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11

小白龟的猫: 不是因为爱情 60-完

☆、第 60

  罗大少爷算盘呱呱想,可没想到,这一年刚过一半,陈邵阳这个挨千刀的就蹦跶出来了。
  他来的突然,谁也没告诉。要不是在电视上看见了,他都不敢相信。这不是去年陈邵阳陪着大领导过来谈合作,合作谈成了,就在本地建设一个新的工业区,然后打包组建一个集团公司。
  他是骨干,大领导的心腹,全权代表。大领导忙着往中央走,就管不到这片,于是本着小同志也需要历练历练的原则,让陈邵阳过来出出风头。这事成了,小同志就能在新的集团公司里谋得一个高位,在这个位置上干上个三五年,就能更上一层楼,直接进入省一级的领导队伍,前途不可限量。
  经过大半年的筹措和运作,这一回他是带着技术员和工程师们过来,给新厂动工奠基的。厂址选在开发区,圈了好大一片地,带动了一方地皮上涨。
  这位年轻的领导带着一脸谦逊和蔼的笑容在电视里接受采访,那叫一个风度翩翩志得意满。
  瞧瞧人家混得,说不羡慕,那是撒谎。不过罗正军一想如今花梨在自己身边,两个人感情稳定,俨然就是小夫妻。便觉得人生在世,果然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陈邵阳仕途得意,可他是情场得意。
  所以羡慕也就是一转眼的事,压在心头,更多的是担忧。万一花梨知道这家伙来了,是不是会情海生变?
  他完全是多思多想,他从电视里看到,人花梨是直接见真人好不好。别忘了,管接待的可就是花梨的公司。代表团可是指名要求原单位接待的呢。
  花梨见到陈邵阳,心里还是蛮感慨的。和罗正军一样,她也挺担心他翻老账,又来纠缠。
  说实话,这大半年和罗正军相处下来,她已经确信对方是真想和自己过日子,而且是过名正言顺正常人的日子。她什么底细,罗正军清楚。罗正军什么底细,她也清楚。如果能凑成一对,那确实是再好不过。谁也不用怕翻老账。
  她打小就希望有一个家,能过上和和美美的小日子。罗大少爷如今用实际行动像她证明,他能洗净铅华给她一份普通人的幸福。
  当然,她也不信他真能离开了罗家。但连这样的苦他都吃过了,以后还能怎么难倒他?而且,他都肯吃这样的苦,她再说别的就太矫情了。
  连他这样的大少爷都肯舍得去赌,去拼,她这一无所有的小孤女还怕什么呢?
  他不怕,她也不怕,那就成了。
  可陈邵阳来了,就麻烦。陈邵阳那是什么人?他是个变态啊。变态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透啊。
  而且人家还是高智商变态,她和罗正军两个加起来也不够他玩的。何况,他如今还有隐疾。这可真算是心理生理双料变态,多渗人呐。
  得亏他仕途得意,要不然肯定是报复社会的反人类分子。
  也许确实是因为陈邵阳仕途得意,而且被仕途所缚。见着了花梨的面,他表现的中规中矩,一视同仁,并没有任何出格之处。
  但高智商变态之所以为高智商,便是他的心思别人猜不到,做什么都出乎意料。所以他不动,花梨可也不敢懈怠。
  陈邵阳还是挺忙的,忙着各处去看工程,忙着和地方各界应酬。他往后可是要扎根在这一片奋斗三五年,不好好经营怎么行。
  他忙他的,花梨则和罗正军忙他们的,三人之间倒是相安无事。
  但彼此的存在都是压在对方心头的大石,不容忽视。
  陈邵阳不动,花梨一面松一口气,一面又隐隐觉得失落。她知道自己这叫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自己给自己添堵,而且纯属犯贱。但总忍不住比较,忍不住计较。你瞧人罗大公子为了她,可是抛弃了荣华富贵,甘愿跌落红尘,赚小钱,忙得跟死狗似的,就为了和她过一个平凡小日子。
  可高贵的班长大人,如今却还站在云端上力争上游。可见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罗正军重情,陈邵阳呢,还是重他的前程似锦,仕途高远。
  小孤女难道还指望高高在上的班长大人不爱江山爱美人?
  痴心妄想!
  当商人妇就差不多了,难道真以为她能当官太太?
  趁早死心!
  不过官太太也没意思,尤其还是个守活寡的。她心里不由暗自窃喜的腹诽。
  班长大人高在云端,高不可攀,可再高如今也是个废人。她自认是个彻底的红尘俗人,陪一个太监过日子,那可不行。女人的幸福很简单,爱男人,有男人爱,光好看一个面子有什么用。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罗正军也挺好。虽然以前混蛋透顶,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只求陈邵阳一心向上,勇攀高峰,就别管他们这些红尘俗世男女的事了。
  罗正军怕陈邵阳,花梨也怕,可这洪水猛兽就待在那儿不动,日子一场,两人就麻痹了。
  总不能因为怕他,日子就不过了吧。
  于是该忙啥还是忙啥,陈邵阳也是。
  工厂建设已经铺开了,打桩机隆隆的响,吊车哗哗的开,干的热火朝天,一派生机勃勃之相。
  眼看着工厂一天天建起来,所有人都认为,他将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官员。将来进省里,进中央,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以及背后家庭的支持,绝对会成为新一代中国政坛主力军。
  陈邵阳自己表现的也是相当踌躇满志,谨慎低调,谦逊温和,而且生活作风那是相当正派。俨然就是一副洁身自好,奋勇向前的势头。
  可是,老天爷就是那么喜欢跟人开黑色玩笑。而且不开则以,一开就是大的。
  西北部,地震了。
  本地还算幸运,不是震中,但地震波还是涉及到。一时那真叫地动山摇,天旋地转。
  花梨所在公司在一幢高层建筑里,这一摇起来,把一干OL们吓得是抱头鼠窜,惊声尖叫。
  花梨是南方人,没见识过地震的厉害。这一摇,心都揪起。惨白着脸跟着同事们慌不择路的逃窜,起先大家还要挤电梯。后来猛听有人说,电梯更危险,于是一窝人闹哄哄的走安全楼梯。
  娘啊,一个个穿着高跟鞋走十多层楼梯。地震没把人震坏了,倒是走楼梯拐了好多人的脚脖子。
  可这会子是逃命,谁还顾得上呀。
  大楼前就是个广场,一到外面,就看见人群跟蚂蚁似的,从一幢幢大楼里涌出来,不一会就把广场填满了。
  起先大家在广场聚集,后来又听见有人传大楼要塌,砸下来广场上的都跑不了。于是就往马路上疏散。
  马路上也没车了,车子都停下来,司机和乘客也都站在马路上,呆呆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如今是网络时代,人人都是智能机。上网,发围脖,微信,打电话,倒是不耽误群众们看热闹和八卦。
  这一上网,才知道是真地震了。
  花梨下意识的抓起电话就打给罗正军,结果罗正军也打给她,两个人堵在一起,谁也打不通谁,白白吓死。
  好容易错开了,总算接通,得知两人都无碍,这才放心。
  松了这一口气,花梨就没来由想到陈邵阳,他也在这里,不知道他安全不安全。
  正这么想着,陈邵阳的电话就来了。
  她起初没在意,心想他既然能打电话,总是没事。换做平常,她可能会不接。但今天是生死存亡之际,她也就接了。
  马路上闹哄哄的,本地人民天性乐观,没事了就侃大山吹牛八卦,把马路当成了大茶馆。
  陈邵阳那头倒是安静,花梨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捂着耳朵,仿佛是听见了对方沉沉的呼吸声。
  “喂?喂喂?”她怕听漏了,赶紧开口。
  “花梨!是我!”陈邵阳开口,声音还算清楚,就是有点发沉。
  “我知道。你怎么样?没事吧?我挺好的,在外面呢。马路上全是人。”她在一片闹哄哄的嘈杂环境里讲着。
  因为对方是陈邵阳,她本来心里还挺忐忑的,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尴尬,慌乱,纠结。可大概是身处人群之中,被芸芸众生淹没,又因为此刻经历过了擦肩而过的生死磨难,这一份女儿情长就显得矫情了,不起眼了。
  他们三个,纠缠了快十年,刨开所有恩恩怨怨,怎么说也是老相识。如今天灾面前,问候一声平安,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听到她平安,陈邵阳笑了笑,然后缓缓得开口。
  “你没事,就太好了。”
  “那你呢?你怎么样?”花梨大声问道。
  “我……不大好。”陈邵阳说道。
  “不大好?什么意思?你受伤了?还是遇险了?怎么回事?”花梨急忙问。
  “我在工地里,就出事了。房子塌了,我被压在下面。”
  “什么?那你还打电话给我干嘛?赶紧求救啊?下面就你一个人吗?空气够不够?你倒是快挂机,打119120啊!打给我,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平时看你挺聪明的,这会怎么傻了!”她立刻极了,在马路上骂起来。
  “没事……”
  “没事个屁。不行,我挂了,你保存电量,赶紧打电话求救。现在智能机电池可不经用了。”她二话不说,就要挂电话。
  “等一下,花梨,别挂!就这点时间,我想和你说说话!”陈邵阳急忙阻止她。
  “说个屁,等你被救出来了,再说也来得及!”花梨可急死了。
  “你别担心。”陈邵阳还说。
  “我怎么能不担心!”花梨气急败坏,冲口而出。
  这话一出,陈邵阳就沉默了,花梨也沉默了。
  过了两三秒钟,才又听见陈邵阳在那头沉沉的开口。
  “有你这句话,我就值了。”
  花梨可听不得这些。
  “你别说这些,就跟快要死了似的。都说祸害遗千年,你且死不了呢!”
