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的名字叫即墨
谁说眼镜、格子衬衫和大背包是御宅专属装备?
即使如此,那他出现在动漫小说展有何怪哉?
为什麽周遭的人或多或少都用怪怪的眼神看他?
有的是疑惑,有的是好奇,更多的是……
「欸,你看你看,那个!」
「真的耶!男生耶!」
「你说他会不会是……」
「去问问,去!」
「不好吧,如果他生气怎麽办?」
林舒宇推了推黑框眼镜掩饰眼里的无奈,捧著手里的一叠书往收银台去,排队的时候依旧有不少人对他投以异样眼色,林舒宇本著眼观鼻、鼻观心、心说装死不回应的态度直到结完帐、离开摊位才松一口气。
怎麽,只见过腐女,没见过腐男吗?
他无声地哼了哼,大惊小怪。
虽然他也一度怀疑自己的性向问题,不过目前为止还没对哪个男性动过心,看二次元的亲热镜头也图个爽字,跟看正常向的十八禁没差多少。他曾幻想过,发现自己压根儿没法想像跟一个男人翻云覆雨的情境,倒是时常对著偶像女明星流口水意淫打手枪,两球大奶的爱情动作片或是钙片的效果是一样的。
没特别兴奋,用的卫生纸也就那几团。
「你可能是双性恋吧。」某位男同性恋朋友曾对他这样说。
「你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圈子里的,却又不太像。」
林舒宇耸肩笑开,他并没有很在意这问题,只是偶尔会好奇。
为什麽喜欢耽美?
真要说起来,林舒宇也没个答案,纯粹喜欢而已。
或许耽美向的作家比较合他胃口吧。
拎著两大袋满满的耽美小说和漫画,盘算今天该买的都买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多留恋,直直从出口离开会场。
就在离家两个路口左右,天空忽然飘起雨来,林舒宇正打算掏出折叠伞,却又想起他昨晚撑开来晾在阳台,今早忘了收……
瞄了眼两手的大袋子,牙一咬,小跑步上天桥。
「希望撑得住,不要还没到家就破了!」
偏偏老天不赏脸,雨势瞬间增强,就在林舒宇打算加速奔回家,脚底一滑,连人带书咕噜咕噜地从天桥上顺著楼梯滚下来。
撞击到後脑勺的那一刻,他发出一声痛心哀嚎——
「我的书啊——!」
×
「我的书啊——呃啊!咕噜!」
冰凉湖水窜入鼻喉,呛得林舒宇连忙闭气,还没来得及划臂破开水面,就让一股强劲力量拖上岸,连续几下重力按压他的胸膛,咳出好几口腥臭的湖水。
「我、我——咳、咳咳!」
「我什麽我啊,那是我的书又不是你的书,穷紧张什麽?」一道爽朗的少年嗓音凉凉响起,林舒宇胡乱抹把眼睛,往声音来源瞧去。
「欸,湖都跳了,书呢?」
一袭亮彩映入眼帘,身著紫云绣金线华服的少年坐在凉亭里手持纸扇轻扇笑问,好不风流——只限腰部以上,底下难看的二郎腿透露出他的张狂性格,身後一排美婢,缓缓轻摆手中羽扇没吭声也没多瞧地上一眼,就怕小主子一个不高兴,又拿她们玩了。
「咳、咳!什、什麽书?我的书呢?」林舒宇揉开睫毛上的残水,连忙在附近东摸摸西找找。
他两大袋的战利品去哪了?
啪地一声骤响,华服少年重重阖上纸扇,沉声大喝:「大胆贱奴!那可是本公子珍藏的书籍,岂是汝等之辈能拥有的?」
林舒宇让少年突来的变脸唬得一愣一愣,眨了两下眼,这才发现周遭环境的异样。
红顶小亭里坐著穿古代华服的少年,後头一堆拿著桃红大羽扇、穿古装的婢女,望远些尽是绿意,红瓦平房座落其中,庭院深深,哪还有高楼大厦的踪影?
「贱奴?我吗?」意识到攸关身份的敏感字眼,林舒宇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还湿答答黏呼呼怪沉重的——谁让他才刚让人捞上岸,回想少年方才所言,他似乎是为了捡少年的书才落湖的。
「就是说你,傻楞子,吃点水就忘记自己的卑贱身份了吗?」少年不屑嗤笑,刷开纸扇挥了几下,尔後再度收扇,指著林舒宇後头的人工湖泊说:「欸,去捡回来。」
「啊?」顺著扇子往後望,湖面上浮沉几张湿透的书页,墨色晕开,即使捞上来晒乾,这本书仍旧报废,没法看了。
这……什麽情况?
他遇上了传说中的穿越,还是眼前刁钻主子眼里的贱奴?
「叫你去捡回来,听见否?」少年高声说道,小脸往上仰,可不高傲。
腹诽几句咒骂上天咒骂少年,林舒宇抖擞著身子缓缓入水。
湖水的冰冷激得他一阵哆唢,攀在岸边迟迟不往前划。
这水比他想像得还深。
「残疾了你?拖拖拉拉的,怎不见你方才傻劲儿?我书才丢出去,你立马飞身抢书了,嗤!」
不要理狗……它乱吠是他的事。
林舒宇耗尽理智才压下心火,在水中跳呀跳,让身体适应水温。
马的,听见凉亭里那少年高亢的尖锐声音,他超想往少年脸面痛扁下去,打断他的鼻梁、揍断他的牙齿,看他能不能说出点人话来!
若不是初来乍到不懂这身子主人的打架能力还是後面有没有高人罩啥的,林舒宇恨不得将那少年往死里踹。他明白现处弱势,眼前有个恶整下人的傲慢主子,最好先按捺下来装乖宝宝,遵照刁蛮主子的不人道要求,以免小命不保。
或许让少年虐一虐,看他没反应兴许会放了他。
穿越小说啥的,那些主角就是强出头才会被看上。幸运的碰上个好主子,从此过著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满生活,偶尔赶赶另一半过往的旧情人,吃点小醋还能让另一半更呵护自己;要是歹运点的,就是被虐啊虐啊虐,皮肉虐、精神也虐,他要是那些个被虐的,巴不得自己早点砍掉重练算了。
「当心水深。」一道憨厚的嗓音在他耳旁轻声叮嘱,林舒宇抬头一看,是张黝黑朴实的面孔,额上黑发还湿漉漉的滴著水珠,该是救他上岸的人吧。
救命恩人啊!
林舒宇怀著感恩之情朝他露齿一笑,没料到对方却窒了窒,面色疑似害臊转过头去。
……不会是个同性恋吧?
林舒宇耸肩,告诉自己别想太多,不是每个搞穿越的男生都会跑到一个周遭全是同性恋的世界去——最可怕的是,通常穿过去的都是小受。
他对谁上谁下没啥特别想法,只要能享受到快感就好,但如果能选择,他偏好当攻方。
在现世时他曾经用器具拓宽过自己的後面,不至於痛,但也没多舒服就是了。
「喂,你再不捞回书,当真泡烂不能看了。」恶毒少爷凉凉说道,催促林舒宇的动作快一点。
林舒宇背对凉亭翻个了大白眼,伸出手臂往前划去。
在冰冷的湖水里捞一捞,正将泡烂的破烂书册和几片书页丢上乾地,恶少爷随便一句话就阻止他上岸的动作。
「那本书共有五十页,数一数你捞齐全了没。」
干!老子欠你吗?
林舒宇早已冻得脑门发疼个七荤八素,恨不得立马上岸裹个被子烤火炉,那恶少竟叫他待在水里数书页,不够要潜下去继续捞。
欺煞人也!
正欲张口开骂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天籁拯救了他。
说天籁是夸张了,但他的声音他的出现,宛若天使降临啊!
「三弟,天都入秋了,你让人跳湖还不让人上岸?实在是玩笑开大了。」
脚蹬黑犀皮靴,身穿象牙白袍,来人声音温润、眉眼柔顺,一脸斯文的微笑入场。
好一个气质系弱受!
见到李勤攸的第一印象让林舒宇误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主,从此跳入被人阴还不知险的陷阱里,明明就是被骗还对对方感激涕零等等蠢事,这让後来自食恶果的林舒宇後悔不已——当然,那是後话了。
「还不让他上来?」气质系美公子一说完,待在湖畔的黝黑汉子连忙将林舒宇扯上岸,卸下身上穿的袍子搭在林舒宇身上防寒,犹带体温的衣物包裹住冷到直打颤的林舒宇身上,他顿时感动得红了眼眶。
「谢谢。」这句话是对救命恩人说,也是对那飘逸如谪仙的美男子说的。
「二哥,我教训下人又怎了?不过入秋,还没天寒地冻下霜雪时让他下水呢。」刁蛮恶少跳下椅子,步出凉亭,林舒宇这才看清楚他的五官。
明眸皓齿,皮肤白皙,精致、漂亮的五官,林舒宇心中立刻跳出「蛇蝎美人」四个大字,绝对符合眼前的少爷。
瞧那往上斜挑的细细媚眼,小巧的鼻子、殷红薄唇,长得一副祸国妖姬模样,却身为男儿身,说是可惜,也便宜了这时代的小攻们。
林舒宇浑然未觉自己已经将附近的男人们一个个视为同性恋者了。
「最毒美人心啊……」
「你说什麽?」冷死人不偿命的杀人目光直射林舒宇,他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将内心话说了出来,连忙摇头、矢口否认:「没、没,小的冷得、冷得直发抖,哪有心思、心思说那啥的……」
「狡辩!」蛇蝎恶少气呼呼地走下阶梯,握著纸扇的那手往上扬,正欲挥下赏林舒宇个巴掌,天仙美男又说话了:
「三弟,不可。」
「二哥!」
哇啊,美人气呼呼的样子也好看呀,可惜心肠歹毒了些。
逃过一掌的林舒宇死性不改,暗暗打量恶少的美貌,并在心底唾弃了他的烂性格一番。
「动不动就对下人用刑,传出去能听吗?」谪仙美少温温说道,「不知三弟听见了什麽,气成这样呢?」
「这贱奴!贱奴说我、我——」养尊处优的他怎麽也说不出一个贱奴说自己是美人的事儿,结结巴巴「我」个半天也说没完整一句话。
谪仙美少眯起眼微笑,嘴里吐出让林舒宇险些没吐半缸血的话:「为兄听见了,这奴才说了……『最多没人性』,是吧?」
他用一种很抱歉的眼神看向错愕的林舒宇,彷佛在说:我只能这样帮你……「最多没人性」应该比「最毒美人心」好吧?
林舒宇头皮一抽,咬牙下跪:「请少爷责罚小的吧!小的不该、不该批判少爷,即使冷得皮快掉了,也不该……」
恶少爷嘴角抽搐,冷哼一声甩手旋身走上凉亭。
二哥都说话了,这口闷气他吞不下也得吞。
「近来天候转凉,各处院所都多烧了些柴,怕柴房存货不足,我看你就调职去那好了。」天天砍柴做粗活,累死那个瘦弱贱奴。
「前两天我让非墨替我出城收租,身边正巧缺个人,三弟若不要这奴才伺候,不如给我吧。」
蛇蝎恶少沉默一会儿,头也不回的说:「二哥要个人,小弟怎会不给?」
那语气平淡无波,毫无所谓,给个人如同给件唾手可得的玩物般轻松平常,唯有正对恶少那排婢女清楚看见,小少爷极为不悦的表情。
那名小厮自进府第一天跟在小少爷身边起就让小少爷百般刁难,先前都傻呼呼的笑著照做,从来没反抗过小少爷,岂知今儿个落了水,性子倒变了,还遇上难得到後院一趟的二少爷,让二少爷要了去。
该说是命运的牵引吗?
谪仙般的美人,二少爷李勤攸唇角擒笑,眼神示意身後随侍的护卫带走新收的落汤鸡小厮。
「丁护卫,你也早点换件乾的衣裳吧。」朝救林舒宇出水的黝黑护卫问候一声,便旋身离开人造湖泊,往他二少爷的院落回去了。
一阵金风拂过,在场的奴仆们各个低垂著头,内心惶恐不已。
从来不逃不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呆走了,小少爷会拿谁顶替「玩具」的位置呢?
「李大丁。」
「在。」被点名的黝黑护卫抱拳等候命令。
刁蛮三少李云攸从钱袋掏出一枚铜板,指尖蓄劲猛一弹力往湖心投掷。
「一刻钟後,拿来书房还我。」
「奴才遵命。」
李云攸袍袖一挥,带著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回转院落,徒剩倒楣被迁怒点名的李大丁低头望脏灰不见底的湖水叹气。
短短一刻钟哪找得到少爷的铜板?
见三少爷一行人已远至看不见踪影,他没傻得再度跳湖,而是转往和三少爷反方向的仆人房,打算找人借套乾净衣裳和一枚铜币交差。
噢,差点忘了,还是枚不能太乾净的铜板。
他弯腰往水里捞些泥水抹在身上,方便等会儿的「加工」。
奴才真难当。
×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意外地在古代洗了次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林舒宇换上乾净的小厮服,跟著人高马大的护卫甲来到二少爷的书房外。
「少爷在里头,自个儿进去吧。」话毕,护卫甲顿时化作石像甲,双手叉腰背对门扉站岗。
林舒宇望著镶嵌在木门上的白纸片,有些忐忑不安。
饶是谪仙般的救命恩人,仍是他「主子」。
林舒宇明白,在老年代里,奴仆的命和鸡鸭猪狗没多大的差别,端看主子如何相待,无辜枉死的可怜人不在少数。
深深吸一口气提在胸膛,他隔著门板报:「少爷,小的求见。」
里头传来低醇温和的友善回应:「进来。」
刚推开门板,就见到坐在案前振笔疾书的李勤攸,他眼没抬,动作不停地书写手上帐本。
「磨墨。」他救人回来可不是摆著好看。
林舒宇战战兢兢靠近桌边,朝砚台倒了点水,握起腕粗墨条缓缓画圆。
「我记得你一年前来的,叫阿福还是福来?」算完一本帐,李勤攸再换一本。
「回少爷,小的名字不重要,少爷想怎麽唤便是奴才的名。」他不太想遵照穿越定律,用失忆带过一切。
李勤攸温温漾开笑纹,「离开三弟那儿,想换个新名字吗?」
墨般的瞳眸幽深,看不出情绪。
他不再说话,沉默地计算一本又一本的帐本,林舒宇閒著无聊,一边磨墨,趁机近距离打量李勤攸的五官。
柔美细长的墨眉,短短睫毛,眼尾微微下垂,挺直鼻梁,还有那副厚度适中的浅粉唇瓣,满分一百莫约拿个九十吧,但李勤攸透露出的恬静气质,足以让他加满分,登上林舒宇心中「谪仙」的位置。
「这叠放上第三格书柜,拿几上的来。撤墨,上朱砂。」许久後,李勤攸终於搁笔,捧起一旁早凉透的茶喝两口,指使林舒宇。
林舒宇慢半拍醒觉过来,心虚不敢看向新主子,连忙手脚俐落地搬运帐本,拿新的一叠来。
动作至此,他为难地停下。
「少爷,小的在三少爷那,没上过朱砂。」
李勤攸愣了几秒,依旧是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瞧我忘了,三弟还没学批帐呢。」说著,自抽屉取出一包红粉,倒了些粉末在亮白小瓷碟,又加些水掺合。
「可会了?」
林舒宇点点头,接过李勤攸手上的瓷柄搅拌朱砂直到色彩均匀。
他站在李勤攸身侧,随时调配浓度适中的朱砂供主子使用。
天色渐晚,外头回廊早上了灯,书房里也点燃两柱烛火照明,还换过两回热茶,李勤攸批改过一叠又一叠的帐册,林舒宇调和完一批朱砂,进入放空的状态。
在古代用烛火油灯的,会不会很容易引起火灾啊?要是突然地震,那肯定精彩。光是书桌上的易燃物就够多了,而且书房多的就是机密资料,若是发火警,铁定损失惨重。要在现代,虽然磁碟挂点资料就不见,但还有机会救回来,况且现代人总习惯备份两三份,哪像在这鸟不生蛋的古时候啊,要备份还得辛辛苦苦手抄写,又不能随便让人知道内容,事必躬亲誊录的人应该不少吧?啧啧,有够浪费时间的!还有啊,碰上自己画不出来的东西,根本无从备份起吧?
唉,古代人真不方便,自己究竟为何会穿过来呢?
就在林舒宇陷入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时,忽然一阵冷风自窗外扫进,烛火晃了两下暗淡复还明亮,这一秒功夫让林舒宇脑海中跳出一个画面,孤伶伶的小受待在房里,等待不知何时归返的小攻,那场景说有多凄凉就有多凄凉,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令他不禁唏嘘:「空虚寂寞觉得冷啊!」
「喔,是吗?」
出乎意料的应答让林舒宇吓一跳,回神过来发现自己手上早停了动作,小白瓷盘内的朱砂边缘一圈都乾涸了。
「空虚、寂寞……觉得冷?」李勤攸以指磨蹭下巴,看了看偌大的书房内只配几套基本的桧木家俱,书柜上、小几上除了帐本还是帐本,唯有一只颇得他喜爱的青花瓷花瓶,没其他的摆饰。透过烛火造成的阴影晃荡,的确怪冷清的。
「这词儿倒形容的贴切。」依旧是温温的微笑,他眯弯了一对双眼皮下垂眼,轻声说道:「每个人都有所偏好,大哥喜武,小弟爱美,而我独锺书墨,每个跟过我的书僮名字里都有个『书』或是『墨』字……你就叫即墨吧。」
寂寞?
