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12

苍痕鸢陌: 异时空情恋之清水漪澜 49-53

  第四十九章 内伤缠身

  皇宫,赏芳梦苑。
  “小姐。”顾梦颜慌慌张张拉起了仍在睡梦中的岳添翎。
  岳添翎揉了揉眸子,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是顾梦颜立马又闭起眼睛,道:“再让我睡会儿。昨晚都没得睡。”
  顾梦颜拉起她的被子,扯住她的臂膀拽起她,就开始给她穿起衣服来,急急地冲着仍旧闭着眼睛的岳添翎喊道:“小姐,皇宫都乱了套了,轩少爷出事了!您不去看看?”
  “出事?”岳添翎仍旧闭着眼睛,嘴里咕噜咕噜念叨着,“什么?你说谁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反应过来说的是宇印沉轩,岳添翎陡然睁大了眸子,一下子愣了。
  “快去盎然轩吧!听说轩少爷送你回来,回去后没多久就出事了,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了。”
  岳添翎一听,慌忙跳下床,披了衣服蹬上鞋,就向盎然轩奔去。
  刚来到盎然轩,岳添翎就看见四大侍卫守在门口,如同四尊门神,表情焦急万分。岳添翎也没管他们,直接向里冲,谁想硬是让四人给推了出来。
  “主子吩咐,不要您进去。”雷霆镜云叹道。
  “这是做什么?”岳添翎又向里冲。
  雷霆樱若看着岳添翎,正所谓是越看越来气,抄起手掌,就如同几年前在卓然山庄一样,挥向了岳添翎。
  岳添翎眼快如光,手快如电,一把抓住她扇过来的手,道:“这个时候,我没空同你闹,让我进去见轩哥哥。”
  “对不起,添翎姑娘,这是主子命令。”雷霆雨岌面露难色。
  岳添翎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掌就击向四人,趁四人躲闪的刹那飞身奔进了宇印沉轩的房间。再看不到他,她就要急疯了!到底能出什么事呢?
  “都是没用的东西!”
  刚进去房间,岳添翎就看到一大堆太医趴在地上。皇帝满面怒容地立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儿,眸中尽是担忧。
  “皇上……”岳添翎叫了一声。
  皇帝望望她,眼中涌出一抹难言神色,挥挥手让众太医下去,自己也起身离开,经过岳添翎身边,停住了脚步,道:“也不知你到底是祸是福?如今也只能希望你这侠女,能救我轩儿,好好照顾他。”说完,就大步离去了。
  岳添翎马上奔到床边,脑袋轰的一下空了。床上的人儿正瑟缩着不住发抖,憔悴得似乎一碰就会碎掉。她从来都不曾见过这么脆弱的他!再也抑不住胸腔内的震动,岳添翎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他,颤声道:“轩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感到他身体冰冷的温度,岳添翎更是一惊,握住他的手,不住揉搓,张开嘴吹着暖气,急道,“身体怎么这么冷啊?”
  “走!”宇印沉轩抽出自己的手,使劲将岳添翎推到床下去。
  “来人,把她带出去,我不要看到她。”宇印沉轩努力地喊着,然而声音却依旧是那么地小。
  “还不都是你害的。岳添翎,你就不该再出现这第二次。主子上辈子欠了你不成?”四大侍卫冲了进来,雷霆樱若依旧不愿意放过岳添翎。
  “樱若,少说两句吧。”雷霆雨岌将雷霆樱若拉了出去。
  雷霆镜云走过来,担心地看着床上床下的两人。
  “镜云哥哥,这怎么回事?”岳添翎跳起来,抓住雷霆镜云就问。
  “镜云,把她拉出去。”
  岳添翎一听,登时转了身子,再次扑到床边,道:“轩哥哥,你怎么了?告诉我呀。”
  宇印沉轩转过脸去,背向她,道:“走!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添翎姑娘,主子的奇寒之症复发了。”雷霆镜云力作平静地说着。
  “镜云!不要说!”宇印沉轩厉声喝道。
  雷霆镜云鲜有地激动起来,道:“主子,你就让我说吧,添翎姑娘她会急死的。”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什么奇寒之症?”她都没听说过,宇印沉轩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快被急疯了。
  “主子是早产弱儿,生来便带奇病,身子奇寒,时有发作。发作时,通体冰冷,犹如身处冰洞,甚至可以自己将自己冻僵,多次走入阎王殿又回来了。后来因为有幸遇到江湖高人,听说就是神医珮笙的师父当年的武林神话慕容庭意,这才压下了这寒症,十几年无忧。这次再犯,恐怕是因为昨夜主子浸过了寒潭水。”雷霆镜云叹了口气,低了头。
  岳添翎呆了,她僵硬地转回身体,握住宇印沉轩冰冷的手,道:“轩哥哥,你明知道你有病,却还要同我一起泡那寒潭水,你这个傻瓜……傻瓜。”
  “镜云,把翎儿带出去,这是命令。”宇印沉轩向床里靠了靠,避开了岳添翎。
  雷霆镜云听令来拉岳添翎。岳添翎一横眉,反过身子便点住了他的穴道,然后向宇印沉轩道:“不用赶我,我会走的,轩哥哥,你先挺着,我这就请人来救你。”
  床上的人猛地抓住她的手,道:“不要,不要去寻他,你要去寻他,我宁可死。”
  岳添翎没空再同他说,解了雷霆镜云的穴道飞身出了宇印沉轩的房间。
  “添翎姑娘!”在盎然轩外的桃花林内,雷霆镜云急急叫住了岳添翎。
  岳添翎奇怪地停下脚步,雷霆镜云思考了再三,道:“能找别人就不要找津平珮笙吧,主子高傲,有较别人更为敏感的自尊,他不想在你面前有什么低于那个人。”
  岳添翎微微笑笑,有些苦涩,道:“我明白。就是他不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去寻珮笙哥哥。”
  ***
  倚在盎然轩宇印沉轩房间的木门上,望着栏杆外的花花草草,岳添翎似是失掉了魂魄。难道还不到一月,她就真的又要去寻他吗?
  她找两两用了三天,结果两两无力治宇印沉轩,说是只有妙手神医的端相神功才可以压下那奇寒之症;然后她又吩咐幻溪陵上下全力搜寻妙手神医下落,甚至不惜抬出自己绯衣羽仙弟子的身份,可惜七天过去了,仍是半点消息也无。宇印沉轩的寒症复发后,几乎每天都要发作,她眼睁睁看着,真是急也要急死了,疼也要疼死了。
  到底该怎么办!她气恼地踹了一脚护栏。目前,看来看去,都只有珮笙哥哥可以救轩哥哥,可是……可是……她怎么可以再去找他。好不容易被她扯断的藤蔓又要长上吗?她怎么可以让它长上。她不应该再去打扰他的。她也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允许自己再去找他的!
  “主子!快,快,再添些炭火。主子身体硬了。”里边传来了侍卫们焦急的喊声。
  岳添翎一听,立时踹开门冲了进去,尽管每次去都要被他吼出来,她也不能就这么放下他。冲进屋内,就看见一群太监宫女又忙忙活活搬过来几盆炭火放在宇印沉轩身侧,可是宇印沉轩依然冰得如同雪人,更骇人的是,他的眉毛上已经缀上了白色的冰霜。
  “你们退下。”岳添翎吩咐着。
  “岳添翎,你疯了,我们退了,谁来照顾主子?”雷霆樱若冰冷的声音立刻飘了过来。
  岳添翎没有时间管他们,不顾众人的目光,直接跨上床去,敞开外衣,就将宇印沉轩包了进去。
  宇印沉轩动了动,她知道他又要开口赶她,心疼地抱紧他,道:“轩哥哥,不要赶我走了,我不要再像傻子一样眼睁睁看下去。有什么……我们一起承担。”
  “你……你……受不了的。”至寒的冷气已经让宇印沉轩说不出话。
  岳添翎忽然涌出泪来,道:“轩哥哥的胸膛快点重新温暖起来吧。”
  四大侍卫、太监宫女见到这种景象都纷纷退了出去。两个时辰过去了,岳添翎已经被冻得牙打颤,浑身颤抖,可是宇印沉轩却还是一样地冰冷。她的体温对他竟然一点帮助都没有。
  “翎儿……出去……你会染上风寒的……”宇印沉轩虚弱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岳添翎固执地抱着他不放,努力想控制自己的颤抖,却最终无能为力。牙齿相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分外响亮。
  “呵……”宇印沉轩无力地笑着,“小时候这病发作……每次也就七天,不晓得……这次怎么变长了……你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岳添翎泪如泉涌。忽然,她一下子自床上弹起来,给宇印沉轩盖好被子,又将几个炭火盆挪得近些,长吐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道:“不管什么后果了,也不管那么多的‘不应该’了,轩哥哥,你等着我,我会救你的。”说着,她俯下头,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望着岳添翎奔出去的背影,一颗滚热的泪滑出了宇印沉轩冰冷的眼眶,到底,她还是要去找他了呀,为什么他要有这个病?为什么!
  ***
  笑倾红尘 天下无悲
  仰面望着依然闪亮的几个大字,岳添翎的心已经就快被生生撕成两半。来到天下无悲城下已有三个时辰,可是她就是无法提起足够的勇气踏入这个城门。这一来,又会给珮笙哥哥带来无尽的伤害吗?她怕,她真的很怕,她太害怕和他的重新接触,她太害怕这次见面可能带来的后果。可是,她又怎忍心看着宇印沉轩继续受那寒症之苦!
  就在她心中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天下无悲城的城门忽然缓缓开了。巨大的城门一点一点放下,放平的时候,里面闪出一抹白衣。
  岳添翎揉了揉眼,不是眼花,的确是白衣,而且那样的风采,那样的气度,不用走近,她也知道是津平珮笙来了。不知怎么想的,抑或是根本什么都没想,完全是身体的反射反应,岳添翎转过身牵着马就走,而且还在不停地加快速度,竟好似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
  “翎儿,站在日头底下整整有三个时辰,不顾身体了吗?会晒伤的。”津平珮笙的嗓音温柔依旧。她来了?不是幻想,她的气息她的容颜都是那样真实,她竟真的来了……还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
  岳添翎顿住脚步,捏紧拳挣了几挣,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转过了身,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津平珮笙,很小声地道:“对不起,珮笙哥哥,我留信不要你再来见我,现在却又自己先毁约,前来相见。”
  津平珮笙心里一颤,果然呀,还是让他猜中了那封信的内容。
  “出了什么事吗?”方才于城楼之上,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的焦急,她的挣扎。
  岳添翎手骨都快捏断了,努力了半天,才算说出一句话,“轩哥哥,他不行了,他得了很重的病,只有珮笙哥哥可以救他。”
  “宇印兄病了?”津平珮笙很吃惊,却也同时了然了,怪不得她竟会来,是逼不得已了吧,如若不是为了那个人……收起心中复杂的情绪,津平珮笙淡淡笑道,“救死扶伤,医之责任。翎儿,何必显得这么为难?救人要紧,这就走吧。”
  “珮笙哥哥……”岳添翎低低地叫了一声。她说了那样的话,他好像都一点也没记恨她……
  津平珮笙浅浅笑笑,吹了一个口哨,城里立刻跑出一匹白马来,“走吧!”说完,津平珮笙已经率先飞到了马上去。
  岳添翎也点点头,跨上了自己的马,只是心中早已经惊涛骇浪。望着前面驾马快行的那身白衣,痛在心里迅速蔓延。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再来寻他。这是最后一次,绝绝对对!
  ***
  十日后,盎然轩。
  将昏迷的宇印沉轩放倒,津平珮笙如释重负地下了那张华贵的床,看见岳添翎正担心地看着他们,他扯开唇角向她温柔一笑,对她摆了个胜利的姿势。那还是她教他的,伸出食指中指呈剪刀状。
  岳添翎有些激动,飞身奔向宇印沉轩的床边,谁想,还没奔到,她就看见津平珮笙高大的身躯直直倒了下去。她惊慌地转回身子及时扶住了津平珮笙,急道:“珮笙哥哥!”
  “我……没事。”津平珮笙仍在温柔地笑。只是,那嘴角不停涌出来的血液,却已经完全泄漏了他的伤情。
  岳添翎心跳迅速加快,快得似乎心脏已经就要跳出胸腔。四肢更是由于紧张绷得死紧,似是瘫痪了一样。好半晌,她才能压下恐惧的情绪,颤抖着伸出手去擦他口里流出的鲜血,急道:“怎么会这样?”
  津平珮笙虚弱地抬起手臂,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道:“别哭,没事……真的没事。”说着竟然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岳添翎着急地捂住他的嘴巴,道:“我不说话,珮笙哥哥也不要说话了。千万不要说话了。”一说话,他就流血……
  ***
  赏芳梦苑。
  “脉息好弱,又这么乱……珮笙哥哥,你之前受过内伤?”岳添翎摸着津平珮笙的脉,焦急地问着。
  “没事的,别太紧张了。”津平珮笙苍白的唇没有一丝血色。
  岳添翎忽然睁圆了眸子,道:“是忘相思?珮笙哥哥,一定是为了帮我逼出忘相思才受的伤,对不对?”
  津平珮笙摇头,苍白地笑着,道:“傻丫头,江湖儿女受点伤算什么?有什么可担心可懊恼可后悔的?”岳添翎依旧在紧张兮兮地探着津平珮笙的脉,津平珮笙无奈地自行收回手腕,笑道,“方才你用芳阴经录为我疗了伤,已经好多了,芳阴经录是天下最神奇的内功,你该相信它。”
  心瞬时紧紧拧成一团,不痛却有些麻,手心也已经沁出了血,忍住已经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岳添翎咬着唇,努力地才能发出一点声音,道:“珮笙哥哥,我欠你的情,估计就是下辈子做奴婢也还不过来了。你受着那么严重的伤,还肯为轩哥哥治病,为什么不说出来?说不定……说不定一不小心你就会丢掉性命……”
  “翎儿,我累了。”津平珮笙慢慢闭起了眼。
  “那快休息,我不吵你了。”岳添翎慌忙放倒津平珮笙的身子,只是手却还在颤抖,盖个被子也用去了好久的时间。
  ***
  三日后。
  “珮笙哥哥,你的脸可是见些血色了。”岳添翎望着津平珮笙明显转好的脸色,有些感动。
  “说过没事的。”津平珮笙浅浅笑笑就要坐起身。
  岳添翎慌忙走过去,拿了个枕头倚在那,再扶起他,把他的背靠到枕头上去,笑道:“说过病人最大,这几日我随你使唤,怎么你这主子就不善于利用我这丫鬟呢?这些事,叫我来啊,你还在养身体,要多存些力气。”
  津平珮笙笑了,道:“又不是瘫痪在床,用不着人伺候。”
  岳添翎笑了,自几上端来一碗刚刚放凉了些的粥,道:“来,喝粥。”
  “我自己来。”津平珮笙伸手便要来接。
  岳添翎躲了过去,道:“让你省着力气的。”
  津平珮笙无奈,只好摇头笑笑,等着她如同喂孩童般一勺一勺来喂。
  “这粥好像还是有些烫啊。”岳添翎试了一下,烫得吐了吐舌头,又道,“看来得吹吹。”说着又舀出一勺,仔细吹了才送向津平珮笙嘴边。
  津平珮笙望着如此的岳添翎,顿时感慨万千,也说不清心里那滋味是酸还是甜。大概喂了六七勺的时候,津平珮笙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凝住了,他望向岳添翎的背后,脸上出现了惊色,给岳添翎使了个眼色。
  岳添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顿时一喜。轩哥哥……他醒了!他的脸色还很苍白,但总算有点人气了,只是,他的面色怎么有点不善啊,脸怎么那么“酷”?他仍旧一身华衣,身子斜倚在雕花木栏上,脸旁的流苏轻轻滑过他的面颊,目光赤裸裸死盯着她,冰冷、尖锐却又带了那么一点点脆弱,那种力量甚至让她感觉自己就快被生吞活剥了。
  “去看看他。”津平珮笙淡淡的声音传来,“他好像有些生气。”
  岳添翎转回头,放下粥碗,向津平珮笙点点头笑笑,转身站起,快步向宇印沉轩走去。
  “轩哥哥,你醒了。”岳添翎激动又感动地笑着,笑容满是开心。宇印沉轩却依旧斜倚在那,复杂的目光纠结在她脸上,一刻不曾离开。岳添翎刚走到宇印沉轩近侧,还没说话就被他一把拉入了怀中,他温热的唇毫未犹豫地压向了毫未防备的她。岳添翎惊得眸子圆睁,伸出手就去推他。他疯了吗?珮笙哥哥就在他们身后!宇印沉轩哪容她反抗,勒在她腰间的手越收越紧,唇上也吻得愈来愈深。
  岳添翎一狠心,用足力量一拳捶在他胸膛上,力量之大,竟让宇印沉轩踉跄着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岳添翎紧张地回头看看津平珮笙,却发现他已经闭起了眼。蓦然,心里又是一痛,好一阵难过。他是装的,她又如何会不知道呢。这样的一幕对他是何等的伤害啊!
  再转回头来,这才发现宇印沉轩已经退出几步远,虚弱的身子仍在摇晃,眸光中那纠缠着的痛意更是已经汹涌澎湃。他望着她,就那样望着她,冰冷少了,尖锐少了,更多的却换成了脆弱换成了无助似乎还有点恐惧。
  “轩哥哥。”岳添翎奔过去,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她竟然忘了他还是个病人,怎么可以对他用那么大的力。
  “走!”宇印沉轩捏紧岳添翎的手,就将她拽出了那个房间。他握得那样紧,甚至没给她留一点挣扎的余地。
  随便找了个房间,宇印沉轩就将岳添翎推了进去。他疯了般,一把将她推到柱子上去,身子抵住她的,嘶声道:“岳添翎,你要把我逼疯?”
  岳添翎不禁皱了眉,大病初愈,力气竟也不小,他真的弄得她好痛。躲着他逼人的眼,想到他方才做的,岳添翎自是有些气,道:“你怎么可以在珮笙哥哥面前那样?这不是刺激他吗?”
  宇印沉轩轰然冷笑一声,道:“刺激他,我干吗要刺激他?我是要刺激你。我要告诉你,我才是你说了要爱的那个人!”
  “什么?”岳添翎转过头来,不太明白宇印沉轩的意思。
  “这几天,你竟然完全忘了我。天知道我多么想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便是你,可是却偏偏谁都在,独独没有你!”
  “轩……”
  “你不来看我,那好,我来看你。可是呢,我看到什么?看到你正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津平珮笙。翎儿,我很怀疑,你同我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你确定你爱的是我?你在中迷药的情况下都拒绝我,还说什么隐罂解药有毒,假的吧,是假的吧?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他?这次回来,对我竟是怜悯?”
  岳添翎也气了,情绪轰的一下爆发了出来,道:“轩哥哥,你没理由这般怀疑我!你知不知道,珮笙哥哥,他为我逼忘相思就已受了伤,但是他却没说,竟然顶着重伤为你疗伤。他差点死掉,差点为你死掉!我又欠了他……我们都欠他!你以为我不想守在你身边,可是我可以吗?珮笙哥哥那么重的伤谁来照顾?这是你的家,你病了,有大帮子奴才管着,可是珮笙哥哥呢,谁来管他?你以为我没去看过你吗?我三天没睡了……珮笙哥哥睡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为了你,我又去伤珮笙哥哥的心,到此刻,你居然还在怀疑我的心……”岳添翎委屈得声音都颤了,挣脱他的怀抱,气恼地趴到柱子上去,哽咽道,“到底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开始缺乏信任的?”
  “今夜,来我宫里。”宇印沉轩握住她的手,岳添翎吃惊地转头看向他,“做我的妻子。”
  岳添翎立马退后一步,摇着头,一脸惊骇,不愿意相信这是宇印沉轩,“轩哥哥,你变了,以前的你,自信傲然,从不会像现在捕风捉影?那个能代表什么呢?这就是你要锁住我的方式?”
  宇印沉轩追近一步,吼道:“因为以前我没体会过失去你的痛,没尝过那种恐惧,因为那个时候,没有津平珮笙也没有荆野冥河!因为那个时候,你的心里眼里都只看得到我。翎儿,当日你见我照顾银屏,就愤然抛弃我三年,如今为何却不能将心比心理解一下我此刻的心境?”
  岳添翎的脑子轰然炸响了,顿时似乎又体验了一把当年的那种痛。是呀,今天的情形说起来同那场卓然山庄荒谬的离别还真有些像,那种绝望痛苦,入血刻骨,如何会忘却?
  “方才,这里,已经差点停了跳动。看到你抛下我却那样照顾他,我几乎嫉妒成狂。”宇印沉轩红着眸子指着自己的心口。
  岳添翎咬了咬唇,稳定下情绪,慢慢走过去,轻轻拥住宇印沉轩,道:“别气了,之前你是不知道原因,现在知道了,却还要气吗?”
