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温润如玉,妩媚动人,大约是人世间最美的风景,可是---可是他还是带着迷离的错觉----这是不是真的?
他无力地靠在车椅上,看着她从一部深蓝色的车子上下来,笑着挥手与车里的那位俊彦精英告别,然后进了电梯-------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光景了,说早不早,说晚却亦不晚,是很多人正HIGH的光景。可他却一连几天,痴痴地守候在她家楼下。仅仅为了能看到她一眼。
那日早上,她进了浴室,他就睁开了眼。那时那刻,他大概就如等着判刑的囚犯一般,惴惴不安。所有传入耳中的声音都格外的清晰,她在浴室里传来的潺潺水声,他乱乱的心跳声音,他急促的呼吸声音,他的肌肤摩擦被褥发出的轻微的“簌簌”声响-------都让他如此的忐忑与惶恐。
她移开了浴室的门,似乎没有一刻停留,直接出了房间,到了客厅里头。他慢慢地睁开了眼------
后来她一直未再进房。最后,他起身着衣而出。
她缩在大大的沙发里头,侧影芳华,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她自然是知道他出来的。可是连头也没有转动半分。
他的目光柔和无比,站在那里,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她,无声无息的看着而已。可心里就如同油锅里翻腾的鱼,等待着未知的结局。这大概就是做了贼的人,被抓住的时刻那种慌乱与不安,害怕以及不知道即将会面对什么的惶恐----他如今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许久,他才开口,鼓起了勇气开口,仿佛又回到青春年少一般,唯有鼓足了勇气,才能问出口去:“小乔--------你还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他甚至能听出自己话里的紧张。
长时间窒息般的沉默------她的声音终于是无一丝波澜地传来了:“秦慕天,你说呢?”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一切都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空气里又陷入一片的静寂。她利落起了身,绕过他,进了卧室。
这不是拒绝,但更甚拒绝。因为彼此都知道,那话里分明还有话。然而不必说出口,他已懂得。人长大后,成熟后,连拒绝也自然会变得委婉起来了。若是以前的她,肯定劈头盖脸地会给他一句:“秦慕天,你做梦吧。”
他颓然地闭上了眼,思绪从那日的回忆中抽回。自然知道他和她,早已经走上了绝路的了。可是他分明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说出口。那么多,那么多,太多了,以至于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怎么开口了。可是如果现在不说的话,怕以后是更没有机会说明了。
第12章
他猛然推开了车门,朝她所住之处走去。
他道:“是我。”她的声音隔着扩音器而来:“秦总,什么事情?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我想我们之间无话可聊吧。”他静了数秒:“小乔,我们出来谈谈吧。”
她笑出了声,好像觉得他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般:“秦总,你从来都是说话不算话的吗?”他无声苦笑,却坚持:“那我们在这里谈也无妨。”
她顿了顿,爽快地道:“好吧,请快点说。”
他仰头看了一下夜色,如同黑幕直直笼罩,分辨不出是否有月亮和星辰。只看到远的近的大楼里头,灯光点点,光与影将黑夜隔成了两个世界。
吸了口气,才能哑声开口:“再跟我一次机会,考虑和我在一起,好吗?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那头沉默着,他着急地继续:“你可以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情,如果你遇到好的,我们随时可以分手。我绝对不会纠缠的-----好吗?小乔----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她站在门边,一语不发,将嘴唇抿得毫无一丝血色。他的话她自然一字不漏,听得一清二楚。客厅里明亮如昼地灯光,印到她眼里,却只是暗暗淡淡的几缕。她轻扯了嘴角,勾勒出了一个满意却又略带恨意到弧度,残忍又迷人,只是他看不到而已。她带着笑,缓缓地轻吐了一个字:“好。”
她从嘉轩生日的前一晚就开始布局,所诱的无非是要让他入局。既然他按她的计划一步一步走来,她自然要按剧本演出的。
本来,她已经试图忘记他了,也差点成功。可他却不肯离去,还妄图再次走进她的生命中。既然如此,那么,好吧!
