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02

梅子黄时雨: 因为爱情 14-21

    14
   
    他的气息一如既往的强烈,她紧闭着眼睛,蜷缩在他怀里,心不经意的微微一抽。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温柔还是他脸上那种隐忍的无奈的却又有些心疼的神色----她不知道,也分辨不清---大概是因为她醉了的关系。
    已经好多次了,无论是她喝醉了,或者是由别人送回来。他亦曾在她家楼下遇到过好几次,甚至有一两次连□的时候,她也叫着别人的名字。可他似乎什么都不以为意,对她加倍加倍的呵护,她酒醉了,他给她弄醒酒茶,泡蜂蜜水,温柔细心的照顾她。无论她怎么过分,他总不生气,有时候仅仅是微微的叹几口气。
    她越来越不明白了。是不是她太久不谈恋爱了,所以弄糊涂了。
    如果他爱她的话,为什么会什么都不介意呢?她做了这么多,演了这么久,无非是想狠狠伤害他而已,就跟当年他伤害她一样。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对他好像没有一点用呢?他应该会生气---就算不生气,至少也会为一个为什么吧?可是他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只是默默的,什么都是沉默而已。
    他不爱她吗?既然不爱,又何必出现在她面前,口口声声地说爱她呢?
    她摸着头,只觉得好混,好昏。好像有些东西已经超越她的控制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开始隐隐有种不舍得呢?
    不,不会的。是她喝醉了。她已经醉了。
    她轻轻地抱着自己,腹部酸酸痛痛的,仿佛依旧有冰冷的机械在刮着,疼---她好疼好疼----当孩子一点一点从她身子里剥离的那个时候,他在那里呢??当她抛弃所有,不顾一切,以为拥有他就拥有全世界的时候,他在哪里呢?他当时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
    她恍恍惚惚地笑了出来,眼角依稀有湿润的东西浸过---她曾经有多疼,亦会让他有多疼的。秦慕天,你等着。

    暮色轻合,灯光渐起。秦家的厨房里,香气四溢。
    秦雨天坐在轮椅上,拿起铲子,转头对楼绿乔温柔地道:“小乔,你去客厅。这里油烟味重。放心,我一个人就行了。平时我经常煮的。”这个厨房装修时专为她订制的,高低左右都很是方便。
    楼绿乔微微一笑,道:“那我帮忙端盘子吧,这个我会。我就做这个,不会添乱的。”秦慕天跟在后头,也进了厨房,听到她这么说,笑着心情大好的打趣:“我看算了,指不定就把盘子给打翻了。”
    楼绿乔转身,在他肩膀上轻打了一下,轻啧道:“你----”脸上带着几分薄怒,可语调却柔软腻人,撒娇味道十足。
    秦慕天趁势握住了她的手,笑容满面:“我是先给你提个醒,省得等下我什么也没得吃。饿半天的肚子!”
    楼绿乔不依,抬起另一手又打了他一下,装作生气的样子:“你------再说,我—我就跟-------就罚你中午不准吃饭,就让你饿肚子-----”就算在工作方面早已经独当一面了,但此时唤秦雨天为姐姐时,还是觉得耳后微热,不自觉的微顿了一下。
    抬头只见秦慕天笑着的望着自己,真的轻恼了起来,转头朝秦雨天问道:“姐姐,好不好?”