  陈邵阳轻笑。
  “承你吉言。”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呢。花梨简直要撅倒,忍不住苦口婆心道。
  “我说班长大人,算我求你好不好。把电话挂了,打给120119吧。你且想想你的家人,你的老婆,你的前途,你得活着。”
  说起家人,老婆。陈邵阳就苦笑。
  “我的前途?我现在也就剩下这前途还能让他们惦记着了。我老婆和我分居,快两年了,早就没感情。我父母看见我就跟看见债人似的,见了面大家都不自在。所以,我只能打给你!”
  听见这些话,花梨是长叹一口气。她想说这就是你丫的报应,可事到如今,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呢。
  “那,那你不是在治疗嘛。”她干巴巴的说。
  “没用,我早看透了。”陈邵阳说道。
  花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心想他这可能是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生死关头,就算是班长大人也不能免俗呐。他不乐意求救,她帮他打。她这儿人多,不怕手机没电。
  “你告诉我,你在哪儿,具体位置,我叫人救你去。”
  陈邵阳却摇摇头。
  “不必。”
  “什么呀……”花梨叫起来。
  “真的不必,这儿就是工地,又不止我一个人。出了事,肯定会有人求救的。而且估计,救援队伍马上就到了。没遇难的人也肯定展开了自救,你就别担心了。”
  听他这么说,花梨略微松了一口气。
  “可你在下面,空气不够怎么办?我听说房塌了特别难找,还得出动搜救犬呢。你保存体力,保存手机电量好不好!还有,我听着你声音不大对,是不是受伤了?伤口大不大?这流血可也是会死人的!”
  “没事!真的。”陈邵阳说道。
  “真的?”
  “真的!”
  他说的信誓旦旦,花梨却还是心神不宁。
  “我说……”陈邵阳突然开口,语气迟疑。
  “怎么?”花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陈邵阳说道。
  花梨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斩断他的话头。
  “你不要说,我不想听,现在不想听。等你获救了,也来得及跟我说。”
  “不,花梨,我得说。”
  “我不听!”
  “花梨,我得说。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他在电话那头低声说道。
  花梨顿时沉默,眼底泛起一阵潮湿,心揪痛。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嗓子眼哽咽,干巴巴开口。
  “我知道,但……我想……还是得说,不然……”
  “少来!你以为你说一句对不起,我就能原谅你了吗?你说说你做的那都是什么事?我才不原谅你!”花梨吸着鼻子,伸手抹眼泪。
  “我知道。可是……真的对不起。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只有你!”
  “鬼话!你什么不缺!只有我?想当初,我才是只有你们。可你们……”想起以前的事,她就一肚子气,一肚子怨,一肚子恨。
  哪儿那么容易,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了么?他想得美呢。
  “以前你问我,为什么?我跟你说,因为我爱你。”
  “别说这些,我不信!”
  “对,你不信,可我信!花梨,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爱你。爱你爱到不得不放弃你,我都不敢让你知道,我爱疯了你。”
  “胡说八道!你爱我,你就这么害我?你们……你们都是骗子!说什么爱我,爱我就是这么害我?”
  “是,我们是骗子,我们是疯子。尤其是我,我还是变态呢。”
  “你就是变态!”
  “对,我就是变态。花梨,货真价实的变态。我不能一个人单独爱你,我爱疯了你,如果你属于我一个人,我迟早会把你逼疯。不管你信不信,我不能单独拥有你。”
  “鬼话!一派胡言!”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能让我有反应的,只有你!都不需要看到你,摸到你,只要想着你,我就能高潮!”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说这个!”花梨简直又气又囧,脸一阵阵发臊。
  “你听我说,我必须告诉你。”
  “我不听!我受够了你这些污言秽语!”
  “也就这回了!求你!”他突然婉转哀求,带着苦涩。
  花梨沉默,心往下沉。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正常,高中那会就知道。可那时候我不以为然,因为还有你。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把你害惨了。我们分开了,我以为自己能改,能治好。可是没用,我只有你,花梨。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种天地之间,只有你能给我幸福快乐的感觉?不管你信不信,我信,这就是爱。命中注定的!”
  花梨还是沉默。
  “所以我回头找你。我知道,三人行,多可笑。可是我怕,我没有办法。我太清楚自己了,花梨,我是变态,彻头彻尾的变态。”
  花梨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向往单纯的生活,你想要离开我。我真是怕极了,花梨。我那样害你,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可我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毁了你。所以我必须放开你,哪怕这样做,会让我一辈子痛苦。”
  “你这是……在洗白自己咯?”花梨干巴巴开口道,语气不屑。
  陈邵阳苦笑。
  “不,我黑透了,洗不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就是个变态呗。”花梨喃喃道。
  “是,一个变态这样爱着你,你肯定怕死了吧。”
  “还用说。”
  “我回了家。他们让我走仕途,我就走仕途。让我相亲,结婚。我就相亲,结婚。你知道吗,原来人没有希望的时候,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有些事,不是我妥协就行的。除了你,我对别的女人真的没办法有反应。这和她们无关,只和我自己有关。可是不管是我的父母,还是我的妻子,我妻子的家庭,都不会轻易放过我。所以我只能接受治疗!花梨,你知道吗,吃了药,男人就能对任何女人有反应,无论对方是谁!就算我是变态,我也是男人。可是,那种感觉,多么可怕!毫无任何快感,就是一场机械的发泄。我不要!我是变态我承认,可变态也有变态的尊严和底线,这种发泄的性,我不要!所以我又吃了别的药,让我自己变成废人的药。我宁可他们把我当成废人,我也不要被人当成种猪!这不仅仅是对我的侮辱,也是对我那可怜的妻子的侮辱。她嫁给我已经够悲惨,难道还要让她经历一场毫无乐趣毫无快感的性?我做不到!”
  花梨心想,我当初也没快感没感情,你怎么就做得到?不过谢天谢地,总算有一个女人没遭毒手。
  只是没想到,陈邵阳的废是他自己吃药吃废的。这到让她刮目相看,可见对方还算一个有原则的变态。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闷闷开口。
  陈邵阳笑笑。
  “说出来,我心里好受。”
  “然后,换我不好受?你做梦呢,你这么变态,听你受罪,我可开心了。”
  “能让你开心,我也就不虚此举了。”他倒是好脾气。
  花梨就哑口无言了,也是,和他斗嘴,她能有胜算?
  她还想再讲两句,损损他。结果就觉得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晃得人心乱神慌。
  她哎呀叫了一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手机脱手而出砸在地上。
  又震了!
