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12

苍痕鸢陌: 异时空情恋之清水漪澜 44-48

  第四十四章 笙的求婚

  津平珮笙的书房。
  “娘,昨晚的事是你弄出来的,对不对?”津平珮笙难得黑了脸孔。
  津平夫人耸耸眉毛,道:“果然是我儿子。”
  津平珮笙捏紧拳,嘶声道:“为什么?”
  津平夫人奇怪地笑了,道:“你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难道做娘的还不能心疼心疼自己的儿子?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说,娘就什么都不知道。你快不快乐,心里有没有事,娘只要看看你的眼睛就能知道。这姑娘的事,我已经知道很久了。甚至,一些细节都知道得很清楚。笙儿,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追,天底下有几个像你这么笨的男人,看着她同别的男人亲亲密密难道你不心痛吗?”
  津平珮笙握紧了拳,道:“娘,可是,如果她心痛,我会更加心痛的。”
  津平夫人走过去,抓起津平珮笙的手,眼里蒙上了泪水,道:“笙儿,可是你心痛,娘比你还要心痛。”
  津平珮笙身形猛地就是一震,眸中莹光闪现,道:“是孩儿不孝,要娘担心了。”
  津平夫人又道:“娘也知道这么做也许不对,但是为了你的幸福,娘不会犹豫的。”
  津平珮笙有些激动,道:“娘,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做会让我很难堪,也会让翎儿很难堪,我们面对时会很尴尬的。”
  津平夫人笑了,道:“可是以娘的经验,经过这样的事,姑娘家都很容易爱上那个男子,要不然娘怎会出此下策啦?再者说,这样也可以找个理由要你们俩速速成亲呀。”
  津平珮笙急了,道:“娘,您不要乱配鸳鸯。她有心上人,都爱了好几年的心上人。您就不要管我的事了,好不好?”
  津平夫人沉下脸,道:“笙儿,你若真的爱她,就要想着怎么给她幸福,不是站在一边只会傻傻等着。心上人?那个盛景太子?笙儿?你有多天真,会觉得一个将来要做皇帝的人可以给一个女子幸福?大错尚未铸成,为娘这么做是在帮你,却也是在救那姑娘。”
  津平珮笙的身子却在急剧颤抖,“可是,她愿意。她纵使知道他将来也许并不会只有她一个,她却还是要和他在一起。”
  津平夫人急忙道:“傻笙儿!她身在局中,无法自拔,但是你是清醒的呀,难道你非要等到她受伤的时候再出手帮助?这么做,并不是害她啊。”
  津平珮笙退后一步,眸光闪动,似是在做某种挣扎。
  津平夫人逼前一步,又道:“儿子,你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男儿,难道不想同心爱的女子同戏天涯,同她一起看日出赏日落?不想在难过或是开心的时候都可以抱着她,不想亲自把最美莲放上她的肩?不想大红花烛下同她一起饮下我们天下无悲城的缘满葡萄酒?”
  津平珮笙又退后一步,表情忽然变得很平静,不兴半点波澜。
  津平夫人又道:“笙儿,娘虽然疼你,却也不能任由你这样下去。城里的规矩不可破,如若你不娶这位姑娘,那么便要娶权瑛,我和你爹都不会让你再有什么说词的。”
  “娘,您回房早点休息吧,这些事不要告诉爹,不要再让他为我操心了。翎儿的事情,我会好好想想。”说完,津平珮笙失了魂魄一样离开了书房。
  ***
  那晚,天上的星星很亮,月亮也很圆,风儿很轻,花儿也开得正艳。岳添翎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轻轻荡着,思绪万千。
  一天都未见津平珮笙了,好奇怪,这不像他的性格。按理说,她泡完药泉,他就该出现的。他去哪里了呢?天下无悲城来了什么闲杂人?有什么棘手的事么?昨晚的事又是谁做的?然而,她又害怕他的出现,才过去一天的时间,再见到他,一定还会想起昨晚的事,会掩饰不住尴尬。而她实在是怕极了两人之间的那种古怪气氛。
  轩哥哥,他在做什么?如果他知道此行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定很生气很生气,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发怒的样子。其实她自己也很生气很生气,亏她还有一身武功呢,居然稀里糊涂就被别人迷晕了。也不知津平珮笙到底看没看到什么,她又不方便问。
  “翎儿。”很轻的一声呼唤,有人拉住绳子停下了她的秋千。
  岳添翎身形微微一动,这声音她当然听得出,轻柔如春风,天下间只有津平珮笙才有这样的声音。
  “珮笙哥哥……”岳添翎稳住慌乱的心,转头笑看着津平珮笙。
  “嫁给我吧。”好听的声音飘在有风的夜里显得有些虚无,轻轻的,是那样不真实。岳添翎傻了,津平珮笙的目光却沉着坚定。“嫁给我吧。”津平珮笙又说了一遍,声音虽然淡淡的却隐隐透着一丝颤抖。
  岳添翎惊得呆愣愣地坐着,看着面前的津平珮笙,她有种伸出手去掐掐他的冲动,她不是在做梦吧?
  “翎儿,嫁给我,好吗?”月光下,津平珮笙白衣飘飘,青丝飞扬,如同下凡的谪仙。
  岳添翎舌头有些打结,怎么也不敢相信,道:“珮笙……哥哥,你说什么?”
  风儿那样轻,月儿那样温柔。水袖飘动,衣袂飞起,夜色中津平珮笙的面颊晶莹透明。缓缓地,津平珮笙伸出了身后的手。岳添翎身子一震。满天星光下,盈目的花色中,他的手指周围都笼上了朦胧的光环,而他的掌心正托着那盏淡粉莹润的绝世美玉旷世奇宝最美莲!
  “这不是在津平夫人的肩上吗?”岳添翎惊问出声,这两天她的确看见津平夫人肩上一直放着最美莲。
  津平珮笙笑笑,眸子亮得出奇,“最美莲有两颗。我娘拥有一棵,我的妻子也会拥有一棵。”
  岳添翎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做最美莲的主人,做我的妻子。”轻轻淡淡的声音,如同薄薄的水气,白衣男子眼中竟涌出一股陌生的执拗。
  岳添翎慢慢从秋千上下来,紧绷着身子望着面前的津平珮笙。她希望他消失,她希望这个托着最美莲的俊逸男子像泡沫一样碎掉,他希望那身白衫化成一道光芒轰然散去,她希望这只是她一个可笑的梦。这不是真的!
  月光下,白衫男子眸中有流光莹莹,不知名的光华正在隐隐闪动。水袖微抬,长指一伸,他捉住了她冰凉的小手。他望着她,眸子晶晶亮亮。他将最美莲放入她的小手,然后他的大手再托住她的小手,他淡淡轻轻如雾如风的声音再次飘起,“与心爱之人共托最美莲,他们的生活就会像这怒放的莲花一样绚烂美满。翎儿,你没拒绝我,如今最美莲已在你手上,我们将成为永世的美满夫妻。”
  岳添翎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慌乱转过身体背对着他。不是做梦!这个珮笙哥哥竟是真的!他的手心有薄薄的汗,他的手掌有可以烫伤皮肤的温度。很真实,那种触感很真实!甚至,现在她的手背上还染着他的汗滴,还留存着他未散去的温度。心跳骤然加快,岳添翎突然不知所措。今天是怎么了?珮笙哥哥怎么会和他说这样一番话?难道,老天真要这么残忍,让她当面说出那样决绝的话吗?吟风颂月楼那次交谈,茫茫白雾中他匆匆奔走的身影,她知道他都明白了的呀。那么,又是为什么?难道,到了如今,他竟还对他们的感情存着一丝期冀?
  望着岳添翎抖动的肩膀,津平珮笙笑了,轻若云、淡如雾的笑容。
  岳添翎握紧拳,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转回了身体,就做一回狠毒的人吧。
  “假的。”岳添翎刚刚转回头,还没开口说话,津平珮笙已经抢着说了出来。他的面容依旧晶莹如露珠,白衫轻舞,光华流动似有雾气拢聚。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淡,那么轻,轻得似乎没有重量。
  岳添翎愣了。
  “我有个请求,翎儿。”他的目光有一种奇怪的执著。
  “珮笙哥哥……”岳添翎声音很低很低。
  “帮我这个忙,好吗?”风中,空着的秋千正在轻轻地回荡。
  “城里规矩不能破,父母之命不可违。如若我没有心爱的女子,那么便只有去娶权瑛!她不爱我,我亦不爱她!如此两人拴在一起,只会为这世上徒增一对怨偶。翎儿,你忍心吗?”
  岳添翎收紧拳。
  “我争取的只是时间。翎儿,请你假意嫁给我。只要你同意假婚,就不会有人再逼迫于我,我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找命中之人。隐罂之毒,药泉有无效用,只需几天时间便知。所以婚后,我们只需过着几天假夫妻的日子,便可离开天下无悲城。我不会给你太多压力,更不会让你尴尬的。”
  岳添翎眸子闪动,泪光莹莹,猛然转回身,掩住了眼中那抹慌张。假夫妻?珮笙哥哥,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半晌。
  “不可以。”岳添翎的声音也很轻很轻,她缓缓转过身,神情已经镇定。“珮笙哥哥,我不能。”
  “翎儿……”津平珮笙好似有些意外,白衫下的身躯似乎颤了颤。
  岳添翎暗自收了收拳,又道:“这样做,太对不起轩哥哥了。嫁衣,不是一辈子都只可以为一个人穿的吗?昨晚,那件莫明其妙的事,我已经对不起他了,怎么可以再对不起他第二次。他一直在担心着我,等着我回去,我却在这边穿嫁衣,这叫我……情何以堪?”
  津平珮笙身子猛然一震。
  岳添翎骤然收紧拳,心微微颤动着,忍着泪,望着面前的男子,心底一片痛楚,只能在心中无奈地说着对不起。不仅是为了轩哥哥,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应该答应,谁知道这一答应又会引来什么,也许又会是一场深入骨髓的伤害……
  “翎儿……”他的声音轻若飞烟。
  岳添翎又狠狠心,道:“何况,即使假婚瞒得过此时,将来也势必会败露。珮笙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到时你将怎么向全城的人交代?天下无悲,这么美好,你作为少城主又怎能率先欺民?”
  “这一世,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他的声音依旧轻轻的。
  岳添翎又向后退出一步,忽然间有些看不清津平珮笙的脸。他的面颊晶莹得闪着光华,恍若化作了云雾。他哭了吗?还是她哭了?为什么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
  “一辈子唯一的请求,翎儿,应了下来,就有这么难吗?”梦幻中的白衫男子又向前跨近了一步。
  岳添翎颤抖着,道:“珮笙哥哥,你真的是珮笙哥哥吗?”
  津平珮笙苦笑,道:“如若我不是津平珮笙,也不会有今日这样请求的情景吧。”
  岳添翎又是一震,忽然间脑子一片混乱,茫然不知所措,该拒绝,该接受?能拒绝吗?可以拒绝吗?能接受吗?可以接受吗?
  “什么也不要想。翎儿,你只要清楚,这是津平珮笙此生对你唯一的请求。”
  “珮笙哥哥,你要冷静。”岳添翎还是不敢相信此刻她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津平珮笙。
  “我很冷静。”
  岳添翎静静看着他。
  津平珮笙又逼近一步,“翎儿,不能答应吗?真的不能答应吗?只是几天的假夫妻,你也不愿意吗?此生我这唯一的请求,你都不能答应吗?”
  津平珮笙的声音依旧如同烟雾般轻幻,然而无形地却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力量,那种压迫感强烈到让岳添翎无力应对。
  “珮笙哥哥,你我都明白我们……”
  津平珮笙拦住她,“翎儿,我说过什么都不要管,只要记住这是我此生唯一的请求。能答应我吗?”他眼里拢上了迷蒙的雾气晶莹的水光。
  而这一切也都清清楚楚的印进了岳添翎的眼里。
  “好。”
  这声“好”很轻很轻,轻得岳添翎都怀疑自己是否讲过。而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没想就脱口而出了。
  “谢谢!”这一声却格外沉重,颤抖的声音夹进了多少无奈心酸。
  津平珮笙迅速转过身去,抬步走了。转身的刹那,一颗透明珍珠滑落在了他的眼角。他可以再和她多说些话的,可是紧绷的心却再也撑不下去。他的心,是肉长的,所以会痛!很痛!
  母亲一番话,让他兴起了贪婪的心。他不是圣人,无法抗拒那些诱惑。想着她穿上嫁衣含笑望着他的样子,想着婚礼上在祝福声中亲手把最美莲放上她肩头的样子,他变得那般渴望!为了这种渴望,他甚至做了他最不愿意做的事——逼迫她。他何其了解她,她的弱点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所以即使困难些,他也知道肯定能成功。他也的确成功了,虽痛苦,却无悔!即使这一生无缘拥有她,那么做一场梦也好。即使是几天的假夫妻,也足够让他一生回味的了。
  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岳添翎千思万绪,脑中已是翻江倒海了。不应该来的,不应该来的!她怎么就听了轩哥哥的话呢?她不想伤害珮笙哥哥,她不想伤害他!为什么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请求,一生唯一的请求!岳添翎滑下泪来,心道:珮笙哥哥,不论你是为了什么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既然答应了,我就会好好地去做。但愿此后,你就不要再以我为念了。你要幸福呀。良缘本天定,你也应该有你命中的女子,为何到现在她还不出现呢?如果你不幸福,我就是与轩哥哥在一起,也是无法放心去快乐。
  夜,已深了。
  岳添翎拖着沉重的步子返回了房中。刚刚推开房门,还没等站稳脚跟,她人就被拉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里。她反射性地踢腿去扫那人的腿,谁想那人武功竟也不差,轻轻一闪避了过去,揽过她的头,火热的唇瞬时就压上了她的唇。
  月夜下,微风中,木雕的窗子在微微摇曳。透过月光,岳添翎看清了来人的脸。她惊恐地睁大眸子,僵住了身子,竟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反抗。
  赤色的衣衫,碎碎的短发,银色的铁链,冷傲却又惹人怜爱的表情。荆野冥河,竟是消失了多日的荆野冥河!
  夜,凉凉的。他的身体却热似火炭。他闭着眼,完全忽视了怀中人的反应,拥着她那温软的身体,火烫的温度透过他的唇一丝一丝传递给她。
  岳添翎用力挣扎,他就用力拥紧。岳添翎再用力,他就再用双倍的力拥紧。岳添翎无奈,运起内力,猛推开了他,叫道:“冥儿!”
  荆野冥河身子退了几步,红着一双眸子也不说话,捏紧拳,三步并作两步又返回到岳添翎身边,猛地勒住她的腰,唇便又压了下来,道:“我要你习惯我,习惯我的拥抱,习惯我的亲吻,习惯我的一切,我要你想离开我也离不开我!”
  岳添翎躲闪着他的温度,骤然收紧拳,一咬牙一拳击在他的胸膛上。火红的影子急速向后退着,砰的一声抵到了门上。顾不上疼痛,红衣少年一动不动望着面前颤抖着的女孩儿,眼中尽是无法理解的似千吨的沉痛。
  他只是望着她,什么也没说,但光是那种质问的眼神就已经逼得岳添翎看都不敢再看他。
  岳添翎转回身,咬牙道:“冥儿,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连姐弟也要做不成了。”
  “噗——”一声闷响。
  岳添翎惊慌地转回身,果见荆野冥河吐了一大摊的血,她慌忙奔过去,急道:“冥儿,怎么会这样?”她用了内力不错,但是那些内力以他的功力来讲,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伤害呀。她如何会知道,荆野冥河是他自己用内力逼伤的,只为换取她一个心疼的眼神。
  荆野冥河凄然一笑,道:“你还关心我?”
  岳添翎皱紧眉,嗔道:“你又来了。快点坐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说完就去扶他。
  荆野冥河拂开岳添翎的手臂,冷笑道:“还死不了。”
  “冥儿!”岳添翎无奈地大叫一声。她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像小孩子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撒娇耍赖求他不要再这样。
  “翎,你这里有多大?”荆野冥河修长的手指直直指向岳添翎的胸口。
  岳添翎一个惊愣,向后退出一步,避开他的手,有些尴尬,也有些迷糊。
  荆野冥河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湿着眼睛又逼近了一步,道:“你这里到底可以装多少人?”
  岳添翎绷紧了身子。
  荆野冥河一把扯过她的手压向自己的胸膛。
  岳添翎紧张地抽了抽手,无奈他掐得死紧,竟似要把她的手骨捏碎。
  “你可知它有多大?”
  岳添翎又抽了抽手,气急道:“冥儿,你冷静些。”
  寂静的风中,一颗晶莹的泪忽然坠落,寂寞地流进了他那赤红的衣衫里。
  “咯吱!”岳添翎的手骨居然被他捏得发出一声磨人的声响。
  “刚刚好可以装下一个你!”
  岳添翎愣了,心正在抽紧。他的眼神里满是控诉,竟然让她没有力气出口阻止。
  荆野冥河抓着她的手,狠狠砸了几下自己的胸膛,“可是你呢?前两日狠绝地抛弃我,还说你怎么怎么爱那个男人,如今却躺入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不是这样的!”岳添翎愤怒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去,剧烈地喘气。
  “怎么不是?”荆野冥河的口气竟似有些嘲弄。
  “住两日皇宫,住两日天下无悲城,翎,同时有两个男人是不是很好玩?呵……”荆野冥河苦笑,道,“对这个也多情,对那个也多情,为什么偏偏就对我无情呢?”
  岳添翎猛然转回身,眸中莹光闪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声音颤颤却又一腔悲愤满腹无奈,道:“冥儿,你侮辱了我!”
  荆野冥河又逼近一步,忽然间邪气地笑了,那个笑容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笑容。他忽然靠近她,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畔,下巴磨上她的鬓角。岳添翎下意识地向旁边躲去,荆野冥河却忽然揽住她的腰,低哑的声音更为这本就尴尬不已的气氛平添了几分暧昧,“因为太爱你,因为无法放手,所以我愿意委屈点。既然两个都可以,为什么不能要我?嗯?”
  岳添翎再也听不下去了,收紧拳,用足了力气,抡到了荆野冥河脸上。蓦然间,就有血丝自荆野冥河嘴角渗了出来。
  “你是故意的吗?冥儿?”岳添翎激动地走过去摇晃他的身子,“你是真不清醒,还是假不清醒?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知道你不会这样想的,你也根本不是这样想的!你是想折磨我,也要折磨你自己。放开胸怀不好吗?什么两个男人?要我说多少遍,我心疼你,我也心疼珮笙哥哥,但那是亲情,是另一种在乎。我的心几年前就已经有宇印沉轩,你明白吗?冥儿,不要再执拗了,纵使我不同宇印沉轩在一起,我也不会同你在一起的,我们没有可能。”
  荆野冥河摇着头,忽然走到床边,仰身躺下,似玩闹的语气,道:“可是你现在抛弃他来了这里,来了那个叫津平珮笙的男人家。”
  “我……”岳添翎奔出一步,一句因为是中了毒差点就冲口而出,最后还是咬着牙忍了回去。宁愿让他误会,也还是不要让他为她担心。
  “我有我的原因,我想我也没什么必要跟你解释。”岳添翎转过身子。“呃……”酸意翻涌,岳添翎暗叫一声不好就开始呕吐起来。她担心地望向床,果然见到荆野冥河如同弹簧一样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脸上那丝不屑那丝嘲弄那丝玩闹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盯着她,他惊愣地盯着她,他愤怒地盯着她!凛然的目光似是正在喷着火花,双肩紧绷得似乎连颤抖都乱了节奏!