    秦雨天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自己的弟弟如此快活的神情了,此时见他牵着绿乔的手,来回的轻轻晃动,眼神中皆是醉死人的温柔,眼神或转或动皆随着楼绿乔的人影,一脸的满足喜悦。仿佛他的整个世界已经容不下别人一分一毫的存在了,满满的都是眼前这个人儿。
    能见到慕天如此平和开心,她自然也觉得高兴。此时绿乔这么略带着娇羞着唤她姐姐,语气娇软的问她,她赶忙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好,当然好。我们就罚他中午不准吃饭,就让他看着我们吃,馋死他---
    楼绿乔像是找到了三座大山的依靠,高抬着下巴,回头看着秦慕天,嘴里还轻轻的冷“哼”了一下,表示你玩完了。
    秦慕天用手指爱怜地在她圆润微尖的下巴上轻轻点了点:“你这个小气鬼。我不过是说错了一句,你就跟姐姐联合起来不准我吃饭。太小气了。”
    楼绿乔着恼地拨开他的手:“我是小气鬼,自然小气的很。否则不白担了小气这个名号啊!”秦慕天脸上的笑容益发加深了,见她最近似乎越来调皮可爱了,时不时地就会跟他置点小气,然后借题发挥,指挥他干这干那的。可他大约是没救了,也不愿救赎,宁愿如此的沉溺其中,再不醒来。
    秦雨天一边炒菜,一边听着两人在边上打情骂俏的交谈,嘴角不由的弯起清甜的弧度,心里亦觉得都是全是沉甸甸的幸福。
    这些年里头,虽然慕天在外人看来年少有为,事业有成的。其实,其实她知道,他是半点也不开心的。她虽然从来不问,可却清楚的知道原因,那是因为一个叫楼绿乔的女孩子。
    可他当年为什么与绿乔离婚,她这个做姐姐的却也不知道半点。那时候,她只问过一次,慕天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什么,不适合而已。”从此之后,再不肯多吐露一字半句了。
    她不懂。明明是不适合了才离的婚,为什么离婚后却一直将两人的物件保留着,每过一段时间必然要珍之重之的亲自整理,擦拭,从不肯半点借手他人。
    甚至这些年来,他从未谈过一个女朋友。刚开始的时候,他说工作刚起步,没有时间跟精力,一切以事业为重。后来只推说一个忙。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劝,就是不肯交女朋友,更不用说是相亲了。
    一开始,她还真以为他想在事业方面再冲刺的。可某天晚上,她半夜醒来,经过他房间的时候,他的房门虚掩着------隔着微敞的缝隙,她清楚的看到他颓然无助的坐在地板上,握着一张照片,手指颤颤地在轻触,呢喃的叫道:“小乔----小乔”----整个人沐浴在清亮却冷冷的灯光里,满屋子无言的哀伤与寂寞----
    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慕天。在她的印象中,她的弟弟一直是那么的懂事,自信,乐观----无论什么事情,总是站在她前面,跟她说:“姐姐,你放心,有我在!”虽然慕天还比她小两岁。却一直帮她挡去外头所有的风风雨雨。
    可原来他一直以来都这么的不开心,她这个做姐姐的却从来不知道。
    第二日,慕天如常的一早起来,如常地喝了两碗她煮的稀粥,如常的西装革履,如常的去上班。她看着他如常的朝她道别,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一瞬间,她几乎以为昨晚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她午夜的一个梦而已。
    也是从那以后,她开始知道,这几年,慕天从来没有忘记过楼绿乔。可她知道,他就算从不提起,却从未有过一丝的忘记。
    那日他带着楼绿乔回来后,站在整面落地的玻璃窗前,看着软红十丈的半城夜景,沉默了半天,轻问了一句:“姐姐,人生是不是只要犯了一点点的过错就等于永远的错过呢?”