  宇印沉轩望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也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道:“稍好了一点点。”
  “你呀,回去歇着,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啊,颜儿就会送补汤给你喝,我昨晚熬的哦,就等着你醒,已经让她热了几热了。”岳添翎微微扯了扯唇角。
  “翎儿……”她竟然熬夜给他熬汤?
  岳添翎握紧他的手,浅浅勾出一抹滋味复杂的笑容,道:“只要我还是个人,长了一点点的心,就应该照顾珮笙哥哥,是你,也会这样选择的。”
  “不要和他太亲密……”宇印沉轩忽然变成了絮叨的小孩子。
  岳添翎扑哧笑了,道:“轩哥哥,你此刻的表情就像被人家抢了糖果一样。”
  宇印沉轩皱了皱眉,“我在说正经的。”
  岳添翎忍着笑,推着他,道:“知道啦,快回去休息,身子要紧。”
  “不如我挑宫里最好的宫女来照顾津平兄?”宇印沉轩探回身子来,试探着问。
  岳添翎立刻拧紧眉,道:“大丈夫别那么小气,那不是向珮笙哥哥胸口上捅刀子?走吧。”岳添翎硬是将宇印沉轩推了出去。
  看着宇印沉轩仍旧不展的眉头,岳添翎笑了,跳起来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道:“要我怎么保证,你才会对我放心一点点啊?”
  宇印沉轩浅浅笑了,忽然走过来,吻了吻岳添翎的发顶,哑声道:“对不起,翎儿,我方才太激动,其实应该谢谢你的,为了我,让你再去面对津平珮笙,你一定很痛苦,是不是?”
  岳添翎眼睛突然就热了,忍了半天的眼泪顿时稀里哗啦向下掉,他居然明白……
  “谢什么?为了你,我不会后悔。”她及时背过了身子,没让他看到她这羞人的一面。是的,为了他,她什么都不会后悔。
  “我回去了。晚上也不要再来看我,他睡下,你也睡吧,我会来看你。”宇印沉轩自背后轻轻抱抱她。
  岳添翎笑着点点头。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岳添翎又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幸福,满满地塞住了胸腔,使得她纵使仍在心酸却还是尝到了甜甜的味道。
  ***
  回到津平珮笙住的房间,望着津平珮笙闭紧双眼的容颜,岳添翎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心情自是由甜转为了酸。“珮笙哥哥,我知道你醒着,对不起,他……”这话,是不是不说更好呢?
  津平珮笙缓缓睁开眼,望着显然正在挣扎难过的人儿,微微笑了,道:“翎儿,不用解释的,也不用过意不去,我理解他的心情。”岳添翎绷紧了身子,反而更难过了。“翎儿,你知道吗?那天,我真的很彷徨,那是我这一生最彷徨的时候。”津平珮笙苦涩地笑笑。
  “那天……”岳添翎没明白他说的是哪一天。
  “你吃了忘相思,变得那般快乐,就好像回到了几年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多么不愿意送走那样的翎儿。”
  “珮笙哥哥……”岳添翎声音很小。
  津平珮笙笑了,脸上溢出宠溺,轻声道:“看,又难过了。”
  沉静半晌,津平珮笙忽然正起颜色,复杂的目光紧凝着岳添翎,道:“翎儿,如若你真的想我可以放开,想我可以幸福,那么请让自己快乐起来。只有你快乐了,我的心才能放下。”
  岳添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嗓子里酸酸的,眼睛里酸酸的,鼻子里也酸酸的,心里更是酸酸的,道:“粥凉了,我拿去热一热吧。”她逃了,找了个一戳即破的借口。他那样的眼神她无法再多看一眼,那越来越凶的罪恶感已叫她无力承受。津平珮笙,欠他的债,恐怕就是几条命也还不完了。
  “翎儿,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你。你了解我,就算我们没有关系,是陌生人,我还是一样会出手救他。所以,请不要再给自己压力。”
  岳添翎蓦然收紧拳,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僵着身体退出了房间。压力,无形中便已经在了。根已深扎,想要拔除又谈何容易呢。
  ***
  三天后的清晨,一踏进津平珮笙的屋子,岳添翎就发现津平珮笙的床已经空了,什么也没剩,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纸上只有寥寥的四字,“珍重,勿念。”
  望着这四个字,岳添翎的眼泪一下子喷了出来,从来他就只会为她想。一个勿念,就已经撇开了两人的关系,他在告诉她不必再担心,告诉她,他不会再闯入她的生活……
  “津平兄,我欠他的也太多了。”宇印沉轩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屋内,轻轻揽过岳添翎,看着她手中那张沾满泪滴的薄纸,由衷感叹。
  “噗!”岳添翎没来得及捂住嘴,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将津平珮笙留下的薄纸染了个透。她惊慌地看了看宇印沉轩,果然发现他的眸光已变,想要再掩饰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翎儿!”宇印沉轩惊了,忙抓过岳添翎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这一探,更加惊忧,“翎儿,什么时候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怎么都不告诉我?”
  岳添翎擦擦嘴角的血,向他安慰地笑笑,道:“没事,不过就是内功减了一半,偶尔会吐几口血。”
  “到底怎么回事?”宇印沉轩快被她急死了,这个时候她还在笑着同他讲话。
  “真的没有大碍。”岳添翎依旧浅笑安慰着他。
  “不想我急死,就快点明白清楚完整地告诉我!”宇印沉轩捏紧了她的手腕,她那话一听就是敷衍之词,叫他如何不担心?
  岳添翎见他如此坚持,知道瞒也瞒不下什么,只好如实道:“我用了芳阴经录第九层。无论多重的内伤,只要经过芳阴经录第九层治疗,都可以痊愈。只是,却会伤到使用者,伤筋动骨,内功大减,时而吐血。命好的几年内或许可以恢复,命不好的就再久一点,再不幸一点的武功尽失。别担心,无论怎么样都不至于伤及性命,最坏的结果也大不了就是变成一个废人。”
  “你治好了津平兄的内伤?”一定是这样了!
  “是。”
  “他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他根本不知道我用的是芳阴经录第九层,他甚至不知道芳阴经录可以治好他的内伤。而且芳阴经录效用也慢,待他好了,估计也会以为是自己身体强壮,想不到我这一层。”
  “翎儿,可是你的伤……”宇印沉轩担忧极了。
  岳添翎笑笑,道:“没有大事,现在看还只是内功减了,以后这倾恋十三绝我可能都只能发挥出两三成。不过,能救珮笙哥哥,就算真的武功尽失,我也会在所不惜。”转过头,望进宇印沉轩担忧的眼,岳添翎又笑了笑,道,“轩哥哥,别再担心了,弱又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吗?”
  宇印沉轩知道多说无益,只会让她更困扰罢了,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心里却更加担心了,津平珮笙在她心里恐怕已经成为一个想卸也卸不掉的负担,尽管她在他面前强颜欢笑,恐怕心里却也还是沉重万分。
  “小姐,外边有位姑娘求见,说是端苏国的公主。”门外传来顾梦颜的声音。
  “好,这就来。”岳添翎收起情绪,紧紧握了握宇印沉轩的手。
  “端苏国公主?”宇印沉轩一听这名字立刻拢起了眉。
  岳添翎挑眉,道:“传说中的端苏国第一美女千丽公主,比端苏皇帝晚来三天,听说是那皇帝招来和亲的,皇上现在正在考虑要把她嫁给哪个皇子。”
  “我怎么都不知道?”宇印沉轩再次拢眉。
  岳添翎笑笑,道:“这些天你大病,宫中的事你知道几件?”
  “翎儿,你脸色不对。”
  “昨晚收到她要到访的消息,我便已经在奇怪了,怎么想也想不到她为何会来看我。”
  宇印沉轩笑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可担心的,我陪你去见她,这是在我们盛景,就算为了给她皇兄出气,量她也不敢惹出什么事端。”
  来到厅中的时候,岳添翎还是吃了一惊。端苏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那等样貌,那等神情,那等身材,那等气质,那等仪态,岳添翎不得不承认,就是比起她心中的第一美女她的师父绯衣羽仙也是没差多少的,甚至可以比下去仙云若雨。
  “这位就是锦木公主吧?”千丽公主倒也直接。
  “是。”岳添翎点点头。
  “这位呢?”千丽公主望望身边的宇印沉轩,浅浅勾开唇角,笑得非常魅惑、迷人。
  “宇印沉轩。”一字不多,道出名字,宇印沉轩望着千丽公主的目光,融进了一丝复杂。
  “竟是盛景太子,失敬。”千丽公主慌忙低了低头。
  “公主客气。”宇印沉轩笑道。
  “殿下可就是那位有小绯衣羽仙之称的侠女皇后所出?”千丽公主似是很好奇。
  宇印沉轩明显惊了一下,迟疑了一秒,道:“正是。”
  千丽公主勾起唇角,何等美丽地笑着,又道:“太子殿下一定奇怪我怎么知道这个?”
  宇印沉轩也不客气,道:“实不相瞒,是有点奇怪。”
  “因为我曾到盛景皇朝学过艺,所以对你们的江湖、宫廷还是有些了解的。”千丽公主说话不疾不徐,声音很是好听。
  宇印沉轩笑着点点头,悄悄地却眯了眸子,面前这个女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清楚地看到,她美丽的笑容背后,含笑的眸子中都在极力地向他透着某种讯息……
  而此时,千丽公主已经将头调向岳添翎,道:“锦木公主,皇兄已然返朝,临走有话要传,虽然千丽百有不愿,却终究皇命难为,抱歉。”
  岳添翎耸耸眉毛,道:“公主请说。”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夫妻缘分已尽,别人用过的东西,他不会再要。为了你跑这一遭他很后悔。”千丽公主仍然笑得那么美丽。
  岳添翎当然知道那皇帝什么意思,简单四字——嫌弃她了。显然他是以为她中了迷药同宇印沉轩走了,一定已经失去清白之身,这才会有此话。
  “该死。”宇印沉轩低低诅咒了一声,手指蓦然收得死紧。
  岳添翎握住他的手,以“巧传妙音”道:“别生气,管他什么理由,甩掉一个缠人又危险的家伙,好事一桩啊。”
  宇印沉轩手指稍松了松,消了一点点气。
  “使命达成,千丽就不打扰了。”千丽公主又是极美丽地一笑,转身向外去了。
  “公主慢走。”岳添翎宇印沉轩同时道,岳添翎倒没什么,宇印沉轩望着她的背影,眸光却是变了数变。
  走到门口的时候,千丽公主忽然转回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宇印沉轩一眼,脸上荡开一抹奇怪的笑容……  


  第五十章 再遭背叛

  夜,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赏芳梦苑的长廊中,岳添翎同宇印沉轩相依而坐,静静地聆听着雨声。
  “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看过雨了。”岳添翎忽然间很感叹。
  “你喜欢?”
  岳添翎笑了笑,道:“曾经因为某个人喜欢,所以我喜欢。”
  “尹英浩?”波澜不惊的声音。
  “嗯,那个时候,他喜欢什么我就跟着他喜欢什么。”
  “翎儿,到了现在,你……还在想他?”宇印沉轩声音有些低。
  岳添翎忽然笑了,道:“你呢,你还在想着心清姑娘吗?”顿了一下,岳添翎接着又道,“我有点矛盾,既希望你想她,又不希望你想她。”
  “希望我想她?”宇印沉轩拢紧眉毛。
  “那样说明你长情呀。可是,我又希望现在你的心里只有我。”
  宇印沉轩摇头叹气,道:“可是,你都不知道要想几个人,到现在我才知道你竟然还会偷偷地想尹英浩?”
  岳添翎忍不住抿嘴笑笑,然后又大叹了一口气,道:“轩哥哥,英浩哥哥对我来讲,不是情人还是家。”
  “家?”
  “我是他养大的,他就是我的家。虽然,现在我已经差不多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这里人,可是偶尔却还是会想家的呀,幻想着某一天我可以回去,可以穿梭于两个地方。”是啊,那个绚烂多彩的二十一世纪,现在又变成什么样了呢,为什么她努力地想,却似已经想不起在那里生活的感觉。
  “咳……咳……”宇印沉轩忽然咳嗽起来,还很厉害。
  岳添翎慌忙坐直身子,离开他的怀,紧张地道:“轩哥哥,你的病才好,还是快回宫休息吧,别再染了寒气又犯了病。”
  “也好。”宇印沉轩也站起身,“已经很晚了,你也该休息了。”
  岳添翎点点头,递给他一把雨伞,宇印沉轩撑了伞,举步离开了长廊。岳添翎笑看着宇印沉轩离去,直到再不能见他的踪影,才转过头来准备离开。谁想,刚一转头,眼角就瞥到了一抹红影。雨中,漫天的乌云下,瘦削的红衣少年立在角落中,孤寂哀伤。显然,他已站了许久,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半长的头发沾在脸上,滴答地落着水。
  “冥儿……”岳添翎低叫了一声,抬脚就要向荆野冥河奔去,他怎么可以淋雨呢,不怕生病吗!刚踏出一步,忽然想起在天下无悲城她已同他说了绝情的话,甚至在中了忘相思的时候,还曾刺过他一剑,怎么还可以在此刻表现出她的紧张关心?她要和他了断的呀,她要努力让他忘记她的呀。收回脚,岳添翎咬着牙狠了心,道:“红衣小子,你怎么阴魂不散,阴里阴气地躲在角落里看我干吗?”红影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的心跳怦怦地开始加重。红影近了,凌乱的头发后,那双眸子依然明亮却充满伤痛。“喂!你过来干吗?”岳添翎仍在装傻。
  “砰!”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荆野冥河的身体已经沉重地倒在了泥泞中,再没动弹。
  岳添翎及时忍回去冲到嘴边的叫声,用脚轻轻碰碰他,道:“别在这装死啊。”没有动静,“喂!”岳添翎试探着又轻轻踢了踢,仍是没有动静。这下,岳添翎急了,忙蹲下身去扶起荆野冥河,探探他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竟烫得她反射性地缩回了手来。“竟然发烧了……”岳添翎嘟囔道。这家伙总是这样胡闹。那次她给他的剑伤,不足一月的时间应该还没痊愈,怎可以再淋雨呢。扯过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脖子上,岳添翎生着气扛着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换掉荆野冥河身上的湿衣服,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找来了津平珮笙留给她的退烧药丸,塞进他的口中,再打来凉水,拿冷毛巾敷上他的额头,再给他盖好被子,整理好一切,就已经是深夜了。
  岳添翎趴在床头,看着他熟睡的脸,愁眉紧锁。她到底要怎么做,他才会好起来呢?对他好,他不放过她,对他狠,他还是不放过她,甚至还这样折磨自己,伤害自己。难道真的要等到她生命终结,才算有个了结嘛。荆野冥河,如此执拗顽固的孩子,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
  翌日,清晨。
  睁开眼,看见趴在床边的岳添翎,荆野冥河苍白的面容缓缓绽开了一点点脆弱微小的笑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了她花瓣般晶莹的面颊,陶醉中懊恼地发现自己的手指竟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嗯……”岳添翎嘤咛一声,头动了动。荆野冥河吓得立刻收回手来,闭起眼,也收起了笑容,装作死人一般。好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荆野冥河偷偷睁开一只眼,这才发现她只是换了个姿势,并没有醒。他缓缓坐起身,居高临下凝视岳添翎熟睡的容颜,心底忽地就荡开了如波如涛的疼痛。如若,可以每日看见她这般熟睡的脸多好?当年,他真的是昏了头,居然听了她什么鬼话,去什么鬼寺庙念什么鬼经。如若他没有走,如若他一直看着她,也许她就不会离开他,不会投向另一个男人……想到这,红衣少年不禁又悲痛愤怒地收紧了手指,望向床边女孩儿的眸光中也透出了一抹哀怨。
  “小姐,起床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荆野冥河慌忙躺下,装作不动。“啊!小姐,你床上怎么有个男人?”顾梦颜一走进里间,看见床上的荆野冥河就夸张地大叫。
  顾梦颜那么大的嗓门,岳添翎当然醒了,揉揉眼,看见荆野冥河仍旧没醒,慌忙捂住顾梦颜的嘴将她推了出去,小声叫她不要乱讲,说自己自有分寸,然后又吩咐她出去派人准备早餐。
  返回里间,抬手探上荆野冥河的额头,岳添翎放心地松了口气,珮笙哥哥的药果然灵,经过一宿,冥儿的烧已退得差不多了。见他被子散了,岳添翎摇头给他盖好,重新又弄了个冷毛巾放到他额上。
  “小姐,已经派人去准备早餐了,这个男人是谁呀?前两日珮笙神医是因为救了太子,皇上才特许的。这个人可不能随便留在宫里呀,小姐,这可不是小事……”顾梦颜返回来又继续嘀咕。
  “怎么有你这么啰唆的女人?”床上忽然响起一个很是不快的声音,红衣少年恼怒的眼神吓得顾梦颜退后了一步。
  岳添翎小小吃了一惊,他……什么时候醒的?“你醒了?”冰冷的声音不带半点感情,岳添翎走过去,扯着他的衣襟将他拎起,道,“既然醒了,可以走了。”
  荆野冥河抓住她的手,眸中痛意澎湃,哑声道:“你还要装作不认识我?”
  岳添翎皱眉,没怎么搭理他,道:“怪人,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不要骗我了,我早醒了,你那么细心照顾我……”
  岳添翎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哼声道:“你倒在我门前,我总不能不管你死活,尽管我很——讨——厌——你。”他居然装睡?偷偷眯眯眼,无奈,这小子。
  荆野冥河俯视着好像已经讨厌他至极的人儿,忽然间好笑地笑了,拖长了声音,有点吊儿郎当,道:“翎,我有一辈子时间同你耗。”岳添翎瞪圆眸子。“忘记了,可以重新认识。”红衣少年脸上又扬起那抹熟悉的嘲弄笑容。说着,他摊开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一笔一画写着“荆、野、冥、河”。岳添翎震惊地望向他,他要做什么?荆野冥河的表情却认真得让人看了都想笑,“我叫荆野冥河,天底下最爱你的男人,曾经你保证过会和他天涯海角、形影相随的男人。”岳添翎退后一步,他疯了,她已经这样,他却还在固执……荆野冥河扯着她的手,又把她拉近来一步,继续道,“你可以忘记他,但是他绝不允许你忘记他,总有一天,他会让你心甘情愿拾回那些记忆。”
  “你是疯子!”岳添翎努力地让自己的演技逼真些,“我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荆野冥河再次好笑地笑了,手蓦然间收紧,咯吱一声,岳添翎痛得咧了咧嘴,咬唇忍住了即将冲出口的呼声。“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我心里都很有数,不是吗?”荆野冥河又露出了那种了然的好看笑容。
  “放开我们小姐!”顾梦颜冲过来扳荆野冥河的手指,荆野冥河一挥手就将顾梦颜甩了出去。顾梦颜身子一阵急退,撞到了木雕花门,痛得大呼一声。
  “颜儿!”岳添翎抽出自己的手,迅速跑过去扶起了顾梦颜。
  荆野冥河玩味一笑,抱起了双臂,道:“翎,你果然是在骗我。方才那许长的时间,以你的能力早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利落地逃出我的钳制。为什么你没有?呵……因为你心里正在紧张,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是个高手。如果我对你只是陌生人,以你在江湖两年来的经历,会至于紧张成如此吗?”岳添翎望着他,没有说话,其实,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我走了,白天这宫里太无趣,晚上再来,以后我天天都会来看望你的,你‘忘’掉的记忆,我重新灌回去好了。”红衣少年的脸上又漾起了那抹他们初识时的邪气笑容。岳添翎仍旧愣着,荆野冥河走到她身边,忽然凑近她的耳畔,仍旧邪邪地笑着,“被你照顾的感觉真是该死地好。若不是这丫头的话太惹人嫌,我真不愿意‘醒’来。”岳添翎拧眉。“翎,”荆野冥河的声音忽然低了哑了,眼神竟有些迷醉,“如若可以换来你的呵护,我宁愿永远病着。”说完,红影一闪,再眨眼间,屋子内已经寻不到他的身影。
  “小姐……”顾梦颜唤了唤呆掉的岳添翎。
  “颜儿,我真的拿他没法了。”岳添翎扑腾将自己摔倒到床上,抬起双臂猛砸了下床。
  顾梦颜很是害怕的样子,道:“好恐怖的人!小姐,不如告诉轩少爷,把这个骚扰你的家伙抓进大牢算了。”
  岳添翎无语,气闷地将头埋入了枕头下,这算什么方法?!那个是她在乎着的弟弟,又不是仇人!