  放眼望去,马路上的人都跟喝醉了酒似的东倒西歪。好在大概是余震,十来秒也就过去了。
  惊魂未定之时,花梨赶紧捞起地上的手机。手机是国产货,别的都不行唯独耐砸经摔。捞起来一看,电话还通着。她赶紧凑到耳朵边,喂喂叫了两声。可对面只剩下一片嘈杂的电流声,哪里还有陈邵阳。她赶紧挂了电话回拨过去,可只得到对方已关机的信息。
  陈邵阳那头到底是死是活,她是真不知道了。


☆、第 61

  陈邵阳当然没死。
  正所谓祸害遗千年,哪那么容易就报销。
  人多力量大,虽说是塌了厂房,可毕竟是才建了一半的厂房,塌也就塌一半。当然他也算运气好,运气差的,那十几吨的大梁压下来,也有送命的。
  他运气好,大梁就压在旁边,搭了个三角形,正好把盖子顶住,给了他生存空间。
  工地本身就有起重机挖土机和吊车,技术人员都在外面,回过神来就展开自救。工地里的医生虽然技术一般,但整吧整吧也能凑合一用。地震震坏了路,等着武警和120赶过来,就耽误工夫了。
  就凭着这点先天资源,等武警和120赶到的时候,这一片工地的施救工作已经是如火如荼,井然有序。遇险的群众也大部分都被救出,情况危急的都转给了120,赶紧送大医院。马马虎虎的则轻伤不下火线,发挥余热。
  陈邵阳算是危急的了,大梁错过了他的主要脏器,可压着了他的腿。他自己懂一点急救技术,用围巾扎了腿动脉,不至于失血而亡。得救之后,工地医生给他输了液,补充体液以免缺水。
  120来了就载着直奔大医院,再耽搁下去,他这腿就要废了。
  这一片工厂是本地领导的政绩工程,他又是要紧的合作方,自然不敢怠慢。万一让这小祖宗全须全尾的来,变成铁拐李回去,那地方领导可就无言面对对方大领导了。虽说不至于官运到头,但这个梁子肯定是结下。
  所以特事特批,陈邵阳一到医院就安排了手术,还是权威专家操刀。
  这人呐,不进医院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身强体健,打的死老虎,活得过寿星。可只要进了医院那么一查,就哪儿哪不对,哪儿哪有事。
  陈邵阳也不例外,好这一查。腿折了是明摆着,肝坏了才真叫意外。
  能不坏么?吃药跟吃饭似的,还吃的偏生是两种相生相克的药。是药三分毒,一次三分,累积两年多,没把他吃成个小毒人就算不错了。
  这下就得清洗血液,保肝排毒了,有得折腾。
  陈邵阳在医院里全身大清洗的时候,花梨和罗正军已经回了家。此时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48小时,全市及其周边个乡镇的人民群众已经从最初的惊慌变得开始麻木。遇难人数已经达到百位,且还有上升的趋势。但因为震中在山区郊区,市里到还算平静。
  只要人还活着,那总得先考虑如何活下去。
  该工作还得工作,该吃饭还得吃饭,该干嘛还得干嘛。
  学校自然得停课,大型厂矿企业也都停工。小公司灵活,只要不是在高层高楼办公的,那都还能继续运作。横竖余震来了就往外跑呗,小船好掉头。
  学校操场和广场以及马路上到处都是人,政府组织群众尽量在空旷地区住宿。可这天那么冷,大家哪熬得住,晚上都回家,白天在外面。
  中国就是人多,这人多平时没事的时候瞧着挺烦,可一旦天灾人祸了,就发挥出作用来。尤其中国人从小就特有组织性,只要有人挑个头,那就能发挥群众力量,风风火火搞起来。
  所以一大堆人聚在马路上广场上操场上,也都相安无事。
  年轻人都奋勇支援第一线去了,平时一个个都是中二废柴,可国难当头了,都成了栋梁。大妈们前线不去,可后勤绝对给力。做饭烧菜,绝不懈怠。
  老人家们顾着自己不添乱就是给国家出力,而且人活到一定年纪了都豁达,国难天灾也挡不住他们搓麻打扑克跳广场舞的热情。
  小孩子们一开始都慌,可慌过了见着这一派闹哄哄的景象,却都跟过了节似的。不用上课了,大家都在外面玩,多开心。
  有句话说的好,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乐观积极的中国人民呐。
  花梨的公司在高层,自然不能再回去上班。但大企业得有姿态,有主人翁精神。国难当头,不能袖手旁观。所以青壮劳力都被抽调到一线和后勤,去帮忙。
  花梨所在部门负责志愿者接待工作,武警帮她们在一所高校操场搭了十多个帐篷。她们十来号女将就得自己把各种物资从仓库里搬出来,安顿好了帐篷好让志愿者们入住。
  最早的志愿者在地震发生24小时之后就到了,但大规模有组织有技术含量的志愿者都要在48小时之后才会到,因为需要各种准备,带齐必要设备。
  花梨他们单位就是负责接待这一类大型慈善组织的志愿者。
  从每一个人脸上,眼里,可以看到的信息就是救人,尽快的救人。
  看着大家都这么专心致志,忘乎所以,花梨为自己的三心二意有一点小小羞愧。
  她从网上已经看到陈邵阳获救的信息,也知道他住在什么医院。现在路上都是人,联系跑腿不是自行车就是靠两条腿,她好几次都路过医院,可始终鼓不起勇气进去看看。
  总觉得没立场。
  她算他的谁呢?
  朋友?情人?还是仇人?
  他有家人,有妻子,这会子都该在他身边。她要是再去,得多尴尬。
  可一想到,生死关头,他只给她打电话。她就止不住一种羞耻的小得意!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呢?她也瞧不起自己。
  可就因为这么一个电话,就因为他那一番表白,她还真生出耀武扬威的心来。
  班长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可到头来,遇上了她,还不得一头扎下来,跌进泥里去。
  她就知道他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如此又犹豫了24小时,花梨还是止不住好奇,偷偷跑去医院找陈邵阳。
  这一趟去自然是要瞒着罗正军,罗正军的快递公司歇不了,不仅不歇,还更忙了。他是有头脑的人,地震消息一共布就在围脖上发了信息,表示支援灾区人民的慈善包裹到他这儿免费投递,然后了几个经常做慈善事业有头有脸的大V。经过大V的转发,他这家小快递公司一时大放异彩。于是全国各地的慈善包裹那是络绎不绝,纷涌而至。公司里是十来号人开足了马力昏天黑地的捡包送件,也忙不过来。
  花梨有时候顺道也得帮着送点小件,这不去医院也是顺趟。择日不如撞日,她想着这会子不见,往后就更没机会了。
  陈邵阳是重点人物,护士小姐自然要盘查一翻。好在她有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老同学。
  护士小姐告诉她号码,伸手一指。花梨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来探望病人,竟然是空着手。
  罢了,她和他什么关系,送鲜花水果反而矫情了。
  敲门的时候,她心里又嘀咕。万一里面有家属怎么办?他妻子是没见过她的,那还好。可老同学,一女的登门探望,估计也够人家心里嘀咕。这要是碰上陈爸爸,尤其是陈妈妈,那可够瞧。
  一想起十七八岁那会子被陈妈妈嫌弃的眼神,她这心就还跟扎了刀似的。
  陈妈妈一定以为她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丫头,舔着脸要往她儿子跟前凑。
  她何苦自取其辱!
  扭头想走,突然又负气起来。
  走什么?凭什么呀!谁缠着谁呀!她儿子宝贝,可再宝贝那也是个变态。如今是她这个宝贝变态儿子缠着她,爱她爱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死到临头都还要打个电话跟她表白,他都不害臊,她有什么可臊的!
  而且谁害谁呀!
  她来看他,这叫慈悲,叫宽容。
  你们这帮施害者家属就磕头谢恩吧!
  深吸一口气,她一撅嘴巴,重重敲了敲门。
  敲了几下,就听见里面有人应了一声。
  “请进,里面人在。”
  是陈邵阳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有精神,就是有点虚。
  她抿了抿嘴,轻轻推开门。
  单间病房开门就是个过道,穿过了过道才能看到病床。
  病房里挺安静,花梨一步步走进去,到了里面,就看见一个年轻的戴眼镜的女青年坐在病床前,扭头看了她一眼。
  天哪,还真有人!八成就是他老婆!这真太让人尴尬了。
  陈邵阳倒是很镇定,看见她,眼睛一亮,轻快的唤了一声。
  “花梨!”
  花梨耷拉着脑袋,都不好意思看他。
  病床前的女人站起身,和颜悦色对着陈邵阳说道。
  “陈总,你有客,我看我还是先告辞了。”
  陈邵阳微微一笑,点点头。
  “不好意思,小张。这是我的高中老同学,花梨。”
  “哇,高中老同学,那可真是好交情了。”小张应和到。
  “是啊,好些时候没见面了。”陈邵阳感慨道。
  老同学见面,还是一男一女,多少暧昧多少情。小张也是过来人,连忙再次告辞,转身退场而去。
  还体贴的轻轻关上门。
  这下,病房里就剩下陈邵阳和花梨两个人了。
  陈邵阳伸手撑着病床坐起来,指了指床前的椅子。
  “愣着干什么,坐呀。”
  花梨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抿了抿嘴,迈步上前,斯斯艾艾的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椅子还是热的呢,她来了,就把人家赶走了。
  她不说话,一眼一眼的瞅他。以前不敢看,后来不屑看,再后来没得看。如今班长大人跌在泥地里成了渣,她看他就觉得挺新奇的。
  被她看着,陈邵阳起初是微微笑,然后就突然羞涩起来,脸微微红,可眉眼间的笑,却化开了,淌得到处都是。
  他一笑,花梨就觉得懊恼。
  来干嘛呢!看把他乐成这样!