秦慕天,她曾经有多疼,她也要他有多痛。
谢小珊敲了敲门,进了她办公室:“晚上吃什么?我一个人,寂寞又无聊啊!”楼绿乔抬头,杏眼微眯而笑:“我有约了。”
谢小珊仰天长叹:“苍天啊,大地啊!!为毛,为毛老是我一个人啊?”转头看着她,嬉皮笑脸再加厚颜无耻地问道:“跟谁有约?我认识不?认识就带上我吧。”
楼绿乔但笑不语,看了一下时间,他应该快到了。谢小珊见她的样子,摆明是不想带着她这个电灯泡了。于是嘟着嘴巴,恨恨地道:“见色忘友的家伙。”故意踩着重重脚步转身而出,细而尖的鞋跟在地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的“嗒嗒”之声。
才走了不过几步路,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视线。她微一愣,停住了脚步,将目光移了过去。
的确没有看错。那人含着淡澈的笑容在跟她打招呼:“谢小姐,你好。”
她嘴角不断地抽搐,但仍就极力扯出一笑容:“秦总---你好--”秦慕天朝她微微颔首,径直朝楼绿乔的办公室走去。
只见他轻敲了一下门,方才打开门问道:“好了没有?”语气温润柔和,连客套的称谓也没有,可想而知两人的亲昵程度。
谢小珊轻蹙着眉头,低声呻吟了一声:“我的天哪!”楼绿乔这女人什么时候又和他在一起了。明明几个月前,秦慕天住院的那个时候,绿乔连提起他都是一脸的厌恶。怎么才过了短短数个月,两人就腻在一起了呢?凭秦慕天的口气,两人不会是---不会是---
对于当年之事,谢小珊其实知道的也并不多。当年还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她收到过绿乔的几封邮件,偶尔MSN也聊过天,知道她爱上了一个叫秦慕天的男子。后来甚至为了他和家人闹翻了------可最后-----最后伤痕累累的回国。
她遇见她的那个时候,大概是楼绿乔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吧,刚从国外回来,工作也不稳定,住在租来的弄堂小房子里。
S市的弄堂多半如此,七弯八转的,婉转狭长,而又窄小,几乎无法通过一辆车。整个弄堂里飘散着潮湿却又腐烂的酸臭味道,她踮着脚尖,捏着鼻子,穿过一摊又一滩的污水。无法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从小就被呵护地如同小公主一般的人物,现在竟然生活在这么狭窄破旧的弄堂阁楼里。
就算两人在一起办杂志后,绿乔她也从来没有主动在她面前提过秦慕天这个人,仿佛,仿佛那个人从来未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一般。可她却隐约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情,不愿提起,只是因为内心深处并没有忘记。若是真的不在意了,反而会平淡从容。
车子驶入了别墅车库,这里他没有带她来过。楼绿乔笑着道:“不要告诉我,这里是经营私房菜哦!”秦慕天转头,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呵呵一笑:“是的。秦姓的独家私房菜,你是唯一的食客。”
他提了几大袋的物品,在前头开门进屋。里头的装饰很田园,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地板,文雅美丽的浅米色碎花沙发和配套的帘子,并不奢华,但很温馨舒适。
她倒吸了一口气,手捏着了包包,胸口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自顾自地进了厨房,放下了物品,转头见她还站在原地。便走了过来,轻笑着:“要参观一下屋子吗?”她浅然一笑,耸了耸肩膀:“不用了。”而后微皱着双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饿了。下午忙得没时间吃点心。”
他笑着俯了过来,在她唇上一连啄了数下,才放开她:“好,我这就去做。我买了你最喜欢的芝士蛋糕,要先来点吗?”她的双眸微微发亮:“是XX里买的吗?”他点了下头。她眯了下眼睛,微仰着头,看着他:“我要。”