  岳添翎一阵惊慌,想要压下呕意却终究无能为力,只好硬着头皮揣着慌乱不定的心跑到床边的痰盂大呕特呕。
  荆野冥河狠狠抓过她的手腕,手指越掐越紧,愤怒却又饱含痛意的声音一字一字自牙缝间迸出,“你……你居然……谁的?是谁的?!”
  岳添翎此刻根本没有力气说话。
  荆野冥河忽然一扯,将她掀倒在床上,“居然……居然有人碰了你!我会杀了他!我会杀了他!”
  岳添翎想呕,环境却又不允许,憋得脸红不红白不白的,出拳挡开荆野冥河的钳制就要跳下床。已经被酸水折腾苦了的她如何会注意到此刻的荆野冥河已经失去了意识,嫉妒愤怒的火焰,已经将他所有的理智烧光!他几乎是用上了全力又将岳添翎扯了回来,男性沉重的身体瞬时压上了她的身体,他毫不客气地扯掉了她的衣带,残忍却又悲切地笑着,森然的冷意瞬时弥漫遍整个屋子,“我要毁了他,毁掉这个孩子!”
  恐惧驱走了体内不停涌上来的恶心感,岳添翎使足了力气推开了荆野冥河,迅速向床下跳去。然而,怎会那么轻易逃脱!当一个人失去理智,当一个人什么也不顾只想去做一件事,有谁可以抗衡得住啊?她的脚还没着地,荆野冥河已经再次捞回她的身体,紧紧压制住她,甚至都没有给她留下挣扎的空隙!吻,滚烫如烈焰,片刻间便烧热了岳添翎的血液。他的眼睛如同罩上了血影,红得骇人,昔日那片清明,那晶亮的光早不知飞去了哪里。
  “我没有孩子,冥儿,放开我!我没有孩子!你不相信可以看看我左臂的守宫砂!”无奈,岳添翎只好想出这个法子,现在没什么比找回他的理智更加重要。上面的人儿果然停了停。岳添翎抓紧机会,立刻推开他,跳到床前整了整衣衫。
  荆野冥河又过来扯她手臂,岳添翎反射性地迅疾跳出几步远,及时掀起了自己左臂的衣袖。看到那颗明显的红点,红衣少年惊了。
  岳添翎仍在急喘着气,还没从方才的恐慌中走出来,神色木然地慢慢放下了衣袖。
  “翎,对不起。”红衣少年的头垂得低低的,声音小小的,像极了认错的小孩子,好不可怜。岳添翎异常地安静。荆野冥河走到她身边,声音更小,“翎……”
  岳添翎忽然抬起头,眼中水光荡漾,眼看要冲将出来,她忽然扯住荆野冥河的衣前襟,有痛苦有无奈还带着一点点怨意,“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打乱?难道我们就非要闹到连姐弟也做不成?”
  荆野冥河似苦又似甜地古怪一笑,道了一声,“翎,想了这么久,我终于想到了一个解决我们关系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岳添翎拧起眉,疑惑谨慎地看着他。
  荆野冥河倾身上前,凑到她耳侧,轻声说道:“就是……”
  “你!”岳添翎惊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又着了他的道,他借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居然趁机点了她的穴。眸光收紧,他又要做什么?还有,什么时候,他的武功进步了这么多?这种点穴的速度比起他以前可不知快出了多少!
  荆野冥河什么也没说,扛起岳添翎的身子,几步走回床边,将她轻轻放倒,然后自己也贴着她躺了下来。他到她的脸颊上轻轻一亲,然后看着她“傻傻”地笑,如同三岁孩童般纯净的笑容。
  岳添翎不作反应,暗自运行芳阴经录。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尚未冲开穴道的岳添翎都快要睡着了。荆野冥河已敛起了笑,眸光蓦然变得有些痴,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滑过她的面颊,轻轻触摸,叹道:“这么美的脸,即将毁了,真是有些舍不得。”
  岳添翎就算再怎么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了。他……说什么?
  看到她的反应,荆野冥河忽然又笑了,笑得好灿烂好开心,“害怕吗?翎?”说着,他缓缓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
  岳添翎的眸子几乎立刻吓得圆了,他疯了!
  冰冷的兵刃贴上岳添翎的脸,寒气立时侵入她的肌肤,直逼血液。
  “说。”红衣少年笑得天真,“说喜欢我。”红衣少年轻轻吻了吻面前早已白了脸的女孩儿。“说愿意跟我走。”他握住她的手,将唇凑到她的耳边,“那么,我就停下将要做的事。”
  岳添翎倔强着,虽然可以说话却又偏偏不求饶,甚至连教训他的话都不说。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冥儿是如此狠毒的人,他虽然行为乖张,虽然任性妄为,但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肯说吗?”荆野冥河不明意味地一笑。“不要怪我,翎。”荆野冥河放平刀,让刀面在岳添翎脸上摩挲了几个来回。“只有你变丑了,才会看清谁对你才是真心的。他们不要你了,你自然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我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法子留住你。翎,我说过,你只能是我的。”
  “轩不会不要我的。”岳添翎终于开口讲话了。“我相信他。”岳添翎接着说,毫不畏惧脸上明显压紧了的刀,目光坚定又狠绝地瞪着荆野冥河。“经历过这么多,我们的感情不是靠容貌在维系着。不信,你大可以下刀,我们来试试。”岳添翎说得异常镇定,脸色也由白转红,竟好似毁容是一件轻微的小事。
  荆野冥河眸光激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刀子不觉便滑下了岳添翎的脸颊。
  岳添翎笑了,竟笑得有些“得意”,忽然一坐而起,越过他就跳下了床。不知何时,她已冲开了穴道。
  “你……”
  岳添翎站在地上,看着荆野冥河,眸光冷得如同腊月的天气。“荆野冥河,我忍无可忍了!当初看你可怜,看你有几分与我以前相似,我才救你,才愿意带你到海角天涯。无论如何,我都不曾想到竟会给自己惹来一个想甩也甩不掉的麻烦。你竟然要毁我的容,竟然坏心眼到如此。试问我要找什么理由继续忍耐于你?你走吧!从此我们形同陌路,再不是姐弟!再也不要来寻我,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岳添翎转回身来,毅然决然,再不看他。
  荆野冥河似是被人抽掉了魂魄,呆了,愣了,也傻了,实在不敢想象这话竟是从岳添翎这个曾经那样疼爱他的人儿嘴里飘出。
  而这边的岳添翎偷偷流着泪,怕他发现又不敢擦,只好直接吞进了嘴里,绷着身子,努力不让后方的他看出她的颤抖。
  恨她也好,他会觉得全世界没人爱他也好,总之不要再为她情伤,为她折磨他自己了!
  她知道他是在吓她,从头到尾,她都知道他根本不会伤害她。因为她了解他!往往他行为最出格的时候,就是他最痛苦的时候。这个她早发现了。如果让他恨她,才能让他放开她,才能让他有心思去过他自己的生活去寻找他自己的幸福,那么便让他恨她吧。这份姐姐的爱,她偷偷地给,就好了。
  安静。沉闷得让人窒息的安静。荆野冥河好像死去了一般,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岳添翎咬紧牙,转过身,拔出床边的冰极剑,轻轻一挥就划破了他的衣衫,荆野冥河身上立刻现出一道血痕。
  “还不走?我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岳添翎努力让自己的目光表现得对他已是厌恶至极。
  荆野冥河忽然冷笑,慢慢从床上下来,表情不定地走到岳添翎身边,道:“你,是我见过的最高超的骗子。”红衣在寂寞的夜里翩翩飞扬,似悔恨,似悲痛。少年转过身,大踏步迈出了房间,不曾回过一次头。
  岳添翎跌倒在地,呆愣愣望着门口红衣消失的方向,眸中的光彩似乎也被那身红衣带走了。爱一个人而那个人不爱你,那样的痛多么沉重,远远超出了恨,超出了悔,冥儿,为了你好,才这样狠心。再大的伤口终究会结疤愈合,冥儿,但愿你会好,但愿你会好……
  迷迷糊糊间,岳添翎疲惫地进入了梦乡,蜷着身子依着床睡着了。
  “翎儿……翎儿……”华衣男子的面容略显苍白,有些模糊,走在很浓很浓的烟雾中,焦急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激动地睁大眼扑过去,奔向他的怀抱。他的身子却急剧向后退去。她追啊追,他就退啊退。她着急地喊,“轩哥哥!”
  华衣男子的脸上却露出苍凉冰冷的笑容,道:“翎儿,不要背叛我。”
  他的身子退得更快了。她也奔得更急,焦急地道:“轩哥哥,等我。”
  华衣男子脸上奇怪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那绵延不绝的忧伤,“你要回来,你要回来,我在等你。”
  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狂奔着,道:“几天,几天后我就会回去了,这次,我会彻底和珮笙哥哥来个了断。”
  这时,华衣男子突然消失了,一个白衫男子悠然飘了过来,满脸悲伤地站在她面前。烟雾仍旧很浓,尽管离得很近,她却仍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似雪白衣翻飞狂涌,光芒四射,却更显出了他此刻的寂寥。那种茫然无望的空洞,差点吸走她好不容易坚定了的心。
  她身子一软,一下子跌落在地上,无措地盯着面前那雪白的衣摆。她的发顶,有湿湿的烫烫的液体正在一点一点化开。
  顷刻间,她僵了,如同化石。那至情之泪恍若定身符一般,牢牢地,牢牢地冻住了她的身躯。
  “了断?翎儿,你当真如此狠心?”
  “珮笙哥哥……”她的声音低得似动物的痛苦呻吟,“我希望你好,只是希望你好。”
  白衣男子蹲下了身,习惯性地摸摸她的头,声音很轻很柔,“怎么,要连默默守候也吝啬给我了吗?只是远远观望,偷偷观看,也不可以了吗?”
  岳添翎微微抬起头,迎上他俊逸的面庞,道:“立在风中,看着虚幻的泡沫,只会心碎,不是吗?珮笙哥哥,你的目光,该换个地方逗留了。”
  白衣男子理顺她额前的发丝,眸光依旧温柔,声音好听得如同雨声,“翎儿,这方面,我很固执。”
  岳添翎惊愣,而那身白衣却在此时化成万道光芒,轰的一声消散了,什么也没剩。
  “你骗我。你骗走了我全部的爱。你说过和我永不分离,你在渊伯的面前发过誓会照顾我!如今,你却狠心抛弃我!”
  岳添翎猛地转过身,果见红衣少年疯了般瞪视着她。
  “我真的很恨!”红裳飞扬,岳添翎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已绝尘而去。
  “啊——”一声惊叫,岳添翎猛然惊醒,这才惊觉竟是一场梦,擦擦额头,不想那上面的冷汗,竟浸湿了她一大片袖管。
  “什么人!”门外忽然飘过一个淡粉色衣衫的女孩子,指着岳添翎的房顶大叫。正是小灵儿。“想跑!”粉色的人影儿纵身一跃,也跃上了房顶。
  不大一刻儿,就传来她的声音,“大翎儿姐姐,有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红衣小子偷窥你!”
  红衣?会是冥儿?他竟然没有走吗?岳添翎一惊,急忙奔到了门口。只是,此刻哪还有别的影子哟!


  第四十五章 笙翎假婚

  津平神府,花园。
  “红衣小子,你站住!”小灵儿气喘吁吁地向那红色耀眼的背影大叫。
  红衣少年忽然停下来,转回头厌恶地瞪了一眼这个锲而不舍追了他整整一个时辰的小丫头片子。
  小灵儿也停了下来,正大喘着气,忽然见他转头,顿时心神一荡:好漂亮的少年啊。她哥哥也漂亮,可是他这种漂亮同她哥哥太不一样了,他是冷酷、邪魅、骄傲、倔强、执拗;她哥哥是那种静静的,如同湖水一样静。可是他的这种漂亮,却可以让你的心如同大海般潮涌潮落。小灵儿瞬时就愣了,揣着一颗蹦跳的心,望着眼前的红衣少年发起呆来。
  “你很烦。”冰冷的语气。
  听他如此一说,小灵儿气得顿时鼓起了小脸,也忘了自己正犯花痴,哼道:“你这小贼,干吗偷窥我大翎儿姐姐?”
  荆野冥河冷哼一声,转回身去,向前走去,冷冷道:“不干你事。”
  小灵儿一下子蹿过去扯住他的衣袖,厉声道:“不要走,给我说清楚!你怎么混进天下无悲城的?我用了吃奶的劲,轻功都用到极致了,才追到你,岂能让你就这样跑了?”
  荆野冥河不耐烦地甩甩袖子,谁知那小灵儿耍起了赖,一边用手死拽着,一边还用了牙紧咬着。荆野冥河皱起眉,抬手就将她推了出去。
  小灵儿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想到他方才推她的动作,更是轰的一下红了脸,双手护住自己的胸,横眉道:“下流!臭小子,你居然敢非礼本姑娘!”
  荆野冥河嘲弄一笑,蔑视地打量了她两眼,又看看自己的手,道:“我没那嗜好,对尚未发育的娃娃不感兴趣。”说完,转身又离去了,直接踏上了湖上的小桥。
  小灵儿一听,登时火了,一下子自地上弹跳起来,几步跳到桥上去,飞身跳上荆野冥河的背,猛地用自己的额头撞上他的后脑,恼道:“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蔑视的语气同我说话。”
  荆野冥河很不耐烦,碰上一个如贴身膏药的难缠女人,真是让人头疼。他长臂一挥,一把就将死赖在他背上的小灵儿揪了起来,如同扔垃圾一样拎着,“咻”地就给抛进了湖里。
  小灵儿在湖里扑腾了两下,稳住了身子,向着仍旧蔑视着她的荆野冥河大叫:“我长这么大,爹爹、娘亲、哥哥都没凶过我,今天却要被你这个莫明其妙的人欺负!你……”小灵儿气得脸红红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荆野冥河忽然轻蔑一笑,望了望站在水中全身湿透的小灵儿,望着她刚刚隆起一点的胸,道:“女娃娃,不要在这里吵,回家快快喝奶快快长大吧,我非礼你?你看看你自己,女人的东西你有哪样?”
  小灵儿不怒反笑,笑得很夸张,似听了好听的笑话。荆野冥河本打算说完就要走的,她这一笑,倒让他奇怪了,凝紧了眉头。
  小灵儿高声道:“我是吃奶的年纪,那么你就是穿开裆裤的年纪,我没女人的东西,哼!你也不见得有什么男人的东西!我看你啊,比我还幼稚!”小灵儿抱起臂,有些拽,气也没了,得意地翘起了小嘴巴,抬杠抬死他。她哪里知道,她这话一出口,就已经是大祸临头了。无疑,她这是触及了荆野冥河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一个才那么点高的小丫头片子都来说他小!红裳瞬时翻舞起来,荆野冥河红了眸子,怒睁着双眼,一个纵身跳进了湖里,扯过小灵儿的手,似嘲弄似示威地笑道:“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男人的东西。”
  小灵儿瞪大眼尚未反应过来,荆野冥河已经抓着她的手送向了自己的身下……
  小灵儿已经傻了,在看到荆野冥河不屑却又得意的神情时,她再次跌倒在湖里了。妈妈呀,那不是她的手。那绝对不是她的手!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碰到!
  荆野冥河才不搭理她,纵身一跃,又跳回了桥上。
  小灵儿望着他火红的背影忽然大叫:“红衣小子,你胆敢三番两次欺侮我。惹到我,你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今天所作所为的。我就是缠,也要缠死你。”
  红衣少年没再回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越奔越远了。
  女人都那么讨厌,翎竟然也是……
  小灵儿狼狈地从湖中爬出来,看看被水浸过却仍然烫得吓人的手,拼命甩了两下脑袋。好倒霉,遇到这样一个邪恶的男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不觉得有多讨厌他有多气他……甚至……甚至方才她说的话也只是为了挽回当时的面子而已。嘲弄的笑、冷漠的语调、红色耀眼的衣衫、冰冷却又隐着忧伤的眼神,清晰地一点一点地在她的脑海里重演,小灵儿蓦然一惊,没有厌恶,没有厌恶……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哇”地哭了出来,为何它还会跳得飞快呢?!她真是懊恼极了!
  ***
  午后,岳添翎卧房。
  “大翎儿姐姐,泡完泉了?”小灵儿不知拿了什么,神秘兮兮地站在门口,顽皮地看着岳添翎。
  岳添翎笑着点点头。小灵儿凑过头来,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岳添翎,笑道:“姐姐,过了今天晚上,你就要变成我的嫂嫂了。”
  岳添翎难免有些惊,这么快小灵儿就知道了?而且……什么?还今晚?
  小灵儿调皮一笑,古里古怪跑去关好门窗。岳添翎奇怪,小灵儿却笑嘻嘻地又凑了过来,道:“新娘子,快快穿上这身嫁衣吧。”
  岳添翎眼睛一晃,小灵儿已经从背后拿出一个漂亮的花篮来。花篮里有一件薄薄的纱织衣衫,浅绿色的,还有一个用百花编成的凤冠。岳添翎仍旧一头雾水。
  小灵儿笑道:“姐姐,我娘亲太急了,哥哥昨晚一告诉她你答应了婚事,娘就去翻黄历,结果翻到最近这几个月内,只有今天才是吉日。所以,姐姐,今天就是你和我哥的大婚之日喽。从现在开始,姐姐不能出门,要准备晚上的大婚之礼。”
  “珮笙哥哥呢?”岳添翎有些惊愕,他怎么都没来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小灵儿笑道:“新郎官自然要躲到一旁去害羞。”说着就走过来帮岳添翎脱衣服。
  岳添翎木然地任由小灵儿摆弄。小灵儿好似很开心,笑道:“姐姐,你想通了真好,嫁给哥哥,你一定会幸福的。”
  岳添翎象征性地笑笑,心里却还在纠结着,到现在,她仍旧不知道答应他假婚的请求是对是错。不过,完成这个请求,她要做的事已是决定了的,无论怎样,这次一定要进行下去,她不会允许有任何状况打乱。珮笙哥哥,如此决绝的对你,实是无奈之举,希望你会因此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
  “姐姐,你不会觉得委屈吧,今天晚上除了府中的人可能没什么观众,因为来不及发请帖,娘亲说来不及了,过些日子找个吉日再宴请全城百姓。”
  岳添翎又木讷地摇摇头。
  “呀!这什么?”小灵儿从岳添翎的衣服中,掏出一张纸。“这不是那个红衣小子吗?”小灵儿一脸惊骇,握紧了小拳头。想起早上与他的一番遭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登时又乱了。满脑子的竟然又飞出他嘲弄的笑,冷酷的面容,不屑的目光,还有那身红艳似火的衣裳。
  “姐姐,你身上怎么有这个人的画像?”小灵儿发现自己紧张得快要发不出声音了。
  岳添翎惊了惊,早上小灵儿追出的那个人竟真的是冥儿。暗暗收紧手指,她不可抑制地又担心起来,守在房顶一晚,那小子又在想什么?
