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难得来接他一次
晚上十点,天空渐渐飘起小雪,晶莹的雪花在夜空中肆意飞扬。
教学楼的灯陆续熄灭,学生一个个走掉,整片教学楼看起来沈默而安静。
冷子琰打著伞,靠墙站著,在最後一间教室的灯熄灭後,本就不耐烦的情绪上升到极致。难得来接他一次,莫非其实他没上课?
最後走出的学生果然不是凌晔。
冷子琰有些失望。
正好接了个君痕的电话,问他穿得厚不,冷子琰捏紧身上的校服领口,不敢说自己里面只穿了个背心,此时在冰雪中,正冷得打抖。
“你在外面?”
“啊……是。”冷子琰打了个喷嚏,呼出的热气汇成烟,一个劲往上冒,“饿了,出来买些吃的。”不眨眼地撒谎。
“怎麽不叫凌晔?”
这是两个月来君痕首次提凌晔这个名字,冷子琰提高警惕,满不在乎道:“为什麽要叫他?我自己出来买不就得了?”
君痕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那你早点回去。”
说完,随便扯了些,便挂了。
“又不高兴?”冷子琰苦笑了下,也是,他和凌晔已经不止不清不楚,根本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回学校後,凌晔死活要住一起,怎麽踹也踹不出去。君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冷子琰也闹不懂他心中想法,如果说是容忍了凌晔,可每次一听说他和凌晔一起,又保证发脾气,不对,君痕不会发脾气,他只会温柔地挂断电话或者说自己忙,不理他。
冷子琰揉了揉脸,觉得脸上有些烫。
贵族里三个人四个人一起的不是没有,但那是一个男人同时拥有几个美豔的情妇,无论是以君痕的身份还是他的身份或者凌晔的身份,他们三个要在一起,绝对不可能,传出去,就是个笑话。
凌晔脸皮厚,自然不怕,他嘛,反正被笑多了,早就麻木,可君痕不一样,那个人最重面子,才不会和他们胡闹。
回宿舍,凌晔依然不在。
冷子琰觉得脑袋很晕,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屋里依旧黑漆漆的。
死哪去了?
头晕脑胀,闷闷的,胸口像堵了什麽东西,极不舒服,冷子琰身体强壮,从小到大基本没感冒过,这次出去接凌晔搞成这样,简直把那个人恨到骨子去了。
愤愤然踢了下床,关灯睡觉。
新换的宿舍两人都住在主卧,床格外宽大,背後没人搂著自己,冷子琰破天荒地不适应,觉得房里黑压压的,像个牢笼。
半睡半醒之间呛了声,翻起来就吐,连洗手间都来不及跑,“凌晔……喂……!”
背後还是没人。
真死了?
抽出纸狠狠擦了下嘴,又呕了几声,翻腾个不停的胃总算消停些。
冷子琰看著床下的浊物以及被自己弄脏的床单,瞬间便有了把那个人提来鞭尸的冲动。
披上睡衣,耸拉著眼皮把地拖干净,床单也换下。
躺床上吸了吸鼻子,以前看那些人感冒流个鼻涕就在那唉声叹气,他是万分瞧不起,现在才知道感冒那麽折腾人,简直比被砍两刀还难受。
还有胸口怎麽回事,真闷啊。
103) 那男人你一定留不得
“冷子琰是牛屁股,牛屁股呀快起来……”
“啪”地声摁掉。
五分锺後,手机上设置的闹锺再次欢腾地响了起来,冷子琰往上狠狠吸了下鼻子,模模糊糊睁开眼。
闹锺是凌晔设的,他那冷冰冰的声音不间断地闹,冷子琰再强悍的神经也受不住,当然,礼尚往来,凌晔手机里的闹锺是冷少爷设的,只不过“牛屁股”改成了“猪屁股”。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冷子琰觉得凌晔白嫩嫩的,像死了猪的肤色,早上又喜欢赖床,不使劲往下踹,这人就抱著他不松手。
他不松手,他吃什麽?
八点有课,若是平时,凌晔早被他踹下去折腾早餐,现在人不在,他只有拖拖拉拉爬起来,准备去餐厅喝碗豆浆,嗓子干得厉害,怕是肿了。
雪越下越大,皇家学院的都是文科生,身体偏弱,一个个的羽绒服围巾手套帽子全副武装,只露个脸在外面,相比之下,冷少爷可称得上清爽,不过,清爽的代价是他感冒得很惨。喝下豆浆,暖了下胃,片刻後酸气上涌,吐得一干二净。
全餐厅的人都望向他,毕竟,那麽大的人还在公共场所呕吐,委实说不过去,而且这个吐的人还是冷家少爷。
冷子琰也不想,他就是忍不住。
那酸气说来就来,压根不给他跑洗手间的时间。
对打扫的服务员说了声抱歉,冷子琰结账走出餐厅,鹅毛大雪,他心里却火得很
打凌晔电话,一直没人接,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只除了上次,他被关在家里。
脸上暗了几分,冷子琰收好手机,跟著人群进教学楼,稀里糊涂听了一上午的课,老师讲什麽他完全听不进去,中途险些又吐了一次,幸亏察觉快,往胃里猛灌水,硬把想吐的欲望压了下去。
“冷子琰?”接到这个人的电话,凰影很惊讶。
冷子琰摸摸冻得通红的鼻子,左右望了望,“凌晔呢?”
“他不在学校?”凌晔离家出走,将军替凰影找了家庭教师,不让他再到学校去上课,说是免得看到那两人添堵。
“嗯。”冷子琰一边吸气一边道,“他昨晚没回来,我以为他在凌府。”
“等等,我一会给你打过来。”
走廊里,凰影皱了下眉,思索片刻,轻轻推开门,“老师,今天我有事,可以提前结束吗?”
如果凌晔不在学校,冷子琰又找不到,那麽的确在凌府的可能性最大。
凰影陪病榻上的凌夫人说了会话,没套出凌晔的丝毫消息,倒是听她一个劲抱怨,一会什麽将军把私生子领回来,丝毫不尊重她,一会说凌晔那个孩子,本来好好的,都是让一个人类给糊弄了。
“凰影,那男人你一定留不得,”凌夫人贴心地抚上他手中,语重心长,“将军没有喜欢的人,尚且这样对我这个正牌夫人,别说凌晔……”她摇头叹气,“如果凌晔执意要那个男人给他生孩子,你可怎麽办?”
“不会的,”凰影安慰她道,“凌晔哥哥和伯父不一样,凌晔哥哥是少主,他的孩子,不能由别人生。”
“谁知道呢。”凌夫人微微闭上眼,“以前我也以为将军会顾及到我在家里的地位,任凭那个孩子在黑街自生自灭,可他还是把他带回来,当著全国的面承认这是他儿子。”她捂著嘴咳了两声,虚弱地道,“我们这些从雌兽学院出来的人,都太规矩,凡事以雄兽为重,很多事上拖泥带水,这样,其实一点也不好。”
“冷子琰倒也鄙视雌兽学院得紧。”凰影笑著说。
“你这孩子,怎麽说不听,还提那个人。”凌夫人有些发怒,“再说,他已经是野鸡的雌兽,被别的雄兽用过的身体有什麽资格再伺候凌晔?”
凰影挠挠头,“他没什麽不好啊。野鸡……野鸡这个事,凌晔哥哥会处理的……凌晔哥哥喜欢他,”他低下脑袋,声音有些飘忽,“他喜欢他,足够了。”
104) 他想那个人
夜。
凰影在床上躺了会,估摸著将军已经睡下,鬼鬼祟祟地推开门,被门口的黑影吓了跳。
“野鸡?”
凌野挑了下眉,懒懒抱起臂,“这是要去哪?”
“你少管我。”以前在学校,凰影对野鸡一直和善,可自从见他强暴了冷子琰後,好感急转直下,虽说依旧同住一个屋檐,却从没给他好脸色看过,即便将军在时也是如此。
“白天时不是到处打听凌晔的下落吗?”凌野满不在乎地问。
“你知道?”
凌野轻轻挑起唇,“当然。”
凰影从未下过凌府的地下室。下面阴暗潮湿,与上面的富丽堂皇形成鲜明的对比。
“凌晔哥哥怎麽会在这里?”
凌野哼了声:“怎麽不会?他又把父亲惹怒,当然关里面。”
凰影垂下目光,“因为冷子琰?”
“是啊……除了这样……莫非还有其他原因?”凌野说得嘲讽,表情有几分狠。
凰影扁嘴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
“呵,那凰影少爷倒是告诉我,”凌野慢悠悠推开铁门,昏暗的光影在侧脸落下阴霾,“这颗葡萄,你吃到了吗?”
门外没有人守,因为地下室正中。有个巨大的笼子,玄色的铁制品,看起来冰冷而残忍。
凰影控制不住地声音哽咽,“凌……凌晔哥哥……”
银色的豹子缓缓站起来,他全身都是鞭伤,却丝毫无损威猛的身形,目光如炬,冷冷地盯著凌野,“你来做什麽?”
“看笑话啊。”拉住想要奔过去的凰影,凌野笑道,“多少?”
银豹眼皮也不抬下,“五百。”
“你厉害。”凌野点头,“我最高受过三百,痛得想死。”
凰影听不明白两人在说什麽,他只知道凌晔被将军罚了,全身都是伤,“你放开我,我要去叫医生。”
“医生,哈!”凌野大笑了一声,轻挑地捏起凰影下巴,“雌兽就是雌兽,见识短浅。”
“你!”
“将军打了他,会让医生来瞧?伤都治好了还打做什麽?”
“怎麽能这样?”
“为什麽不能?”凌野冷笑,“你以为雄兽是那麽好当的?”说到这里,他自己噗哧声笑了出来,笑著笑著又摇摇头,“凰影啊凰影,与其找什麽不靠谱的医生,你不如问问你凌晔哥哥,是怎麽又把将军惹怒,非要把他关起来不可。”
凰影把头转向银豹,对方银豹沈默著,没说话。
“有人心高气傲,自不会告诉你,他死皮赖脸地想进军部,又不肯和冷子琰分开,这才落了这个下场。”凌野叹了声,“所以说,什麽东西都想抓,贪心的人,最不好。”他走到铁笼面前,蹲下身,手伸进去,肆意地捏了下银豹的毛皮,在对方暴怒前淡淡开口,“我要不要乘机而入,到学校去趟,嗯?”
“你敢!”银豹乌亮的眸子漆黑如墨,比冷月还冷。
“我有什麽不敢?”凌野似乎并不怕他,依然故我,甚至在唇边掀起个优雅的角度,“我从小杀人放火,什麽事没做过?反正如你们说的,我也就烂命一条!”
银豹缓缓吸了口气,沈声问:“你有什麽想要的,我帮你办到,除了他?”
“那麽快就妥协,你还真是爱他……爱得毫无尊严。不过……”凌野慢悠悠道,“按族里规矩,他是我的雌兽吧,既然是我的雌兽,你是不是……应该物归原主?”
银豹“嗷”了声,骤然暴起,一口咬住凌野的手腕。
凌野大惊,提起脚狠狠踹过去,银豹却死不松口,束缚著它的铁链被拉得哗哗作响,在空旷的地下室荡出毛骨悚然的回音。
“放开,放开!”
凌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咬著自己手腕的脑袋踹开,手腕上两排齿印,鲜血横流,触目惊心。
“恐怕你得看医生。”银豹死死盯著他,嘲笑道,“就算兽类身体强壮,流血过多,也会死人的。”
“妈的!”凌野恶狠狠骂了声,拉起凰影就走,凰影留恋地往後看,凌野恨铁不成钢,“看什麽看,他心里一点也不会留给你。”
凰影拖拖拉拉地不肯走,“就因为冷子琰不喜欢你,你就不择手段?”
“我这叫不择手段?”凌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像笼子里那个蠢人一样,时时刻刻与将军作对,时时刻刻把冷子琰挂在嘴里,就是爱他护他?”他毫无形象,一口啐在地上,“妈的,搞笑!”
“凌晔哥哥……”凰影还在回头。
凌野“砰”地声关上铁门,外面两个人还在吵个不停,银豹却没心思再管,他嘶了声,可怜兮兮地趴下。刚才凌野死命挣扎,害他本就被鞭打得不成样子的皮又被摩擦到,痛得他满额都是汗。
父亲经常用鞭子抽他,却一般守著三百鞭的上限,这次,怕是气疯了吧。
也是,他跑回来说要进军部,父亲定然以为他想明白了,结果他还是如以前那般,难怪父亲会怒到抽他五百鞭。
父亲也不想想,他好不容易“貌似”和那个家夥的关系“突飞猛进”──他这样认为的──因为那人不仅允许他夜夜与他同塌而眠,还允许他抱著他睡……那温热的赤裸裸的肉体,光是想著口水就下来了──能和他走到这一步,多麽不容易,父亲打死他,他也不会妥协。
但军部是一定要进的。
局势越发紧张,上个月陛下病入膏肓的消息被发言人不甚口误,“流传”出来,同时,军部提出增加军费开支的议案,尽管被以宰相为首的官员激烈反对,在军部的强硬态度下,皇室还是通过了这项提案。贵族们立刻闻到不妙的气息,削尖了脑袋想往军部蹭,哪怕当个中尉也愿意,只要能成为“军部的人”。
唯一没动的,只有以君家和冷家为首的几大家族。
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军部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想著处之而後快,怎麽可能会接纳他们?
冷子琰面上没说什麽,心里定然暗暗焦虑,最近连冷承风那种人,眉头都时时皱著,显然已经焦头烂额,这些凌晔都看在眼里。冷家垮了,冷子琰必然是第二个死的。野鸡进军部的事,倒是提醒了凌晔,好歹他是将军的儿子,将军再生气,总不至於恨他。
更何况,他是少主,今後兽族占领人类世界,难道要他一个少主站野鸡旁边听从号令?
笃定了父亲最终会妥协才刻意降低姿态,怎麽打他都可以,只要别再管他和冷子琰的事。
不过真痛啊,而且手机也被收了……
他抠了下身下的铁笼子。
唔……他想那个人……
105) 喂,你被虐待了?!
“阿……阿……”冷子琰张大嘴,最後喷嚏没打出来,缩在鼻腔里,痒痒的,他红著眼抽出张纸巾,狠狠擤了下,扔进垃圾桶。
那个人足足消失了两天,凰影说是伯母病了,在将军府陪著,也不知什麽时候才回来。冷子琰扒拉了一口饭,对凰影的说法可不怎麽信,就算是陪伯母,打个电话没多大关系吧,何至於关机的地步?
习惯了凌晔在身边,那个人突然不在,身上的毛病争先恐後往外冒,一会胸闷一会想吐,饭也吃不进去。
都是那个人对他太好,把他给惯的!
──连冷少爷自己都承认,这得好到哪种地步?
摇摇头,逼著自己把买回来的饭菜吃掉。自从上次在餐厅吐了後他都是回宿舍里吃,这样还可以避免认识的人一见他就问怎麽一个人。
他和凌晔那点破事,学校里是个人都知道,就差没上校报。以前与交往对象在外面走,冷少爷的气势一看就是在上面的──事实上也没人怀疑。可和凌晔不一样,就算他使劲揉凌晔头发,就算他把那张冷峻的脸掐成猪头,那群公子哥们还是笑著打趣,“哟,造反了啊?”
冷子琰对这种事一向敏感,最烦别人议论,可又有点微妙的不同。
上次凌晔也失踪了几天,当时被问到人去哪了他心里把凌晔凌迟处死了一万遍,这次又是同样的情况,可好像有点不一样,至少没那麽反感,甚至觉得他理所当然地应该知道凌晔的行踪,心里也不过琢磨著把他崩掉再鞭尸而已──比凌迟要轻点?
冷子琰拿出纸笔,画了个箭头向右的时间轴,中间圈了个圆,张牙舞爪地写上“野鸡兽化”四个字,钢笔尖把纸戳烂,足见写这个名字时他有多恨。用红笔在“野鸡兽化”上打了个凄厉的大叉,又用蓝笔在时间轴的左边写上“君痕
凌晔”,想了下,空格里填上“大於”符号,右边如法炮制,只是在空格处犹豫了很久,迟迟未能落笔,他吐出口气,在时间轴最右端标出日期,“12月31日”,下个星期天,距现在,还有十天时间。
他慢悠悠把纸折起来,十天……最後的十天,无论如何也要想明白。
大於……等於……小於……
凌晔两天後才出现,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臃肿得像个球一样,脸上微微有些苍白,唇也干涩得紧,活像几天没喝过水的模样,冷子琰眼尖地看出唇上不少已经干掉的裂痕,应该是自己咬出来的,他没多做过问,让人进来後,倒了杯热水给他,“伯母怎样?”
“我母亲心脏一直不好,这次复发而已。”凌晔把人揽过来,仔细一瞧,眉当即就扭成麻花,“你感冒?”
冷子琰抿了下唇,“重的。”
“没吃药?”
“吃了几颗,越吃越想吐,懒得吃。”
“你……!”凌晔怒不可遏,“病了也不知道多穿点,真是的,”抱怨到後面语气终是缓了下来,把人拉进被窝,死死捂紧了,“好好躺著,我出去给你买药。”
凌晔很快回来,提了一口袋的药,冲剂药片糖浆各种药厂生产的,应有尽有。
冷子琰淡淡看了眼,提醒道:“你花的我的钱。”
“闭嘴。”凌晔打开糖浆罐子,舀出一勺喂到某人嘴里,“试试这个,医生说挺甜的,应该不会想吐。”
“吐了呢?”冷子琰问。
“换下瓶。”
这个人其实没吃过药吧,他不知道药不能混搭著吃?还做出一副懂完了的样子……冷子琰颇为鄙夷地吃了两勺,又喝下凌晔冲好的冲剂,药片无论如何也不肯吞,捂上被盖就睡。稀里糊涂睡了一下午,睁眼时,夕阳昏黄的光晕正好洒在那个人脸上,冷子琰有点恍惚,某个刹那,他以为其实那是君痕,君痕的眼君痕的鼻君痕的唇,他病了的时候,是君痕陪著他,温暖的体温直透心底。
君痕君痕君痕……这个名字就像魔障一样缠绕著他,从他十七岁到二十岁,或者更早,对,更早,早在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已经放在君痕身上。第一次见面他就想,那个人真温柔啊,端著刀叉的动作比礼仪老师还要优雅,说话时总带著浅浅的笑,手也是透明的,指尖修得漂漂亮亮,伸过来,能让你的心跳加速。
至於凌晔……拖著鼻涕手上全是泥巴,动不动就哭,还厚著脸皮要他牵他……
冷子琰皱皱鼻子,鼻涕又下来了……他仰起头,赶紧抽纸,却碰到了一只手……他愣了下。
鼻翼被纸巾覆盖,他抬起眼,那个人皱著眉,睡眼朦胧,脸上依旧有些疲倦,“怎麽不擤?”
“你捂著我,我怎麽擤?”冷子琰把纸抢过来,边擤边含糊道,“这几天没睡觉?”