    她当时正在绣十字绣,精神集中,而他说的极轻,听得也不甚清楚,只略路抬头地问道:“怎么了?”他却已经不肯再多说半句了,只静静地伫立了许久----
    一直过了好多天,她才从被她撞落在地的照片中认出了那个女子就是楼绿乔,也才回想起慕天那天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人生是不是有点过错就等于永远的错过呢?”她渐渐有些明白了,当年慕天离婚的事情,可能没有他所说的简单。否则,慕天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可到底是为什么,她这个弟弟不肯说,她知道她也决计是问不出来的。
    只是现在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样子,举手投足中溢出来的皆是浓浓的爱意。这样子就足够了。她在心里朝父母默默的道:“爸,妈,慕天找回他的所爱了,慕天他现在很开心很幸福。小乔很好,你们肯定会喜欢她的。请你们在天上祝福并保佑他们,永远幸福。”
    楼绿乔也知道他姐姐是喜欢她的,甚至是毫不掩饰的喜欢她。每个星期总是时不时地会打几个电话过来,约她去吃饭。从秦慕天哪里知道她平日里喜欢喝咖啡,却并不多说,只在第二天让秦慕天带了很多自己配好,分成一小袋一小袋的八宝茶过来给她。
    她此刻看着透明的水晶杯子里肆意舒展的各式干果,红的枸杞,红的枣子,红的山楂,黄而绿的葡萄干,精美的菊花,蜜色的龙眼---入口清甜而又微酸,各种干果独特的香味或浓或淡的在唇齿间流连,的确很好喝,也非常适合这样的季节。
    小时候,奶奶就是如此的。每到下午茶的时候,就在花园的椅子上,替她准备好了牛奶和饼干。夏天的时候,就会有菊花茶,一朵一朵的在透明的玻璃杯子里盛开---通常奶奶会坐在对面,边优雅地喝咖啡边看着她规规矩矩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光----
    记忆里的午后,花园里,紫藤架,梧桐枝叶葱翠,蔷薇妖娆,玉兰芬芳,空气里的甜腻----已经成内心深处最温暖的追忆了----那是永远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15
   
    那日,她回去了。重新回到了从小生长的地方,一切还是跟她离开前一样,园子里的紫藤花如火如荼的盛开着,垂坠如海-----铁艺架边的粉团重辨蔷薇如胭脂般深浅不一的点缀枝叶葳蕤间,清香四溢---
    她屋子里的摆设亦如同当年,雪白无瑕的丝质细软被子,雪白干净的手工毯子,四周缀着精巧华贵的蕾丝花边----大嫂陪在边上,柔声道:“乔乔,今晚不要回去了,就睡家里吧。”
    她摸着从天花板垂挂下来的淡玫瑰色的蕾丝帐子,许久许久才轻轻“恩”了一声。大嫂顿时喜笑颜开:“太好了。”遂又放低了声音:“妈知道你要来,提前了好几天就跟宝妈去采购用品,床上的,换洗的,连洗漱的,都是妈亲自去买的----又让宝妈特地洗过,晒过-------爸妈啊,要面子,嘴上不说,可是心底里是最疼你的!你瞧,这玛格丽特花,漂亮吧?是妈妈亲自弄的!!”
    她心头涌上了又暖又酸的感觉,原来母亲知道她要回来陪小钢琴一起过生日,特地给她准备的----。明明方才妈妈看到她的时候,什么表情也没有,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回来了啊!”她以为,她以为母亲还在生她气,还未原谅她呢!!
    宝妈替她拉开了餐椅,仅靠着楼母乔琦。她低头坐了下来,不敢去看父亲的神色。可父亲的声音却甚是温和,只道:“人齐了,就开饭吧。”
    家里吃饭的规矩甚严,长辈若不动筷子的话,小辈是不能吃的。父亲一说,大哥大嫂便道:“爸吃饭,妈吃饭。”小钢琴则清脆的道:“爷爷吃饭,奶奶吃饭,姑姑吃饭,爸爸吃饭,妈妈吃饭。”
    如此场景,她从小就是这么一天一天过来的。可不知道为何,此时,只觉得泪盈于睫,泫然欲滴。忙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酸意尽量逼下去。低低地道:“爸吃饭,妈吃饭,大哥吃饭,大嫂吃饭。”转头看着小钢琴,轻轻一笑:“小钢琴吃饭。”
    抬眼就看见自己面前摆着的是以往自己最爱吃的菜,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能使自己握着筷子的手不至于颤抖。曾经多少次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到这样的场景-----如今,如今,真的面对家人了,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口有东西堵塞着,连呼吸亦困难。
    楼母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吃吧。”她怔怔地抬头,低声唤了一声:“妈----
    楼母放下了筷子,亦极力忍着才不至于让泪水滑下来:“嗯----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女儿这几年的一举一动,定期有人将照片和资料给他们。可楼父就是不肯拉下脸来----自己这个女儿的倔脾气亦跟他一模有一样----今日女儿总算肯上门了------
    当年他们也不过是说说气话,威胁女儿,不让她与那个人交往---可谁知道竟然将心爱的女儿直接推了出去。唉,这些年来,他们不是不后悔的。