  “姐姐?”小灵儿奇怪地呼唤着出神的岳添翎。
  岳添翎应了一声缓过神来,无奈地道:“他是我弟弟。很大的人了,跟个小孩子一样,非要我带着他的画像,每次见他,还都要检查,弄得我把它收在身上好象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小灵儿声音低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道:“他也喜欢姐姐?”
  岳添翎摸摸小灵儿的头,声音中透着几丝悲凉,叹道:“以后不会了。我们如今连姐弟的情分都尽了。”
  小灵儿意识到岳添翎的不对,也没深入问,只是咬了咬唇,收了收手指,忽然鼓起勇气,道:“大翎儿姐姐,这张画像可不可以给我?”
  岳添翎纳闷。小灵儿却一下子抢了过去,收进了怀里,嘴里嘀嘀咕咕又愤愤然道:“这小子方才把我推进湖里,我恨死他了,一定要找到他把账算回来。”
  讨厌得不得了的语气,眼神中却有一抹女孩儿特有的温柔羞涩闪过。岳添翎怎会看不到?明白了个大概,不禁偷偷抿嘴笑笑,也不揭穿,心底忽地涌起几分欢喜,小灵儿这样的性子也许正好可以收服冥儿那小子也说不定?想到这,岳添翎更加开心,心想,如果可以那样就真的太好了,如果冥儿可以放下心怀,可以快乐,她的心也就轻松了一半。
  “姐姐,你笑得好古怪啊!”小灵儿在一旁不满了。
  “有吗?”岳添翎装起傻来。
  “是啊,好像有点奸诈。”小灵儿眯起了俏眼。
  岳添翎忙掩饰起神色,找了个借口,挑开了话题,道:“这嫁衣怎么是绿色的?”
  小灵儿笑道:“绿色代表着生命呀,我们无悲城的嫁衣都是绿色的。”
  岳添翎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小灵儿已转身向外走去了,只听她道:“姐姐,我先走喽,府上都在忙,我也去帮忙。”
  岳添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笑了,一定是躲回去看画像了。
  ***
  夜,怒花池。
  岳添翎扶着丫鬟的手,缓缓下了同样是绿纱围成的软轿。刚踏下轿子,岳添翎就惊得眼睛都忘了眨。怒花池中种了很多荷花,此时开得正好,大大的荷叶,大朵的荷花铺了整整一池。而那真荷花中又洒满了假荷花。之所以岳添翎会知道是假,不是因为仿真度不够高,却是因为那些荷花上都燃着火,照亮了整个怒花池。而池中央,放着一朵粉色巨型莲花,而那莲花里站着的正是同她一样也着绿色衣衫的津平珮笙。
  这是岳添翎第一次见到津平珮笙穿白色以外的衣服,依然那么好看,依然飘逸如仙,依然出世脱俗。原来有人天生就是这样好看的,无须衣装,走到哪里都会吸引目光。
  岸边站满了家丁丫鬟。城主及津平夫人坐在精致的雕花木椅上,微笑地看着。
  莲花缓缓划过来了,津平珮笙笑着伸出了手,岳添翎一愣,随即配合地伸出手去,搭着他的手,也踏上了那朵莲花。莲花又缓缓划到了湖中央。
  岸边有人开始高喊,“月光之下,百花之中。月神花神同保佑,新人从此伉俪一生。请少城主行大婚之礼第一项。”
  “翎儿,谢谢你。”津平珮笙握紧最美莲,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岳添翎摇摇头,道:“如果要说一个谢字,我要跟你说的谢,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津平珮笙蓦然收紧拳,心顿时抽痛起来,却笑道:“翎儿总是喜欢夸张。”
  岳添翎伸出手去,托起津平珮笙托着最美莲的手,专注地盯着最美莲,道:“最美莲,请你让珮笙哥哥幸福吧。如若可以,可以分走我的幸福!”
  岳添翎尚未说完,津平珮笙猛然收回手,沉了声音:“翎儿,你在说什么。”
  岸上的人看到这情况都惊了,城主及夫人更是霍然站起了身。怎么,津平珮笙竟会突然抽出手去?
  津平珮笙转头向岸边挥挥手示意无事。
  “请少城主行大婚之礼第一项。”方才喊礼之人看看状况,马上又高喊一声。
  津平珮笙小心翼翼再递出最美莲,置于岳添翎手中,与她共同托到胸口的高度,另一只手放上她的肩头,轻声道:“翎儿,把你的另一只手也放到我肩上来,然后闭眼,抬头,仰面承接月光。”
  岳添翎照做了,两人托着最美莲,同时抬头,闭眼,仰面,沐浴月光。
  “请少城主行大婚之礼第二项。”
  两人缓缓睁眼,低下头来,津平珮笙微微颤抖着将最美莲放上了岳添翎的肩膀。
  “砰!”数朵烟花同时绽放在津平神府的上空,绚烂、夺目!
  望着津平珮笙,岳添翎微微笑了,如果是真的新娘,此刻应该笑的吧。
  津平珮笙却已经瞧得痴了。百花之中,月光之下,他真的有机会把最美莲亲手放上她的肩头。虽是假象,却依然感动。如果这笑容,这情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就是让他以折寿来换,他也是愿意的!
  “请少城主行大婚之礼第三项。”
  话音刚落,岸边顿时响起一片哄闹声,“亲,亲,亲……”
  岳添翎慌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古代吗?天下无悲城竟然这么“开放”?她紧张地望着津平珮笙,怎么办?这个她断然不可以接受呀。
  津平珮笙却微笑着揽过了她的腰身。岳添翎惊慌地睁大眸子,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正缓缓靠近她的津平珮笙,不,这不是珮笙哥哥,他怎么会……然而,当她的身体被他转过一个角度,当他的手指夹在他们唇片的中间,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只是要借位骗过湖那一侧的观众。
  繁琐的礼节终于结束了,因为没有外人,也就没有了陪酒之事,礼方行完,津平珮笙就和岳添翎一起被推进了洞房。新人进洞房,门外自然有人偷窥,两人也象征性地喝了交杯酒,看了看门外仍旧聚集的人影,津平珮笙皱眉,打开房门将他们遣走了。
  见人都走了,岳添翎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一点。打量了一下房间,不禁佩服起津平府的办事能力。不过短短一天,这洞房还真是布置得美轮美奂,一点也不含糊。
  津平珮笙走到床边,铺好了床,回头笑道:“翎儿,时间也不早了,睡吧。”说完搬了一床被褥,在厅里的地板上铺起来。
  岳添翎走到书架旁,搬来几摞厚厚的医书,在床中间隔出一道书墙,然后倒了几杯茶,放在了那书墙上。
  “翎儿,你这是……”刚刚在地上铺好床的津平珮笙看到岳添翎的“杰作”忍不住出口问道。
  岳添翎转回头,拧了眉,道:“那是青石地面,太凉了,会生病的。好在珮笙哥哥的床够大,放了两排书还是很宽敞,这样我们就都可以睡床上了。”
  岳添翎指了指差不多有半米高的书墙,笑道:“你看,这书墙把床分得多好,我们分睡两侧,根本连对方都看不到,那也就不算睡了一张床了。”说完,自己迈过高高的书墙躺到床里侧去了。
  见到津平珮笙一直没有动静,岳添翎自书后抬起脑袋,看看愣在一侧的津平珮笙,笑道:“珮笙哥哥,你看我在书上面放了茶水,如果我们谁碰了这书,那茶水便会洒的,我们也就醒了。总之,这样很安全,没关系的。”
  津平珮笙知道她倔强,也不再争执,只好熄了灯走过来在床外侧躺下。屋子忽然间静下来。
  黑暗中,岳添翎眨着大眼,全无睡意。
  “珮笙哥哥,我有点后悔了。”
  书那侧津平珮笙的身子明显动了动,半晌后,听他道:“后悔?”
  岳添翎叹道:“我真是清醒中的糊涂啊,答应你是不是已经害了你?假婚将如何收拾啊?即使能帮你争取两年的时间,可将来又怎样呢?欺骗了城民,你将来怎么来统管天下无悲城?”
  津平珮笙低低地笑了,道:“翎儿,我说过叫你什么都不要想的,这些我自有办法的,你放心。”
  岳添翎叹了口气,一时间,黑暗的屋子又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半晌后。
  “珮笙哥哥……”
  “嗯?”书墙的那侧意外地响起了津平珮笙的回应。
  岳添翎有些惊,道:“你也还没睡啊,我本来只是叫着试试的。”
  津平珮笙苦笑,这样的夜晚,心里有百千的滋味搅着,他如何能睡得着?
  “珮笙哥哥……”书墙那侧的声音有些颤,好像努力了半天才叫出声。
  “嗯?”他装作平静地回应。
  “你快乐吗?”她的声音很轻,恍若来自天外。
  津平珮笙身子一颤,笑笑,反问道:“你快乐吗?”
  岳添翎似是思考了半天,好大一会儿,书墙那侧才传来她闷闷的声音,“好像我自己也不知道。”
  津平珮笙暗自握了握拳,叹了口气,“我好像也同翎儿一样呢,不知道。”
  听得此话,岳添翎更是绷直了身子,舔了舔唇,又道:“珮笙哥哥,你喜欢过人吗?”她当然知道他喜欢过,她也知道他知道的,但是因为两人并未挑明,她还是可以这样问,也许这样的开头要比那次的好些。
  津平珮笙愣了愣,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声音有些沉,道:“喜欢过。”
  “她……可爱你?”
  “如若爱,就不用来这场欺人的假婚。”
  “你……还爱她?”
  津平珮笙沉默了。
  “月亮追逐太阳是永远追不到的,珮笙哥哥,已是虚幻的东西又何苦执著呢?作为月亮,漫天的星星都不去理睬一眼,又何苦去追逐那追不上的太阳?”
  津平珮笙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道:有些时候,并不是刻意执著,只是不经意间便已执著。太阳就是太阳,星星就是星星。如果星星可以变成太阳,那么他也可以去追逐星星。
  “珮笙哥哥……”津平珮笙没回答,岳添翎半坐起身子,向书墙这侧望了望。见津平珮笙没有动静,又慢慢躺了回去,小声嘀咕着,“睡着了呀。”
  津平珮笙却已是抿紧了唇,努力地不让眼里正滑出的热流发出声音。懦弱也好,胆小也好,他还是没办法去听她要说的话。这乌龟就让他做下去吧。
  岳添翎却又突地坐了起来,手臂小心地搭在书上,望着黑暗中的津平珮笙,叹道:“珮笙哥哥,你一定要幸福。天涯何处无芳草,千万不要再恋着我这朵狗尾巴草了。”
  津平珮笙的心顿时搅成一团,幸福对他来说如今就如那太阳之于月亮,恐怕就是追也追不来了。狗尾巴草?她还是这样,总是喜欢贬低自己。在他心中,不,不仅在他心中,他相信就是在另外两个男人心中也一样,她都是那至高纯洁、清丽无双的莲花。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添翎静静地又仰躺回床上,忽然大叹了一口气,道:“老天爷呀,你这是对我好还是对我差啊。”接着便是窸窣的盖被子的声音,显然她已经是烦躁不堪。
  津平珮笙也翻了个身,动作很轻。
  岳添翎耳朵何等尖,猛地惊起,紧张地看了看津平珮笙,发现他没再动,这才算又放了点心。三天,还有三天她就要走了,但愿到时她留给他的话可以让他清醒,但愿他可以幸福下去。三天后,她和他就真的不会再有什么交点了。
  ***
  “嫂嫂!”岳添翎刚刚泡完药泉,小灵儿就兴冲冲地冲了进来。
  岳添翎怔愣了下,对这个称呼显然还有些不适应。小灵儿却已经飞快地拉起她的手朝外跑。
  “去哪里呀?”岳添翎笑道。
  “陪我放风筝啦。”
  “风筝?”岳添翎有了兴致,只是也带了丝感伤。上次放风筝也不知是几年前了,那时,她还和尹英浩在一起,还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还单纯快乐如同现在的小灵儿。一切一切都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碧绿的草地上,小灵儿看着飞得高高的风筝欢快地跑着,向已经完全丧失斗志的岳添翎炫耀着,“嫂嫂,不得不说,你的技术比起我来还差得远呢!”
  “哇,果然还是小孩子有能量,我不行了。”岳添翎极其不雅地扔掉风筝就躺在草地上装死尸。
  “翎儿。”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嗓音。岳添翎一听,登时圆睁开眼睛,弹坐而起。
  那边的小灵儿不满意了,道:“哥,你那是叫谁呐?我也是灵儿哎。”
  津平珮笙皱眉,道:“你是小灵儿。”
  小灵儿更加不满意了,扁起嘴,道:“难不成我六十岁了,还要叫我小灵儿?如今嫂嫂是你妻子了,你该改口了呀,叫娘子。把我的名字还给我。”
  津平珮笙脸红了红,岳添翎也有点不自在,尴尬地歪过头去看向别处。小灵儿偷笑着又跑去放她的风筝了。
  “小孩子就是好,小灵儿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岳添翎由衷地说道。
  津平珮笙在她身旁坐下来,道:“几年前,你也是这个样子。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小灵儿很像你。”
  岳添翎奇怪道:“是吗?几年前我也是这个样子?”津平珮笙浅笑。岳添翎叹了口气,“我都不记得了。”津平珮笙眸中有复杂情绪翻涌。岳添翎看着他轻轻笑了笑,些许苦涩些许无奈,不无感伤地道,“但愿小灵儿永远是小灵儿,不要变成另一个大翎儿。”
  津平珮笙拢拢眉,方要说话,谁知小灵儿却又跑了过来,二话没说就把她手中的线硬塞给了他,“哥,给你,帮我放着。我带嫂嫂去另一个地方玩,不许来打扰我们哦。”
  津平珮笙刚要叫住她,却无奈地发现岳添翎已经被那丫头带走很远了。
  “小灵儿,又去哪里?”岳添翎彻底被她的活力折服了,此刻她有些明白小时候为什么尹英浩总要为她皱眉为她摇头为她无奈地笑了。真是累人呀。
  来到津平珮笙的书房门前,小灵儿回头笑看了岳添翎一眼,然后推开房门缩头缩脑地钻了进去。
  岳添翎虽奇怪,却也还是跟了进去。小灵儿走到一个柜子旁,神秘兮兮地对着岳添翎笑,道:“嫂嫂,我给你看看我哥的一些东西,保你感动得落泪。我还是无意中发现的咧。”
  岳添翎脚步忽然就有些沉,她很害怕,怕见到的又是她承受不起的,但却还是走了过去。
  小灵儿拿出一根铁丝,左撬右撬终于弄开了那锁,然后笑嘻嘻地搬出了里面一大摞画卷。
  岳添翎捏着拳头一步一步走过去。“嫂嫂,你来看。”小灵儿一卷一卷打开那些画卷。
  岳添翎完全呆掉了,那一幅幅画卷上画的正是多年来她同津平珮笙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嫂嫂,这张,你看这张!怎么,你竟给哥哥梳过头吗?”小灵儿大惊小怪地叫着。
  岳添翎看着那画,咬唇道:“嗯。”那是因春极海棠他受重伤那七日,她照顾他的场面。
  小灵儿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崇拜地道:“嫂嫂,你好厉害!我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怪僻不许别人碰他头发,就是娘亲碰一碰也不行呢。哥哥居然让你碰!”
  岳添翎心里好一阵酸。小灵儿夸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自牙缝里挤着字,“嘘,不能声张,不能声张,否则我娘一定吃你醋。那我哥可惨了……”
  此时,岳添翎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心揪在了一起,五脏六腑都似造了反一般,翻着滚着,痛意奔腾涌进。那一卷卷画轴,那一幕幕她们共同生活过的片段,不停地在她眼前飞来飞去。原来……原来珮笙哥哥对她的感情竟然比她想像的还要深刻。
  “哥哥,好可怜啊。”小灵儿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嫂嫂你看,有好多画有些模模糊糊的点点,好像是泪水哎。哥哥那时一定是看着这些画像想着你,想着想着就自己偷偷落泪了。长这么大,我还没见哥哥哭过呢。”
  岳添翎却猛地窜了出去,直奔门外。他还在草地上,她要去找他。看来她离开的日子又要提前两天了,今天,她一定要把想说的、不想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出来。一定。就当是给他一个可以幸福、可以好好活下去的机会。再和他多待一天,无疑会更加深他的伤口一分。
  “翎儿。”
  岳添翎刚奔到门外就迎面撞上了津平夫人 。她有些惊,退后了一步,低唤了一声:“婆……婆婆。”
  津平夫人点了点头,走了进来,背对着她,道:“岳姑娘,我以一个做娘的身份,求你现在不要去找笙儿。他只要这几天的假快乐,你就当可怜他,给他好吗?”
  岳添翎身子一震!津平夫人……她都知道了?
  津平夫人回头,望着她浅笑,道:“儿子是我生的,他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你们这假婚我很清楚。”
  “那为何……”为何她竟会同意?
  津平夫人苦笑了下,目光却很精锐,道:“为了儿子,做娘的就只好陪他一起疯。”
  岳添翎想了想,下定了决心,目光也坚定起来,几步走到津平夫人身边,道:“夫人,这样不好,这样只会让珮笙哥哥的痛苦没完没了。我们一起帮他,好不好?”
  “岳姑娘,你还有一个月不到的命,是吗?”波澜不惊的声音中充满笃定。岳添翎又是一惊,怎么,这个她也知道?津平夫人笑了笑,“两两师侄,如今可在你幻溪陵门下?”岳添翎更惊了,瞪圆了眸子。津平夫人却笑着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正是当年的素手神医林汀素,如今江湖上与我儿齐名的芙蓉两两的师叔。”
  岳添翎震惊之余,忙抱了拳,道:“原来是汀素前辈,久仰大名,失敬。汀素前辈在风头正劲的时候陡然失踪,引起江湖各路侠客频频猜测,不想原来是来了天下无悲城,做了津平夫人。”
  津平夫人哈哈大笑,道:“我对出名本没兴趣,当时出了名,是我故意的,都是为了收服笙儿他爹。”
  “夫人勇于追求幸福,果然是性情中人,巾帼榜样。”岳添翎真诚感叹。
  津平夫人却陡然收住了笑,面色复又沉重起来,道:“你能来无悲城,我就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那日又见你呕吐,而你又有守宫砂,我就猜到定是中了奇药隐罂。”
  守宫砂?岳添翎又是一惊。她怎么知道她有守宫砂?再想想她的身份,岳添翎半张了嘴,不敢相信。
  津平夫人却不明意味地笑了,道:“你猜得没错,那晚的事的确是我做的。”
  岳添翎当然会生气,放到谁身上都会生气的,女孩子的身体何等重要,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夫人,您!”岳添翎收紧拳头,最终还是咽下了要冲口而出的话。能怎样呢?事情已经发生,如今她就是再说些什么又有什么用呢?吵、怒又能换回些什么?况且,她一个做母亲的,为了儿子会不择手段也还算情有可原……
  “关心则乱,傻笙儿居然没想起他还有个也是神医的娘,不,他这个娘不仅是神医同时也是毒神,曾经同毒仙子师父学过几年的艺,熟知天下的毒物。我的资历比起他这个妙手神医的徒弟,并不差,他解不了的,不一定代表我也不能。”津平夫人那听不出感情色彩的声音再次飘来,
  岳添翎听得一愣一愣,怎么,津平夫人竟可以解隐罂?