“嗯……?”
仔仔细细摸了把凌晔的脸,“喂,你被虐待了?!”
106) 吻他的是冷少爷
翻身把人压在下面,死活脱了他身上睡衣,白皙的胸膛上布满麽指粗的青紫色痕迹,看起来像是鞭痕,但又没隆起,而且颜色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冷子琰伸手戳了下,那人立马痛得一哆嗦。
“你父亲打你?”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凌晔有些无措地挠挠头发,被父亲打是件很丢人的事,可他又想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心痛,所以微微点了下头。
那个人果然没心痛,十分鄙视地撇撇嘴,哼了两声又躺了回去。
“你父亲下手真轻。”
用铁鞭子打五百下还轻?
“他打你你会不会叫?”冷子琰翻过身,好奇地问。
凌晔想了下,自己一般都忍著,不会叫吧。“你要叫?”
冷子琰把手搭上额头,轻声道:“要数数。”
凌晔噗哧声笑了出来,越笑越放肆,“怎麽个数法?打一鞭数一下?一,二,三……?你父亲可真变态。”
“放屁!”冷子琰可不许旁人说他父亲,凶巴巴地拧过凌晔脑袋,狠狠咬上他鼻梁。
凌晔呆愣了三秒,仰起头,任那人咬了个彻底,丝毫不担心鼻子会被咬歪。
咬完鼻子冷子琰觉得还不够,把早就看不顺眼的干涩的唇也上上下下舔一通,直到润得红红的才满意,额头上吧嗒一口,“凌弟弟乖,别哭,哥哥罩你。”
“谁哥哥谁弟弟来著?”凌晔一点点眯起眼,乌黑透亮的眸光极为危险。
冷子琰无所谓地耸耸肩,“谁矮谁是弟弟。”
这事一直是凌晔的心病──他比冷子琰矮一厘米!
两人看起来差不多高,冷子琰却认为自己更高,拉凌晔去测,一个189,一个188,凌晔瞬间想要吐血,把人塞进理发店,看著冒上面的头发剪短了,这才稍微平衡些。
“没人能看出来。”凌晔不服气。
冷子琰揉揉发痛的喉咙,铿锵道:“凌少爷,一厘米也是距离。”
凌晔弯起眸子,笑意盈盈,“如果你承认我比你早生两个月并且叫我声凌晔哥哥,我就承认你比我高。”
“做梦!”冷子琰不肯理他,“想都别想。”
“小气!不能面对现实!愚昧!缩头乌龟!冷屁股!牛猪头!”
“再闹!”
“非闹不可!”凌晔来了劲,“冷子琰是个大猪头,冷子琰是个大蠢货,冷子琰……”後面的音发不出来,因为那个人又吻上了他……凌晔心里笑眯眯地想,果然吻人和被吻还是有差别的……虽然这个人又笨又挫……虽然接个吻像狗在啃……但是……吻他的是冷少爷……唔……那冷冰冰的脸上泛起的红晕其实是在“羞涩”……?
爽!
凌晔说他要去军部,冷子琰思索了一下,也就想出他身上鞭痕的由来,顶撞父亲还去伸手要东西,不被打才怪。
不过豹子皮确实厚,打那麽惨痕迹几天就消了。晚上睡觉却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呻吟,冷子琰好笑地把他皱起的眉抚平。
不是很能干?叫什麽叫!
凌晔睡著的时候没平时那麽盛气凌人,凌厉的五官柔和不少,嘴也不经意地扁著,偶尔还会留口水──跟小时候流鼻涕的样子差不多──这是冷子琰观察了一晚上发现的。过几天这个人就要走,他想多看看他,虽然……睡觉的样子还真没什麽好看的。
107) 凌晔那头猪,毛病!
在凌晔的细心调养下,冷子琰的感冒很快好转,就是偶尔还是会犯恶心,不怎麽有胃口。
“冷子琰,你下午不是有课?还睡?”明明以前不睡午觉,怎麽现在不仅睡,而且爬不起来。莫非和狗熊一样需要冬眠?
凌晔把手伸进去,逮住屁股狠狠掐了把,“快起来。”
冷子琰一巴掌拍开,舍不得睁眼,“别闹。”
“还不舒服?”摸摸额头,没发烧啊。
“嗯……”
浓浓的鼻音听得凌晔骨头都酥了,“那我给你请假?”被窝里的人懒著没吭声,凌晔无语,刚要走,背後“呕”地声就吐了起来。
凌晔觉得不对劲,细心地把人打整干净,对方依旧看起来恹恹的,他身体怎麽可能差到这种地步?
“我走的这几天才开始想吐?以前呢?以前有没不舒服?”
“没有,感冒後才想吐的。”冷子琰打了个干呕,吓得凌晔又紧张起来,他摇摇手,表示自己没事,“可能感冒还没好吧。”
也许真是感冒。
凌晔抓抓脑袋,不敢再多想,结果,下句话,他悬著的心直接跌了个粉碎。
冷子琰说:“凌晔,我想吃橙子。”
凌晔咬紧唇,“我看我们还是去打个B超。”
B超?他要吃橙子他说什麽B超。
得个感冒打B超?
冷子琰再白痴也知道B超是什麽玩意。
原本耸拉著的眼睛眯了又眯,寒光四射,“凌少爷,”执起衣服扔凌晔头上,哼了声,又捡回来,穿上,“上课去了,橙子我回来时买。”
“诶,喂……冷子琰!”
大门“砰”地声关上。和几天前不同,凌晔一回来,冷子琰就被逼著裹上了围巾和手套,全身密不透风,他窝起手心哈了口气,心里依旧愤愤不平,凌晔那头猪,毛病!
被某人埋怨的凌晔却不敢掉以轻心,上网查了下怀孕的初期症状,一般是五个星期後开始有反应。距离野鸡那事过了差不多两个月,冷子琰是男人,而且身体强壮,极有可能感冒才诱发呕吐嗜睡症状。
以兽身交合,女子怀孕几率百分之六十左右,男子没那麽高,却也有接近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凌晔恨死了这个比率!
如果真怀上了……
怀上了冷子琰也不会生!
凌晔安慰自己,一个胎儿而已,犯不著计较。
连……连自己的人被别人用兽身侵犯,他都忍耐了,难道因为一个注定无法降生的胎儿心生间隙?
怎麽可能。
凌晔拍拍脸,拿围巾把下半边脸遮住,走到药店门口往里面张望了下,见没熟人後才进去。
找了个看起来不多话的中年阿姨,“麻烦要盒试纸。”
阿姨看他好几眼,“没来?”
凌晔反应半天,点点头。
“几天?”阿姨继续打毛线。
凌晔咳了声,“有几天。”
阿姨点点头,表示了然,“要三元的五元的还是十元?”
“没更贵的?”
阿姨又盯他半响,“一百的,准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要不?”
“要!”
这口气,像个暴发户。
阿姨放下手里的毛线,弯腰从玻璃柜里最上层拿了一盒,不咸不淡地叮嘱道:“没来後七天到十天内效果最好……”
“等等。”凌晔皱起眉,“你是说那个……那个……女性那个没来?”
阿姨脾气似乎不好,“不是那个是什麽?你们这些男人……”
凌晔赶紧打断,冷著脸问,“没那个怎麽办?”
“没那个?”阿姨似乎很惊讶,声音尖锐,“就是没来才测啊,你这人,毛病啊。”
凌晔捏了下拳头,在人类看来男人自然无法怀孕,可他们兽族功能强大,就算是个男人,只要雄性以兽身射入精液,一样能有孩子。
问题是,这试纸准吗?
要不还是拖去医院打B超?
凌晔觉得胸口很闷,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孩子,尽管不断说没疙瘩,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只恨不能……把那头野鸡撕个粉碎!
108) 你怎麽就不信我呢?
早孕试纸?
冷子琰冰冷的目光险些把盒子冻成冰块。
凌晔没说话,只把盒子推了过去,脸上表情难以捉摸。
冷子琰慢悠悠把盒子挑起来,上下看了看,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
在电视机柜下面找到打火机,“啪”地声点燃,烧得一干二净,火势沾到手上,他用力甩了甩,若无其事地回头,“你能搞大我肚子?”
凌晔眼睁睁看著他把盒子烧掉,并未阻止,只是眉头轻轻皱了下。
凰影说过的话,冷子琰还是记得,虽然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但今天凌晔的诡异举止,不得不让他在意。
这两个月来他和凌晔上床次数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如果兽族真能令男子怀孕,那麽他中招的几率极大。
想到这里,冷子琰一颗心脏生生扭曲了,面上却什麽都没露出来,只是声音越发冰冷了些,“凌少爷怎麽不说话?”他走过去,揉揉凌晔头发,动作几乎撑得上温柔,“说吧,是不是?我不揍你。”
──说不揍,其实是打算往死里揍吧?
凌晔却没心思与他玩笑,咬了下唇,阴郁之气不亚於对方,“有可能而已。”
“有可能?凌少爷,你把我当什麽?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冷子琰凑近他耳朵,阴测测道,“操我操得很愉快?是不是早就想著我给你生孩子,说,是不是?!”
他是想他给他生孩子,他怎麽会不想?
凌晔闭了下眼,“……差不多。”
“差不多个屁!”抓住凌晔脑袋,猛地摁在饭桌上,听到“砰”的声,眼看玻璃桌都冰裂,冷子琰仍是觉得不解恨。
他不过刚刚给这人好脸色瞧瞧,这人竟然打蛇上棍,一天到晚瞎琢磨。
真当他就是他的了不是?
竟然还糊弄著给他生孩子。
去你妈的!
他是只能被男人操,可不代表他要像个女人一样大著肚子在街上晃。
冷家男性继承人雌伏於将军公子,喜得良子?妈的,要真这样,他一定会成为全世界的笑话!
冷子琰越想越气,额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被他死死摁著脑袋的凌晔却是吭也不吭一声,玻璃桌上晕染开大片血迹,这才知道自己把他脑袋砸破了。
豹子脑袋也会破?
活该。
上楼就关上门,顺便反锁好,摆明不让凌晔进屋,若非对方“坦白从宽”,他直接把人踹出房子都可能。
冷子琰吸了口气,站在镜子前撩开上衣,前几天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原本硬邦邦的腰腹竟然变柔软了,摸上去,再也没以前那种紧窒的感觉,连胸膛也是,那两颗东西……好像比以前大?
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冷子琰胆战心惊地捏了捏,从手感来说,还是男人的……但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之前苦苦支撑的平静瞬间崩溃,冷子琰呕了两声,弯腰就吐,看著黄黄绿绿的酸水,莫名其妙就低笑了起来,他用手背擦干净嘴边,觉得眼睛有些呛,赶紧又擦上去,脏兮兮的酸水糊在眼角,倒是搞得更难受。
这个胎儿一定得打掉。
可是怎麽打?光是去医院检查他都做不到。
“冷子琰……”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不理。
又敲了两下。
房里一直没动静,敲门的声音却是不急不缓,显然也怕惹怒里面的人。
两个小时後门才打开。
冷子琰用肩撞开一直站在门口的凌晔,一言不发往外走。
出了大门,冷子琰在前面,凌晔便跟在後面,两人走走停停,前面的人时而转过头去,凌晔便抬起脑袋,面无表情地看著他,明明面无表情,却又有几分可怜。
天寒地冻,凌晔额头上的血很快凝固成晶体,冷子琰嘴角一抽,头也不回地走进药店。
“麻烦,打胎药。”
结账前,又多要了瓶碘酒和一盒邦迪,回家就扔给凌晔,再次把门“砰”地声关上。
“吃药打不掉。”
凌晔的声音幽灵般传进来。
“闭嘴。”冷子琰怒不可遏,心急地撕开包装盒,巴不得快点把肚子里多出来的东西弄走。
“兽族的孩子只有兽族的医生才能打掉。”
“那怎麽打?”
“我帮你联系人。兽族很多男人会生孩子,医生们有经验,不会笑话你。”
冷子琰安静了几秒,手不自禁地用力,把盒子扭成麻花,“你又骗我?”
“这孩子你不想要,不要就是……”凌晔苦笑,“我哪里会骗你……冷子琰……”他说,“你怎麽就不信我呢?”
109) 想伤他的,先从我背上踩过去
徐睿,兽族最优秀的医生之一,百忙之中接到少主的电话,噗的声就乐了,“不会吧?不生?捆起来啊。”
凌晔厉声道:“捆你?”
“哎哟,我说少主大人,你捆小的做什麽,要我说,像这种不听话的雌兽,就该脱了裤子打屁股,看他还敢不敢犯上作乱。”
“什麽时候能到?”凌晔的语气已经不能用寒冷来形容,根本就是严冬三月。
徐睿不敢再开玩笑,挥手赶走跟在身边的医生护士,关上办公室的门,正色道:“你怎麽把他肚子搞大的?这事还有谁知道?少主的雌兽私自怀孕,会被族里活活打死吧。”
“不是我孩子。”凌晔冷笑,“就算是我孩子,我看谁敢打?”
“是,是。”徐睿仰起脖子,松开束著的领口,“不是你孩子就好办。诶,等等,你的雌兽怎麽会怀别人孩子?”
“你少废话,”凌晔皱起眉,“明天能到不?”
“少主大人……”徐睿哀嚎,“从我现在在的村骑马到镇上,再坐车到唯一有直升飞机的小城,然後飞到人类城市,最後转机到达首都,怎麽也得三天吧?”
“三天没到,让你家里人收尸。”
徐睿赶紧点头,“少主放心,小的一定到。”
现在周五,三天後周一,正好是自己到军部报道的日子。
凌晔想了想,最後还是决定给冷承风说明情况,毕竟冷子琰可能怀了野鸡孩子的事不该瞒著他,而且父亲那边,搞不好会有动作。
凌晔在冷府等了一晚上冷承风才在第二天中午勉为其难地“接见”他。
凌晔被带进去的时候,冷承风还在和手下人议事,见他进来,只随便瞟了几眼,招呼也没打声。
几人是在商量冷府研发的兽人的事,凌晔在旁边站著,不禁有些尴尬。
上次兽化後的野鸡强暴冷子琰,冷府派过去的兽人通通被撕掉,足见产品有多劣质。
兽人是自然的宠儿,怎麽可能凭一点先进技术就与之媲美?
不说他和野鸡,兽族里随便捞一只雄兽出来,保证把冷府制造的兽人踩得无法翻身。
几人讨论了半个小时,大意是第一,人造兽人需要改良;第二,兽人身体一定有破绽;第三,现在国内,究竟有多少兽人。
“坐。”几人走後,冷承风似乎才想起凌晔这个人一样,用下巴指了下桌前的椅子。
凌晔轻轻拉开,坐下,开门见山,“我不知道国内有多少兽人。”
“我没问你,”冷承风冷笑,“听说你要进军部?”
凌晔闹不准冷承风这是什麽意思,看在对方是冷子琰父亲份上,态度一直恭谨,像个懂事的晚辈在长辈面前应该做的那样,手搭在双膝上,背挺得笔直,双目直视对方,“是。”
冷承风依旧在笑,一丝不苟的衣著让他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我儿子要杀将军,将军要杀我儿子,”他慢悠悠抬了下眼皮,“你帮谁?”
这是个俗套的问题。无论选谁,都是错。
“想伤他的,先从我背上踩过去。”
冷承风嘲讽地“呵”了声,“呵”完才发现面前的青年其实极为认真。黑曜般的眼像宝石般夺目,无论是勾出冷厉弧线的坚毅下巴,还是紧紧抿著的唇,都让人不自觉地相信,这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在冷承风思想里,和他儿子有牵扯的都不是好东西,凌晔更是不能例外。
第一次见他儿子就哭哭啼啼跑来告状,说什麽他儿子欺负他,呸,欺负了你也是你活该,但告状的是将军公子,他只得把自家儿子揪来,用藤条当著众人的面狠狠打了几鞭子。
这事冷子琰早忘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却还记得那种憋屈和愤怒,平时在家里打就是了,众目睽睽之下算个什麽事。
凌晔留给冷承风的第一印象相当不好。
可就是这个人,坐在这里,告诉他,“只要有我在,没人能伤你儿子。”
年轻人总是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护住一些东西,可事实上,愿望是美好的,而现实总是超出他们的预估。但无论怎麽说,这份心意值得人感动。
用感动这个词或许不准确,凌晔为冷子琰死了冷承风也未必会感动,但他会感激。
是的,感激。
哪怕只倒退几个月,冷承风也不会心平气和地和凌晔探讨他儿子,但陛下没几天好活了,即将登位的大皇子血管里流著兽人的血,军部将冷家视为君家之後的第二个铲除对象,再怎麽厌恶男人之间的关系,他也得为冷子琰留条路。
“今天来是什麽事?”
冷承风低头喝茶,掩去眼角浓浓的不愉快──尽管不断强逼自己用理智思考,心里的别扭劲依然存在,搅得他难受。
“子琰……”凌晔首次觉得脑袋重得抬不起,他移开视线,半响,低声道,“好像有了野鸡的孩子。”
喝茶的动作一顿,冷承风似乎没听明白,摔了茶杯,猛地站起来,双手在桌上一撑,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110) 他肚里有孩子,你给我轻点
这两父子……一个德行……
冷子琰把他左额砸破,冷承风直接翻出枪朝右额崩了一颗子弹。
两边都血红血红,对称得相得益彰。
“凌少爷,您慢走。”谢管家恭敬地送他。
凌晔弯腰回了个礼。
连著下好几天的雪依旧没停,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凌晔看起来有几分沈默,精致的面容如同一尊冰雕。他打开车门,向送他的谢管家道别。
“凌少爷,”对方敲了下车窗,低声道,“家主对君少爷一向客气。”
开出冷府凌晔才琢磨出这句的意思,原本抑郁的心情当即飞扬起来。
他打开车窗,任凭雪花肆意飘进,刺骨的寒风把漆黑的头发刮得凌乱,却丝毫不在意,狂飙车速,只盼著早些回去。
原来冷承风只对自己不客气。
这分明是老丈人刁钻,刻意为难他嘛。
如果冷子琰坐在旁边,一定会很鄙视地问,“你怎麽一脸淫荡?”
可是冷子琰不在,所以凌晔不仅笑得面部抽筋,还情不自禁哼起了小曲。
“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哟,HEY~!”
宿舍里没人,凌晔想起今天是周六,如果君痕不忙,会把那个家夥接过去,他挠挠头,高昂的情绪微微有些平静,但他依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冷子琰,“我已经被冷伯父内定了!”
君痕算什麽,野鸡算什麽?
那个一出现就要被打掉的胎儿又算什麽?
取得冷承风的同意才是最关键最具有决定性作用的一步!
冷子琰那家夥,别看经常与他父亲对著干,实际上分明有恋父癖,这种关乎人生的“大事”,不由父亲决定才怪。
“在哪?”明知故问。
“啊……你……你打来做什麽……有事?”