林舒宇恨不得回溯到三分钟前将自己嘴巴缝起来。
呜呜,穿越时空到这陌生年代就够可怜了,名字还叫作寂寞,真正悲剧。
心底是这样哭么,但不能显露於外,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
「谢主子赐名。」往好方面想,至少不是叫「空虚」。
李勤攸抽来一张空白宣纸,沾墨在上头写下「即墨」二字,字体娟秀,如无骨弱柳飘逸。
林舒宇见字松了一口气,「即墨」看起来还挺文青的,尚可接受。
「方才说过,每个人偏好不同,底下的人也必备不同性格或是才艺。当我的书僮必须懂字、学算帐,未来才能替我分忧解劳。做得好的,必不亏待,许多曾当过我书僮的,几乎都成了管事派驻各地分行,粮饷颇丰。」
李勤攸一边说道,又提笔在宣纸上书写三字。
「你得先认得这五个字,右边是你的名字,左边是我的名字。」
林舒宇盯著那三个字瞧,穿越到现在这麽久了,少说四、五个小时过去,现在才知道主子的名字。
李勤攸。
古代人取名字不是很讲究的吗?这名字又要人家勤劳又希望人家悠悠哉哉……咦,此「攸」非彼「悠」,他记得以前国文课上过,「攸」的意思和「悠」大不相同。
此时,有人叩门。
「二少爷,用膳时间到了,请问要到饭厅用餐,还是传膳?」仆人甲在门外询问,李勤攸看了看桌上所剩不多的帐册,便站起身理理衣裳。
「到饭厅。」
林舒宇、噢,现在改名叫「即墨」,即墨闻言,放下手中瓷柄,跟在李勤攸身後出书房。
穿越小说古代小说看了一堆,真要问吃饭规矩,他仍一头雾水。
「少爷。」
「嗯?」
「请问少爷,小的是否要跟进饭厅伺候少爷用膳?」
李勤攸回道:「我和兄弟不同,身边一次一个人包办所有事宜。」
所以,回房後的洗澡和晚上睡觉都靠他就是了。
这年头的少爷小姐才是真的大草莓吧,少了仆人什麽都不会。
忍住牢骚没胡乱说出口,即墨弯开唇线,笑得甜甜,伪装乖宝宝模样。「能侍奉少爷是即墨的荣幸。」
李勤攸满意地点头,便让仆人甲打灯笼引路,即墨殿後。
到了饭厅,即墨头一回亲身体验大家族用餐的气派。
电视上看的不算,透过萤幕没啥感觉,亲眼见到直径约五公尺大的圆桌布满各式各样的菜色,有鱼有肉有青菜,营养均衡,应有尽有,再想起古时候一般百姓贫困的生活,即墨又是一阵无声唏嘘。
偷觑了眼其他主子身後的奴仆,即墨帮李勤攸拉开椅子,伺候主子入坐,接著有样学样双手交合摆在腹部,挺直站在主子的斜後方。
嫡系、旁系男女老少加总起来也有二十位主子,围著大圆桌依照排序落坐。待主子们到齐了,坐在首位的老夫人开口说用膳,并让侍奉她的大婢女夹了第一口菜後,其馀主子们的仆婢纷纷动起来,帮各自的主子布菜。
刚上任书僮兼二少爷贴身小厮的即墨不知道李勤攸的口味,贴近耳侧询问:「请问少爷要先用哪道菜?」
「先舀碗红枣银耳羹。」
先喝甜汤?这人吃饭习惯真怪。
即墨舀了八分满,动作轻巧放在李勤攸面前。这时,负责服侍老夫人的大婢女有了动作。
替老夫人布好满满一碗饭菜後,她离开岗位,绕著圆桌游走。每经过一位主子,就夹一筷子的菜到那主子的盘里,主子们不是表示无奈,就是面有难色,无一例外。有几位较年长的还能保持镇定,只从稍皱的眉头看出不情愿,年轻一辈的甚至有人跳了起来。
「祖奶奶一定每天都要这样吗?两三天一次就好行不行?」
老夫人露出不符合她年纪的顽皮笑容,示意大婢女再给那小辈夹一筷子菜。那位小姐忍不住,又要开口抗议,却让坐在她身侧的母亲压住。
「婷儿,下一次可是整桌了。」
母亲都说话了,小姐闷闷不乐地扒口白饭。「哼。」
即墨发现大婢女给自个儿主子夹的是鱼香茄子,再看李勤攸,不意与他四目相对。
「即墨,我不吃茄子。」李勤攸悄声在即墨耳边柔柔地说。
即墨懂了,老夫人让大婢女替主子们夹的,尽是他们不喜欢、甚至厌恶的菜色。
「怎麽办呢?」
即墨看了看李勤攸闪烁无辜光芒的双眸,又看了看盘中的茄子。
既然老夫人要治这帮子孙的偏食,那就吃掉啊!
而且,刚刚听那个小姐说每天都这样,他不信李勤攸不知道该怎麽处理,八成在考验他吧。
「如果是我不喜欢的蔬菜,勉强下咽後还能赖喝甜汤涮口,压过味道,可今儿个,偏偏是我不敢吃的茄子。」
悄悄话再度传来,催促即墨想法子。
「请少爷假装食用,藉袍袖遮掩,将茄子扫往地上,奴才会接好藏起。」他捏起衣服摆角等在桌下。
「这招用过了,不成。祖奶奶那儿盯得紧。」好无奈啊好无奈。
即墨在李勤攸缓缓喝甜汤的同时绞尽脑汁,悄问:「敢问少爷,主子若没用完的碗里饭菜,是由小的倒进厨馀桶吗?」他打算请少爷将茄子藏在白饭底下再悄悄倒掉。
李勤攸让即墨帮他添碗饭,「李家家训第七条,能吃多少就夹多少,不可剩下,否则罚三天半碗白饭不添菜肉。」
正想请李勤攸委屈些,吃个三天白饭,二少爷开了金口:「我不介意乾吃白饭,但这代表侍从办事不力、让主子受苦,罚三日禁食、扣半个月薪俸。」
即墨脑抽了。
【第二章】攻略谁好呢?
怎麽办呢?
就在即墨的脑袋搅成豆腐汁前,李勤攸叹出一口好长的气。
「还有一个办法,只是……」
既然有法子,干嘛不早说?即墨暗地瞪了眼一身洁白的主子。
李勤攸笑咪咪地将手上的碗交给即墨。「我不吃茄子不是怕它的味道,而是不喜那怪异的软嫩口感。今晚情况非吃下茄子不可,只好将茄子搅烂成泥,再淋点汤汁拌饭盖过味道、配上其他菜色,我姑且吃得下。」
即墨顿时僵住,很难将搅成烂泥的茄子拌饭和眼前谪仙般的美人主子划上等号。
「即墨,有劳了。」他温婉一笑,线条优雅的五官神情柔顺令人如沐春风,炸翻了即墨内心的小鹿。
扑通、扑通、扑通!
傻傻地接过碗筷将煮得软透的茄子压进白饭,小心不破坏米粒形状,让茄子泥拌入白米中,再淋上一小匙东坡肉汁,搭上两样爽口菜色服侍李勤攸用膳。
过程中,即墨脑袋直直发白,运转不能。
他,似乎真的是同性恋?
活了二十个年头,不论2D还是3D都没感觉,却在穿越时空後第一次心动了。
穿越时空爱上你!这标题多——老梗啊!
暗暗吐槽自己,又情不自禁偷瞧李勤攸。
在天仙的光辉中,是多麽美丽的一个人啊,闪闪发光的吸引著他……靠,他哪时变文艺少年了?这种超言小的用词是怎麽回事?
一股痒劲在胸口搔挠,即墨无法克制偷窥李勤攸一举一动的自己。
那一举手一投足,握箸的指头多纤美,轻启的双唇粉嫩,不知道嚐起来是何滋味?红润灵舌舔过唇瓣的酱汁,彷佛邀人入内一叙,相濡以沫,抵死缠绵。
即墨捏自己大腿一记,逼自己回神。
色不迷人人自迷!
李勤攸稀松平常的动作在即墨眼中看来格外有情趣,这就是坠入情网的病症吗?无怪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是上了心的,蒙上一层爱意,哪怕情人抠鼻屎抠脚丫都好看。
大家族人就是多,人一多,口就杂。一场饭下来,即墨对於大局面一知半解,倒是将李家族人间的关系摸出个脉络。
他穿越来到的是个架空朝代,大陆上有三大国,他们处的「东月国」和西方、北方另外两国各据一方,其馀小国则依附在他们之下。
这庄园称「翡翠山庄」,不仅是颇具名望的江湖一派,方圆五百里内的城镇多的是翡翠商行分号,难怪李勤攸要批阅那麽多帐本。而山庄的创始人正是坐在首位的老夫人,东方翡翠,瞧她这把年纪还如此淘气模样,不难想像她年轻时可是叱吒一时的魔女小辣椒。
听闻老夫人有位双胞胎妹妹嫁去南方海港城,夫家有座港湾,就以当家夫人闺名取作「珍珠港」——即墨听到这里,脸都绿掉一半。在现代,珍珠港是世界大战发生地;在这里则是海运商货集地,常年有白皮肤蓝眼珠的阿豆仔来来去去,运送海外国家的稀罕物在港口店面交易。
他的主子是翡翠山庄嫡系二少爷,主要负责打理山庄大大小小生意,将翡翠商号打出名声,跳脱山下小城、甚至开到京城去的就是在商场上一展长才的李勤攸。
上头有位身担武林重责的大哥,貌似武林盟主的左右手吧,最近几个月到西域排解纠纷因此不在庄内;底下有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女红也不错的弟弟,那位即墨刚穿来就碰上的刁蛮恶少李云攸,鉴於「君子远庖厨」,只差中馈就差不多能变性出嫁了。
除此之外,哪位旁系夫人和哪位旁系夫人交好、又和谁不大对盘,或是哪位小姐养了几只小猫小狗,即墨也略知一二。
以前平均一餐吃个十分钟左右,了不起上馆子吃大餐花上一两小时,现在却是随便一顿饭都要耗上一小时了。
走在返回院落的路上,即墨恶意的希望李勤攸多多在院落用餐,少到饭厅几次,省时点。後来却听说,无正当理由传膳到院落的饭菜,会比主子们厌恶的食物还糟糕个上百倍,像是咬两口就只剩骨头的肉排,还是加了大把糖的炒青菜之类。
翡翠老夫人为了拢络一家子感情,奠定良好家规,培养新一代的模范子孙,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即墨,左边。」在即墨往右边小径拐的时候,李勤攸好心提醒。
与来时不同,回房的路上是由即墨掌灯,提了把小灯笼替主子照亮路面。
天晓得回房的路怎麽走!古代院子扭七八歪的石子路一堆,大大小小院落又那麽多,灵魂搞穿越的即墨怎知道哪条通哪家?只好硬著头皮上,频频走错路推诿紧张,两人左弯右拐一阵子,好不容易回到李勤攸的院落。
「我习惯饭後看半时辰的书再沐浴,这时间你就去厨房同其他仆役用餐,回来时招呼灶房一声,让人提热水来。」
李勤攸打发走即墨,便阖上寝房的门。
即墨站在院子口的月洞门,望天看看月亮,再看看眼前黑漆漆的园林……他刚刚,怎麽走来的?
「欸,阿福。」
「阿福,回神!」
阿福?叫他吗?
即墨侧首,见一高壮黑影从斜侧边的小路靠近,直到一公尺左右的距离,他才从透下的薄薄月光看清来人。
「救命恩人?」正是救他上岸的黝黑男子。
「啥救命不救命的,那又没啥。别叫我恩人,会折寿,和以前一样,叫声大丁哥就好。」
即墨立刻喊上:「大丁哥。」
李大丁笑笑,露出一口白牙。「这时辰主子们刚回房不久,你应该还没吃吧?要不要一起走?」
老天爷祢真是太保佑我了!
隐下雀跃欢喜,即墨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一起吧,我掌灯。」这黑天暗地的,亏李大丁厉害,能摸黑走过这片园林。
「阿福,到了二少爷院里还习惯吗?」同路而行免不了嘘寒问暖话家常,李大丁也不落俗出口关心。
即墨发自内心一笑:「二少爷对我很好。」不敢想像以前的「阿福」在刁蛮三少底下如何过日的,幸好他来的第一天就转运了。
「对了,大丁哥,我现在叫即墨。」别再阿福阿福的叫,他反应不过来。
「寂寞?二少爷给你取这名字?」李大丁面色古怪,三位嫡少爷中最富学识的二少爷怎会给书僮取这怪名字。
知道李大丁想错字了,即墨开口解释:「不是你想的『寂寞』,是立即的即、笔砚纸墨的墨。」
「读书的肠子扭七八歪,我这粗人不懂啦,听你说起来,倒叫你立即磨墨的意思。」
「今儿个下午服侍少爷的第一件事确实是磨墨呢。」想到巧合,他不禁笑开。
书房里的白衣人风度翩翩,姿态优雅,纤纤长指握著羊毫书写下一个个温润含蓄的逸柳字体。思及此,即墨内心又软了,若非李大丁提醒他走错路,恐怕又要再醉幻想一回。
这回在李大丁的陪伴下,他仔仔细细记了路,以免待会儿走不回去就糗大了。两人愉快的用过晚饭,李大丁时限比他短,匆匆吃过就先走了,即墨稍慢点吃饱,记得早在吃饭前就跟灶房说二少爷讨热水,便到隔壁灶房看看。
习惯性举起左腕要看手表,才想到自己穿了。偏偏他又没啥时间概念,随手抓一个下人打扮的问时间,主子们准时酉时三刻开饭,回院落时大概戌时,现在约莫戌时一刻。
幸好时间还够。
过了门,里头柴火旺盛,烧著好几大锅的水,才知道很多主子都在这时间盥洗。因李勤攸是嫡系,自己又说得早有优先权,那些晚来的旁系奴仆可有得等了。
原以为要借几个大汉帮忙,一桶一桶热水抬回去,灶房伙计推出一只四轮板车,即墨方知自己太小看古代人的智慧了。伙计动作俐落地将热水注满摆在板车上头的大木桶,盖上两公分厚的大木板盖子保温,招呼另一个伙计帮忙,搭把手随即墨推去二少爷的院落,转头又忙著烧热水去了。
回到院落,跟著老经验的灶房伙计布置澡间,一切张罗完毕,伙计连忙推著车走了,後头还好几位主子等热水呢。
即墨站在木头浴盆边儿望著蒸蒸的氤氲热气皱眉。
热水好了,洗澡时间也到了,即墨苦恼了。
他是准备好乾净的换洗衣物後就等在门外吹冷风,还是在屏风外等候主子随时传唤,亦或入内伺候?
光想像李勤攸白皙的裸身,一管温热鼻血出卖肉体主人流淌下来。
匆忙用袖子抹过,他可不能让李勤攸看见他的拙样。
等待李勤攸到澡间的空档,即墨习惯性地进入自我的世界。
要说穿越定律,另外一半不外乎第一个遇上的古人,或是救命恩人,像李勤攸这样晚半拍才出现的通常是配角,有可能成为他穿越过来的另一半男主角吗?
第一个遇上的可是刁蛮恶少啊!如果是恶少,他会被虐上几轮才能走向欢乐结局?往好的想,或许不会那般糟糕。小说不都这样写的吗?看起来刁蛮恶劣的,通常有百分之七十的平反机会。作者安排可怜小刁刁不是家庭教育出问题就是内心有创伤,等到另一半用爱去感化他,两人就可以共偕白首、从此过著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满日子。
嗯……这美好蓝图还可以,刁蛮恶少也挺有挑战性的,但要他选,自然希望走一条比较轻松快乐的路。
另一条嘛……救命恩人?
脑海冒出李大丁那张朴实黝黑的大脸,回想和他相处自然的和谐气氛,至少朋友关系是有的。再想两人背景相当,都是李家仆人,不正是门当户对吗?看来和李大丁的可能性颇大的。
不过,总觉得激不起浪潮啊,他和李大丁。
接著想到自家主子李勤攸,即墨不由得喜孜孜,心中小鹿又开始乱乱跳,哼哼唧唧唱著「春天来了」。
「真希望是他就好了。」
「希望是谁?」
即墨再次让李勤攸活生生吓掉半颗心脏,身子一个不稳往澡盆栽,李勤攸适时伸出援手拉住他的衣领後端。
「即墨不是午後洗过了吗?」李勤攸出自关怀,「毫无心机」的取笑。
即墨窘得想挖洞溜走。「少爷功夫极好,走路都没声呢!」转过头,他笑得谄媚讨好。
李勤攸招牌性的柔笑,没说什麽,迳自走到旁边矮柜抽腰带褪衣。
「屏风挡起来吧。」
即墨立刻拉起描金春树鸟语画屏,隔著一层黑木屏风,恭恭敬敬站在靠外的位置。
「少爷,即墨是待这儿等,还是出去呢?」该问的还是得问,不管是林舒宇还是即墨,都是第一次服侍少爷,没在怕被发现灵魂不同啦!
李勤攸软软的回应让即墨差点再一次喷鼻血。
「进来帮我擦背。」
仿若一道天雷打在他头上,即墨让这消息电个晕呼呼,脑子又无法使了。
「即墨,关门,冷。」
关门?
脱光衣物和赤裸裸的身子。
在澡间,觉得冷……
天时地利人和不正是现在的情况吗!
呜呼呼,小美人儿空虚寂寞觉得冷吗?爷儿这不就来疼你了吗,包准你待会儿热到受不了!
啪!
赏自己一巴掌拍去脑中遐想,暗骂自己思想下流,怎能让小说那几套玷污了高贵圣洁的李勤攸!即墨阖上门板,越过屏风往内间去。
「即墨,怎了?」听闻拍击声而疑惑的李勤攸问道。
他哪能说出自个儿的遐想!「我以为有蚊子,眼花看错。」
「嗯,擦背吧。」哗啦水声响起,李勤攸往前挪身子,方便即墨帮他擦背。
室内的水蒸气很浓,白茫茫看不甚清,隐约有些阴影轮廓。
他先去木柜取了条乾净毛巾,才摸到澡盆边,指尖滑过一阵温暖,那是李勤攸的体温。
李勤攸的背,李勤攸的肉体!
即墨险些不能自己。
及时拉回理智,没再精神出窍,他沾湿毛巾,替李勤攸洗刷起来。
隔著毛巾触碰到的肌肉坚硬扎实,与他幻想意淫中的软嫩肌肤有所差异,即墨忍不住好奇心问:「少爷有习武?」
李勤攸一脸古怪的看他。「翡翠山庄身为武林大派,李氏男丁自幼习武,也须一定程度,否则如何自保、如何服众?」
「那我也会武吗?」未经大脑就冲出口的话,要收已太迟。
「往年或许不用,但日後跟著我的日子不会太平和,没个底子恐怕危险。」他沉吟一阵,说:「就明早开始吧!卯时起,梳洗毕,蹲一时辰马步。我抽空教你几套拳法,有空閒就练,午後进书房,蹲马步研墨混朱砂,训练肌肉耐性。」
即墨听闻,差点昏厥过去。
他穿越前可是个道地的宅男啊!
除了上学、吃饭洗澡上厕所睡觉外,都窝在电脑前的啊!高中以前还有一周两次的体育课,上大学体育随便修随便打混的,除此之外最多就是敲敲键盘点点滑鼠的手指运动,哪经得起蹲马步苦刑?
查觉後方的停滞,李勤攸问:「担心修行太慢吗?要不再提前个半时辰起床,蹲完马步与我一同打拳?」
即墨的手抖了一下,嘴角僵硬勉强弯起弧度打官腔:「即墨一时情绪激动,不能自己,实在太感谢少爷的厚爱了!」
「呵,这没什麽,要是害你出外让仇家割去一条小命,那才麻烦。」
李勤攸讲得轻松,即墨的心却宛若投入大海的石头,沉甸甸的绝望难受。
妈啊!叫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跳进江湖跟人打打杀杀吗?能不能换个角色啊——
×
本该是活色生香的近距离接触美人沐浴,却因为话题不对而搞得即墨心不在焉,掌心下的原该让自己血脉贲张,妄想大开,最後只剩哗啦水声和李勤攸一身肌肉的记忆。
说好的白皙皮肤呢?(谁跟你说好?)