  “不过,也难怪他没有想起我,说起来我能解隐罂,是因为我也曾中过,如若不曾中过,想必也不会去研究这东西。隐罂果然是奇物罕物,当时,我根据药性,根据自身反应,以我医学和毒学的双重修为,研究了整整三十日才能在最后关头配出了解药。岳姑娘,”津平夫人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粒药丸,道,“这个就是隐罂的解药,你服下它,就没事了。”
  岳添翎接过去,有些激动,吞下,道:“谢谢夫人。”
  津平夫人又道:“此药配方奇特,三个月内,你不能同男子行周公之礼,否则那男子将会爆血而亡。”
  “啊?”岳添翎愣了一下。
  津平夫人不禁皱皱眉,很是惊叹,道:“小丫头,你不会不懂什么是周公之礼吧?就是夫妻那……”
  “啊!我明白。”岳添翎腾地红了脸,她哪里是不明白,她是好奇怎么有这么奇怪的解药。
  “岳姑娘,如果你意已绝,我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你还是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要给笙儿这几天他想要的‘幸福’。”
  岳添翎身子明显一颤,颤颤道了声:“夫人,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然后就退了出去。没走几步,却又返了回来,道:“夫人,你知道我们假婚,将来你会逼珮笙哥哥娶他不爱的人吗?”
  津平夫人笑笑,眸光却很坚定,道:“当然不会,那晚我是逼他。儿子的幸福,做娘的自然要关心。如果不是他喜欢的,我才不会要。什么烂城规,天塌了,还有他这个做娘的顶着。”
  岳添翎立刻欢喜地亮了眸子,这才放心地转身走了。
  望着岳添翎逐渐远去的背影,小灵儿抽着小脸走过来,扯了扯她娘的衣袖,道:“娘,我们犯了城规。城规明令不可破坏他人幸福,可是我们却在破坏大翎儿姐姐同那位盛景太子的幸福,如果被执法长老知道了,我们会不会被赶出城去?又会不会应了我们发的誓言被雷劈啊?”
  津平夫人道:“这些都无所谓,娘亲无法再看着你哥终日对着那些画像神伤。要劈就来劈,娘要是死了,飞到天上正好保佑你哥哥。”
  小灵儿也忽然坚定起来,道:“娘,没事,出了什么事,就由灵儿来扛吧。您和爹那么恩爱,不能分开,要赶谁,就说都是我做的,反正我被赶出城去也没什么。”
  津平夫人摸摸她的头,“傻丫头。”
  小灵儿又道:“可是,娘,你那颗忘相思真的那么灵吗?大翎儿姐姐吃了,就会忘掉所有令她心痛的回忆、心痛的人?”
  津平夫人笑道:“你娘什么时候出过错。”
  “可是,那不是把哥哥也给忘了?”
  津平夫人笑道:“当然不会,忘相思里,加了你哥的血,她非但忘不掉你哥,还会爱上他,死心塌地地爱着。”
  “可是您把忘相思和隐罂解药融合在一个药丸里,会不会影响药性?”
  津平夫人皱了皱眉,道:“灵儿,你的问题还真多。”
  小灵儿扁起嘴。
  津平夫人叹了口气,眸中涌出担忧,道:“别的都不怕,就怕你哥继续犯傻。”



  第四十六章 难忘相思

  岳添翎自津平珮笙书房出来,没走几步就感觉自己的腿越来越沉,头也晕晕的。以为是解药开始发挥效用了,岳添翎慌忙寻了个亭子,找了个凳子坐了,谁想刚坐好,眼前就黑了,一下子趴到了那桌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添翎才朦朦胧胧醒来。
  “翎……翎……”一个喃喃的声音。
  有人趴在她身上!手还勒在她的腰间!她登时怒了,居然有人敢趁她睡觉时非礼她!好大的色胆!
  “翎,你故意说那些狠话给我听的,对不对?你从来不曾嫌弃过我,对不对?告诉我!”身后一个异常愤怒的声音正在咆哮。
  岳添翎正又纳闷又气愤又恼怒,准备给他狠狠一击,谁知还没等她动作,那人却已经一把拽起她,掐紧她的手臂摇晃她。
  岳添翎被晃得满眼金星,不禁又厌恶又愤怒地看了一眼面前红衣服短头发的臭小子。长得还挺好看的,怎么行为跟一个疯子似的?
  “你谁呀?”岳添翎很不客气地直截了当地问。
  手指骤然收紧,红衣少年当场便停了下来,身子僵了,愣愣道:“你说什么?”
  岳添翎蹙紧眉头。这个死小孩真是太讨厌了,指甲都抠进她肉里了,感情可不是他疼。
  “喂!哪里来的野小子?你放开我!”岳添翎不管不顾扯开嗓子大叫。
  “野小子?你!”荆野冥河已然在爆发的边缘了。
  岳添翎却冷起了脸,道:“如果你再不放开,休怪我不客气。”话音一落,寒光一闪,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破空响起,一把晶莹剔透的薄轻冰剑就自她的背后飞了出来,倏地就抵住了荆野冥河的右胸。
  荆野冥河握紧拳,指骨咯咯作响。“为什么这么对我?昨日跟我说那样的话?今天居然这样荒谬,装作不认识我?”短发猎猎飞起,荆野冥河眼珠儿都凸出了眼眶,坚实的拳头挥出,毫不留情地就砸在了岳添翎脸上。
  登时,岳添翎嘴角便滑下一条血丝。
  看着一动未动的岳添翎,荆野冥河身子连连晃了几晃,愣在那里傻在那里也呆在了那里,他……他居然打了她!
  岳添翎转回被他打歪的头,抿唇舔干唇边的血迹,瞪圆眸子,冷声道:“死小子,我手下留情,你居然敢打我?除了在妓院,还没谁打过我呢!”
  寒光飞舞,岳添翎先收剑,复又射出,冰极剑在空中几个漂亮的盘旋就向荆野冥河刺去。荆野冥河也不躲开,任由那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直至很深,直至那痛意清晰到他的面容不得不动。
  岳添翎没料到他会不躲,自是惊了一下,待她想收剑,却由于两人近在咫尺,已来不及了。赤色的衣衫立时渗出了红得骇人的鲜血,很快便染湿了一大片,使得那红裳更加耀眼。岳添翎皱了皱眉,收剑,奇怪厌恶却又带了那么一点点愧疚地看了一眼荆野冥河,道:“果然是个疯子,古里古怪的。幸好我没用全力,不然你已经死了,那不是害我要无辜内疚?”
  “翎,你……够狠!”荆野冥河咬着牙不知夹着多少复杂情感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真会装啊!装得这么像?那样的眼神,竟好似眼中真的从没有过他!
  岳添翎锁紧了眉,睁大眼,道:“好个不讲理的疯子。谁晓得你会站在那里傻乎乎地等着人刺?怎能怪我?”岳添翎看似怒气冲冲其实却没底气,声音是越说越小,后面几乎已几不可闻。虽说之前他对她不规矩,但是她把他刺得这么重却还是有些过了……
  荆野冥河只是死盯着她。岳添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了脸,不悦道:“怪人,难道你不知道这样盯着一个女孩子看,很不礼貌吗?方才你趴在我身上,凭这点,我已经可以把你送去官府。”
  “你狠……你狠……”荆野冥河愤怒的眸光似是要将岳添翎生生凌迟,嘴上说着既轻却又那么狠的两字,牙齿似乎都要被他咬落下来。
  岳添翎眉毛立起,道:“你很烦哎,怎么老是这一句,明明就……不怪我。”她的声音又低了,其实在心里也很责怪自己了,只不过还在死要面子罢了。
  “好……好……”红衣少年似已痛苦不堪。
  岳添翎眨着无辜的眼奇怪地看着他。
  “我还会回来的,就看看你能装到何时!”忽地,荆野冥河转了身子,奔了出去。
  “红衣小子,你等等!”亭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片刻,便见一团粉色的影子掠过,小灵儿向着荆野冥河逃离的方向直奔而去。
  “小灵儿,不要追他,一个好奇怪的人。”岳添翎向着飞快消失的小灵儿背影喊着。
  只是,那团粉色的影子消失得更快。
  “翎儿。”一个煞是好听的声音。
  岳添翎心里一跳,抬头撞上一双温柔带着隐忧的眼,眸光顿时软了下来,她轻轻唤道:“珮笙哥哥。”
  “你不认识方才那人?”津平珮笙声音隐隐颤抖,之前放风筝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她就出了什么事?看她方才的反应,看她看荆野冥河的目光,他很清楚她那不是在伪装。那样清澈无杂的眸子中根本就没有荆野冥河。其实,她的演技很低劣,如果是伪装的,他一眼就可以识破。那么,她怎么会……
  岳添翎好像很奇怪,大眼睛忽闪了几下,道:“珮笙哥哥,怎么,我该认识那个怪极了的家伙吗?”
  津平珮笙身子猛然便是一颤。果然!一定又是他娘!
  “翎儿,你回房等我,我有些事,办完就回去寻你。”说完,津平珮笙就转身奔了出去,白色的身影那样匆匆。
  ***
  “砰!”门猛地被推开了。
  房内的津平夫人一个哆嗦,她一向温文的儿子此刻竟然一脸戾气地站在门外,浑身颤抖地望着她。
  “娘——”这一声呼唤中,夹进了多少无奈痛苦。
  津平珮笙几步抢到津平夫人面前,“您给她吃了忘相思吗?”
  津平夫人站起身,眸光稳定下来,道:“没错,忘相思,还有隐罂的解药。”
  “隐罂解药?”这倒让津平珮笙有些吃惊了。
  津平夫人斜眼睨睨他,笑道:“隐罂,你娘可以解,只是你这小子就没想过来问。你的翎儿不用死了。”
  津平珮笙更惊了,原来她娘什么都知道了。唉,早该想到的,他这个娘向来看似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发的啊……
  “可是,您……”津平珮笙握紧拳,又道,“怎么可以给她吃忘相思?”
  津平夫人皱皱眉,凑近一步,道:“傻孩子,你就不想留住她?”
  津平珮笙汹涌的眸光凝视着他娘许久许久,似有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达,终于僵着身子转过身去,道:“娘,你这是把我陷入了不义之地。如此做,只会让我愧对翎儿,也愧对宇印兄!宇印兄当初同意翎儿来天下无悲城,是因为相信于我,我如此趁虚而入,这算什么行径?再者,将来翎儿如若清醒,想起种种,不是要她一辈子记恨于我,怨念于我?就是抛除这些,您以忘相思让她爱上我,您觉得我对着这样的翎儿,就会开心吗?只会更痛!您明不明白?”
  “孩子……娘不忍心看着你痛苦……”津平夫人很无奈,眸中泪光闪现,又道,“如若你自己懂得争取……”
  津平珮笙猛然又转回身来,脸红红的,额头上沁出了几滴汗珠,“娘,我知道您疼我,但是,请您不要再插手我和翎儿的事了。您儿子也有他的骄傲,不想屈从于这样得来的幸福。”
  津平夫人叹了口气,道:“儿子,你知道忘相思没有解药,这一切已无法挽回,你何不就接受了呢?”
  津平珮笙忽然苦笑了下,眸光却很坚定,道:“如果用上我全部的内功,逼它三天三夜,我想逼出忘相思也不是不可能的吧。”说完又重重看了津平夫人一眼,转身奔了出去。
  津平夫人急了,跨前一步,道:“儿子,你不要犯傻。或许能逼出,但是你会元气大伤,也许要用一年半载才可以恢复,也许一生都恢复不了。”
  津平珮笙并没有回头,也没给她回音。
  津平夫人忽然坠下两行泪来,自古有情痴,恐怕是她生下了这世间第一情痴了。
  忘相思,忘相思,如若她儿子不是神医,不是什么药物只要闻闻便知其用,她会宁愿要他吃下这忘相思,忘掉那蚀骨之痛。
  ***
  津平珮笙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岳添翎正在搬床上的书墙,体力不支似的,抱着一大摞的书坐在床沿上直喘气。
  “翎儿……”津平珮笙有些心疼。
  岳添翎抬头看见津平珮笙温柔的脸,笑了,欢喜地道:“珮笙哥哥,你回来了。”
  津平珮笙忽然一阵恍惚。已经好几年没见她这般笑过了,那般纯净、那般真切,就像几年前他刚见她的那个夜晚一样,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她这么清澈的眼眸了,没有隐藏的哀伤,没有藏起的淡淡忧愁,只有快乐、只有天真、只有张扬的笑意,一如当年他与她初遇的那个夜晚。
  忘相思让她忘掉了令她心痛过的人,也让她忘掉了所有苦痛所有烦恼,如今的她又变回了那个快乐似小鸟般、纯真似孩童般的翎儿,那个开心地把快乐带给别人的翎儿吗?
  这样的翎儿才是真正的翎儿!这样的翎儿,才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后来的那个她让他处处都要心疼。
  忘相思,他……真的该为她去掉吗?如果她可以这个样子一直快乐下去,不也正是他希望的?他什么都不想顾,他做的所有本来也就是单纯地想让她快乐而已。
  “这些书重死了,搬累了。看来我要勤些练功了,体力怎么变得这样差。”岳添翎又去搬书。
  津平珮笙拉住她,道:“翎儿,别动。”
  岳添翎纳闷,歪了脑袋,探过头来,“珮笙哥哥,我们闹过别扭吗?我只记得是我把书搬上来的,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当时我在同你生气吗?”
  津平珮笙手臂有些颤抖。
  岳添翎咯咯笑了,道:“管它呢,就算那个时候是与你生气,那么我现在忘了,也就不生气了,这书还是应该搬走的。”
  津平珮笙忽然道:“是我有怪僻,挨着别人睡不着。”
  岳添翎瞪大眼,道:“咦?珮笙哥哥有这样的怪僻?”
  津平珮笙点头。
  “糟了。”岳添翎垮下小脸,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记忆里好像一片空白呀,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珮笙哥哥的习惯,居然都忘了!”岳添翎猛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头。
  “翎儿。”津平珮笙急忙抓住她的手,嗔怪地看她一眼。
  岳添翎却忽地扑进他的怀中,手臂缠上了他的腰。津平珮笙登时如雕像般,定在那里,再也动不得了。怀中的人却哇啦哇啦又说起了话,“珮笙哥哥,我们好像是新婚哎,怎么这么平淡?在我的家乡,新婚之后都要度蜜月的,你也带我去度蜜月,好不好?”
  “度蜜月?”津平珮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词。
  岳添翎拔起小脑袋,淘气地跳到津平珮笙背上去,道:“就是夫君带着妻子一起去旅行啊,我想之所以叫蜜月,是因为新婚正是甜甜蜜蜜吧。呵……不过我想,我们一辈子都会甜甜蜜蜜,毕竟珮笙哥哥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
  岳添翎勒紧他的脖子,忽然有些得意,道:“做你妻子,是我捡到了。想想,老天爷对我还真不错哎。”
  津平珮笙背着她在房间里慢慢踱着,身子绷得死紧。岳添翎凑到他耳畔,笑道:“珮笙哥哥,你要是在我们二十一世纪,定会成为那种万人迷的理想型丈夫。可惜啊,可惜我回不去!不然我还可以到处拽一拽,炫耀炫耀,说我挖到了一个世间仅有的绝世好男人。”
  温软的身体此刻密合地贴在他背上,女孩儿特有的气息就伏在他的耳畔鼻息间,好听的声音就响在他耳侧,这是他心爱的女子,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意乱情迷,无法自控。津平珮笙发现他竟然贪婪享受着此刻。
  这不正是多少午夜梦回幻想着的画面?她开心地对他笑,她甜蜜地依在他身上,她把他当做她的幸福。她明快的笑容,她动听的笑声,他多么怀念,多么想永生地存贮!如果,他为她逼出忘相思,那么这样的翎儿就要走了,再也看不到,再也看不到……  
  “珮笙哥哥,你怎么了?”岳添翎侧着身子,将头凑到他面前来,看着他凝重得的脸,伸出手去抚平他皱起的眉毛,也皱了眉,扁了扁嘴,道,“看这眉皱的,都快变成小老头了。”
  津平珮笙也笑了,道:“翎儿现在不是也皱着眉,难道要急着变成老太婆?”
  岳添翎大叹了一口气,很有舍身成仁的样子,道:“我相公要变成老头了,做妻子的只好变成老太婆,看起来才会配对呀。”
  一听这话,也不知是触动了哪儿,津平珮笙刷地就落下泪来,没有预期,更不受控制,滚烫伤人的泪水如同汩汩泉水,“川流不息”。
  他转过头去,想避开岳添翎的目光,却怎奈何那小鬼灵精是如何眼尖。
  岳添翎伸长了脖子,努力地向前扯着自己的身体,将头靠近他,有点愧疚,有点难过,也有点惊慌,声音低低的,“哭了?”
  津平珮笙将头偏得更大些,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泪水,此刻,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岳添翎担心地自他身上跳下来,走到他身前,拧回他转过去的头,踮起脚尖,提起衣袖为他擦着泪,皱巴起小脸,有些心疼,低声道:“好好的,怎么哭了?不要哭了,如果是我说错什么话,我认错好了。”
  “翎儿,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津平珮笙第一次在岳添翎面前表现出了他的脆弱,他的无助。
  岳添翎奇怪地眨眨大眼,忽然笑了,脸红红的像苹果一样,调皮地道:“珮笙哥哥,不如我给你个奖励,然后就把那些不开心的事统统丢掉吧!”说着,她就又踮起脚,手缠上他的脖颈,唇轻轻向他脸上靠去,还似乎很迷醉地闭起了眼……
  津平珮笙蓦然一惊,拉下她的手臂。岳添翎落回地上,惊了惊,有些委屈,“嫌弃我?”半晌扁起小嘴,道,“好像真的是在生我的气。”
  津平珮笙脸色愈发苍白了,心下万千滋味绞在一起,早已辨不清是苦是酸还是甜,颤抖的眸光更显出他此刻怎样的挣扎!他的声音蓦然就低哑了,“翎儿,我没办法,我不想你将来恨我。”说着,津平珮笙就转身奔出了房门。
  岳添翎惊得瞪大眼,提步就追了出去。津平珮笙加快,她也加快。她要把他追回来!无奈,那身白衣却似是疯了般,最后还是将她甩在了后方。
  岳添翎找了个石头,坐下来独自难过。什么时候,她惹他生气了呢?怎么就是不记得?晃晃脑袋,好空,抚上心口,好像也很空。为何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的感觉呢,为什么总是感觉有好多好重要好重要的事都被她忘记了,为什么好像突然间,她的记忆似是裂成了很多碎片,好像缺了很多东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想不通的事情?