    睡在自己的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没有一点睡意,睁着眼睛,一直茫然地盯着顶上繁复的蕾丝帐子----与他过往的一切好像只是做了个梦,现在她醒转过来了---还是在家里,还是在父母,大哥身边,谁也无法再伤害她一点点了----
    水茉说过,只有父母亲人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无条件对你好的,别人都不是。她也是在磕磕碰碰之后才终于是明白了的。家人是永远无可替代的。
    当初家人的确是为了她好,所以才阻止她的。可是她太年轻,太冲动了----那个时候好像有种狂热的偏执,父母越是不准的,她越是要做,想要去证明自己是对的-----其实当时只要自己退一步,可能就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可是,当时怎么能够懂得呢----横冲直撞的------或许这就是年轻所要付出的代价---
    可她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些。一段婚姻,一个未成型的孩子以及对感情的彻底失望。
    她将头埋在了被子里,任泪水轻轻从眼角滑落。被子里头有清新的阳光味道,她流着泪,吸着气,弯着嘴角,那是妈妈爱的滋味。
    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那一过往只是她的一个梦而已!她醒来,还在出国前,在遇见他之前-------可是,可是,不是那样的----
    她一直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
    门口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在她房门口停了下来,有人无声无息地推了门进来。接下缓缓地来到床边---她闻到了几丝熟悉的香味,是母亲特有的----可是她竟然会害怕,不敢睁眼---
    母亲的手慢慢地碰触到了她的脸,那么轻柔地抚摩着-----指尖略有点冰凉,可却是如此的舒服。许久,才叹了口气,大约在说怎么这么瘦了。
    又过了良久,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起身准备离去。
    小时候,她或许已经进入了梦乡的时候,母亲也是无数次的这么过来看她,给她温柔的掖被子的---------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她轻轻睁开眼,黑暗中只见母亲纤瘦颀长的背影,鼻尖酸到了极点,喉咙口亦涩到了极点,微微张口,可却哑然,竟然发不出一个字来。
    眼见母亲的手已经碰到了门把,她脑中忽然闪过了那年在加州的情节,虽然一晃已经这么多年了,可现在忆起,却恍若昨天发生的一般。
    母亲捂着胸口,在父亲的搀扶下,打开了门,缓缓离去----她极力忍着泪,想唤他们,可是最终却没有唤出口。因为她知道她唤他们也没有用,她已经伤尽了他们的心。除非她离开秦慕天,否则再怎么做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满意的。可是她那么爱慕天,她没有办法不要他----她以为父母只是在赌气,他们怎么也不会不理睬自己的-------
    她猛地回神,从床上爬了起来,奔跑着,一把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母亲,喃喃低语:“妈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都是乔乔不好,都是乔乔不对----
    “妈妈,对不起----乔乔应该要听你话的。妈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妈妈,对不起----------妈妈-----
    楼母没有转身,泪却止不住的从眼中潸然而下----

    XX这本杂志是她们STYLE的最大竞争对手,向来比她们杂志早上市两个星期。这天,正好是XX杂志的上市日期。她们一向会买数本,用于参考和比较。
    谢小珊忽然神色凝重地推门而入,将手上的XX杂志放在了她面前,语调有些急促地道:“你自己看!!”
    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有关于靴子的专题照片。本来大家处于一个行业,有时候策划的主题相撞时在所难免的。但现在摊在她面前的那几张,跟她们正准备要印刷的图片,无论从拍摄手法还是赞助的品牌,以及主题的表达方式几乎都类似。
    她立刻按下了按下LISA的内线键:“LISA,请进来一下。”LISA:“好的。”
    LISA进来后,她示意她看了几眼杂志的照片,吩咐道:“你马上打电话通知印刷厂,让他们立刻停止这几版的印刷。”
    她与谢小珊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可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找出为什么会如此类似,而是要马上确定另外一主题,并在这一两天内将照片赶出来。
    会议一直开到了晚上十点,但还是没有很好的提议和主题。她看了一下腕表,知道再怎么加班下去,今天也是想不出好点子的。索性道:“我们的会议到此为止吧,大家回家后请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早会的时候,每个人给我一个IDEA!”