  她一懊恼,就有点口不择言。嘴巴一撅,眼皮一翻,冷不丁开口。
  “刚才那位……”
  “是下属,小张,和我说工地复工的事来的。你别多想!”陈邵阳几乎是忙不迭的解释。
  花梨瞥他一眼。
  “我多想什么?哪儿轮得到我多想啊!小姑娘挺勤快的嘛,我看可以委以重任呢。”
  她轻描淡写的说,但语气说不出的怪。
  陈邵阳一点也不恼,更不紧张,就是笑,嘴巴咧开了,牙齿都露出来。
  花梨懊恼的看着他。
  明媚的阳光从窗户那头照进来,整个病房里都亮堂堂的。他显然是刚理过发,但师傅手艺很一般,就是推了个极短的平头。因为头发短,所以可以清晰的看到头皮上一道拉开的口子,结着血痂。
  花梨皱了皱眉。
  陈邵阳顺着她的目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没事,就是划了一道而已,伤了皮。看着挺可怕的,但其实连缝针都不必,浅着呢。你别担心。”
  “我担心什么。祸害遗千年,你哪儿那么容易死。”她闷闷的说,目光划下他的腿。
  房间里开着空调,所以被子就是象征性的盖着,也只盖了一半。他那条断了的腿被包裹的结结实实,就吊在杆子上,跟晾风干肉似的。
  “腿断了?”花梨问。
  “嗯,大梁砸的。没事,已经接上了。”陈邵阳说的满不在乎。
  花梨撇开眼,就看向床头柜。
  柜子上摆着茶杯,餐具,还有一只刚削好的苹果。旁边小桌上则摆着几只高档果篮和许多保健品,还有一束鲜花和一只花篮。
  不管是水果还是鲜花,或者是保健品,都挺新鲜,而且五色缤纷,很是热闹。
  然而再热闹也没人气,鲜花着锦,全是给外人看的。
  她扭转头,看向他。
  “你的家人呢?”
  陈邵阳笑眯眯的脸僵硬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苦笑。
  “忙工作,没工夫来。”
  花梨皱起眉。
  “你都这样了……”
  “来了也没用。我看见他们难受,看见我,他们也难受。”陈邵阳倒是看得开。
  “但终归是一家人。”花梨还是难以释怀。她没家的人更知道家人有多重要。
  “有名无实。”陈邵阳摆摆手。
  正聊着,护士小姐过来查房发药。一大摞,五颜六色,跟发巧克力糖豆似的。这个消炎的,这个清淤血的,这个壮骨的,还有保肝排毒的。
  “怎么还有保肝的?”花梨不由问。
  “还说!也不知你们给他吃什么药,都吃成肝中毒了。得亏发现的及时,总算还能保住肝脏。不然,就等着移植吧!”护士小姐把花梨当成了家属,打抱不平,吃药把一大好帅哥给吃成了肝中毒,多可笑啊。
  花梨是知道内情的,看了看陈邵阳,没吭声。
  等护士小姐走了,她赶紧说。
  “可停了你那些药吧。早晚把你吃死!”
  “早停了,我再变态也不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算了,不治了,我这也算尽力了。”他倒是从善如流。
  不治了,就说明他又要变成原来那个变态样。花梨心想,这不是又该自己遭殃。哎她劝他干嘛呢。
  可不劝他,真让他吃药吃死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也真做不出来。
  得了,祸害谁不是祸害呢。她就当是舍身饲虎,积德行善。
  嘿,她自己都要佩服自己,崇高伟大。
  护士小姐刚走,医院的护工又来。问要不要定饭!当然得订,不订吃什么。
  他家里没人,周围同事要么受伤要么忙在工地,谁能照顾他。一想到堂堂陈大公子住了院就吃医院里的大食堂,花梨真觉得陈邵阳是跌落泥尘,被埋汰了。
  不过这一回她可管住了自己的嘴和心,再不多说多做。
  她算他的谁呢,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大食堂怎么了?也没吃死过人不是。凭什么陈大少爷就不能吃呢。
  又聊了一会,花梨就告辞了。
  陈邵阳倒是想送她,可惜断了腿没本事。只好坐在床上不停的说再见,有空多来。
  花梨心想哪儿有空来,有空我也不来了。
  我是你谁呀!


☆、第 62

  花梨想得蛮好,可惜过了两天,她就管不住自己的脚,趁着路过去看陈邵阳。
  她坚决不承认自己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美其名曰是参观欣赏大班长跌落泥坑的倒霉样。往日里高不可攀的陈邵阳,现在成了病床上的瘸子废物,不好好看看,怎么对得起她往日里吃得苦受的罪。
  陈邵阳热情洋溢的接待了她,看神情仿佛是极期盼她的到来。大班长一贯是个人精,真心要对人热情起来,那真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形势倒转,花梨感觉自己仿佛是成了领导的领导,规格一路飙升,很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飘飘欲仙的慰问了伤员之后,可巧又赶上护工来问订不订饭,陈邵阳拒绝了。
  花梨以为是有人送饭了,心想跌落泥坑也只是在她面前,十之八九还是装相。说到底他还是有权有势又有貌,出了这个门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
  哪知满不是这么回事!
  等护工走了,陈邵阳就自己弯腰从柜子里拿出面包,让她帮忙倒了杯开水,当着她的面就着开水啃面包。还暗含凄苦无奈的跟她抱怨医院的饭是真难吃,没滋味,全煮得烂熟,跟婴儿米糊似的。
  花梨一时得意就没管住自己的嘴和心,说我给你送饭吧。你这样,怎么养病养伤。
  这话一出口,陈邵阳就笑了,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花梨也懊恼,她傻啊,这拙劣的伎俩,怎么就没看出来。
  可见惯了陈邵阳老奸巨猾老谋深算,如今他用这么拙劣的可怜巴巴的伎俩算计她,她上了当也生不了气。
  可怜见的,大班长都落到这个份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花梨说到做到,回去的路上就在菜市场买了菜。他是断了腿,自然要补钙壮骨。肝不好,那就得吃排毒清淡的菜。
  想着陈邵阳的菜,她又想到了罗正军。罗大公子这一阵又累成了死狗,得了,买只烧鸡给他也好好补补。她自认这算是两碗水端平,没有偏心。
  罗正军一直忙,就没顾得上她这暗度陈仓。可她这都做起菜送起饭来,他想看不见都难。这一看见,一跟踪,简直没把他活活气死。
  好啊,陈邵阳这洛阳铲舞得,掘了他祖坟了。
  花梨也是,是没吃够苦还是没受够罪,还上他的老当?
  别不是陈邵阳威胁她的吧?这害人精!他跟他没完!
  罗正军气啊,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他得奋起反击。瞅了个花梨绝不会出现的时机,他是雄赳赳气昂昂,杀去了医院。
  住院区小护士心想可奇了怪了,陈邵阳这个病患的家属是神龙不见首,怎么老同学是一波一波的来。
  罗正军都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陈邵阳什么人物,哪儿那么容易受惊。
  他进来的时候,人正老神在在吃水果呢。花梨买了个蜜柚过来,切开了剥了皮,还挺甜。
  进了病房,罗正军就拿出大房正妻拷问小三二奶的气势,虎背熊腰的站在当中,虎视眈眈的对着陈邵阳上下一打量。
  嘿,头破了,腿断了,穿着病号服,剃着劳改头,陈邵阳这模样,真新鲜。
  陈邵阳看到罗正军,先是一挑眉,然后把嘴巴里的蜜柚嚼了嚼咽下去,举起手里的那一瓣,开口。
  “吃么。花梨买的,挺甜的。”
  吃个屁,老子活吃了你!罗正军那个气啊,横眉冷对。
  “你来干什么?”他质问。
  陈邵阳微微一笑。
  “这话得我问你吧。”
  “少废话。陈邵阳我告诉你,花梨现在跟我是情投意合,你少来掺和,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你要是不识相!哼哼!”他鼻子一哼,双眼恶狠狠的掠过对方的双腿。
  “我把你剩下没断的腿,也一并打断!”
  “我好怕怕,你可真吓着我了。”陈邵阳切一声,翘着手指把手里的蜜柚皮剥开,翻出晶莹饱满的果肉,塞进嘴里。
  罗正军冲上前去,瞪着他。
  “你这样有意思么!你都结婚了,干嘛还来缠着她。何况你已经是废人,就算把花梨给了你,你行么!”罗正军可是有恃无恐的,他有王牌。
  可惜,陈邵阳一点也不怕。
  “结婚了,可以离啊。至于我是不是废人,你大可以让花梨来试试。”
  罗正军愣一下。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傻啊。我是不是废人,这天下除了花梨,就该你最清楚。咱们毕竟是一起战斗过的兄弟嘛。”他嚼着蜜柚,笑得似狐狸又似豺狼,别提多狡诈。
  罗正军皱眉。
  “可你不是……我听说……”
  “对,我废了,我硬不起来。我老婆结婚快三年了,还特么是个处女呢。那又怎么样?告诉你罗正军,我对别的女人没兴趣,我就对花梨有兴趣。别的女人脱光了站在跟前,我也硬不起来。花梨就是远在天边,我想想她,我就能射。”他说这些话是一点都不尴尬不羞臊,正义凌然。
  罗正军倒吸一口凉气。
  “那你……那你怎么还结婚?那你怎么还治病?”
  “我不结婚,我爹妈能放过我?我不治疗,我老婆能放过我?你懂个屁!”陈邵阳冷笑。
  “我懂个屁?我特么懂真心对花梨好。我特么为了她能离家出走。我懂个屁!你才懂个屁。你知道她要什么?你又能给她什么?陈邵阳我告诉你,你少来这套。我不怕你。就你这样的大变态,你给不了花梨幸福生活。能让她幸福的,只有我!”罗正军伸手一挥,自有道理。
  陈邵阳看着他,突然沉默,重重一点头。
  “对,你和我之间让她选,她一定选你,不会选我。我早就知道。”
  “那你还不滚蛋!”