  ***
  十日后,御花园。
  “听说啊,皇上有意要将那个端苏第一美女配给太子做太子妃。”御花园的蔷薇花架下,一个小宫女一边除着草一边神经兮兮地“八卦”。
  “可是太子只爱那个住在赏芳梦苑里的锦木公主哎。听说太子很痴情哦。”另一个小宫女两眼弯弯,似是在憧憬太子的模样。
  “可是,听说最近太子和那个端苏公主来往很频繁。”之前的小宫女神秘兮兮地凑近另一个小宫女的耳侧耳语着。
  “我……也听说了。”另一个小宫女有点沮丧,半刻儿却又来了士气,道,“可是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太子另类些,是传说中的痴情人。”
  前一个宫女笑了,道:“在这宫里待了这许久了,你还没看明白。哪个皇子有自己宠妾的时候,不是说只爱她只爱她的,但最后呢,保证不到几月,遇到更漂亮的,就忘了之前的。”
  另一个小宫女叹了口气,道:“是哦。论相貌,端苏第一美女的确在锦木公主之上,难道太子竟真的像传说中的变心了?”另一个小宫女眼瞪圆了,嘴巴也半天没合上。
  “我真的有点同情锦木公主,毕竟皇宫中她这样的主子不好找,为了一个奴婢竟敢去惹六皇子……哎!又一个可怜人。”前一个宫女好一通伤春悲秋。
  “说什么呢!”两个宫女正讨论得热乎,忽然蹦出一个清脆的嗓音。
  那俩宫女一听,叉起腰站起身,道:“我们说什么关你什么……呃,锦木公主殿下!”
  当她们看到说话女子身后的人时,吓得立刻跪下了,哆嗦成一团。在宫里,背后讨论主子,可是要被挑舌头的。
  “你们竟敢在这里诋毁轩少爷。”顾梦颜还在生气。
  岳添翎笑笑,拉过顾梦颜走到前面去,将两位宫女扶了起来,道:“不要害怕,我不会罚你们的。但是以后这话可莫要再说了。”
  两位宫女呆了,岳添翎却笑着带着顾梦颜转身离开了。“锦木公主!”先前说话的宫女想到了什么,忽然鼓起勇气叫住了岳添翎。岳添翎回过头纳闷地看向她们。“公主,宫中假象重重,还望您多个心眼。太子和千丽公主的事,恐怕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那日我就有亲眼看到,他们状态亲昵。如若扯谎,就叫我天打雷劈。公主,不是我多事,我是见您人好,才壮着胆子说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岳添翎微微笑笑。
  离开了蔷薇园,顾梦颜紧张兮兮地不停偷瞄着岳添翎,岳添翎忍不住笑了,道:“颜儿,不必担心,我没信。轩哥哥最近是同千丽公主见过两次面,他有告诉过我。”
  顾梦颜慌忙笑着点头,道:“是呀,是呀,您可不能信,前两年在卓然山庄,那些个丫鬟不也把轩少爷和银屏郡主的事说得跟真的似的,结果不也什么都没有。这些人啊,就是太闲了,总没事瞎掰,白的说成了黑,黑的也能说成了白。”
  岳添翎笑了,道:“怎么?颜儿,我看你比我还紧张?”
  顾梦颜扁起嘴,道:“我害怕小姐一冲动又跑了,又要几年不得相见。”
  岳添翎笑道:“这种事,怎么会发生第二次。”
  “我就是怕嘛!不知为什么,这两天心跳总是奇怪地加快,眼皮也跳,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呀,就爱紧张。”岳添翎不禁摇了摇头。
  “什么?真的很灵的,上次你出事的时候,我的眼皮也有跳。”岳添翎只是笑。
  两人回到赏芳梦苑,日头已经西斜,大地被拢入了迷人的黄昏。“回来了。”岳添翎刚一进门,就看见了这几日的常客——荆野冥河。他果然没有食言,说每天来,就的确每天都来,风不误,雨不阻。他好像很开心,半倚在床上,有些欣喜又有些得意地望着她。对于软硬不吃的荆野冥河,这几天,岳添翎已经采取了全新的战术——沉默是金,磨灭他的耐性。无论他说多少话,他说什么话,她都当他透明,不理不睬不回应。她祈祷着那个薄弱的可能,他会因此真的厌烦于她。
  “翎,这失忆这哑巴你都装不了多久了。”红衣少年走过来,抬起了岳添翎的下巴。岳添翎毫不客气拂开他的手,转过头去,不看他一眼。红衣少年,耐性极好,笑嘻嘻地又转到她面前,矮下身子低下头,与她平视,道,“今天真是我最最高兴的一天了。”岳添翎“怒”视他。荆野冥河笑了,无奈地挑了挑眉, “先别瞪,这种眼神还是留给别人好了。”岳添翎瞬时拧起眉。荆野冥河笑看着她, “翎,你就不关心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岳添翎干脆转过身来,看也不看他。
  荆野冥河“好性子”地拉住她的手臂,笑道:“我终于可以不必再这么苦地追你了。翎,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那天,等着你看清他的真面目,等着你意识到珍惜我的心……”
  岳添翎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了,也忘了自己正在跟他装口障,张口就道:“你是不是听了什么……”
  荆野冥河却忽地揽过她的头去,轻轻在她额头上一碰,然后纵身一跃,就飞走了,轻快得如同风中纸鸢,没一会儿,远处飘来他欢快的声音,“是真是假,很快便知。翎,我等你。”
  ***
  次日,盎然轩。
  “轩哥哥,好消息!”岳添翎兴冲冲地奔进宇印沉轩的书房,差点跳到他身上去。
  “怎么了?”宇印沉轩护住自己身前的案卷,稳住岳添翎的身子。
  “独爱我箫有消息了哎!在缎州!”岳添翎一双眼都要亮过一百瓦的灯泡了。
  “就这个,你就这么高兴?”宇印沉轩赶紧整理了下被她弄乱的东西。
  “当然!”岳添翎仍旧兴奋着,道:“他终于肯露面了,都几个月没他的消息了!再找不着他,我急都急死了,但愿这次赶得急。”
  “缎州,很远的,你要亲自去?”
  “嗯。”岳添翎点了点头。
  “那不是很久?”
  而岳添翎的身子已经在向外赶了,道:“不多说了,这就走了,十天后差不多可以回来。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
  “翎儿!”宇印沉轩又唤了声。
  “这次,我一定要找到独爱我箫,再揪出恋箫神侠。”她的声音已然很远。
  岳添翎哪里会知道她刚一踏出房门,宇印沉轩就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似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
  吟风颂月楼。
  “什么,独爱我箫不在缎州?”岳添翎惊得自凳子上弹了起来。
  “独爱我箫一代侠盗,亦正亦邪,往往哪个地方有大灾难,他才会现身,而且他一现身,必定有地方恶霸遭劫。然而,方才,我们缎州普天号布坊生意的负责人天缘姑娘来京城提这一季的货,说缎州城内近日极为平静,都没有这些迹象。所以,按常理推断,独爱我箫应该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正在缎州。”杜嫣然紧蹙眉头。
  “那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恐怕有人故意放出假消息,至于目的是什么,那就有待查证了。”
  “啊?”岳添翎失望极了,一下子趴到桌上去,道,“好坏的人,害我白高兴一场。如若不是天缘赶来了,我傻乎乎赶过去,就整个被人家耍了。”
  “芳主,总会有消息的,别太担心。”杜嫣然拍拍岳添翎的肩膀,宛然一副老者的样子。
  岳添翎扑哧喷笑出来,拿开她肩上的那只手,笑道:“然儿,我实在受不了你这样子。算了,既然没消息,那么我就继续等,这就回宫了。”
  “慢!”杜嫣然高声唤回了岳添翎。
  岳添翎奇怪地停了脚步,刚刚转回身,谁想竟然看到杜嫣然搬来了一大摞足有一尺高的账本!岳添翎恐惧地瞪大眼,旋即摆出一张比苦瓜还苦的脸,可怜兮兮地道:“然儿……”
  杜嫣然“啪”地拍了拍那账本,道:“甭跟我装可怜,最近的账啊,又多又乱,总不能就我一个人做,这些你负责。否则,普天号倒了,可别把账算我头上。”
  “然儿……”岳添翎继续可怜兮兮地叫着,伸出小手去扯杜嫣然的衣袖。
  杜嫣然才没给她面子,一甩袖子,丢开她的手,还瞪了她一眼,然后自己抱了一摞账本大摇大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踩出“咣当咣当”的声音上楼去了。
  岳添翎瘫软到凳子上,天啊,地啊,各路神佛啊!这么多账啊!什么时候是头?
  当岳添翎终于看完那厚得吓死人的账本时,天已经快黄昏了。伸了个懒腰,拿眼瞄瞄楼上,担心杜嫣然再推给她任务,岳添翎贼溜溜转了几下大眼睛,赶紧收回了胳膊,然后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吟风颂月楼。
  回到宫里,还没走到赏芳梦苑,岳添翎忽然调皮地笑了笑,掉了头奔盎然轩去了。
  轩哥哥如若知道她没走,一定会吓一跳!
  桃花开得很茂盛,竞吐着芬芳。偶尔有风儿飞过,花瓣纷飞,飘飘扬扬,如缀香海。
  此时,正是黄昏。
  西方,一轮红彤彤的夕阳,正散发着绚烂耀人的光芒,映得整个天地红红的,像极了害羞姑娘的脸颊。
  美景之中,人的心情也变得格外地好,岳添翎感觉这满目的花,满鼻的香,铺天的橙黄色甚至已经驱除掉了她看了一天账本的劳累,竟是那样轻松惬意起来。
  桃花林配黄昏,一个字——美!
  然而,又走了几步,什么轻松什么惬意顿时都被卷得无影无踪了。她的身子更是恍若顷刻间便化成了那僵硬的石头。
  想动,非常想动。可那脚却偏偏重似千斤!花雨香海中,岳添翎的心轰然跌到了谷底,缀下了深渊,沉沉浮浮,空茫没有了着落。
  那不是真的。她宁愿相信,是她的眼睛被施了魔法,宁愿相信,或许这是夜晚,她是在做噩梦。透过重重花影,她清楚地看到千丽公主正坐在宇印沉轩的腿上,依偎在那个她何等熟悉的怀抱里。刺耳的娇笑声一波一波传来,绕着她的耳膜回响叫嚣。轩哥哥在对她笑,那是充满爱意宠溺甚至还带着那么点痴迷的笑。他左颊上那个浅浅的酒窝依然那样迷人好看。还记得在卓然山庄的时候,她夸他的酒窝好看,他还红了脸,她逼迫他以后在其他女孩子面前笑不可以露出那个酒窝,他还坏笑着答应了……可是他现在……他和她……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呀。假消息?有人故意放的假消息?!难道竟会是他吗?呵……真不知她是该哭还是笑,这算是还在意她的表现吗?至少人家还愿意花力气费心思“支走”她,至少人家还考虑到她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感受。
  忍住冲到眼眶的泪水,岳添翎握紧了拳头。咯吱的响声,映着风吹过桃花的沙沙声,更添了几分诡异几分恐怖。又一声娇笑传来,怒气急剧地在她的胸腔聚积,她不要这样忍受,忍受的就不是岳添翎。她要冲出去,她要去质问他,这些年,他对她说过的话,都算什么!若有苦衷,苦衷又是什么!
  “轩……”桃花那侧传来一声嗫嗫的呼唤,千丽公主的胳膊缠上了宇印沉轩的脖子。岳添翎的掌心顿时被指甲抠出了血。他竟然没反抗,依然好看地笑着,而且还似乎很受用!
  “嗯?”岳添翎身子更是一僵。那声音竟是这样温柔,温柔到她似乎都未曾听过。他竟然……他竟然!
  “你和我在一起就不怕锦木公主生气哦?”千丽公主扭了一下蛇腰,脸向宇印沉轩脸上蹭了蹭。没有人注意,那刻她用眼角瞄了一眼躲在桃花树后的岳添翎,悄悄露出了一抹计谋得逞的阴险笑意。
  岳添翎掌心的血,正在滴答滴答。红,慢慢地落在地上,掉在零落的花瓣上,透过粉色,渗进了土壤,怎样地凄凉怎样地华美。然,尽管痛,尽管觉得自己已经就快要死去,她悲哀地发现她的心里还是存着那么一丝丝期冀,她竟然还在暗暗期待着他的回答。她是那样傻气固执地觉着,他不是个花心的人,不是……
  “哈——”宇印沉轩竟像听了多好笑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岳添翎的心不由得抽得更紧了,似是有血立刻淌了出来。她讨厌极了他这种反应。到底……她那点微弱的期望还是破灭了吗?
  “公主,你也是皇室中人,自是最了解皇室。身为盛景皇朝的太子,未来的天子,后宫三千是避免不了的。岳添翎,呵……她是不错,我也的确喜欢她,不过我又怎会只为了一棵树甘愿舍弃整片森林?她心又软,善良得太过分,除了我竟然还同另两个男人纠缠不清,这段日子,实在让我很不快。幸好,这时遇见了公主,如今她吃醋也罢,生气也罢,我都不会去管,我只知道现在我更喜欢公主。”宇印沉轩捉住千丽公主的手,轻轻地拿到嘴旁吻了一下。
  千丽公主笑得更得意了,娇嗔着抽回自己的手,道:“殿下,如若她生气了,不理你了,怎么办?”
  宇印沉轩又好笑地笑了,道:“她怎会不理我?公主,那女人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很好哄,给她几句好话,保证她什么都忘了,立刻跳进我怀里,而且还会对我死心塌地。上次我和银屏幽会,被她发现,后来还不是几句话就把她哄回来了。”
  “你以后再有妃子我不管,但可不能冷落了我呀。”千丽公主故意放大声音。
  宇印沉轩笑道:“当然不会,两国之盟不可弃,况且以公主端苏第一美女之貌,我又如何肯舍弃呢?”
  “她要做小,我堂堂端苏公主,可是一定要做正位的。”千丽公主就快在嘴巴上装上喇叭了。
  “自然是这样。”宇印沉轩暧昧地拿鼻尖去蹭她的鼻尖。
  “殿下,您不知道,这宫里一直传,您为了她惹得大病都犯了,我还以为您真的如传说中所说,是个情圣,不会理睬我呢?”千丽公主看着重重花影后的岳添翎,已经就快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眼神了。
  “呵……”宇印沉轩似是觉得千丽的话很好笑,“怎会?犯了病是意外,救她却的确是我愿意的。一个男人,既然认为她是你的女人,就该保护她,不是吗?”
  “殿下,千丽果然没看走眼,你果然是个真男人!”千丽又向宇印沉轩脸上蹭了下,笑声很响。
  “添翎姑娘!”雷霆镜云惊呼了一声,桃花树后,一抹细弱的身影正在剧烈地颤抖,不正是该去了缎州的岳添翎?
  天啊!雷霆镜云惊慌地看向宇印沉轩。显然,宇印沉轩也发现了岳添翎,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他主子脸上那抹迅速罩上又迅速掩了去的惊忧之色。
  岳添翎颤抖着从桃花后走出来,定定地看着宇印沉轩,虽没说话,却满眼的质问。泪水定在眼眶里,她死撑着,就是不让它流出来。没话要说吗?他竟然什么都没说……  
  对于她的出现,他看上去是那样平静,甚至不曾有一丝愧疚不曾有一丝惊慌。
  原来她在他心中真的是微不足道啊。以前的种种不过是假象,是他玩弄女孩子的手段、把戏?她真天真!竟会相信,皇室观念熏陶大的人会追求什么一对一的真爱!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自她的眼中滑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掠过脸颊,灼热的温度烫痛了她的脸颊,更烫伤了她的心。
  良久,岳添翎笑了。那个笑容虽苦,却是那样美丽炫目,犹如春花绽放,夺目生辉。“岳添翎太高估自己了。”很安静地,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就同样安静地转了身 ,踏着满地落英径自离去了,毅然决然,未犹豫片刻,没滞留一秒钟。
  那一刻,她的心,碎裂成片,化成了飞灰。那一刻,她的情,随风入空,融进了天地。



  第五十一章 一刀两断

  温柔的风里,片片桃花随风飞舞着,翎儿就站在那阵阵飘落的花雨中,单薄的身子脆弱得让人心碎。她缓缓从树后走出来,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只是看着!
  那样的翎儿让他说不出的心疼,翎儿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冲出来大骂他浑蛋才对,或者挥出一剑刺向他的胸膛,这些才是她该有的反应。然而她没有,她是那样安静,安静得让他害怕。他看到有泪水淌过她的脸,她不会知道,那刻他的心立刻便揪在了一处,她每落一滴泪,他的心都会如同裂开一个口子似的疼。他的痛绝不少于她!他伤了她的心,他又一次伤了她的心,这一次伤得更重吧,她都不屑骂他一声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苦心放出假消息,让她暂时离开,为何她会突然返回?他一直在追查的事,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进展。虽然,端苏国的千丽公主对这件事知道得这么仔细让他很意外,但对他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他不可能不利用!
  千丽公主是个势利的女人,她知道的东西不肯告诉他,她百般暗示想做他的太子妃,无疑这是她给他的条件。为了尽快解决这件事,为了可以实现诺言尽快带翎儿回卓然山庄,他只好铤而走险利用千丽公主对他的这一点邪心,假意讨好,来套她的口信。本怕发生今日这种状况,想要告诉翎儿的,只是以那丫头的性子,她怎么会坐视不理,天知道她又会跑去做什么!翎儿最近身子这般差,内伤缠身,时不时地就吐血,他如何忍心再让翎儿为他忧心!老天爷为什么就这么不帮他?!他怕什么就偏偏来了什么?!
  天知道那一刻他多想走到翎儿身边,告诉她,请她相信他。可是他不能,那样,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那么,这件事的重要线索就又断了,也许他又要多查好几年,他已经不想等了,皇宫这么危险,他想尽快带她离开……
  翎儿笑了,那是一个自嘲的笑,他知道那代表她不再相信他了,她那个古怪的小脑袋瓜又不知做了什么奇怪的决定。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狠心地离他而去?想到这,他是多么心急如焚,然而,该死的,他却不能动,还要在那假装平静!
  “岳添翎太高估自己了。”轻轻的,柔柔的,淡淡的。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他的心却早已拧成一团。
  她走了,那么坚决。他甚至看见她的背脊略略弯了,双臂无力地垂着,不一会儿,他看到她踏过的花瓣竟都缀上了鲜红的血珠!怎么……翎儿又吐血了吗?是的……最近,她只要一激动,便会吐血……
  眸中她坚决的背影、略弯颤抖的身躯都化成了他心中无数恐惧,他身体冰了,手脚僵了,心慌了,乱了。他很想奔出去,最终却只是转换成给雷霆镜云的一个眼神。雷霆镜云似乎一直在待命,一得示意,立刻风一般地奔了出去。
  然而,雷霆镜云一离开,他就坐不住了,尽管他很想快点解决这个事,但是却更怕她失踪得太快,让他都来不及解释。想到她可能已经正在离开的路上,他就什么心思都没了,那样的恐惧赶走了他所有的冷静。终于,宇印沉轩一把推开千丽公主,猛地站起,便向桃花外奔去。
  “怎么,那些东西,那些事情,你很想要的或是很想知道的,都不要或不想知道了吗?”千丽公主望着宇印沉轩匆匆离去的背影冰冷地说道,也不知是意外还是什么,语气已经很不对了。
  看到前方的背影明显一顿,千丽公主又美丽地笑了,道:“也许,你只要再多演一会儿的戏,就可以得到也说不定。”
  宇印沉轩没回头,又大踏步朝前走去,道:“我很清楚,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什么!”
  宇印沉轩正想施展轻功追赶,刚一提气,不想腹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再要提步,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力气了。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桃花林外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半晌后,桃花深处走出一个人来,慢慢地踱到了千丽公主的身边,两人并肩站着,不无得意地向他笑着。当看清那人的脸时,宇印沉轩瞬时眯了眸子,握紧了拳。
  圈套,这是一个圈套。精心设计的破坏他与翎儿的圈套!
  他为何要那么心急,竟然让她们有机可乘!