    抱着一大堆的资料回了办公室,又想了好几个方案,但都又否决了。谢小珊敲了门进来,道:“已经快12点了,回家吧。”
    她摸了摸有些隐隐作痛的腹部,大概前面是神经太紧张了,所以反应迟钝了。此时静下来,只觉得腹部阴冷疼痛,有气无力地道:“你先回吧,让我一个人好好静静。”谢小珊看了看腕表,道:“那我先回了。很晚了,你早点回家。”楼绿乔点了点头,目送着谢小珊离去。
    埋头又翻了好多的资料与图片,现在的杂志竞争激烈,什么主题,什么专题没有做过呢?头越来越涨,腹部也更痛了些。怪不得古话说的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现在正手忙脚乱的时候,连肚子也跟着一起闹腾起来了。
    抚着胃,端着杯子去倒了杯热水,希望喝了会好些。可喝了几口,也没有一点缓和的迹象。她双手圈着自己,外头的办公室里早已经一个人影也没有里,只留几盏角落里的小灯,越发显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也不知怎么的,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在这种已经渐冷的天气里,还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她从来都不是女强人。从小到大,她都是家人手心捧着长大的,如珠如宝。她何曾受过一点委屈,吃过一点苦头。一直到遇见了他-----可就算是遇见他,她也从未想过要有什么自己的事业,她只是想做他呵护下的小女人而已。
    可是后来她与家人闹翻了,他离开了----她除了靠自己外,还能靠谁呢?世界上如果能依靠,有哪个女人愿意成为所谓的“女强人”呢?
    她拿起了手机,按下了号码,可犹豫了许久,不敢按下那个通话键----虽然很想很想听听妈妈的声音,可是已经这么晚了。长大了,就少了很多肆意的权力了,连撒娇也是。
    泪缓缓涌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觉得难过亦或是为了其他----事实上她一向很脆弱。别人总以为她牙尖嘴厉,咄咄逼人。可谁又能知道那只是她的保护色呢!谁会知道她每次痛苦,每次无助的时候,都会一个人躲着偷偷地哭泣呢!!
    那种疼冰冰冷冷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搅动,酸而涨,涨而痛。一阵又一阵,仿佛寒冷彻骨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涌来上,一个浪头过去了,另一个又扑了过来,仿佛这疼痛将永无止境一般偶。
    那一年,也是这般的疼,没完没了的疼----甚至一度她以为她快要死了---
    可是她没有,她虚软的扶着墙,颤抖的双腿根本就支撑不住虚弱的自己-----她跌坐在了阴暗的走廊里----抬头,只见一个身段妖娆的金发美女,深而重的眼影几乎遮住了眼睛,鲜艳欲滴的红唇微张着,冷漠的表情此刻却带着几丝怜悯地看着她---
    不,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慢慢的别过头,却只能望见两扇紧闭着的玻璃大门,其余什么也瞧不见-----缓缓地垂下了眼帘,眼眶里有东西“扑哧扑哧”的坠落在地上,消失于尘土之中。
    半晌之后,她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湿润,摸着墙壁,倔强地抬头,缓缓地拖步而出-----那一段短短的路走了长长的时间。可那段长长的时间里头,她再没有回过头。
    她双手掩面,呜咽着,骗自己是因为那疼痛太厉害了。最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越来越脆弱了。
   

    16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滴滴”地响了起来。她愕然地抬头,盯了电话出了几秒的神,才接起。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打了电话过来:“怎么还在加班?”她屏着呼吸,不想露出异样:“有事情要忙!”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竟还带了沙沙的磁性:“再忙也需要休息。乖啦,这么晚了,好回家了。”她怔然了一下,一会儿才应声:“恩”。他明明在南方出差,显然是已经打过她的家里电话了。这时候打她办公室的电话,里头分明有种追查行踪的味道。
    他大约是在那头笑了起来:“到家了给我一个电话。”她张嘴吸气,泪却掉了出来,她用力吸了一下,还没有回答。却听他有丝怀疑地道:“小乔,没事吧?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的声音不对?”
    她吸着鼻子,不说话。他温柔地哄她说话:“怎么了?”
    大约是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都会不大受控。她亦然!泪珠颤颤地滚落了下来,她骗他道:“我胃痛-----痛死了!”