他在厨房里忙碌着,水声,切菜声,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混合着传了过来。她却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面前几上摆放着的蛋糕。沾了巧克力酱的草莓,红润饱满,新鲜的仿佛可以挤出汁来。细碎却诱人的巧克力粉屑均匀地洒在上面-----那么的诱惑人,让人不由地涌起食指大动之感----
可是---可是,她却偏偏没有半点想吃的欲望。她从进屋到现在,胸口一直闷在那里----
这屋子,他是刻意带她来的。因为布置的风格是按照她曾经说过的样式----她说她想用小碎花的窗帘,白色的古董家具,用水晶的古典吊灯------眼前的一切都一模一样----
他想告诉她,他记得以往她所说的一切吗?她嘴角轻扯,冷笑了出来。
秦慕天在厨房里,切好了所有的菜,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正要将油下锅。只见她探进了头来,讨好地皱着鼻子笑着:“慕天---慕天,对不起啦,刚有朋友打电话过来,说有事情让我去。对不起啦------我不能吃你的私房菜了----”
她的眼角弯弯的,浅浅下垂,仿佛只求饶的小狗狗,可她的语气又是如此软甜,叫他如何能生出气来。他无言以对,顿了顿才柔声开口道:“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她上前搂住了他的脖子,来回晃动:“就知道你最好了。不会生我的气吧?”他摇了摇头:“不会。”她笑着,将红唇送了上来---
他隔着窗户玻璃,在昏暗不明地光线下,看着她上了一辆车子,车里的男子还下车替她拉开了车门,殷勤万分的请她上了车。他慢慢地解开了身上的围裙,颓然地放在一边。
她那日说好,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当她打开了门,当他真正与她面对面,问她的时候,她咬着唇,一双点漆般地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几乎望进了他心里。
许久许久,她才低却清晰地说了个好字。
他除了将她紧紧抱着之外,几乎已经丧失了其他的行动能力。那夜,她伏在他怀里,轻轻低语,细如呢喃:“秦慕天,这几年,你有想过我吗?”
他屏着呼吸,良久良久才吐出了一个“想”字。怎么会不想,如何能不想?这些年,他有哪个时刻是忘记她的。可是,在他亲手毁了彼此的一切后,他每次想起,都有无法不恨自己的痛。
黑夜里,两人静静相拥,呼吸相闻,便已胜过了所有的无数。
可就算如此的靠近了,他却摸不透她,不知道是自己还没有真正进她心底呢?还是他自己太患得患失了?
她的电话很多,绝大多数都是男的打过来的。有时候她接了电话,无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她都会将他撇下。就如同现在一样。她明知道他带她来,是想过一个属于两个人的周末,可是,可是---一通电话,仅仅是一通电话,又将她带走了。
厨房内食材堆积成一片,可他却已经没有做菜的任何兴致了。
第13章
楼绿乔看着前面的车流道:“伟琛,我在前面下掉就可以了。谢谢你过来接我。”是她打了电话给陈伟琛,只说自己在某个地方,回家不方便,请他来接一下的。陈伟琛微笑着:“这么客气干吗?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下了车,站在马路边,直接拨了个电话给谢小珊:“吃饭了没有?”谢小珊奇了怪了:“你不是跟那人有约会吗?还有空打电话给我!!”
她嘿嘿笑着道:“我饿着呢?出来吗?”谢小珊说:“我煮了面了。”楼绿乔道:“那你多煮一碗,我这就过来。”
谢小珊的屋子里飘满了面条的香味,楼绿乔尝过几次谢小珊手艺,此刻一闻到那香气,肚子立刻有了反应。
忙脱了鞋子,跑到餐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偶尔还不忘“呼噜”一下,以表示她的面条做的实在太好了。吃了一半,觉得腹中微饱,才满足地叹了口气,抬头:“实在太好吃了,女人,如果我们杂志哪天办不下去了,我们就改行卖面怎么样?你负责做,我负责收钱,肯定不比现在差----”
谢小珊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就慢慢幻想吧。你肯,你那位秦某人还不舍得呢?人家多少身家,我给他拎包还不配呢!!”
提起那人,楼绿乔的食欲立马减半,抬头见谢小珊的面色沉郁,忙起身到她边上坐下,端着笑脸赔笑道:“怎么了?生气了啊?”