  ***
  “添翎姑娘!”赏芳梦苑门外,雷霆镜云终于追上了岳添翎。
  岳添翎怔了怔,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随后猛一回身,点住了雷霆镜云的穴道,道:“镜云哥哥,我知道你是来帮他说好话的,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给了他机会。”雷霆镜云焦急地睁圆眼,用目光表达抗议。
  岳添翎笑了,泪水仍在流淌,眼神中满满的都是绝望哀伤, “我真的给了他机会,如若我真的想走,以我的速度,镜云哥哥,你怎能追上?如果他在意我,他应该早就追上来了呀……可是他没有来……他没有来……”岳添翎转过头,嘴里立刻又有咸咸的液体涌出,也顾不得擦,绷着身子就奔进了赏芳梦苑。
  雷霆镜云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着急地冲着穴道,心道:添翎姑娘,千万不可以再离主子而去啊。他会垮掉的!主子瞒着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抹掉了所有泪,也擦干了嘴角的血迹,岳添翎木偶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跨进房门就见一身耀眼的红裳头枕着手臂仰躺在床上。正是每天必到的荆野冥河。
  看到岳添翎木然地走进屋子,床上的人似是一点也不意外,张开手臂对她做了一个姿势。
  岳添翎丢了魂一样,木然地走过去,如同小孩子般爬上床,缩进他张开的怀抱里,如同在母体中一样,蜷成了一团。
  荆野冥河拥紧她,默默地给她力量,道:“翎,这世上,男子皆花心,真心对你的,只有我。”
  岳添翎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泪“哗”地又涌了出来,她缓缓闭上了眼,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
  片刻后,空气中才传来她空洞的嗓音,“冥儿,我好难过。”
  荆野冥河学着渊伯当年拍他的样子拍拍她,道:“我知道。你不要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难过,或许还要更难过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想不通……想不通……他对我一点都不似虚情假意……可是为什么却偏偏是虚情假意!”
  “那就别想。”荆野冥河如同严肃的老者,声音不似在安慰人,倒更像命令。“跟我走吧,翎。只有我才永远都不会伤害你。”荆野冥河忽然将岳添翎抱得很紧很紧。岳添翎目光呆呆的,不言语也不动作,任由他抱着,如同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跟我走。翎,跟我走……”荆野冥河不停地收紧手臂。
  岳添翎仍旧呆着,没有动作没有反应。
  半个时辰后。“冥儿,我同你走。去最远的地方,远得听不到任何消息的地方,远得永远都不会见到他的地方。”岳添翎淡淡开了口,只是那声音是那样古怪……似是缺少了灵魂。
  “什么?翎?你……”荆野冥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说要跟他走?
  岳添翎苦笑了下,声音中尽是悲凉,道:“我彻底绝望了,从此不再对他存一丝幻想。半个时辰,我们那里的时间足足六十分钟的长度,他没来,他还是没来……如果他还在意我,如果他有什么苦衷,有什么解释,他早就应该来了。我给他的时间不短,以他的脚程,可以来来回回跑十几次了,我死心了,死得很干净。”
  “好!翎,你终于看到了,也终于想通了。我们这就走!”荆野冥河率先跳下床,开心得都快手舞足蹈了。
  岳添翎也跳下了床,只是身子有些摇晃,荆野冥河笑着拉起她的手就向外走。
  “等等。”岳添翎叫了一声,荆野冥河奇怪地回头。“我要和他彻底断干净。”岳添翎复杂地笑笑。到了案几旁,取出一张白纸,岳添翎自靴中掏出一把匕首,割伤了手指,用手在那纸上写下了有力却也彻底使她心碎掉的四字字“一刀两断”!
  “砰!”岳添翎用匕首将那张薄薄的纸钉到了柱子上。抚上颈上的锁情锁,不禁又滑下一大颗泪来,大喘了口气,岳添翎闭上眼抿着唇一把扯下那锁,挂到了匕首的把上。这次,真的别了,这段,不,这两段荒谬的感情。
  风中,寂静的屋子里,锁情锁,写有“一刀两断”的薄纸正在微微摇晃……
  ***
  取出一些珠宝分给了赏芳梦苑的那些太监宫女们,岳添翎就带着荆野冥河和顾梦颜一起离开了赏芳梦苑。
  岳添翎毫无表情,眼神空洞;荆野冥河神采飞扬,满脸兴奋;而顾梦颜却是愁绪显然,满心的担忧。顾梦颜快给急死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家小姐竟会气到这地步?甚至她只要提轩少爷一个字,小姐就要立刻赶她走。可是,轩少爷一定不会背叛小姐的呀。卓然山庄的哀伤背影,小姐没看到,她可是看了整整三年呢。轩少爷又有了什么事,怎会又让小姐产生这么大的误会?就在前两天,小姐还是那么相信他。
  “冥儿,我们要想个办法出宫。颜儿不懂武功,出不去的。”岳添翎的声音依然空洞得吓人。
  荆野冥河贼贼地一笑,道:“我自有办法。我知道一处秘道,翎,你别担心。”
  “秘道……”岳添翎淡淡应着,过了片刻,才有反应,暗淡的眸子总算闪了一下,“这皇宫是有秘道,但是听说随着前朝的灭亡,随着前朝宫人的全部死去,这秘道也就给淹没了。本朝之人根本无人知道秘道在哪?冥儿,你怎会知道?”
  岳添翎慢慢收回失掉的心,看向荆野冥河,眸光忽然紧了起来,道:“冥儿?前朝国号荆河,你……”
  荆野冥河也不知是嘲弄是戏谑地一笑,道:“可能你猜得没错,我极有可能是前朝皇子。我本姓皇姓封非,并不是姓什么荆野。”
  岳添翎身子一颤,天!那他竟然还如此大胆地一直出没于这个皇宫?
  “我第一次来皇宫,见到皇宫这地形,我就知道我一定和这里有撇不开的关系。这里的一景一物我都很熟悉,熟悉到就像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样。我左思右想了好久,终于想起这里和我幼时见过的一张图竟然一摸一样。那图渊伯一直当宝贝一样包了一层又一层,小心地收藏着。有一天,我忍不住偷偷看了,当时觉得图好漂亮,后来就偷偷又看了很多次。我一直都不明白渊伯为何这般看重它,直到我看到这皇宫,才明白了一个大概。想来渊伯说什么我是捡来的,肯定也是假话。小时候,就一直觉得渊伯不是个普通人,他好像知道好多好多事情,他经常同我讲些我听不懂的话,他那么大年纪却没有胡子,而且……”荆野冥河有些脸红,“他从来都不许我和他一起解手……现在想想……”
  岳添翎有些惊,有些不太好意思,结结巴巴道:“你……你是说他……是太监?”
  荆野冥河道:“如今看来,一定是的。”
  岳添翎表情依然木然,低声道:“天啊。”
  “小时候,渊伯都不让我同其他孩子多说话,不让我做任何可能引人注意的事,当时还很气他,现在终于是理解他老人家了。”荆野冥河感慨起来。
  “可是,冥儿,荆河已经亡了好多年了,在你父亲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荆河皇朝就已经亡了吧。渊伯还那么宝贝地留着那张图做什么?”岳添翎总是有不好的感觉。
  荆野冥河笑了笑,道:“没想到荆河还有些死忠的臣子,他们一直都在谋划复国。我认出这皇宫,就返回了以前同渊伯共同住过的房子,正好遇见了在那里一直等着我的人。他们见我便跪下了,唤我为少君,说是渊伯临死前给他们留了信,要他们来寻我,好好教导我,辅助我,然后共复大业。他们没想到赶来时却不见了我。翎,你也知道之后的两年,我一直都在隐秘的寺庙里,他们自然寻不到。于是,他们就在那里等我,等了整整两年。那的确是一群热血男儿。”
  “冥儿,你不会是要……”岳添翎一阵担心,这个傻瓜,盛景皇朝早已经根深蒂固了呀。复什么国?只会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顾梦颜更是心惊胆战,竖着耳朵听着。
  荆野冥河似是很不屑地笑了笑,道:“翎,你知道,这个世界,我只对你感兴趣。”
  转过头,望向岳添翎苍白的脸,荆野冥河难得正了颜色,又道:“不过,翎,如果你想报复他,或者你喜欢做高高在上的皇后,我会为了你不惜一切推翻盛景。”
  岳添翎微微皱眉,遂又道:“那些人呢?”
  荆野冥河笑道:“知道我无意复国,对我大失所望,气愤地离开了。”
  岳添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由于顾梦颜不懂武功,荆野冥河不能用轻功,三人只好尽可能地挑着偏僻的地方走,免得被人撞见。
  就在荆野冥河同岳添翎的对话刚刚停住没多久,自他们路过的一个很荒凉的林子里,传出一个女人低的却又掩饰不住的得意的笑声,“呵……这盛景江山一定是我们的。”
  声音很小,平凡人如顾梦颜可能听不到,但是武功如岳添翎、荆野冥河者可是听了个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两人都惊了一下,对望了一眼。岳添翎给荆野冥河一个眼色,示意他不去管它,自己心里却怦怦地跳了起来,听那声音,她敢断定就是那一直看她不顺眼的锦贵妃。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善类,不曾想果然有那夺皇位的野心。不过也难怪,她可有好几个儿子呢,怎会眼巴巴地看着这皇位给别人坐了去?
  哎,这边已经蠢蠢欲动了,而那个家伙竟然还在沉迷女色。她要不要去告诉他?猛摇了两下头,岳添翎真想给自己一巴掌,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想着要帮他!
  “到了。”一处假山旁,荆野冥河停下了脚步。
  荆野冥河指指那假山,道:“如若我没记错,这里就有一条直接通往京城外的秘道。”说着,走到假山旁,对着假山正中间的一个圆眼站好,然后左绕走了三步,敲了下假山,又继续走了三步又敲了下假山,再返回到假山正中间,向右绕走了两步敲了下假山,又向相反方向走了一步,又敲了下假山。
  看到假山缓缓地开启,岳添翎和顾梦颜吃惊得半张了嘴,真的有秘道!荆野冥河有些得意。进入假山就是个石阶,几人踏着石阶,向下走去。
  荆野冥河兴奋地道:“自这里出去,就直接离开这京城了,翎,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岳添翎一愣神,心里猛然又是一痛,随即又坚定了目光,道:“对。”
  顾梦颜看了看岳添翎没有表情的脸,暗暗着急,她该如何帮轩少爷,帮她家小姐呢?这个红衣小子,怎么看也不是个幸福的托付啊。
  ***
  “银屏,竟然是你。”宇印沉轩盘膝坐下,一边运功逼毒,一边警惕地盯着逐渐向他靠近的两个女子。
  银屏狞笑了下,道:“怎么,很意外?”
  宇印沉轩没有答话。
  银屏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道:“我等了三年才等到今天。”
  宇印沉轩仍旧不说话。
  银屏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道:“七哥哥,你可知以前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也没想到我们会发展到今天,都是你逼我的……”忽然,她笑了, “你可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女人,否则你的下场一定很惨。”
  宇印沉轩也笑了,道:“我更感兴趣的是……”他望向了千丽,“公主为何要害我?”
  千丽公主哈哈大笑,道:“殿下,你可记得三年多前灵州百草园中的那个药儿姑娘?”
  宇印沉轩惊了惊,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千丽公主,道:“你……”灵州百草园他去过,可却不记得一个什么叫做药儿的姑娘。
  千丽却笑了,依然那么美丽,道:“没错,我就是那个药儿,怎么,认不出我了?呵……也难怪呢,你根本从未正眼看过我。”
  “奇怪的是我并不记得我与药儿姑娘有什么恩怨。”宇印沉轩这冷静装得何其辛苦,内功已发挥到极致,却仍未能逼出那毒半分,想着岳添翎很可能已经离开皇宫,他怎会不着急呢!
  千丽冷笑一声,道:“你伤了女孩子最宝贵的自尊。尊贵的盛景太子殿下,您难道真的就不记得当年花前月下,曾有一个女孩子何等精心准备,向你表露心意?”
  宇印沉轩有了一点点印象,模糊得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呃,这个也不能怪他不记得,从大概他十三岁长成少年模样时,每年这样的事都会经历几遭,他又哪里有心去记她们的模样?
  “可是,你却那么冷淡,只给了她几个字‘我对女人没有兴趣’!你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竟然一点歉意也没有。你可知道,当时站在你面前的是端苏国人人推崇的第一美女玉体金躯的千丽公主?”
  宇印沉轩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认同。那话倒像是他说的,只是他对所有女人都是这么说的,没有理由因为她是什么第一美女皇室公主就有什么例外吧。
  千丽公主眼中翻涌着浓烈的恨意,继续说道:“在她面前,男人从来都是下贱的,没有谁可以在她面前那么张狂!她有幸看得上你,却不想被你如此糟蹋。”
  宇印沉轩拧起眉头,美貌居然造就出一个如此自恋不堪的女人。
  “公主,您可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都很奇怪,对胃口的,草也是花,不对胃口的,花也是草。如若不入一个人的眼,那么即使她再美,再光鲜,在他看来也都是透明的。如若你曾爱过,就会明白,全世界除却心中的那个爱人,其他的都会变成暗淡的灰白。”
  千丽公主愣了,银屏也愣了,脸色有些白,却又同时疯了般地笑了。敛住笑,二人俱寒了眸光,声音冰冷,满满的都是恨意,“这就是我们恨你的原因。在我们心中,你就是那光鲜的亮点,可是在你心中,却把我们当成了那暗淡的灰白。”
  “我很奇怪,你们……”宇印沉轩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银屏笑了,道:“呵……世上的事,巧得很呢,我和千丽公主同在大轮山上学过艺,说起来也算是同门师姐妹。”
  千丽也来凑热闹,“盛景太子殿下,我在宫中收到银屏师姐的信时,简直欣喜若狂。哈……一直在想着怎么雪耻,不想机会就来了。”
  银屏又道:“为了找你的弱点,我废了多少工夫,还好我有查到,你居然在偷偷调查当年丽贤皇后的死因。”
  一听到丽贤皇后几字,宇印沉轩体内迅速运转的气息差点就乱掉了,他极力稳下自己的情绪,道:“那么,公主,你所说的现正在端苏国的那位当年在我母后身边的重要人物,以及她收藏了关于母后日常饮食的笔录记载之事,都是编造出来的?”
  千丽笑了,道:“呵……也不尽然,只是就算有如今也没了,虽说你现在搜寻范围仍在盛景,但难保将来你不会想到去他国寻找,万一她被你找到了怎么办?我怎甘心让你找到她?你的人生,我要让它充满遗憾悔恨。”
  银屏也笑了,道:“只可惜那人当年躲得过锦贵妃的灭口,最终却还是难逃一死。七哥哥,这也都是你害的呢。”
  如此被骗自然气,毒尚未逼出更是着急,宇印沉轩体内气息顿时翻涌澎湃,力道之大,竟让他都有些吃不消了。
  “七哥哥……我劝你还是不要费力气逼毒了,没个把时辰逼不出来的,对付你,我们怎会用那些简简单单的毒药?到那时,岳添翎早走得没影了!”银屏脸上涌出一抹快意。
  听此一说,宇印沉轩越发焦急起来。该死,为什么逼了半天,竟仍未见半点成效。心急果然是大忌,仔细如他,居然也会中了这两个女人的圈套。只是,她们是什么时候向他下的毒?
  千丽似是看出了他心思般,笑呵呵地靠近他,道:“我就是这么把毒过给你的。”说着凑近他,用脸蹭了蹭他的脸。
  宇印沉轩沉了眸子,竟会是那个时候。这毒果然高明,一般的毒,如若贴到肌肤,他定然是可以察觉的。
  “呵……”宇印沉轩冷笑,道,“两位都疯了吗?这样,只会为你们招来杀身之祸。我死,父皇会治你们,我不死,我不会放过你们。银屏,我们好歹也有兄妹情谊,真的非要弄成这般?”
  千丽率先笑了,有些苦涩,道:“天妒红颜,我千丽在几个月前已经被确诊患上了不治之症,早晚都是个死,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银屏冷哼一声,道:“方才就说过,千万不要得罪女人,一旦她们心中有了恨,会不顾一切的,而命也就在这一切中。”她凑近宇印沉轩稍许,眸光中满是得意畅快,“能亲眼看见你和那姓岳的丫头走到今天这地步,真是开心,要命地开心啊,哈……”银屏大笑,千丽也大笑。
  “砰!砰!”两声闷响。银屏、千丽两道身影几乎同时飞了出去。
  宇印沉轩黑着眸子长身立起,“噗”地吐出一口血来,这毒终于逼出来了。迅速以手抹掉嘴边的血,宇印沉轩冷冷地瞥了远处趴在地上的两人一眼,冰冷的声音字字飘出,“待会儿再来办你们。”说完,迅速飞身奔出了桃花林前往赏芳梦苑。
  翎儿她会不会已经走了?宇印沉轩不断加快速度,心中恐惧极了。但愿她还在……但愿她还在。千万不要再重演当年的事,他承受不起这第二次!
  ***
  刚到得赏芳梦苑门口,宇印沉轩就见到了僵立在那如同雕像般的雷霆镜云。他的心当时就抖动了一下。她……她点了他的穴?那么……那么她竟然没听镜云给她的解释吗?
  匆匆点开雷霆镜云的穴道,宇印沉轩也来不及听他说什么状况,直接飞身奔进了赏芳梦苑。
  一进门,看到眼前的景象,宇印沉轩几乎是傻了。
  厅中,跪了一屋子的奴才。她们都各自捧着一大堆珠宝,跪在地上,伏首趴着。
  “殿下!公主……公主……”
  “公主她丢给我们一大堆珠宝,说跟我们永别了!”终于有一个太监壮起胆子一口气说完整句话。
  宇印沉轩哪里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脑子里轰轰响着的都是那恼人的盲音,也没在厅中多做停留,光一样掠过,直接奔向了岳添翎的房间。推开那熟悉的木门,宽阔的身躯不由得就是剧烈一晃,眼前轰地黑了一下。对面红木柱子上闪亮的匕首格外耀眼,把上挂着的锁情锁正在轻摆,匕首下一张薄薄的白纸随着风儿正有节奏地飞舞。
  宇印沉轩狼狈地向前挪了几步,手颤抖着抚上那左右摇摆的锁情锁,痛意瞬时灌满了他整个胸腔,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异常疼痛!然,更痛更揪心的却还在后边。当他看清那薄纸上用鲜血写出的四字时,一个没控制住,体内因为强行逼毒本就不稳的气息登时更乱了,“哇”地便喷出一大口血来。
  血,不偏不倚,刚刚好喷到那张薄纸上,染红了整个纸张,甚至淹没掉了岳添翎的血。
  “一刀两断”!她要跟他一刀两断!
  眼前猛地浮现出她绝望的眼神,还有她急剧向后退去的身子,她微笑着,如同百合花般纯洁,她对他说:“我要惩罚你,惩罚你。”
  高大的身子再也挺不直,僵直的手指扯住了那纸就向后倒去。雷霆镜云及时扶住他倒下的身子。宇印沉轩的眼神却还直直盯着那闪亮的匕首下,随着轻风摇摆着的浅碧色锁玉,而手中的那张薄纸更是早已经化成碎屑。
  “主子!”雷霆镜云一声悲呼,而宇印沉轩却慢慢闭上了无力的眸子,只是嘴里还在不停的向外涌着血流。
  ***
  京城外。
  “小姐……”顾梦颜战战兢兢看着岳添翎,声音很小,壮着胆子想再次提及宇印沉轩。
  岳添翎冷了声音,道:“颜儿,如若你再提他,我们主仆之情就此断了吧。”
  “啰唆的女人,你一路上腻腻歪歪吭吭哧哧多少回了,怎么这么烦?真不知道翎为什么非带着你?”荆野冥河很不爽地冲身后的顾梦颜道。
  “喂!古怪的臭小子,是不是你搞的破坏,轩少爷不会……”
  岳添翎立时皱起眉,少有地烦躁,道:“住口。颜儿,要我说多少遍,不要提这个名字,不要提这个名字!”顾梦颜怎会知道,这个名字在岳添翎耳边响一次,都会像刀一样直接戳进她的胸口。
  “我没那么卑鄙,是他自己不是东西。”荆野冥河拧着缰绳,很拽的样子。
  “小姐,你带着我吧,我……我……”
  “讨厌我嘛。”荆野冥河抢了过去,道,“拖拖拉拉,扭扭捏捏,有话就说,一点都不痛快,跟便秘一样!”
  “你……你……”顾梦颜气得直哆嗦,都说不出话来了。
  岳添翎皱眉,嗔怒地瞪着荆野冥河,道:“冥儿,不许欺负颜儿。”
  “小姐……”
  岳添翎知道她很想到自己这匹马上来,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的技术还不能带人。”
  荆野冥河一扯缰绳加快了速度,不快道:“啰唆女,如若没有你,这一路上就是我和翎共游了,本来坐在我后面的应该是她的,我还没说不爽呢,你倒先喊叫起来了。”
  “冥儿。”岳添翎追上来,伸出手去狠狠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小姐,我们去哪啊?”