  ***
  当日傍晚。
  岳添翎躺在床上无聊地翻着那一本厚过一本的医书,唉声叹气。珮笙哥哥这一去,去了一整天了,还没见人影。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让胸襟如他者,竟然会同她生上这么久的气?
  唉!她气苦地捶下床,又蹬下腿。从来都是别人宠着她,来哄她的,她没哄过人呀,所以都不晓得怎么把珮笙哥哥哄回来!闷!
  “翎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珮笙哥哥?”岳添翎兴奋地弹起来。
  然而,当她看到那白衣男子沉重甚至多少带些狼狈的面容,她的声音顿时又低了,小脑袋也埋去了胸前,还是在生气啊。偷偷拧了下自己的腿,皱紧眉,岳添翎不禁哀叹,比笨蛋还笨的她啊,怎么就是不知道到底哪里惹他生气了呢。
  津平珮笙走过来,目光异常坚毅,他抬起岳添翎的头,道:“翎儿,我想过了,我不能这么做,即使知道你现在比以前开心,即使我很想看到你这样开心,但我还是不能这么做。你的人生,我无权帮你选择,也许比起现在的开心,你还是希望同他在一起。我会让你恢复正常的。”
  “啊?”岳添翎有些奇怪地张了张嘴,道,“珮笙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津平珮笙苦笑了下,道:“翎儿,你不记得宇印沉轩了吗?”如同薄雾般缥缈的声音。
  岳添翎的心猛地一痛,如同插进了一刀,那痛意散发得那样快,很快便传遍了周身,竟让她忽然间呼吸都紧迫了。岳添翎惊得瞪圆眼,好一阵惊骇,好一阵懊恼。
  一个陌生的名字,她缘何会痛?奇怪奇怪奇怪!
  瑟缩着目光,岳添翎心虚地躲着津平珮笙的眼,不能让他发现,否则他一定会更生她的气。津平珮笙却在此刻扶正了她的身子,坐到了她背后去,点开她身上几处大穴,道:“翎儿,聚精会神,从现在开始,我要帮你逼出体内的东西。”
  岳添翎忙向前一躲,回头摸摸津平珮笙的头,奇怪地看着他,道:“我好好的,做什么……”
  津平珮笙叹口气,捂住她的嘴,道:“乖一些。三天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岳添翎只好又老老实实坐回去,反正他肯定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随他去吧。她不能再惹他生气了。
  ***
  三天的时间很快很快,快得人们根本抓不着它流走的痕迹。
  这日,是津平珮笙最后一次为岳添翎运功。看到岳添翎猛地喷出一大口血后,津平珮笙终于松了口气,庆幸欢喜却也有一丝失落悲凉。手,轻轻触上岳添翎汗湿的面颊,不想,还未来得及动作,眸子无力地眨了两下,他终于体力不支歪倒在床。前方的岳添翎坐着的身子晃了几晃也倒下了,刚好倒在他身侧。
  两人再醒来的时候是当天的晚上。先醒过来的是岳添翎。看着虚弱地倒在一边的津平珮笙,岳添翎霎时什么都想起来了。她惊恐地绷紧了身子,是什么神奇的药,竟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她不记得冥儿,不记得轩哥哥了!她还刺了冥儿一剑,很深的一剑,而且就在心脏旁!她还要求津平珮笙同她度蜜月……
  是津平夫人给她的那颗药丸?这几日她不曾呕吐,看来是隐罂解药不假,只是好像还掺了什么药,竟然可以抹去她的记忆,甚至让她一心把津平珮笙当成了自己的爱人?
  转回身子,岳添翎小心翼翼将津平珮笙的头挪到枕头上,给他盖上了被子。
  看着他苍白透明的脸,岳添翎咬紧唇捏紧了拳,这又是为了她!珮笙哥哥真的很傻。看来是她该走的时候了,隐罂已解,她没必要再留,轩哥哥在等,她不能让他着急,津平夫人屡有“奇”举,她不能不顾及,而更重要的,她不能再给津平珮笙机会让他再为了她受到什么伤害。既然要解决,就彻底些吧!既然要绝情,那么便绝情得深刻些吧!不给他,也不要给自己半点回旋的余地。不爱他,也就不要再要他的爱了。只有摆脱她,他才可能幸福。
  走到书案边,铺好纸,拿起一支笔,岳添翎咬唇便落笔写出这样绝情的话。那每一笔都似一把刀子戳着她的胸口!心又酸又麻又痛。笔在剧烈地颤抖,字体也变得歪歪扭扭,简单的一画却要好几次才能完成!
  珮笙哥哥:
  我走了。
  你的爱我已知晓,荣幸,但无力承担,更无法回报。那样的爱已不是幸福,却更似折磨。你是那温柔娴静的月亮,尚有漫天可爱的星星可以选择,请不要再追逐无望的太阳。太阳很亮,其实星星们更亮。因为它们距离远,所以才会显得小而暗,望有耐心,倘若接近,相信会发现一片大好风光。月亮,本就不应孤独。
  如此几年,我心已累,不想在这男女情感上再痴痴缠缠没完没了,嫁他心定,只求相守。
  我们……就从此缘断吧,勿求相见。
  为你,为他,也为我。
  请你幸福,也给我一个幸福的机会。
  别了。
  自私的人:添翎
  手颤抖着,最后一笔刚刚落定,岳添翎就再也无力握住那支笔,那支笔立刻从她手里滑了出去,骨碌骨碌滚到了几案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那空旷的屋子中,更显寂寥凄然。
  没有什么比故意伤害自己在乎的人还要心痛的。奈何为了更多人都能幸福,这心痛她却必须承受。如若不来次彻底的解决,别说对不住津平珮笙,也更对不住宇印沉轩了!她不能再让爱她的人继续痛苦,继续挣扎!她的幸福,以她的幸福……这个他最在乎的东西来逼他,会有用吗?可怜的珮笙哥哥,见到她这样逼他,他就真的会想开了吗?又会不会虽然伤了他的心,却终还是一场徒劳呢?如此决绝的话,真的可以让他对她死心吗?他真的会放下一切,给他自己一个幸福的机会吗?
  取来一本他几乎每天都会看的医书,岳添翎将那信夹了进去,又看了几眼津平珮笙,然后倒退着慢慢退出了屋子。
  出得房外,岳添翎几乎是立刻落泪了,仰面看着模糊的月亮,心里突然悲凉起来。爱情,有时候真的是个害人的东西,它让她失去了一个她一直很珍惜很珍惜最最好最最温柔最最能干的哥哥。出了这个门口,此生,就真的不会再见了。那样神仙般的人物,那样温暖的笑容,从此以后真的就只能淹没在那记忆的洪荒中。
  如若没有爱,那该多好……
  珮笙哥哥,此生最大的愿望,愿你幸福,此生最大的遗憾,竟然错过你的爱……
  门外的人不会知道,她一踏出房门,门内的人就已经睁开了眼。她走了,他知道,再不会相见了,他也知道。无可避免,就只能默默承受。
  “噗!”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白衣男子缓缓坐起身,抹了抹唇,看来这也是最后一次有机会为她流血了。他拿起身旁她夹着信的那本书,来来回回摩挲了几遍书皮,最终还是放了回去。没必要看了,他如此了解她,她写什么,他如何会不清楚呢?
  躺回床上,闭起了眼,若是不见可以减少一些她的负担,那么,便不见吧。本来这次相见也是意外……如若不是她已生死临头……
  那个傻丫头,不晓得又要自己折磨自己多久。
  一直以来,她都在变着法告诉他她的感情,是他太放不下。当这种放不下已成为一种习惯,神仙也无力抗拒,何况他不过区区一具有喜有悲亦食人间五谷杂粮的肉体凡身。
  他只是想给她幸福,到头来,却是这样适得其反,反而给了她最大的痛苦吗?
  叹了口气。他做的事虽然都是为了她好,但是从另一角度讲,却也算得上是另一种形式的纠缠了吧。纠缠得她快把自己的心都撕裂了。
  恐怕,她流的泪,更多地,却是为他……
  要怎样,才能把事情处理得圆满呢?
  ***
  锦州。
  锦州是盛景皇朝的边境小城,要去天下无悲城,必须经过这里。岳添翎离开天下无悲城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这座小城,此刻正坐在一家酒家的三楼雅间,吃着酒菜,为了尽快赶回皇宫蓄充体力。
  “喂!你们知不知道,神医珮笙也是凡夫俗子,面对女色,早就说了作为男人没有不动心的。前些日子,那个飞仙恋雪中了春极海棠,他还不是饿狼扑羊一样扑了上去?要不那贱人怎么还能活着?”
  一听这声音,岳添翎立时睁圆了眼。
  暗夜飘香!这是暗夜飘香的声音,她绝对不会记错!
  一咬牙岳添翎提剑便冲下了楼去,正好看见一个灰衫男子与几个江湖中人正唾沫横飞地瞎侃,而那声音正是她方才在楼上听到的。
  “暗夜飘香,终于找到你了。”冰极剑毫不犹豫地飞出,直直劈向暗夜飘香。
  暗夜飘香是何等角色?冷风一至,他轻巧一闪,灵活一跃,就跳了出去。转回头来,看到红了眼的岳添翎,多少有些吃惊,笑道:“原来竟是飞仙恋雪。没想到如此边境小城,竟也可以看到阁下尊驾。”
  岳添翎才懒得同他废话,喝道:“少废话,今日撞上我飞仙恋雪,就断然不会再让你这恶贼活过明天!”
  暗夜飘香纵身一跃,飞出了那酒楼,道:“有种出来打,里面不嫌太窄了吗?”
  岳添翎冷冷一笑,道:“正有此意。”说着也飞出了酒楼。
  陪着暗夜飘香喝酒的那几人也飞了出来,看样子这个热闹算是要凑了。方到得郊外,暗夜飘香伙同那几人就团团将岳添翎围在了中间。
  “臭丫头,别以为你是绯衣羽仙的传人,我等就怕了你。不过是个刚断奶的娃娃,想要打赢我们,还能安好走掉,可没那么容易!”其中一人狂妄地说着。
  “呵……模样不是一般的俏,今日撞我们手里,不如就让我们玩玩?他日出去,说玩过飞仙恋雪,脸上可增光不少呢?”暗夜飘香起哄似的说着。
  岳添翎一阵作呕,也没搭理暗夜飘香,冷冷笑了笑,向着其他几人道:“今日,本姑娘寻的是暗夜飘香,不相干的,快快滚开,刀剑无眼,如若不慎割下谁的皮肉,可休怪本姑娘没有提醒。”
  暗夜飘香哈哈笑了,道:“飞仙恋雪,好像真的很恨我呢,怎么,失去清白不甘心吗?咦?不对呀,那津平珮笙本不就是你相好吗?”
  岳添翎怒了,道:“闭嘴!不得侮辱我珮笙哥哥!你以为他会像你这般低劣?暗夜飘香,你害得我珮笙哥哥差点死掉,害得唐小姐未婚有孕一生尽毁,如此大仇,飞仙恋雪如若不报,以何颜面再在这世上存活?拿命来!”
  “好!我们就领教领教绯衣羽仙的功夫。”那些人等齐齐出手攻向岳添翎。
  岳添翎不愿同他们多费时间,直接运起芳阴经录,挥出冰极剑,轻吒一声:“倾恋十三绝,第一绝,惊艳!”
  冰极剑应声利落刺出,顿时漫天冰花飞舞,纷纷扬扬飞向众人。噼噼啪啪,万千冰花砸到了那些人的胸膛之上,登时击起血花千万。红色的血珠凝着清冷的透明冰花砰地爆发出来,喷得满空都是。
  众人显然有些惊骇,不敢相信只这么一招,就已经败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下。
  岳添翎微微一笑,方才几个过招,她发现那暗夜飘香实在只是轻功厉害了些,手脚功夫虽也算高手,却实难称得上拔尖。轻笑一声,岳添翎没有给他们更多喘息的机会,接着就又是一招“破空”,凌厉的剑气直直扑向正对面的暗夜飘香,那剑气那样烈,那样浓,那样厚,使得暗夜飘香顿时有些眼花缭乱晕头转向竟有些难于应付了。抓住此机,岳添翎冷笑一下,几个虚晃,又换做一招“透心”,冰极剑如同银龙猛地冲出,自她的手腕直甩了出去,直直穿过暗夜飘香的心脏,又返了回来。血如同瀑布一样喷出,溅了岳添翎一身。
  那边的暗夜飘香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瞪着岳添翎,道:“果然是冰极剑的传人,这次失算了,居然小瞧了你!”说完,身子向后一仰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岳添翎皱皱眉,抚摸着冰极剑,道:“还有力气说话,看来这剑法还未到家,要勤于练习才行。”她可是倾尽全力使出的倾恋十三绝啊,不在几招内解决他,可就枉称冰极剑传人了!
  其他众人见暗夜飘香都死了,早吓得瑟缩成一团,恐惧地看着岳添翎。
  “可有淫人过往?”岳添翎冷声问着。
  “没有。”那些人纷纷跪倒在地,道,“我们刚刚认识暗夜飘香,没做过那些勾当。”
  “真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
  “真的!”那些人开始给岳添翎磕起头来。
  “不要有侥幸心理,他日若发现你们撒谎,凭我们幻溪陵的消息网抓你们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岳添翎将冰极剑归鞘,转过头去,又道,“滚吧!”
  众人一听慌忙地自地上爬起来,落荒而逃。
  “慢!”岳添翎又叫了一声。
  那些人吓得一个哆嗦,也没听她的,撒腿狂奔。
  岳添翎皱紧眉,抛出冰极剑。冰极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正正好好钉在了几人的前方。几人看到那剔透的冰剑,吓得腿一软,扑通又跪地上了,岳添翎慢慢走过去,拔出冰极剑,道:“不必害怕。”
  “女侠饶命啊……”几人已经不顾一切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岳添翎提起剑,转身向背离他们的方向走去,道:“把暗夜飘香的尸体送往京城吟风颂月楼,告诉那里的姑娘,这是暗夜飘香。七天,只有七天时间,如若晚了,呵……”岳添翎故意让笑声听着可怕些,这些人如若不吓吓,怎么会老实办事?
  “是。”众人答应着,搬起暗夜飘香的身子迅速消失了。


  第四十七章 再游心湖

  岳添翎离开锦州郊区没走多远,就上了官道。官道两旁长满杂草,杂草长及马儿肚腹,郁郁葱葱,一眼望去,颇为壮观。
  岳添翎正自闲适地眺望着草地美景,忽听前方传来“踏,踏……”的马蹄声,像是有好几匹马奔过来。才片刻工夫,只见尘土飞扬,四匹俊俏的枣红宝驹奔腾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的珍珠帘子在风中叮当作响,十分悦耳;忽起忽落的纱幔,色泽柔亮;随着风,一股清清凉凉的奇特香气迎面扑来,很显然是那车厢的特殊香木所散发出来的。
  坐在这样华贵马车里的人想必非同一般吧,岳添翎有意无意地让自己的马儿向路旁移了移,一会儿相遇可不要撞上了,平白地再惹来什么争执。
  擦肩而过的刹那,马车的帘子猛地飞起,薄薄的纱幔甚至飞到了岳添翎脸上,细细柔柔的,有些痒。岳添翎也没在意,微笑着兀自骑马前行。
  就在这时,已经背离她远去的马车里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几位大夫,多担待些,路途是辛苦了点,但是还请理解小王救人心切。”
  岳添翎惊喜地瞪大眸子,简直不敢相信,那声音……那声音分明就是宇印沉轩的!怎么……怎么轩哥哥竟来寻她了?
  飞速掉转马头,岳添翎一挥马鞭就冲了出去,在将要追上马车的刹那,凌空飞起,踏着马车的车顶,空中几个翻越就稳稳落在了马车前一丈远处。
  “停车。”岳添翎兴奋地高喝一声,同时出掌,以凌烈的掌风制住了那正在奔跑的马儿。
  四匹骏马同时扬蹄嘶吼,挣扎几下停了下来。但见马车一晃,几个胖胖的胡子皆已花白的老头骨碌骨碌就自马车中滚了下来,翻滚了几下,竟然一个一个都滚进了官道旁的草丛中,情景煞是有趣。
  马车中又跳出来一人,正是雷霆镜云,他看到岳添翎也是吃了一惊,大喜道:“添翎姑娘!”话音一落,马车前的帘子立时被撩起,那个岳添翎一直惦念着的俊朗男子满面狂喜地探出了身子。
  “轩哥哥!”看到那熟悉的容颜,岳添翎忍不住激动,眼眶竟有些湿了。短短一别,竟好似隔年,再见他,心情竟是这么难以平复,心酸却又感动。
  “翎儿!”看到大道中央那小小的身影,宇印沉轩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没事!
  岳添翎笑着流着泪向前奔跑着,宇印沉轩纵身一跃跳出了马车,也向岳添翎跑去。没过一刻儿,两人已经紧紧相拥。
  “隐罂解了,轩哥哥,我能够活下去,能够陪你到老了。”岳添翎开心地不知说什么好。
  宇印沉轩拥紧她,蹭着她的发顶,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自你走后十几天一直都没有消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早说过,我的命大着呢。我是老天爷的玩具,没了我老天爷就没乐趣了,老天爷怎么舍得我死呢?”
  “傻丫头,我如果信了,我就真的傻了。”
  “那些前辈是……”岳添翎望着那些被雷霆镜云一个一个扶起的老头问道。
  宇印沉轩笑笑,敲敲岳添翎的头,道:“真笨还是假笨啊?他们都是国内有名的大夫,我是强把他们押来给你看病的。”
  岳添翎望望那些滚得灰头土脸的老人,“扑哧”一声笑了,道:“怪不得那些老人家一个一个都那么委屈的表情,原来都是被你用强权欺负的。”
  宇印沉轩却转过她的身子,前后左右细细打量着她,皱眉道:“也没见什么伤,怎么弄得全身是血?”
  岳添翎笑了,好像还兴奋着,道:“我杀了暗夜飘香,我终于杀了那个大坏蛋!虽然踏入江湖两年,但飞仙恋雪从未杀过一人,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害怕的,没想到不但没有,而且还这般痛快!”