尽管那人刻意把声音弄得平稳,凌晔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心情就像冬天里的水一样……慢悠悠地……结了冰。
“喂……!”
“你们……忙!”
“凌晔?”君痕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冷子琰回答得有些犹豫,凌晔一般不会在他和君痕一起的时候打电话,原本以为有什麽急事……
伸手就要挂。
凌晔冷得快掉渣的声音甕声甕气地传来:“他肚子里还有孩子,你给我轻点!”
冷子琰脸上陡然一白,赶紧把电话掐掉,沈默了三秒,抬起头看君痕,“那个……”
“你有……他的……孩子?”君痕用了好大劲才把“孩子”两个字吐出来,铁青的脸色丝毫不亚於对方,他摇摇头,半分继续的兴致都没有,缓缓把男根从里面抽出,眯起眼,目光从冷子琰胸腹一直移到大张著的两条腿。
也许是搞错了,他告诉自己。
身体没多大变化,胸膛和腰腹依旧结实,腿也没有浮肿的现象。
而且不是说怀了孕会吐,会想吃酸的东西?
冷子琰来了大半天,除了脸色不好看,没多大反应啊。
凌晔骗他的!
“呕……”
所以……他立刻告诉他,他刚刚是在自欺欺人?
这个星期一直不舒服,再加又有了“怀孕”危机,冷子琰原本不想见君痕,打算等那个兽族医生来了检查过後再说。可君痕亲自开车来学校,他只得洗了把冷水脸,把自己收拾精神些。
没想到,竟然在君痕面前吐了……
冷子琰瞬间有种把凌晔捏扁了往死里揉的冲动!
111) 他总会在那里陪著我……
房间里散发著恶臭,两人都没有要打整的意思。甚至赤著身子,衣服也没穿。
最後,还是君痕见冷子琰打了个喷嚏,把空调的温度又开高了些。背对著他,闭了下眼,“怎麽回事?”
“兽族可以令男子怀孕,我以前听凰影说过,原本以为是开玩笑,现在才知道,似乎是真的。”
“确定是凌晔的?”
冷子琰心里如同有刀在剜,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我和野鸡……只有上回……应该不是……”
“你和凌晔做得多,所以孩子是他的概率更大?”
冷子琰别开头,口气也不禁重了起来,“凌晔已经找了兽族医生,後天就到,如果是搞错更好,若没搞错,打掉就是,反正……我怎麽可能生孩子?”
君痕放下空调板,终於转过身,走到床边,爬上去,眸光深邃得如同深海,冷子琰心虚,根本不敢看他。
“现在是我,下一个是凌晔,再下一个呢?”
“君痕……”
“我问你,”君痕苦笑,“下一个是谁?”
“我不懂你意思。”
冷子琰拉过衣服,作势便要穿上。君痕忽然摁住他手,“不愿意回答?那你总得告诉我,我输在哪里。”冷子琰依旧沈默,君痕却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绝对称不上和煦,他转头望向落地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低声问,“连一个答案都不肯给我?”
“不是,我没有不给你答案,我……我不知道……君痕……”冷子琰用另一只手遮住额头,“上次……就是野鸡那次……我一直在想凌晔……我不知道为什麽,君痕,我不断地想,他为什麽还不来,为什麽还不来……”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会,觉得心里有什麽东西快要跳出来,像是沈寂的火山,猛地崩裂,岩浆翻涌。喘了口气,冷子琰抿紧唇,声音很轻,“後来他终於来了……站在门口,逆著光,像一团浓郁的阴影,可我……我瞬间就觉得,被头豹子操了也没什麽大不了,反正……他总会在那里陪著我……君痕,我不知道该怎麽给你讲……”
“凌晔,我和君痕在一起,你会不会不高兴?”
等了很久,短信才响起,干脆利落的一个字,“会。”
“那你还理我做什麽?”
“我不理你理谁。怎麽,又和君痕吵架了?”
“差不多……”
“活该!”
“嗯,是挺活该。”
凌晔这次回得出乎意料的快:“别动,我来找你。”
身体里还装著君痕的东西,可他从没那麽清晰地意识到,这次,他真的失去了那个人。
“君痕……”他轻轻敲了下紧闭的房门,“对不起……”
里面没人应他。
如果他用钥匙打开,就会很惊讶地看到一向把自己打理得井然有序的君家家主正毫无形象地仰躺在沙发上,身边摆满了酒瓶,其中三瓶已经空掉。
清澈温润的眼蒙著酒气,他用力擦了擦,执起空瓶子往大门砸去,“滚!”
他还记得,就是在这个沙发上,那个人一次次勾引他。
肆意张扬的眉眼,强势又温柔,他通通记得!
他是个有洁癖的人。
自己的东西,怎麽能让别人碰呢。
那个人明明说……明明说从今以後,只和他做爱。
可他说的话就像放屁。
尽管如此,他还是原谅了他,知道他被野鸡强暴,马不停蹄地赶到冷家,生怕他见不著他胡思乱想,结果……原来只要凌晔陪著就好。
只要有个凌晔,足够了。
君痕觉得自己很悲哀。
半年……其实,都不到半年啊……
112) 只盼著,你能祸害我一辈子
秦轩猛地推开会议室的门,“少爷,我有急事,能不能先走?”
主位上的君熙明显怔了下,秦轩会神色慌张,只可能是君痕那边出了问题。目光在会议室里其他人身上一扫,君熙面无表情地点头,“早去早回。”
君氏大厦离君痕的公寓很近,但秦轩还是比凌晔晚到一步。看到两人站在门口,压抑了一路的怒火蹭地下就燃烧起来。
“哟,两位少爷这是做什麽?”秦轩阴阳怪气道,“怎麽不进去?”
凌晔下意识便把冷子琰护在後面。
秦轩冷笑一声,“麻烦让让。”
“君痕在里面,”冷子琰停顿了一下,才道,“你……好好照顾他。”
秦轩提起冷子琰衣领,一拳头便挥了过去,“少爷的事要你管,你他妈的怎麽不去死!”又是一拳,砸得鼻子当即飙血。
冷子琰没还手,任秦轩打在脸上。
似乎嫌打脸不解恨,秦轩飞起一脚,干脆利落地把人踹倒,他为人原本温和,现在却是满脸煞气,显然是恨不能打死冷子琰。
“为什麽要来招惹少爷?不喜欢了就扔掉?你以为你谁?”他慢悠悠走过去,貌似“和煦”实则极为凶狠地在冷子琰胸膛上踩了两脚,“说你水性杨花都是抬举,你他妈的就一祸害,亏我一直以为你会改邪归正,会好好对少爷……”他嘲讽地掀起嘴角,“我现在真想把自己这双狗眼戳掉!”
旁边的凌晔原本一直抽著筋强忍,听秦轩越骂越难听,一把拉开他,“你适可而止。”
“这就心疼?呵~”秦轩耸肩挥掉凌晔按在肩膀上的手,“有本事造孽,没本事承担?”他踢了下像死鱼一样躺地上的冷子琰,“莫非冷少爷被男人插多了,已经习惯像个女人一样躲别人身後?”
凌晔神情一冷,“闭嘴!”
“你下去。”把喉咙口涌上来的血吞下去,冷子琰看也不看凌晔一眼,“你先下去等我。”
停车场。
凌晔烦躁地买了一盒烟来抽。
星星点点的烟火明明灭灭,一如他的心情。
这段时间的事,整个就像坐过山车。惊喜地发现那个人对他有感觉,又憋屈地得知他怀了别人的孩子。刚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刚刚安慰自己别在意,那个人却背著他和君痕……不,不能说背著,他原本就不是他的。
他知道。
但现在算什麽事?
凌晔扔掉烟头,重新弹出一根。
看样子,那两个人真打算崩掉?
冷子琰一瘸一拐地走下来,凌晔赶紧迎上去。那个人一张脸肿得像猪头,身上全是脚印子,衣服也破破烂烂,一幅被打残了的模样。
凌晔心里微微抽痛,以前自己也经常把他揍得无比凄惨,却没多大感觉,现在看他被别人揍……便如心里被活生生剜下一块肉一般。
凌晔堵住冷子琰,颤著手要去摸他脸,却无从下手。
脸上全是血,眼角也裂了,嘴边布满揍出来的青痕。
秦轩因为冷子琰背叛君痕的事发飙,他没有立场去阻止,若是他插手,只会让冷子琰更加难堪。
而且,他了解他,他心里的愧疚和彷徨,他都了解。
就算秦轩不出手,他也会自己惩罚自己……就像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贞操带”……真是脑子坏掉才用那玩意。
冷子琰埋著头,没出声,凌晔见惯了他嚣张跋扈谁也不放在眼底的模样,突然变得像只斗败了的公鸡,他很不习惯。
“他骂你?”
冷子琰沈默片刻,点了下头。
凌晔小心翼翼把那张五颜六色的脸抬起来,细细看了看,皱眉道,“怎麽骂的?”
冷子琰横他一眼,“奸夫淫妇。”
凌晔扑哧声就乐了,“正好啊,什麽锅配什麽盖。呐……我是奸夫……”知道某人敏感,凌晔立刻改口,“好吧,你奸夫……我淫那什麽东西……”他扯扯冷子琰衣领,低声道,“你不是好东西,我也不是好东西,干脆……我们一起吧……这样……就不会再祸害到别人了,好不,嗯?”
“可我会祸害你。”冷子琰闷声道。
凌晔一点点弯起眼,眸里的光像是漫天星辰,他说:“我求之不得……只盼著,你能祸害我一辈子……”
113) 他还可以等
凌晔很矛盾。
一方面,他能看出冷子琰很伤心。
尽管一言不发,淡淡的悲伤还是隔著沈闷的空气,毫不客气地传来。
另一方面,凌晔抓了下头。
那个人和君痕崩了。
那个人没拒绝他。
他想哼歌……虽然只会那麽一首。
“要放点音乐吗?”凌晔问。
高大的身体缩在车座里,冷子琰闭著眼,石化了般,似乎什麽都听不进去。凌晔讨了个没趣,倒并没多沮丧,只是微妙的“幸灾乐祸”以及淡淡的心痛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他迫切地需要做些什麽,把内心汹涌澎湃的东西压制住。
猛地一个急刹车,冷子琰终於舍得睁眼,青肿的眼眶斜斜横过来,“怎麽了?”
“要不要听歌?”凌晔又问。
冷子琰沈默片刻,头转向车外。
已近黄昏,乌压压的云层聚拢在上空,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席卷而下,街上行人稀疏,显得寂静而冷清。
“随便。”
重新上路,凌晔捏紧方向盘,清了下喉咙,“其实我也可以唱。”
“你唱?”冷子琰掀起唇,“我怕把昨晚吃的都吐出来。”
“不会。看著我你就不会想吐,真的。”凌晔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开车的同时,目光却偷偷瞄向冷子琰。
对方鼻青脸肿,不知怎的,让凌晔想起饭桌子上的腌菜,里面的东西被榨干了,於是只剩下浓重的咸,咸得近乎苦涩。
“你的毛是黑的,如同黑夜的光泽,你高大的身形,如同黑夜的阴影……”
冷子琰的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我梦里有一只狗熊,OH~我的狗熊,我的宝贝,哟,HEY!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慢悠悠地开了花,看不到他的时候,开过的花谢了,枯了,萎了。你永远无法知道……”
冷子琰掏掏耳朵,“还没唱完?”
“不喜欢?”凌晔很受打击。
“你编的?”
凌晔老实点头,“曲子借鉴了现在很红的‘我的心肝宝贝’。”
“你文学课一定没认真上,”冷子琰抿紧唇,“而且你是我见过的最五音不全的人。”
“哦。”
“君痕唱歌很好听,还会弹钢琴。”
又不混演艺圈,唱歌好有什麽用。凌晔正要腹诽,却听冷子琰低声说,“我见他弹过三次琴,两次是在宴会上,还有一次是毕业典礼。”
凌晔在记忆力搜寻半天,终於想起冷子琰所指的毕业典礼是小学那次。
君痕比两人大三届,君痕毕业的时候,两人还在念三年级。
当时偌大的礼堂被挤得爆满,君痕穿著浅白色的礼服,优雅的指尖在黑色钢琴上流淌,光束照下,美好得像场遥远的梦。
凌晔知道,冷子琰对君痕这种看起来很干净的个体一直心生向往,相对的,他一直瞧不起自己,而原因仅仅是自己小时候总是流鼻涕。
“我认为……”凌晔尽量委婉,“风花雪月式的爱情不怎麽适合你。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找个拳头大的,无聊时,还可以互相揍揍,比唱歌弹琴有意思得多……你不这样想?”
凌晔又是一个急刹车,“看,流星!”
窗外又灰又暗,哪来什麽流星,“凌晔……!”
尾音消失在粘糯的空气中。
那个人伸手搂住他肩,缓缓低语,“我不会弹琴,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去学。我歌唱得不好,但每首歌词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专门为你唱的。我只会揍人,不会浪漫,可没关系,我看电视学,电视上有。书上也教,如果你想向一个人表白,那就骗他天上有流星,就算是谎言,但因为心底的善意,总会有流星听见。”
“冷子琰……你不用觉得对不起君痕……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坏人啊……又自私又淫荡,性子也凶得很,最擅长的就是把喜欢你的人踩在脚底,你突然变得很好很有责任感,才会奇怪。你怎麽可能一辈子都守著君痕?你今天不背叛他,明天也会……”
路灯在侧脸上落下落寞的阴影,冷子琰捂住额头,“我也会背叛你。”
“我又不怕。秦轩会生气,是因为君痕是好人。你把他心底完美的少爷玷污了,他不生气才怪。”凌晔情不自禁地把冷子琰乱糟糟的脑袋揉得更乱,“不过……我无所谓,我离好人十万八千里,哪怕……哪怕是报复我以前经常揍你,你也应该来招惹我。”
冷子琰推开凌晔,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
“诶……你去哪?”
车里没伞,外面雪很大,一脚踩上去,几乎能把脚陷下去。
前面的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极快,白茫茫一片,像要消失掉。
凌晔心里一紧,却没有急於追上去,而是慢慢地跟在他後面,沿著他的脚印,任凭,雪花漫天……
他还可以等,还可以等的……
114) 他不要命,你也跟著胡闹?
“怀著孕还在大雪天里走?天啊,少主,他不要命,你也跟著胡闹?”
“我……”
“等等……你之前说,他还和人打了架?”
“差不多。”
“不行了,少主大人,你直接一口咬死小的吧,这种病人,小的伺候不起啊。”
凌晔脸色一变,“你再说一句。”
“少主,我开玩笑。”徐睿可怜巴巴道。
“现在在哪?”
“穹离岛,等著转机,最快明天中午到。”
“嗯,他不肯去医院,我帮他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不过……他现在有些发烧,怎麽办?”
“少主,你不是每次放假都要抽时间在雄兽学院里旁听吗?难道学院没有教导温柔的雄性怎样照顾自己有了身孕的爱人?”
“等等,我去翻笔记……”
“少主大人……”徐睿哀嚎,“请不要破坏你老人家在小的心里的形象。”旁听雄兽学院那种无聊的课还认真地记笔记?
“闭嘴!挂了,他在叫我……”
凌晔轻悄悄推开门,那人一脸菜色,刚毅的脸庞看起来有几分难得的脆弱,“想喝水……”
凌晔倒水的时候,冷子琰一直看著他,黑亮的眸子有些灰,又有些难以捉摸。
滚烫的玻璃杯,温暖的高温顺著手指的脉络,蔓延至心底。
他皱眉,“有些烫。”
“我去加冷的。”
“不用……过会儿就好。”冷子琰拉住凌晔,“明天一早走?”
“嗯。”进了军部,在父亲的严密监视下,凌晔不认为自己能有很多时间和冷子琰碰面,不过……他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来见他。
不见到他,他会不放心。
会怕他吃不好睡不暖,更怕他不懂得照顾自己,拿身体瞎折腾。
“我给你买了十张床单,想吐就吐,吐了换掉就是。冰箱里有一大锅粥,你最喜欢的味道,慢慢喝,至少能喝一个星期。喝完我下次再来给你熬。不过不准喝冷的,必须热来喝,知道不?”
冷子琰点了下头。
好乖……难道是见自己要走了,舍不得?凌晔把手伸进被窝,握住他手。
冷子琰的手骨节粗大,虽然不粗糙,但绝对称不上细腻,凌晔却摸得极舒服,每根手指都掰开了玩,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一会搓弄一会扳得哢哢作响。他小心翼翼瞄了眼冷子琰。对方铁青著脸,强忍著没发作,心底却一定是在骂他。
凌晔干脆翻上床,钻进被窝,“徐睿明天就到,我让他直接来这边,那个人脑袋有些不灵光,他说什麽话,你别理就是。”
“你和他关系很好?”
“还行,小时候比较熟。我让他替你检查下,如果是我们搞错了最好,如果真有……”凌晔微微一顿,道,“真有就打掉,不过据说比较痛。”
冷子琰“嗯”了声,半响,低声问:“你不想要孩子?”
“啊?啊?啊!”凌晔一副被惊骇到了的表情。
冷子琰眉一挑,尽管病怏怏的,这个动作做起来还是煞气十足,“我又没说要给你生,只是好奇问问。”
“我想要孩子……”
冷子琰刚想把人踹下去,那个人又慢慢道,“但你不愿意,我们便不要。反正,有你足够了,小孩子只是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你自己怎麽不去添!”他和君痕会崩得那麽突然,全是这个不一定存在的胎儿搞怪。新仇旧恨一上来,冷子琰的口气自然不怎麽好。
“我想啊,生孩子那麽痛,我哪里舍得你受苦。可你是人类,怎麽让我生孩子?”
“我去找女人生。”
凌晔摇摇头,恨铁不成钢,“昨天才叫你少祸害我以外的人,今天又在打歪主意。明明不喜欢女人,却骗人家给你生孩子,我是她哥我一定揍你。”
冷子琰掀掉被子坐起来。
敷在额上的毛巾一把扔在了凌晔头上。
他明天就走了,我原本打算和他好好说话的,冷子琰想,可他不与我好好说!
是他不与我好好说!
115) 去你妈的夫人!
“所以你昨晚是卷起铺盖睡的地板?”
凌晔冷著脸点了下头。
二皇子苏铮全不管皇族形象,笑得前仰後合,“表弟啊表弟,你让我说你什麽好?”
“没话说就别说。”
苏铮拍拍胸膛,平复下翻涌的笑意,掀唇道:“其实表弟你进展挺大的。”
“我也这样认为,”凌晔在咖啡里加了块糖,神采飞扬,“这几个月简直是质的飞跃。”
苏铮凑到凌晔办公桌前,“看来是你以前经常揍你家情人,让他身心受挫,这才恨你恨得牙痒痒。”
好像真是这样。
凌晔皱起眉思索。
他去前线半年,想他想得快发疯,回来亲热都搞不赢,哪还有时间揍他,後面就发生了君痕的事,让他深刻地意识到了危机,找苏铮苏然两个表哥出谋划策,经过两人点拨,这才醒悟比起揍那个家夥,自己更喜欢亲更喜欢抱。
“说回来,你为什麽总揍他?”