  “她不选我,我就滚?这还是我陈邵阳吗?她不选我,我选她。罗正军,我今天可以把话给你撂下,要我离开花梨,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没有什么不可能。陈邵阳,我也把话给你撂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陈邵阳听完哈哈大笑,笑道后来却是苦笑。
  “有我没你?真可惜啊,我却还想和你共存呢。”
  共存?!罗正军皱起眉,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
  “别再拿你那套变态玩意害我。我是认真的,要和她好好过一辈子。”
  “我也是认真的,要和她好好过一辈子。”陈邵阳仰头看着他,说道。
  “你这人怎么……”
  “罗正军,你以为就你真心?是,我大变态,可大变态就没真心?我告诉你,惹谁都别惹变态。惹上了,你就一辈子甩不掉。要怨你就怨自己,谁让你当初那么混,那么傻,把花梨引荐我认识。你自己种的因,就得自己受这果。”
  “凭什么!我错了还不成。大班长算我求求你,你就不能行行好?别害人了成不成?”
  “我害人?对我就是害人。怎么了?我变态啊,天生就该害人。”
  “你特么……得,你行,你横,你有本事。我不跟你吵,我要把你的真面目揭露给花梨看,让她看清你!”罗正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朝陈邵阳扬了扬。
  不用说陈邵阳也知道,他这是录音了。可那又如何?都说了,变态的心思你别猜。
  他呵呵一笑,伸手抽了一张面巾纸慢条斯理的擦手。
  “行啊,你去啊。我什么样的人,花梨难道还要你告诉?可罗正军你想清楚了,我如今放出橄榄枝给你,你不要。那就等着吧。有听过捉贼的,可没听过终日防贼的。你能天天看着她守着她?你要不要弄个笼子关着她?你去试试。到时候,看她觉得谁更变态!”
  “你……”
  “你现在冲动,肯定考虑不全。我不怪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你觉得你行,你真心,你认真跟她过一辈子。我却说你幼稚!你有什么本事,有什么机会跟她一辈子?就凭你那破小快递公司?”
  “小快递公司怎么了?我凭劳动挣钱,光荣!”
  “放屁!”陈邵阳毫不客气的吐槽。
  罗正军气的鼻子都要歪,冷嘲热讽。
  “你行,你得意,你升官发财。可要我看,你也好不了。你才真正的懦夫,不敢对她做出承诺,只知道逃避。离不开家族的小宝贝!”
  “家族?你还知道家族啊。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早已经忘记自己的家族了呢。也不想想,你以为你现在吃苦受累干出一点成绩多了不起?在你罗家整个家族看来,你那小破快递公司,一毛钱都不值。你爹妈要整你,伸一根手指头,拔一根汗毛,就能让你破产倒灶。看你到时候还拿什么跟花梨认真幸福一辈子!”陈邵阳一张嘴,话就跟刀子似的,飕飕往罗正军脸上扎。
  罗正军真是惊呆了,一时都忘了招架。
  陈邵阳则仿佛是动了情绪,也激动起来,滔滔不绝。
  “我懦夫?是,我懦夫。我可比你看的清楚,想得明白。家族,血缘,多么可怕的暴力关系。你想要挣脱这层关系,不做好扒一层皮,死一回的决心,你能么?你以为你吃点苦受点累当会子孙子,了不起了?你可知道我一面吃壮阳药一面吃阳痿药,吃到肝中毒是什么感觉?你行?我告诉你罗正军。为了和花梨在一起,我是拿自己命来赌的。”他咬牙切齿说道。
  罗正军看着他。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就连你被压在厂房下面,假装自己要死了,打电话给花梨。也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是不是!”
  陈邵阳哼哼一笑。
  “那算是神来之笔。我原本准备等肝中毒爆发了,就跟她唱苦肉计。可老天爷都帮我,愣是来了一场地震。倾城倾国,助我一臂之力,我怎么能浪费。花梨这个人,我太了解。她心软,心善,好了伤疤忘了疼。我那么可怜,她怎么忍心抛下我。”
  “这些话,你敢让她知道吗?”
  “怎么不敢?你不是还在录音么,别以为我不知道。罗正军,我今天敢跟你交底,就是想要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认真的想要和花梨在一起,同样也认真的愿意接纳你。”
  “接纳我?我还得感谢你是不是?”
  “不,你恨我好了,没关系。但我感激你,真的。我太了解自己,我是个变态,我的世界只有花梨,我爱她爱的发疯。你无法想象,因为你不是我,不是变态。可这样的爱太极端,如果任由我爱下去,迟早我会害死花梨。所以我需要你,你的存在是我最大的威胁,也是我最大的警示牌。有你在,我会知道收敛,会保持距离,会懂得控制。花梨就能安全。”
  “你真让人觉得恶心。”罗正军皱着眉头说道。
  “变态嘛,不好意思。让你感觉恶心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我的本能。”陈邵阳满不在乎。
  “对了,过几天我的家人就该来了。到时候我就不方便和花梨见面,你尽管去管着她吧。我求之不得。”
  “什么意思?”
  “我已经委托律师提起离婚诉讼了。很快我也会辞职,不干公务员了。”
  “什么?”罗正军真是惊呆了。这哪儿跟哪儿啊,怎么说风就是雨了?
  “你觉得我一切都是计划,都是阴谋。但其实这真是天意,是,我被压在厂房下面的时候还在算计,我知道我此时此刻打电话给花梨是最好的时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那么心软,一定会有所感动。可是说真的,那一刻我是真想通了。计划再好,也赶不上变化。既然老天爷都帮忙,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早一点结束,对我,对其他人,都是好事。”
  “可你不是……”
  “前途无量?升官发财?哈,走上仕途,当大官,进中央,然后一辈子性无能?你要不要?”陈邵阳看着罗正军,问道。
  罗正军想也不想,直接摇头。
  “那不就结了。活活憋三年啊,罗少爷,你想想就知道,我有多痛苦!”陈邵阳狠狠一拍自己的大腿,痛心疾首道。
  罗正军对陈邵阳肃然起敬,艾玛,丫就是忍者神龟啊!!



☆、第 63

  陈邵阳让他管着花梨,可罗正军是真管不住。他那小破快递公司鸡毛蒜皮一堆事,花梨又是活的长脚的,他不能拿条锁链捆着她,怎么管?
  一想到往后的人生要多一个陈邵阳,他真是活生生呕出一盆血。可再想到陈邵阳说的,家族,血缘的可怕。他又不寒而栗。
  正因为他不傻,所以更知道对方所说一切属实。他的家人现在不出手,那是因为这是他的历练。总一天,他是要回去的。他要是不回去,那么他的家族有的是办法逼他回去。而他,凭着这么个快递公司,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陈邵阳的橄榄枝,接了,是屈辱。可不接,将来就是死局。到时候对方一身自由一身轻松,他却被家族所累,哪儿有什么胜算?
  而这样的争夺,最终受苦的,比如是花梨。
  花梨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一个家,一个和和美美安安稳稳的家。
  他很清楚。
  可是,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算什么家?
  荒唐!
  乱死了,烦死了,他简直恨不能把头扎沙堆里躲一辈子算了。
  心乱了,就越发懒得管花梨。
  管得住她的身,管不住她的心。小穷酸就是犯贱,陈邵阳装装可怜,哄哄她,她就真好了伤疤忘了疼。被害死也是活该!
  他不管了,花梨就又傻乎乎跑去看陈邵阳,结果这一回可给她瞧着了。病房里有人,一个中年人,五官方正,气质威严,一看就是当官的。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圆脸蛋女青年,则抱着陈邵阳痛哭流涕。
  花梨进来了,她都舍不得放开陈邵阳,照样自顾自痛哭。
  旁边那个官员大叔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可一脸纵容,只是埋怨似的瞥了陈邵阳一眼。
  陈邵阳一脸平静,淡淡看了花梨一眼,什么也没说。
  花梨觉得自己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可退出去已经来不及,只好捧着手里的快件傻站。也得亏她拿着快件,人家当她是送东西的工作人员,倒是没想些奇奇怪怪的。
  因为有了外人,中年官员还是上前一步,把年轻女人从陈邵阳怀里拉开。
  年轻女人恋恋不舍,满脸是泪,情深意长的看着陈邵阳。
  陈邵阳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的心,但我真的不能再害你。放过我,放过你自己,这样对大家都好。我和你,有缘无份。”
  这话让年轻女人又是一顿痛哭,旁边官员大叔不耐烦了,赶紧搀着人离开。
  花梨急忙侧身让路,偷偷目送对方离开。
  女人还一步三回头,对着陈邵阳呜呜哭。
  花梨是福至心灵,艾玛,这是陈邵阳那个正牌妻子。
  看到对方哭的那么伤心,她突然觉得,女人真傻。你看,为了这么个大变态,守了快三年活寡,结果见着面了,就这么为他伤心为他流泪。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家对他是真爱啊。
  可惜,我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
  啊呸,这话怎么听着像是骂她自己。
  应该是芳心向明月,可惜明月是变态。白瞎了这份好感情!