  宇印沉轩终于松了口气,竟是这么回事,而后笑道:“你那么恨他,当然会痛快。”说完微笑着拉起她的手向马车走去。
  岳添翎却忽然扯了扯他,小脸变得可怜兮兮的,请求道:“轩哥哥,我们去一趟心湖圣境,好不好?”
  “心湖圣境?”宇印沉轩皱眉,好端端地,为何突然要去那?
  岳添翎嫣然一笑,跳起身子,踏上马车的车顶,飞向自己的马儿,道:“我是一定要去的,轩哥哥要不要陪同?”
  岳添翎刚刚在马背上坐稳,就欣喜地发现缰绳已经被人抢先一步夺了,身后传来他好听的笑声,“故地重游,怎能令卿形单影只?”
  “驾!”宇印沉轩一扯缰绳,马儿立刻飞奔而去。
  “镜云,带大夫们回京城,路上好好照顾他们。”马儿已奔出很远,碧空下,绿草上,仍回响着宇印沉轩吩咐雷霆镜云的声音,还有岳添翎轻快的笑声。
  ***
  夕情山,钟情崖。
  摸着钟情崖的石碑,岳添翎突然有些感伤,道:“轩哥哥,你看这石碑表面是不是有些向下凹?”
  宇印沉轩笑道:“丫头,你又想什么呢?”
  岳添翎道:“以前在这里的时候,还不知这里有这么动人的故事。钟情崖,果然应情。真的可以想象,当年慕容前辈倚着此碑终日等着我师父,只盼可以偷偷看她一眼的情景。”
  宇印沉轩拧起眉头,走过来,担心道:“好端端地怎么提起这个?”
  岳添翎叹了口气,道:“我担心珮笙哥哥变成第二个慕容前辈,所以……”岳添翎抓紧了石碑,“我对他说了很残忍很残忍的话,我竟然让他给我一个幸福的机会,我以我的幸福来逼他,逼他不再来寻我。只是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真能让他放开胸怀,移了心思?”
  宇印沉轩轻轻拥住她的肩。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我第二天就要死了,却只有他能救我,我也不会再去寻他了。见面就是伤害,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和他只要一见面便成伤害。”岳添翎好不感伤。
  “总会好起来的,翎儿。”
  岳添翎抚上他的手,笑了笑,道:“不知为什么,下狠心同珮笙哥哥、同冥儿说了那些话之后,突然觉得好轻松。时间会毁灭一切的吧,爱与恨都会毁灭的吧。虽然此生不再相见,但还是可以想一想的,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们也过着各自的幸福生活,我也就会很开心了。”
  “翎儿……”
  “轩哥哥……”岳添翎摆出做错事等着受惩罚的小脸。
  “怎么了?”宇印沉轩有不好的预感,只要她故意可怜兮兮的,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岳添翎低着头大略叙述了在天下无悲城她与津平珮笙假婚的事情。当然她没有提及自己被下迷药曾和津平珮笙在床上共度一晚,虽说是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受不了的,更何况他那个敏感易怒的个性呢。若是把那件事也说了,她真怀疑,他是不是就要冲到天下无悲城去和津平珮笙拼命。
  小声嘀咕完,岳添翎偷偷抬起大眼,见宇印沉轩毫无表情,心里一痛,有些慌,可怜巴巴地摇他的胳膊,道:“好啦,老规矩。我惹你生气,任你处置好了。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当时根本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宇印沉轩仍未说话,也没有表情。
  岳添翎将手伸进他的腋间,胳肢他,结果胳肢了半天,他还是没反应,顿时又惊又恼又害怕,道:“我的心啊,一路上都七上八下的,一直害怕面对你。轩哥哥,你是生气还是打算不再理我,给我个反应,好不好?”她将头凑过去,凝住他,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变化。见他还是没反应,岳添翎转过身,捏了捏拳头,抑住满腔酸痛,低低道:“我先走了,心湖圣境也不去了,我先回幻溪陵,等你消气了再回来。”
  “翎儿,别走……”宇印沉轩扯住了她的衣袖。
  岳添翎惊愣地转回身,心跳加快了。
  宇印沉轩望着她,眼神几经变化,最后叹了口气,道:“我不是在怪你。你本来就是容易昏头的人,津平珮笙那样子恳求你,如果你不答应,那就真的不太像我认识的岳添翎了。”岳添翎皱起眉,这话好像不似好话。“津平兄,抛开一切来讲,我真的很佩服他。其实,他做的,我都能理解。”他走过来扯起岳添翎的手慢慢踱向崖边,踱向正冉冉升起的朝阳,又道,“方才我是在恐惧,同时也在羡慕。”
  “恐惧?羡慕?”岳添翎不懂。
  “恐惧的是,如果你的心动摇一下,如果你把感动换成了爱,如果津平兄为爱不择一切,那么我可能就失去了你;羡慕的却是,津平兄有个如此爱他的娘。果然,母爱是世间最难得的情感。”
  岳添翎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此刻的宇印沉轩似是周身都散发着忧伤与遗憾。那样的浓,那样的凶,甚至逼得身侧的她也有些难过凄然了。自小,他就是没有娘的,从未享受过一天母爱。他这是对比之下,更觉怜己了吗?是想起他那看似风光却很孤独的童年了吗?
  岳添翎动容,走过去,轻轻自背后拥住他的肩,轻声道:“轩哥哥,别难过,你还有我。你缺的爱,我给补回来好了。以后,我全部的爱都会给你。”
  宇印沉轩转回身,蓦然将她揽进怀里拥紧,似是在做某种保证。两人依偎着立在山头,望着那轮正喷薄而出的红彤彤的日头,嘴角都浮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轩哥哥,我们下去吧。”日头升得差不多的时候,岳添翎抱住了宇印沉轩的腰,笑道,“和上次一样,还是你带我下去,就当我还不会武功好了。”
  宇印沉轩微微一笑,知道她想体验一下初识时的情景,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风儿快速地飞着,岳添翎依在宇印沉轩怀里,幸福却又心酸,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吧,不要再发生任何事了。
  来到心湖圣境,望着依旧红绿相间生机盎然的小山,依旧飞泻而下的瀑布,望着瀑布下那依然清澈的潭水,望着梅花障依然灿烂的梅花,岳添翎顿时有些感怀,叹道:“有四年了吧,还是四年多了?这里竟然一点没变。”
  宇印沉轩笑了,道:“我平生遇到最好笑的事情,就是竟然有人以为我跳崖,而且根本不懂武功,还傻乎乎地去拉人家。”
  岳添翎眸光不善,扬声道:“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你,知道是你,我才不会救,说不定还会推你一把。”
  宇印沉轩只是浅笑。说着,两人走进了梅花障。看到满目的梅花,岳添翎条件反射地恐惧起来,记起了旧仇,狠掐了一下宇印沉轩的手臂,道:“那个时候,你真的很讨厌,把我扔在这个梅花障一天一夜喂蚊子。”
  宇印沉轩挑起眉毛,道:“那个时候,是因为你讨厌,我才变得讨厌。”
  岳添翎跳起来,大叫道:“我哪里有讨厌?”
  宇印沉轩无奈地摇头,道:“哪里都讨厌。怎么看怎么讨厌。”
  岳添翎扭过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半晌又转回头来,坏坏地笑道:“可是,你还是发现我可爱了,不然也不会用那么低劣的手段追我。”
  宇印沉轩再次挑眉,很是纳闷,道:“我有追过你吗?”
  岳添翎气愤地瞪眼。
  宇印沉轩却不怕死地笑了,又道:“明明是你先吻我、引诱我,然后害我一时乱了阵脚,稀里糊涂表白了,然后你就答应了呀。根本就是没追过吗!分明我才刚走一步,还没开始追,你就回头了。”
  岳添翎甩开他的胳膊,似是气愤地眯起眼,道:“我现在就再转回头去。”
  宇印沉轩慌忙拉住发飙的小鹿,道:“好了,我追了,追得好辛苦。”事实上,也的确辛苦,短暂的几个月快乐回忆,支持了他整整三年空虚的日日夜夜,那无数个为她失眠的晚上,那无数个为她失神的瞬间,真的好长,好长……只是,她不会知道。
  岳添翎得意地笑笑,心里却是酸酸的,过去怎样已不重要,将来,他们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呢?
  宇印沉轩拉起她的手,声音有些沉,道:“翎儿,这次回来,你好像有些变了,我竟然可以再看到一点点以前卓然山庄那个翎儿的影子。”
  岳添翎也笑了,晃了晃手臂,似是大彻大悟般的表情,“放下了一些事吧,心静了,自然就回去了呀。”拽着宇印沉轩向前走去,岳添翎又道,“我会一点一点把自己变回去,除了闯祸,要把曾经那个我的所有特质找回来,而且以后,”岳添翎又转回头来,摆出一个痛苦难过的脸,道,“再也不会在轩哥哥面前摆这种愁眉不展的脸了。”走着走着,想着当年的趣事,岳添翎突然就笑了,道,“轩哥哥,你不知道当年你把我丢在这个林子里一天一夜,我就足足诅咒了你一天一夜。如今想想,我嘴巴还挺毒的,那个诅咒真是有些缺德。”
  “哦?”宇印沉轩难得表现得很热情。
  “我诅咒你,你爱的人不爱你,即使瞎眼爱上你,也要磨难重重,如果那人再瞎眼嫁给你,就诅咒你们生的小孩儿没眼珠儿。”岳添翎叹了口气,眨着大眼,望着天,“这句话,一天一夜可以念多少遍?”
  宇印沉轩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无奈又气苦,道:“你这不是也在诅咒自己吗?“
  岳添翎叫道:“那个时候,我讨厌你讨厌得要命,那个时候就是让我再长出两个脑袋来,也不敢想象我会喜欢你这个家伙。结果害得我在卓然山庄那些日子里,几乎每天都在向老天爷忏悔请他收回我的那些诅咒。”
  宇印沉轩皱眉,岳添翎却忽然转过头来,望着他,转了几下眼珠儿,似是自言自语,“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的?总感觉是被你骗了。”
  宇印沉轩挑眉笑笑,“我可什么都没做。”
  “哎,你是怎么喜欢我的?”岳添翎突然神经兮兮地问。
  宇印沉轩叹气,道:“估计是眼瞎了,样貌、身段、气质、修养、学识、胸襟样样都比不上……”
  “沈心清嘛!”岳添翎抢了过去。
  “不开心了?”宇印沉轩忍着笑问。
  岳添翎甩甩手,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没。这是规律。向来得不到的都比得到的好。”
  宇印沉轩笑道:“我说的是大实话。”
  岳添翎小声嘀咕起来,道:“我不是也眼瞎了,你呀,也什么都比不上珮笙哥哥,我却还是……”
  宇印沉轩拉住她,面色不善,抓住她的手腕,道:“你真的这么以为?”
  岳添翎抽出自己的手,转过头,只是看着梅花,继续向前走,板着脸偷偷忍着笑。
  “我说的可都是故意气你的,没想到却惹出你心里话来了。”宇印沉轩扣住她的肩,好一阵心酸。
  岳添翎狡黠一笑,盯住他,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就不是气你的?”
  “你……”宇印沉轩无奈了,好像她真的又回到了那个喜欢整人的时候,既蛮不讲理又强词夺理。
  出了梅花障,进了山洞,岳添翎拧开机关,率先走了下去。来到内侧,找到她初次来时住过的房间,岳添翎推开那精致的屏风门,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就是当年师父住过的吧?”岳添翎走到琴盒旁,抱起那琴盒,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叹道,“真的好久了。机缘巧合我就是自这里得到的芳阴经录。”在那室内又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岳添翎向外走去,钻进了其他的屋子。
  宇印沉轩看着她乱窜,有些纳闷,道:“翎儿,你在找什么?”
  岳添翎道:“我想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恋箫神侠的东西留下。如果知晓了他的特征,才会更好找一些。两年了,还是未能找到他,再找不到如何对得起师父?”一件事她已经无能为力,至少另一件要办得好些。只是,这几十年的心结,真的就那么容易打开吗?奇怪的恋箫神侠到底什么时候才不要和她师父玩这无趣的捉迷藏?
  走到右侧第三间的时候,一进门,岳添翎就愣了。墙壁上赫然挂着一幅画像,绯色裙衫,绝美容颜,正是她的师父绯衣羽仙裴轻羽。
  她走过去,跪下了,磕了三个头,心里暗暗说了三声对不起。津平珮笙这事,为了宇印沉轩也为了津平珮笙他自己,恐怕她真的只有违抗师命了。站起身子,岳添翎又打量起房间。这次却更加仔细,挂着师父的画像,很有可能就是那恋箫神侠住的房间。
  两个时辰过去了,心湖圣境大大小小所有的房间都已经被岳添翎搜了个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里干净得就像是一个刚刚装修好却还未有人居住过的房子。
  坐在碧水平台的木凳上,趴在那木桌上,筋疲力尽的岳添翎一阵唉声叹气,“完了,一无所获。”
  宇印沉轩看了看她,试探着道:“翎儿,找到恋箫神侠,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岳添翎夸张地一坐而起,道:“当然。我师父几十年的心结哎,做徒弟的当然要管。”想到仍无头绪,她的身子不禁又矮了下去,手支着桌子拖着腮,做思考的样子,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听说段师伯爱师父爱到不允许别人看她一眼的地步,如此强烈的爱怎会突然就不见了呢?就算不是真爱,这些都是假象,以一个正常男人来讲,他也毫无理由放弃家中举世无双的绝色美妻,跑去妓院同一个烟花女子上床啊。怪,怪,怪,我都奇怪了几年了,到现在还在奇怪。”
  “也许,事有隐情。”宇印沉轩小心翼翼地道。
  岳添翎泄气似的道:“就是有隐情,也要找到这个人才能知道啊。几十年了,恋箫神侠如果真爱师父,怎么就这么忍心师父痛苦呢?甚至在师父为他疯了的时候,也没出来探望一下?”岳添翎忽然拍了下桌子,好像有些气愤,“如果师父嫁人了,估计他就肯出来了。”
  宇印沉轩皱眉,道:“翎儿,你不要太偏激,恋箫神侠侠名在外,你不要把他想得太不堪。”
  岳添翎垂下眸子,声音很冷,道:“侠不侠不知道,害我师父如何痛苦,却是再清楚不过。几十年的情债,他要还,也够他还几辈子了。”
  站起身,岳添翎气恼地砸了一下木栏,道:“他那个徒弟独爱我箫也一样,古里古怪,同鬼一样,总是抓不到影子。两年了,我好像一直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耍。”
  宇印沉轩走过去,轻轻揽过她,道:“翎儿,很快你就会找到他们的。只是,尚缺时间,尚欠时机。”暗暗叹口气,他撒出了那么多消息,师父应该快收到了吧。如若收到,以他老人家对他这个关门小弟子的喜爱程度,会不会破例出山?如若不能,恐怕他要打破誓言,必须再回去山中。总之,一切阻碍他和翎儿在一起的障碍,他都要不遗余力地一个一个扫除。
  岳添翎当然没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大叹了一口气,道:“但愿。两年啊,找一个人找两年,我想我可以去申请一个最佳耐心奖了。”
  “什么?”宇印沉轩奇怪地问。
  岳添翎笑笑,没回答,道:“我们出去弹琴吹箫吧,先不要管这些不开心的事。”说完就到她曾住过的房间搬出了绯衣羽仙心爱的琴盒,按了机关向宇印沉轩笑了笑就率先走了。
  瀑布下,梅花旁,青石之上,女子弹琴,男儿吹箫,偶尔有清风拂过,暗香浮动,旷心怡情,随意畅快,真是羡煞神仙。就这样,岳添翎和宇印沉轩在心湖圣境整整生活了七日。
  ***
  站在大石上,望着对面半山腰伸出的同样的大石,岳添翎回头望了望心湖圣境,叹道:“这七天,是我最近五年过得最平静最快乐的七天。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不被外人打扰,静静的和轩哥哥一起生活在水旁、花前、月下,该多好。”
  宇印沉轩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如果她喜欢,将来他们可以在这里生活。
  “走吧。“岳添翎将头埋进宇印沉轩怀里抱住他的腰,再不看心湖圣境。
  宇印沉轩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翎儿,现在我才反应过来,怪不得我们感情这么多磨呢,原来是应了你那个诅咒。”宇印沉轩找了个话题分开她的心思。“诅咒这么灵,万一将来我们的孩儿真没眼珠儿怎么办?”宇印沉轩忍着笑问道。
  岳添翎猛地抬出头来,瞪了他一眼,皱眉道:“轩哥哥,你怎么诅咒我们的孩儿!我们会这样才不是什么诅咒的结果,当初在卓然山庄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在求老天爷收回那些话。才不是诅咒!”
  宇印沉轩实在忍不住,已经低低笑出声来。
  岳添翎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们的孩儿,顿时脸红了,暗中掐了宇印沉轩一下。
  宇印沉轩笑得更欢,凑近她的耳际,笑道:“还害羞?将来我们一定会有孩儿的呀。”
  岳添翎用力掐住他的腰,“阴森森”地道:“才不会。生孩子这么辛苦,我不干。”
  “那是义务。”宇印沉轩还挺得意的样子。
  岳添翎眯起眼,“你又没向我求婚,我还不晓得会不会嫁给你呢?”
  “好啦。到了。”宇印沉轩仍旧在笑。
  岳添翎这一睁眼,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崖顶。
  “轩哥哥,我们去卓然山庄再住几天,好不好?”岳添翎又扯住宇印沉轩的衣袖。
  宇印沉轩将她扶上马去,道:“不行,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几天后就是父皇的生辰。”
  “啊?”怎么赶得这样巧?
  岳添翎认命地趴在他背上,只好闭着眼睛等着回到那恼人的京城了。只是,回到京城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
  皇宫,赏芳梦苑。
  “颜儿,颜儿,我回来啦。”岳添翎一进了院子就喊起顾梦颜来。
  顾梦颜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开心地大叫,却奇怪地一直向她挤眉弄眼,余光不停地瞄向屋子内。岳添翎顿感奇怪,有什么话不能大大方方地说?