凌晔摇摇热气腾腾的咖啡,一口喝掉大半,脸色微微泛红,“不揍他他那眼睛压根瞟不到我身上。”
苏铮了然,“冷少爷是挺欠揍。”
“嗯?”语音上扬。
“哈!”苏铮曾经因为得罪冷子琰被凌晔咬得半月下不了床,此时仍是心有余悸,後知後觉地捂住脖子,“我什麽都没说。”
凌晔笑起来,“怕什麽,我又没生气。”
两人是表兄弟,年龄相当,虽然大皇子苏然和凌晔说话一向客客气气,苏铮却很少有所顾及,见凌晔宽宏大量,当即把金色的长发向後一甩,半坐在桌子上,“表弟,你就打算和舅舅耗著,让那个野鸡白捡便宜?”
凌晔看了下门的方向,低声道:“先暂时这样。”
“他一进来就当少校,开後门也不是这个开法,”苏铮扁嘴,弹了下暗红色的蔷薇肩章,“可怜我皇亲贵胄,还比他低了一级。”
“我好歹在前线立过功,不也只是个无聊坐办公室的?”
“所以不服气啊,你没见他天天跟舅舅进进出出,深得器重,内部现在都开始谣传舅舅打算让他接任将军之位。”
凌晔眉一挑,“你认为可能?”
“野鸡有一半的人类血统,怎麽放心让他掌权?不过……”苏铮口气微转,“你执意不娶凰影,舅舅一气之下把将军的殊荣送他,故意膈应膈应你,也不是不可能。”
凌晔不经意瞟了眼苏铮,要说人类血统,苏铮和苏然都有一半。
手指在桌上轻敲,“表哥有什麽好主意?”
“我就是个在军部混吃等死的皇子,怎麽帮你?”
“话不能这样说,”凌晔笑道,意有所指,“苏然表哥在军部的影响力可不小。”
“他是他,我是我,今後他是陛下是国君,我就一吃皇粮的普通军人,怎麽能相提并论?算了,不说这些,”苏铮打了个哈欠,困倦道,“我去午睡会,你不给你家情人打电话?”
凌晔一张冷冰冰的脸瞬间红得一塌糊涂,苏铮会意,一脸暧昧不清的笑意,拍拍他肩膀,“帮我问好。”
“哥,”从凌晔的临时办公室出来,苏铮脸上挂著的微笑立刻消失了七七八八,“凌晔脑子里还是只有个冷子琰。”
电话那边的人十分愉悦:“舅舅呢?”
“严厉反对。”苏铮揉揉眉心,低声道,“你和野鸡谈得如何?”
“不愧是兄弟,口味十分一致。”苏然慢悠悠掀起嘴角,“他也要冷子琰。”
“什麽?”苏铮走到走廊口,瞅著左右无人,把手机贴得更紧了些,“你答应了?”
“冷家对皇室还算衷心,留下他们,有益无害。”
“那最後,舅舅和凌晔你打算怎麽处置?”好歹……是除了父母外最亲的亲人。
“留个冷家是有益无害,可留个凌晔……”苏然的声音一点点转冷,“不是自找麻烦吗?”
苏铮挂断电话。
半依在墙上,掏出烟,沈默地抽了起来。
门口的青年身形高挑,头上顶著个尖顶帽,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取下帽子,露出一头银亮的短发,微微躬身,眉眼弯起,笑意盈盈,“夫人好。”
去……去你妈的夫人!
冷子琰捏在门把上的手几乎蹦出青筋,皮笑肉不笑,“徐睿?”
“是的,夫人,小的奉少主之命为夫人检查身体,希望夫人能配合小的。”
难怪凌晔会叫他别搭理这人,如此脑袋抽风,真的很想亮拳头啊。“吃饭了吗?”
本来说的客套话,结果徐睿还真要吃饭,看在对方风尘仆仆的份上,冷子琰也不好太过苛刻凌晔的这位“幼时好友”,拿围巾把揍得见不得人的脸遮了大半,打伞领徐睿往餐厅走去。
时近一点,餐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徐睿话多,冷子琰话少,基本就是前者不停问,後者敷衍地应付。诸如“每天吐几次”、“什麽时候容易犯恶心”、“胃口如何”这些问题,让面子薄的冷少爷如何回答?
“我中招的可能多大?”冷子琰问得有几分别扭。
“这个嘛……”筷子在牙齿上轻轻敲了下,徐睿故意卖关子,“难说。”
冷子琰皱起眉,“在你们兽族……男人怀孕很正常?”
“兽族孩子三岁前很容易早夭,男性雌兽生的孩子,成活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族里更鼓励男性生育。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徐睿瞟了眼冷子琰,神情有些严肃,“就算你怀上了凌晔的孩子,也必须打掉,否则……被打死的就是你。”
冷子琰不以为然,“为什麽?”
“不为什麽,这是规矩,”徐睿啪嗒两口嘴里的菜,“在无人改变前,规矩具有著不可抗拒的权力,注意,是不可抗拒,哪怕凌晔是少主!”
“我对这些事没兴趣。”
“说说而已,”徐睿又笑眯眯地道,“少主的孩子只能由第一夫人出,其余夫人若胆敢私自怀子,施以杖刑,”他挑了下眉,“这条规矩原本就无聊而不近人情,以凌晔在族里的权威,要求改变也不是不可能。”
“凌晔的权威?”那头豹子也有权威?
“当今族长是凌晔大伯,凌晔却在与族长儿子的一次斗殴中将对方踩得翻不了身,族长当即立凌晔为少主。兽族以强为尊,凌晔的地位究竟如何……”徐睿一脸神秘,“你自己想想。”
原来凌晔在兽族还混得挺好,难怪总是耀武扬威,一副多了不起的模样。
冷子琰艰难地咽下饭。
他胃口实在不行,若说是感冒,自己都开始不信。
那麽极有可能……真的是怀孕。
如果生下来,会是头小豹子?和凌晔一样,一身漂亮的银色毛发,连眸子也是银亮的光泽,眼角微微上勾,强悍坚韧而又不失俊美优雅?
……呸……!
更大的可能是生个怪物,或者在生出来前,他就如徐睿所说,被兽族的人用杖子打死了。
116) 君痕的喜帖
尽管难以接受,图片还是清晰地显示出胎儿的存在。
“确定要打?”徐睿有几分惋惜,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个体,作为医生,对生命有著本能的尊重和敬畏。
“你来不就是为这个?”冷子琰别开脸,“反正你们兽族孩子很多早夭,与其生下来再死,不如……”
“这不一样,”徐睿摇头,“不要为伤害它找借口。”
“不算借口。”他只是潜意识地觉得他扼杀了小豹子,那头大豹子会伤心。
“已经多大?”冷子琰低声问。
“两个月,还比较小……”
等等……“两个月?”原本躺著的人立时坐了起来,“怎麽会有两个月?”他发觉不对劲,“不是该一个月左右吗?”
“一个月和两个月差别其实不大……”
“不是这个问题!”冷子琰烦躁地抓了下头,“哪种情况下容易怀孕?”
徐睿心里一突,自知说岔了嘴,凌晔三番五次严令申明,不要让冷子琰知道孩子另一个父亲是别人。
他哈哈一笑,暧昧道:“一段时间内做得多了怀孕的可能性自然会比较高。”
“真的?”冷子琰很怀疑。
徐睿一本正经,“以我的荣誉起誓。”他的荣誉从来不被当做一回事。
冷子琰重新躺回去,看著天花板,表情有些恍惚,好像丢了什麽东西一样,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看来以後得少做些。”
“啊?夫人……”徐睿苦下脸,他还是会被少主大人咬几口的吧……
“凌少爷……骗我很好玩?”
这家夥主动给他打电话,凌晔原本很高兴,一听这口气,顿时严阵以待,“发生了什麽事?”
“你自己清楚!”
徐睿他……!凌晔一边愤愤不平地在心里把口风不严的徐睿凌迟处死一边狠狠捏紧话筒,“我怕你知道是他的,会难受。”
原来……真的是……野鸡的?
难怪。
以前两人做过那麽多次,凌晔从来没担心怀孕,可这次,他不过一个感冒,这人莫名其妙就想到那方面去了。
他还以为是因为这段时间做得太频繁,还想当然地以为孩子是凌晔的。
虽然有过怀疑,却始终不肯深想──更何况他埋怨凌晔害他怀孕的时候,对方一点也没反驳。
“是你的我就不难受?”
凌晔埋下头,和冷子琰一样,他对野鸡也有著夹杂著怨恨的愤懑。是那个人,让他第一次尝到了真正的屈辱,第一次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闭了下眼,仿佛难以承受,声音很轻:“如果是我的……应该会好些。”
“好个屁。”
就像吞了苍蝇,哪怕吐了出来嘴里也是臭的!
冷子琰的心情绝对没有电话里听起来那麽轻松。
被一头野兽强暴,还怀上孩子。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已经和君痕划清界限,否则,那不是连著君痕也要像吞了苍蝇一样憋屈?
其实,直到现在,冷子琰也没理清自己的感情。
他明明确确地知道自己喜欢君痕,而又明明确确知道自己放不开凌晔──这复杂的纠葛让他随时都感觉陷在泥泞里,越挣扎越痛苦。
这不是他的风格。
冷少爷应该雷厉风行应该果断坚毅,怎麽能因为两段感情磨磨唧唧不像个男人?
逼自己在月底做个了结。
无论是选了君痕还是凌晔或者两个都放弃,再也不要後悔,再也不要拖泥带水。
可这个孩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君痕一听说他连凌晔的孩子都有了,脸上的绝望和哀痛像要将人淹没。容忍自己的情人脚踏两船已是他的极限,连孩子都容忍下来,那不是君痕,是圣人。
赤裸著身子被君痕扔出屋,冷子琰一点都不怨,甚至巴不得君痕骂他打他。
无论怎样,都是他自己活该。
可君痕什麽都没做,只是“砰”地声关上公寓门。
里面有暖气有床有回忆,外面是黑压压的过道,冷风从窗户吹进,肆意地刮在裸露的肌肤上。
即使愤怒到极致,君痕还是没忘记在扔人的时候连著衣服一起扔出来。冷子琰一边胡乱地穿上一边扇了自己几巴掌。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惹君痕。
两个根本不可能长久的人,为了感情在一起,不是很滑稽吗?
明明早该离开,却自私地霸著人舍不得放手。
所以野鸡……其实是他的报应吧?
秦轩下手丝毫情面也不留,冷子琰除了脸上五颜六色,身上也多处挂彩,兽族胎儿要打掉不似人类胎儿那般轻松,母体所承受的疼痛更甚。考虑到冷子琰的伤势,徐睿将打胎的日期定在了一周後。
冷少爷一向把受伤当做家常便饭,对徐睿的小题大做十分不以为然,还不知好歹地报名参加周五学院里的冬泳比赛。
凌晔打电话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冷子琰砸得那叫一个干脆。
挂断电话,冷少爷转身对徐睿道:“游一游的把它游掉更好。”
徐睿目瞪口呆,“这孩子好歹有你一半的骨血。”
“哦?”冷子琰挑起眉,惊人的煞气让徐睿怀疑凌晔性子越来越阴沈是得了这人真传。“我可不承认。”
“好吧,”徐睿投降,“要游就去游,兽族胎儿比你想象中要坚强很多,怕只怕胎儿没出事,你给出事了。”
妈的,乌鸦嘴。
虽然成功地把四百米游了下来,可以往随便拿第一的冷少爷破天荒地拿了个倒数第一,不是出事是什麽?
周围探究的目光针一样刺在他身上──谁叫他拖著一副痕迹未消的身体跑来游泳。
众人瞬间联想到紧跟著凌野进了军部的凌晔少爷。
莫非是家庭暴力?
以前凌晔揍冷子琰揍得可不少。
见冷子琰脸色煞白,候在更衣室的徐睿劈头盖脸就骂了过去,“叫你游,游死了活该。”刚才他可看得清楚,游到三百米左右这家夥就体力不支,是他硬咬牙才把四百米游了下来。
“拿去,凌晔在等你电话。”
接过手机,凌晔的口气比徐睿要好很多,至少没火。
“没游掉。”
“笨蛋。”凌晔哭笑不得,心里木木的痛,“除非医生打,胎儿不会落。”
“哦,”冷子琰关上浴室单间的门,“那怎麽打?”
“好像是个机器,有根长条的东西伸进去,搅弄一翻,把胎儿搅成血水……”凌晔故意打趣,“怕了?”
冷子琰打开热水,蒸腾出的热气瞬间侵蚀了他的脸,他一边脱泳裤一边道:“我天不怕地不怕,会怕这麽个东西。”
“也是。”凌晔安慰他,“打掉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嗯?”
从浴室出来,徐睿立刻把准备好的毛巾递给他,“我很担心你会晕在浴室里。”
乌黑的短发尚在淌水,在对方哀怨的目光下,胡乱擦了两把,“你好像兼职的保姆。”
“啥?”徐睿掏掏耳朵,“我可是雄兽,雄兽!怎麽可能做保姆?我会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全是因为凌晔,要不是凌晔,你这种麻烦的病人我压根不会搭理。”
冷子琰浅浅掀了下唇,他容貌不及凌晔君痕两人,却也长得英俊利落,只是平时都冷冰冰的,让人感觉难以接近,此时笑起来,不禁显得魅力十足。
“你少搭理我些也没什麽?”冷子琰慢悠悠道,“我不会嚼舌根。”
徐睿做出一副可怜像,“少主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我若照顾不周,他一定会发现。”
“发现了又怎样?”
“少主在族里咬死的人可不少,他刚刚兽化那会,一口气撕掉了好几头雌兽,里面有男有女,”徐睿摇头,“我不想被少主一巴掌拍死啊。”
抓起脑袋上的毛巾扔徐睿脸上,冷子琰转身往外走,“难怪你们人口稀少。小孩存活率低,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又是凌晔这种变态杀人狂,人口高得起来才怪。”
“也不少吧。”几十万呢。“诶……你怎麽接个少主电话就阴转晴了?看来少主还是很有能耐嘛。”徐睿笑眯眯地道。
“闭嘴。”
“我算看清你了,”徐睿捏起下巴,“爱逞强嘴巴又硬,对我家少主口是心非!”
更衣室门口站著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冷子琰一出去,两人恭敬地低了下头,递出一张烫金的大红喜帖。
“什麽东西?”徐睿凑上去看。
冷子琰脸色已经十分不妙,徐睿敏感地察觉到他高大的身体隐隐在战栗。
缓缓打开喜帖。
上面两个名字格外刺眼──君痕,木非非。
117) 婚礼上的暗杀
毕竟是君家家主的婚礼,哪怕临时举办,场面也是极为隆重。
冷子琰的车在大门口停了很久,直到宾客陆续进场,他才推开车门,理正衣服,向里面走去。
负责迎宾的是秦轩,看到他明显吃了一惊,“冷少爷也来?”
话语里有浓浓的嘲讽意味。
“他发了帖子给我,那麽我以老朋友的身份来道个喜……不可以?”
“老朋友?”秦轩冷嗤道,“要不是你,家主早和木小姐喜结良理。”
“事情那麽突然,”冷子琰垂了下眸,手插进裤兜,也不知是说对方还是说自己,“我以为你多少会有点不甘。”
秦轩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痛楚,但他很快掩饰过去,笑意盈盈地把手伸向了下一位来宾,“齐少爷,您好,请进请进……”
与齐少爷寒暄了几句,冷子琰还是没有急於进去,让秦轩十分不悦,“你杵这做什麽?”
过了很久,冷子琰才低声说:“是我对不起他。”
秦轩捏了捏拳头,哼道:“又想挨揍?”
“一会去比武场,”冷子琰摸摸脸上尚未消退的青肿,低低笑了两声,“不过这次,我可不会让你。”
宴会大厅在酒店第二层,比武场在第三层最右边。
两人拉上门,比武场空旷而安静,与二楼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冷子琰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上半身。
他眉目英挺,脸部弧线是刀削似的尖锐,双眸凌厉,散发著野兽般的危险光芒。
说了不会让便不会让。
无论是挥拳的动作还是抬脚侧踢,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能成为君痕最得力的手下,秦轩也不是吃素的,从小接受严格的武术训练,但面对冷子琰迅猛的攻势,竟渐渐的难有招架之力。
滚烫的汗水滴入眼眶,谁也来不及擦,任凭拳脚相击的声音淹没外面的人声鼎沸。
砰!砰!砰!
三连侧踢。
冷子琰一脚踹在落地的秦轩身上,将对方踢得直吐血水才善罢甘休。
他气喘吁吁地在秦轩身边躺下来,“服气吗?”
“我服气有屁用!”秦轩指著门的方向,“有本事冲下去把君痕揪出酒店。”
冷子琰闭了下眼,“我真揪,你又得想揍我。”
秦轩蹭起来掐住他脖颈,“你害得他要和一个女人结婚,我不揍你揍谁?”
像丝毫感受不到生命正被威胁,冷子琰掀了下嘴角,“娶个女人不好吗?他是君家独子,又是家主,本就该为家族传宗接代。和男人鬼混……又是我这种男人……我都想骂他不争气……”
“妈……妈的……!”秦轩一直跟著君痕,注重礼仪,骂脏话骂得十分不利索,“是你不要少爷,现在说什麽风凉话?”
他举起巴掌,恨不能扇他几下,挫挫这个贵族少爷的锐气,可对方大喇喇地偏过头,闭上眼,一副“随你怎麽扇”的模样,他反而下不了手。
上周这家夥走掉後,君痕喝酒喝到送医院去洗胃。
他的少爷就算被皇室和军部压得抬不起头也不曾这般萎顿,可因为一个水性杨花的男人……竟然变得如此没克制力。
所以这冷少爷怎麽不是个祸害?
别看身材高大模样英俊,性子也十足的男人,可实际上……真是……!
“怎麽不打?”冷子琰皱眉问。
“去你妈的!”清脆的一个巴掌,以秦轩的手劲,冷子琰右半边脸当即肿了起来。
这人犯贱!秦轩在心里恶狠狠骂了句。
他为人处世一向和气,可一碰上这个冷家少爷,再好的脾气也能爆发。
怎麽会有了君痕这样的情人还不满足?!
“你巴巴跑来,怕也是放不开吧。”秦轩故意挖他痛脚,“我家少爷性子温柔,长相也是出类拔萃,能力嘛……”他冷笑,“至少比还蹲在学校当寄生虫的冷少爷不止好了一点半点。失去这样一个情人,你也感到惋惜?”
“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这人从没这麽客气过,秦轩皱了皱眉,“说。”
冷子琰看著他,眸里神色捉摸不定,“君痕对我的看法……是不是和你一样?”
“答案很重要?”