谢小珊斜睨了她一眼:“我敢吗?”楼绿乔收敛了笑容,正色道:“那你就骂我吧。”谢小珊忽地叹了口气:“算了。算我多管闲事了。你知道我一向支持你的,可这件事情,你为什么在我面前提都没有提过。”
楼绿乔不吭一声。谢小珊道:“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你这辈子不会原谅他的。你说的时候那样的斩钉截铁,可为什么现在-----”
楼绿乔叹口气,幽幽地道:“感情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谢小珊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你确定是你情不自禁,而不是其他因素吗?”
楼绿乔露出灿烂一笑,回视着她:“你电视看太多了吧!”看见谢小珊还是一副严肃的态度,她态度万分良好配合地道:“好吧,好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招认一切。”
“这些年来,我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就算我不想承认,可事实上在我的内心深处是没有忘记过他的----所以刻意不触碰他的一切。自从重遇后,他一再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渐渐意识到我没有忘记过他这个事实。后来他为了我受伤----所以---所以----那天他突然跑来问我,能不能在重新开始----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她一口作气的说了出来。
说罢,她也不去看谢小珊的表情了。把碗拖了过来,又了了地又吃了数口。
水茉也不大相信。那日她陪他一起出席了一个私人晚宴,就在那里碰到了言太太---汪水茉。水茉对她挽着他的手的模样吓了一跳,微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半晌不知道怎么反应。
水茉也是如此问她的。她说:“水茉,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想听到他的名字,不肯知道他的一切,就算听到了也当做没有听到,就算知道了也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除了恨,你难道不认为还有其他吗?”
“水茉,有多时候,爱恨都在一线之间。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浓。可偏偏有时候越恨就越爱,对不对?”想来没有人比水茉更懂得那几句话的意思,所以水茉静默不语,好一会儿才用力地握着她的手,浅笑着祝福她:“要幸福哦,绿乔。”
谢小珊声音低了些:“你真的决定了---”她嘴里塞满了面条,但百忙中还是“嗯哼”了一下,以表示万分的确定。
谢小珊:“好吧。我去倒两杯红酒。”楼绿乔看着她起身的背影,心里头想笑却又有说不出的酸涩:“楼绿乔,你演技够好的,已经把水茉和小珊都骗过去了。他不上当才有鬼呢!”
头等机舱里,往来的多数是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其中还不乏经常在电视报纸上露面的人物。当值的孙沁玲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炼,早已经习惯到了自然,这一些人多半是坐下来还抱着手提,分秒必争的。
但今天坐在第二排的那个乘客有些奇怪,一身浅灰的西装,一条深灰的领带,也是一副匆忙的样子。配上几乎可以媲美当红明星的英眉朗目,和高大修长的身材,很吸引人的目光。孙沁玲亦盯着他了几眼,更不用说同组以“花痴”闻名的卢娇雅了,不知道往那个方向扫了多少次了。
卢娇雅倒了一杯水,凑到她身边低语道:“知道那男手里捏着的是什么吗?”孙沁玲轻摇了一下头。这就是她们觉得非常奇怪的地方,那男的从一上来,手里就拿着一个袋子,双手捂着,好像捧着稀世国宝似的,一万个的小心翼翼又隆而重之的,大概就怕一小心给跌了撞了破了。
卢娇雅露出一个无限羡慕眼神,陶醉万分:“你知道吗?是XX店的甜品。”为了引起那人注意,她特地去倒了几次水,低头的时候才瞧清楚那个甜品店的着名标志。沁玲微微吃惊地瞪大了圆眼,有点不敢置信的样子。
卢娇雅朝那浅灰男的方向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谁是这位男的女朋友?太幸福了。你知道吗,我以为那只是小说里的故事而已----谁知道会真的发生呢?”