  “添翎姐姐,您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把我七哥哥拐走,迷惑得他连父皇的大寿也不顾了呢。”陵水公主慢慢自房内踱了出来,话中都是刺。
  “水儿,作为公主,老师都没教你起码的礼仪?翎儿乃我未过门的妻子,是你将来的嫂嫂,是谁准你同她这般说话?”岳添翎还未说话,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
  陵水公主没想到宇印沉轩也跟来了,惊了一下,随后立即苦了脸走到宇印沉轩身旁,扯住他的袖子,开始撒娇,道:“七皇兄,这女人有什么好啊,你再这样宠她,就要把她宠上天啦。”
  宇印沉轩拂开她的手臂,面上露出几分疏离,道:“那是我的事。”
  陵水公主一脸关心的样子,道:“七皇兄,以往你不是这样任意妄为的人啊,出了宫又不回来,虽说派了什么四大侍卫回来传话,可是父皇却还是会担心的。七皇兄,父皇这次真的很生气,估计事情会很严重。”
  宇印沉轩微微笑笑,道:“是吗,那我一会儿就去向父皇请罪。”
  陵水公主见他这爱理不理的样子,气愤地甩甩袖子,古怪地笑笑,扭头便向赏芳梦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皇兄,父皇喜恶有时候只是一念之间,你要想想是江山重要还是女人重要,别再跟着这个女人一起疯。”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
  岳添翎担心地走过来,握住宇印沉轩的手,道:“轩哥哥,你不是说回寝宫了吗?怎么又来了?还是快去见皇上吧。”
  宇印沉轩捏紧她的手,笑道:“别担心,其实水儿根本就不了解皇宫里的事,你出宫,父皇知道。而且也就是因为你中了隐罂,我才有借口赶走了那十二名秀女。我这次出宫也算是通报过了的。放心。”
  岳添翎这才放了点心,想到方才他和陵水公主闹得那般不愉快,不禁又担心起来,道:“轩哥哥,宫中生存,不宜树敌太多,方才你那样对陵水……”
  “翎儿……”宇印沉轩拦住她要说的话,手拍拍她的肩,道,“你放心,她不能奈我何。我做事是有分寸的。”叹了口气,宇印沉轩转头望向了远方,也不知是不是在同岳添翎说,声音很低,“如果她们一家忍不住了,要对付我,也许更是一件好事,有冲动才有马脚,有行动才有有利的线索可寻……”
  声音虽小,岳添翎却听得很清楚,心里更加急了,道:“轩哥哥……你……”
  “我先走了,还要为父皇明天的寿辰准备。”宇印沉轩低下头来,向她笑笑,没容她说完,便已经转身离去了。
  望着宇印沉轩离去的背影,岳添翎心底荡起了层层涟漪,轩哥哥似乎还是有好多事瞒着她,每天都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他在做些什么?
  “小姐,你没事了?”宇印沉轩一走,顾梦颜就激动地冲了过来,抱住了岳添翎。
  “当然没事。”岳添翎笑着拍拍她的头,想到次日便是皇帝大寿,遂又笑道,“颜儿,叫人到吟风颂月楼给我传个话。”说着就将嘴凑向顾梦颜脸畔耳语了几句。
  顾梦颜听着一直点头,乐个不停。
  吩咐完,岳添翎向她笑笑,两人相视点了下头,顾梦颜就找人传话去了。而岳添翎则微笑着向房里走去。讨厌的小公主又跑到她宫里摆威风,想看到皇帝生轩哥哥的气?才没那么容易。明天她一定要让锦贵妃母女俩目瞪口呆,她就让她们看看她是怎样让那皇帝忘记生气的。


  第四十八章 寒潭驱毒

  次日夜,御花园。
  皇帝大寿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各国使臣,王公大臣,皇子公主满满坐了整个广场。一套繁琐的礼节过后,便是热闹的歌舞,歌舞过后也就到了众人的献礼时间。
  皇上大寿,无疑所收礼品都是极贵极罕之物。锦贵妃送上的是一颗蓝色的宝石,上面点点星星,像极了夜空,皇帝收了赞赏了好几句。宇印沉轩送了一幅自己画的字画,皇帝也大为赞美,很是开心。其他人的也都是些宝石之类的物品。
  终于轮到了赏芳梦苑。岳添翎立刻笑着上前,吩咐着小太监拿着她要送的“大礼”。那是一个装满了姜的木桶。小太监有些害怕,身子哆嗦着。人家其他宫里拿的都是贵气十足的东西,不晓得他们公主要他提着一桶子破姜做什么。
  “皇上。”岳添翎微微福了福身子,笑道,“添翎今日的礼物有些特别,可否多给添翎些时间。”
  皇帝大笑,道:“当然可以。”
  闻言,岳添翎让小太监先退到一边,然后回到自己宫里的队伍中,自顾梦颜手中接过一个巨型毛笔,然后纵身一跃,飞到空中,倒立着身体直飞而下,手中巨型毛笔几个舞动,便在地面上写起字来。没一会儿,地面上就现出一个雄劲有力的“寿”字来,那颜料中掺入了夜光材料,台上台下,灯光好的不好的,都看得清清楚楚。刚刚写完,岳添翎就向顾梦颜使了个颜色,顾梦颜抬手吹了个口哨,但听噼啪一声,夜空中顿时迸出四簇烟火,照亮了整个天地,四簇烟火飞到空中,几乎同时炸开,慢慢化成了四个大字,“万寿无疆”!这时,席间缓缓有各色彩蝶飞来,纷纷奔向场地中那个刚刚写出的斗大的“寿”字,奇异地都停了下来,一只挨一只铺满了整个“寿”字。
  岳添翎微微一笑,福下身子,道:“添翎恭祝皇上万寿无疆,寿比南山。”
  所有人都惊呆了,数千彩蝶组成的“寿”字正在闪闪发光,夜空中“万寿无疆”四个大字犹在闪亮,好美丽的祝贺方式。皇帝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不停说着“好,好”。
  宇印沉轩淡淡笑着,锦贵妃、陵水公主包括六皇子都拉着个脸,九王爷的笑声更是大,甚至盖过了皇帝,朗朗的声音直传出好远:“皇兄,臣弟早就说过翎儿一定可以给你个惊喜。”
  岳添翎见皇帝果然高兴,自己也有些兴奋,在下面抱了拳,遂又想起这是在宫中,女子怎可用这江湖之礼,遂又微福下身子,笑道:“添翎还有礼要献上。”
  “哦?”皇帝的声音明显高了几度,显然很是期待。
  岳添翎叫来了提着姜桶的小太监,而高台之上也有一位老太监乐颠颠地跑了下来。接过姜桶,老太监不禁面露难色,低低道:“公主,您没拿错吧。”
  岳添翎笑笑,道:“没错,公公请放心。”
  老太监就算感觉奇怪,也没什么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将一桶子破姜提到了皇帝面前。
  “添翎姐姐,你送给父皇一桶子破姜做什么?”看清岳添翎的礼物后,陵水公主不顾身份大笑出来,眼珠都快斜出眼睛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似是恨不得立刻就看见岳添翎的洋相。
  岳添翎高傲地勾唇浅笑才没搭理她,宇印沉轩则是无奈地在那摇头。
  皇帝一看,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没过半晌九王爷也开始大笑。一时间整个场地都被两兄弟的笑声淹没了。
  岳添翎见皇帝明白了,不禁也斜眼瞄了一下陵水公主,不轻不重的一眼,却足以气得那小公主吃不下饭。
  “果然巧思妙意。翎儿,你这份礼送得好啊,为朕今日所收之最!来,到朕身边来,与朕同赏歌舞。”
  岳添翎微微福了身子,高声道:“谢皇上。”随后就在高台上又奔下来的老太监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上了高台。
  “父皇!孩儿不明白,她一桶子破姜,如何竟将母妃送上的奇异宝石比下去?您怎么可以让她这个民间丫头与您这万乘之尊一起坐?那个位子,母妃都没上去过!”陵水公主不服气了,气闷道。
  皇帝哈哈大笑,转头看向岳添翎,道:“翎丫头,看来水儿尚未明白,不如你给她说说?”
  岳添翎微微浅笑,点头道:“是,皇上。”遂将头转向下边脸色不善的陵水公主,依然浅笑着,指指桶,问:“这是什么?”
  陵水公主拧紧眉,“自然是桶。”当她傻子?
  “那这个呢?”岳添翎拿出一块姜。
  “姜喽。”陵水公主有些不耐烦了。
  “这姜长得又像什么?”岳添翎笑道。
  “像什么?那有什么关系?”陵水公主很是不高兴,话说一半,看看岳添翎手里的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愤愤然闭起了嘴巴,退回了座位。
  “原来是此意。”席间一些大臣也都领悟了,不禁都多瞄了岳添翎几眼。有些人甚至眯了眸子,对岳添翎多出了几分探究几分猜测。谁都知道皇帝最大的心病就是尚未收回西疆的柳州,终日为江山不整苦闷不已。如今这姑娘竟然送上如此一份礼,自是逢时逢景,也难怪逗得皇帝如此开心。
  岳添翎见小公主顿时没了气焰,偷偷抿嘴一笑,遂又马上转过身子来,福下身子,道:“恭祝吾皇‘一统江山’。”
  席间百臣也忙起身离席,跪倒在地,行了三个大拜礼,齐道:“恭祝吾皇一统江山。”
  “好,好,众卿家平身。”皇帝的笑声传出好远。
  岳添翎向下边一望,宇印沉轩还有九王爷都向她点了点头,只是锦贵妃一伙那脸色可难看了,都可以和绿青蛙比比颜色。
  岳添翎顿觉一阵痛快,“一桶姜山”,说来这还是她从那个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里的刘墉那儿学来的,没想到还真把这皇帝哄得这么开心。
  所有人献礼完毕,之后便又是歌舞。
  那夜,直到三更,皇宫才重归于平静。
  ***
  次日清晨,岳添翎刚刚爬起床,皇帝的龙熙宫就派了人来传她。收拾了一下,岳添翎慌忙随着那太监去了,一路上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一大早的,宣她能有什么事?若为她昨天的表现,那么昨天该夸的话也夸了,该赏的东西也已经赏了,那么还能有什么事,要特意召见她呢?
  进得龙熙宫的飞鸿殿,岳添翎就被里面的“宏伟”阵势给吓倒了,左右两排,一字排开,坐满了妃嫔,宇印沉轩还有九王爷也在,坐在靠近皇帝那一侧。
  几乎所有人都在非常非常奇怪地笑着看着她,尽管那是微笑,但是不知为什么,岳添翎就感觉有凛冽的凉风直接自自己的脊梁骨窜了上来。
  锦贵妃的目光依旧清清冷冷的,好像并不关她的事。这一干人等,也就只有她,没在古怪地笑。
  不长的一段路,岳添翎走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她频频偷偷地向宇印沉轩投去求救的目光。谁知宇印沉轩却只是向着她笑,似乎比别人笑得更怪,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添翎叩请皇上金安。”岳添翎福下身子行礼。
  “哈哈……丫头快平身。”皇帝今日的精神似乎格外好,神采飞扬的。
  “赐座。”皇帝笑道。
  一个太监搬来了椅子,岳添翎说了声“谢皇上。”然后坐下了。
  “翎丫头,可知那日在国寺,我为何非要你入宫?”皇帝开门见山,倒也痛快。
  岳添翎愣了下,也有点小惊,这个问题她一直奇怪,就是没敢问,为何今日这皇帝竟会主动提起?
  “因为当时,朕一眼便认出你是这画上的姑娘。”皇帝自太监手里接过一幅画,打了开来。
  “皇上为何会有添翎的画像?”说吃惊也不吃惊,说不吃惊却还是有点吃惊,尽管大概已经猜到,但还是需要证实一下,岳添翎只好扮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皇帝笑道:“虽说轩儿打小住在宫外,与朕鲜有接触,但是他的事,朕可是了如指掌。你离开卓然山庄后,轩儿不眠不休,日夜找你,朕如何能不知?他不告诉我,朕还是可以暗中调查嘛,拿到你的画像,自是不难。只是,没想到,你这丫头藏得的确好,朕加上轩儿两方力量寻了三年竟都未寻到。那日能碰巧遇上,翎丫头,你说朕怎会这么放过你去?”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直接让我去见轩哥哥,却还要我做那侍读?”这个可能性,她猜到过,当时就是不明白这处,才被她推翻的。
  皇帝大笑,目光灼灼,道:“丫头,不一定是轩儿看上的人就都有资格入我皇室的,朕当然也要暗中观察下你的品行修养,配不配做轩儿的妃子!”
  岳添翎不语,垂头听着,心跳莫名地加快了,直觉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丫头,朕要恭喜你,过了朕这关了。今日找你来,也正是想定下你和轩儿的婚事。轩儿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这婚事也就别再拖了。朕预备在这个月,就给你们办了。”皇帝说得倒轻松得紧。
  岳添翎一听,登时愣了,望向宇印沉轩,他居然仍在向她浅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大脑控制的,岳添翎身子一下子自那椅子上弹了起来,来到皇帝面前恭恭敬敬跪下行了一个难得周全的大礼,伏首道:“添翎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刹那间都没了,如同灰飞掉一样快。宇印沉轩更是立刻握紧拳头,震惊地望着埋首地下的岳添翎。
  皇帝惊奇莫名,眸光变了几变,最后正色道:“翎丫头,你再说一遍。”
  岳添翎仍旧伏首在地,咬着牙又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翎儿,你不是没睡醒吧?”九王爷跑过来着急地道。
  岳添翎仍跪着,也没答话。
  “翎丫头,你不愿意?”皇帝大感奇怪。
  “我……不愿意。”岳添翎硬着头皮却很坚定而顿挫有力地说道。
  殿中更静了,灰落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句“不愿意”震惊了。居然有人说不愿意嫁给当今太子,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宇印沉轩拳头已收紧,目光纠结在那身影上,变幻万千。
  皇帝惊得站了起来,道:“翎丫头,你不喜欢我轩儿吗?别趴着了,准你抬起头来说话。”皇帝也有些烦躁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是现在这状况,两人不是两情相悦,如胶似漆,感情好得分也分不开吗?
  岳添翎仍旧不抬头,声音却有些低了,透出了些许苍凉无力,“不,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无可奈何。”
  皇帝迷糊了,更加惊奇,道:“既然喜欢,为何……”所有人都向她投来迷惑的目光。
  岳添翎忽然抬起头,眸光闪烁,道:“我喜欢的是宇印沉轩,并不是太子;我可以嫁给宇印沉轩,但是我绝不会嫁给太子。”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望着她,被她弄得糊里糊涂的,宇印沉轩就是太子,太子就是宇印沉轩,有什么不同,她这什么逻辑?
  皇帝更加糊涂了。
  宇印沉轩却忽然笑了,一扫之前的阴郁,迅速地站起身,抱拳向皇帝道:“父皇,让儿臣来同她说吧。”说完,走到殿中央拉起岳添翎的手就奔了出去。
  岳添翎虽然有些慌,心跳很快,却还是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
  盎然轩外,桃花林。
  她的手刚得解放,还没等宇印沉轩说话,岳添翎就条件反射地蹦出去一步远,伸出手臂挡住他靠过来的胸膛,紧张地道:“先别发火,不是因为珮笙哥哥,也不是因为冥儿,是我自己的原因。”
  宇印沉轩轻巧地拨开她的手,好笑又无奈地笑了,道:“我还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岳添翎蹙着眉头,道:“用脚指头也能想到。”
  宇印沉轩忍着笑,道:“你的脚指头可不太好用。”
  岳添翎惊了,道:“你还能笑哦,好像真的没生气。”
  宇印沉轩笑道:“我就那么愿意发火吗?”
  岳添翎斜眼睨他,道:“哼,说你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也一点都不夸张。”
  “我不会做皇帝的。”宇印沉轩忽然自背后拥住她,拂开落在她头上的桃花花瓣,眼里闪着促狭。
  岳添翎身子明显一紧。宇印沉轩不禁又笑了,紧了紧手臂,道:“你没听错。”
  岳添翎身子颤了颤,激动、不敢确信又带了几分感动,声音也低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可以嫁宇印沉轩但绝不嫁太子,这话不是摆明了吗,如果我要做将来的皇帝,你就不嫁我?”
  岳添翎转回身体,捏着拳头,望着他,目光涌出些复杂,道:“我,不是在逼你,男儿志在四方,你要做这个皇帝,本就无可厚非,无奈分开也只能当我们缘浅。我本就没奢望能和你长久,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本来在想你登基我再离开,没想到皇上今天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害我措手不及,所以你不要有压力……”
  岳添翎还没说完,宇印沉轩却已经收敛了眸子,面色不善,道:“你居然又在偷偷酝酿离开?”
  岳添翎转回身来,慢慢踱入桃花间,叹了口气,道:“命运弄人,走到何处都是无可奈何啊。皇帝不可能独爱一人,现在你心里或许只有我,但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呢,我没有理由那么相信自己可以让你爱那么久。我不想后悔,所以我必须离开。先离开了,将来再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或许还是甜蜜,如若真的要等到背叛那天才离开,那么剩下的就真的只有折磨了。”
  “该相信我的。”宇印沉轩追上来一步,叹道,“就算我真的想做皇帝,你也该相信我的。早在卓然山庄我就说过我的妻只会是你,那不是哄骗你的假话。”
  岳添翎苦笑,叹道:“千百年多少代帝王,哪一位是独守一芳的?就算轩哥哥真的只爱我一世,那又怎样?你的身份就不允许你只有一个妻子。皇室注重后代,要人丁丰厚,要子孙昌隆,要开枝散叶,如果只有一个皇后,如何办得到?我不想有人来劝我,让我来劝你去雨露均沾,把自己逼上那些悲戚妃嫔的老路。有些事,不是有心便能为的,这就是人生。”
  “翎儿……”宇印沉轩声音有些哑。
  岳添翎没容他说完,又道:“到时,虽心未离,但身已判,我想我也是无法承受的吧。我是个普通的小气女人,不想看见爱人对着别人笑,即使那只是在完成‘责任’。”
  “不曾想,我的这层身份给了你这么多隐忧,为何不早来问我?早些同我说明?”宇印沉轩也叹了口气。
  岳添翎笑了,表情无奈,道:“人很矛盾的,尤其是女人。虽然知道注定要离开,却还是害怕着离开,我怕一旦问了,就已经到了我该走的时候。呵……所以我还是选择做鸵鸟,过一天算一天。”
  “傻丫头,我不是说过会同你回卓然山庄吗?”
  岳添翎转回头,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叹道:“又是鸵鸟心理,我没敢把那当做你给我的暗示,害怕希望太大,失望就更大。”
  宇印沉轩大感无奈地敲敲她的头,无奈道:“后悔了吧,白白地费了那么多天的心?我从未想过要做皇帝。”
  “为了我吗?是为了我吗?”岳添翎忽然转回头轻轻抱住宇印沉轩,半晌道,“如果是为了我,收回这句话。我们无法相守一处,就相望天涯,我不会有一点点怨的。生之责任,轩哥哥,你不能抛弃。允然说过,你那些兄弟都是提也提不起来的人,盛景江山你不去管,那些百姓不就遭殃了吗?你会留一世骂名的,我们逍遥在外,良心也不会安然。”
  宇印沉轩抢上前一步,方要说话却已被岳添翎抢先掩住了嘴,只听她又道:“自从知道只有你可以担此大任,我就没再奢求让你放弃皇位。轩哥哥,不能为了我,毁掉一个国家。那样,我同祸水有什么区别?”
  宇印沉轩皱紧眉,慢慢将岳添翎推出来,拉着她一起坐到桃花底下,目光忽然悠远起来,道:“不。翎儿,你多想了,我生下来便已经不想做皇帝。我只知道,如若我爹不是皇帝,也许我娘健在,也许一家人正享受着天伦之乐。那个位置,对我来说,是个伤痛,是不祥之物。我不仅不喜欢它,甚至讨厌它。”
  “轩哥哥……”岳添翎抬手抓住他的手臂,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他一提起他娘就会全身都散发着逼人的忧伤,这种忧伤较之在卓然山庄他思念沈心清时更盛。他……很想他娘吗?