冷子琰哽了下,倨傲地扬起脖子,“是。”
“就算我认为你淫乱下贱,”说出这个词,手下的身体一僵,秦轩摇摇头,“少爷也只会用最大的宽厚来包容你。冷少爷……或许你总觉得少爷对你不及凌少爷好,但每个人有他的立场,少爷是一家之主,他不可能像凌少爷一样,一心一意地扑在你身上。上次在电梯里我想我已讲得很清楚,当时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少爷,因为爱他,所以可以受一切的委屈。结果呢……难道你嘴里的爱就是如此短暂如此不值一提?!”
见冷子琰沈默,秦轩嘴角微微抽搐,“你两个人都喜欢?”口气加重,“是不是!”
“在问。”
“什麽?”
“外面……”冷子琰表情有些呆,“司仪在问君痕……愿不愿意迎娶木非非小姐。”
秦轩也竖起耳朵,当“愿意”两个字隔著厚重的木门尖锐地传进来,他脸上一如冷子琰般,灰败一片。
掌声雷鸣。
秦轩苦笑,“难受不?”
“不难受。”某人死鸭子嘴硬,“他迟早会结婚,有什麽好难受的?”
他强硬地推开秦轩,脸色虽是苍白,却有著天生的气势,穿上衣服,打开门,二楼的情形尽收眼底。
宾客起哄要台上的君痕吻穿著婚纱的新娘。
灿烂的光束打在君痕脸上,冷子琰不禁觉得恍惚,一瞬间,他生出那个人其实不是君痕的错觉。
那微笑那面容,是如此陌生。
“他会吻下去吗?”冷子琰问後面出来的秦轩。
“为什麽不?”秦轩眯起眼,“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我更了解他。他才是真正愿意为了家族奉献一切的人,就算不愿意,他也会吻她娶她疼她,延续出下一代!”
说到後面,声音已隐隐失控,冷子琰转头回去看他,却在嘈杂的闹声中敏锐地捕捉到消音手枪的枪响。
像是慢镜头回放。
秦轩的脸色从呆滞到惊讶到爆发,他撞开冷子琰,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
冷子琰再回头时,下面已闹成一团,台上瞬间涌上了十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神情高度紧张,将倒在血泊里的君痕团团围住。
尽管如此,冷子琰还是透过缝隙看到,君痕眉心那个血红的洞口
心脏砰砰跳动,胸闷气喘,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冷子琰抓住扶栏,跳到二楼,像个木偶一样,在惊慌失措的人群里硬生生挤出条路。
他要看清楚,就算他真的死了,他也一定要看清楚!
秦轩比他先上去。
绝望的疼痛瞬间将这个男人击溃,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抱住君痕,一边高声咆哮,“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沙哑的声音像要将嗓子扯破。
站在台下,冷子琰沈默得就像个看客,看著再没一丝气息的君痕,看著泪流满面的秦轩,他找不到自己的位子。
他努力地想要在尚且新鲜的回忆里挤出和君痕的往昔,却发现,无论怎麽挤,斑驳亦或黑白,色彩里总有凌晔的影子。
秦轩问他是不是两个人都喜欢。
他怎麽回答?
是──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不是──他还不屑在这种事上撒谎。
所以每次面对君痕的质疑,他都无言以对,甚至任凭君痕以为他喜新厌旧,气到把他丢出屋。
他没想到,那次争执,是自己最後一次与君痕说话。
他真的没想到。
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君痕。
他躺得太远了,远得他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消失。
不要走……他无声地说,让我再多瞧瞧。
脸上的平静在救护人员用担架把君痕带走时崩溃得一塌糊涂,冷子琰疯了般想冲上去,“君痕,君痕……”
他力气大,再大也揍不赢十几个一等一的保镖,何况他肚里还揣著个胎儿,就在几天前,他还因这个胎儿上吐下泻,精神萎靡,恶心得直冒酸水。
“君痕……”混乱中保镖可不管是谁,逮人就揍,冷子琰被当场踹翻,眼看惊慌的人群就要踩在他身上,一只手及时把他拉了起来。
“怎麽在哭?”耳朵里嗡嗡的,冷子琰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麽。那个人神情里夹杂著疼痛与悲伤,却十分镇定地替他擦掉脸上的血迹以及眼眶里涌出的泪。
“都死了,还有什麽哭的必要。”
“为什麽死了就不哭?”冷子琰惊觉自己满脸都是泪,背过手乱抹一通,声音哽咽,“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他胡乱说著,仿佛把面前的男人当救命稻草,仿佛这样说了,内心的愧疚就会少一些,“我对不起他啊……可他死了,他就这样死了……我还与他吵架……我竟然与他吵架……”
“大男人还哭成这样,真难看。”对方叹了口气,把他的头摁在怀里,“想哭就在我怀里哭,别让人看见。”
哪怕是哭,冷子琰的声音也很低,呜咽著,像是受了伤的狼。
哭到筋疲力尽,抬起头,宾客早已疏散,君家的人配合警察勘察现场,一个个神情肃穆。
君痕死了?
冷子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那个优雅的君痕,怎麽可以死得那麽轻易?
双腿发软,不得不靠著面前的男人站立,对方目光里有关切的成分,冷子琰却没那心思去揣摩。
哆嗦著手掏出手机。
无数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
短信来自凌晔,时间应该是他和秦轩打架的时候:陛下昨天晚上驾崩,父亲封锁了消息,我也是刚刚得知。你注意些,婚礼完了回我电话。
冷子琰捂住脸,露出个比哭还悲怆的笑。
如果他早点看到短信,早点知道陛下驾崩,也许他会提前警醒,甚至逮到混进大厅的杀手,可现在说这些有什麽用呢?
手机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僵硬的身体跟著手机的震动狠狠颤了下,他按下通话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那麽脆弱,“谢叔,什麽事?”
前一秒,他还因为接二连三的噩耗悲痛得无法站立,下一秒,他就必须理好衣服,作为冷家继承人,面无表情地开车前往冷家旗下最好的医院。
将军的打击突如其来。
君痕被暗杀身亡。
连父亲也遭遇车祸,生死未卜。
“少爷……”谢叔一看到他,当即扑他身上,“少爷……先生他……”
冷子琰看了眼急救室门口闪烁的灯光,把谢叔扶起来,语态慢悠悠的,却极为坚定,“父亲不会有事的。”
“少爷……”
谢叔比冷承风还长了十岁,平时根本看不出年老,此时突遭变故,老态尽显,他哽泣道,“早上先生出门时还让我盯著厨房做些清淡的菜式,说今天是周末,少爷参加完君少爷的婚礼可能会回家一趟……没想到,先生他……”
冷子琰皱了下眉,医院惨淡的光线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是抹著一层浓郁的阴影。
冷子琰到得快,冷家其他人也不慢,不到半个小时,家族里的关键人物陆续到场。
值此多事之秋,族长之位便如烫手山芋,谁也没那心思再争权夺利,只盼冷承风能挺过来,保住冷家,或者……
有人不经意间把目光瞟向了冷子琰──坐得笔直,头靠在後面冰冷的墙上,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英挺的五官却极为坚毅,让人不自觉地心生信赖。
“子琰……”三老爷向他招了下手。
冷子琰坐过去,微微低头,神态恭敬,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君痕真死了?”
冷子琰盯著地板,半响,才轻声说:“我看见的……是这样。”
三老爷叹了口气,“我与他父亲是忘年交,他父亲出事前一直托我好好照顾君痕,可……”他似是说不下去,又叹了声,“我们家……对不起他们,君痕的後事,你能帮就帮,都到这份上,也没什麽好避嫌的,将军从一开始,就是想搞垮我们啊。”
冷子琰没接话。
三老爷拍拍他手,“君痕一死,君家算是完了,好在我们家还有你。承风这次凶多吉少,你……可不能再出差错,”他拿手帕抹了下眼,仿佛不经意般问,“你和将军那两位公子关系很好?”
“凌野曾被父亲带回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凌晔和我自小熟识,关系……”冷子琰微微一顿,“还不错。”
三老爷悲愤地杵了下拐杖,“将军怎麽也没说看在你们这些小辈的份上,留留情面。”
看他份上?怕是要赶尽杀绝!
118) 凌少爷在少爷房里睡觉
下午两点,大皇子宣布陛下逝世的消息。
虽然早有预料,全国股票市场还是在收盘前全面崩溃。
尤其是君冷两家,因家主出事,股价一泻千里。
冷家旗下产业遭遇各方打击,冷子琰根本没法在急救室外等结果,马不停蹄赶到冷氏大厦主持会议。
五点从大厦出来,阴风扑面。大片大片乌黑的厚云聚拢在上空,夜里估计又是一场大雪。冷子琰收拢衣服,弯腰坐进漆黑的轿车。
座位旁边是父亲的私人助理李皖,出车祸时他在後面一辆车里,侥幸逃过一劫。
“少爷,六点在宰相府有个小型的秘密聚会,我们可能会迟到几分锺,已向宰相大人告罪。”
冷子琰点了下头,“父亲那边如何?”
“截肢手术很顺利,医生说已基本脱离危险。”
心里压著的大石落下一半,冷子琰很快睡过去。
他必须睡。全身都痛,胃里也在犯恶心。幸亏和徐睿约的是明天打胎,要是前几天就把孩子打掉,按徐睿说法,三天後能下床都是好的。
等忙过这阵,再把孩子处理掉,冷子琰迷迷糊糊地想。
宰相府的秘密聚会,到场的都是宰相势力的人,虽然在这半天里被军部势力整得灰头土脸,却谁也不愿表露出来,仍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冷子琰第一次单独参加这种聚会,又迟到了几分锺,到场就被一群比他年长不少的人起哄著罚酒。
自知酒量不好,进来前冷子琰吃了解酒药,酒过中旬,被宰相单独叫进书房时,他仍是神智清醒。宰相是个五十岁的男人,面容和煦,他招呼冷子琰坐下,说了半天废话,才慢悠悠切入重点──他要加入冷家的兽人计划。
显然,这不是宰相第一次提议,同样显然,父亲一定委婉地拒绝过。
那麽,现在旧事重提,是欺负他刚刚把父亲的担子接过来?
冷子琰心里冷笑,面上却丝毫也没表露出来,浅浅抿了口杯里晶莹剔透的酒液,“父亲没醒,这事晚辈可做不得主。”
宰相只得哈哈大笑,夸赞冷子琰是个听话的儿子。言语里却有要扶持他,脱离冷承风掌控的意思。冷子琰跟著他笑,一边恭维宰相大人,一边把话题扯得无边无际,从娱乐圈最当红的女星八卦到隔壁公国的政变。
冷子琰不想像父亲那样和宰相牵扯过深,他记得凌晔说过,军部手里握有宰相与敌国将军的私信。那麽宰相的结果有两种──被将军揭发或者向将军投诚。无论哪种,都不利於宰相势力的人。一个弄不好,还会受牵连平白落个叛国的罪名。
鹅毛大雪果然纷扬而下。
上车後,冷子琰立刻喝下李皖准备好的橙汁,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现在几点?”
“十点半。”
“去郊区一趟。”
冷家的郊区,便是指研究院,这座旧楼已有几十年历史,从外面看起有几分阴森。修得像普通建筑,周围却有上百个警卫日夜巡逻,尤其在野鸡逃逸事件後,警戒级别又升了一级。可以说,如果军部想要在不使用炮弹破坏楼层的前提下强攻,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而这一个小时,足够里面的科研人员从地下通道撤离。
“比真的兽人差远了……”站在玻璃墙前,冷子琰感慨。
墙内有一百只左右的野兽,主要是老虎豹子狮子一类,它们安分地趴在各自的地盘,精神恹恹的,身形也不够威猛。
“有十只豹子是按野鸡的基因一模一样复制的,可还是有瑕疵,要麽是眼睛瞎了要麽是腿脚不够灵敏,只有一只算比较成功。”李皖道。
冷子琰皱眉,“比较成功?”
“没有明显的身体缺陷,但与野鸡的力量比起来,似乎差了一大截,”李皖苦笑,“至少撞不开我们设置的玻璃墙。”
“提出来。”冷子琰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麻醉枪,上膛,“我试试它。”
黑黝黝的毛皮,锐利的双眼,长达两米的身形,健壮的四肢。
又粗又长的尾巴高高翘著,显得勇猛而凶残。
但不够。
冷子琰知道,别说凌晔,哪怕和野鸡的气势相比,也是拍马也赶不上。
真正的兽人身上,有种天生的,仿佛延续在血脉里的威严,让人臣服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力!
它们冰冷的双眸,它们微勾的眼角,仿佛是造物主在藐视众生。
背部被抓了一下,终还是成功地把黑豹子射翻在地。
冷子琰却一点也不高兴,“为什麽它会中弹?”他有几分失神地看著玻璃墙内的庞然大物,低声道,“在野鸡面前,我连枪都不敢开。”
李皖见他背上血淋淋的,骇得急忙叫医生,一边道:“少爷,这毕竟是人造产品。光是制造出人兽杂交种就耗费了十年的时间,直到把野鸡作为样板,这项研究才真正有了突破。不过……现在……”他摇头,“野鸡走後,已再次陷入停滞状态,无论科研人员如何攻关,也搞不懂为何同样的基因,会一次次制造出失败品。”
“怎麽不在枪支上下功夫?”
“少爷的意思是?”
“可以射穿兽人皮肤的枪支子弹。”冷子琰掀起唇,声音平稳,眉宇间苦苦压抑的戾气却是毫不客气地张扬出来。
李皖一惊,明白对方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已经把军部那群人恨到骨子里了。
“我们手下的科研人员早有做这方面的研究,但没有真正的兽人做实验品,也只是纸上谈兵,”抬起头,目光有些亮,“少爷……也许我们可以向凌少爷……借两只?”
冷子琰腾地下站起,动作过大,牵扯到背後的伤口,不禁疼得嘶了声,帮他绑绷带的医生一迭声地告罪。
摇摇手,表示没事。
他只是突然想起,如果自己向凌晔借兽人,目的是研究如何打死他的族人。
那头豹子,再宽宏大量,也会咬牙切齿恨不能撕碎他吧?
绕路去医院看了父亲一趟,回冷府时,已近凌晨两点。
“少爷。”谢叔替冷子琰取下沾满霜气的大衣,“凌少爷来了。”
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凌晔身份敏感,一直没出现,倒是打过几个电话,不过被冷子琰一口气掐断了。
“人呢?”
“少爷房里,在睡觉。”
冷子琰眉一皱,那个人……会不会太没自觉了点?
119) 凌晔的安慰
推开门。
落地窗外稀落的灯光洒进来,凌晔躺在大床上,手遮住额头,鼻翼间一大片阴影,像是会随著呼吸跳跃。一瞬间,冷子琰就觉得累了。他慢悠悠爬上床,柔软的床陷下去一大截。凌晔睁开眼,声音很轻,“回来了?”
“嗯。”
他使劲揉揉惺忪的睡眼,抬手把床头灯打开,见已经两点,眉不禁皱了下。
冷子琰有种妻子在等丈夫回家的错觉。
摇摇头,起身去浴室洗漱,弄完时凌晔盘腿坐在床上,头微微垂著。
“伯父没事吧?”
“还好。”冷子琰钻进被窝,一边说,“右腿做了截肢手术,轻微脑震荡,预计明天中午就能醒。”
对冷承风那种骄傲的人,失去右腿,一定很痛苦,可冷子琰轻描淡写的口气,让人觉得这真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凌晔摸了摸他眉头,“明明伤心,却不哭出来,憋起不嫌难受?”
都已经哭过,还有什麽好哭的?
翻身背对凌晔,“车上三个人,死了两个,而我父亲只是少了条腿。”他闭著眼,缓缓说,“今後他去哪我都背他,他打我我再也不顶嘴,总要让他高高兴兴,想……想不起这事。”
凌晔偏过头,“那君痕呢?”
“你非要哪壶不开提那壶?”冷子琰捏紧拳,脸色煞白,“要睡就睡,不睡出去。”
“好好,我们不提他。”凌晔也跟著钻进被窝,从後面把人搂住。
冷子琰後背宽阔,双肩厚实。
突逢变故,临危不乱,将家族的一摊子烂事处理得井井有条,面上一点也看不出哀戚的成分。可凌晔还是觉得,他是在逞强──就像自己第一次侵占他时,怒到把他半边身子挂在窗外,扬言要全校都听到他淫荡的叫声,他却宁肯把下唇咬烂也不发出半点声音。
他难道不知道,他这副模样会让自己心里某团肉,搅痛起来?
半夜的时候,凌晔感觉怀里人在颤,伸手去摸他眼,手心里一片湿润。
凌晔什麽都没说,沈默地把手收回,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等怀里人颤过,才低声道:“以後,我和你一起背冷伯父。”
其实他想了很久。
他可以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他可以凶他,一个大男人为另一个大男人哭,害臊不害臊。
他还可以哄他,别哭别哭,哭那麽难看,君痕做鬼也不要你。
可说这些又有什麽用呢。
难道能够让因为君痕的突然死亡而自责得肝肠寸断的家夥少些内疚少些伤心?
冷子琰扯过被子,把整个脑袋捂住,声音从被褥里含糊地发出,“我一个人背得起。”
“我在後面扶,免得你不慎把伯父摔了。”凌晔揉揉被里的一大团脑袋,“你在哪我都陪著,不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不?”
被子里的人没吭声。
凌晔忽然掀掉被子,冷子琰怒得去扯,他又掀开,强硬地把人架了起来,跨坐在自己身上。
“你做什麽?”声音又沙又哑。
凌晔拍开他企图挡住眼的手,让那双又红又肿活像狗熊的眼睛暴露在自己面前,顺便从柜子里熟练地翻出手铐,把人铐在床头,让他半分也挣扎不得。
“看著我。”凌晔挑起他下巴,压迫感十足。
冷子琰英挺的眉头向上一撇。
“你上次,就是他把你丢出来那次,你们究竟为什麽吵架?”
为什麽吵架?冷子琰如被电住般颤了下。
他深深吸口气,喉咙上下滑动,像要发音,却半天没吐出半个字。凌晔很有耐心,安抚地拍拍再度激动起来的人,语气却不容置喙,甚至有些胁迫的味道,“快说。”
“他以为我怀了你孩子,”冷子琰脸颊抽动,好像难以承受,就要崩溃,“我连你孩子都有了,他还有什麽立场……和我一起?而且……我说了些话,让他伤透了心。他以为我喜新厌旧……凌晔……我……没有不喜欢他。”
凌晔叹气,“谁叫你嘴硬,喜欢也不说出来。”凑上去,浅浅啄他那两片干涩的唇瓣,胸膛贴过去,感受对方的跳动,“冷子琰……你喜欢我吗?”他看著他,目光深邃如海,“再不说,也许哪天我也……”
瞳孔骤然一缩,冷子琰绷紧身体,眼里的哀伤像要溢出来,他撕心裂肺地吼:“你若是,像君痕那样,我绝不饶你!”