    她的确有过胃病!那胃病是在美国打工的时候落下来的。那个时候,无颜再回头跟父母要钱了,除了打工,再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她咬着牙,什么都从头学起,去端盘子洗碗,去送皮萨,去加油站打工,只要能找得到的活,只要能让她生存下来的,她都做过。那时候,哪还能顾得上每日三餐啊。就这么给活活的饿出了胃病来的。
    后来回国初期后,还是时不时地发作。近几年,因工作稳定了些,再加上她也注意了许多,基本已经调养好了。
    在如此安静冷清的夜里,听着他的声音,她只觉得又恨又恼又委屈,万般的滋味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索性也不高兴伪装了,带着几丝呜咽地道:“我胃好痛----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好痛!你过来陪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在那头提高了起来,温润坚定地连连哄她道:“好,好,好。不过你自己先去医院,好不好?我马上赶回去。”
    他在骗人,他明明在南方参加什么论坛。怎么可能马上赶回来呢??他一直在骗她!从前是,现在也是。一直都在骗她而已!
    她没有说话,想冷笑,可微牵嘴角,泪却又落下来。他又道:“我打谢小姐电话,让她陪你-----
    她一边哭一边撒娇,好似回到了旧时时光,任性地一再问道:“我不要,不要别人!多久,你要多久才到?我不要一个人去医院!”他柔声道:“我最快也要三个小时。乖啦,先去医院。我尽快赶回来!!”
    她自然不会相信他真的会赶来。她已经过了发傻的年纪了。也没有去医院,回家吞了两片止痛药。人还是靠自己的好。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承诺,特别是要来的那种!
    由于累,再加上止痛药发挥了疗效,痛也渐渐缓和了,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晨曦清清中竟然真的看到了他。他侧着脸,伏在她的床边,粗而乌黑的两条眉头微皱着,眼皮下有一片青青的疲倦痕迹。眉目还是如昨,熟悉地叫人心疼。
    她睫毛微微颤动,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看过他了。
    谁能知道,当年的她最喜爱的事情便是在每日的清晨,一根一根地数着他好看的眉毛。可怎么能数得清呢?可偏偏恋爱中的人,最喜欢的便是做这种傻事情。甜蜜的数了一遍又一遍,总也不会觉得厌倦。
    事实上,现在回头想想,当真是傻的可以买块豆腐去撞死了。可年轻的时候,有几个没有痴傻过呢?
    他的眼皮微微地掀动了几下,大概是要醒了。她闭了眼,佯作一副酣然入睡的样子。只听得一阵细簌簌的衣物声,他的手伸了过来,抚摩着她的额头,许久之后,忽然低叹了一口气。
    她只能感觉到他厚实的掌心,带着灼热的温度,暖暖的,仿佛要从额头的肌肤碰出之处涌进心底某处。
    明明给自己设定了期限说要OVER的。可已经过了----可她无法按计划做到。因为自己总是隐隐有种不舍。是因为自己总贪念他时不时流露的温柔吗??还是因为当年一下子就分开了,在她对他的感情最浓烈的时候,说分手就分手了,所以就算他对她不起,可她却还是这么多年念念不忘,无法在内心深处将他真正抹去吗?
    她在回家的时候,不敢在父母面前吐露关于他的一字半句,因为怕他们再伤心失望吗?
    她到底要怎么办?她到底想要什么?她应该要将他狠狠地甩了,就跟当年他所做的一样。当年他怎么对她的,她就怎么还回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从此以后,两不相欠!!然后彼此各过各的生活,再不要有任何交集了!
    这样才痛快,不是吗?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这么做!她狠不下那个心!
    他俯下了身,轻轻地碰触到了她唇上。数秒后,他忽然轻笑了出来,大概是清晨的关系,带着些沙哑:“还装,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她睁开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他淡淡而笑,薄薄的晨曦仿佛在他身上镀出了一圈清亮眩晕的光圈:“你的睫毛在动------
    以前她就是如此。装睡的时候睫毛会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好像被做错事被抓住的猫咪。他看得久了,就会分辨了。
    如此静好的早晨,真真叫人心软。
    她侧着头看着沐浴在光影中的他,心里酸酸的,难受又好受。好一会儿,她才静静地道:“我骗你的----”他看着她,闻言,挑了挑眉头:“骗我什么了?”她轻声道:“我没有胃痛---
    他五指成爪,正一缓一缓的在摸着她的长发。闻言笑了出来,双手板过了她的脸,表情说不出的暧昧欢喜:“那你把我骗过来,是不是因为你想我了------
    她摇头刚想否认。腹中却又紧了起来,昨晚那熟悉的绞痛又来了。她双手抱着肚子,皱起了眉头-----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发觉出了异样,一惊,急道:“怎么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住:“到底怎么了,你脸白成这个样子!!”她有气无力着道:“你去药箱里帮我拿两片止痛药-----”他忙跑了出去,一向冷静如水的人,这一瞬间,却显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他扶着她坐了起来,看着她就着温水吞下了药丸。他急声问道:“到底怎么了?还说没有痛!”