  岳添翎先是一愣,然后望向了远方的苍茫大地,忽然涌出一点点笑意,道:“北方,很遥远的北方。京城在南,我们就向北走。”
  荆野冥河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道:“好。”


  第四卷 雨霁风歇情动山河  

  第五十二章 寒地相逢

  时间很快,转眼已是三个月后,迎来了寒冷的冬。
  寒州地处北方,不似京城或是劲城所处的南方。那里几乎四季常绿,而这里却早早地下了雪,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很厚。
  一家叫做“天下第一厨”的餐馆里正热闹非凡。身着明黄色短衫的跑堂小二挽着袖管楼上楼下跑着,大汗淋漓。二楼雅座上坐着一位红衣男子,望着忙活得不亦乐乎的纤细身影,嘴角浮起一抹幸福恬淡的笑容。
  两个时辰后,红衣男子站起身向楼下走来,穿着明黄短衫的小二靠着柱子大口地喘着气。
  “终于关门了。翎,你干吗非要做这个跑堂的,非要把自己累成这样?”
  岳添翎笑嗔他一眼,道:“喜欢呗。”
  她不知道此时她的家中——距离“天下第一厨”不远的听风小筑,已经迎来了一位远客。
  ***
  “轩少爷,您来了!”望着匆匆赶进门明显消瘦了的宇印沉轩,顾梦颜忽然间感动得落下了泪。
  “颜儿,翎儿呢?”宇印沉轩看到顾梦颜,瘦削的面庞上涌出一抹复杂的激动,多余话未说,开口就问起岳添翎来。
  “小姐,她还在‘天下第一厨’。她在那里做店小二。”
  “店小二?”宇印沉轩皱眉,她怎么可以去做那么劳累又抛头露面的活?
  “嗯,小姐天天都去,轩少爷……您不会怪我才给您传信吧?”
  宇印沉轩表情凝重,叹道:“颜儿,我该谢谢你才是,若不是你,到现在我仍是毫无头绪,说不定又要等个三年或是更长……”
  顾梦颜叹了口气,道:“轩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小姐怎么那么气?她都不肯告诉我。您不知道,我只要一提起您的名字,她就要和我断绝所有情谊,害得我都不敢说话。我壮了足足一个月的胆子,才敢给您寄信。”
  宇印沉轩拍拍顾梦颜的肩膀,道:“好颜儿,多亏你的勇敢。”
  “轩……轩少爷。”顾梦颜声音有些发颤,好像不太敢说。
  宇印沉轩心下一凉,有不好的预感,他竭力保持冷静,声音发颤地说:“怎么了?”
  “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小姐她……”
  “咯吱咯吱……”
  “呵……”
  “翎,很凉哎!别闹了,否则你会更惨!”
  门外传来了踩在雪上好听的声音,还有岳添翎欢快的笑声以及荆野冥河不满意的叫声。
  宇印沉轩身子一震,荆野冥河,那是荆野冥河的声音。
  “颜儿,先不要告诉翎儿我来了。”说完,宇印沉轩就纵身飞上了房梁,小心地探听着门外的情形。
  没一会儿,门外就闪出两个红灿灿的身影来,雪还在下着,很大,荆野冥河和岳添翎都披了个大红的斗篷。
  望着那个日夜萦绕心头的身影,宇印沉轩激动得身子微微颤抖,他……居然真的见到她了,不是梦境也不是幻想。眼前的女子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那个叫做岳添翎的丫头。
  走到门口,岳添翎停了下来,以手顶住荆野冥河的身子,笑道:“就送到这吧。”
  荆野冥河笑笑,帮岳添翎取下头顶的帽子,给她掸了掸身上的雪,岳添翎也笑着帮他掸了掸雪。宇印沉轩手指收紧,看着这情形,心底倏地荡过一丝疼痛。
  “回房去睡吧。”岳添翎推着荆野冥河。
  荆野冥河却孩子般地笑了,调皮地转回身子,忽地搂住岳添翎的腰,一手指向自己的腮,皮兮兮地道:“亲一下。”
  岳添翎眯眼,睨着他,道:“又不是小孩子,别玩这种游戏。”
  荆野冥河又将脸凑近了一分,誓不罢休的样子。
  宇印沉轩拳头握得死紧,目光一瞬不瞬牢牢揪住门前那个背对着他的瘦弱身影。
  岳添翎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抿起唇,慢慢踮起脚,缓缓缓缓向荆野冥河脸上靠去。就快要贴上他的脸,见荆野冥河凝神等待的表情,岳添翎贼笑一下,便要落下脚,准备离开。谁想她的笑容还未敛去,头顶的红衣少年立刻扬起一抹坏劲十足的笑意,勒在她腰间的手轻轻一收,再向上一提,她的唇不经意地就碰上了他的脸颊。
  荆野冥河好似很享受地笑着,岳添翎却惊得连眨了好几下眼。虽然,她名义上接受了他,但是两个人接触同两年前还是姐弟时一样,并没有什么亲昵举动。突然这样,她惊诧了,甚至还带了那么几分怪异的不舒服。
  轻轻叹了叹,尽管这几个月,她很努力将心思挪到这个死心眼的小子身上,但还是无可奈何那颗不受她掌控的心。对他,也许只能是弟弟。不过,才三个月,不是吗?她有时间的,对,有时间的。想到这,岳添翎轻松了许多,也不再介怀这件事,猛地一推荆野冥河,颇为“恶狠狠”道:“快回去睡你的觉。”
  荆野冥河看见她的脸微微红了,顿时一阵欣喜,拢过她的头,快速吻了她的发顶一下,然后转身快步离去。白白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他跑过的足迹,竟似透出了它主人的快乐。
  室内,宇印沉轩的眸子早已喷出火焰,炽烈的目光纠缠着那个背影,眸中爆发出的都是猛烈的痛。梁木已生生被他的手指抠出了五个窟窿!
  “颜儿。”岳添翎一进门就呼唤着顾梦颜,然后卸下了斗篷,露出一身利落的明黄短衫来。
  方才那一幕,顾梦颜也看到了,她都快紧张死了。轩少爷可就在这屋里呢,也一定看了个真真切切了。
  “小姐,我不得不说了。”顾梦颜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道,“这个红衣小子,您不要喜欢他。”
  岳添翎走到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望了望顾梦颜,笑着道:“颜儿,你今天有点奇怪,平常你不会管我这些的。”
  “是你奇怪才对。”门外忽然插进来一个极为爽朗的女声。
  “然儿,你又来了,你好烦啊。”岳添翎“啪”地趴倒在桌上,好似在等待着即将发生的痛苦事情。
  “岳添翎,你脑袋灌水了,是不?”杜嫣然在岳添翎对面趴了下来,手指点到她的脑门上,将她推了起来。
  岳添翎苦了脸,道:“继续吧,你每晚都要来啰唆,我都习惯了。”
  “说就说。还是那句话,津平大哥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看他呢?长相、武功、家世、人品,哪样不是男人中的极品?他让你撞上,算你走了大运了,居然还不晓得珍惜。你看看你那什么眼光?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偏去喜欢皇帝老子的儿子?你也不想想,什么瓜籽长什么瓜,色皇帝的种能好到哪去?倔得跟驴子似的,姐妹们劝你的话都当耳旁风,这下好了吧,被人家耍了,躲到这终日下大雪的鬼地方来了。你可是我们幻溪陵的芳主,幻溪陵里可都是女英雄,怎么你这个头头就这么差劲?像只乌龟缩起来了,怎么说你也应该砍他一剑,或者杀了他怀里的女人,再或者把他阉了让他做太监去,让他一辈子碰不得女人,再再或者……”
  “然儿!别再提那个人了,好吗?当我眼瞎。”岳添翎猛地站起身,身子有些颤抖。
  宇印沉轩藏在梁上,看着她的反应,手指又切入梁木几分。
  杜嫣然哼了一声,追到她面前去,道:“你还知道你眼瞎?不要太子了,我们刚刚要偷笑一下,谁知道你又要和那红衣小屁孩在一起。芳主呀,你到底怎么回事呀,为什么就不肯看津平大哥一眼呢?他多好。”
  岳添翎苦涩地笑了,无奈道:“然儿,珮笙哥哥的好,有谁会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有谁会比我体会得更深?在我心里,他一直是这世上最美好的男子,那么神圣,那么伟大,也那么高不可攀……”
  “什么高不可攀啊!”杜嫣然急了,“他那么爱你,只要你说一句爱他,他立刻就触手可及了呀。”
  岳添翎摇头,道:“关键就在我没办法再爱上他了,然儿,如果不爱他还要和他在一起,我会觉得是亵渎他玷污他。珮笙哥哥那么好的人,只有更好更全心全意爱他的姑娘才配得上。我,不行。”
  “你气死我了!”杜嫣然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几个月了,几个月没见面了,也许珮笙哥哥正在淡忘我,也许他的生活已经开始渐渐好起来,我何苦又去招惹他,只希望遥远的他能够幸福就好了。”岳添翎望向门外的茫茫大雪。他,会幸福的吧?
  “嗯!你就继续任性吧。”杜嫣然猛地站了起来,无奈地瞥了岳添翎一眼,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岳添翎叹了口气,坐回凳上,拿起茶杯,也没喝,发起呆来。对于津平珮笙,她只能这样了,见面也许又是痛苦的开始,将来会发生什么,都没有定数,她不可能也不愿意再把他拽进这感情漩涡。
  “小姐……”顾梦颜拿走岳添翎手中的茶杯,也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和那小子在一起?”
  岳添翎笑笑,然后点点头,轻声道:“嗯。”
  “可是你不爱他呀!”顾梦颜很急切。
  岳添翎夺回顾梦颜手中的茶杯,道:“那就努力去爱。”
  “可是,都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你爱上他了吗?”
  岳添翎将茶一饮而尽,道:“那就三年,三年不行,可以三十年。”
  “如果三十年也不可以呢?”
  “那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相依为命,就像我们初识时,就这样过一辈子。”
  “啊?”
  “颜儿,你要知道,冥儿死心眼到什么地步。如若我不肯爱他,我不知道他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就算我已无心男女情爱,但是我想给冥儿一点温暖。如若我已经不可以幸福,那么为什么不能给他幸福呢?”
  “小姐呀!”顾梦颜大急,又道,“这是什么道理啊,如果这是理由,那么你为什么不也这样去给那个神医幸福?”
  岳添翎愣了,半晌道,“那不一样,很不一样。珮笙哥哥虽然温和却很敏感,我的心思怎样,他一眼就能看出。如若不是真爱他,如果我们见面,我给他就只有痛苦。”
  “可怜的轩少爷……”顾梦颜声音低低的。
  岳添翎立时冷了脸,道:“颜儿,你又提起那个人了。”看着顾梦颜委屈的脸,岳添翎心又软了,道:“颜儿,你是不是在想雷霆墨伊?唉,也许该把你留下的,毕竟他才是你的归宿。”
  “不!”顾梦颜抱住岳添翎道,“小姐,颜儿同你说过,走到哪都要带着颜儿的,颜儿也同你说过,这世上对颜儿来说,最重要的人是小姐。我是觉得小姐明明还爱着轩少爷,却偏偏要自己折磨自己,所以好担心好担心啊。”
  岳添翎一阵感动,抓过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道:“颜儿,不要担心。冥儿,他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和他在一起,我不用担心被背叛,奇怪地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以,我想珍惜他,很想很想珍惜。我相信我可以爱上他的,我甚至觉得我现在已经有一点点把姐弟之情转换为爱情了。”
  “我爱你比他少吗?在你心里,津平珮笙是天下间最美好的男子,荆野冥河是最爱你的男子,那么,我呢?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梁上响起一个盛怒却又掺着复杂情感的声音。
  岳添翎顿觉自己周遭的世界似乎轰地便塌掉了,寂静却又吵闹无比。她简直不敢相信,梁上那个飞身而下的华衣男子竟是真真切切的。他居然来了?
  “颜儿,你出去。”宇印沉轩不带半分感情地吩咐着。
  顾梦颜见状慌忙跑了出去,宇印沉轩一甩袖子,关上了房门。
  他一步一步向岳添翎逼近,仍旧道:“我爱你比他少?你说……我不够爱你?”
  岳添翎此时已经从惊愣中走了出来,缓缓地、何其灿烂地笑了,盈盈下拜,道:“民女岳添翎恭迎太子殿下。”
  “你……”宇印沉轩声音都颤了,她这是在故意折磨他?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宇印沉轩眸光中痛意纠缠,“回答我!如此相爱,此等情缠,在你心里,我竟比不上那两个男人?!”
  岳添翎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冷笑一声,道:“宇印沉轩,你不觉得此刻,你来问这个问题很好笑吗?”
  “说!”他收紧了手指,岳添翎细嫩的肌肤上顿时现出一大片淤红。
  岳添翎忽然笑了,道:“真的要我说?”
  宇印沉轩仍旧死死盯着她。
  “对我来说,”岳添翎声音很轻,“呵……你宇印沉轩现在已经是那迎面走过都不需要打招呼的陌生人。”
  用力一拉,宇印沉轩已将岳添翎拉到自己身前,他的眼逼上她的眼,愤怒的气息清晰地喷到她脸上,哑着声音,“这么快,这么快,不过就三个月,你就忘了我,移情别恋另寻他欢?”
  “快?”岳添翎好似听到一个很好笑的问题,迎视着他,“快吗?有多快?”她甩开他的手,转过身,笑道:“太子爷,这三个月,你又换了多少个女人?”
  “翎儿,你非要这样吗?”宇印沉轩又扳回她的身子,她就是在故意折磨他。
  “我怎么样了?”岳添翎冷冷哼了一声。
  “你在故意割我的心。”
  “割你的心?”岳添翎好像很惊叹,她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眸子,盯住宇印沉轩,好笑地道,“我,割得动吗?”
  “不要这样子了,翎儿,何苦这样彼此折磨?事情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听我说……”他慌乱了,紧紧拥住她。
  “放开我!”岳添翎狠狠推开他,“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太子爷自重。”
  “岳添翎,要我怎样,你才可以相信我?”宇印沉轩的“好脾气”已经被消耗殆尽。
  “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信了。宇印沉轩,给两句好话我就会跳进你怀里?给两句好话,我就对你死心塌地?是,上次可能是这样,那是我傻,是我还没看清你,但现在不会了,你就是说上一车的好话,我都不会再相信你。”
  “那是我……”宇印沉轩抢近了一步。
  岳添翎没容他说完,又道:“宇印沉轩,你是我见到过的最恶劣的男人。你对我虚情假意,可是我对你的都是真情实意。你不看重、不珍惜也就罢了,对它居然还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你践踏它,贬低它,嘲笑它。我几年的感情都投注在你身上就换来你一句‘她脑袋只有一根筋’、‘很好哄’?你居然把我的感情当笑话,如果我不是爱你,才没那么容易昏头!”
  “翎儿,先冷静下来……”宇印沉轩走过去想要拥住她。
  岳添翎毫不客气地推开他,向后退了两步,努力控制的泪水终究还是冲出了眼眶,口中一酸,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她的内伤还没好?宇印沉轩心里一痛,走过去想要扶她,谁知却被她狠狠拂开。岳添翎倔强地拿起袖子狠抹了一下唇角的血迹,恨恨地盯向他,“为什么你还要来,你身边女人不缺,端苏第一美女都被你得到手了,还会屑于我这种平平之貌?你喜欢玩,这是你的权利,别人管不着,可是我不喜欢,我也玩不起。又来纠缠做什么,就见不得我好?我曾经很笨蛋地喜欢过你,就凭着那段喜欢,你就不能放我平平静静地去生活吗?”
  “曾经?”宇印沉轩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
  岳添翎懒得理他,扭过脸去。
  “居然说曾经?!”宇印沉轩吼了一声,然后猛地捧过岳添翎的脸,丧失理智的吻立刻印到她紧紧抿起的唇上。他不顾一切地吻着她,越吻越深,越吻越烈,唇齿间火焰正在四处蔓延。
  岳添翎拼出内劲再次狠狠地推开他,恨恨地瞪着他,冷冷道:“恶心。”
  宇印沉轩早已红了眼,手向岳添翎身上一推就将她推倒在床上,男性的身躯迅速压住她的,一手制住她的手臂,声音低沉嘶哑,“翎儿,我不会失去你,绝不会。”
  岳添翎死命挣扎,无助躲闪,奈何他压得她那样紧,根本都没给她反抗的空隙。宇印沉轩伏在她耳畔,轻轻吐气,“翎儿,不要挣扎,论武功,我不比你差,论力气,你没我大,今晚你逃不掉。”
  岳添翎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厌恶地道:“走开。”
  “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温热的气息吐在岳添翎耳侧,他的唇舌缓缓在她的耳廓、颈项游移,声音已经低得有些怪异了,更为这莫名的气氛添了一分暧昧。
  岳添翎躲闪着他的吻,怒道:“宇印沉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我很清醒……”宇印沉轩声音沙哑透了,唇不曾放过她一刻。
  “你若胆敢碰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岳添翎运起全身力气推着他。
  制住她挣扎的身子,收起眼中的暴戾,宇印沉轩贴近她耳侧,声音充满魅惑,“如若放下你,我才会一辈子都后悔。”岳添翎大惊之下更加用力推他,他却纹丝未动,“翎儿,你是我的,是我的!”好重的声音。
  岳添翎拼命挣扎,“放开我!”宇印沉轩哪里肯放。“宇印沉轩,你疯了!”岳添翎崩溃了一样地大喊。
  “我是疯了!”宇印沉轩一双眸子红得骇人,“自看到你和荆野冥河在门口亲热,我就疯了!”明黄的衣衫已经被他扯烂,兜肚的肩带也已被扯断,宇印沉轩的吻已经侵略到岳添翎的胸口。
  岳添翎越来越害怕,身子冰冷冰冷的,他……真的疯了!
  “我爱你!我爱你!”悲愤的声音在空荡的屋中回响。
  岳添翎挣不脱,用上内力也还是挣不脱,不禁恐惧地大叫:“冥儿——冥儿——”
  “你……翎儿,你竟然……”她居然在这个时候还高喊那个人的名字!
  宇印沉轩彻底失去了理智,黄色的碎片立时扬满了天空,他的手毫未犹豫地向她身下侵去……
  “我会恨你,我会恨你!”岳添翎大哭出声,“你这个坏蛋,总是欺负我。毁了我的心却还要毁掉我的清白。”
  咸咸的泪水顺着宇印沉轩的舌滑进了他的口里。那泪水混着无限委屈百千恨意,那样滚烫那样灼人,似乎一瞬间激醒了他,唤回他些许神志。宇印沉轩望着身下衣衫所剩无几、满身红痕的岳添翎,似是受了惊吓一样,坐起了身子,他……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很希望方才那个不是自己,却容不得他不承认,她身上那一个一个深刻的印记似乎都在指控着他方才的肆虐。
  “翎儿……”他拉起她,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似是保护一件易碎的宝贝,“对不起……对不起……”
  “放开她。”一道冷风划脸飞过,银晃晃的链子“砰”地钉到了床内侧的墙上。
  岳添翎呆呆地,一动未动。宇印沉轩转过头看见荆野冥河,眸子瞬时燃烧起来,跳下床,袖子一甩,玉箫已经破空飞出。
  “主子。”门外响起几声呼唤。
  “小姐。”顾梦颜赶了进来,看见岳添翎狼狈地仰躺在床上,眼睛直了似的眨也不眨,担心得哇地哭了出来。“小姐……”然后忙拿起被子遮住她狼狈的身体。
  “坏蛋,坏蛋……”岳添翎喃喃低泣。
  “荆野冥河,你不要太高看了自己,杀你,对我来说还是很容易。”门外忽然传来宇印沉轩冰冷的声音。
  岳添翎一听,混沌的眼忽地清明了,马上自床上弹了起来,跑到衣柜旁迅速拣了件衣裳穿上,提起冰极剑就冲了出去。
  大雪,竟然停了。乌云散去了,夜空中碎碎点点地缀上了一些星星,漫天星光下,白雪愈显晶莹。
  岳添翎来到院中的时候正看见玉箫在同锁链纠缠,便什么也没说,纵身一跃,提剑就挡开了宇印沉轩的箫,护在了荆野冥河身前。望着宇印沉轩震惊的眼神,岳添翎抿起嘴,漾出一抹奇怪的笑意,手忽地握住冰极剑中段,手腕轻轻一转,冰极剑立时漂亮地在她胸前转起圆圈,激起冰影万千,似连绵水雾铺成的光环,看上去倒像一朵正在盛开的千层花儿,这正是倾恋十三绝第九绝“花开”!