  宇印沉轩将手扣在她手上,又道:“太子之位,一直占着,是因为有些事情尚需我这层身份才能做到。等到大事完结,我会立刻甩掉这包袱,去做那俗世中的闲云野鹤,乐得自在逍遥。翎儿,此生与你执手天涯,足矣。这是真得不能再真的话。”
  岳添翎收紧手指,心里更痛了。
  “至于江山,有九皇叔啊。你说,对于普通百姓来讲,他们会拥护一个传闻中有一点小聪明却什么都没有干过的太子多一些,还是屡立奇功,走南闯北,体察民情的侠王多一些?”
  岳添翎瞪大眼,她从没想过,这个位置还有一个人可以坐的。
  “他来做皇帝,我去做他的侠王,有什么不好?人,不一定要在其位才能做其事,比起皇帝,我更想做这个游戏人间的侠王,多为百姓做些好事。”宇印沉轩的脸上终于敛去了哀伤,拾回了一些光彩。
  “轩哥哥……”岳添翎已经有一点哽咽了,真是太意外了。
  “可是,皇上会肯吗?”岳添翎有点担心。
  宇印沉轩笑着敲敲她的头,道:“你要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办到。”
  “可是允然的性子,一定也讨厌极了那个位子吧,我们不能为了自己害他呀。”岳添翎忽然着急起来。
  宇印沉轩不禁拧起眉,叹道:“翎儿,你是不是哪尊佛转世?一颗心有多大,管那么多。”
  岳添翎抽起小脸。
  宇印沉轩低低笑了,道:“放心,我会有办法让他自愿坐上去的,不会委屈你的毛脸大叔。”
  岳添翎一听,顿时笑了,又道:“轩哥哥,那么,你快想个法子把现在这关过了吧,告诉皇上我们不能成亲。”
  “成亲,不好吗?”宇印沉轩忽然转过头来,声音很轻,目光揪住她,紧紧凝住,“现在,就做我的妻子,不好吗?”不算重的语气却透出那样重的执拗。
  岳添翎的笑容忽然间就没了,站起身,慢慢向前走去,半晌道:“别逼我,只要还在皇宫,我就不可以。”
  手被人紧紧地圈进他的大掌里,岳添翎微微惊了惊,转过头,没想到竟迎上宇印沉轩含笑的眸子。满目的粉色海洋中,扑鼻的香气里,他轻轻的好听的声音缓缓飘出,“其实,今天我很高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紧张你,终于也换来一次你紧张我。成亲,我可以等。”
  岳添翎微微笑了,眼中有点点湿意,忽然间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心里的绳索都没了,好轻松好轻松也好幸福好幸福呀。原来,她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再遥远,甚至,此刻,她能看到那里透出的阳光。
  ***
  十日后,皇宫,龙熙宫。
  岳添翎再一次战战兢兢步入了飞鸿殿。皇帝端坐在高位上,她低着头一点一点向殿中央走去,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轩哥哥不是说都解决了吗?皇帝怎么突然召见她?而且这气氛也好奇怪啊,端坐椅子上的都是极为陌生的人,一个个都目光“凛冽”地望着她,她就像那等着开水烫的待宰的猪。
  “添翎参见皇上。”岳添翎福身行礼。
  “朕的淘气皇后,你这是在跪盛皇,还是在跪朕啊?”一个充满戏侃的声音。
  岳添翎一听,猛然抬起头。皇帝旁边的雅座上竟然坐了一位同样身穿龙袍的人!当岳添翎看清那人的面目,顿时睁圆了眸子,惊得退后了一步,随后立即敛住神色,定下心神,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般,道:“盛景之人自然跪的是吾皇,不知阁下是谁?方才又为何称小女子什么皇后?”
  盛景皇帝面色不善,目光来来回回打量着身旁的“不速之客”与殿下的岳添翎,嘴上却笑道:“翎儿,这位是端苏国的国君,他千里赶来我朝,说是寻他失踪的皇后,”顿了一下,敛住笑容,皇帝正色道,“而端皇说,他的皇后就是你。”
  殿上很静,宇印沉轩也在,而且迅速向岳添翎递来了疑问的眼神。
  “臣等给皇后娘娘请安,恭祝娘娘福体安康。”尚未等岳添翎做出反应,殿中左侧站成一列的大臣纷纷站起,向岳添翎行礼。其中一位还站了出来,笑道:“娘娘,臣乃盛皇大寿端苏国使臣,那日娘娘献礼,微臣一眼认出,特派快马回国通报。陛下思念娘娘心切,舟车劳顿日夜兼程赶来盛景,娘娘为何还忍心不相认啊?”
  岳添翎退后一步,惊道:“各位大人,这娘娘可不是随便叫的,我非你朝人,如何会做你们皇后?”
  “皇后,你当真这么绝情?”被称为端苏国君的人缓缓自高座上走了下来。
  岳添翎皱紧眉,道:“不要胡说。谁跟你有情!小皇帝,你不要乱叫,谁是你的皇后?天下间,谁不知晓,你要娶的皇后乃当今端苏国师仙鸾家的女儿仙鸾彩凤。不才小女子姓岳名添翎,同你有何干系?”
  “难道朕竟会连自己的妻子也认错吗?别的我不管,与我入洞房的分明就是你,朕的皇后。”说着那端皇竟不顾他人在场,伸手便来拉岳添翎。
  岳添翎怒了,道:“不仅胡说,还无礼,休怪本姑娘不客气。”说着一掌划出,直直逼向那端皇面门。
  端皇向旁边一闪躲了过去,笑道:“性子还是这么烈,朕的顽皮皇后,一年未见,你一点没变呢。”
  岳添翎一惊,道:“小皇帝,你学了武功?”
  端皇笑了,道:“有一个武功高强、性子又烈的皇后,为夫如若不学得一招半式,如何能制服你?”
  岳添翎快被他的无赖气死了,也不死撑了,道:“要追,追你那同人私奔了的仙鸾皇后去,干吗缠着无辜的我?”
  端皇笑得更甚,道:“我早说过,此刻,我已不惦念她,只要你这个皇后。”
  “翎儿,跟我走。”宇印沉轩忍不住了,几步走过来,拉着岳添翎就走。
  “放开她!”端皇冲了上来,拽住岳添翎的另一只手臂。
  岳添翎厌恶地甩开他,愤然道:“别碰我。”
  宇印沉轩向端皇冷冷笑笑,道:“端皇,还请自重,这是小王的未婚妻。”
  端皇冷哼一声,挑高眉毛,道:“一年前,她已嫁入我宫中,怎会是你未婚妻?”
  岳添翎气极,道:“端苏皇帝,还请你不要再闹。”她跳起来亲了亲宇印沉轩,气愤地看向端皇,道:“你可明白?”
  “停。”盛景皇帝终于看不下去,叹了一声。
  “轩儿,你同翎儿先下去,朕同端皇再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一听这话,宇印沉轩岳添翎再不管那缠人的端皇,飞身离开了飞鸿殿。
  ***
  盎然轩,桃花林。
  “怎么回事?”宇印沉轩叹着气问。
  岳添翎苦了脸,道:“说起来都倒霉。一年前,幻溪陵收到端苏国一位男子的求助信,说他心爱的人被皇帝抢了,希望幻溪陵可以帮助。幻溪陵本就是为救落难女子而设,此忙自是没有不帮之理。所以,我就去了端苏国。我到的时候,正好赶上那端苏皇帝的封后大典,我不想费事探听那皇宫布置,就直接混进了仙鸾府的送亲队伍,藏到了凤骄的梁上,本来正乐得轻松,不晓得怎么慢慢地就没了意识。等我醒来,我已经躺在方才那皇帝所谓的洞房的床上,而且身穿大红嫁衣。看到那皇帝正毫不遏制的看着我,我就很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结果……”
  宇印沉轩急了,道:“怎样?”
  岳添翎腾地脸红了,小声道:“他说我害他断子绝孙了。”宇印沉轩皱眉,颇有些哭笑不得。岳添翎又道,“就是这事把我耽误了。他当时好像很痛苦,我看他又不像装的,只好先放弃逃跑,给他宣了太医。不想他的太医竟然治不好,所以我又飞鸽传书,找来了珮笙哥哥。就这样,我在那宫中待了有半个月。他好了,我熟悉了宫中的情形,救了人,然后就走人了。怎会想到这皇帝还缠上人了,还真把我当他皇后啊!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子,那皇帝居然抛掉国事,跑到盛景,果然如端苏百姓所传,是个只识酒色的昏君!”岳添翎越说越气,哼了一声,很不爽地道:“早知道不要叫珮笙哥哥救他,就叫他断子绝孙。”
  “翎儿,你别管,我来同他交涉。”宇印沉轩面色沉重起来,眉头拧得很深。
  岳添翎抚平他的眉,道:“还是我来,你的立场,两人遇上,情况只会更加恶劣。”
  那个皇帝可是个无赖!
  ***
  傍晚,天涯会馆。
  “小皇帝,我来了。”岳添翎跟着侍从走进端皇的房间,寻了个凳子就坐下了,目光不善地瞪着正等着她的端皇。
  端皇摒退了所有人,笑着向前走了一步,伸手便去拉岳添翎。
  岳添翎灵巧一闪,道:“小皇帝,你的武功,比起本姑娘还差些,最好还是不要妄为。”
  端皇笑了,道:“我请你来,你便来了,难道不是也正思念于朕?”
  岳添翎皱紧眉,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抱了拳道:“还请不要再说这些让人听着犯呕的话了吧。”
  端皇又凑近一步,道:“那你喜欢听什么?”
  岳添翎笑了,语气有些蔑视,道:“小皇帝,你现在还有个皇帝的样子吗?”
  端皇也笑了,道:“在你面前,我是夫君,不是皇帝。”
  岳添翎站起身,向前迈出一步,背对着他,道:“你没资格做我夫君。”
  “哦?”端皇又跟进一步,“做你夫君要什么资格?”
  “无妻。”
  “我现在相当于没有啊,原来的那些妃子我已经打算贬她们出宫。”
  岳添翎一听,更加火大,猛地转回身子,伸手揪住他的衣襟,道:“她们好歹都与你有过肌肤之亲,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竟然这么冷血!”
  “皇后统率后宫,如果皇后想留下她们,朕也说不了什么。”端皇轻笑。
  岳添翎放开他,又道:“彩礼,我要的,恐怕你给不起。”
  端皇笑了,道:“有什么是朕给不了的,你大可说出来。”
  岳添翎回头,嫣然一笑,拉长了声音道:“我什么也不爱,只爱那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蚂蚁的心,蚯蚓的牙齿,铁树上的花儿。”
  端皇收起笑容,顿时露出苦恼之色,叹道:“皇后果然懂得怎样刁难于人。”
  岳添翎利落坐下身,扬了扬眉毛,道:“一般。”
  端皇给她倒了杯茶,道:“进来许久,口也渴了,先喝杯茶。”
  说来奇怪,自从进了这个屋子,岳添翎就一直口干,干得讲话嗓子都疼,见到茶,还真是难于抵抗那清凉诱惑。想喝却又担心他茶中有毒,岳添翎只好掏出一根银针,去试毒。端皇一看,立马抢过杯子,一饮而尽,将空的茶杯向岳添翎展示了下,道:“不愧江湖儿女,果然处处小心。这下,可以放心饮用了吧。
  岳添翎一笑,道:“如若我放心就是太笨了,谁晓得你会不会事先吃了解药?”
  端皇摆出很无奈的表情,道:“没想到皇后竟然这么不相信朕,那么,好吧,你试试再喝。”端皇又给她倒了一杯,递到了她身前。
  岳添翎试试,见银针并没有变色,这才放心喝了。
  “你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端皇似是很委屈。
  岳添翎没理他,自己又倒了杯,喝了。这第二杯茶刚下肚,岳添翎就惊了,瞪圆了眼逼视着面前的端皇。小腹中那团莫名的燥热,让她明白很有可能她又中了某种春药。她实在不敢相信,堂堂一国之君竟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她更想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中的毒?
  见药效发作,端皇笑嘻嘻走过来,俯身便要抱起岳添翎,岳添翎一拳挥出去,打向他的脸,转身就向外跑,怎奈双脚虚软无力,刚跑一步,就已被端皇抓了回去。再一眨眼,她已被端皇抛到床上。
  “对你用药,朕自然要用上几分心思,桌上的香可以要你口渴难耐,茶壶更是特制的,我来倒茶就可以让这茶里无毒,你自己来倒,可就不晓得怎么防止毒粉露下来喽,呵……朕给你倒的那两杯都是没毒的……谁让你防人太甚……”
  岳添翎瞪视着他,道:“堂堂一国之君,居然用这种手段,不怕世人耻笑?”
  端皇大笑,道:“端苏国绝不会有人知道此事,在此朝名声好坏,朕并不在意。皇后,朕说过,没有一个女人可以逃出朕的掌心。”
  岳添翎咬牙,拼足身上剩下的所有力气,击出一掌将他打到一边,狼狈地翻到床下,拖着沉重的身子便向门外爬去。这春药古怪得紧,与春极海棠不同,春力浅些,但是软力却更甚,竟然可以使她软得如同一团棉花,根本走不了路。
  端皇被她打得吐了血,面色突地冷了,一脚踩住她的腿,狠狠定住她身子,欺身就压了上来,开始撕扯她背部的衣衫。
  岳添翎已经没有力气出手打他,尽量放高声音,道:“小皇帝,别忘了你是个皇帝,你要有你的尊严!”
  “尊严?如你所说,朕是皇帝,谁敢来数落朕?”端皇俨然疯了。
  岳添翎见他如此无赖,大骇,道:“如果你不想爆血而死就别碰我!”三个月之期还未过,隐罂解药是有这个效用的。她可不是在吓他!
  端皇根本不听她的话,一味地撕着她的衣服。岳添翎要踢腿,踢不起来,要抬手也抬不起来,恐惧得只能颤抖着身子,望着门外,虚弱地喊着救命。
  “滚开!”就在岳添翎差不多绝望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狂怒的声音。
  下一刻,她的身上便一轻,但听一声闷响,那端皇就被人狠狠踢了出去。抬头撞上宇印沉轩担忧的眼,岳添翎终于松了口气,好一阵激动,道:“轩,你……来了。”
  宇印沉轩看到她凌乱的衣衫,顿时红了一双眸子,玉箫倏地滑出袖外,直直奔向那端皇。
  端皇此刻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也出手袭向宇印沉轩。宇印沉轩何等身手,轻巧划开他的招式,几个回合,玉箫已抵在他的喉咙,只听他的牙齿格格作响,道:“你找死?居然敢这样对她!”
  “不要杀他……”岳添翎着急喊着已经丧失理智的宇印沉轩,“他是邻国君主,你这样杀了他,会引起两国战乱的。”
  宇印沉轩仍旧没有放手,怒声道:“解药呢?”
  端皇冷了眸子,倒也有几分骨气,道:“没解药。你这箫可以立刻刺穿我的脖子,不过还是没有解药。”
  “轩哥哥,带我走,我很难过。”岳添翎的声音越来越小。
  见状,宇印沉轩一把将端皇甩了出去,飞身到岳添翎身旁,拢了拢她散掉的衣衫,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又飞身奔出了天涯会馆。
  ***
  盎然轩。
  “轩哥哥,你出去,留我自己在这里。”岳添翎刚被放上床,就推着宇印沉轩。
  宇印沉轩紧张地给她擦着不停渗出的汗,将她抱进怀里,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走?”岳添翎只是摇头。“翎儿,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不信任我?”宇印沉轩的声音很哑,岳添翎无力地摇头,“能放心将自己交给我吗?”宇印沉轩开始去吻她的发根。
  “不可以,轩哥哥。”岳添翎虚弱地说着,慌乱向一边躲去。
  “我们相爱,将来必定是夫妻,翎儿,你怕什么?我这么让你没安定感吗?春药之苦,男子之躯,尚难熬之,何况你是女儿身!”
  岳添翎攒来了力气,猛地向前跳了一步,逃出他的胸怀,道:“轩哥哥,我有苦衷,你快走。”她体内如今也算是有毒呀,他会爆血而死的!
  宇印沉轩看着她那样坚决地跳出去,一颗心都揪起来了,捏紧拳,“翎儿,你宁可痛苦,也不愿……”
  岳添翎痛苦地扯住一旁的纱帘,极力装着轻松,道:“这药比起春极海棠差远了,轩哥哥,我没事,你别担心,先出去吧。”
  手指蓦然收紧,发出嘎巴一声脆响,宇印沉轩缓缓向岳添翎靠去。岳添翎惊慌地逃向床里侧,闪躲着,害怕他真的会强迫她。
  宇印沉轩眸中涌出伤痛,道:“你怕我,竟好像更胜过那端苏皇帝。翎儿,我不会伤害你,不会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说着,他扯过她的脚踝,再次将她抱入怀中,又道,“但是,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痛苦。”
  宇印沉轩眸中的伤痛狠狠刺伤了岳添翎,不忍他再难过,她终于下了决心,虚弱地抓住他的衣袖,努力笑了笑,道:“轩哥哥,那是因为我怕你死啊。”
  “什么……”宇印沉轩被她搞糊涂了。
  “隐罂解药,三月之内不可阴阳相合,否则男子必会爆血而亡。你要相信我,这是真的,不是拒绝你的借口。我怕你不信我,一直没敢说。”她的声音很小。
  宇印沉轩忙把她抱入怀里,道:“只要你说,我便会信的。傻丫头,你方才弄得我很心痛。”
  “对不起……”岳添翎声音越来越小了。
  见状,宇印沉轩慌忙提气,抬步,抱着岳添翎飞出了盎然轩,飞出了皇宫,飞出京城,直到来到郊外一处甚是荒凉的小山。刚到山顶,岳添翎就感到了扑面的寒气,很冷很冷,像处在雪山上一样,也正是这寒气,竟然微微减弱了她体内的痛苦。
  “轩哥哥,这是哪啊?”
  宇印沉轩面容冷峻,也没说话,带着她在空中几个翻越,然后纵身一跳,就跳进了一个冰冷的湖里。
  那水极冷,岳添翎体内那样热,都觉出了那冰冷骇人的水温。
  宇印沉轩抱着她,道:“这是一个寒潭,在这里你应该好受些。”
  岳添翎微微抬头,正好看见宇印沉轩冻得发抖白得骇人的嘴唇。
  “我自己在这里就好,轩哥哥,你上去吧,这里太冷了。”岳添翎用仅有的一点力气推着他。
  “别动!”宇印沉轩抱紧她,道,“安静点。”
  “太冷了!”岳添翎仍旧努力动着身子,抗议他再待下去。
  “我怕我走了,你会冻僵。”过冰的水温,已经使他的语音都有些颤抖。
  “可是你……”
  “别管我。”
  “不行!你上去!”
  “再废话,我不介意把这山头变成我们的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