  等人走了,她看向陈邵阳,目光满是疑问。
  陈邵阳把断腿从地上捞起,搁在床上,淡淡开口。
  “我委托律师向法院提交离婚诉讼了。她不肯签,非要跑过来看我。结果害得她哥坐部队直升机过来,把人逮回去。”
  花梨乍舌,坐部队的飞机过来,那得是什么官。他这是攀上哪门高亲了?
  等一下,离婚?
  她瞪大眼。
  陈邵阳在病床上坐好,看着她。
  “都害了人家快三年,早就该结束了。对了,你没事就走吧。等下我家里人要来,省的你们见了面,又不痛快。”
  花梨抿了抿嘴。怎么?怕她见他家人?她就这么没脸?
  “你别瞎想。我自己的妈自己清楚,以前我没用,让你受苦。现在,这些破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这样啊,那她是不是还得感激他?花梨心想,嘴巴一瞥。
  “甭谢我,我谢你,谢谢你的支持,谢谢你的体谅!”陈邵阳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知道自己不该笑,但花梨还是笑了笑。得,既然陈妈妈要来了,那她还是赶紧撤吧。她是真没心情见他妈。
  此后,花梨就不去医院了。陈邵阳的家人既然来了,就轮不到她去照顾。而且她是真怕了陈妈妈,能不见顶好不见。
  离婚会不会成,陈家人对陈邵阳的举措怎么看,她不关心。
  班长大人是说一不二的性格,要么不做,做了就一定做成。何况,这关她什么事,她又不是他的谁。
  日子不咸不淡过了一个月,地震所造成的灾害还没有完全抹去,城市里还残留着许多创伤。但生活还在继续,人们早已经走出了地震的阴影,开始朝着亘古不变的生活继续前进。
  花梨买了菜回家,结果在门口碰上了陈邵阳。
  他穿着一身严实,头戴帽子,身披围巾,手上还带着手套,俨然一副大病初愈的虚弱样。两条腿看着像那么回事,但手里支着的拐棍出卖了他的脆弱。脚边搁着一只扁扁的旅行包,跟当年罗正军那只俨然是同款。
  怎么着?也准备赖上她?
  花梨站在门口,看着对方,不吭声,表情说不出欢迎,还是嫌弃。
  陈邵阳也不说话,一手支着拐杖,靠着墙,只是笑,还微微喘。
  四楼,他怎么上来的?
  明知道他是装相,可花梨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欺负残疾人。于是叹了一口气,掏出钥匙开门。
  陈邵阳拄着拐棍,拎起包,跟着她往里走。
  今天罗正军回家早,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抬就开口。
  “饭已经在烧了。有菜赶紧拿过来,桌子上有糖炒栗子,还热着,赶紧吃。”
  花梨低着头,把手里的鱼送过去。
  他转身接过鱼,抬头一看,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他来干什么?让他滚!”
  花梨有心说两句,可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陈邵阳进来干嘛?她怎么就放他进来了?
  听了罗正军的话,陈邵阳是二话不说,铁拐一拐,拎着包就真扭头走了。
  他一走,花梨心里就不落忍了。回头瞪罗正军一眼,跺脚埋怨。
  “你,你怎么能……”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转身跑出去追。
  结果刚跨出门口,就看见陈邵阳靠着墙壁等着她呢。看到她一脸紧张气喘吁吁的出来,他还朝她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
  花梨顿时卸了劲,没好气的看着他。
  “你……你们这样……有意思么!”
  陈邵阳什么也不说,只是笑。
  怎么没意思,一辈子的幸福呢,多有意思!!

  《正文完》


☆、番外 上

  王慧美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坐诊心理医生,专门为这个城市有心理疾病困扰的那些有钱人服务。
  因为见识了那些所谓上流层次的人各式各样的心理问题,阴暗的,变态的,畸形的,病态的,以至于她对所谓上流层次有了一种心理厌恶。
  不过这份工作清闲高薪,大部分时候一天只需要接诊一位病人,但月底的薪酬却和公立医生的主任医师差不多。对于她这种花费大量精力和金钱从国外取得高级职称的人来说,是一个再理想不过的工作。
  今天将要接诊的病人是一个月以前就预约了的,但对方似乎工作繁忙,和她的档期总是合不上,一直拖到今天。
  最后检查一遍诊室和自己,确认诊室温馨舒适安静,自己整洁规范专业,她按下内线,让护士通知病人可以到诊室就诊。
  心理医生和其他的医生不一样,诊室也和其他诊室大相径庭。心理医生的诊室是尽可能的布置成像家一样温馨舒适令人放松,心理医生也绝不穿白大褂,而是尽量和诊室一样,穿的舒适整洁令人放松。总之是尽可能的抹除一切跟看病有关的可能。当然,为了表现出医生的专业感,太随便的着装也是不行的。但尽量以简洁整洁为上。心理医生如果是女性的话,一定会化妆,但绝不会是浓妆,免得引起病人的反感情绪。
  这是为了让病人能完全放松下来,对着医生打开心扉,吐露心声,以便医生能够做出最正确合理的心理分析和支持。
  推门而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十一月的天,他穿着一件剪裁简单,款式大方的风衣。头发理的很短,几乎有一点小青年的俏皮。脸上带着一副细边眼镜,衬托出一股浓浓的书卷味。王慧美当时有点吃惊,因为预约的是一个四十二岁的中年男性,而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还不到三十岁。男人相貌堪称英俊,更难得是气质出群,非池中之物。
  病人一进门,先是和她握了手,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原来他就是今天预约的病人,四十二岁的陈邵阳。
  当然,陈邵阳微笑的时候,眼角的细纹还是暴露了他的真是年龄。但王慧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连男人都这么会保养了,真让女人压力山大。
  做完自我介绍之后,陈邵阳在征得她同意之后,把外面的风衣脱了,束起来搭在沙发背上,露出穿在里面的西服。
  看得出,这是一套很高档的手工制服。
  放好了外套,他转身在沙发上坐下。坐姿端正,背挺得很直,目光和她接触,面带含蓄的微笑,沉静而安宁,显得非常有教养,有礼貌。
  这个病人的第一印象非常之好,王慧美都有点怀疑,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有心理问题?
  当然,是人都会有心理危机,多少而已。
  但这男人看起来足够理性理智,一般普通的心理危机,应该自己就能解决,不至于要到看心理医生的程度。
  能让他来自己这儿就诊,那一定是他自己无法解决的心理危机。
  王慧美在他对面坐下,以聊天的方式,现对病人的基本情况展开了解。
  陈邵阳基本有问必答,言辞简洁。他有一把很动人的男中音,听他说话简直是一种耳朵的享受。而看着他,则是眼睛的享受。
  从交谈中得知,他曾经是公务员,现在则自己经商,拥有一家连锁商店。这家商店王慧美是听说过的,主要经营范围是性用品,在全国各大一线城市都有连锁店,在网上非常有名气。最近还似乎要扩展到东南亚其他国家开设分店,雄心勃勃。
  没想到这家商店的老总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王慧美觉得人果然不能貌相。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个男人拿着他店里那些商品的样子,真是……天使的堕落。
  专业素养让王慧美把这些想法都藏在眼底,经过了最初的交谈,她感觉自己已经和病人建立起来基本的信任关系。
  陈邵阳是一个相当配合的病人,而且看起来理性十足,这次会诊应该能取得进展。
  于是她开始要求他谈谈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困扰?具体是什么样的?
  说道具体问题,陈邵阳就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王慧美知道,每一个来就诊的病人,都是因为自己无法排解心理危机才来的。但心理问题是非常隐私的隐秘的,要病人亲口说出来,需要不小的勇气。
  专业的心理医生在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催促病人,而是要耐心的等待,哪怕可能要等上几个小时。有些病人甚至要会诊好几次以后,才会真正对医生打开心扉。
  不过她有自信,陈邵阳不会是那种麻烦的病人。
  果然在沉默了四五分钟之后,陈邵阳就开口了。
  “我和我的……爱人,在性需求方面,有分歧。”
  王慧美微微挺起身。
  “具体是什么分歧呢?”