说好的优雅美人呢?(谁又说这了?)
怎麽变成白皙的肌肉(有白皙就不错了)和一身武功呢?
穿越嘛,宫廷啊江湖啥的正夯了,他又不赶流行,既对随时有可能掉脑袋的宫中生活兴致缺缺,也对快意恩仇的武侠没啥兴趣,既然没穿成个二世祖、翘脚纳凉混吃等死的少爷,就不能当个单纯的小奴仆吗?
天色灰沉沉的,时值卯时一刻,他在书房前院蹲马步,少爷在後头练剑招。
少爷说,平日他再晚个两刻钟才晨起练剑,不过为了新上任的小书僮,这几天他也卯时起床梳洗,即墨蹲马步、他多练两刻钟的剑招。
即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主子纡尊降贵、牺牲睡眠盯小书僮练武,是他的福气,感激涕零得下跪都不为过,哪能拒绝呢?更何况,要他习武,是为了他的小命著想……
上苍啊,重穿一次行不?
如果这是游戏,就能砍掉重练了。或许在一开始,刚被大丁哥救起来的那个分歧点,会有选项跳出来:
装昏不醒→进入攻略李大丁路线。
对恶少低声下气认错→进入攻略李云攸路线。
请翻回第一章→进入攻略李勤攸路线……?
思及此,也不见得就能顺利攻略李勤攸,通常有好几个选项的。有的游戏依照路线分歧,有的是设计好几次事件,根据友好度判断路线。那麽,他现在还有机会回到恶少爷或是李大丁那儿去吗?
如果重新来过,他要攻略谁好呢?
「……墨,即墨。」李勤攸的呼喊,唤回即墨的神智。
「少爷?」他已经蹲到麻痹没啥感觉了。
「早膳时间到了。」三餐定时,李氏家训。
即墨猛地抬臀站起,一股疼痛酸麻窜上大腿腰骨,他立刻腿软倒地。
「好痛!」
李勤攸失笑摇头,「改明儿个习惯了就好。」便率先走回寝室。「更衣。」总不能一身汗臭上餐桌,会让祖奶奶痛揍赶下桌的。
两三天过去,即墨渐渐习惯目前的生活。
比起发展完全的都市,以民生便利为取向、科技四起的新世代,样样费时费力没效率、事必躬亲的古代,对於穿过去的即墨简直就是苦刑。幸好他是个贴身小厮兼书僮,不用做太困难的工作,要是在厨房一定更惨,光生火就搞死他。
一开始不适应是必定的,但人类的生存本能很强,即墨边做边学,关於这架空朝代的历史背景懂得更多。
还有,对於肉体主人「阿福」的认识,也透过和李大丁的对话探知不少。
思绪回到他穿越来的第一天,让李勤攸带回院落净身取暖的时候。
脱光了衣服,才从一连番事件的轰炸醒觉,首先感到异样的是他的视界,身高一百七十二的视线不该这麽低。望进木桶中的热水,模模糊糊映照在上的并非熟识二十年的面孔,而是一张稚嫩小脸。
圆圆的脸,有点塌的小鼻子,浓眉粗短,底下镶了两颗黑亮圆珠,闪闪烁烁的,是他的眼。
举起双手,十指往掌心收缩,不是小麦色的成年人长指,而是细白滑嫩的肥肥短指。
初步预估,这身体的主人大概十二、十三岁吧,後来从李大丁口中得知,他十五岁了。
十五岁还小蒜苗样,连根毛都没长,发育也太不良!
每每洗澡前脱光衣服,看著一丝不苟的自己,即墨很是唾弃小孩身材。
照理说,奴仆一年洗上一次澡就很幸福了,在询问李勤攸,是否能使用少爷用过的温水净身後,他也能天天洗个乾净了。
否则一身汗臭湿黏,习惯净爽的他哪受得了!
奇的是,除了第一天沐浴,後来两天李勤攸没让他侍奉在侧,让他站在屏风外候著穿衣而已。主子没说原因,他也不敢问,此乃即墨悬案之一。
这日午後,秋高气爽,凉凉金风吹送,即墨舒服得眯起眼睛享受凉风快意。
李勤攸在亭子里作画不让人打扰,他便随侍在亭外,供主子随时差遣。气候宜人,美人在侧,好不惬意。
即墨万分幸福地沉醉在宁静午後,不远处有细碎脚步声接近,打断他得美好时光。
「二少爷,大少爷来信。」仆人恭恭敬敬呈上一封信,李勤攸搁下画笔,信步走出凉亭,接过书信慢条斯理撕开封蜡展信一看。
却在看见信件内文之时微微变色,双瞳之中怒火隐烧。
仆人送上信件便离开,徒剩即墨站在李勤攸身旁,蓦然一冷。
「即墨,我得出门一趟。」话,说得轻描淡写;神情,淡漠诡谲,隐隐有股凉气散出。
「这路上不见得安平,是否要跟,你自个儿取决。」李勤攸缓缓将信纸撕成条状,再对数折撕成碎片,扔入火盆燃火烧尽。
「看是回三弟那儿,还是想做园丁、扫除还是厨房,说一声,我帮你调去。」
即墨冷汗涔涔,这麽快就到分歧点了吗?
甲、跟著李勤攸不离不弃→继续攻略李勤攸。
乙、回李云攸那儿去→进入攻略李云攸路线。
丙、调去其他的岗位→可能进入李大丁路线。
紧张、紧张,刺激、刺激!究竟即墨会选择哪一条呢?
即墨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问道:「很危险吗?」
「未知。」朝夕倾变的江湖,没有一定的答案。
「少爷要去很久?」
「不知。」不明的难题,未知的变数,无法估计会耗上多久。
即墨咬咬牙,犹豫在是否赌上自己的性命。
说真格的,对於李云攸和李大丁,他没啥感觉,心心念念的只有让他体验到心动滋味的李勤攸。可一想到要踏入「传说中」的武林,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在李勤攸踏开脚步,随口一句「花园正缺人。」的同时,即墨紧闭眼睛,豁出去的大吼:「请让即墨跟随少爷!」
他的少爷啊,据他自己说,身边一次只带一个人,书僮兼小厮,万事包办。才刚放走旧的,收了他当新书僮,要是他没跟去,这趟远行岂不没人照料?
想到这几天来甚少自己动手的李勤攸,即墨还真怕他是个大草莓金贵儿,没人伺候就无能了。
他倒是忘记,李勤攸算是个江湖人,长途奔波、餐风露宿,见怪不怪。
放不下初次的悸动,即墨打算跟命运赌了。
赌它不会让他穿过来找死!
那些个小说漫画连续剧啥的,没有一个主角是穿过去就死掉的吧?
就信命运一回!
站在李勤攸身後的即墨看不到,优雅俊俏的公子脸上,上挑的嘴角,满意的神情,笑得像只咬著鱼的偷腥猫儿。
哪里还有怒气的踪迹呢?
【第三章】初入江湖?
即墨的内心不若外在表现来得淡定稳重,初次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时空、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分,任谁都很难短时间内调适好。他恐惧、他害怕、他不安,不敢表现出来,怕让别人知道这躯体里的并非阿福,而是从异时空来的灵魂,众人会将他五花大绑丢去道士跟前驱邪除魔,或是架上柱子一把火烧个乾净。
幸好他只是个小小奴仆,不用做太困难的工作;幸好他的原身单纯,没有太复杂的人际关系,令他应接不暇;幸好阿福的世界很简单,取代他并不难……
即墨唾弃了自己一顿,怎能有这种想法呢?
他取代了阿福成为即墨,那阿福去哪了?
「即墨,会骑马吗?」李勤攸的询问唤回即墨飘开的思绪,他抬头望马匹高硕的躯体,有种一跨上马背就会被摔下来的感觉。
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说不出违背心安的「没问题」。
李勤攸半阖眼,替他解套。「我们先一骑双载,让你习惯马上颠簸。抵达宁渊城再买一匹乖巧的马代步。」脚一蹬,动作俐落地迅速上马,伸出左手拉即墨一把,跨上马背坐在他後面。
缰绳抽动,马儿轻步跑出翡翠山庄大门,顺著李勤攸的口号变更速度和路线,开启即墨的江湖世界。
初次上马的即墨抱著身前人雄健的腰一颠一簸,闻著李勤攸身上乾爽的阳光味道,心底的慌乱安定不少。
以前看电视还是小说漫画啥的,不都说骑马会让屁股疼吗?他倒觉得还好,就是比船还晃,不太舒服。
两人骑了一早上,在官道边的茶棚稍作休憩。简单吃喝点东西,李勤攸带即墨到附近林中,打算教他个一招半式的自卫功夫。
「如果路上碰到危险,你留下只是多添一条性命陪葬,没意义。」他从胸前拉出一条红线,卸下颈上挂饰,戴上即墨的脖子。「若有万一,你就骑马狂奔,到随便一个乡镇去找翡翠商号或是珍珠当铺让他们看这信物,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那是一片小巧金叶子,指甲般大,镂刻个「勤」字。
钱财不露白,即墨连忙将金叶子收妥在衣襟里,回望李勤攸眼里的笑意。那笑眼除了温柔,还多了点他看不太懂的思绪,即墨迳自解读成担忧,他的主子担心他呢,是不是对他有特别感情啊?嘿嘿!
「你觉得闯江湖,最重要的是什麽?」
即墨不加思索就回答:「武功!」闯江湖没武功行吗?武林世界不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拳头大的好说话?
李勤攸摇头,指了指自己脑袋,又比了比眼睛和耳朵。「眼观四方、耳听八方,最重要的是你的洞悉力及警觉心。」纤细手指最後停在左胸心脏处,「我只说一次,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看穿的东西。一个人为善、为恶,尽在一念之间。不要轻易相信人,也不要永远相信一个人。」说不定某个契机,那人就变了,不再值得信赖。
李勤攸说完,一向明亮的双眼彷佛蒙上一层灰,黯淡无神。
「今儿个你我虽主仆相称,但实力却相差甚多。要遇上杀手,我有能力保全自己安然无虞,而你得自己照看著,找地方掩护,或看情况不对,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那张恬然脸庞突然抹上一丝残酷。「我不会为了救你,而牺牲自己。」
言下之意:个人性命个人担,别扯人後腿。
即墨一颗心勒得紧,他知道李勤攸讲真的,碰上事情发生,很有可能顾不及同伴。他不要求即墨因忠诚二字,牺牲自己援救主子,同理,主子更没舍身救仆的道理。
在即墨眼中的李勤攸,是那样的高贵圣洁。
白皙秀气的五官,一脸不舍,像是强迫自己把丑话说前头,道出事实,讲求公平。
啊啊,宁可让他先明白残酷的事实,也不愿遇上危险关头才让他心碎的美人啊……
即墨整颗脑袋都是李勤攸的好,将主子脑补成完美的神人。二次元开关全开,尽情妄想,他和李勤攸未来的可能性。
人生并非游戏,想回上一个选项按个键就能读档重选,既然决定攻略李勤攸,只能努力做到最好,尽量在分歧点上做最好的选择。
於是他重重点头,「我明白!」
李勤攸弯起欣慰笑纹,跨开步伐,马步起始式。「翡翠山庄分拳剑二派,初入门弟子一律进入拳派修练,奠定肉体基础。通过晋级考试方能选择继续修练拳技,或是进入剑派习剑。」
双膝屈蹲,腰背挺直,双手握拳置於腰侧,「入门第一招,直拳。」右拳猛然往前出招,一股强劲之气破空重击一丈外的树木,绿叶如雨落纷纷。
「少、少爷,我没办法的……」古代果然还是有武功的存在啊!这招恐怕比日本忍者还厉害,直逼动感超人光波了吧?为什麽後来武功却失传了呢?纳闷。
话说回来,看不出来外表修长、举止斯文飘逸,整天不是关书房算帐就是在凉亭画花绘草的李勤攸这麽厉害,还以为早晨练剑只是修个强身健体。真是黑矸仔装酱油,人不可貌相。
眼前这位气质受的等级超高,他扑得倒吗?
「日後你熟习心法,自然可能。」
李勤攸温温嗓音打断即墨的妄想,吸气收拳,缓缓吐气将真气纳回丹田。
「直拳重下盘功夫,下盘若是不稳,腰背不挺,打出的拳柔软无力。基本功没扎稳,後续也不用再提。即是出外仍不可松懈,依旧卯时晨起,蹲马步一时辰。」
又要早起蹲马步?天啊,自从穿来古代,他每天都睡眠不足!
当个宅宅大学生即使早上第一堂就有课,七点半起床都来得及,更别说下午才有课的日子,没睡到中午不肯轻易离开温暖的被窝。
果然是物极必反吗?以前日子过太爽,风水轮流转,现在日日早起干体力活……蹲马步好痛苦,他的腰腿好酸呜呜!
「即墨,进翡翠山庄前,你打过架吗?」
忽来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问句,令人满头问号。
即墨反应慢半拍,呆呆地摇头,李勤攸露出腼腆神色,清了清喉咙,双颊潮红地比出「三」的手势。
「我今天先教你三招。」
三招?
「第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状况不对,保命为上。」他弯下无名指,手指变成「二」。
嗯,少爷的确在一开始就说了。
「第二,方才示范过的直拳。」再弯一指,他手上只剩「一」。
即墨点点头,威力强大的一拳。
最後,李勤攸弯下食指,右手成拳。
「最後一招……」
白袍掠过,一只黑鞋停在即墨的胯下。
「攻击要害,一举得胜。」李家二公子说得害羞,弯弯的下垂眼此时垂得更弯,白皙颊面红扑扑的令人垂涎,秀色可餐。
如果不知道他武功盖世,即墨估计就扑上去了。
初识情滋味,有几个人冻A条?
可恨,那只与他重要部位只隔一层裤子的黑靴潜藏的威吓不容他忽视。
即墨嘴边含笑,眼眶却是快泛出泪水来了。「感谢少爷的指导,即墨谨记在心。」
一会儿圣洁如谪仙,一会儿柔情似水,一会儿勇猛媲战神,一会儿又耍阴招……他要攻略的对象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啊!现在後悔想重选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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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城是距离翡翠山庄最近的大城,不仅有官方设的驿站、邮便局,民间客栈酒馆比邻而立,各式各样的店铺开满南北货街,物品种类繁多,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给。
李勤攸主仆二人牵著马先往北街投宿,途经东南马市的路上,见著许多新奇玩意儿,走走停停,抵达马市时,即墨背後多了个沉甸甸的竹篓。
他越来越摸不透李勤攸了。
根据他的认知,古装少爷级的大约分三种:横行霸道、挥霍无度的纨裤子弟,精通琴棋书画、彬彬有礼一脸就是文人相貌的公子爷,或是祖传武馆门派、专精武修的行武者。
原以为李勤攸只是文武兼备,没想到他也有乱七八糟的一面。
用「乱七八糟」形容主子不太恰当,但一时间,即墨想不出更好的词汇。
李勤攸有预谋的,他先买了个大大的竹篓子让即墨背著才上街。
欣赏摆摊文人的书画,买。
见著稀奇的矿石水晶,买。
样式独特的陶偶玩物,买。
以上,都还好,大富人家的少爷,而且还是负责赚钱管帐的,出手阔很正常。可是,李勤攸进书铺,跳过好几柜正经书,略过山海志,无视民间俗文小说,在最里面的书柜停下脚步,一出手,抽了十来本书籍让尾随其後的即墨捧去结帐。
每一本,都是精致的红纹书皮;每一本,都是图文并茂;每一本,都是十八禁的春宫小说。
继恶烂的茄子拌饭、令他眼珠差点掉出来的踹下阴之後,李勤攸三度让即墨错愕。
即墨甩甩头,心里头跟自个儿说:十八岁的青少年嘛,这年纪的男生哪个不怀春啊?如果没性致,那才该烦恼。
但接下来去的场所,大大破坏李勤攸在即墨脑海里的谪仙完人形象。
一身圣洁白衣的公子踏入龙蛇混杂的赌馆,半时辰後,即墨手上多了两袋银子,两眼呆滞跟著李勤攸脚步到最近的钱庄存钱。
吃喝嫖赌差一个上妓院,就样样精通了。
待在山庄好几天,比不上一个早上的大开眼界。
即墨或许有点了解,这是真正的天才吧。
难怪高中时候,常有人说高为第一学府的学生,翘课仆街纯属正常。又想到第二学府驰名的毕业典礼和杰出校友,功课才艺样样皆通,和他这平凡人差异甚大,一个时间点能专心做好一件事情就了不起了,做不到五花八门样样来。
离开山庄後,李勤攸让他在外用餐平起平坐,不用站著等吃剩菜。两人四目相对时,他看出即墨眼中的疑惑,温温柔笑:「家教甚严。」
所以,他在翡翠山庄里装乖宝宝,雕塑出家教甚好的模范公子形貌。出了山庄就像放出笼子的小鸟,自由自在,想做啥就做啥。
等等,贵为翡翠山庄二少爷的李勤攸在外不用保持形象吗?
李勤攸笑得莫测高深,一脸神秘。
「届时你便知晓。」
……天,你让我遇见怎样的人物?
「即墨,挑一匹。」
思绪转回马市,眼前黑的白的棕的一堆马匹或站或躺或走,压根儿不懂马的他哪会挑?忍住朝主子瞪白眼的冲动,他低下头装乖顺:「少爷说了算。」
李勤攸朝马圈里看几眼,说这儿的马匹都太高,他的小厮上不去,带著即墨往下个马贩去。最後在马市尾巴,第五个马贩那有匹矮小的黑马,即墨试乘高度刚好,在竹栏内悠晃两圈挺上手,李勤攸便付了银子买下。交付银子的同时,看往高兴驾驭小黑马的即墨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习惯马上颠簸,也买了新马练几趟,发现即墨技术不错。翌日一早,主仆二人快马奔出城门,加速往目的地奔驰而去。
手里拉扯缰绳,即墨自己也意外,经李勤攸提点几项,他御马术可说得心应手,似乎阿福本身就会骑马。
一排排苍郁快速掠过,即墨微微眯眼,享受风的快意。
与李勤攸两人一前一後奔驰穿越森林,再返官道,黄沙腾腾,沿路杳无人烟。
即墨发现李勤攸尽挑无人小径,忽尔官道,忽又林间野道反覆穿插前进。
一次停马歇息,在小溪边汲水的时候,即墨忍不住问他的少爷,此行目的为何?
装满牛皮水袋,李勤攸回到树下,从包袱掏出两颗馒头,丢一颗给即墨。「告诉你也无妨。」
三个月前,李家大少爷李睿攸接获武林盟主密令前往西域排解门派纠纷,不料却发现某魔教教主早已不在教坛之内,不知人在何方,故修书一封予二弟,让他早早离庄避难。
「避难?」人家魔教教主搞失踪跟他什麽关系?刚听到一半还以为大少爷要二少爷帮忙调查,没想到竟然叫他离开家里避难去。
「诱使大哥前往西域,乃调虎离山之计。」李勤攸姿态优雅吞下手中最後一块馒头,拍手挥屑。「魔教教主的目的在我。」
魔教教主找你干嘛啊!