  剑,仍在急速地运转,冰影越来越多,水雾越来越浓,光环越来越亮,冷气也越来越逼人。所有的人都被那美丽的光环吸去了目光,甘愿沉沦。岳添翎笑了,这招“花开”,是倾恋十三绝中最为奇妙的剑法,可以轻易地使人为之沉迷,疏于防范,此招取胜之绝也就在这“攻其不备”。光环仍在继续扩大,绽发着炫目的光芒。也不知转了多久,岳添翎忽然一笑,轻道:“出。”光影仍在继续,雾气光环仍在闪耀,而那些美丽景象的制造者冰极剑却早已抽身飞出,直直冲向了正对面的宇印沉轩。
  宇印沉轩迅速飞身闪到一旁,那剑却似长了眼一般,打了个回弯又向他奔去。宇印沉轩皱皱眉,碧影晃动,玉箫出手,流水般的动作,翩翩飞舞的华衣,帅气翩然。很小很脆的一个声响,玉箫抵住了冰极剑,轻轻一推,冰极剑掉了头又飞了回去,刚好飞进岳添翎背后的剑鞘中。
  岳添翎脸上依旧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宇印沉轩却有些欢喜了,她分明是摆出狠心的样子给他看。“花开”漂亮炫目,即使她只剩一半的内功,威力应该也不小,但是能被他这样轻巧化开,显然她还是未用上现有的所有功力。
  “好俊的剑法!倾恋十三绝?芳主,我们都没见您用过!”场上不知何时又多出一个人来,杜嫣然正在远处兴奋地大叫。“好!就这样!”杜嫣然快速奔过来一拳捶在岳添翎肩上,道,“这才像点样子。”
  “喂!薄情郎,你来做什么?”杜嫣然很不客气地指住宇印沉轩的鼻子。
  宇印沉轩没理她,却向着岳添翎笑了,道:“翎儿,你还在意我的。”
  岳添翎古怪一笑,竟有些轻蔑意味,道:“在我心里,你已经由陌生人蜕化成了可恶的强暴犯。我会在意你?”
  “我不想再看见他,然儿,送客。”岳添翎转过了头。
  宇印沉轩捏紧拳,看到荆野冥河走过去揽过岳添翎的肩,更是气得恨不能立刻冲过去将他踢飞。眸子收紧,宇印沉轩忽然冷了声音用极散漫的语调讲出了足以震惊全场的话: “荆野冥河,荆河皇朝,皇宫秘道?”
  岳添翎猛然转头望向他,眸光中流露出了紧张。这家伙什么意思?
  “你们带着颜儿,如若不是她插翅,绝对不可能逃出皇宫。我派人访查,居然给我知道有人看见你们进了一个偏僻的假山就不见了。是进了失传的秘道了吗?传说这秘道只有前朝人才知道,而当年破宫之日能有幸逃出这皇宫的只有一个太监和当时尚是十几岁的少年太子。那位太子算来如今该四十几岁,如果留有后代就该是荆野冥河这么大,而他的名字中居然还有荆河两字,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前荆河皇子,荆野冥河?”宇印沉轩眸光冰冷地锁住了荆野冥河。
  岳添翎一惊,猛地出剑,立时抵住宇印沉轩的喉咙,“我可以保证冥儿对皇位没有一点贪恋,可以保证他不会威胁到你,你,还要抓他?”
  剑来得很快,带来一阵冷风,甚至震得宇印沉轩发上的流苏都飞了起来。
  眸子收缩,身子克制不住地微颤,宇印沉轩捏紧了拳,愤怒又哀伤,“翎儿,你……为了他……竟然这样用剑指着我?”
  “翎。”荆野冥河走过来握住岳添翎的手。岳添翎笑笑,反握住他的,然后将他推到身后去护住他,道:“我只是想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也保护好自己。殿下,如若你非要带走冥儿,岳添翎纵使只剩几成内力,打你不过,却也还是会同你拼命!”岳添翎说得毫不含糊。
  “拼命?”宇印沉轩哑着声音,“我们都到这地步了吗?”说着向前凑近了一步,自己将喉咙顶住了剑尖,“我不信,你会真的和我拼命。”
  岳添翎颤着身子,望着他笃定的目光,不知自哪里涌出一股古怪的倔强。他就吃定她舍不得他?不!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她还要在意他?幻溪陵的女儿都是敢爱敢恨的,然儿说的没错,为什么她是最差劲的那个?剑猛地一抽,岳添翎冷冷笑了声,随后一个挺进,剑尖就没入了宇印沉轩的身体。
  痛,很快传遍身体。宇印沉轩却一动未动,一双眸子死死凝住岳添翎没有半点变化的脸,他不相信……不相信她竟真的能下这个狠心。
  “主子!”四大侍卫奔了过来,望向岳添翎同时道,“添翎姑娘,我们主子如此待你,你竟然要辜负于他,如今还要这般折磨于他。主子那日不对,但事有隐情,您就不能耐心地听他一回吗?”
  “哪里那么多隐情。”杜嫣然跳了出来,向着岳添翎道,“芳主!可不能又心软了,你的心伤得还不够吗?受过两次骗,咱可不能再做这第三回傻子了。”
  “喂!这位姑娘,你怎么这么说话?什么都不了解,可不要胡说,我家主子不是任你这么诋毁的。”雷霆雨岌很是不满。
  岳添翎面无表情,撤出了冰极剑,宇印沉轩的肩头立时喷出了血流。岳添翎将剑归鞘,看向宇印沉轩,面容异常镇定,道:“这一剑,我们算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正如我走时给你留下的字,我们‘一刀两断’吧。痴与怨,情与仇,爱与恨能模糊的都模糊掉,能丢的就全丢了,各走各的,都饶过彼此。”
  宇印沉轩身子剧烈一晃,她竟然可以这么定然地讲出如此绝情的话。“翎儿,你怎么可以……”宇印沉轩踏着不稳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岳添翎靠去。
  “主子,您有伤在身,处理伤口要紧,明天再来吧。”雷霆樱若去拉宇印沉轩。
  宇印沉轩却固执地拂开她,死盯着岳添翎一步一步靠近。雷霆樱若无奈,向其他几位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位侍卫得到示意立刻明白,齐齐点点头,走到宇印沉轩身后,齐齐点向他的穴。宇印沉轩的耳力,自是听到了,迅速闪避,怎奈有伤在身,速度已是大打折扣,又加上是几人合攻,终是被点住了。
  “属下等无礼了。我们不能看着主子这样胡闹下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雷霆镜云背起宇印沉轩,回头沉重地看了岳添翎一眼,道,“添翎姑娘,您真的错怪主子了。错过他,您再难寻如此至情之人。”说完转头大踏步离去,其他几个侍卫随侍在侧。
  岳添翎冷静的外表下其实早已打翻了五味瓶。她恨自己。她恨自己看到他受伤,看到他充满质问的眼神,她还是会心慌会心痛。她恨自己到了此刻竟然发现心里还是那么放不下他……
  “翎儿。”璀璨星光下,忽然飞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岳添翎惊得都忘了眨眼。如仙风采,绝世容颜,竟是珮笙哥哥吗?他怎么也来了!
  “翎儿,好久不见。”津平珮笙轻轻在岳添翎面前立定,依旧浅笑淡然,依旧给人带来春风般的温暖。
  “津平大哥,你来啦。”杜嫣然高兴地大叫。
  荆野冥河走过来,挡在岳添翎身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阴着眸光盯着津平珮笙。
  “翎儿,我们能借步谈话吗?”津平珮笙没有理会荆野冥河,笑着向岳添翎道。
  岳添翎恍惚了一下,然后道:“好啊。”
  荆野冥河拉住岳添翎的袖子,面现焦急,岳添翎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然后随津平珮笙走到一处角落。一刻钟过去了,津平珮笙和岳添翎却还在交谈,两人似是谈得很愉快,时而还会传来他们轻快的笑声。
  荆野冥河身子倚在一棵树上,抱着双臂,面容冷峻,望着远处的两人,老大地不爽。看着看着,荆野冥河忽然瞪大了眼,骇然地向岳添翎所在的角落奔去,喊道:“翎,小心,那人周身都是杀气!”他是杀手,活在刀刃下,对杀气,有胜过常人几倍的敏感。那白衣男子,只是一个笑容,他便已经看出暗藏其中的杀机。而,片刻后,他也的确看见了他白色的衣袖中慢慢透出的那股诡异的光亮。可是……可是岳添翎却似毫未察觉,竟还和他有说有笑。
  荆野冥河刚赶到岳添翎身侧,便见那白衣男子的身子直直地倒在了地上,他迅速变幻着的眸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震惊,一双眸子圆睁着如同定在了岳添翎脸上。
  荆野冥河一下子将岳添翎揽入怀中,急速的喘息尚未平复,想到方才那么危险,他的心就似要跳出胸腔般。他忍不住将她越拥越紧,一直道:“翎,你吓死我了。”
  岳添翎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轻轻笑笑,示意他放轻松。荆野冥河却仍紧绷着身体。岳添翎无奈,只好用上力气狠推开他,狼狈地道:“冥儿,我没被杀手杀死,也要被你闷死了。”
  “翎儿……”很弱的一声呼唤。
  岳添翎身子微微颤了颤,随后看到了红衣少年背后那位气喘吁吁面色苍白的男子。他身上的血已经蔓延了很大一片,他的身后,鲜红的血液流成了一条线,映着晶莹的雪,竟是奇异地美。带着伤……跑了这么远?
  “翎儿……”宇印沉轩担心地凑前一步。方才,他好不容易冲破穴道赶回来,却不想刚踏入这个小院,就发现貌似津平珮笙的人谈笑间袖口已经流露出的杀机。他快吓死了,甚至忘记了出口提醒她。这时,他听见了荆野冥河的声音,他已经在很拼命地跑了,却还是被他落了一拍。真气提不起来,轻功不能用,跑得太急,加上伤口的疼痛,一路跑来竟狼狈如此。他眼睁睁看着荆野冥河将他心爱的女子抱进了怀里,他眼睁睁看到了她安抚他的手!然而,心痛,可以暂时隐去……此刻,他更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岳添翎见宇印沉轩又回来了,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惊色,当然又很迅速地敛了去。她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那情状就好似宇印沉轩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你回来做什么?”荆野冥河转过身挡住岳添翎,不快地道。
  “主子,您太作践自己了,那样冲穴搞不好会伤及脾脏的呀。走吧,今晚肯定是说不清的了,我们回去。”雷霆樱若又来拽宇印沉轩。“冰山女王”向来冷如寒冰的脸此刻写满了焦急、恐慌和无奈,向来倔强的眼中已经含上了大颗的泪水,似是马上便要落下来了,冷面的她此刻似是就快崩溃。
  岳添翎震撼了,再冷酷的人也都会有她的弱点触发点,对于雷霆樱若来讲,无疑她这个主子就是她的触发点。一直以来,岳添翎都觉得雷霆樱若对宇印沉轩的爱已经升华了。那不是男女之爱;又似男女之爱;那不是亲情之爱,又似亲情之爱,那不是主仆之情,又似主仆之情。依赖、倾慕、崇拜,向往……她对他都有吧。她的心中,应该就只放了这么一个人,她的主子宇印沉轩。在她心中,她主子是像仙一样的人物吧,会发光的那种,可以照亮她的。宇印沉轩若出了事,也许这世上最悲惨的就是看似冷血看似无情的她了。
  其实就是这样,有时候看似无情的,却往往是最深情的。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一旦在乎了,就是永远,就是一生一世,一如雷霆樱若,一如荆野冥河。
  “如若不想我现在就断气在这里,就别拦我,樱若。”宇印沉轩固执地扫开雷霆樱若的手,又向岳添翎靠近一步。
  宇印沉轩流了不少的血,面色苍白得发青,明显体力已经不行,却仍旧不走。岳添翎抿唇拧眉,捏了捏拳。他这个样子,倒真的很容易给人错觉!
  “翎儿……”宇印沉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这两个字。
  “快走吧,我们早没什么好说的。”岳添翎转过头去,淡淡地抛出一句。该死的,她的心竟然会痛!
  这时,那位躺在地上的“津平珮笙”却开口讲话了,道:“姑娘,果然好功夫。”
  那“津平珮笙”没有受伤,只是被岳添翎点了穴道,如今看起来还挺优哉自得。“在下可否有幸知道姑娘是如何识破在下身份的,在下装扮玉面神医,不夸张,绝对有九成九的相似。”
  岳添翎收起心中的狂乱,看向僵躺在地上的“津平珮笙”,笑了,道:“你低估了我对玉面神医的熟悉程度。我与他朝夕相对两载余,对他的熟悉,甚至只自呼吸就可以辨出,又何况像你这样漏洞百出?”
  “漏洞百出?”
  “呵……你自天而下的那一瞬间,我便已知道你并不是真的玉面神医。”
  “哦?”那“津平珮笙”倒好似很闲适。
  “首先你的身高,大概差了这么一段。”岳添翎以自己小手指的指甲示意。
  那“津平珮笙”有些惊了,那不过是毫厘的差距,她居然可以辨出?
  “其次,你的味道。珮笙哥哥喜欢画,常常舞墨,他是神医,又经常接触草药,所以他身上有一股极特殊的草药与墨相结合的味道。而你身上没有。再次,珮笙哥哥极爱干净,极少喝酒,一旦喝了也会在身上洒些他特制的药粉,绝不会让别人闻出他的酒气。而你身上却有酒气,虽轻但仍可以闻出。再再次,神韵。他清逸出尘,超然若仙,风采卓然,虽然你易容成了他的模样,也穿了同样的衣裳,但是无奈这些气质都是由内而发的,别人想学恐怕也学不去。很明显,你也没学去,因为你身上完完全全没有这种感觉。”
  “你果然很了解他。不过,你刚开始发现的时候就该了结了我,低估了对手,是江湖中人的大忌,显然,你就犯了这个大忌。姑娘,在下不得不说,您可能要和我一起上路了。”那“津平珮笙”笑得有些得意。
  荆野冥河和宇印沉轩都紧张地看向岳添翎,他们方才除了他手中那道诡异的光,什么也没看见啊,而那道光已经被岳添翎化解了,那么令这杀手这么笃定的又是什么?
  “你说的,是这三根针吗?”岳添翎扯下一块衣料包住手,到头上摘下三根针来。那针极细且透明,如若不拿到眼前一指处,就如一团空气,根本看不见。
  假津平珮笙这次真的惊呆了,牙齿都有些打战,“你……你是如何避过的,这针出手,无风无形,入骨不痛,根本不该有人避得过才对。”
  岳添翎笑了,道:“针无风无形,但是你有啊,针是死的,但是你可是活的。你出针的时候难免会流露出杀气。对,你的确把杀气压到了很弱,可惜不巧,我在碎星谷学艺近两载,大多数时间,师父都在训练我对杀气的敏感度,所以即使很微弱很微弱,还是很难躲过我的察觉。”
  “针是射向你胸口的,我射针的时候,并未见你低头,如何竟会将针存入了鬓发间?”
  岳添翎笑道:“我没低头,可是我有偷偷伸出袖子,那时我藏于袖中的手已然出了力,我是用掌风将针逼到了头发上去的。”
  “掌风?不可能!我怎未察觉?”
  岳添翎笑了,道:“奇特的掌法,掌风范围极小,只有巴掌那么大而已,全去挡了针,并没有半点外泄。”
  假津平珮笙神情沮丧,很是不甘,道:“要杀便杀吧。我没什么话啰唆了!”
  岳添翎道:“我有说过要杀你吗?”
  “翎!不能留下后患。”荆野冥河过来拉岳添翎的衣袖。
  假津平珮笙有些怔愣,道:“姑娘,不必发善心,任务失败,怎么都是个死。”
  “我不是发善心,只是想托你传个话而已。也许传了这个话,你的任务就不再是任务,也就不必死了。”岳添翎面色极认真。
  假津平珮笙面容动了动。
  岳添翎笑道:“你回去,告诉锦贵妃,不必再多废银两来对付我,岳添翎可以在此对天发誓,此生绝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宇印沉轩顿时身子一晃,脸色更白了,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吗?岳添翎如同没察觉一般,面容仍如之前带着浅笑,头也没转,只是看着地上的假津平珮笙。
  假津平珮笙惊了,瞪圆了眼,一直看着岳添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忍住了。岳添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自己猜得不错,又道:“阁下可是想知道我是如何猜出你的恩主?”
  假津平珮笙仍没说话,但是目光已经很明显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你穿着珮笙哥哥常穿的白衣,仿真度很高,也用了珮笙哥哥喜欢的诺京天水家的琉璃丝绢。这种布料很奇特,远处看并不透明,但若贴到肌肤,白色就会骤然消失,如同透明薄雾一般。方才我同你叙话时,曾碰过你的衣袖,也许因为用力太轻,你并没注意,但是就是那个小小的力道,貌似漫不经心的一碰,就完全可以让这绢衣变得透明,所以我也就看清了你臂上那只飞鹰!江湖上杀手组织何其多,以飞鹰为记的就只有大鹰地!而大鹰地是个特殊的杀手组织。很怪僻地不接江湖中人的案子。小女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来贵宝地不过四五年光景,认识的人少之又少。再由于几年多走动于江湖,若要得罪,得罪的也都是江湖人,但是他们又不可能找上你们大鹰地。这么说来,就一定不是江湖人,而我曾得罪的,数来数去也就这么一个锦贵妃了!”
  岳添翎望着假津平珮笙愈来愈惊讶的表情,顿了一下,道:“回去通知你这位主子,我同太子已经恩断义决。我没立场与她作对,也没立场多嘴多舌。她们皇家的事,我普通小老百姓没那个热心去管去折腾。皇宫房顶就是掀起来,也与我无关。请她放宽心,我看到了也会当做没看到,听到了也会当做没听到。她若有银子,还是去多做些别的准备,不要为了杀我浪费掉。我和她并不是敌人。”说着岳添翎走过去解了假津平珮笙的穴。
  假津平珮笙缓缓站起身,仍旧看着岳添翎。岳添翎皱眉,道:“怎么,有活命的机会,也不要?我就不信做杀手的,就一点都不贪恋生命。”
  假津平珮笙一听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道:“姑娘倒也爽快,在下这就告辞了,话必定带到。”说完,纵身一跃,飞入了空中。
  恩断义决……宇印沉轩“噗”地又吐出一口血,脸色白得骇人。赏芳梦苑中,朱红木柱上,银晃晃的匕首,摇晃着的锁情锁,轻摆着的薄纸,用血书下的“一刀两断”,再次在他脑中涌现,当真就这样绝情?
  “主子!”四大侍卫齐声惊呼,过来扶住了宇印沉轩倒下的身躯。
  岳添翎一下子就乱了,脑中只有他方才吐出的那口鲜血。唇颤抖了,她立刻咬住,手颤抖了,她将手背到了身后,身体颤抖了,她暗自运功压着。今天,他虽狼狈,但是,她却不愿意在他面前狼狈,她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对他余情未了,她却知道她一定不要让他看出她的震动。她也是有尊严的,绝不会给他再次嘲笑她的机会;她也是有骨气的,绝不会再现出软弱;她更是清醒的,绝不可以让自己再受他第三次的迷惑!
  “你的消息,封锁得真好,锦贵妃还不知道我同你已经散了吧?”鬼使神差地,岳添翎竟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她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宇印沉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定了定心神,岳添翎终于找回些思考能力,一步跨到宇印沉轩身边去,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嘴里,道:“吞了,珮笙哥哥的奇药,对伤很有好处的。”
  “翎儿?”声音颤颤的,眸子亮了,宇印沉轩脸上明显地浮出一抹欣喜。
  岳添翎却仍旧那样平静那样冷淡,道:“虽然我否定你的人,但不否定你的能力。宇印沉轩,你虽不是个好男人,但应该会是个好国君。我也希望盛景百姓过得好,所以还不希望看着你死。尽管,也许你死了,我会很畅快。”
  “添翎姑娘!”雷霆镜云简直不敢相信,其实,岳添翎自己又何尝能相信呢?嘴唇颤了颤,岳添翎的心紧紧拧成了一团,方才那句话,是自她嘴里说出来的吗?
  宇印沉轩已没了力气,连表达痛苦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半闭着,无力却固执地望着岳添翎。
  岳添翎被他看得不自在,暗自咬牙转过了身,道:“快快养好伤,速速回去。你的太子之位已经在摇晃了。因小失大,可不是你的作风。冥儿,颜儿,然儿,我们回房。”脚步有些沉重,岳添翎捏紧拳头。方才,她似乎又说了不受控制的话……
  “我……真的爱你。此生唯一。”轻若薄雾的声音。
  岳添翎浑身一震,脑袋轰地响了一下,世界似乎又突然间空白了!然而,很快地,她又笑了,施施然转过身,眼中装满了倔强,隐藏着痛苦的倔强,“殿下,这种话说多了,就苍白了。唯一?真爱?还是莫要再玷污这两个神圣的字眼了吧。”
  “幸好主子昏了。”雷霆雨岌长舒了一口气,喃喃地念着。方才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添翎姑娘,她变了吗?她一直都那么善良,怎么也会讲出这样狠心的话?