  一个性用品商店的老总,有性需求方面的困扰,真是……理所当然啊。
  缺什么,补什么嘛。
  陈邵阳垂下眼皮,第一次表露出眼神交流的抗拒。王慧美意识到,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肯定是真话,而且是关键性的真话。
  “我在性方面的需求,总是令我的……爱人,感到困扰。”陈邵阳缓缓开口。
  他这话说的含糊,王慧美猜测大概是性生活不和谐,也许是他要的太多,女方受不了。或者是……他有特殊的癖好,对方不能理解。
  难怪他要经营性用品商店啊,这是……欲求不满的表现嘛。
  不过这样的问题,在心理诊所里实在不算什么特殊的问题。比他问题严重的,多了去了。
  倒是她注意到一个细节,一个总是被他可以掩藏,又掩藏不住的细节。
  那就是他的那位“爱人”。
  每次说道“爱人”这个词的时候,他总是有一丝迟疑。
  另外,“爱人”这个称呼也很奇怪。
  她以往接诊的病人,提起自己的另一半,要么是世俗的老公老婆,文雅一点的用夫人先生。没结婚的,则是男朋友女朋友。夸张豪放一点的,直接性伴侣。基本没有人会使用“爱人”这种称呼,这是六七十年代的人才用的称呼。
  但她觉得,陈邵阳这样说绝对不是怀旧复古。
  所谓“爱人”,一定是一个特指。
  她不禁有些怀疑,也许,他的“爱人”不是女性,而是一个男性。
  天哪,为什么好男人不是已婚就是基?这还让不让女人活了?
  察觉到他掩藏的问题,王慧美决定掌握主导,拿起手里的病例本,写下“爱人”两个字,然后划了两道横线。
  “能谈谈你的爱人吗?她?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对他是什么感觉?”她问道。
  陈邵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微微一笑。
  “她是一个女人,我很爱她。”
  嗷!是女人!那还不如是个基呢!王慧美在内心哀嚎,在爱人两个字后面写下女性两个字。那看来他的性取向很正常,不过这个问题依然值得探寻,她不能忽视他说起这个女人时迟疑的语气。
  “说说你对她的感觉?你爱她什么?”
  陈邵阳沉默了片刻。
  “她很漂亮!长头发,鹅蛋脸,附和我心目中的理想型。”他缓缓说道。
  王慧美低头,在“爱人”,“女性”旁边,再写下“漂亮”两个字。然后抬起头安静的等待,平静的注视着他,鼓励他说下去。这个爱人很重要,她感觉是打开他心扉的一把钥匙。
  “我们……算是青梅竹马。高中三年,是同班同学。”
  哦哦哦,校园青涩恋情,她又写下来。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单纯。
  回忆起了过去,陈邵阳就又沉默了一会。
  “高考完了之后,发生了一些事,导致我们分开了。家里人反对我和她在一起,我也曾考虑过放弃她。但是……”
  他又停顿了一下。
  “我在大学里忘不了她,最后还是跑去她的学校找她。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一直到现在,仍旧在一起。”
  到这儿,就算是说完了。
  王慧美皱了皱眉。
  这个爱人确实是一把打开他心扉的钥匙,但她没想到,打开了一扇门之后,看到的是更多的门。
  陈邵阳的话太含糊了,她敏锐的察觉到,在这平铺直叙乏善可陈的话语里,他掩藏了更多的问题。
  这些问题,她得一个一个去解开,否则无法了解到他真实的内心。
  “你的家人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她又问。
  陈邵阳微微一笑,有些苦涩,又有些无谓。
  “家世差异太大。”
  王慧美挑了挑眉。
  陈邵阳变化了一下坐姿,把双手搁在膝盖上,垂下眼皮,缓缓开口。
  “我是公务员家庭出身,我的父母都在政府担任要职,从小家里对我的要求和期望都很高,我也一直照着他们给我规划的目标前进。”
  王慧美注意到,他此时很放松,显然父母家庭这一方面的阻挠并不是困扰他的问题所在。
  “那么她呢?”
  陈邵阳沉默了一下,语调又开始迟缓,这一次还带了一丝苦涩。
  “她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只有一个父亲。她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靠着打零工养活她,家庭条件很差。她是学校里的贫困生,但学习很努力,把上大学当成唯一的出路。”
  王子和灰姑娘,老掉牙的戏码。王慧美点了点头。
  “我注意到你刚才说,在高考之后,你们分开了。我能问下,是什么愿意导致了你们分手?被家长发现了你们两人的恋情?”
  当她说“你们两人”的时候,陈邵阳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就是沉默。
  王慧美感觉到他强烈的抗拒。但像他这么理性的人能够迈入她的诊室,本身肯定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解决问题。所以她耐心的等待,等待他自己开口。
  足足沉默了十分钟,陈邵阳才再一次艰难的开口,吐出一句话。
  “她怀孕了。”
  王慧美挑眉。
  靠,要不要这么老套啊!唉,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啊,无知的杯具。不过,他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很理性的人。就算是当年只有十七八岁,难道还会不知道避孕?又不是缺钱买套的人!
  但她很快又注意到,按照普通人的逻辑,导致分手的决定因素,父母阻拦应该大于未婚怀孕。可从陈邵阳吐露这两件事的表情和语气来看,在他的心目中,显然是后者有着更大的关系。
  难道,这其中还发生了什么?
  “她,因为怀孕,受到了伤害吗?”她猜测。
  陈邵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是宫外孕,切除了双侧输卵管。”
  王慧美不露痕迹的咽了咽口水。
  无知的代价啊。
  不过,难道就因为这个,所以把他吓坏了?就和她分手了?王慧美有点不信。
  “还有其他原因导致你们分开吗?”
  陈邵阳又是一次迟疑,但很快就摇了摇头。
  “没有了。”
  王慧美更加不信,在病例上写下“其他原因”。
  不过想陈邵阳这样的病人,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否则医生是很难诱导成功的。所以他不愿意说,她也没有继续问,而是改变了话题。
  “我刚才注意到你说,上了大学以后你发现自己无法忘怀,所以回去找她。你不担心家庭问题了吗?”
  陈邵阳摇了摇头。
  “不担心。”
  真爱无敌?冲破世俗偏见?不像,不可能。从刚才她就已经看出,家庭因素不是关键。分手是因为怀孕和其他原因,那么复合呢?没有外力的原因,光凭着简单的少男少女之爱,如何能让一个如此理智的男人再回头。
  问题就在眼前,但王慧美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所以她变换了一下坐姿,思考了片刻。然后决定随便问点什么,从中发现切入点。
  “你是一个人去她的学校找她的么?”
  这个问题一出,陈邵阳就猛的抬起头,用绝不平静,绝不温和的,堪称凌厉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王慧美心怦怦跳,没想到自己随意一问,竟然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这一定是触及了他内心不可告人的隐私。
  可她问的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一个人去,还是多个人去,这都是很正常的。年轻人总是喜欢聚集在一起,他可能一个人单独去,也可能因为心情忐忑而找上朋友陪自己去。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应该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也太令人费解。
  陈邵阳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垂下眼皮,把情绪掩盖。
  王慧美已经熟悉他这个表情,于是安静而又耐心的等待。但内心却忍不住又隐隐的焦急和好奇。
  越是简单明了的问题,越是容易暴露出问题。
  不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


☆、番外 下

  “我是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去的。”这一次的沉默长达十五分钟,但最终陈邵阳还是开了口。
  王慧美长吁一口气,差一点以为这一次诊疗会就此结束。
  她抿了抿嘴,在病例上又写下一行字——另一个人。
  他没有说朋友,而是说另一个人,真是奇怪。如此重要的事,他怎么会和不是朋友的人一起去。
  她敏锐的感觉到,这另外一个人,也是一个关键性人物。一个男生,带着另一个人去前女友的大学复合,那么这个另外一个人肯定不会是女性,应该是个男性。陈邵阳不会傻到找一个女人陪自己去和前女友复合。
  “能具体说说这个——另外一个人吗?”她试探性的发问,有一点冒险。
  刚才陈邵阳的反应已经很强烈,她也许不该进一步刺激他。可是像他这样保护壁垒这么森严的人,只有强烈的刺激才能让他暴露。
  果然,这关于另外一个人的问题又让他抬起眼皮,凌厉的看着她。
  王慧美这一次有了准备,就坦然而又坚定的接受他的注目。
  陈邵阳足足瞪了她快一分钟,才再次垂下眼皮。
  王慧美感觉一阵虚脱,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想不到他反应这么大,不过她知道自己还是刺激对了,他会继续开口的。
  “那个人……”果然,他在沉默半分钟之后,开了口。
  “和我同班同校。”
  王慧美挑了挑眉,愣了一下,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起先她以为是大学,后来反应过来是高中。等一下,这不是说,和那个她也是同班同学。对了,他,另外一个人,那个她,这三个是高中同班同学。
  王慧美眼神闪烁一下,瞪住陈邵阳。她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收藏他内心最大隐秘的房间门口。
  只要她伸手一推,就可以看到这个秘密。
  陈邵阳缓缓抬起眼皮,眼神在镜片后闪烁,和她对视,并不开口。
  王慧美抿了抿嘴唇,觉得嘴唇发干,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继续这个话题。
  “他……”她斟酌着词句迟疑开口。
  “他是我的同班同学,高中三年,我们一起渡过。和她一起。”结果陈邵阳抬起头,自己开了口。
  王慧美咽了咽口水,注意到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他,还有那个男同学,也就是另一个人,和那个她,是从高中起就认识的,而且,整个高中都在一起。
  两个少年,一个少女,整个高中都在一起渡过,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一个无助的单亲家庭孩子,长得又漂亮,学习用功努力,吸引两个少年倾慕,这也不是什么少见多怪的事。
  但这样的事能成为陈邵阳内心如此抗拒的秘密,就一定有它不同寻常的地方。
  刚才的气氛太凝重,她有些力不从心的想要调节一下气氛,所以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语气调侃的开口。
  “这么说来,那个他,和你的爱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她是调侃,但没想到陈邵阳听了这话,竟然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她抿了抿嘴巴。
  “那,带着他去,你就不怕他给你使坏?抢走你的爱人?”