即墨忽觉头皮发麻,他能预见未来几个月绝不太平。
李勤攸行至溪边净手,用小帕子沾水拭脸。「西域的青莲教因作风诡谲,主修阴旗祭魂,旁修蛊物奇毒,又凭教主个人喜好行事,因此俗称魔教。现任教主玉修貌美如花,素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
「比你还美?」又忘记经过大脑了,即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省得三天两头造口业,总有一天祸从口出,死在自己嘴上。
李勤攸没生气,默默整理身上草屑。「我只能勉强称上俊秀,非美人之辈。」自己的五官容貌生得如何,他有自知之明的。「真要说美,三弟精致的五官人间少有,堪称一绝。」
即墨头皮抽啊抽。少爷啊,你要死也别拖我下水,要是让那刁难三少听见这番话,不敢动你只好找我麻烦了。
「青莲教主玉修,比三弟还豔上几分,连公认的武林第一美女杨织织也比不上。」
刚刚不是说玉修是武林第一美人,现在又说有个姓杨的武林第一美女?
「江湖上许多侠士感到惋惜,倘若玉修身为女性就好了。」
平地一声雷,炸翻了即墨。
是了,魔教教主是个男的,似乎还对他主子有遐想,否则李勤攸怎说魔教教主的目的在他。
他真的掉入处处逼欸楼的世界吗?
「那位教主喜欢男的?」确认一下。
李勤攸微微点头,不是很想谈这话题。
「那……」即墨咽了口唾沫,胸口绷紧,趁自己後悔前急忙问出口:「少爷你也喜欢男的吗?」
李勤攸转过身,面对紧张万分的即墨,依旧是柔顺长眉、弯弯柔眼,散发出恬静气质,温温笑答:「不知道呢,可能吧。」他眺望远方,眼神转得更柔。「至少,目前还没碰上喜欢的姑娘。」
那就是有喜欢的男人吗?
这句,即墨终於忍住,没敢问出口。
「时间差不多了,再不上路,恐怕今晚进不了城投宿,得露宿野外。」简单收拾好行囊,跨上坐骑等待即墨。
即墨力求表情正常,僵僵笑两下爬上小黑马,跟在主子後头前行,不敢表现出内心的空荡。
眼睛酸酸的,喉头乾涩,胸膛揪紧,有些喘不过气。
这滋味,叫失落。
从幻想,回来现实了。
毕竟现实世界不若想像中的美好,他穿过来,对一个男人动心,不代表对方亦然。即使李勤攸喜欢男人,对象不见得就是他。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眺望远方,不就表示他喜欢的男人在别的地方吗?或者两人之间有问题,不能轻易说出口,无法相守之类的。
通常嘛,甲喜欢乙但是乙喜欢丙不喜欢甲的情况居多,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终究归於「缘份」一词。两人相识,是「缘」,但有没有「份」,得问小指上系的红线了。
他眨眨眼,扇走盈聚眼眶的热泪,低声哼歌转移注意力。
可是怎麽哼,都是失恋的歌曲,他感觉到颊面湿热,鼻头酸得很。
初恋很少有好结局。他安慰自己。
还没追求,就要放弃?心里头有另外一道小小的声音响起。
你才穿过来几天,就想要两情相悦会不会进度太快太贪心了啊?
说脸蛋没脸蛋,说身材不过是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毛头,身份低下,还是对方的仆人,有哪里值得他喜欢?
声音越来越大,用词越来越激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付出多少就要求回报,还没做出让人感动的事情就希望对方喜欢你,以为这个世界以你为中心运转的吗?
颊面的泪乾了,他抹去冰凉痕迹,专心一致骑马,不落後太多。
下一次的停歇,是进入城镇投宿。已经知道李勤攸习惯的即墨不再被动随侍一旁,而是主动安排接下来的步骤。
用过晚膳後,他主动喊热水,主动备妥衣裳,在两人净身後,利用剩馀的洗澡水清洗这几日的脏衣裳。
李勤攸原意是找个客栈合作的洗衣妇,但即墨觉得衣服还是自己洗比较乾净。仔细想想,出门後,几乎都是李勤攸在照顾自己,自己没帮上什麽忙。
替对方多做点好,因为,他想追求他。
李勤攸坐在桌边看即墨用绳索在窗边拉出简易晒衣绳,忙著挂晾湿衣。
「明早能乾吗?」
「少爷不是要在这儿待两天?」他耳朵张得很开,明明白白听见李勤攸同掌柜的说住两天。
「也是。」他若有深意的一笑,接著从即墨最近一直背著的竹篓拿出一本红纹书皮精装书。
「即墨不是十五了?存个几年该讨媳妇儿了,若有看中府内哪名婢女,同我说一声帮你做主。在那之前,必先懂得何谓洞房花烛夜……」他坏笑著摇晃手中春宫图书,「一同研究?」
即墨羞炸了,手上衣裳差点没掉出窗外。
他背对李勤攸,力保镇定地说:「少爷您看就好,即墨不急。」
李勤攸瞅著即墨的红脖子,看来他还没发现绯红泄漏了情绪。
「有些书,一个人看很无聊。」轻柔酥软的嗓音,勾引迷惑。
啪擦!一件灰蓝色上衣掉出窗,即墨双耳烫红,不敢看向李勤攸,驼背闪过桌子,迅速溜出房门。「小的去捡回来。」
李勤攸挑高眉头瞥了眼紧闭的房门。「不堪诱惑。」
将春宫书随手往桌上丢,他若有所思磨蹭下巴。
「这只老鼠真滑头,还不露出手脚,我装得倦了呢。」
阖上眼帘假寐,遮掩目中算计的精光。
他,翡翠山庄二少爷李勤攸,从来就不是个良善的主。若非为了抓住耗子尾巴,又何必伪装温吞斯文?
假装之馀拿捏尺度发挥些精明干练,不辱翡翠山庄二少之名,让人放下警觉心,相信自己本性单纯,个性柔软好欺,马脚才容易露出来。
「即墨呀即墨,你当真是初入江湖的小子吗?」密探查不出他的底细,只好劳烦他亲自出马。
混进翡翠山庄,伪装憨厚老实好欺负,图的是什麽?
他不若三弟好耐性,再没抓到把柄,或许……
「呵。」总之,倒楣的会是即墨。
当即墨回到房间,李勤攸侧躺在床上翻阅春宫画册,见即墨进房,故作哀怨「低语」呢喃:「至於吗?不过想找个人分享心情,讨论书中内容……」音量虽小,能让即墨听得一清二楚。
即墨像只刺蝟缩了一下,有种芒刺在背的错觉。
他不想讨论春宫书啊……万一不小心起反应,对方又没那意思,他怎麽办?
於是充耳不闻,暂时抛弃听觉,伪装聋子。
「这招挺有看头的,就是累了些,恐怕要练上手臂的肌肉。」李勤攸故意说出内容,发言心得感想,刺激有色无胆的小老鼠。
相处好几时日下来,看不出即墨对他有异心才怪。那些掩饰心情的小把戏,根本瞒不住他。
衣服晾完没事做,即墨捧起半凉茶壶去冲热茶,冲完热茶著手整理两人行李,故意让自己不得閒,别去想有的没有的遐想。
好不容易挨到李勤攸就寝时间,在即墨开口之前,李勤攸拍了拍床铺,说:「今晚凉,上床睡。」
以往投宿客栈,两人虽住一房,却不同衾,即墨不是睡桌边就是打地铺,未曾僭越主仆辈份。如今,李勤攸不但处处暗示,还邀他上床……
真的是在勾引他吗?
但一想起早些时候,李勤攸的远望,雀跃心情顿时冷静下来。
搞不好他耍自己玩。
可是,李勤攸会吗?
或者,他只是单纯的好奇春宫,想找个人研究讨论。单纯的好心,怕他感冒?
在他迟疑的时间,李勤攸动作迅速熄灭烛火,迳自躺进床内侧。
「少、少爷!」突如其来的黑暗令即墨慌了一阵,双手在四处摸索,寻找方位。
「往左,前进三步。」熄灯前事先阖眼适应黑暗的李勤攸出声提点。
即墨如指示而行,脚尖踢到东西停住脚步。
「褪鞋,上床。」
「……少爷,不妥。」内心依旧天人交战中,没个结论不敢动作。
李勤攸暗暗翻个大白眼,伸手一拉,扯过即墨往床倒,脸蛋压在他胸前。
「少爷!」察觉额面撞上的温暖,他挣扎著要起来,却被李勤攸巧劲一带一放,平躺在床外侧,与心上人同榻。
「我们都男人,有啥好害臊的?困觉。」棉被一卷,梦周公去了。
即墨紧张得绷紧神经,肩膀僵硬,不敢放松。
不久後听见身旁人的低稳呼息声,他不知道该哭还笑。
幸好两人没发生啥事,也难过……李勤攸睡得这麽熟,代表对他放心,也是没放在特别的心思上。
他果然是单恋中吗?唉!
胡思乱想好一阵,才在一日赶路累积的疲惫中昏睡去。
即墨一进入梦乡,李勤攸的浅浅呼声就停了。他睁开眼,一手悄悄往即墨腕间探去,搭上他的脉搏探测。
虽然很隐密,感觉得出有服药加以隐瞒,导致脉象紊乱,但他不会错认的。
三天前还摸不出,现在冒出点头绪来了。
「果然有武在身,还想骗谁呢?」目光骤暗,倂射出一丝冷光。
至於为何没继续服药,让习武脉象浮现,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了。
即墨啊即墨,你大难临头了。
李勤攸平日温和的粉唇,弯起冰冷无情的角度。
敬酒不吃吃罚酒,软的不行来硬的!
【第四章】原来会武功?
翌日清早,天还蒙蒙灰黑,远方的厚重云层缝隙初现微弱曙光,客栈後院养的公鸡方啼,即墨翻翻身,与温暖被窝挣扎一会儿,揉揉眼睛醒来。
最近都一大早起床扎马步,好久没睡得这麽好了——咦,今日卯时没被叫起床?
手掌抵在床板,借力使力起身,欲下床寻李勤攸,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动不了,直直伸长躺在床上,东敲西打毫无反应,彷佛那不是他的腿,而是装上去的义肢。
惨!他该不会突然得啥肌肉硬化症了吧?
即墨慌慌张张弯腰向前揉捏自己的大小腿,试图用手抱住膝盖上提屈腿,脚底板却软弱无力无法支撑,碰的一声又掉回床板上。
「怎、怎麽会?!」他急得快哭出来,反覆搬动自己双腿,毫无成效。
「即墨,怎了?」早在门外偷偷观察已久的李勤攸装无辜推门进入,故作关心探问。
这即墨真会装,不过点几个穴道,暂时瘫痪下肢,练武之人岂会不知?
怕是查觉到他的探测之意,故装无解,此人心机真重。李勤攸暗忖,内心啪啦啪啦打著算盘,该如何让即墨自曝身份。
「少、少爷!」见到可信任的人,一串冰冷泪珠立刻滑落下来,即墨慌得四神无主,嘴里含著哭腔卤蛋罗哩叭唆一堆让人听不甚清楚。
「听到公鸡在叫我还在想怎麽没卯时起来练功结果发现我的脚竟然不能动了怎麽办会不会是肌肉硬化还是什麽绝症的前兆在这鸟不生蛋的古代有救吗我会不会以後半身不遂变残废会不会就这样当个废人等到死变废尸呜呜呜呜呜!」
李勤攸设想数十种即墨可能会有的反应,从未预想过会跑出一个挂著鼻涕眼泪疯言疯语的大孩子,耳膜让他的急速快语轰炸得发疼,伸出一掌抵在即墨面前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冷静。」
即墨狠狠抽一鼻子鼻涕,勉强忍住哭音,嘴线克制不了下垂成M型。
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跟他没关系啦!他只是个温室宅男!
被丢到个在历史课本上从未听闻的古代已经够孤单了,刚来就被霸凌,又没睡好直赶路,精神状况原本就还没稳定,又碰上攸关下半辈子的身体残疾——让人不抓狂也难。
即墨抬袖抹去满脸涕泪,张开嘴巴大口深呼吸喘气,逼迫自己在短时间内平静情绪。他不间断按捏自己双腿,静静垂泪,因情绪激动而赤红的脸逐渐消退,转为死灰的惨青。
比惧怕还深的恐惧爬满胸腔,除了慌乱,还有更多他难以言表的情绪。
满脑子都是「我不要当残障」,无暇分神思考别的。
李勤攸坐在床畔瞅著两泡眼泪挂在眼眶的即墨,意图看出破绽,一举揭发他的伪装。
明明知道解开穴道就好,还哭得这麽惨烈,装了十成像,此人不可小觑。
他日前故意要求即墨晨起蹲马步,瞧他早起一付痛苦样,马步也蹲得扭七八歪煞有其事,当时又摸不出脉象,一度让他以为误会人,偏偏昨夜让他摸出练武之人的脉象,敢情自己被耍了?出於不悦,更不想让即墨好过。
「慢慢说,你的腿怎麽了?」要演是吧?他奉陪,看谁先按捺不住。
即墨难过地摇摇头,「不知道,不会动了,没感觉。」
李勤攸顺势摸上他的右腿,在穴道附近按压几下,稍作舒缓。
「酸!」虽然还是动弹不得,但确实有感觉了,即墨开心地叫了出来。「少爷你怎麽弄的?医得好吗?」
「没,顺手摸摸,碰巧。」收回手,李勤攸睁眼说瞎话。「既然有酸疼感,应无大碍。你再捏会儿,或许等等能恢复原状,若中午还没改善,再请大夫过诊。」
「可是……」
封锁穴道无用,李勤攸打算双管齐下,趁双脚无力一事转移即墨的注意力,待会儿用膳时瞎扯聊些真假掺半的杂事,企图松懈他的警觉,再诱使他露出马脚。
「别太紧张,你歇息,我下楼传膳。」离开前,他在即墨腿上按压几下,解开两个穴道,尔後躲在门外,耳贴房门窃听即墨举动。
一会儿听他欢喜,一会儿又听他哀愁。
即墨一个人待在房里,不再刻意装古人无知,心里想到啥一股脑儿发泄出来。嘴里嚷嚷些别人穿越都没事,他穿过来就一屁股倒楣等等,或是碎念些神经受损等医学名词,听得门外的李勤攸眉头蹙紧,满头问号。
穿越?穿越国境吗?难道即墨非东月国人?
神经受损?指脑袋生病吗?
还有,手术是什麽?一种术法吗?
再後来听见的「宅男」、「书展」、「漫画」、「小说」乃至「逼欸楼」、「小攻」、「小受」等陌生名词,纵使观遍四方文俗,对各国文字略识一二的李勤攸也一头雾水,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只能推测即墨来自一个神秘国度或是隐密部落,那里的语言十分特殊,可能使用古老巫术,辅以咒文祭祀。
判断自己再听下去也没收获,下楼找小二叫两份早餐,匆匆回到楼上侧耳倾听,房内之人自言自语到交代後事了。
李勤攸掩唇忍笑,如果即墨没隐瞒身份潜入翡翠山庄,他这单纯可爱的性子,自己颇喜欢的。或许,真有机会成一对爱侣。
可惜,都是假的。
假的名字、假的身份,假的个性。
李勤攸不愿细想心底角落的酸涩,见店小二上来,刻意重踩几下地板,提醒房内「病人」别再念咒了。
即墨听闻脚步声,立刻闭上嘴巴,沉默地揉捏稍有起色的大腿。
店小二跟在李勤攸後边进房,一边介绍菜色,手脚俐落地布菜。李勤攸让小二将桌子搬至床边,方便即墨坐在床上用餐。
两人用膳时,即墨右手夹菜,左手不停按摩大腿,希望双腿赶快恢复行动能力,他不想当废人。
「即墨知道『金蚕丝』吗?」李勤攸开始从旁敲侧。
「没听过,我只听过蚕丝被。」很轻很暖的。
蚕丝被?没听过。「据传,金蚕丝是南蛮拜火教圣物,锋锐无比,其利断金。持有人乃拜火教圣女,金蚕丝线一出,必有伤亡。」
「嗯。」即墨心不在焉,小口啮咬手上馒头。
看来与拜火教无关。
「南蛮气候温热潮湿,极易养蛊,因此部落种族多以毒物为业,盛行发展。」
「嗯。」即墨毫无兴致,啃著馒头随便应,左耳进右耳出。
「即墨。」李勤攸要他正视自己,「别担心,等等我帮你推拿试试。」
即墨点头,硬扯出一抹难看僵笑当作善意回应,复又继续低首啃馒头。
「你觉得翡翠山庄如何?」懒得再猜测即墨出身,换猜他潜入山庄的目的。
即墨歪头想了想,「房子很美,仆人很多,主子们都很漂亮。」优生学啊!有钱人娶漂亮老婆生漂亮小孩,代代遴选下来一家子都美人。
「除此之外,有没有其他想法?」对於谁或是山庄的哪里特有兴趣,快说出来吧。
「都待在院落里……」他也才穿过来几天,每天就是跟在李勤攸屁股後面磨墨冲茶,服侍公子哥儿起床洗漱更衣沐浴,呆呆的像生产线上的作业员,少爷一个口令他一个动作,能有啥想法?
少爷怪怪的,突然问这些做啥。
「你在三弟那儿时候,没好奇些山庄的事情?」据三弟说,阿福行事低调,人前摆出憨厚老实的呆傻模样,人後总是趁打扫书房,翻阅他的藏书。
後来又因三弟故意将书册往池里丢而飞身跳水去救书,岂知上岸後态度丕变,对那湿透糊烂的书本毫不在意,应当不是阿福要找的东西。
「听说,你喜欢书?」
即墨回想自己穿越前,的确喜欢漫画和小说,於是点头承认。
「看得懂吗?」李勤攸尽可能保持自己的声调平稳,不让即墨察觉异状。
照理说,洒扫小厮不懂字。
即墨刚成为他小厮的第一天,李勤攸故意要求他习字,教了两人名字的写法,不见即墨有何反应。若原先就懂字,那时候就可说出;倘若懂字,却隐瞒不说,必有不可为人知的内情。
即墨正想点头,又想到自己穿过来的身份应该目不识丁,迟疑一阵。
李勤攸没等他反应完,又问:「早上我发现『金雀染春』没放在竹篓里第一本,你动过行李?」
金雀染春?「我昨晚收拾过,倒没注意。」十来本春宫书叠在那,他哪记得书名。
「还有本『夜凉被冷』,你可有见著?」
「没,我没拿。」少爷今早话特多,拚命找话题聊,是否担心他胡思乱想,帮助他转移焦点?
好个善良的气质受。嘿嘿,我慧眼金睛,没挑错人攻略!
腐男意淫开关再度开启,即墨暂时将双腿一事扔到天外云霄去,迳自脑补妄想他推倒李勤攸的春宫大戏。殊不知对方却是在想方设法算计他,意图抓他小辫子。
「三弟都看些什麽书,你可知道?」
啊?突然问那个刁蛮少爷做啥?