凌晔忽然就笑了,唇边浅淡的笑意,瞬间让整张冰霜似的脸有了生气,“其实你也喜欢我吧?”他挑眉,有几分得意,“在你心里,我和君痕位置差不多,是不是?”
冷子琰静静看他半秒,疯了般挣动手铐,冰冷的铁制品在手腕上勒出一条条红痕,他回头怒目而视,“解开!”
半夜三更听到楼上砰砰砰的声音,谢管家披上衣服,著急地敲了敲门,“少爷,怎麽了?”
其他佣人也都被惊醒,纷纷披上衣服探了个头出来。
没人应声,谢管家敲得更急,忽然想起凌晔是兽人,莫非是兽性发作?“少爷,少爷,发生了什麽事,快开门啊。”
“没事!”冷子琰的声音虽然模糊,却中气十足。
“啊……”紧接著的是凌晔一声有几分痛苦又有几分欢愉的惊喘。
莫非是……少爷前面行了?正在那个凌少爷?
谢管家顿感欣慰,先生虽然少了条腿,但如果少爷能正常,却也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他回头把探头的佣人赶回去,心里琢磨明天先生一醒,要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讲给他听。
“啊……你给我……咬轻点!”
冷子琰的脑袋伏在凌晔肩膀上,像红了眼的野兽般拼命撕咬上面的皮。
两人从床上打到床下,又打回床。
冷子琰肚里有孩子,凌晔不敢下真功夫,只象征性地应付。冷子琰却是憋著一肚子的怨气,找到了突破口似的,逮住他又揍又踢,直弄得半分力气也无。凌晔本以为如此他该消停了,谁知道一个翻身压过来,对准他肩膀就咬。
虽然人身比兽身脆弱一些,但也不是一两颗牙齿就能咬破的,从左肩咬到右肩,冷子琰越咬眼越红,凌晔都想说我来帮你咬吧,他突然一个用力,咬住皮死命地往外扯。
不过是逼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不过是承认喜欢他,至於如此报复?
还是说,其实这家夥内心深处,无法接受这样三心二意的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脸皮厚如果不是自己锲而不舍如果不是他本来对自己也许可能大概也有那麽点意思,他绝对不会在已经满是君痕的心里给自己腾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让君痕暴怒,也让冷子琰更加羞愧。
他原本就是个骄傲到极致又自卑到极致的人,走起路来目不斜视,眼高於顶,好像谁也瞧不起,可实际上,恨自己病态的身体恨到不惜自残。君痕和秦轩骂他,他就真以为自己水性杨花不思悔改。
呸!
也不看看,与他以前的战绩相比,现在是多麽可观的进步。
自从有了自己和君痕──凌晔始终认为这不仅仅是君痕的功劳,自己也功不可没──这人有多久没出去乱找过男人?
至少半年了吧。
以前和野鸡同住一个屋里,野鸡逮他乱发情也没见这人就范,要麽憋著去找君痕实在忍不住了就来找他。
明明已经勉强能控制住身体的淫乱,君痕还骂他,活该被一枪崩了眉心。
“还难受?”凌晔揉揉他乱糟糟的脑袋,“你总是为君痕伤心,难道不知道,这样我会伤心?”
冷子琰抬起头,牙齿边红红的,“你……活该!”
凌晔唇一抿,“到我就活该?”
他装作生气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把冷子琰翻过去,剥下他睡衣,在看到肩膀处的绷带时眸子眯了下,却没问,他知道这人好打架斗殴,如果自己总是管他的伤,非得被他厌烦不可。
冰凉的手沿著背脊优雅地一划,停到臀部的位置,冷子琰转过头看他,凌晔一巴掌拍在赤裸裸的翘臀上,“这一巴掌,是我替君痕打的,谁让你喜欢他又不好好说。”
他打得不重,还是让蜜色的臀部泛起红晕。
冷子琰寻了个枕头抱住,双膝跪在床上,形成个挺起臀部的姿势。
凌晔哭笑不得,声音却严厉,“那我再打五十下,就当他罚了你?”
“那边那个柜子里有鞭子,你去取来。”
“不行!”凌晔骑他身上,啪啪啪打了几下,“鞭子打伤身,还要养几天才好,君痕可不会同意。”
“放……放屁。”冷子琰埋著头,“都死了,哪还……同意不同意。”
“我和他一样,喜欢你啊,所以我懂他。”凌晔低笑,“重了,他会心痛,保不定……哪天回来埋怨我……”
冷子琰闭著眼,默默地在心里数著数。
一,二,三……
十四……
二十六……
他想起君痕的眼,清润的眼,看过来,仿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君痕的唇总是水润水润的,你把嘴凑过去,他会轻笑著张开,唇齿里的津液水蜜桃一样甜。他的手也是极漂亮的,会弹钢琴的手,修长而优雅,指端圆润,晶莹剔透,总像抹著淡淡的光晕。
三十八……
“你好,我是君痕。”小男孩微笑著弯腰,伸出手来,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射在他身上,让人不由自已地恍惚,觉得面前漂亮的家夥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他赶紧把脏手在屁股後面擦了擦,顺便用袖子背面抹了把鼻子,依葫芦画瓢,像模像样地弯腰,把对方伸出来的手握住,“你好,我叫冷子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君痕七岁,他四岁。
四十九……
“谁要欺负君痕,先把我揍赢再说。”他把拳头捏得哢哢作响,双目炯炯有神,死死盯著面前几个男孩,眼里隐现凶光。
君痕长得好看,人又聪明,难免引起一些不懂事的贵族少爷嫉妒,竟然偷偷下绊子,害他把额头摔了个大包。
他看到可心痛坏了,拉起君痕就去找场子。
与君痕的文静相反,他自认自己长得凶神恶煞──事实上相对来说,也的确如此──他挑眉一哼,单脚挑起地上的砖块,把几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吓得四散而逃,生怕被砖块砸到脑袋上。
他笑眯眯回头,拍了拍君痕肩膀,“呐,我说我厉害吧。”
这个时候,君痕十岁,他也不过七岁……
“完了!”最後一个巴掌,清脆响亮,“君痕说罚得差不多,可以考虑原谅。”
我都还没回忆完。
才刚刚开始。
“不够。”只打了五十下,他怎麽可能就这样原谅他?
“我说够就够。”凌晔心痛地摸摸被他打得红彤彤的臀肉,冷声道,“以後你要听我的话,想君痕一次我打一次。”
“那你打死我好了。”
“这样吧,”凌晔苦笑,“这辈子你好好待我,下辈子你去找他,我绝不来烦你。”
本以为身下的人又要跳起来揍人,对方却像累极了一样,安静地趴在枕头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哪来下辈子?”
“有的。”凌晔一本正经,“军部那群疯子刚研究出人有灵魂,正准备开发什麽灵魂抽离机,若投入战场,防不慎防。”
冷子琰转过头,黑漆漆的眸子还雾著泪,看起来又强势又温柔,“你少瞎扯。”
“军部的S级军事机密,骗你个鬼。”凌晔下床倒了杯热水,先递给冷子琰喝下,再自己喝了一大口,开吹道,“我也只是听苏铮提过,大概就是人的体内有什麽离子,灵魂抽离机可以把某种离子抽出来,让人的大脑罢工……”
凌晔讲得认真,冷子琰听得也认真,还时不时附和下点点头。
等半个小时候後凌晔讲完,冷子琰面无表情说:“我突然想起,你小学时理科从来都不及格,将军以为是老师的问题,逼著教务主任给我们班换了好几个理科老师,可你还是学不懂,一考试就咬笔杆,有次恰好坐我旁边,可怜兮兮地问我能不能给你递个小抄,说再不及格将军又要打你。”
凌晔脸上有些挂不住。
“难为你了,”冷子琰看著他道,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戏弄,“编了那麽久,很辛苦吧?”
当然辛苦……
“其实小抄这事我也记得。”凌晔不动声色地擦掉额角冒出的细汗,“二十五道选择题,你故意倒著写,我不知道,捡到小抄时心里一个劲感激,结果按你给的顺序抄上去,只对了六道,二十四分。”
冷子琰:“……”
说叫他小时候又笨又爱哭,不整他整谁?
两人又说了会话,直到四五点才相继睡去。
七点十分起床,凌晔已不见人影,冷府离军部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为了不迟到,凌晔怕是六点半就起了。
在佣人的服侍下穿上衣打好领带,冷子琰站在镜子前,看著一丝不苟的自己,觉得很像三年前骤失双亲的君痕。
要让敌人认为,你无坚不摧,让下面的人觉得,你值得依靠。再大的哀伤也只能在夜里发泄,到了白日,就必须把一切都掩盖,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脆弱。
桌上的早餐精致而营养丰富,听说是凌晔给厨子下的菜单,冷子琰心情有几分微妙,那个人是打算代替他从出生就跑了的老妈?
“中午和晚上的菜品凌少爷也有准备,不知少爷……?”负责厨房的袁妈小心翼翼试探著问,按少爷的脾气,应该很讨厌被其他人操纵吧,哪怕只是一天的饭菜。
“我一天都在外面。中午的饭麻烦送医院,晚上我再通知。对了,父亲的份也请一并做好,”冷子琰咬下口点心,淡淡道,“医院的毕竟比不得家里。”
“是,少爷。”
“少爷,”谢叔迟疑了下,似乎不好说,“凌少爷想住我们冷府,这个……”
嘴里的点心真腻啊……
冷子琰眉头一个劲扭曲,“他不怕麻烦?”
谢叔脸上堆起了笑,“凌少爷说,不麻烦。”
120) 说你的要求
国葬定在七天後,有些言论直接指出国葬完毕,就是将军拔剑之时,甚至有人大胆猜测,将军会取代大皇子,登上国王之位。
此言论一出,京城人人自危,倒是有不怕死的学生游行示威,抗议将军的独断专行。游行演变为暴力冲突,三十八名学生受伤,两名武装警察被当场打死。第二天,军部强行镇压,两万名学生被捕三千人,伤百人,死九人。外国媒体将这个数字报道出来後,全国哗然。地方势力在某些有心人的引导下蠢蠢欲动,政局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君痕一死,君家基本就是一盘散沙,虽然凤姨意图力挽狂澜,但她毕竟是女人,又是在君家没有名分的女人。哪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君家这次也是元气大伤,再没有第一家族的风范。旁支相继出场争夺财产,连君氏大厦也被恶意竞拍。资产分配不均,又引发兄弟相残事件。
相对於君家,冷家要好上许多,家主只折了条右腿,修养三天就坐上轮椅,被儿子推著参与家族会议。
不刻意看空荡荡的右腿,冷承风和以前相比无丝毫改变,依旧是雷厉风行依旧是赏罚分明。
主心骨在,就不至於人心惶惶,冷氏股价在冷承风出面後立刻飘红。
刚接过父亲担子的冷子琰整日忙得不可开交,经常是凌晨三四点才回来,七点就起,凌晔看著他尚未突起来的腹部,满脸忧色。
按他想法,这个孩子最好是立刻打掉,但冷子琰一听会三天没法下床,死活不愿,凌晔只得把徐睿招到冷府,贴身照看。
“最多挨到五个月,越拖延对身体损伤越大。”徐睿感叹,“其实是个很健壮的胎儿,你真不要?”
冷子琰哼了声,“问那个人。”
凌晔看看冷子琰,再把凌厉的目光射向徐睿,徐睿当即举起手,谄媚道:“哈……打,这孩子当然得打!”
唔……不是少主的孩子,不打才怪。
出乎外界预料,国葬顺利完成,大皇子登上皇位,成为王国第二十六任国王。
国葬之後是君痕的葬礼。
君痕生前风光,死後树倒猢狲散,来祭奠他的人寥寥无几。
冷子琰一大早就守在灵堂外。
可他只在远处看,不敢往近了去瞧。
他没脸见君痕。
闭上眼,耳里依稀有灵堂传来的葬乐,哀戚的,像能将一切都淹没……
有人敲了下车窗。
冷子琰转过头,笑得十分难看,“你怎麽出来?”
“没见著某人,就说出来瞧瞧,看能不能逮住他。”秦轩拉开门,坐进旁边的副驾,他嘴里咬著烟,星星火光如他的脸般阴晴不定。
冷子琰从未见过秦轩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衣衫整洁,脸上却胡子拉碴,眼里全是血丝,显出几分凶残。
“我没想到他会死,我以为只是结婚。他骗我……哦,不,他连骗我都不肯。”他慢悠悠吸了口烟,转过头,冲著冷子琰的侧脸吐出去,语调里有种疯狂的冷静,“他看起来,太正常了。”
“他又不知道自己会死,能有什麽异常。”难道还与你来场生离死别?想到这里,已经痛得麻木的心脏再度一抽一抽地开始疼痛。
就如凌晔所说,里面像有绞肉机,嗡嗡嗡地发出轰鸣。
“你不懂……”秦轩失神地看著前面,“他知道的。他们说好了的。为了君家他什麽事做不出来?他什麽事不肯做?!他死了,少爷才能活啊……”
最後一句几乎就是呓语,冷子琰压根没听清,“你刚刚说什麽?”
“你比我好多了……”秦轩傻笑了下,抹掉眼里涌出来的泪,“在少爷心里,你至少和君家一样重要,可在他心里……我算什麽?”
右手无意识地捏上方向盘。冷子琰不想和秦轩呆在一起,在那比较谁对於君痕更重要。这是个无聊而令人难堪的话题。秦轩有立场哭有立场伤心。他呢?他这个背叛了君痕的人,甚至不敢进去送他最後一程。
他没想到秦轩那麽喜欢君痕,他以为秦轩只是君痕一时的床伴。
相对於自己近乎冷酷的平静,秦轩的失魂落魄才是痛失爱人的表现吧?
秦轩又冲著他吐了口烟,烟味里还有浓浓的酒味。
“要抽吗?”
冷子琰摇了下头。
“呵,也是,我听少爷说过,你对烟味有些过敏。”秦轩弹了下烟灰,低低笑道,“对了,你肚里的孩子如何,还没死吧?”
冷子琰抿紧了唇。
秦轩摇头,“有胆子与其他男人搞出孩子,就不要怕别人笑话,脸皮那麽薄,怎麽管好一个家族?”
怀孕算是冷子琰的逆鳞。他无法容忍自己像个女人一样大腹便便,更无法容忍野鸡带给他的屈辱。“我处处让你,是看在君痕面上,你不要以为……”
“我讨厌你。”秦轩打断他的话头,冷笑,再度重复,铿锵有力,“冷子琰,我讨厌你这种人!就因为是个贵族少爷,就可以随意玩弄别人的感情?你和那些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有什麽区别?哦~”他忽地笑起来,“还是有不同,你喜欢被男人操,我差点忘了。”
见对方气得面色铁青,额上隐现青筋,秦轩心里忍不住有些扭曲的畅快。旁人都怕冷少爷,他却不怕。有什麽好怕的,他最爱的人都死了,他还怕什麽?
他想自己恐怕是疯了。他不服气!他迫切地想要伤害这个人,以期达到心理的平衡。
这个人的伤心是一时的,而自己的伤心,是一辈子的。因为……他的他……才是真的回不来,再也回不来了。
“你有没想过,将军为何对君痕和你父亲赶尽杀绝,对你却是采用的逼迫政策?冷家第一顺位继承人,竟然从未遭遇过来自军部的暗杀……”
冷子琰伸手便要开车门,秦轩一把拉住他,“跑什麽?怕我说你勾引到了一个好男人?”
“秦轩!”
“怎麽不是?”“砰”地声把打开的车门关上,“凌晔是兽族少主,将军口里不说,心里多少有些忌惮。真惹怒凌晔,他狗急跳墙,反咬将军一口,也不是不可能。”把冷子琰摁在门上的手强硬地拉过来,秦轩有几分轻佻地挑起他下巴,指腹摩挲上高挺的鼻梁,“无论是凌晔还是君痕,对你都算得上死心塌地,冷少爷,还有什麽不知足,每天摆这张臭脸,给谁看?”
“说你的要求。”冷子琰吸了口气,“如果你继续扯这些,我不介意撕破脸把你赶下去。”
“冷少爷爽快!”秦轩半真半假地道,“西城那片地,分一半给君家。”
“你们真在黑街培养了势力?”西城毗邻黑街,秦轩要那片地,冷子琰不得不多做怀疑。
秦轩掀了下唇,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就算分一半,”冷子琰说得很直接,“你们也吃不下。”有君痕在的君家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可现在君家分崩离析,光靠凤姨,哪来那个魄力管好西城,还在黑街插一手?
“西城区原本就是我们君家的,三年前家主和家母逝世,少爷才把西城送给你父亲,当然,你父亲也是个薄情寡性的主,一边收下我们的地一边与我们划清界限。”说著,秦轩冷冷哼了声,言语间大有鄙夷之色。
“一半不行,最多四分之一。”
“成交!”
“就这事?”
“当然不是,分地只是顺便提下而已。”秦轩看向冷子琰,目光有意无意瞟向他腹部,“我找你,是说你孩子的事。”
冷子琰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这事没得谈。”
“你护它倒护得紧。”
护个屁。若非忙得不可开交,他早把它的存在彻底抹去。而且秦轩口口声声孩子孩子,显然是君痕在他面前提的──这让冷子琰很不舒服。
“哪怕名不正言不顺,终归是将军府的人。冷少爷就没想过,凭这个孩子,进凌家?”
“没兴趣。”
秦轩低声道:“那想法子,把我弄进去。”
冷子琰猛地转头,瞳孔微微缩了起来,针尖一样锋利,“你想……?”
“就你猜的。”秦轩若无其事地道,“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不如给君家再做点贡献,一劳永逸。”
“你会害死君家。”
“君家已经垮掉,哪还用得著我来害死。其实冷少爷是怕计划失败牵连到你们冷家吧?还说什麽对不起少爷……”秦轩满脸讥讽,“放心……你只需要把我介绍给将军,其他环节,不用你操心。”他仰躺在车座,“事情成功,对冷家也有益,不是吗?”
冷子琰迟迟没出声。
“就当你欠少爷的,你欠他的,难道不该还?他死那麽惨,你就没想过替他报仇?还有!你父亲没了腿,下次搞不好会没命!你就一点也不恨将军,一点也不想杀他?”秦轩揪起他衣领,挥拳就要揍过去,对方却伸手捏住他拳头,力气大得让他动弹不得。
“我不能利用凌晔。”他眼睛很亮,双唇微有战栗,仿佛誓言,“我不会利用他。”
秦轩愣了半响,忽然呵呵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怎麽不问问他愿意不愿意为你利用?我看他就是你养的一条狗,你摸摸他脑袋,他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用力把压身上的秦轩推开,“我没有你想的那麽窝囊,更没有你想的那麽不堪,君痕死的那刻,想杀将军的心,我一点也不比你少。可是你可以拿这条命去杀他,而我不能。我背後是冷家,我身边是凌晔,通过凌晔杀了他父亲,我是个什麽东西?为了一己私仇连累家族,我有什麽资格做我父亲的儿子?”