  “是你吗?添翎姑娘。”雷霆镜云的声音也在颤抖。
  见宇印沉轩昏了,岳添翎更是快将唇咬出了血。她……她的脚竟然不受控制地想向那方移动,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翎,我们进去吧。”荆野冥河过来握住岳添翎的手。他的手很冰,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
  岳添翎身子一凉,收回了自己的神志,望望荆野冥河,心里一动,方才他也一定紧张坏了。停住差点就动了的脚,定了定心神,岳添翎向雷霆镜云笑了,道:“雷霆公子,我自然还是我,变的不是我,而是环境。叫你们主子不要再来了。时间久了,千丽公主若是生了气,他还要花时间去哄。人家可不是只有一根筋,没我这么好哄的。”
  “送客。”岳添翎冷冷抛出两个字,决然地向屋内走去。
  “添翎姑娘,那个千丽……”
  “别再说了,再拖,你家主子就真的没命了。”岳添翎砰地甩上了房门。
  倚着房门,平复了半天的心情,触到面前几人担忧的眼神,岳添翎微微笑了,道:“放心,我没事。今晚,才算真正解决了,毕竟那次没有和他面对面。”岳添翎嘴上这样说着,心里的伤痛却已泛滥成河。方才的她是怎么了?虽然恨他,也没必要说那样的话呀……
  “小姐,轩少爷他……”顾梦颜担忧地凝住岳添翎。
  岳添翎一个激灵收回了思绪,立刻皱了皱眉。见岳添翎脸色忽然变了,顾梦颜慌忙垂下了头。杜嫣然却很高兴,哈哈笑个不停,也不知到底在乐些什么。荆野冥河脸冷冰冰的,眸光也没什么涌动,让人完全摸不着他的情绪。
  “回去睡吧。”岳添翎将杜嫣然和顾梦颜推出了房外。两人见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也的确该让岳添翎休息了,也没多说什么就离去了。岳添翎笑看着她们离开,直到两人身影隐没。转回头,迎上荆野冥河深邃得似乎可以将人吞进去的眸子,她笑了笑,然后也去推他。荆野冥河却忽地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了几握,“我真的爱你,此生唯一。”
  岳添翎愣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地学起宇印沉轩的话来。他那样深地望着她,执拗的眸子透射出一种神奇的蛊惑力量,竟会让人挪不开眼。
  “翎,这话,这一生就只这一次,荆野冥河给岳添翎的。就只这一次,再不会给她人。在我这里,它不会苍白的,所以,翎,你要记住这一次,也记住此生只会说一次这话的我。只要你肯,我们就会天荒地老,永远都不会苍白。”
  “冥儿……”岳添翎动容了。
  荆野冥河笑了,轻轻抱抱她,然后走了出去,红光一闪,便已跳上了房顶。
  上面传来他的声音,“翎,我守着你。”
  房顶上是厚厚的积雪,很冷。岳添翎追出去,急道:“快下来,上边太凉。”荆野冥河却慢慢向后靠了去,半躺着身子,拿出蓝色短笛,轻轻吹了起来。岳添翎又叫了几声,怎奈何房上的人无动于衷,笛声仍在飞扬。岳添翎无奈地回到了屋子里。
  再打开窗,不想刚刚停了没多久的雪竟又兴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向下落着。
  岳添翎忙取来斗篷,走到房外,纵身一跃也上了房顶,斗篷一掀,将荆野冥河也笼了进去。笛声停下,荆野冥河愣了愣。斗篷下却传来岳添翎轻快的笑声,“反正睡不着,你又不肯走,不如来陪你看雪。”
  “还是我来撑吧。”荆野冥河笑了笑,将斗篷抢过去,用自己的力量撑起来披在两人身上。她撑得太低了,害他腰弯得很痛。望着荆野冥河带着幸福的笑容,岳添翎也幸福地笑了。
  其实,有时幸福真的很容易,只要抓住,就在身边。片刻,雪已很大。大红的斗篷下,却温暖如春。


  第五十三章 如此伤害

  五日后,天下第一厨。
  “小二,一份百宝珍。”
  “好咧,来喽。”一个清亮的嗓音高声应着。片刻后便见厨房内跑出一个身穿明黄短衫的白净少年,“客官,给。”岳添翎“飞身”到点菜的客官身边,迅速放下,又迅速转身“飞身”又要奔回厨房。
  “小二,二楼雅座。”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岳添翎一惊,这声音……怎么像雷霆镜云?慌张转回头向门口一看,岳添翎的心顿时一颤,果是宇印沉轩等人,他们……竟然还没走?
  “这边请。”岳添翎如同带常人一样,走到他们身边去,笑着引路。偷偷抬头看看宇印沉轩,岳添翎莫名地松了口气。到底还是身子强健,看这气色,想必伤已无大碍。暗暗掐下自己的胳膊,岳添翎气恼地大叹,都这样子了,还要这么关心他死活?不该再关心他的!
  上了楼,安排他们五人坐好,岳添翎也没留话抬脚便走,宇印沉轩不管不顾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岳添翎抽了一下,谁想他用力甚大,非但没抽出来,还弄得自己生疼生疼的。
  “客官,我们这里不是妓院,我也不是姑娘。请您规矩点。”岳添翎明显没好气地道。
  “翎儿,找个房间,我们谈谈。”宇印沉轩出奇地镇定,并不理会岳添翎说着什么。
  “放开。”岳添翎压住火,力求心平气和。
  “小二黄,哪个是小二黄?”不知何时,楼下大厅中竟然迎来了一位贵妇人。她正站在大厅的中央,毫无气质地高喊着小二黄。
  岳添翎一边出掌击向宇印沉轩手臂,一边趁他分神,迅速抽出了手,飞速奔下了楼,抛下一句话,“又有客官叫了。”
  “夫人?您找小的?”岳添翎来到贵妇人身旁,一边问一边暗暗打量着她。没见过,她肯定没见过这位妇人。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究竟为了什么呢?
  “臭小子!”贵妇人擒住岳添翎的手腕,“你就是那个小二黄?”贵妇人恨恨地盯着岳添翎,似是要生生将她吞进肚里一般。厅中的人都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头转向这方,看着热闹。
  “嗯,对呀。”岳添翎点头,心想幸亏她是个妇人,力气还不算大,不然她的手腕早就被她拧断了。
  “原来就是你勾引我夫君。”贵妇猛地扬起了巴掌,厅中瞬时一片抽气声。
  “夫人,话不要乱说。”岳添翎迅速出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秀眉紧皱。好个无理取闹不分青红皂白的妇人!
  那妇人迷迷糊糊被扣住了手腕,吃了一惊,随即转头就大呼小叫起来,“大家都来看啊,这个小白脸勾引我家夫君。他自己不正常就好,还偏偏非要来诱惑我家夫君,如今弄得我家夫君也有了那龙阳之好,竟然舍弃家中五名妻妾,终日流连在外,与他终日厮混在一起,做那恶心之事。”
  “臭婆娘,休得胡说!”一个异常愤怒的声音。话音未落,二楼上已跳下一位怒气腾腾的红衣少年。眨眼的工夫,他人已到了妇人面前,扬起手就向那妇人脸上打去。“该死的,竟然在这里侮辱翎。”
  “冥儿!”岳添翎放开贵妇人的手,制住了荆野冥河,“不要乱来。”岳添翎刚一松手,就感到了脸侧的冷风,那妇人竟然趁机又打过来了。
  “住手。”又是一个冰冷的嗓音。岳添翎惊了惊,转过头果然看见是宇印沉轩抓住了那妇人的手臂。
  “谁要你管。”“谁要你管!”岳添翎,荆野冥河竟然同时喊出相同的一句话。
  宇印沉轩手一松,那妇人挣了出去,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岳添翎也没看宇印沉轩,淡淡自他身边走过,来到那妇人面前,道:“夫人,这里面恐怕有误会,我并不识得你夫君。”
  “你这个小白脸,还抵……”妇人嘴巴停住了,瞪圆了眼,先是很吃惊,后来却是愤怒,“原来是个小狐狸精!”赶巧不巧,厅中不知哪里来了一股风,岳添翎头上带的帽子本来就有些大,这一吹登时就掉了。一头乌黑青丝,倾泻而下,女儿神态顿时尽现,那妇人又如何会看不出名堂?
  岳添翎的耐性已经彻彻底底地给磨没了,看来如果她再客气下去,还不晓得要拖多久。“这位夫人,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夫君……”
  “她有未婚夫了。”岳添翎尚未说完,话已被身后的宇印沉轩接过去。甚至,他还亲近地靠上她的身体,手虽然轻却还是相当于揽上了她的腰。“翎儿,我来处理。”他似是习惯性地凑近她的耳旁轻声说着。
  岳添翎猛地涌起一股厌恶,他不知这样对过多少女人。那日他的森林言论可是说得很义正词严。想到他曾经对她的爱,只是因为她也是个女人,是个在他心里还算可以的女人,她就心痛;明明无心视她为唯一,还骗她可以同她浪迹天涯,就更让她气愤难堪。原来那些话都是他用来哄她的,而她这个一根筋的还很受用!在他心里,她很傻吧,是个容易骗上手的女人……
  “对,我有未婚夫了。”岳添翎忽然笑了,眼中隐隐地有了些许泪光,然表情却是异常倔强,“我们感情很好,不会无聊到去找别人夫君偷情。”
  “翎!”荆野冥河走过去就要推走宇印沉轩,想去拉出岳添翎。她在说什么?宇印沉轩当然不会任由他推走,一时间两人竟拼起了内力。
  “这就是我的未婚夫。”岳添翎的手扣上了荆野冥河的手臂,“我们很快就会成亲,就在一个月后。”
  “什么?!”一个震怒不敢相信的声音。
  “什么……”一个虚弱得不敢确信的声音。
  两人同时收回了力道,呆呆地望向岳添翎。岳添翎走过来,轻抿着唇,拉起荆野冥河的手。
  “翎……你方才……”荆野冥河仍在激动。
  岳添翎松开抿起的唇,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羞涩地笑了,道:“怎么?你不愿意娶我?”
  “真的……”这一切太突然了,荆野冥河似乎还在反应的过程中。
  岳添翎轻轻点头。
  “翎!你真好!”荆野冥河激动地拥住岳添翎。
  平复了迅速加快的呼吸,荆野冥河凑近岳添翎耳边,轻轻道:“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天涯海角,形影相随,永不言弃。”岳添翎只是轻轻笑了,心里却不知是幸福还是酸。“翎,我真的太开心了!”荆野冥河抱起岳添翎在厅中疯狂地转圈。
  望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宇印沉轩一双清明的眸子顿时失去了颜色。“砰!”供桌上的招财狮应声碎裂。碎片中,细细成流的,正是宇印沉轩的血。厅中顿时静了,静得有些诡异。荆野冥河和岳添翎也停了下来。贵妇人被吓得脸色发白,丢下一句她可能认错人了,带着家眷夹着尾巴就跑了。
  “走!“宇印沉轩拉着岳添翎就向外走。岳添翎当然不从,出掌袭击他。宇印沉轩危险地眯起眸子,灵巧闪过,出手迎上她的招式。
  “放开她。“荆野冥河短发飞起,至寒银链如同银色河流,自红衣上迅速滑下。
  “留步。“四大侍卫齐齐拦住了荆野冥河。
  这边宇印沉轩却已经点上了岳添翎的穴道,二话未说,抱起她就奔出了天下第一厨。望着他冰冷的脸,岳添翎感觉就快被自己折腾疯了。同他打斗的时候,她竟然还在手软,还在考虑他的伤势。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人,受了那么重的伤,刚五天,身手居然就可以恢复到如此地步。她又失算了。
  寻得一处僻静所在,宇印沉轩慢慢将岳添翎放下,出手解了她的穴。扣住岳添翎的肩膀,宇印沉轩满面焦急,道:“翎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拿自己的幸福在和我赌气?”
  岳添翎拂开他的手臂,冷冷一笑,背过身去,“殿下,你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我为什么要和一个陌生人赌气。”
  宇印沉轩一步跨到她身前去,无奈道:“别再这样了,好不好?折磨我,难道不是折磨你自己?不要骗自己了,你根本就还爱着我。做这个店小二也是因为忙碌可以使你暂时忘记痛苦,是不是?”
  岳添翎好似听了什么震撼的事,好笑地扯了下嘴角,半晌,道:“宇印沉轩,你果然是我见过最自恋的人。随你怎么想,本姑娘还有工作,这就走了。”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一个月后,你真的要嫁给他?”宇印沉轩追问着,听不出感情色彩。
  “呵……当着那么多人,当然不是玩话。”岳添翎回答得很肯定。
  “你不爱他,你不爱他!”宇印沉轩扯回岳添翎的身子,收紧手指,声音低了,“你不会幸福的……”
  “与你无关,放开。”岳添翎脸色沉了。
  “只有相爱才会幸福,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宇印沉轩当然不会放开她。
  “可是,我们并不相爱。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岳添翎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夜晚静静的湖面。
  “我如何不爱你!”宇印沉轩似乎又要爆发了。
  岳添翎微微笑了,笑得何其美丽,“我对你是绝望,是纸化成灰似的不可挽回;你对我是欺骗,是不曾存在过的虚造。我们之前也许就不存在过爱,以后也更不会再有爱了!”
  宇印沉轩手指收得更紧了,岳添翎的衣衫都被他掐出了褶皱。
  岳添翎咬牙忍住了痛,一声未呼,轻轻笑后,又道:“和他不会幸福,和你就更不会幸福。因为,至少他对我还是真爱。”
  “翎儿,跟我回去,我会把我全部的故事告诉你。你会明白我的。”宇印沉轩压下火气,好声好气地说着,生怕自己越弄越糟。
  “可是我好像没什么兴趣听。”岳添翎一根一根地扳开宇印沉轩的手指,脸上扬起一抹奇怪的快意。
  “我做的事都是为了母……”
  岳添翎摇头遮住他的嘴,“不要再来编故事了。你生在帝王家,被那种环境熏陶着,会看轻女人,会觉得左拥右抱是理所当然也没什么奇怪。我根本没立场来怨你。这次,就算我昏头被你哄回去,将来你再有其他女人,我还是会要走,我们何必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呢。殿下,快回宫去吧。宫中可能已经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波了,再不回去,你就江山美人尽失了。还什么后宫三千,到时你已没那个身量。”
  宇印沉轩又要张口。岳添翎却在此刻笑了,目光决绝,道:“还请记住一句话,此刻就算知道你真的爱我,只爱我,我也不会跟你走,因为我是真的已经不再爱你。”说完,收手,转身,飞身离去。
  宇印沉轩脑子轰地炸开了,满脑子都是岳添翎的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她真的已经忘了情?纵使知道他爱她,却也不会再爱他了吗?
  “做个好皇帝,呵……最好可以少收些税,那么我们普天号就可以赚更多更多的钱……”
  “如果不介意,一月后,可来参加我和冥儿的婚礼。太子殿下光临,相信定会蓬筚生辉。”
  不再爱了……不再爱了……
  宇印沉轩失魂落魄似的向后跌出几步。胸前一阵剧痛。宇印沉轩却已经无力去管,只顾发着呆。片刻,华衣上,就染上了大片的鲜红。
  而,飞奔的岳添翎,早已被痛淹没。
  ***
  这一年的雪似乎格外多。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岳添翎站在房中,望着窗外似乎不想停歇的纷飞大雪,浅浅微笑。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是南方人,很少见到雪,偶尔见了也是很小很小的那种。那时的她,一定无法想象,她竟会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出嫁。
  幻溪陵的姐妹,到底还是心软的,虽说之前怎么百般反对,终是无奈于她决心已定,最后还是尽心尽力地为她筹备婚事。
  轻叹了一口气,岳添翎抚上自己这身大红的嫁衣。就这样成为人妻了?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呢?是幸福,还是无尽的痛苦?那日她冲口而出要嫁于荆野冥河,难道就真的不是在赌气吗?也许,那家伙说的话是对的,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是在和他赌气。
  “吱呀。”门缓缓开了。
  岳添翎歪过头去,门扇后慢慢地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那个一脸阳光灿烂的红衣少年。今日他的红衣,当然不是他本来的衣裳,同岳添翎一样,是一身喜衣。虽同为红色,却不似他那身那么精神利落,完全另一种风格。喜衣衣摆很长,袖儿宽阔,料子飘逸,穿在身上犹如坠在红色烟雾中。这样一身衣服配上荆野冥河的脸,岳添翎看得都呆了,那么雄伟壮阔,那么高大伟岸,那么英俊帅气。冥儿,真的已经不再是那个少年了呀。他长大了,是个男人了。今天还会变成她的相公,看来,她是该转换一下他在她心中的位置了。
  “翎……”荆野冥河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拥住,同她一起望向窗外的大雪。
  岳添翎皱了皱眉,轻笑道:“现在,我们好像不应该见面。”
  “可是,我好想你。”荆野冥河收紧手臂。
  “我们昨天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岳添翎忍着笑说。
  “今天不一样嘛!翎……我有点紧张。”荆野冥河别别扭扭地说着。
  岳添翎慢慢转回身,看着荆野冥河,笑道:“你曾经可是天衣绝杀的天堂之首哎。什么场面没见过,竟然还紧张?”
  “翎,直到今天我仍不敢相信,你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妻子。我的心跳自今天早上睁开眼一直就没慢过,翎,我感觉到我快要死了。我必须来见你,再见不到你我就会被自己的心撞死。翎,你真的……要嫁给我了吗?”荆野冥河一双眸子亮得如同钻石。
  岳添翎心里一动,如此至情,她还犹疑什么,管她会不会幸福,只要能给他幸福就好了。
  “来。”岳添翎轻拉过他的手臂,慢慢走到落地的铜镜前。望着镜中一对红衣璧人,岳添翎笑道:“你看,你是大红的新郎喜衣,我是大红的新娘嫁衣,此刻我们依偎而立,这一切多么真实。傻冥儿,是真的,我岳添翎就要是你的妻子了。”
  荆野冥河缓缓转过岳添翎的身子,脸红红的,“翎,你好美。”
  岳添翎虽然觉得好笑,却也还是没忍心打乱他此刻的心情,笑道:“夫君,你好英俊。”
  荆野冥河忽地就揽过岳添翎,将她紧紧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没想到真的给我盼来了这一天……”瞬时,滚热的液体滑进了岳添翎的脖颈。
  岳添翎登时绷紧了身子。
  “你跟我说爱那个人的时候……我觉得我整个天地都塌陷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又会有谁关心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一个我……翎……真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还可以得到你……”
  岳添翎身子颤了颤,轻抚着他,缓缓地落下一颗泪来。她也没想到……走到最后竟是这样……
  缓缓松开岳添翎,荆野冥河慢慢慢慢地抬起了岳添翎的脸,眸子微微闭上了,他的脸正在一点一点扩大。岳添翎有点惊慌,反射性地就向后闪去。荆野冥河却在这时及时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唇也毫无犹豫地压上了她的唇。岳添翎睁着眼,看着极其投入的荆野冥河,不禁又滑下了一颗泪,也缓缓闭起了眼,他就要成为她的夫君,此刻,她还有什么立场抗拒?
  这日,荆野冥河第一次吻到了没有反抗异常安静的岳添翎。这个吻很长很长,长到岳添翎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软化成泥,长到她的呼吸似乎已经全部被他吸进了体内去,长到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仍身在地球。他却仍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仍旧贪恋着那唇齿交融的迷人感觉。她甚至听到了他不太正常的喘息声,沉重沙哑。他已经开始扯她嫁衣的衣带。
  岳添翎惊慌地颤抖,荆野冥河却吻上了她的耳廓,“翎,我已经迫不及待。”说着轻轻咬上了她的耳骨,时重时轻,一阵奇异的陌生感觉瞬时自岳添翎体内流过。岳添翎如电击般,一下子推开了沉迷中的红衣少年!红衣少年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惊愣地望着岳添翎,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岳添翎缓了好一会儿神,定下心神后,才走过去推他,轻声道:“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我早晚会是你的。快回去吧,一会儿别人来了,见了你,可要笑话我们了。”
  荆野冥河孩子般地笑笑,揽过岳添翎的头,匆匆在她头顶印下一吻,转回头快步离去了。
  “对,洞房花烛,翎,我会等着我们的洞房花烛。”
  岳添翎却连着向后跌出两步,今夜,她可以吗?面对他的碰触,她依然抵触。可是,可以告诉他,她好像还没那么爱他,要他等到她爱上他吗?不可以……他会疯掉……她不可以伤害他!