即墨瞄了眼装满春宫图册的竹篓,再看了看李勤攸,一个违背常伦的可怕假设跳出脑海,他不自觉紧张起来。
李勤攸喜欢的,该不会是他亲生弟弟,翡翠山庄三少爷,那位男生女相,蛇蝎美人李云攸吧?!
猛甩头挥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即墨一口塞进整颗馒头不愿说话,狼吞虎咽吃完他的那份早餐之後进入放空状态。
「少爷游历在外,可曾遇过类似情况?」後来冷静想想,不太可能没事突然瘫痪,可能当地食物过敏还啥虫害疾病的,问问这时代的人或许有帮助。
李勤攸没回应,突然将十多本春宫书从竹篓搬出来扔上床,丢在即墨腿侧。「帮我找一下『金雀染春』和『夜凉被冷』,非找到不可。」
即墨无言,那两本春宫书有这麽重要?
「既然你是我的小厮,就不瞒你说,我私底下帮大哥处理些不方便上台面的事儿,讯息传递方法次次不同,这回的线索就藏在那两本书中。」他面不改色扯谎,半真半假抛出饵食。
「那一定得找出来!」右手推开书册一排晾开,闺房惊梦、寂寞芳华、最冷春宵有的没有的一堆,翻来翻去就是没见到李勤攸要的那两本。
「少爷,竹篓里还有吗?」会不会漏拿了?
回应他的是一室寂静。
惨!後知後觉的即墨闭闭眼,懊恼自己没多长个心眼。
「即墨,你识字。」没想到这麽容易就上钩了。
李勤攸说得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但还没到摊牌时候,戏还得演下去,让即墨误以为,翡翠山庄二少爷的心眼,设陷阱的程度不过尔尔。
他叹气,坐在床边随意翻书。「你看得懂。」
「不是我故意怀疑你,只是坐在这位置上,得谨慎些。」他讲得煞有其事,一付可惜模样。
「毕竟你才进山庄一年左右,在那之前的十四年,我们并不了解你的过往。即使牙婆送来的单子上写得清清白白,淮南县水灾难民,孝子卖身葬父,也只有三成信用度。」
一边说,一边观察即墨的神色变化。
并不是被人揭发之後常见的恼羞成怒,也无刻意装傻装无辜装冷静,而是觉得自己很蠢的懊恼。
奇怪的反应。
即墨觉得自己蠢毙了,活了二十年却被一个古代的十八岁少年设计,掉进对方的陷阱里。未来的世界可是比封闭的古代复杂许多,他怎麽就轻易入了套?
李勤攸收起好奇心,不去探究即墨,继续演戏。「即墨,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说实话。」
「你因何识字?又为什麽要隐瞒?」
即墨抬头望进李勤攸清亮双眼,看见自己的倒影,有些陌生的五官,脸颊犹有婴儿肥的十五岁少年。
如果他说自己来自未来,不明原因灵魂穿越附身在这肉体,会不会被拖出去绑火柱,赐他个妖言惑众的罪名烧死?
人生啊,一言一行,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的家乡,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回不去……」妈啦!超烂的开头。「那边的人都有一定教育水准,基本的国字都会读会写,也会背一点诗词。」
教育水准?国字?又冒出一堆没听过的字汇。
「你的族人都懂汉字?」
即墨点头,斟酌著说:「还会一点英文,就是西方文字。」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外国人喔。
「西方文字?西域吗?」原来不是南蛮人,而是西域来的。可是即墨的身形和五官颇似东月国人,莫非是混血?
无法肯定西方跟西域有没有一样,即墨在空中比划ABC。「有些金发蓝眼白皮肤的高大西方人,或是红头发的,他们的文字很奇特。」
见李勤攸一脸疑惑,即墨随口作结:「总之,就是很远很远的大陆上,那里人们使用的一种语言。」
拜托,千万别把当他神经病拖出去啊!
接收到即墨想结束话题的想法,李勤攸还想多问,又怕打草惊蛇。
罢了,放过他,换下一个问题。
「那你又为何隐瞒自己识字?」
即墨苦笑,「当人奴仆的若识字,不是很奇怪?」
「你可以表明自己专才,在庄里誊写古册或是去商行工作,待遇都比最低等的下人好。」
他也想有个好职业啊!偏偏穿过来就是奴才,还没升上去就被老板抓包。
记得李勤攸刚刚说即墨的背景是水灾难民,他本身也因水难而穿越。
「碰到水灾非假,我确实因水灾而漂流至此,如失根浮萍,无依无靠,也不懂东月国的民俗风情,碰上牙婆也就顺水推舟,跟著她走找份工作喂饱肚子,从最底层的做起,先了解东月国再说。」胡扯瞎聊东牵关系西唬烂是大学生写报告的基本能力,三分真实七分假,瞎掰一个故事不太难。
此番说辞李勤攸自然不大信的,他思考一阵,再次发问:「又因何隐瞒自己懂武?」既然都设陷阱让他跳,说没发现他隐瞒懂武一事太假,不如一次问完,别让即墨有机会猜忌他没问这项的原因。
繁琐心思三千转,没料到被他封锁穴道而瘫痪在床上的即墨竟然迸出一句出乎意料的惊叹:
「原来我会武功?」
李勤攸活了十八个年头,难得思路中断,说不出话来。
他自幼聪颖,机智伶俐,不论吟诗作对、琴棋书画还是生意商经,鲜少有难倒他的事情,遑论令他哑口无言。而今,因一名疑似间谍的小厮而呆了。
即墨不知道自己有武功?是打死不承认,抑或——
武林轶传上述,西域某不明邪教代代相传邪术吸星大法,练此法之人能吸取他人功力、占为己有。百年前,邪教传人曾如昙花一现,短短一个月,吸尽武林泰斗内力,造成当时武林一阵轰动,人人自危,无不恐慌。据传,那邪教传人面如稚童,圆脸红腮,身形莫约十二、三岁孩童模样。
一次,武林群雄巧思妙计,牺牲无数同袍方将重伤频死的邪教传人逼上悬崖围剿,最终那孩童邪气一笑,仰身往山崖倒下,坠入万丈深渊,死不见尸。此後,天下回归太平。
李勤攸蓦然打个冷颤,即墨和邪教,可有关联?
旋即摇头否认自己设想,如果即墨练有邪功,又怎会不知自己身怀武力?承认自个儿习武,比否认练武让他质疑还来得安全。
缓缓深吸浅吐几回,李勤攸伸指探向即墨腕间,眼眸半阖,他并没有诊断错误,确实是习武之人的脉象。
「我真的会武功?」太惊吓也太惊喜了!平白多出好几年功力,不用再蹲马步了——等等,这样一来,阿福的身份也太可疑了吧!这家伙隐瞒武力潜藏在翡翠山庄做什麽?
开心没几秒,即墨背脊发凉汗涔涔。
要命,他从贴身小厮变成第一嫌疑犯了。
对上李勤攸古怪的打量目光,他乾笑两声:「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有位打小疼我的长辈曾握住我的手很久,说是传递能量保护我,或许就是……」还没讲完,他都忍不住要吐槽自己了。
妈啊好瞎!这种鸟话他都不信了,李勤攸吃这套吗?不过现在要说自己失去记忆也来不及,刚刚才说自己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遭逢水难漂流过来,不但认得国字还会英语,要是扯了失忆的谎,不啻自打嘴巴。
李勤攸不是白痴,但为了让即墨放下戒心,只好充当一回笨蛋,给个方便台阶下,顺著说:「武林前辈赠与的功力吗?这倒有可能。」双目澄澄盯著即墨,很慎重地再次确认:「句句属实,没骗我?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即墨右手拍拍胸膛信誓旦旦:「句句属实,绝没骗你。」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在背後暗地交叉。对不起了少爷,为了我的性命著想,不得不骗你啊!说啥从未来穿过来的灵魂比现在这套谎言还假还悬疑还诡异你会信吗?
李勤攸倾身注目即墨片刻,浅色薄唇逸出一丝叹息。
「你双腿瘫软是我所为。」平淡嗓音,在即墨心湖激起名为吃惊的波涛。
两丸瞳孔倏然缩小,即墨气到胸闷,说不出话来,用手抬了抬脚,发出喀啦喀啦的木板碰撞声,瞪向一脸平静的李勤攸,无言质询。
「无意发现你身怀武功,不得不多作堤防。」李勤攸垂下眉角,装出理亏模样,好抱歉地说:「现在听完你的解释,决定信任你,自当帮你恢复原状。」说完,手指迅速在即墨双腿上点几下解开穴道。
双腿一恢复知觉,即墨连忙开始活动,曲腿伸直几次,短嫩小掌扫开床上书册,急著要下床走走试试,忽然腿一软,整个人往前倾倒,差点跌到地上。
李勤攸展臂横在即墨腰间,阻止他的下跌,扶抱他躺回床榻。
「当心,穴道方解,不宜妄动。」温和嗓音柔声提醒,右手两指抵在即墨丹田,微微运气。
正想挣开李勤攸碰触的即墨感到腹间一热,立刻定身不敢乱动。
「气凝丹田,随我运行。」
「我、我不知道如何运气啊!」
装得真像。李勤攸暗斥,脸皮和口吻依旧良善,温婉一笑:「我教你。」
那微微一笑何止倾城,第N次炸翻了即墨内心孤寂二十年的空城。
美色当前,再大的怒怨也比不上心上人的一笑。即墨瞬间忘记一分钟前的气愤,随著李勤攸在他下半身挪移的手指心猿意马起来。
李勤攸隐忍不悦,无视即墨两腿间耸起的事物,温声引导即墨运行体内真气打通脉络,舒缓两腿被点穴过久而造成的麻痹不适。
「自行运转二周天,应当能下床走路。我尚有要事,晚点回来。」李勤攸带即墨运气一次後,推托有事暂离。
即墨想起李勤攸原就打算在这停留两日,依依不舍目送他离去。
李勤攸一离开客栈,闪身进巷子,趁四下无人注意使轻功跃上屋顶,轻踩红瓦到他和即墨投宿的房上,侧耳倾听。
「这就是武功啊?超神奇的!不用上少林寺当和尚,也不用蹲马步练半天就有,说得来容易,可是连带的问题一堆,屁股不好擦。」独自在房内运气促进血液循环的即墨碎念一阵,妄想开关随时随地Open。
配对、攻受、希批(CP)等等陌生名词排山倒海灌进李勤攸耳里,听的越多,眉头皱得更紧。
哪来的邪魔歪教镇日施法念咒,小辫子都让人捉了还装傻到底不承认。
滑溜的小老鼠……
没问出即墨潜入翡翠山庄的真正目的,他李勤攸誓不罢休!
【第五章】疑云重重
酒泉客栈天字三号房。
凭脑海里的记忆来到约定的房间门外,他在门板上敲三短二长的暗号节拍,不一会儿,木板门歪地一声往内开,露出一人可进的缝隙。
他从容进入,迳自拣张椅子坐下,替自己倒杯茶水解渴,形态自若如在自家,丝毫没有客入他房该有的小心谨慎。
「好久不见。」
「我大哥呢?」
「放心,他很安全。」
「他要是少了根毛,我一定找你赔。」
男人笑笑,早听习惯李勤攸的威胁。
「你这回带了人。」
「暗藏的危机,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好,以免发生事情我不及赶回。」
「谅他在你眼皮底下也不敢作乱。」
「那是自然。」
「哈!认识你十年,从来就是自信满满,天底下可有难倒你的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前的棘手男人,令他悠然自得的日子平添不少苦恼。
「放开心,别插手管。」
「不可能。」
男人耸肩,不意外他的答案,扔出一只包袱到桌上。
李勤攸没在意男人的粗鲁举动,解开布巾确认内容物,点点头满意地收下。
「李家二少这回要找谁麻烦?」男人笑腻问道。
李勤攸放下空杯,瞳眸幽深,笑得阴险。「不是我要找谁麻烦,而是翡翠山庄要找谁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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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被李勤攸单独留在房里的即墨下肢恢复正常後,盘腿坐在床上,回想李勤攸教他真气游走的方式,尝试练习让真气打通其他筋脉,只是过程不太顺畅。
从丹田提出元劲,蓄在胸膛,再缓缓吐回丹田,目前为止还顺利,但该如何让真气离开胸腔转往其他地方他就不了解了。
李勤攸只教他通顺下半身的方法,没说更多就离开,脚步之快他来不及拦。
放弃,不练了。没人教也没人在旁边注意,如果不小心走火入魔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还没笨到让自己陷入窘境的愚蠢。
翻身躺在床上,晒著从窗棂照入的日光,他懒洋洋地舔舔嘴,像只慵懒猫咪。
李勤攸一打开门就看到这副景象,方才探听无声,还以为即墨趁他不在溜去与人碰头或是做些不可为人知的秘密事,正在想该如何追踪其迹,结果竟在偷懒困觉。
「脚都好了?」意思意思关心一下。少爷回房,还不快来服侍?
即墨连忙从床上跳起,「嗯,可以正常走路了。」糟糕,被他看见难看的一面,他在美人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了呜呜!
「即墨懂字正好,分行管事刚送来帐册,你帮我誊写一份。」李勤攸拿出几本帐簿摆在桌上,开门请店小二送上文房四宝。
原来留在这里是要巡视店铺呀。
即墨坐到桌边,有些紧张。「不怀疑我?让我做这麽重要的工作可以吗?」
李勤攸回复在山庄的温和亲切,平易近人。「既然决定相信你,就不该再有疑心。何况,经由这几日的相处,我相信我的眼睛。」
那厢的即墨让李二少哄得小鹿乱撞,心田开小花,再加上欺骗的愧疚,决心更要做好李勤攸交代的工作,顿时战斗力爆发、精神饱满,段考前一天都没现在来得有干劲。
李勤攸将帐册分类好,告诉即墨如何誊写,正要著手其他工作,背後传来即墨的尴尬歉意。
「那个,写错字怎麽办?」
「直线划掉重写就好。」出於好奇,他探头看即墨写得怎样,不料看到一串……符咒?
敢情即墨把帐册当咒符来画?
「这叫阿拉伯数字,我家乡都这样写。」前两行还记得用中文数字,稍微不注意就……丢脸啊丢脸。
李勤攸掌推脸颊揉揉,缓化僵硬,提醒自己别再受即墨太多影响。
「写慢点不打紧,空白帐本不是很多。」言下之意:别浪费纸张空间。
即墨猛点头,一笔一划,极为慎重地在帐本页册填上歪七扭八的字体。
李勤攸嘴角抽了抽,暗庆即墨抄的只是假帐,那字体实在不好看。
他抱起春宫书堆放在床上,一本一本翻开来仔细查阅。这点他没说谎,确实有线索藏在春宫书的文字图画中,他得按照暗号规则逐字寻找,拼揍成完整讯息。
此次离庄不只避开玉修与带离即墨,主要目的是协助大哥和他冤家,现任武林盟主。每每气得牙痒痒的,又顾忌大哥情面,不能对那枉有盟主之名,却成日嘻皮笑脸纳凉的男人算陈年老帐。众多事务六成大哥三成他在办,剩下的一成就是在场合露露面、讲几句公道话的表皮工夫。历任盟主他不了解,但现任这位过得很逍遥快乐是铁铮铮的事实。
李勤攸不用太多烦恼,一个就够他烦了。应该说,两个:远在天边的傻楞大哥,以及两刻钟前近在眼前的现任武林盟主。
吐出一口闷气,继续在五花八门的春宫文图中找线索。
那男人说,李勤攸之所以缠黏大哥近乎恋兄,是欲求不满、缺个伴,这次「好意」用春宫书藏匿密信,刺激刺激他自己解决,或是找花娘小倌纾解下生理欲望,看能不能改善体内阳气过多的问题。
於是李勤攸离开酒泉客栈前,偷偷在茶水下了无色无味的泻药和春药,包准他欲火过盛又无力作恶。何况大哥远在西域,那男人也找不到对象泄火——除非他不想和大哥在一起了,那倒是李勤攸所乐见的。
李勤攸背对即墨阴冷冷地笑,预防男人倒掉加料的茶水,经过床铺时也洒些粉末在附近,关门离开时更在内部门把滴上迷香成份的药水,没过多久就会挥发药力,包准他今天不好过。
面对积怨成仇多年的无赖,身上多备点下三流东西准没错。
敢招惹他李勤攸,就要有被加倍报复的觉悟。
「少爷,你有去香水店吗?」誊写到段落的即墨抽鼻嗅两下,空气中弥漫一股奇异花香。
「香水?」
「喔,你们应该叫香料铺。」
「没……糟!」推测自己可能被那男人下暗香而毫无察觉的李勤攸立刻跳下床往窗口扑去,连忙推开窗户让空气流通。
「走。」匆匆喊上即墨,离开客栈。
「少爷?」站在客栈门口往楼上看大开的窗扉,即墨不明所以。
「现在可还有异香?」异香附在他身上过久,由淡转浓,他不闻其味。
见即墨摇头,他松一口气,暗暗发誓下次碰到那男的,绝对讨回这笔帐。
「可是,少爷……」之前在房间只是觉得有点热,现在却是热到快晕了,明明是凉爽的秋天啊……
李勤攸现在才分出馀力发现即墨脸上的潮红,怕是中招了,瞧即墨的症状,应该是春药。
「抱歉连累你,不用太担心,我带你去花街,很快就没事。」虽然时间还早,甚至尚未过午,不过他相信拿多些银两出来,一定有花娘愿意大白天接客。
「花街?」不会吧!
「怎?」有主子愿意花银两让小厮上花街,可是很难得的。
即墨猛摇头,这太荒谬了!他的心上人要带他去找妓女?!