秦轩冷冷地翘起嘴角。
“孩子的父亲不是凌晔,”冷子琰深深吸了口气,在秦轩的惊讶中缓缓道,“我根本没有给凌晔生孩子的资格。”
“说了那麽多,你还是想拒绝?”
“不是。”冷子琰冷笑,脸色映衬在昏暗的天空下,格外阴沈,“我去找它真正的父亲……不过,”他下车,打开副驾的门,赶客的姿势,“不要想我插手过多,我有我的原则。”
秦轩弯腰从车里出来,擦过他身侧,“我等你消息。”
抓在车门上的手一紧,冷子琰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好。”
酒吧。
秦轩挤过喧嚣的人群,慢悠悠走到僻静的小角落。
那里等著他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几岁,一身干净的西服,他靠在沙发上,轻轻揉著眉头,有些疲惫的模样。
秦轩坐下来,端起青年叫好的酒咕嘟咕嘟喝下,酒液淌过嘴角,他也不擦,酒杯随手一抛,翘起腿,“我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青年睁开眼,“你与他说了些什麽?”
秦轩看著舞池里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反问:“我和他,有话题可谈?”
“你们在车里呆了十分锺。”青年有双很漂亮的眼睛,眼形狭长,相较於大多数年轻人的轻浮,里面的神采几可称得上沈静而有贵气。
“如果你冒危险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这些无聊的问题,我想我没有留下的理由。”秦轩站起来,微微俯身,凑在青年耳边,“不要让君熙的牺牲白费……我的……‘少爷’。”
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吧。
他知道,他的少爷还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对不起,秦轩。“君痕”不死,将军不会放心。
比如,作为“君痕”的“影”,这是君熙的选择,“君痕”的选择,也是君家的选择。
再比如,秦轩,君熙是自愿的……你看,将军的注意力从君家转移,君熙的目的已经达到……
对不起有用麽,解释有用麽,理智有用麽?
如果这些有用,少爷为什麽要被一个男人搞得那麽狼狈,为什麽要伤心到一个人喝酒喝到洗胃?
现在……君熙为了整个家族死了。
都到了稍有失足便万劫不复的田地,少爷竟然还关心他和那个人说了些什麽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最多也就口头上占占便宜,难道还能把那个骄傲的家夥真的怎样不成?
所以说他讨厌那个人!
原来他肚子里的种不是凌晔的,要去找强暴他还给他留种的男人一定很难受吧?
他就是不要他好受。
秦轩抹了下微湿的眼角,寒冬的风刮得骨头都痛了起来。
君熙大概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是为了君家,而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他……
121) 进凌家
“冷氏第一顺位继承人涉嫌谋杀情报部长,目前已被羁押”的消息在国葬後的第五天排满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
虽然最终被无罪释放,但善於嚼舌根的上流社会还是对此事做出了各种猜测。
所有人无一例外地认为,这是将军的陷害,是精心设计的一场阴谋。
作为当事人的冷子琰,在被疲劳式审讯长达24个小时後,依然无辜地表示,自己是冤枉的。
24小时,足够冷承风向皇室求救,也足够凌晔向将军施压。
被凌晔接出,冷子琰算搞明白,这不过是将军的一次试验,目的是想看看凌晔究竟愿意为他做到什麽程度。
凌晔一口气撞开了审讯室的门,正将冷子琰绑在电椅上严刑逼供的两个男人直接被丢了出去。
“你怎麽与将军讲的?”相较於自己被电得有几分发黑的赤裸上身,冷子琰似乎更关心这个问题。
凌晔沈著脸没吭声。
研究很久,最终还是用蛮力将那套东西拆除掉,拿大衣将人裹严实了,搀著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大厅,翻出手枪,对准候在外面的警察厅厅长大腿毫不迟疑地射了颗子弹。
按凌晔想法,此人两次都按照将军旨意关押冷子琰,算是助纣为虐的惯犯。
他是不能把父亲怎麽著,但这底下一群人……究竟是听将军的还是卖他一分薄面,可得考虑清楚!
“将军怎麽会放我?”坐进车,冷子琰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
凌晔看他半响,“我给大伯拨电话要放弃少主之位,电话拨通,都开始问候大伯,父亲才一把摔了茶杯,答应放人……我大伯是族长,常理论,该是他儿子、我堂哥当少主,不过我基因明显优於堂哥,又在兽化後将他踹得无法翻身,族里对我极为尊敬,大伯迫於压力,方才立我为少主。表面上大伯和堂哥没有丝毫埋怨,但实际上……巴不得我出事。”他顿了下,声音微微转冷,“父亲在人类社会呼风唤雨,这些年对大伯多少有些不敬,若我不再是少主,他在族里地位将会十分尴尬。父亲本意是想拿野鸡来气我,或者在我执迷不悟的情况下,改为扶持野鸡。”轻蔑一笑,“可惜野鸡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哪怕他再优秀,被选为少主的几率也不高。不到万不得已,父亲不会把注压在野鸡身上。万一我不当少主,野鸡又失利於堂哥,可是得不偿失的事。”
凌晔没说的是,新少主有权接收旧少主的雌兽,以此作为对後者的羞辱。两父子各有忌惮,这才维持著表面的平衡。
本以为对方在认真听,却见他怔怔望向窗外。
此时车子还在警察厅的停车场,冷子琰摇开车窗,凌晔顺著他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衣装整洁的青年和他们一样正在倒车。
黑色轿车内敛而奢华。
车内的青年长得有几分君痕的味道,看第一眼就让人觉得是君家的人,或许是君痕表兄?
“你认识?”
“谈不上,”冷子琰摇头,“一面之缘而已。”
君痕死时场面混乱,自己又哭成那德行,实际上根本没注意把自己拉起来的那人长相,不过冷子琰还是认出对方来。
他重新摇上窗,对坐在副驾的助手李皖道,“查查他身份。”
“是,少爷。”
“这活我不干了,少主,你放我回去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老婆……”
“闭嘴!”凌晔不耐烦地打断徐睿的长篇大论,“如何?”
徐睿往里瞧了瞧,关上门,认认真真叹了口气:“族里那些怀了孩子的男人哪个不是呆家里安心养胎?这人倒好,一天的睡眠没超过四个小时,他当自己超人啊!”抓了把银亮的短发,“是!以他的身体素质,没怀孩子,怎麽折腾都没事。可是少主……”徐睿苦起脸,“他现在是孕夫,是孕夫。”
“打掉!”
徐睿这才把目光投到坐在轮椅上的冷家家主身上。
他进冷家後见过此人几次,对方都是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样,此时额角抽筋倒是极为罕见。
徐睿眯眼笑道:“你儿子不肯。”
“我进去与他说。”
凌晔挡在门前,姿态恭敬却态度坚决,“冷伯父,他若不愿,你别逼他。”
“逼?”冷承风冷笑,指著凌晔鼻子大骂,“他这臭脾气就是给你惯出来的,以前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他什麽时候敢反抗我?”
似乎也不怎麽听你的吧……这话凌晔不敢说,只埋著头“虚心受教”。
冷承风与冷子琰交涉一番,最终怒气冲冲地砸了一地的古董。
其实凌晔也不懂冷子琰在想什麽,身上被电成那样,正好需要养几天,乘机把孩子打掉不好吗?若说冷子琰想把孩子生下来,凌晔宁愿相信天上的月亮其实是太阳变的。且不说孩子是野鸡的,哪怕是君痕的,冷子琰也未必肯生。
皮都被电焦了一层,第二天冷子琰就神采奕奕地起了床,穿戴整齐,脸色虽苍白,眼神却极亮,黑色的眸子凌厉而有威严。
徐睿跟在凌晔背後探出头,眼睁睁看著载著冷子琰的轿车缓缓驶离冷府,煞有介事地咂吧了下嘴,“少主,他不会是喜欢自虐吧?”
说完就急退到墙边,唯恐少主转过来揍他。
出乎徐睿意料,他那依然站在窗前的少主苦笑著微挑嘴角,悠悠说了句,“他总以为多折腾自己一下,那个人就会少埋怨他一些……真是……无可救药的蠢!”
在军部大楼下的餐厅,一身笔挺军服并不抢眼,但配上男子高挑的身形,俊美的容颜,再加上肩部代表著上校头衔的暗红勋章,男子一进来,立刻吸引大量眼球。
男子解下大衣,递给上来的服务员,一边拉开椅子一边道:“大哥怎麽想起来找我?等等……让我猜猜……”他捏起下巴,这个动作做得格外迷人,“凌晔就在楼上,大哥不找他却找我……那一定是不能告诉凌晔的事……哈!莫非大哥得了不治之症?”
冷子琰嘴角一抽。
“不是?”凌野双手趴在桌上,身体前倾,逼人的压迫力骤然放出,“大哥走投无路……来求我?”
手中的刀叉被冷子琰一把捏碎。
凌野轻轻笑了起来,“玩笑而已,大哥别动怒,气坏身子,心疼的可是我。”招呼服务员换上新的,凌野懒洋洋地坐回去,“说吧,大哥有什麽想小弟效劳?”
“我怀了你孩子。”
冷子琰说得无丝毫起伏,平静得像‘我今天吃了饭’。
凌野掏掏耳朵,“再说一遍,没听见。”
“我说我怀了你孩子!”
掏耳朵的手停在半空,凌野的目光一点点移到冷子琰脸上,像想在上面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片刻,“哈哈,”他笑道,“大哥,我很忙,你别这样逗我。”
冷子琰一刀切开盘子里的牛排,咬牙切齿的力道仿佛被他切割的其实是面前的男人。“你们兽族以兽身交合,可令男子怀孕,”他抬眼,漆黑的眸里闪过丝嘲讽的冷光,“你强暴了我,难道我不能有你孩子?”
将军正式迎娶的夫人一共有十一位,五女六男,十一人明争暗斗,各有心机。不过,冷子琰到的第一天,就让十一位夫人首次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在凌府,“冷子琰”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少主追求的对象、将军和少主父子不合的根源、不守妇道、一脚踏两船,同时与凌家两位少爷暧昧不清──罪名足够从小就循规蹈矩的十一位雌兽以挑剔的眼光看待这个新进门的男人。
而且他肚里揣了凌家的种,看二少爷欢喜的模样,铁定是要认这个孩子。不曾为将军繁衍後代的夫人们如何不嫉妒得咬牙切齿?
除了凰影,将军府没有一个欢迎冷子琰的。
冷少爷优哉游哉地把佣人呈上的生肉面无表情地咽下去。十一位夫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是说人类只吃熟食?
“不知午饭合不合冷少爷口味,”凌夫人温柔笑道,“将军他们父子晚上才回来,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今後大家都是一家人,夫人唤我子琰就好。”
凌夫人的脸色微有难看,显然是想起了她那苦恋这个男人的亲生儿子。喜欢的人成了别的雄兽的雌兽,儿子会很屈辱吧?不过,没娶这个手段高深的男人,也算幸事。
“虽然冷少爷有了孩子,同时也是凌野的第一只雌兽,但考虑到冷少爷是人类……”凌夫人优雅地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抹掉嘴角的血沫,“凌野正夫人的位置……”
“子琰听从夫人安排。”冷子琰谦卑有礼。
“正夫人不能让你当,二夫人的位置我还是可以替你做个主。”凌夫人命佣人上楼取下一个盒子,郑重打开,里面一只翡翠色的手环,翠绿的光泽缓缓流淌,晶莹剔透。“凌晔出生後,我母亲命专人打造了二十只手环,原本是替凌晔准备,没想到那孩子不懂事,倒让弟弟走了个先。”她笑著拉过冷子琰手,亲自替他戴上,“凌野也是我儿子,今日便先取只送了你。”她语重心长道,“你呢,懂事些,好好与凌野过日子,婚前吵吵闹闹没什麽,婚後万事可得以雄兽为主,犯了规矩受惩罚,别怪我这个伯母事先没与你讲清楚。”
说完,凌夫人自己呵呵呵笑了起来,其他人也跟著笑,意味不明。
冷子琰浅浅抿了下唇,“多谢夫人教诲。”
“教诲谈不上,你模样并不差,只是性子未免让人担忧。”凌夫人捂著心口咳了阵,凑近他,有些神秘地道,“後面没问题吧?”
皱起眉,直到一桌的人都好奇地看著自己,冷子琰才微微反应过来是什麽意思。
野鸡把他送到凌府,刚来得及向家里交代一下,就被将军紧急叫到军部,此时凌晔也不在,一桌子人都是他们所谓的“雌兽”。
雌兽,“女人”?
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会较量些什麽事,显而易见。
“伯母,冷子琰他刚进来,你怎麽就问这种问题。”凰影红著脸埋怨。
“大姐是怕子琰今後吃亏。”长相妖娆的女人指著凰影额头戳了下,“你这小屁孩,不懂还乱开腔。”
凰影捂著红彤彤的额头,向冷子琰投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埋下头啃肉不说话了。
“後面……还好……”冷子琰强自镇定,“应付野……凌野应该没问题。”
“我们兽族可以活一百多岁,你们人类一百岁就是极限,本就比我们老得快,你又荒唐了那麽多年,往後一定要注意保养,不能让雄兽得到乐趣,就是雌兽的失职。”凌夫人拍拍他手背,“下午我指定个佣人给你,帮你把後面洗洗,晚上干干净净等凌野回来,知道不?”
冷子琰垂下眸,眼里骤然闪过一丝……阴沈之色。
122) 凌晔眉间戾气浓得要咬人
冷子琰抖著手洗了把冷水脸。
24个小时疲劳式审讯的後遗症终於难以压制地显现出来,太阳穴突突突地跳,里面像有根绷紧了的筋,即将断裂。
中午吃下的生肉胃里到现在还在翻涌,一想到一会可能又是这些东西,原本就痛的头不禁痛得更为剧烈。
把自己收拾妥帖了冷子琰才下楼。
午饭刚过凌夫人就派来了所谓的佣人,面对对方刻意的羞辱,冷子琰却连眉都没抬下,十分爽快地脱了衣服裤子,任对方替他清洗。三次灌肠,一次比一次剂量大,冷子琰一边腹诽这群人不怕把凌家的种折腾死一边咬牙忍耐。
他知道一屋子的人都看他不爽,巴不得他行事乖张,好抓他小辫子。
他们越是这样,他越是小心谨慎谦卑有礼,偏不让他们如愿。
“下来了?”餐桌上的凌夫人热情地与他打招呼。
於是一桌子的“雌兽”都往上瞧了去。
从楼上走下的男人身形高挑,淡淡含笑而又无端锐利的目光让他看起来像柄出鞘的利剑,他五官生得冷峻,眼形狭长,鼻梁高挺,瞳孔是极深的黑,黑洞般透著若有若无的寒意。
哪怕他唇角带笑,在座的人里也没一个觉得他面容和煦,
之所以会如此注意他的外貌,是因为这个男人与兽族里的男性雌兽太不一样了。
他一点也不像个怀了孕的人。
兽族的胎儿对母体是极大的伤害,很多强壮的男性在怀了孕後也会精神萎顿不得不卧床休息,由优秀的医生贴身照料以减轻怀孕带来的痛楚。
而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尽管家庭医生确认了胎儿的存在,将军的夫人们还是怀疑,他真的怀有孩子?
餐桌、餐椅、餐盘、刀叉,全是纯金打造,显示出富丽堂皇的气派。
然而餐盘里的食物──活蹦乱跳的鱼、缓缓蠕动的细蛇、血淋淋的半个猪头──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弯腰向比他早到的几位夫人告罪,冷子琰拉开椅子,在凌夫人的示意下,挨著她坐下。
将军要回来用餐,夫人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比头顶的吊灯还要明豔动人。
等到七点半,将军和野鸡同时回来,後面跟了个凌晔──显然,凌晔已经得到冷子琰进了凌家的消息。
殷勤的佣人在替这位大少爷换鞋的时候出了好几次差错,对方强大的冰冷气息仿佛能将一切都冻僵。
“大少爷……麻烦,抬下脚。”佣人胆战心惊地说。
凌晔这才收回射在冷子琰身上的目光,唇角轻蔑地挑了下。他不笑的时候,本就面目阴沈,此时刻意摆脸色,难怪连熟悉他的佣人都被吓住。
将军坐在主位,右手是凌晔,接下来是野鸡。野鸡与冷子琰对坐,全程都笑眯眯的,向几位得宠的夫人嘘寒问暖,与旁边低气压的凌晔形成鲜明对比。
看著佣人端上的菜一盘比一盘血腥,凌晔的眉越皱越紧。他们这些兽人入乡随俗,除非重大节日,已经不吃生肉,平时都是和人类一样吃熟食──这桌菜是用来“招待”谁的,显而易见。
“你吃得进去?”这是凌晔进来後与冷子琰说的第一句话。
冷子琰正把一只蛙眼扔进嘴里,闻言,抬起埋著的头,淡淡道:“还好。”
凌晔不阴不阳地哼了声。
“你能吃吗?”冷子琰挑了下眉,“我记得你小时候怕虫。”
这人还好意思讲!那个时候他铅笔盒里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虫全是败他所赐。“你还没反应过来我当时是故意的?”一刀把经过处理已经奄奄一息的蛇切成两段,唇边嘲笑的弧度像经过精确丈量般刻板,“不这样,你会注意我?”
这是……公然调情?
本就因将军在座而沈闷的气氛顿时变得僵硬。
好不容易吃完饭,冷子琰被将军叫进书房。
古檀木的房间给人沈重的压迫力,对方抽完一支烟後,开口,“看不出你还懂得识时务。”他翘起腿,“我以为,你会死缠著凌晔不放手。”
是他死缠他。
“想我饶过你?”将军的口气仿若赏赐,带著高高在上之意。
冷子琰直视对方,目光并未因对方的严厉而有丝毫屈服,他一字一句,“是放过冷家。”
要掌控这个国家,首先就要拔除这些与皇室紧密相连的古老实力。
君家、冷家、宰相,一个都不能放过。
然而,如果能让儿子不再为这个男人迷惑,独独留一个冷家,也不是不可以。
将军吐出口烟,“周末的宫廷宴会,你以我的人的名义参加。”斜斜看过去,慢悠悠说,“用个孩子,换张军部的入门券。”他笑得意味深长,神色轻蔑,“冷子琰,你真会算计。”
推开卧房门。
两个男人。
一人躺在紫红色的沙发上,手撑著头,腿自然下垂,显得笔直而修长。
另一人站在落地玻璃前,指尖端著酒杯,杯中红酒像鲜血一样流淌。
凌野蹭地下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大哥,”他笑眯眯地上去把冷子琰抱住,言语里有撒娇的意味,“快让我抱抱,我想死你了。”
凌晔眉毛不轻不重地上扬,他懒懒地靠在落地玻璃前,像个贵公子般悠然,实际上眉宇间的戾气浓郁得仿佛下刻就要变身咬人。
眼看野鸡的手要摸上自己腹部,冷子琰一把揪住,“别碰我。”
“大哥……”语调楚楚可怜。
“呵~”冷子琰冷笑,“上次来学校,不是还耀武扬威,嘲笑我迟早要来求你?现在又装什麽兄友弟恭?”