  “砰!砰!”两声很沉重的敲门声。
  岳添翎惊了下,敛住慌张的情绪,收拾一下衣衫,走过去开了门。门打开,她更惊了,是雷霆侍卫!看他们的神色,似乎来得匆匆,脸上满是疲惫倦色,眼中更有焦急,眉上由于天寒已经结上了一层霜。
  雷霆侍卫看到岳添翎这一身打扮,大吃一惊。
  “添翎姑娘,你……”雷霆镜云惊道。
  岳添翎笑笑,道:“几位这是来参加小女子婚礼的吗?宴客厅在前院,要不我招些姐妹来,让她们给几位引引路?”
  “岳添翎你越发过分了。”雷霆樱若横起眉毛。雷霆镜云按住雷霆樱若,示意她安静,然后转头向岳添翎抱了拳,“添翎姑娘,可曾见过我家主子?”
  岳添翎惊了,怎么那家伙竟失踪了?“这一月内都不曾见过。”她如实回答。
  “没来这里……”几人喃喃念了声,说完相视点了点头,同时退后了几步,扑通跪下了。岳添翎更加惊了,几步跨出房门,走到几人跟前,道:“这是做什么?”
  几人二话未说,“砰砰”齐刷刷给岳添翎连磕了九个响头。他们的头磕得那么卖力,额头前的雪地都被撞出了一个深坑,大片的雪挂到了他们脸上。一部分雪触到体温融化成了水,混着未化的雪顺着他们的脸颊向下流淌着,狼狈得让人揪心。“请添翎姑娘回到我们主子身边。请添翎姑娘帮助我们找到主子。”
  雪下得格外大了,只要一张嘴,便会有刚落下的雪花灌进嘴巴。岳添翎望着埋首雪里的四人,忽然感慨万千。这四个,倒真是至情至性的血性儿女。他们可比他们那个主子值更加值得敬佩。以他们的高傲心性,竟然会甘愿给她一个女子磕头、下跪!宇印沉轩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此生可得此四人。
  “太子爷不见了吗?”岳添翎云淡风轻地问着。
  “我们本来是要返回京城,不想刚走了五日,就不见了主子。”雷霆镜云声音沉痛。
  “会不会是他自己先回京城了?”
  “不可能。如若是回京城,他没必要避开我们。”几人都低着头,似乎很伤心。
  “自己溜掉了,又能去哪?”
  雷霆镜云摇摇头,道:“不知道。卓然山庄也找过了,主子不在,我们又想他是不是又来找您了,所以日夜兼程,赶来了这里,却还是不在。主子……不会就这么……”
  “不可能!主子,他是我的神,他一直都是骄傲着的,才不会做自尽这种丢脸懦弱的事。”雷霆樱若愤怒地喊道。
  “可是……如若受伤到极处,人也不会再是个人了呀……神也不会再是神……”雷霆雨岌悲痛难耐。
  雷霆镜云抱拳跪着向前一步,道:“请添翎姑娘回到主子身边。”
  其他三个侍卫见了也纷纷抱拳向前,道:“请添翎姑娘回到主子身边。”
  “你们……”
  雷霆侍卫抬起头来,道:“究其事之根本还是在添翎姑娘,如若添翎姑娘肯回来,主子一定也会出现的。”
  岳添翎转过身去,压住狂乱的心,极力镇定片刻,道:“对不起,我不能。今天乃我大婚之日,几位还是请回吧。”
  “添翎姑娘,请容我等说上事情原委,您错怪……”雷霆镜云奔上前一步,抱拳道。
  “别说了!”岳添翎急急打断,脾气有些暴躁,半刻后,雪的上空才传来她的声音,“我不想听。关于他的我都不想再听……”这声音轻得飘忽,低得虚无……
  风吹起岳添翎长至臀下的秀发,如同黑色瀑布融入了风雪中。她的脸颊晶莹得就如同风中飘落的雪花,虽美丽却脆弱。雪似乎一直都在加大,雪花是那么密又那么的大,不一会儿岳添翎秀发上已落了不算薄的一层,眉上,唇上也都染上了那份冰凉,甚至眼角那颗悄然落下的泪竟也接住了一片雪花……
  转过身体,她不再去看他们,生怕一个不持,自己的心就又要动摇。
  “如若添翎姑娘不答应,我们就长跪不起。”雷霆侍卫向岳添翎的背影喊道。
  “各位如若喜欢,那么便跪着吧。”岳添翎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便返回了房间。
  ***
  雪,正下得凶。大片大片的雪花似鹅毛般向下落着。雷霆侍卫跪在门外已经几个时辰。
  雪地上的雪比起之前整整又厚了几寸。雷霆侍卫身上堆满了雪,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尊尊雪人。之前,幻溪陵的姐妹来过几次,也赶过他们几次,奈何他们那般强硬,好说歹说都说不动。岳添翎打开窗,第七次向着外面的“雪人”,道:“几位还是走吧。”
  雷霆镜云见岳添翎开了窗,忽地站起了身。岳添翎一喜,不想还没过片刻,这点喜意就被吃惊取代了。雷霆镜云并没有走,而是利落地拔出了宝剑,在正对着岳添翎的雪地上刷刷开始写起字来。岳添翎本不想看的,却不知为什么脚就是挪不动……
  心收紧了,岳添翎颤抖着凝住了雪地上一个一个多出来的大字。
  “主子所作皆为他已故的母亲丽贤皇后。主子长到十五岁就开始怀疑丽贤皇后死得不寻常,本着孝义,四处查探,虽有蛛丝马迹但仍是多年未果。千丽公主驾临盛景皇朝,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她说当年的知情人现居住在端苏国,并且她还知道知情人的住处。主子大为欣喜。却不想那千丽公主是个有心机之人,百般暗示主子以太子妃之位来换。主子本想拒绝却又不忍失掉这个机会,最后决定假意同她相好,套出线索。主子给了自己十天时间,如果十天之内尚未成功,他就放弃千丽公主这条线。添翎姑娘日前心力憔悴,为津平珮笙和荆野冥河苦恼不已,又中严重内伤,身子虚弱。那段日子,刚刚见好,主子本怕再生卓然山庄那样的误会,想告知姑娘,却最终还是因不忍再为姑娘添忧,惹姑娘生病,将事情给压了下来,甚至还苦心地想了法子支走姑娘。谁料,苍天无眼,主子百般经营竟还是出了意外。添翎姑娘,主子那日同千丽公主说的话都是假象啊!”
  岳添翎身子微微颤着,脑袋轰轰地响着,似是失去了思考能力。
  “主子真的爱惨了姑娘!他在意姑娘的程度甚至超越了这么多年他一直记挂在心上的母后。那日,你离开,我前脚刚走,他就追出桃花林了,谁想却中了千丽公主与银屏郡主下的毒啊!”
  银屏?岳添翎惊了……
  “姑娘看到这,一定会吃惊。没错,是银屏,前几年在卓然山庄气走姑娘的那个银屏。这次事件根本就是她和千丽公主共同设下的圈套,她们利用了主子对他母后的深厚感情,利用了添翎姑娘对主子的深情,利用了爱情容不下一粒沙子,利用了添翎姑娘冲动的个性,设下了这个狠毒的圈套。添翎姑娘,那日你刚走没一会儿,主子就来了,看到你留给他的话,他当时就吐血了,身躯顿时倒了。跟随主子这么多年,我从未看到他矮一下身躯!为了及时寻你,那日桃花林中,主子就不顾自己的脾脏,强行逼毒,再加上看到那些字的刺激,主子之后的身体一直不好,可是他却仍坚持着到处找你。这个除外,他每当闲暇下来,还要责怪自己,再次忽视了他母后。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他几度把为他母后报仇的大事放下,让他受尽了良心谴责。我们这些做属下的看着都心疼,主子这是要生生把自己撕成了两半呀!添翎姑娘,您不能离开他,你若离开他,主子就真的空了。您不能背弃他!以他对您的这份情感,天地日月都为之感动,添翎姑娘更是肉做的身躯,怎会毫不动容?添翎姑娘,回到主子身边吧。雷霆镜云可以以生命担保,如若有一句谎言,定遭天打雷劈,死后灰飞烟灭,不得超生!”写完,雷霆镜云向窗内早已呆了的岳添翎一抱拳,又回到了其他三大侍卫身旁,继续跪着。
  岳添翎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呆呆地望着院落中厚厚的雪上那大片的深浅不一的字。雪花仍在飘着,凹下去的字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淡。岳添翎的心却愈来愈汹涌,似是也激起了深浅不一的沟壑。
  天要黑了。院中的字也已全部被雪掩埋了,如今那里平静无痕,很难想象得出方才还有人用剑划出了怎样苍劲有力的字。岳添翎仍旧一动未动,手握着窗棂,目光空洞。银屏,千丽,圈套?母后的大仇?
  忽然疯了般,岳添翎仓皇跑出屋子,踉跄着奔出几步,一个脚下不稳,摔进了雪地中。雷霆镜云慌忙站起身去扶她。在雪地里待的时间太长了,雪又那么冷,雷霆镜云的手已被冻得不听使唤,竟然扶了好一会儿才能将岳添翎扶起来。“添……添翎姑娘。”他被冻得牙齿打战,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镜云哥哥……你说的都是真的?轩哥哥对千丽公主那样,只是为了找替他母后报仇的证据?”转眼间,方才一直呆着的她已经泪流满面。
  雷霆镜云叹道:“添翎姑娘,看来……当时你真的很恨主子,以你幻溪陵……的消息网,如若……若要打听一下皇宫的事,又……又怎会是难事?”
  岳添翎睁着泪眼,不明白。
  “你走……走后没几天,主子就以图谋杀害盛景太子之名将千丽公主遣回端苏国,并要求端苏皇帝……终身软禁她。银屏郡主……被贬为庶民,勒令出家,圈禁在京城东的东……东华寺。姑娘,如若你……稍微探听一下皇宫的消息,知道这些事情,也许……也就不必和主子闹得这般痛苦。”雷霆镜云的牙还在打战。
  岳添翎一下子瘫坐在雪地上,傻了。没一刻儿,她痛呼一声“轩哥哥……”猛地站起身,没命地奔出了院子。
  很快,岳添翎来到了屋后的一座小山上。山不高,山上很静。岳添翎几乎是一登上山顶就滑坐到地上,一拳捶进了厚厚的积雪中,体内气息一个不稳,猛地就喷出一口血来。一把抹掉嘴角的血,岳添翎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竟又是她的冲动吗?为什么老天要给他们这么多考验,设这么多难关?她吸取了上次教训,她有给他机会,她有等他,可是,她又怎会晓得,竟然出了那样的意外,他竟然被绊住了脚。
  他辛苦地来找她,她却对他冷言相向,伤透了他的心。那夜,他在说着我爱你,她却在高呼冥儿,那是怎样入骨的疼痛?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掉的,她甚至还跟他说,即使知道他爱她,她也不会爱他了。为什么要那么说呢……为什么要那么说!不会再爱他……怎么会不再爱他……事实上,她从未停止过爱他……
  当时,她明明也讨厌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可为什么嘴巴偏偏不受控制,说了一句又一句!二十年的生命中,她从没对任何人有那么残忍过!她怎么那么奇怪,为什么对他,她就那么狠心,甚至可以说些与心相违的话。
  现在怎么办?一边是冥儿,一边是轩哥哥,弃谁而去,她都是负心的人,选择谁,都会把另一个伤得体无完肤。她该怎么办?轩哥哥也不知跑去了哪里,此刻也不知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折磨着自己?冥儿呢,冥儿应该正在为婚礼忙碌着,等着拜堂时刻的来临,等着高高兴兴地迎娶她这个新娘,如果她逃了,他又怎承受得起?
  一个是她最爱的人,一个是她最心疼的人;一个是被她伤得失踪了的人,一个是她承诺要给他幸福的人;一个是正等着她去抚慰的人,一个是正在准备迎娶她的人,两个都已经脆弱得经不起任何伤害的人,叫她如何决定呢?天啊,现在要怎么做?如果死掉可以解决一切,那么劈下一个雷来吧,岳添翎猛地向后一仰,将自己摔入了雪地中。
  山上不同于院中,雪大,风更大,雪花被吹得狂乱,岳添翎的大红嫁衣更是被吹得浪动滚滚。此时,她已坐起身子,蜷成一团,将头埋入了膝盖,身子随着风雪颤抖。感情为何总是如此恼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很黑了,雪仍未歇。山中已经很静很静,偶尔还可以听到几声狼嚎。大婚的时刻,已过去很久,幻溪陵的姐妹还有荆野冥河一定在四处找她。她知道她该回去,可是她就是无法抬起腿,能多做一会儿乌龟就多做一会儿吧,回去,要如何面对荆野冥河?
  “翎!”一声激动的呼唤,随即她便被拢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怎么跑这里来了?”荆野冥河担心地拥紧她。
  岳添翎身子一僵,不知该如何开口。荆野冥河推出她,为她除掉嫁衣上那一层并不算薄的积雪,面容奇异地安静,手却明显地在颤抖着。
  岳添翎明白,他一定是已经感到了什么,心中已经很害怕很害怕,却还不愿意表露,硬撑着伪装坚强。
  “翎。你忘性真强,竟然可以忘掉我们拜堂的时辰!”荆野冥河不满地道,笑容虽明媚却更似澎湃的忧伤。
  岳添翎一阵恍惚,这样的荆野冥河更让她心疼,更让她无法拒绝。
  “走!为夫抱你到礼堂。”荆野冥河笑嘻嘻地横抱起岳添翎大步开始向山下走去。
  “冥儿……”岳添翎拉住他宽大的喜服衣袖,“你感觉到了,对不对?”她问着他,声音很轻。
  荆野冥河才不管,坏笑地凑近岳添翎,脸上恍然罩上几分邪气,“我很兴奋。翎,你承诺的洞房花烛就要来了。”
  岳添翎忽地流泪了,她明白他根本就已经明白了,却还在做困兽之斗,自欺地想努力挽回。轻巧一翻,岳添翎自荆野冥河怀中跳了出来。在他面前站定,手抚上他受惊的眼,“对不起,冥儿。我是个坏女人,终还是负了你。恨我、骂我都好,就是别再爱我了。此刻,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岳添翎不值你去爱。”说完转身,洒泪,举步离开。
  荆野冥河一下子抓住了岳添翎的衣袖,眼中泪光闪现,“为什么?清晨,我们还很好很好。”
  岳添翎哭得凶了,嘴里灌进去了许多液体,也不知是泪,还是融化掉的雪。“原谅我的自私,冥儿。到底,我还是在意我爱的人多一些。心挣扎了很久,最后却还是选择了负你。他需要我,我对他有太多的不舍。”
  “你爱的人?”荆野冥河冷笑一声,“这算什么话?你都答应要嫁给我了,难道不是因为爱我?”很平静很平静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声调,只是怎么就那么苍凉。
  “对不起,我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只是想着可以慢慢地去爱你,只是想着先给你幸福。”
  荆野冥河猛拽过岳添翎的身躯,一把将她推倒在雪地上,他制住她的身子,愤怒的眸子充了血般地红,“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爱你却总换来你的伤害。为什么,你总是先给我吃了蜜糖,再拿刀子捅我的胸口?!”
  泪滑出了他的眼眶,大颗大颗地向下砸着,砸进了岳添翎的眼,也砸进了岳添翎的心。
  “因为我太浑蛋。冥儿,不幸的,就是你遇到了我这样一个糟糕的女人。”是的,感情方面,她一塌糊涂,还有谁会像她这么糟糕?
  “翎,告诉我……”荆野冥河磨蹭着岳添翎的面颊,声音低沉沙哑,“你方才说的是跟我闹着玩的,你没有想走,你要做我的妻子……你要做我的妻子!”最后无力的低喃竟化成了悲愤的怒吼。“你会留下来的,对不对?你不会抛弃我的,对不对?”
  “冥儿,他不见了,我必须去找他。我好担心……我真的好担心……好爱他……我真的好爱他……爱到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岳添翎的声音也有些哑。
  “翎,你脑子有问题吗?那男人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我见到过,你也见到了,他根本没拿你当回事,他是在玩你!”荆野冥河掐紧了岳添翎的手臂,指甲已经嵌进了岳添翎的皮肉,甚至掐出了骇人的血丝。
  “不要这么说他!”岳添翎忽然大叫,“都怪我,我应该再多等他一会儿,我应该相信他的,都是我的冲动,害得他这么难过。冥儿,那根本就是个误会。轩哥哥……他是爱着我的……”
  荆野冥河却忽然冷笑一声,道:“那就是说……你必须要走?”
  “对不起。”岳添翎低低说着。
  “我不要听这三个字!”荆野冥河怒了,“这三个字,是你跟我说过最多的话了!翎,你怎忍心如此对我?”
  岳添翎咬住唇,自责又悔恨,“也许,就是因为太不忍心,才会闹到如今。”
  “好。”荆野冥河忽然怒吼一声,“你要走,我就让你走。”荆野冥河脸上扬起一抹奇怪的笑容。
  岳添翎忽然有些恐惧,好可怕的表情,她从没看过荆野冥河这么恐怖的表情。
  “但是……我不会就让你这么走的。”果然有后话。
  岳添翎绷紧身子,看着表情阴郁的荆野冥河,瞪大眼,道:“冥儿,你想做什么?”
  荆野冥河邪气地笑了,撩开岳添翎大红嫁衣的衣袖,手指抚上她手臂上那赤红的一点守宫砂,来回地摩挲,道:“它很美。”
  岳添翎打了个冷战。
  忽然,一片雪花很巧地落在了那颗红点上,荆野冥河眸光一闪,缓缓低了头去,吻上了那颗守宫砂,吻去了那片雪花。“翎……”他轻声唤着。
  岳添翎睁圆眼。
  “既然不能做你一辈子的男人,那么,我也要做你第一个男人!无论你要嫁给谁,只要他一碰你,你就会想起我!这辈子,你都休想抛弃我,休想!我要你永生永世都记得我,一个叫做荆野冥河,爱你到狂的男人!”曾经孩子气的脸上此刻竟扬起一丝类似于恨的可怕感情。
  “嗤”的一声。岳添翎上好红纱制成的嫁衣化成了万千红绢,飘飘洒洒飞入了空中,混着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荆野冥河不管不顾,疯狂去扯岳添翎的内衫。岳添翎开始还反抗,用力地挣扎,最终却还是无奈于一个人在满腔怒气满腔绝望下所释放出的无以匹敌的力量。她流着泪闭上了眼,安静得似是熟睡中的婴儿,她当真已经将他伤至如此了吗?
  是啊,给了他希望却又毁灭掉这个希望,这是何其残忍!岳添翎,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总是好的心,好的希望,到头来却做成了坏事,得来了完全相反的结果……
  看着身下不再反抗异常安静又满面泪痕的人儿,荆野冥河惊了,停下了手中所有动作,他咬着牙强行逼开她的眼,道:“睁开眼!为什么不反抗?”
  岳添翎忽然苦涩地笑了,“如若我的身体真的可以抚慰你一点伤痛,那么,你拿去吧。”
  “不要在这里装女神。”荆野冥河冷哼一声,很是不屑。
  “冥儿,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开心,可以幸福。我实在没料到事情会突地转变,适得其反,反而竟让你更加痛苦。我……有罪。”
  “翎……”荆野冥河喃喃念了声,“为什么不爱我,却偏偏还对我这么好,你知不知道,这样我只会更舍不得你……”
  “冥儿……”
  “不要说了。”荆野冥河忽然怒吼一声站起了身子,“岳添翎,我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
  雪猛烈地向他身上砸着,红色的喜服随着风狂烈地舞动着,至情少年又爱又恨地重重地望了望雪地上这个今日为他穿上了嫁衣的女孩儿,转身飞奔而去。
  片刻儿后,远处传来他痛苦的嘶吼声,经久不绝,引得暗处的狼儿们也骁勇起来,纷纷出来向天鸣叫。一时间,山头上,哀鸣连连。
  岳添翎疯狂地飙着泪,心口似是被狼爪抓伤了般地疼。冥儿,为什么你的爱要那么强烈,强烈得让我感觉到喘不过气似乎已经无法呼吸,强烈得让我感觉到背叛了你就好似背叛了全世界。冰凉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到她只着了一层薄薄衣衫的衣服上,很快沁入了她的肌肤,冰寒彻骨,很痛很难过,然,却仍敌不过那颗似已停止的心中翻腾而过的情绪。
  爱,可让人生,可让人死,也可让人生死不能。无尽的痛,何时才是尽头?
  “砰,砰”沉重的脚步声。
  岳添翎一惊,再一眨眼,红衣少年已返回到她身前。她惊愣地睁圆了眼,不知该喜还是该如何……
  红衣少年却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随即解开了自己的衣衫,迅速遮到她身上,然后又面无表情飞速离去了。
  岳添翎的胸口,如同有重锤当场砸上,疼得似乎已经要碎裂掉一般。入了阴间,她要被浸油锅的吧,连着伤害了如此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