孙沁玲轻转了头,只见那人双手环捂着甜点的袋子,不时地看一下手上的腕表,一副心焦火燎,想尽快抵达的样子。娇雅说的对,那人肯定是买去给女朋友吃的,所以才会如此的心猿意栓。想来,被他如此深爱着的那个女子,肯定很幸运又很幸福。
卢娇雅还在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看娱乐新闻的时候看到过,当年王祖贤去台湾看齐秦,就在机场买一碗馄饨面去,下飞机的时候还是热的----结果最后这两人居然不在一起----以为这种傻事只有女的才会去做的。因为女人嘛,谈恋爱的时候,头昏眼花,智商等于零。想不到世界上还真有这样子的极品男的。”
卢娇雅真恨不得仰天长啸一番,以示不公:“唉,为什么极品的男的都已经名草有主了呢??我为什么就遇不到呢?”
旅客出舱时,孙沁玲不经意间抬头,只见那男子手中还是捧着那个碗状的袋子。在这一段不长不短的旅途时间里,竟没有松开分毫。她不禁涌起了一阵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能让他如此以待呢?
坐上了来接他的车子,秦慕天第一时间就是将手机开机。随即又轻轻触碰了袋子,还好手指所握之处,依旧微微温热,现在赶到她住的地方,应该还没有全部冷掉。
听着手机里传来悦耳的音乐声,他心亦有些雀动,嘴角的弧度轻扬。已经五天没有见到她了!现在是北京时间11点多,以她夜猫子的个性,应该还没有睡。
音乐响了许久,就是没有人接听。一直拨了第三个,她那头才传来了嘈杂地音乐声,她口气欢跃而飘忽,隔着话筒还依稀有几分娇媚气息传来:“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看来身边有其他人--
背景的杂乱声渐渐远去了,他沉吟了一下才开口:“你在外面??”她“恩”了一声:“几个朋友出来玩玩。你呢,明天回来吗?”
大约是她解释的缘故,他原本已经下沉的心情略略上扬了些,问道:“你现在在哪里?”她笑了出来,甜腻如丝:“干嘛?你来接我吗?”他一口应承:“没有问题。在哪里?”她倒有几分诧异了起来,将信将疑的道:“真的假的?”随口报了一个地址给他。
场内灯色光影无穷变幻,五光十色的小灯飘逸闪烁,好似在不停撒落一地妖媚鲜艳的宝石。音乐节奏强而不烈,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他一向不来这种地方,微眯了下眼睛,这才适应时亮时暗的暧昧光线。
只见众人在中央围成了一圈,人头攒动,有人忘情般地在叫好。他走近了些,只见有一对男女正踩着节拍在跳动。女子一头长而卷的□浪,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裙,其实款式并不曝露,只微露了脖子和肩膀处的白腻肌肤。可此时随着拍子与男子忽前忽后婉转扭动,长发飘舞,腰身如蛇柔软,妙曼妩媚,说不出的火辣诱人。
边上的众人看得心动神摇,有些一边欣赏,一边叫好,一边跟着他们一起扭动。
不多久,一曲终了,只见那男子俯了过来,在女伴的唇畔轻吻了一下。女子格格直笑,那男子又凑过来说了几句,两人这才亲昵的牵着手下来。
此时边上的人已经陆续散去,各自归位了。她转头便瞧见了伫立在一边的秦慕天,歪头一笑,犹有些气喘吁吁夹杂些许的酒气:“真的来了啊?”
说罢,也不放开另一个男子的手,大大方方地介绍道:“ERIC,这是秦慕天。”“这是ERIC。”
秦慕天点了下头算是招呼。楼绿乔道:“我去一下洗手间。你稍微等我一下。”
他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拉着手离去。ERIC,原来这个人就是ERIC。想来没有一个男子可以忘记女朋友在床上唤过的另外一个男子的名字。他虽然希望一切只是误会,可是却清楚地明白,绿乔在曾经的过往,或许可能与人家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的---
他就算嫉妒,他就算抓狂,可是他对于她的一切皆无能为力。他甚至连选择的权利的也没有。她问过他:“如果某天我厌倦了你,我要分手呢!”他站在那里,顿了顿才回答:“如果你遇到更好的,可以和我马上分手。我绝对不会纠缠你的。”
只要她愿意在他身边,他可以拿一切来弥补!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他对她的好的。也知道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