  这话还是调侃,
  想不到陈邵阳听了这话,竟然是很认真的回答了一句。
  “我们,一直在一起。”
  王慧美愣了一下,一开始以为他是说自己和那个男同学在一起,她理解为可能这两个男的上了同一个大学,所以一起去见那个女的,也算是老同学会面,少一点尴尬。
  但这样的事,不需要他用这样认真的语气强调。
  那么这个话的意思应该是,他们一直在一起,是他们三个一直在一起。
  等一下,三个人?一直在一起?是这个意思么?
  她皱了皱眉,都忘了在病例上写字,而是看着陈邵阳好一会,然后用同样认真,尽可能平静的语气缓缓提问。
  “恕我冒昧,您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一直以来,你和你的爱人,还有那个男同学,你们三个人,一直是在一起生活?”
  陈邵阳点了点头。
  王慧美不露痕迹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为心理医生,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她还是见识过不少的。现在这个社会,越有钱越变态。换妻,群交,性爱派对,屡见不鲜。
  但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像陈邵阳这样的男人,竟然也是其中一员。
  这就难怪他说自己的性需求让他的爱人感到困扰了,这特么哪个女的能接受,自己老公和别的男人一起享用自己哇。
  真是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眼前这个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衣冠禽兽。
  为了恢复情绪,她抓起面前的瓶装水,拧开喝了几口,然后放下。
  沉淀了一下情绪,她恢复了冷静,拿起病例,看着陈邵阳,继续谈话。
  “你们三人,一直在一起。你的爱人她,同意这样的生活?”她问道。
  陈邵阳垂下眼皮,然后微微一笑,嘴角含着苦涩,虽然他在微笑,可表情却透露出一种异常的冷酷。
  “她,习惯了。”
  习惯了?!那就是说曾经是不习惯的。
  她皱了皱眉,抓起水又喝了两口,然后问道。
  “恕我冒昧,请问,这种……”她斟酌了一下言辞。
  “这种不同寻常的,分享同一个女人的生活方式里,是否包涵……性生活?”
  陈邵阳点了点头。
  “这个……你爱人也同意?”
  “起初不同意,但后来,习惯了。”他平静的回答。
  王慧美沉默,基于专业素养,她不能表现出平静稳重以外的情绪。可面对此刻所知,她确实有一点坐不住。
  她也是一个女人,所以能够明白女人的感受。
  这,这简直太,太过分了。
  两个男人,同时分享一个女人,全面的分享。这太奇怪了。
  如果那个女性自己同意,那么她顶多会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女性她不同意,她是被强迫的。
  这说明什么?
  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衣冠楚楚成熟理性的男人,很有可能曾经是一个强奸犯,甚至……轮奸犯。
  这让她有些无法面对陈邵阳。
  不过她终究是专业素养过硬的心理医生,还是在短时间内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陈邵阳先生,请恕我直言。您现在跟我说的这些,我感觉已经涉及到了侵犯女性权益的刑事案件。你确定,还要继续就诊吗?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警方问讯我,我是有义务把今天的会诊内容向警方汇报的。在这种情况下,您是否还要继续就诊?”她郑重其事的问道。
  陈邵阳微微一笑,四肢舒展一下,转身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风衣。
  她以为他是准备要离开。结果他只是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和一只打火机。
  手持着烟盒和打火机,他朝她微微一笑。
  “介意我抽根烟么?”
  王慧美抿了抿嘴。
  “请随意。”
  得到她的同意,他打开烟盒,取出一个烟,叼在嘴里。然后叮的一下打开打火机,点着烟。把打火机和烟盒放在茶几上,他翘起腿,叼着烟深吸了一口,然后对着天花板缓缓吐出。
  吐完烟,他低下头,微笑看她,缓缓开口。
  “我和你之间是有患者保密协议的。只要警方不找你问讯,我和你的谈话内容就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我这样说,没问题吧。”
  王慧美愣一下,然后点点头。
  “是的,只要警方不找我问讯,就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他嘴角一翘,眼角笑出细细密密的纹路,用一种自得又狡猾的语气说道。
  “你可以保证不泄密,我自然可以保证绝不会有警方来找你,问关于我的事情。但如果你不能保密,警方肯定会来找你,但绝对不会是我的问题。”
  他轻描淡写的吐出威胁。
  不过是一根烟的变化,他就成了另一个样子。
  从理智理性,变成了危险狡猾。
  王慧美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潜台词。
  没有受害者,就没有案件,就不会有警方来问讯她。所以,他只要搞定那个受害者就可以了。
  而那个唯一的受害者,他早就搞定了。
  大概是把内心最大的秘密吐露出来了,王慧美还注意到,陈邵阳比一开始的时候放松多了。
  不,他现在简直是快要完全放松。
  王慧美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当这样一个男人的“爱人”,该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她真替那个可怜的女人感到悲哀。
  此后,陈邵阳就成了王慧美最不想见到的病人。
  当初对他的欣赏,早已经烟消云散。现在陈邵阳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心理变态者。
  即便是他这样一个内心强大的男人,一个秘密在心里藏的久了,也会承受不了。所以才会来找心理医生。
  但正因为强大理性,所以他其实并不需要心理医生给他什么建议或者解决办法。他要的只是倾诉,只是分享。
  以后的会诊,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说,王慧美只有必要的时候才会发问。
  他说的越多,王慧美就对他了解越多,也越发知道他心里的问题有多糟糕。
  偏执狂,强迫症,性变态。而且阴险,狡猾,无耻,自私。
  他讲述他是如何设计陷害前女友,如何伙同那另一个男人强迫她就范,用照片,用药物,甚至用性爱。总之是无所不尽其能,而且手段绝对无耻变态。
  那可怜的女人就这样一步步被他和那个男人逼着,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习惯。而他有完全的准备,绝不会让这个女人有任何理由,任何机会逃离自己。
  对此他甚至很坦诚的表示,这不是爱情,这就是占有欲,是偏执。但他不管,为了自己的幸福,他就是可以这么自私自利无耻无畏。
  如果这还不够幻灭,那性变态这一项,王慧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他回去找前女友的最大决定因素,从来不是什么爱情,只是因为性。
  他是个心理变态者,从高中时就有性洁癖。对真实的女性毫无反应,后来有了前女友,总算是能对女性有了反应,但结果搞成未婚怀孕,惨然分手。还把那可怜的女孩害的切除双侧输卵管,够得上重度伤残的登记。到了大学他对别的女人还是硬不起来,唯一能让他有反应的仍旧前女友。于是她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但正因为是唯一的对象,所以就要全部承受他那些不可告人的变态需要。
  腿交,乳交,肛交,绳缚,颜射,道具,所有不正常的方式,不寻常的姿势。他都在那可怜的女人身上用过,并乐此不疲,乐在其中。他还有一整个连锁性用品商店,简直就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宝库,足够满足他所有的变态想法。
  而对他那个可怜的爱人来说,最大的困难不仅仅是要应付这个性变态的重重变态需求。而是要同时应付两个男人的性需求。也许那另外一个男人不是变态,但男人在性方面是很没有节操,而且绝无下限。所以,极大可能是,她将面对两个变态。
  她都想象不出,那女人该有多惨。
  他还说她习惯了!天哪,哪一个女人会习惯这种事?
  如果不是该死的患者保密条款约束着自己,她简直就要冲进警察局去举报他。
  可终究她不是什么正义之士,为了保住自己安逸的生活,她选择了沉默。
  然后惩罚就是,要忍受一个狡猾无耻的性变态者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讲述他那些变态行为。
  杯具!!
  当然,因为对方是一个英俊而又出色的变态。所以当他一往情深忘情忘乎所以的对她倾诉自己对那位“爱人”狂热的迷恋时,她也会生出错觉,觉得那个女人也许也是值得羡慕的。
  但转眼他又会开始说那些变态的性行为,就着实是当头一棒,彻底幻灭。
  会诊结束之后,他就会恢复伪装,再一次变成成熟理性的不老熟男,迷惑世人。
  王慧美心想,这真是不怕流氓会武功,就怕流氓懂文化啊。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