「你误中春药,如果不赶紧泄出过多的精火,怕你身子受不了。」不死也半条命去了,也不明白道貌岸然的武林盟主用哪种春药香料,希望没有附加其他功能。即使即墨未得自己信任,但目前为止也没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更是用心服侍他,和一般小厮并无二样。要是放任他欲火中烧,他内心铁定愧疚无比。
「中春药……不见得需要去妓院。」这话说得细微,不好说大声。
李勤攸皱眉,「我非见死不救之辈。」
「我去厕所噜一噜就好了。」
「那是哪?短时间内到得了吗?」
体内热度骤然升高,某地方受药效影响起了反应,即墨闭闭眼,夹紧腿根痛苦地说:「茅厕……」
李勤攸一听就知道即墨的打算,不免得跟著脸红。「跟我来。」
片刻後,即墨推开茅厕门忽见李勤攸就站在不远处,百感交集,不清楚羞怯还是气愤哪个多。
他忿忿用李勤攸打好的清水净手,随意在衣摆抹抹。
「为什麽你没事?」解决完欲望,理智回到脑海的那一刹那,他想起这个突兀。既然春药香气中在李勤攸身上,怎麽是他这个闻一下子的旁人中奖,而李勤攸毫无所动。
「可能我内力较深,能抵抗得久,也及时发现没久待房间的缘故吧。」总不能说他刚刚才在某人房间下春药和泻药,预防自己误中而先吃过解药。
可惜解药只剩一颗已让他早早吃下,自己和那人用的药通常都找可信任的特定大夫开,坊间医馆大夫解不了。
还能说啥?自认倒楣?即墨挫败耙耙头发,揉乱脑後发团。他席地而坐解开青色发巾,以五指当梳重新卷起包包头。
「等等回房收拾行李,我们提早离开,到下一个城镇投宿。」有个悲惨的例子正坐在他前面,李勤攸未雨绸缪,不想面临更惨的窘境,像是一觉醒来裸身醒在姑娘床上之类的,决定先跑为妙。
对於这项提议,即墨没二话,他也想赶快离开让他丢脸的地方。
假若他不愿还是得走,因为少爷说了算。
这一趟路十分寂静,两人都不大说话,专心一致在赶路上。
李勤攸怕被追上,脑子不停分析可能的路线,要按照预定的行程,抑或往山里走,避祸两日再回到原来的路线上。再三斟酌後,他选择绕道。
夜深了,赶不到前头店村的两人停在林间架起柴堆,准备过夜。
「少爷,方向对吗?」比起原本的方向偏差九十度有吧,临时换方向,出庄该办的正事没问题吗?
「计划变更,我们先往西,再北上。」
「西边?不怕遇上魔教教主?」印象中那个玉修是西域人士。
「如果大哥给的情报正确,玉修现在应该在翡翠山庄附近,我们离开时已避开他可能前来的路径,应该碰不上。」
掏出在上个酒店买的肉乾,他撕成细条在火边烤。
「竹篓里有瓶酒拿出来,露宿野外最好喝一点暖暖身。」
两人各喝几口,窝在火堆边烤肉乾取暖,李勤攸没说话,即墨也不敢哼声。
他的少爷,心情不好。
熠熠火光闪烁,在李勤攸清秀的脸上交织一片光影,平日微翘的嘴角塌下不笑,时常电得即墨茫酥酥的双眼皮下垂眼此时不甚明亮,黑幽幽地沉淀,将情绪隐藏起来不外露。
他突然站起身,扔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消失在森林阴暗处,即墨守在营地顾马顾行李,一双黑溜溜大眼盯著李勤攸消失的彼方许久才转移视线,凝视火光。
春药事件後,直到现在剩他一个人也无聊,开始思索某些他刻意逃避不去想的问题。
李勤攸的探测,以及莫名的信任,在在透露古怪。他也想相信少爷,可心底就是不踏实,有这麽容易吗?
但,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年代,除了相信李勤攸,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是没想过离开翡翠山庄,另寻生计,可是他懒,有个轻松赖活的工作不做,出去闯荡做啥?弄个不好就是拿只破碗蹲墙角乞讨,晚上睡破庙旧巷。再加上那些穿越定律,有主见的主角们,百分之七十的麻烦就是言行举止太高调而找上身,所以他认为,想要有个平安稳定的生活,做人就要低调,即使他遭逢非凡的穿越,不代表他在这年代要有卓越表现。
穿越是个契机,至於如何生活,则是各自的选择了。
想开了,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即墨满意地点点头,虽然现在好像跑进江湖,莫名多了一身武功,不过跟著李勤攸应该没问题。
应该……吧?
想到阿福疑云重重的神秘身份,刚建立起的安心立刻破碎。除此之外,还有对李勤攸下春药的仇家,以及单恋李勤攸的情敌,魔教教主玉修。有这些人搅和,未来应该不太平。
他挫败地揉脸,又轻拍几下给自己打气。甩甩头,告诉自己别想太多。
人吓人吓死人,做人还是思想单纯点好,他没兴趣榨乾自己脑汁去纠结无谓的烦恼。做太多设想没啥大作用,有些非他这类小人物能控制的事情,该发生就是会发生,多想,只是给自己找麻烦。
等待的时候,他在附近拾捡乾枯树枝当柴薪,一片黑漆漆的,没必要他不敢走远。
半个时辰过去,李勤攸未回,即墨有些慌,怕他遇上事情。
一抹不安在萦绕上他的心头,隐隐有股预感,要发生什麽了。
在原地来回踱步许久,最终下了决心!
将主要物品扔进竹篓背上,在腰间系把离开山庄前李勤攸要他带著护身的短匕,他熄灭柴火,小心翼翼摸黑著往李勤攸离开的方向探过去。
深夜里的森林很危险也很可怕,不时有动物低狺,或是摩娑草丛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忽闻溪水淙淙,即墨猜测李勤攸或许在那,顺著水声缓缓向前。
「啊……呃嗯!呵、呵——」
「该死的……混帐!」
「啊嗯!啊……」
靠近溪边,听见被水流掩盖的粗喘低吟,即墨吓一跳,他该不会误闯别人打野炮吧?正伏低身子打算离开,呻吟声再起,这回他听得清楚,是李勤攸的声音!
他该不会遇上强盗土匪被怎样怎样了吧?!
没空细想凭李勤攸的武功能有几人耐他何?他斗不过的,即墨上场铁定也只能当炮灰。
即墨飞也似地拨开长草跳出草丛,以万夫莫敌之态大喝:「放开我家少爷!」
眼前,没有想像中肢体缠绕的两人,只有裸身美人半身浸在冰凉溪水中,气喘吁吁趴伏在溪岸。
「谁叫你来的?滚!」该死的家伙,竟然对他下可潜伏多日,遇酒则发的春药!下回让他碰到,不整得他哭爹喊娘才怪!
首回碰上龇牙咧嘴如夜叉的李勤攸,即墨吓得往後退两步。定睛一看,附近没有侵犯少爷的人,为何李勤攸发出让人脸红耳热的呻吟?
「少、少爷,还好吗?」怯怯靠近,蹲下身发现李勤攸满脸通红,伸出手欲探额温,还没摸到,立刻被李勤攸拍开。
「离开!别过来!」下身胀痛难耐,学即墨自己解决两次,依旧翘立挺挺,褪尽衣物泡入冰凉溪水中也不见消停。真是强劲到见鬼的春药!
「需要我帮你吗?」昏暗中瞧不真切的即墨好心问道,反惹李勤攸更为光火。
「你离开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帮助。」欲火烧得猛烈,就怕把持不住。
即墨当他在逞强,放下竹篓揽臂要拉他上来。「我不可能放下你不管。」
这句话彷佛压下李勤攸脑海的某个机关,一双黑眸不再幽暗,直截射出锐利的欲望目光。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声音沙哑性感,不再压抑。
「啊?」天生反应迟钝的即墨让人扯下水还来不及尖叫喊救命,一张湿润的嘴瞬间封住他的惊呼,灵舌交缠,恣意逞欢。
热吻一阵,李勤攸稍稍退开,再次印上即墨的嘴角,缠绵吮吻,喃喃低语:「你走不了了。」
即墨隔日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扎营处,身上还盖条保暖的毯子。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梢绿叶洒在他脸上,他揉揉眼正要起床,身体刚有动作,後庭猛地一抽,疼得他龇牙咧嘴,暗骂李勤攸禽兽。
搞到他快晕过去还不停,只顾自己爽的王八攻!
「喝水。」从旁递来一只牛皮水囊,侧眼见是李勤攸,即墨不跟他客气,接过就饮。他的喉头有种撕裂的痛,应该是昨天晚上嘶吼得太用力。
正在灌清水没空说话,李勤攸先发制人,丢出一句话砸得即墨眼冒金星,既讶异又快吐血。
「你夺走我的童贞,要负责。」
即墨瞬间一口水呛咳出来,瞠目结舌,惊讶地比比李勤攸又比自己。
有没有搞错!被上的人是他耶!怎麽是他被指责而不是李勤攸该愧疚地对他负起责任?
李勤攸是处男?怎麽可能!这年头的少爷不是十二三岁就会被家中长辈带去开荤吗?
彷佛知道即墨拿他无辜的一面没辙,李勤攸垂下眉眼,撇过头故作哀怨说:「本来还想保留童贞等到洞房花烛夜给媳妇儿的,没想到昨夜跟你……」幽幽叹息。「昨晚理智还在时,我让你离开,不要理我的。」
即墨哑口无言,脑袋当机无法思考。
不但没感谢他,还怪他罗?
「也好,就当昨晚是个意外,我们都忘了吧!」李勤攸抿抿嘴,转过头来对即墨撩起沧桑一笑,眼睛隐隐蒙上一层波光,可怜兮兮的弃妇模样,看起来快哭的样子。
即墨慌忙改口,「别哭别哭!我负责!」
李勤攸摇头。「我知道你不情愿,不必勉强。」
「我自愿!我很自愿!我很喜欢你,请让我负责!」天啊,他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告白。
李勤攸没打算放过他。「不打紧,这样也好,家里总得有个传宗接代的。」
「你不是上有大哥、下有小弟?」三个男丁一个搞基还可以的吧!
「三弟和丁护卫在一起那麽久,应当没可能分开,至於大哥……」腹诽那该死的武林盟主,他一定要搞砸他和大哥!
李勤攸欲言又止,扯开勉强的笑容。「别在意,我回庄就找门婚事办了。」
自从穿越到这莫名其妙的古代後,即墨不知道被炸几次了。
八卦啊八卦!那个刁蛮恶少和救命恩人竟然是一对,连大少爷也爱男人,他真的掉入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到处都是同性恋的世界了!
突然想起某项男男小说常有的设定,他冷不妨打个机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男人不会生孩子吧?」
李勤攸一脸古怪看他。「你族群的男人能生?」
看样子这世界没那种设定,即墨暗自松一口气,却听李勤攸说:「武林轶传记载,某些种族的男子能怀孕生子……」
即墨一口气没提上来,活活被吓昏。
他完全无法想像自己捧著大肚腩或是张开腿生小孩的狼狈模样。
神啊,千万不要让他生!
脚底下踩的是绿意草地,头顶上的是青天白云,沿路风景山高水长,令人心旷神怡、悠然自得。
两匹黑马并辔而骑,其中一人戴乌纱草帽遮掩五官,身旁的青衣人体格壮硕,後背大刀,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还是不好惹的那种。
穿越小片森林,两马并行来到路边茶铺,点了壶茶上两道小点,戴帽人捏起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淡淡桂花香瞬间充斥鼻间,他不急著咬碎,含在嘴里细细品味。
「东月国境内风光甚好,气候宜人,物产丰饶,不论稻米、蔬菜、水果,还是茶叶和糕点,远远胜过西杨国。而比西杨国更西的我们,不是黄土沙地,便是座座沉灰石堡。西域景象实在沉闷,待太久没出来走走,会生病的。」
青衣汉子不发一语,默默计算泡茶时间,衡量适当的浓度。
「东月国真好,真想长居此处。东月国哪里都好,人也很好。」
拍掉手上碎屑,接过大汉递来的茶杯先闻香後轻啜,茶香冲鼻,茶液温润不苦涩,他满足喟叹:「人生就是要逍遥自在,成天打打杀杀什麽样呢,嘁!」
才刚说完,一把小刀擦过草帽帽沿,直直钉入木柱,茶铺门口那桌的两名汉子猥琐笑著靠近。
「素闻青莲教主玉修那张脸皮白皙细嫩如娘儿们似的,比武林第一美女还标致,因而有『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不知今日我两兄弟有没有这荣幸瞧美人一面呢?咭咭……」
玉修不动声色,他身旁的大汉也置若罔闻,没事般默默喝茶。
「唷,小弟,你瞧美人儿不甩我们咧!」
「大哥,那是在害臊!咱得主动点嘛,是不是?」
其中一名大汉肮脏的手正要碰上玉修肩膀,墙柱上的小刀忽然弹出,划过大汉手臂,立刻喷出一排血幕。
「魔教就是魔教!我兄弟得罪你什麽?犯得著见血吗?我操!」另一名大汉提刀就砍,眼前青影一闪,青衣壮汉瞬间移动到大汉身前,也没多馀动作,就直挺挺站著,背後大刀挡住攻势,左肩一沉後甩,突袭他们的两兄弟倒成一团,唉唉喊痛。
玉修放下茶杯,惋惜地说:「东月国太多的美好让我忘记,不论哪个地方,总有败类存在。而我青莲教教义其中一条,便是斩妖除魔……」
「哈!你们魔教就是妖邪,斩啥妖除啥魔!啊!」
「大哥!你们——呃啊!」
小小茶铺里,瞬间恢复宁静。
灶上的热水滚沸,飘出袅袅白烟,青衣壮汉自动自发提过水壶冲泡。喝完第二冲的茶,点心也吃个乾净,玉修起身就走,跨过堆在门口的两个尸体上马。
青衣大汉放了碇份量不小的银子在桌上,气定神閒跟上玉修。
躲在柜台後的茶博士瑟瑟发抖,听马蹄声远去才敢小心探出头,忍住呕吐感,抢过银子拔腿就跑。
要命!那个玉修超可怕,杀人不用刀的,一瞬间就两条人命掰掰,这辈子绝对不想再碰上他们。早知道今天会遇上案发现场,他打死也不接这鸟差事!
什麽一日店长,荒郊野外没几只小鸟,可以閒閒纳凉过一天,通通都是屁!这条官道根本就是离开翡翠山庄返回西域的必经路线,李勤攸又算计他了!
发生那件事後,李勤攸不知道顿悟了什麽,再度改变行进方向,往回头路走。昨天来这间茶铺找茶博士不知干啥去了,要他在这等,兼个一天凉差,说他们很快就回来。
靠!发生命案不逃还留著的是笨蛋!
是的,这名目睹命案的逃命茶博士,正是代班一日的即墨。
不远处,李勤攸和茶铺主人正站在树上远眺即墨小小的背影。
「本以为要等上三五天,运气真好,一天就碰上了。」李勤攸轻松愉悦地吹了个口哨。
「少爷,我看那小厮不似懂武。」玉修开杀戒的时候,那小厮立刻窝到柜台後躲起来不敢乱瞄乱动,反应程度低能,没见识;人都死那麽久了还怕得快尿裤子,根本没胆量;再加上跑速慢、姿势也丑,压根儿没习武之人该有的模样。
「所以我才说他高深莫测,或是另有隐情。」李勤攸笑得眼垂弯弯,纵身跳下树,背对茶博士挥挥手上摺扇。
「还不快去清理环境,否则血染过久,味道不易散开,生意会不好喔!」
衔接江湖重大门派的通道,不可能太平。
他刻意挑几条主要干道让底下人经营茶铺,窥听许多武林秘闻,情报又多又新,想找谁或不想让谁找上,稀松平常。
特意建造的江湖茶铺,哪可能不染腥?打打杀杀,司空见惯,底下经营茶铺的部下早已习惯就地火化尸体、湮灭证据的好功夫。
就那即墨不知道,也不习惯。
李勤攸噙笑从树丛牵出马匹,四蹄奔驰,扬起一阵黄沙追寻即墨去了。
第六章
即墨不明白李勤攸葫芦里卖啥药,自从两人发生关系後,他的态度有股即墨说不出来的怪。
之前一时单纯一时狡诈,现在则像在密谋些什麽,神秘兮兮的,总瞒著他出外找人,也不大让他接触文件帐本之类的,只叮嘱他勤练武功,别镇日傻呆呆的发愣。
说提防他嘛,又何必教他运气之法,发现自己体内少说十年功力有,暗暗心惊阿福真实身份,害怕终有一天让李勤攸知晓,他又该如何自处?
精神虽然萎靡,双腿扎扎实实蹲马步。
李勤攸大幅减少他的工作时间,让他多蹲马步打打拳,别成了他未来的负担。即墨尝试很多次,还是打不出当初李勤攸在树林间教他的那一记猛力直拳,不懂是下盘功夫不够火侯,还是内力调度出问题。
继上回见到玉修杀人,即墨最近练功练得勤,较少埋怨。李勤攸叫他练功是为他好,当时早说明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少爷不会牺牲自己援救小厮,他得靠自己。
这几日清閒生活也不错,武侠小说看得虽多,也妄想过自己成为一派大侠,但目击血腥、精神状况不稳好些天,即墨觉得自己或许不适合江湖。
算算时间差不多,他缓缓收腿,做几个简单的缓和体操动作,拉拉筋骨,才不容易腰酸背痛。
挑起草屋边的扁担和水桶,小跑步地往山上溪流取水去。
他们现在住在东月国和西杨国境交接处的一座小村庄,李勤攸表示,这里是狡兔多窟的其中一个根据点,预计停留个把月,搜集足够讯息办完事再出发。
於是就成了现在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模式了。
呸、呸!他是男的!总之,主人在外奔波、仆人窝家里做杂务,没想到他穿到古代没多久又当回宅男,没办法,主子不让他离开屋子太远嘛。
偶尔带人回来窝进密室窃窃私语,有时回来身上带有酒臭和胭脂味,对他的态度相较之前冷淡,晚上也没再睡一起,草屋够大,分房睡。
即墨汲满两桶水往回走,忽觉无奈,叹好大一口气。
闺怨啊!李勤攸在外得意,他被关这屋子搞自闭,想聊个天,方圆十里只他们一户人家,偶尔去溪边洗衣服才碰到几个大婶,偏偏这时代男女授受不亲啥的,他稍微靠近,那些个婆婆妈妈阿姨婶婶全都作鸟兽散,彷佛他是披人皮的大淫魔。
心事若无说出来,有谁人会知~~
抹去眼角假想的泪水,将水倒入水缸,就开始整理家务,後头园子还种菜咧!他压根儿变成家庭煮夫了吧?
就在即墨弯腰拔小白菜的时候,两道阴影遮住他顶上阳光。即墨疑惑抬头,一颗小心脏差点没吓得跳出来。
一个身材修长,戴乌纱斗笠遮脸的青年,身旁陪伴一名眼熟的青衣壮汉。
靠!玉修来这做啥?
对方不发一语,两道高大人柱挡在前面……帮他遮阳?
即墨忍住逃跑的念头,装傻笑问:「公子口渴?」
玉修叹息,轻柔嗓音如怨如诉,哀哀悲切:「可惜相见恨晚,我已成人,非童稚之身。」
「公子?」脑袋秀斗了?
「过两年你身子长开了,他对你也没兴趣了吧。」说完,快手一劈,即墨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青衣壮汉接住即墨前倒的身子甩上肩膀,偕同玉修踏开轻功速离。
草屋後园,一株失根小白菜随躺在地,孤零零的。
向晚,在外忙碌一整天的李勤攸回到草屋,推开竹门,没有热腾腾的饭菜等他,前前後後找不到即墨,内心酸涩失落。
「走了吗?」在他改观之後。
「少爷,後院有古怪。」一名部下指著後院菜园,被拔出泥土的小白菜,以及旁边平时即墨用来装菜,现在空空如也的竹篮。「可能让人带走,而非自愿离开。」
「少爷,纸签。」另外一名部下恭恭敬敬呈上钉在前院树干上的纸条。
李勤攸迅速接过一览,眉头深锁,「玉修不是在西面五百里处的燕城?」
「前两日送来的消息是这样。」
「撤换燕城的人,让他回翡翠山庄,捎信给老三,让他处理。」
「是!」两条人影蹬腿一跃,两三下离开草屋。
世人以为翡翠山庄老大习武、老二从商,老三一无是处,活脱脱个纨裤子弟,事实通常非外人所见,低调息影管理山庄大小事务的正是老三。
李勤攸揉碎手上纸条,负手而立,阖眼思量。
即墨可值得他亲赴一场鸿门宴?