“那是玩笑话。”凌野再次强调,和凌晔如出一辙的精致面容在柔美灯光的照射下俊美得动人心魄,“大哥其实不喜欢我吧。也根本不想替我生孩子。”他一语道出事实,“之所以会来投靠我,还不是因为你们冷家被父亲步步紧逼,就要和君家一样分崩离析?”
凌晔眯起眼,“有我在,你以为可能?”
“你?哈!”凌野笑道,“不是你,父亲会恨大哥入骨?不是你,父亲会三番两次把大哥关到警厅,百般刁难?”
“情报部部长本就是他杀的。”凌晔掀起唇,“父亲对我有所顾及,才只是关警厅了事,而不是直接交军事审判所!”
不顾争吵的两人,冷子琰自顾自走进浴室。关门前凌晔强硬地挤了进来,反手将门锁上。
眸光冷冽。“解释!”
“我和你没什麽好说。”伸手取下杯子,挤好牙膏,正要刷牙。凌晔提手就将杯子摔成碎片。
手中的牙刷险些被捏断。冷子琰平复下翻涌的某些不知名情绪,“出去。”
凌晔抬起他下巴,将一张脸细细看了遍,“怀著孕还瘦成这样,别人肯定以为我经常欺负你。”冷冽的眸子转出温软的色泽,仿佛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冷子琰扭开脸,面对将军可以毫不畏惧,却怎麽也不敢看面前这个男人。
“心虚?”眉头的厉色张扬出来,“究竟发生了什麽?好端端的来什麽凌家?脑袋吃撑了?”骂人的话说得极为冷静,一点也没有气势嚣张的感觉,迫人的压力却足够人喘不过气。
“将军已答应让我进军部。”
“就因为想进军部?”
“军部一手遮天,哪个大家族的子弟不想进去?”冷子琰被凌晔压得不得不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宰相靠不住,我不想走君家的老路,为什麽不向军部投诚?”
平心而论,在君家没了的情况下,若有军部支持,冷家毫无悬念,稳坐第一大家族的交椅,问题是……“你没与我商量。”凌晔抿紧唇,“若我知道你对进军部势在必得,怎麽会不想方设法地帮你?”
冷子琰轻描淡写道:“没必要那麽麻烦。”
凌晔被伤到了。
无论多忙,他还是坚持每天晚上回冷府一趟,因为哪天看不到他,他就会担心得要死。
这个人累了痛了难受了从来不懂得让自己好过些,表面上若无其事,私底下又因为君痕的突然死亡而伤心得抽抽搭搭。
大男人伤心成那样实在好笑,凌晔却只觉心痛。
他情愿君痕别死,情愿君痕与自己争他,也不要看这个人流露出那种“斗败了的公鸡”的神情。
还是狗熊好。
凶巴巴的,又剽悍又凶猛,好像什麽都不怕,什麽也不能伤害到他。
“我以为,你已经把我当自己人。”凌晔冷冷一笑,视线狠狠刺在他腹部,“为了进军部像女人一样生个孩子也在所不惜?”
“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管谁!”语气骤然加重。
凌晔三两下把他剥个精光。
冷子琰本以为他要做爱,後穴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却见对方冷著脸掏出一管膏药。
尚带有焦灰之色的皮肤一碰就痛,冷子琰低低呻吟了几声,凌晔上药的动作因此十分小心。
“没我都不知道照顾自己,还大言不惭说什麽不要我管。”凌晔瞪他两眼,“徐睿开的药吃了没?”
“好像……没。”忘了。
凌晔阴笑道:“你若真打算生这个孩子,就把身体给我养好点。否则生的时候气力不济,孩子卡在肠道……”
“肠道?”冷子琰脸色泛白,“怎麽会用肠道?”
“呵?!难道冷少爷还有其他通道?”
“剖腹!”
“兽族从无剖腹一说。”凌晔脸不红心不跳地骗他,“拖过六个月,孩子难以打掉,到时只有生下来,男人生孩子比女人艰难十倍,我舅舅生我表哥,羊水破後在床上叫了十天,最後还是医生按著肚子拼了命的压,才把孩子挤出来……”
按著肚子压……想到自己挺著硕大的肚子躺床上,像砧板上的鱼,然後医生的手按上来……冷子琰的脸瞬间煞白一片。
这次骗住了?
凌晔心里有些扭曲的快意。
谁叫他一声不吭跑来投奔野鸡,还说什麽“不要你管”。今非昔比,以前他说这话,自己只得含著血泪往肚里吞,现在可不一样,连冷承风都对自己“刮目相看”,这人竟然“不要你管”。
呸!
“要看舅舅的孕夫照吗?三个月四个月……临盆前的都有……”凌晔面无表情道,“临盆前肚子圆得像个巨大的球,全身臃肿,一张脸根本没法看,四肢会变得比野兽还粗壮。哦,对了,”凌晔挑眉,“有些孕夫可以像女人一样产乳水。”他轻佻地捏住胸前一粒果实,恶意地搓了搓,抬眼问他,“这些天这里会痒会肿吗?如果有这些症状,说明你的体质是可以产乳的。其实产乳很好,兽族婴儿喝母乳,夭折的几率会降低……脸色怎麽那麽难看?”凌晔摸上他额头,“冒虚汗?怎麽了?”
冷子琰抓衣服将胸口捂住,看著对方的目光又狠又厉,还有丝难以掩藏的狼狈。
“说那麽多,还不是为了让你考虑清楚。”凌晔苦笑,低声道,“给强暴你的人生孩子,值得吗?冷家现在好好的,至少,比君家好太多。我们有很多法子可想,没必要走这条路。你执意要进军部,也可以由我去求父亲……我……我怎麽舍得你受这种委屈……”
冷子琰吸了口气。
原本因为愧对凌晔,又因为自己被族里人逼著,迫切地需要传宗接代,有考虑在弄完秦轩的事、打掉野鸡的孩子後,给凌晔生一个。
可是……羊水,压肚子,产乳……
生孩子太惊悚了。他坚决不生,凌晔的也不行!
123) 跳下去我就告诉你
进凌家,是通过了父亲允许的。
将军对君冷两家的暗杀其实从未间断,尤其是对君家。且不说君痕的父母就是被暗杀身亡,君痕接任家主之位三年,遭遇的暗杀也是数不胜数。最後,还是未能逃脱。
的确如秦轩所说,父亲这次只是断了条腿,但下次呢,下下次呢。
如果和君痕一样……
冷子琰不敢想。
同样,君冷两家在宰相的支持下也聘用S级杀手暗杀过将军,可惜几次行动皆以失败告终。就算能突破精英保镖组成的最严密防护网,也难以对将军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从凌晔那里借来了两名兽人进行研究,但短时间内,无法制造出可以损伤兽人皮肤的子弹。那麽唯一的办法──人体炸弹。
由谁充当人体,如何接近将军,炸弹的威力是否能一击毙命,这些都不在冷家考虑范围内。
他们需要做的,只是寻机会把秦轩介绍到军部。
事情成功,除掉将军这个劲敌,和皇室、宰相关系良好的冷家立刻坐收渔人之利;事情失败,罪不至死。
这是场不会输得血本无归的赌博,冷承风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不过,在周末的宫廷宴会上,听到周围的闲言碎语,冷承风一颗心再度扭曲。他原本就厌恶冷子琰畸形的身体,这群爱嚼舌根的贵族竟然将他儿子的风流轶事堂而皇之地广而告之。上次的“照片”事件,长老们放过了冷子琰,事情经过却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曾碍於冷家威胁三缄其口的冷少爷“前情人”一个个如雨後春笋般冒出,严词指责冷氏暴力迫害,父子俩费了不少心才把事情重新压下去。
而现在,当看清陪伴将军出席宫廷宴会的除了两位公子还有冷氏少爷时,嗅觉灵敏的上流社会立刻闻到了某种气息。
宴会是为玉寰帝国几名高级将领来访所设,陛下辞世,两国剑拔弩张的关系一触即发。高级将领来访,说的是为两国和平,实际上,不过是开战前的例行“问候”。
奢华大厅,尽显皇家气派,有资格参与的,皆是举重若轻的人物──皇室派、将军派、宰相派。冷家两父子,一人与宰相把酒言欢,一人安静地陪在将军身侧,低眉垂目──实在很值得细细研究。
军部势力如日中天,又是大战在即,谁不想进去分一杯羹?冷家在政商两界呼风唤雨,在军部却是一片空白,现在冷家少爷进了军部,对风雨飘摇中的冷家,几乎等於打了一针强心剂。
只是,之前还要对冷家赶尽杀绝的将军为何突然变了风向?
贵宾们笑得很暧昧──冷少爷会爬床嘛。
角落里,冷家的几位政敌愤愤然地碰了下杯,尖酸刻薄地表示心狠手辣的某人也不担心儿子屁股被将军父子捅烂。
“到处都在说你怪话。”凌晔凑到冷子琰边上,冷冷地道,“满意了?”
冷子琰用眼神狠狠地勒他,“你是在幸灾乐祸?”
“我又不是你,我人品比你好很多。”装模作样地与对方碰了下杯,面带微笑,声音却透著森森然的的寒意,“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这种事是你的特长,不是我的。”说到这里,他皱了下眉,本就阴暗的脸色又沈了几分,显然想起了过去某些惨淡的不愉快记忆。
冷子琰别开脸,从正与国防部部长谈话的将军、凌野身侧悄然退了步,“野鸡比你得宠。”
“转话题打击我?”凌晔不以为然,“军部三分之一的要职由族里调来的兽人担当,真到了我和野鸡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你看他们是听我的还是他的。”
“是。”冷子琰笑了下,“凌少爷有能耐。”
凌晔回味了番,这话是褒还是贬?
“凌公子。”玉寰帝国冷豔动人的军部七号人物翩然而至,提起裙笑意盈盈地弯了下腰,“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全场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了过来。
谁不知道这漂亮的女人正是曾被凌晔一枪崩了脑袋的黑虎将军的情人。
凌晔没动,用一种危险的目光审视面前的女人。
女人抬头,目中锋芒丝毫不逊於他。
众目睽睽之下,凌晔浅笑著回礼,拉起敌国女人的手,款款步向舞池。
舞曲尚未奏响,掌声已是雷动。
凌野将酒杯递给身旁的侍者,“大哥,我们也去跳?”
“你会女步?”冷子琰挑眉。
“礼仪老师只教了我男步。”凌野一副老实像。
“我也是。”所以要找跳舞的去找女人……
凌晔跳了没多久,冷子琰就往大厅里侧提供的单间走。凌野与恭维他的几位大臣寒暄几句,向父亲告了罪,尾随而去。冷子琰躺在沙发上,手遮著额头,一副疲惫得不行的模样,凌野看著他,心里莫名其妙漏了拍。
这个男人用身体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後的羁绊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可是自己真的喜欢他吗?凌野问自己。
他苦笑著摇头。在没有找到答案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远离了自己。
远离……
他不喜欢这个词。
脖子上有湿意,冷子琰瞬间惊醒过来,而後双手被人狠狠绞在後面,刚要挣扎,哢嚓一声──双手被铐住了。
眸子眯了眯,腿曲起,“你进来做什麽?”十足戒备。
“看看大哥。”凌野笑著说。
他长相酷似凌晔,神态却比对方少了些凌厉,不过冷子琰宁愿看凌晔那张阴沈沈的脸色,也不要与这个让他全身都泛恶心的人单独相处。
脖子被抚摸而过,对方的手指勾起下巴,强硬地吻过来。
“都是我的人了,还做什麽欲拒还迎的姿态?”凌野抹掉唇上被冷子琰咬出的血,挑唇而笑,温柔的口气带著不容人拒绝之意,“大哥,让我抱抱,嗯?”
冷子琰哼了声,大大方方摊开腿:“不想搞死你凌家的种,随便你弄……唔……”
“凌家的种?”凌野不服气地道,“如果是凌晔的儿子,你还会一口一个什麽‘凌家的种’?”
眉峰凌厉,目光咄咄逼人,“你嫉妒他!”
凌野脸色微微一变,又很快掩饰过去,仍是云淡风轻的姿态,灵活的手指轻佻地拨开冷子琰的上衣礼服,“我嫉妒他或者不嫉妒又有什麽关系?”凌野冷笑,“在他心目中,大哥比一切都重要吧。可是大哥因为某些原因……要我不要他!”逮住乳尖狠狠一掐,听到对方难以克制的呻吟出声,面上笑意更为冰冷,他一把翻过冷子琰,扯下他长裤,顺便将意图反扑的双手拉到头顶,牢牢制住。
“想利用我救你们冷家,又一点奉献的的觉悟都没有?天下可没那麽好的事。”“啪嗒”声弹开皮带,用膝盖在对方臀部一顶,手则搂起他腰,逼他形成一个趴跪的姿势。
“你像在嫖妓。”冷子琰头埋在沙发上,不阴不阳地道。
心里升腾起一股怒气,和他做就是嫖客和妓女的关系?“错!”不怒反笑,“大哥比那些妓女差远了,妓女们都懂得识时务,大哥下面的嘴乖,上面的嘴……呵!”凌野皱起眉,“放松!”
胯下的身体僵硬得像尸体。尤其是臀部,崩得死紧,他根本戳不进去。如果硬闯,必然又会弄伤这个人。
凌野知道,冷子琰在用这种方式来拒绝他!
门忽然被推开。
“谁?!”凌野冷冷呵斥。
“抱歉……”进来的青年往後退了步,“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我锁了门的,你怎麽会进来?”凌野摆明不信,一边半立起身体,将冷子琰护在後面,一边严词质问。
“门没锁……”青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被误会,举起手,目光坦诚。
“怎麽了?”冷冰冰的声音来自刚走过来的凌晔。手插在裤兜里,鬓角眉梢染有薄薄的酒意,这层酒意在看清昏暗的室内显眼的情形时,熊熊燃烧起来。原本随意地依在门框上的身子挺得笔直,像支蓄势待发的标枪。
“哟~”他嘲讽道,“这是在唱哪出?”
“和大哥随便玩玩,这人不懂规矩……”凌野留了半句话,意思──懂规矩的快点滚!
凌晔抱起手臂,目光轻蔑地瞟了眼青年,看清对方相貌,瞳孔微微一缩,“君家人?”
“是的,凌公子。”青年微微一笑,“在下君西。”
“我知道你。”冷子琰忽然从凌野背後探出头,用迫人的目光逼凌野替他解开手铐,若无其事地把衣服捡来穿起,“君痕远房侄子,外交部任职,之前一直在国外。君痕死後,你立刻回国。据说,你现在在君家混得不错。”
“没想到冷少爷竟认识我。”
“我派人查的。”冷子琰丝毫不避讳,坦然的程度让对方轻声笑了下,“你做事有君痕的风范,君家有几个大佬很看好你。”
说话间,冷子琰已穿戴整齐,递了张名片给青年,“有事情找我。”
时至午夜,宾客陆续离去。
君西是跟著外交部副部长来的,送走副部长,君西揉揉眉心,打开自己车门。
副座上坐著一个男人。
君西瞬间把手伸向腰间,握住枪柄,男人转过头,停车场的白炽光打在他脸上,“冷子琰……”君西失声,枪柄上的手颤了下。
沈默很久。“不上来?”
“冷少爷怎麽在我车上?”
“我的车轮胎爆了。”
多麽蹩脚的谎言,君西摇头,“就算是冷家少爷,不请自来,会不会太不懂规矩?”
“你不也弄开了野鸡锁著的门?”冷子琰仰躺在车座上,“君氏大厦後天就竞拍,要借钱吗?我可以借你,”他看向君西,“只比市场利率高百分之零点一。”
君西弯腰跨进车门,“君氏大厦这样的地方,哪里是我能买下的?”
“也是,引起将军注意,得不偿失。”君西进来後,冷子琰显得有几分局促,脸上神情捉摸不定。
死的那个是君痕,他很确定,如果不是君痕,世上怎麽会有和君痕长得一模一样,气质也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婚礼上,和木真真结婚?
可现在这个君西又是谁?
他让李皖查过君西档案,六岁随母亲迁到普林公国,十六岁回来,走後门进外交部,不久後重新到普林公国大使馆做文书。
干干净净的简历,无任何疑点。
除了秦轩,冷子琰自认是最熟悉君痕的人,他了解君痕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
太像了。
或许别人只会觉得是气质相像,可在冷子琰眼中,君西就是君痕。
那如出一辙的开车动作,那修长漂亮的十指,那淡淡抿唇的弧度,那清亮的声音……
“时下的手术整容虽然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但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整容的痕迹。要瞒过将军,莫非其实是易容术?”冷子琰偏头望向车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我见过君痕化妆,十分精妙,三百年前失传的易容术是被你们君家秘密掌控了吧?”他攒紧手,转过头来,死死盯著君西,像想在上面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死掉的那个是有人易容,扮成的君痕?”
“冷少爷怎麽会这样想?”君西反问,“即便按你推测,易容也不可能瞒过将军。易容最多改变一个人相貌,但要和另一个人达到百分之百的相像……”他失笑道,“大概小说里的人皮面具才有这个功能。”
冷子琰的脸扭曲著抽搐了下。
某种情绪像掩在地下的岩浆,急欲喷发。
“那你究竟是不是君痕?”他厉声道,“是不是?”
“冷少爷……”君西的声音透著金属般的冷静,“你为什麽揪著我不放?”
“我没有……”
君西一个急刹车,靠在停车道上,深深吸了口气,淡淡笑道:“没有揪著我不放上我车做什麽?我还以为是贼,正打算一枪崩了你……”
“君痕……”
“我叫君西。”冷著嗓音打断他,“请不要认错人。”
抓住对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如果你是君西,敢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激动,对方的手一直在哆嗦,冷子琰惨然一笑,“车都没法开了,还要狡辩?”
仿佛被触到逆鳞,君西强硬地挥开抓著自己的手,“一直在狡辩的是你!君痕死了,究竟要我说多少遍?”
脸上一白,衬著天上的月光,可怖得渗人。“我不信。”他说,“我不信他会死。”
君西像快窒息般,猛地打开车门,狠狠吸了两口冰凉的空气,口中吐出的气体缓缓上升,“没死又如何?”
两人在一座白石大桥上,除了呼啸而过的车辆,没一个多余的人。
“没死,不会怎样,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他不会再理我,甚至可能恨我。”冷子琰走到桥边,河水有些地方结著薄薄的冰,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缓缓眯起眼,低声说,“可若是死了,什麽‘以後’都没有,我想他的时候,见不著他,连远远瞧眼都不行……”
“说得可真委屈。”君西嗤笑道,“想知道我是不是君痕?”
冷子琰眼里光芒瞬间亮如星辰,“是!”
“脱了衣服跳下去。”桥上风大,君西废很大劲也没点燃烟,他埋著头,像在保护打火机的火苗,“跳下去,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