信条上无署名,简单三字「我想你」,天底下唯有一人会对他说这句话。
衡量目前正事的进度,再想想即墨。
他们欢好的那夜,即墨一开始是不情愿的,假使他身怀武功且能应用自如,即使打不赢他,逃跑的馀力是够的,不必失身於他。後续几日反常勤练基本功,李勤攸曾出手试探几次,即墨老挨打,毫无回手出招的反应能力,显然忘记以往习得的招式。越往西走,天候逐渐乾冷,他老是穿好几件厚衫将自己裹得像颗球,不懂得如何运气调节使自己不受寒。
种种迹象,让李勤攸不得不重新看待浑身是谜的即墨。
透过肢体交缠,第一次和母亲以外的人身心贴密得近。事後恢复理智,对於药性发作时的记忆犹在,即墨的一举一动,出於自然,李勤攸并未感到一丝虚伪。
即墨,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隐瞒的过去,抑或,现在的你。
×
肌肉僵硬,从头到脚,浑身发疼。
即墨自昏迷醒来,睁眼一片漆黑,有人用布条蒙住他的眼。
「嘶!头好痛。」正想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四肢让人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车子正驶过碎石路,震得即墨东倒西歪,浑身都疼,恐怕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跌来撞去,身上应该不少瘀青。
「靠!」他想起来了,玉修和那个高壮的男人打昏他,意图不明。
所以他现在是被绑架了?
车轮滚过一个大窟窿,即墨身子半飞起来,後脑勺撞上箱子,再度昏厥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即墨迷迷糊糊醒来,这回透过他大概十公尺远的火苗看清楚,让人关在阴暗湿冷的地牢。
「啊嚏!」空荡荡的牢房里连团稻草都没有,四处尽是爬满青苔的石砖。
秉持人类常有的好奇心,即墨东摸摸西摸摸,打量这座监牢。
地牢不大,含他在内共三间,一人房约半坪大小,这鬼地方当然不是用木柱制造栏门,而是一根根指头粗细的铁棒。即墨抓住铁栏用力扯,根部牢牢扎入地底,丝毫不为所动,再敲敲墙壁,货真价实的大石块切裁而成。
「这做的不错,没偷工减料。」在现代,处处都是偷工减料的产品,一堆造房隔墙都中空,不然就用破烂木箱充数,更恶劣的还有塞塑胶袋的,令人发指。
即墨忙著品头论足,没听闻细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他的牢房前。
那人也不著急,双手环在胸前等待,直到即墨推测完石墙厚度,转回栅栏前才吓得往後猛跳一步。
「有妖怪!」与他相隔一道铁栅栏的男人披著松垮垮的青色纱袍,衣领并未拉紧,白皙的胸前风光若隐若现。深蓝色腰带圈出他婀娜多姿的身段,半透明的纱袍罩身,隐隐可见袍下嫩肤美色。
男人没穿鞋,赤脚踏在青苔满布的青石地板,白玉般的嫩足和深黑青石成明显对比,左脚踝扣一只金环,镶了颗小巧铃铛。
「不认得我?」带有磁性的中高嗓音清冷响起,男人讥讽一笑。
妖怪?他多久没听见这名词了。
即墨狠狠吞一口口水压下害怕,两眼圆瞪男人。
他的皮肤苍白,表皮泛青,一看就知道不健康的白;鼻子和即墨有些相似,鼻管不高,小挺的鼻尖,短短人中下两片薄唇豔红如血,正咧开不怀好意的笑纹。特别的是他那双上挑凤眼,镶嵌灿目耀眼的琥珀瞳眸,此时正闪烁诡谲波光瞅著即墨。
一头墨黑长发柔柔垂下,披在颊侧好不飘逸。
男人面庞豔若玫瑰,身子如弱柳之姿,全身无一处不妩媚。
妖孽!即墨暗暗在内心给人取绰号。眼前男人的豔丽比上浓妆的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袭青纱增添妖邪,若非确定对方是人,即墨会以为他是打哪冒出来的花妖。
「你,不认得我了。」男人格格轻笑,笑声在幽暗地牢回盪,如暗夜妖魅。
认得他有鬼!即墨翻了翻白眼,忽然想到现在这个不是自己的身体,如遭雷殛。这男人意思是——他认识阿福?
张开口吱唔两声,终究没敢探问。
瞧对方态度不算友善,恐怕没好答案,下场不乐观,他选择装傻。
「有人跟我长一样吗?听说世界上会有三个!三个喔!三个跟自己长一样的耶,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吗?」装小白他最行!用词口吻口音语调通通不像古人,绝对不是妖孽你要找的啦!
妖孽挺有兴味的挑眉,似笑非笑。
气氛一瞬间冷掉。
对方以不变应万变,即墨也不是无法变通,他上上下下打量妖孽,吃惊地指著他的脚:「地板不但发霉还长一堆青苔,你打赤脚怎没脏?」
「欸,我发现你的脸跟手啊脚的皮肤颜色不一样耶?该不会戴那啥人皮面具吧?」
「……都不回我,难不成是聋子?」
哑巴不一定是聋子,但聋子有八成是哑巴,他刚刚说过话,声音富磁性却刻薄清凉怪阴森的,应该不是耳聋。
妖孽不发一语,开了小口,朝即墨吹一口冷气,冻得即墨浑身发颤,全身冷得好像被丢进冷冻库。
「你、你你你……咯咯咯……搞、搞什麽?!」马的,该不会真碰上僵尸了?
眼球往下瞄,光线虽微弱,妖孽脚下是有模模糊糊的黑影晃荡。
「连护体神功也忘了。」
妖孽手臂扬起,栅门开启的同时用气卷拉出僵化的即墨,手掌随意转几圈,即墨整个身子就像桶仔鸡般转啊转,晕得他头昏脑胀,经不起折腾吐出胃液喷泉洒出。
「恶——恶——整死我啊你!」让人扔去墙角低头狂吐的即墨愤愤抗议,审犯人也不是这样的吧?
「臭。」淡淡青影掠过,即墨抬眼只见妖孽正以惊人速度後退,足没动,身飘移,瞬间已隐入远方黑暗,消失无踪。
直到下巴酸了,他才阖起嘴巴,吃不到葡萄说人葡萄酸:「有武功了不起腻?」
气死,阿福明明也有武功,为啥他就是用不出来啊?
先前在体内乱窜的寒气已消退,即墨抽搐一阵恢复行动能力,捞起衣角随意擦嘴,整间内室弥漫呕吐物的酸味,他捏著鼻子朝妖孽离开的方向走。
「没把我关回去,当你默许我四处趴趴造。」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阴暗廊道,前一百公尺左右还有墙上火把照明,更往深处是不见五指的黑。
即墨回头望小得比指甲还小的牢门,再转头看那片远不可测的黑暗,两边都不想选,进退不得,他乾脆守在最後一个火把处席地而坐。
咕噜噜……
「肚子好饿。」他被绑架前正准备煮饭,现在都不知道经过多久,肚子早饿扁了。
「那妖孽会不会是玉修?」他清楚记得是谁绑架他,「绑我干麻?没脸蛋没身材还没後盾——啊!该不会以为绑架我能勒索少爷?」傻逼,李勤攸不会为了他付出,少一个小厮,再找一个就好了。
「他好像认得我……」
就在即墨咬指甲苦思的时候,阴风拂过,青纱妖孽毫无声响地再次出现在即墨面前,一手拉过即墨,另一手捏个法诀往即墨左腕按压数下,即墨只觉额面突然一热,抽得他吱吱叫。
「好烫好烫!你干麻啊你!」
妖孽松开他,任由即墨抱头在地打滚。
「你说喜欢翡翠三少,我便送你进山庄。」
「烫烫烫!快帮我弄掉啦!」
「你说要帮我找湛阳心法。」
「什麽东西?啊啊啊好烫好痛!」
「你还说……帮我诱引勤哥哥出来,圆我一梦。」
「啥、啥?!」原来这些就是阿福潜藏在翡翠山庄的目的?
妖孽幽幽一叹:「你失约了。」
阿福失约了,因为掉进湖里被他穿了。
「……」困惑他和李勤攸许久的谜团,突然有了头绪。
阿福伪装小厮潜入翡翠山庄,为的是追求心上人,那个蛇蝎恶少。阿福若不是贪图美色,就是个抖M!待在那个超S又刁蛮、喜欢霸凌奴才的少爷身边还能过上一年,其心灵耐性铁定坚强。好不容易混进山庄,有些事情可以一起进行的,例如探听李勤攸的情报,帮妖孽牵牵红线,以及给妖孽个顺水人情,找本妖孽需要的啥啥心法。
他会第一时间跳进湖抢救书本,极有可能那本就是他要的。
「不是在三少那儿待得好好的,为何改到勤哥哥身边呢?」妖孽身未动,气张扬,即墨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去撞墙,胸膛郁闷,好似千斤重石压在胸口,喘不过气。
「你同勤哥哥一起出门,两人一骑。」气劲加强,声音变得沙哑迷离,眼底蒙上一层怒意。
别、别对他生气啊!要是知道有个武功高强的妖孽喜欢李勤攸,而且醋劲超高,他绝对不会跟他抢,早在一开始就选择别条路线攻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墨被迫得吐出一口血,内心OS老多,偏偏有口难开。
「你和勤哥哥共睡一房。」妖孽张手一抓,即墨的身体被他吸过去,冰凉苍指停在即墨颈上,缓缓收紧。
「阿福,给我个交代,让我不杀你。」妖孽用尽意志力才没下手掐死眼前人,一个字一个字从牙根倂出,满含痛恨。
大爷,你掐住我的喉咙让我怎麽说话?
血液溢满喉咙,一滴一滴自嘴角淌出。
「不说话,是否默认你愧对於我?」
哇靠,不讲理耶妖孽大哥!你把我搞得半死不能说话还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咽喉被掐紧,快不能呼吸的即墨怒火上膛,意识开始模糊,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用尽力气发出呜咽几声,妖孽当没听见,根本不理会。
「青莲教规,背叛者,死。」清凉嗓音宣判死刑。
在他五指收拢之时,一只厚实温暖的大手抓住妖孽的手腕,阻止他的杀孽。
即墨从眼角馀光看见青衣男人,即使有条人命即将殒灭,也不为所动,跟妖孽一样,面瘫。
那妖孽明明就恨极能陪在李勤攸身边的他,口口声声满饱怨恨,那张精致美丽,因苍白泛青而稍稍退色的脸庞几乎没啥表情,只在眼眶流转的精光中瞧见几分愤恨。
「别做让自己後悔的事。」青衣男人如斯道,掰开妖孽双手,一掌劈昏即墨。
妖孽冷冷看著软倒在地上的即墨,深呼吸几回,高涨情绪渐渐缓平。
「带回他房间。」青影一飘,瞬间消失无踪。
青衣男人嘴角微微勾起,「遵命。」
是回房间,而不是监牢,看来他的冷静回笼了。
青衣男人单手扛起即墨甩上背离开。
虽然眼前一片黑暗,不过走上二十来年早熟悉地牢通道的暗路机关,没多久便回到明亮的大地上。
即墨眼睫毛抖两下,缓缓掀开,差点因眼前景象而吓翻。
「不要乱动。」青衣男人一掌压在即墨背上,制止他乱动的身子。
「放我下来!」
「等等回到教坛,自然放你自由。」青衣男人说完,要即墨抓住他衣衫,足下一点踏上悬挂山谷两侧的铁鍊,动作轻巧跳跃,稳稳抵达对面峭壁上的平台。
即墨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就怕掉入深不见底的山谷。
要命啊这些武林高手,没事把他带到这麽危险的地方干嘛?
让人扛在肩上一晃一晃,他瞧见铁鍊对面、在山壁挖出的洞穴。他们刚刚从那边出来,所以青莲教的监牢其实是建在高山上的洞穴中,让人难找也难营救,易守难攻,真够病态的青莲教。
青衣男人并没有因为即墨苏醒而放他下来,而是扛著他攀爬山巖,走过好几条悬挂两崖的粗重铁鍊,这一路上甚无绿意,尽是黄沙尘土,或灰白大石,寂寞的荒芜大地,枯燥乏味的景色。最终来到一座山峰,青衣男人这才放下即墨。
即墨左瞧右瞧,看不出个端倪。
「你失忆了,是吗?」冷不防的提问,青衣男人在峰顶摸索几处机关,光秃秃的岩石地面震动,裂开约一平方公尺大小的方形地道暗门。
「跟紧。」说完,蹭地往下跳,即墨蹲在洞口探头,不见阶梯,里面是笔直无光的漆黑通道,青色人影很快地就从他视线消失。
「马的,叫人跳楼腻?!」老子才不干。
可是……
环视四周,冷灰色调的岩石高山没任何植物,往下望,悬崖峭壁耸立,唯一的道路就是粗铁鍊。他有武功不懂用,也非特技艺人,没学过吊索钢丝,这方面简直废人一枚,从铁鍊逃生的机率为零。
好样的,不是跳崖就是跳洞穴,这世界怎麽了?!
即墨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他都跳了,应该不会死人吧。」
纵身跃入幽深洞穴,急坠速度拉扯他的脸皮,洞穴凉风猎猎削过耳旁,毫无安全措施、命悬一线让他整颗心揪紧,紧闭双眼不敢睁开。
「啊!」没有撞壁撞得头破血流,他下降到某个高度就让人横挡住,拎过衣领拉入地道,没继续坠落。
「别碰墙壁,跟著地上的太极图腾走,别踩到青莲。」青衣男人燃起火摺往墙上点燃棉线,刹时一排灯火通明,地板排列许多各种图腾符号的地砖。
即墨小心翼翼跟随青衣男人踏过印上太极符号的地砖,走了有一刻钟,最後推开层层枝叶,即墨被眼前美景震慑,张开大嘴一时无法发言。
柳暗花明又一村,离开阴森可怕又危机重重的地道,竟来到如此美地!
一栋两层楼高的楼阁矗立在前,白泥砖,琉璃绿瓦,附近绿意盎然,青翠草地点缀万紫千红,缤纷花朵绽放其中。在楼阁前有一池白莲花,花瓣映照池水和邻近碧草之色而青,如教派之名,青莲。
令人讶异的是,莲池正中央有一尊半人高的青玉如来佛像。
「青莲原指如来佛眼目,青莲初代教主原为青莲寺的青眼明目修罗尊者,因理念与佛寺不合而离开,却被诬陷信笃邪教行不善之举,冠上叛徒之名,遭自称武林正派的围剿追杀,初代教主逃至不属三国,比西阳城还偏远的西域之境,一气之下,在此建立青莲教,招募因遭罪而叛出各门派的同夥,一同在岩山险地历经多代,耗上百年方建造出青莲教广大的教坛规模。」
即墨听得一愣一愣,原来是背叛者的集结门派啊!不过,青衣男人跟他说这些干嘛?来个青莲教一日游的解说员?
青衣男人从腰带掏出塞藏其中的青莲花玉佩,举到即墨眼前。
「这些,你通通忘光了,是不是?玉符。」
【第七章】这个世界好小
李勤攸收到信条留言後并未立刻动身赴约,他不是个未经大脑思考就冲动行事的人,何况,即墨於他的重要性没有太高。
冷静处理完手边事务,将後续交代给部属,李勤攸快马加鞭赶至西域。
身边少个人伺候,不习惯凡事自己动手。
辛苦工作一整天回到草屋,没有人迎接他,没有热腾腾的饭菜等他,有点空虚落寞。
这两点还容易解决,再找一个小厮就好,不过……
他有点想念怀疑即墨,暗自推敲他身份的刺激。
他有点想念故意为难即墨,他勉强配合的无奈。
他有点想念即墨独自一人时满口胡言乱语,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挫败的模样。
还有点想念,那夜的温暖。
即墨信誓旦旦地说:「我不可能放下你不管。」
所以,他也不能放下即墨不管。
一路上换了十匹马,因赶路而没刻意入城,时常夜宿野外,待他穿越西杨国,来到西杨国境最西边的城门小镇方歇。
在客房里整顿仪容,不想让人觉得他狼狈。
面对铜镜抹上皂泡,刮去凌乱黑胡,再好好洗一顿热水澡,换上乾净白袍黑靴,翩翩公子再现。
李勤攸梳开打结的发丝挽个发髻,绑上白丝缎带镶玉冠,整理好最後一丝紊乱,好整以暇地信步踏出房门,准备一赴鸿门宴。
没有约时间,也不用约地点,他知道玉修会派人接应,这里可是西域,青莲教的地盘,铁定处处有探子。
出城门往西行没多久,就有一组三人队伍靠近,翻出袖口内侧的青莲绣纹表明身份,在李勤攸的默许下替他蒙上布条阻隔视线,带上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刻意绕路,让车内人无法正确推测青莲教坛位置,再加上三餐不按时供应,少量多餐,降低李勤攸对时间的概念。
用过第十三餐不久,马车停下,这次不是休息,而是抵达目的地了。
有人绑住李勤攸双手成结,用拉的引导他前进。这姿势很是羞辱人,但为了进入青莲教坛,他只能忍下。
「请公子在此稍作歇息,教主马上就来。」青莲教众轻手轻脚卸下李勤攸身上所有的布条,还他清明,还他双手自由。
他被带到一座凿在悬崖中段的小亭,一面石壁,另一面云雾飘渺,空绝神谷。石桌旁的大水壶轻烟袅袅正烧热水,桌上摆置一套印有梵语经文的茶具和几盘糕点招待贵客。
不多时,玉修同李勤攸来时路,纤腰款款自石阶走下,一袭青色薄纱飘逸,白皙肉体若隐若现,婀娜妩媚。
「许久不见,勤哥哥。」玉修坐在李勤攸对面的位置,执壶为君冲茶。
「你的脸怎了?」玉修对自己容貌颇有自信,即使出门在外也从不遮掩,上回见他以乌纱盖头以属难得,现在在青莲教坛内,何故戴上面具?
玉修指抚妖媚面貌的木头面具,轻叹:「修儿面色不佳,耻见勤哥哥。」
李勤攸摆摆手,「你生得如何於我没差。」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还是不喜欢,比起外在容貌,他比较在意一个人的性格品德。「隔著一层面具不好说话,还是拿下吧。」
玉修迟疑一阵,取下面具放置一边。
「走火入魔?」玉修的脸色著实不对,原本应该白皙透红的,现在却如鬼魅般苍白泛青。
玉修颔首,不愿再多谈这话题,替两人斟上香气扑鼻的热茶,开了口:「勤哥哥喜欢符儿?」
福儿?阿福吗?原来阿福竟是青莲教人。
他这趟冒险并非援救小厮,而是踏入陷阱?
捺下冒出心口的怒火,李勤攸浅品一口茶,「不过小厮。」
「那为何前来?」
「翡翠山庄不会放弃任何弟兄。」
玉修慢慢喝完他的那杯香茗,抬眼一望,看见倒映在李勤攸黑亮的瞳眸中自己苍白难看的脸,忽觉羞愤,忍住重拾面具的冲动,重重闭眼问道:「那当初因何放弃我?」
「你不是翡翠山庄的人,你是青莲教主玉修。」李勤攸瞬间回答,语气毫无一丝疑虑。
「当时我是你的小厮!」三年前为窃取湛阳心法,他也曾伪装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潜入翡翠山庄,蒙李勤攸慧眼赏识,当上他的贴身小厮。
那时候的李勤攸身边有五名小厮伺候,但他的身份事发之後,李勤攸从此只收一名,因为他决定一次防范一人就够,无暇分心看管太多人,而且半年就换一个小厮,不让人在他身边久待。
三年前,李勤攸十五岁,玉修同龄。两人都属发育好的,个头高高瘦瘦,一名气质斯文、一名面容姣好,走在一起不似主仆,倒像对好兄弟。
李勤攸对於聪明伶俐的玉修很是信任,正值青春年少,最需要朋友不论大小事都和玉修分享,两人时常一起研读商策至半夜,隔日一同因晏起遭受祖奶奶惩处,往事历历在目,即使玉修另怀心思靠近他,李勤攸也无法否认,当年的时光有多快乐,对他的人生造成的影响多甚。
可惜,他们俩一开始就非同路人。
更可惜的是,即墨亦然……
亏他封闭已久的心稍稍开道缝隙,为身藏一团迷雾的即墨开许多特例,真相却令人难堪。
再一次遭受背叛,心口撕裂得痛,呐喊著要宣泄,想任性妄为,将青莲教搞得天翻地覆,教他们知道李勤攸不是好耍弄的!
李勤攸向来自豪自己随时随地能保持冷静,不因情绪波动过大而做出後悔的事情来,但现在,他痛恨自己够理智,还能面色不改坐在这里喝玉修沏的茶。
第二次的伤害,比第一次被背叛还来得痛。
「你是青莲教主,玉修。」即墨又是谁呢?
玉修咬紧下唇,愤愤不语,一双琥珀瞳眸怒火正盛,灿灿发亮。
李勤攸视而不见,不在意玉修的反应,淡淡问道:「即墨的身份?」
他恨自己,这时候还想知道即墨的身份和名字。
玉修冷哼一声,青影飘移,转瞬已离开崖中小亭。
过一会儿,日前在茶棚与玉修形影不离的青衣男人出现在李勤攸面前。
「久违了,少爷。」昔日他也曾和玉修一起混入翡翠山庄,在山庄的花园拈花惹草好一阵子。
青衣男人坐在玉修方才的位置上,接手沏茶的工作。
换一泡新的茶叶,烫壶、置茶、温杯尔後高冲,无一动作不讲究。
「这茶好喝吧,每个月从西杨国北面雪山送来的高山雪水,甘醇纯净。」西杨国北面雪山环境单纯,高山雪水是爱茶人渴求却取得不易,许多人只能将就山脉中段的雪水,解解茶瘾。
「极高之处,冰天雪地的,生态简单,动物不多,植物也少,雪水自然纯洁。人也一样,刚生出来的小宝宝最单纯,渐渐长大,碰上遇上的事多,个性也渐渐变得心机深沉,尤其走跳江湖的我们,无时无刻受生命威胁,一个稍微不注意就失去性命。人们为了保存性命,做出不同的选择,各种手段都有。」
青衣男人执壶替两人斟六分满,接著捧起茶杯闻香,「教主有他的苦衷。」
李勤攸没理会他,依旧是那句:「即墨的身份?」
青衣男人摇头,缓缓品茶。
「他『曾经』是教主同父异母的弟弟,玉符。」
曾经?
李勤攸没漏听青衣男人强调的字眼。
「但他现在就是即墨了,我也不认识他。」
「……?」
「能让翡翠二少有一瞬间的呆愣,实属世间少见。」尽管说得是俏皮话,青衣男人脸皮不动语调没变,一贯冷静无感。
「今儿个就聊到这吧,小的要请少爷回房。」话说完,双指迅速点向没反抗的李勤攸的睡穴,动作熟悉地恰好接住他软倒的身子扛上肩,几步踏跃离开小亭。
剪不断,理还乱。他能说的尽量帮忙说了,李家二少不买帐,他能怎麽办?
希望玉修早日看开,缘份并非强取豪夺能得,是要双方情愿的。
一个铜子儿不响,任性妄为的单恋,只会让双方……甚至多方痛苦。
青衣男人安置好李勤攸,退出客房,走在阁楼走廊往远方眺望,一片灰蒙蒙,正如他的心境,也似青莲教目前的境况。
做为退隐之地或逆藏行踪之处,这高山深谷非常适合,但关不住追寻自由的成年猎鹰。
因祖训有言,前例在目,青莲教众少有争霸武林的野心,却怀有比一般人还强悍的正义感。许是开宗师祖及前几代门人的来历背景,导致青莲教众比常人愤世嫉俗,出外游历的门人十个有九个忍不住插手管事,再加上门派武学非正派,门人行事较偏激,导致外界对青莲教十分不谅解,冠以魔教之名,因而致使教众们更仇视那些名门正派。
青衣男人伫立在青竹围栏前,山谷强风吹得他衣摆猎猎作响,即墨闻声开门,见是青衣男人,出口相邀:「来了就进来啊。」
青衣男人告诉他,他是青莲教主玉修的弟弟,名叫玉符,在教中还是两大护法之一,专研巫术,是阴旗祭魂中主祭巫师的徒弟。
即墨越听越混乱,一下子接收太多资讯来不及消化,直喊头疼。
「若不是你额上印记,我也以为你是别人。」青衣男人如斯说。
额头上的印记?
即墨抚上额面,忆起在地牢时,玉修在他左腕点几下,然後额头发烫的事情。莫怪玉修确认他的身份後,对他的态度丕变,还差点杀了他。
思及玉修当时寒意十足的冰冷脸庞和狰狞的气场,即墨不由得打个冷颤。
「还习惯吗?」青衣男人进入即墨的房间,随口关心几句。
「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即墨阖上正在研究的青莲教巫书,在青衣男人对面坐下。
「殿青。」
「找我有事?」虽然殿青冷冰冰的,不过对他还算好,在这人生地不熟又俗称魔教的地方,殿青是即墨唯一一个敢说话的——也是扣除玉修外,在这里能碰到的唯一一个人。
「我想了解你记得多少。」
即墨摊手,「通通不记得。」因为他根本不是玉符,只是个从未来穿来的腐男。他脑海里已经意淫许多配对,除了蛇蝎三少和大丁哥那对,他现在又多了殿青和玉修这一对可幻想。
帮玉修和李勤攸配对?别想!既然他已经攻略李勤攸还失身跟他滚过一次,休想他放过大鱼!
「对於巫术也无印象?」殿青指向房间一侧,满满三大柜的巫书和巫祭道具。举凡三角灵旗、红橘青三色香等,以及大大小小装满不明液体粉末的瓶瓶罐罐,都是玉符的珍藏。
即墨摇头,他甚至害怕那些东西,尤其是挂在书柜上方的灰狼头颅。
即墨别过眼,假装镇定问:「有没有别的书可以看?」药草啊武功秘笈啥的都可以,巫书对他而言简直是天书,又臭又长串的符号和一堆诡异法阵,他看得懂有鬼。
「你的变化很大。」殿青摇头。
他所认识的玉符,个性阴沉不爱说话,喜欢关在黑暗的房间里研究巫术摆设巫坛,一举一动只差没跳跃前进,俨然就是尊活僵尸。反观现在的玉符,开朗大方,房间窗户全开,明亮通风,阳气十足,与先前模样大相迳庭,若非额上印记,他也难以相信他是玉符。
「那你可以告诉我吗?教主要的那个啥啥心法,是怎麽回事?」没有别的书看,那来探八卦!
殿青若有所思地凝睇即墨,缓缓开口:「未来你可能也需要。」
「啊?」
「教主修炼的青莲内功属性极阴,若在提升境界时出了差错,轻者身体损伤,严重者七孔流血至死。而翡翠山庄的湛阳心法可缓冲伤势,修练得久应能治愈走火入魔所造成的内伤。」
「你怎麽知道湛阳心法可以,别的心法就不行?既然是青莲教的内功,过去那些教主和其他有练的人都没事吗?那以前怎样解决的?」
「属阳心法不少,大多太过刚强,用以解套我教心法内伤,时常造成气血逆流或是穴位冲脉等问题。唯有女性创造的湛阳心法能中和我教阴性内伤,让体内之气达到平衡,损伤最小。」
「我听不懂,你们怎麽确定只有湛阳心法可以?」没讲到重点啊大哥。
「前任教主因走火入魔而陷入狂暴状态,出走教坛在外横行,无人能挡,造成死伤无数。遇上翡翠夫人以湛阳心法相抗衡,出乎意料地平缓前教主体内四窜的真气,使他恢复理智。」
「难怪你们要派阿福、派我去偷这本心法秘笈。」
殿青面色有些沉重,语重心长地说:「你也瞧见教主的脸色,他运功时行了岔,导致真气长年郁结颈部以上,造成苍白泛青的肤色,再不赶紧学习湛阳心法,恐怕撑不久了。」
没有立即发作已属大幸,但也不能小觑。玉修近来脾性越来越浮躁,纵使表情没变,但瞳眸透露出太多讯息,这是修炼青莲心法濒临狂乱的症兆。
「你也有修炼青莲心法的护体神功,未来也可能面临这局面。」
即墨嘴角抽了抽,哪来这麽多麻烦又难搞的事情?他宁可不要知道阿福的身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勤攸被软禁好几日过去了,他粗略算算,至少十天。
青莲教奉他为上宾,奴仆礼节周到,尽可能满足他的需求,想要什麽应有尽有,尽可能满足他的需求,除了自由。
每一天,玉修都会来到他的房间,同他说说话,聊聊以往日子,意图重拾昔日情份,但他并无迎合,也没重修旧好的意思,一次一次告诉玉修,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最後总是不欢而散。
今天的玉修有些怪异,李勤攸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也吃不消玉修送来的……「礼物」。
「你喜欢玉符哪里?他的脸没我漂亮,他的身段没我好,他的脾性阴沉,通常只听不说,跟个闷葫芦没两样,还喜欢研究巫术捣鼔巫药,你竟然喜欢他不喜欢我,教我如何接受?」
玉修深吸一口气,眼睫毛颤抖得厉害,「你喜爱童子,是不?」
三年前,他们同为十五岁,和玉符现在的年岁相同,但身子早已抽高,是个小大人模样了。玉符发育较慢,依旧矮个子,生得一张稚嫩脸蛋,浓眉大眼脸颊有肉如十二、三岁孩童。
青纱袍袖一甩,教主大人盛怒离去,半个时辰後,殿青送来了「礼物」。
「教主请公子尽情享用。」殿青退开身,让他身後的人群陆陆续续进入李勤攸的房间。李勤攸正坐在床侧,背靠床柱悠閒阅读,看见鱼贯进房在他面前排成一列的幼童和少年後,手执的书本碰的落地。
他们的共通点是浓眉大眼,脸颊红扑扑的很可爱,最小的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大些年岁的莫约十五、十六上下的少年,一个个穿著暴露,露肩露背露大腿,布料又薄又少,由青纱和白布交叠而成,如水中青莲。
年纪较小的还不清楚状况,一脸呆傻或好奇,另外一群大孩子知晓自己的任务,有些神情羞怯,有一两个大胆的甚至愤恨瞪住李勤攸。即使胃口再好,也难以下咽吧!何况李勤攸根本不好此道,与即墨云雨一段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难成的情况下发生的。
「小的不打扰公子。」将礼送到的殿青正要阖上房门,李勤攸登时跳下床铺,双手十指牢牢卡住门板,不让殿青走。
「我不缺奴仆,带走。」李勤攸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偏高,隐隐带怒,不再和蔼斯文。
殿青装傻,正经八百地答覆:「他们不是奴仆,是教主特地找来服侍公子您的,希望公子在这过得开心。」
「我不需要。」李勤攸几乎是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缓缓道出。
他现在终於明白玉修稍早离开前那番话的意思。
玉修以为他恋童,只因即墨是少年的青涩身子——这实在是误会大了!
「抱歉,公子的命令,小的绝对服从。」话毕,用力拉过门板,碰的一声关起,用铁鍊从外上了锁,被下软筋散封印武功的李勤攸插翅也难飞。
当殿青将这事情转告给即墨知道,他的反应出乎意料。
原以为能看见即墨痛心欲绝或是醋劲大发的场面,没料到他竟然捧腹大笑,直喊些他没听说过的浑话。
「妈啊!你们以为他是恋童癖喔?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好可怕的个性喔,难道玉修他是女王攻?不对,李勤攸那家伙是攻,所以玉修不仅是女王受,还是得不到就想毁了他的类型,天啊那我怎麽办?」会不会被玉修刑求,要他放弃李勤攸?
「玉符,不可对教主不敬。」殿青不悦提醒。
即墨悻悻然暂时停止胡思乱想,抬头挺胸正经坐好,殿青从第一天就要求他的坐姿,不可像软骨头般没精神,不符合护法该有的形象,可是他曾远远看过一次玉修的坐姿,根本东倒西歪简直是半躺嘛!
「教主要营造出游刃有馀的气氛,因此慵懒躺卧适合他,我们底下人务必姿势挺直,雄赳赳气昂昂,才不让人小觑。」当时殿青这样回覆他。
「你说某次意外落湖导致记忆全失,自那之後就离开翡翠三少,当上二少爷的小厮,是不?」警告完即墨不当的言词态度,殿青将话题拉回。
「是这样没错。」他有股被审讯的fu。
「据你观察,李勤攸是个怎样的人,平日待你如何?」若非玉修交代,殿青很不想充当三姑六婆询问八卦琐事。
「在庄里对人很好啊,温温和和的,平时在书房里批阅帐册,没事就看看书画画图。出庄之後反而像飞出笼子的鸟儿,没有礼节桎梏,整个人显得轻松不少,还会耍些小把戏捉弄人。」
听起来李勤攸和三年前并无太大改变,反倒是玉符简直脱胎换骨。若非专研命理神灵的巫祭说过,世界上没有起死回生或是借尸还魂之术,殿青很难相信眼前之人真是玉符。
他斟酌一会儿,终於下定决心他考虑好几个月的主意。
有时候为人属下者,并不是对於主子的命令熙听尊便才叫忠诚。
他相信这个决定,对玉修是好的。
「想见二少爷吗?」
「咦?」剧情急转直下,即墨猛地抬头看殿青,导致颈骨喀啦重响!
「呜……我的脖子……」扭到了……
殿青垂下眼不看即墨,以防自己克制不住而出手。
玉符这是东月国术法当中的中邪吗?他感到棘手,难以应对。
「你能让我见少爷?」「乔」好脖子,即墨匆匆问,若说不想念李勤攸是假的,谁叫他是另~一~半~嘛~
殿青颔首,「请务必保密。」得瞒住教主行动。
即墨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只要能让我跟他碰面都好!」
「那麽,请你保持一般作息就好,先整理简便行李,晚上等我消息。」他决定放走李勤攸和玉符,不能让教主再执著於李勤攸,因他而情绪起伏。
教主现在除了需要湛阳心法外,更需要平心静气,以防体内真气乱窜。当然,他没可能如此轻易放走二人,早已修书去翡翠山庄,要求以书易人。
而李勤攸也提出交易……
殿青倾身靠在即墨耳边,假装帮他整理衣领,实则轻音传密:「影卫在对面楼阁随时监看,请务必一举一动如平日,别让他们起疑心,否则走不了。晚膳过後传沐浴时再收拾行囊,剩下的交给我安排。」
咦?有影卫?那他刚刚还喊那麽大声!
「请勿慌乱,他们方回位置不久。」
稍早前,殿青推说要替玉符施展特殊咒法,试试能否恢复记忆,其法必须受术者全身裸露,且附近无当事者和施法者以外的人在场,因此支开影卫。
说谎是一种艺术,对大家有利的谎并不算坏。
殿青随口同即墨提点些繁杂琐事,便离开他的房间,如同过去的每一天。
即墨谨遵交代,不断提醒自己保持平常心,按照平日行程,看看书、练练毛笔字,或是在玉符房间展开大冒险等,直到用过晚膳,叫盆热水进来洗澡顺便整理好包袱,假装看书其实神智不知道飞去哪里等待殿青。
忽然有人叩门,即墨佯装无事开门,来人是殿青。他使眼色让即墨配合别露出马脚,闪身进入房间,低语说几句话,藉由拿取柜上药罈,将即墨的小包符揣进怀里。
「玉符,同我来一趟。」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在影卫眼皮下偷渡一个人去他房间,不如找藉口光明正大离开。
影卫尾随两人通过许多回廊,双双进入殿青房间後,便在附近蹲点守候。
进入房间之後,殿青让已经打扮成他和即墨模样的两名属下靠近窗边互动,透过映照在窗纸上的影子让户外影卫以为他们俩还在房内,其实早由暗道离开。
「你为什麽要帮我们?」殿青不是玉修的人吗?
「你不必知道。」私心人人有之。
「他是我哥耶!」
殿青朝他抛去古怪一眼,「你全都忘了。」
不多时,他推开石门,已然离开青莲教坛,不知跑到哪边荒郊野外了。
李勤攸牵匹马在树边等候,见到即墨有些讶异,很快就恢复表情,同殿青咬耳朵,随後向即墨投以复杂眼神,默默离去。
「跟上,不要再回来。」殿青催促即墨去追李勤攸,他不乐见玉修再为这两人的关系烦恼,因此放走他们,眼不见为净。
即墨不太明白状况,匆忙说声再见,跑著追上前面的一人一马。
既然要跟他一起离开,干嘛不等他啊?
气喘吁吁跑到李勤攸身边,正想跟他打个招呼哈拉两句,却被李勤攸冷漠的态度喝退,缩起肩膀好不委屈。
又没得罪过他二爷,阴阳怪气的。
两人沉默并行许久,路上饿了渴了,李勤攸会递饮水乾粮给他,但自从相逢以来,再也没吭一声。
即墨耐不住,双臂展开拦在他面前不给走。
「把话说清楚,我哪里做错还是得罪你了?为什麽不理我?」
李勤攸淡漠扫他一眼,终於开口:「你我本非同路人,抵达西杨国境,便分道扬镳,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