    她将头埋在了松软的枕头里,闷闷的:“没什么!”他手一拽,一搂,动作连贯将她一把抱了起来:“走,去看医生去!”
    她挣扎着:“不去---我不要去----”他抱起她就往外走,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大跨步地朝外头走去。她也急了:“我不去啦-----人家是生理痛----
    他猛地止住了脚步,低头看着她。她觉得脸有点发烫:“你没见过女的生理痛吗?这年头谁生理痛会去看医生啊?”
    他看了她半晌,才道:“可是----你以前明明不痛的啊?”她脸上的热度在瞬间便开始一点一点消退了去,挣扎着下了地。以前,她以前是不痛的。后来-----那件事情之后,却痛了起来。
    他从衣柜里取了一件衣服递给了她,坚持着道:“生理痛也可大可小,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陪你去看医生。”她淡淡地却很是坚持地道:“今天不行,我们上午有会议。”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默地看了她:“这件事情没有商量余地。要么是你打电话跟公司请假,要么是我替你打!”她转头将手里的衣服扔下,拿起了梳子,利落地将头发挽起,道:“是没有商量余地,我今天一定要去办公室。”
    他不再言语,转身而出。拨通了姐姐的电话,支吾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姐,那个----那个痛要怎么办?”秦慕雨拿着电话,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哪个痛啊?”
    秦慕天吞吞吐吐地道:“就那个啊!”秦慕雨:“哪个?”秦慕天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就是女孩子那个,每个月那个的时候会痛的那个啊 ------
    秦慕雨终于是明白了过来,想笑又怕弟弟脸皮薄,捂着嘴道:“那个啊!!你煮点姜片红糖水。趁热的时候让她喝,就会好很多的。”秦慕天有些不信似道:“姜片红糖水就行了吗?管不管用啊?”
    秦慕雨糗他道:“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肯定管用。土方子。”秦慕天“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等楼绿乔一切梳洗完毕,秦慕天的一大碗姜片红糖水已经煮好了。她一坐下,他就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又用嘴吹了一会,尝了尝温度,才道:“喝吧!”
    她看着那乌红如药,热气腾腾的一碗糖水,好像被吓住了一样,怔怔了好一会儿:“你煮的?”事实上她屋子里就两个人,不是他还会有谁!!他道:“快点喝吧。”
    她喝了一口,乌乌的水,带甜甜辣辣,顺着喉咙口下去,仿佛一线热流直涌向那个酸冷疼痛之地。
    对去医院的提议,他倒也不再坚持。只跟着她,一前一后地出来 ,在电梯里才道:“你今天不舒服,我送你去吧。”她没有拒绝,整个人很不舒服,恨不得在腹部塞一个热水袋。
    可车子一到了半路上,她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不是去我办公室的路线。”他道:“谁说了去你办公室的。去医院。你这个样子能去上班吗?”
    她道:“我说了我今天没有时间去。你停车,我要下车。”他头也未转:“我已经跟谢小姐请假了。她也同意了。”
    她吸了一口气,控制自己:“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忙!停车---停车-----我不要去医院--------
    他任她发泄,只淡而坚定地说了一句:“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去看医生。”
   

    17
   
    在一路的争执中,车子还是按照他原定的路线行驶,最后在医院停了下来,她恼怒地转头:“我不去。”竟然跟赌气的孩子似的。他笑了出来:“你不下车的话,我是不介意抱你下车,再抱你进去的。怎么样?”
    看来没有商量余地。她可不要做熊猫也不想做怪物被人一路参观,于是唯有恨恨地道:“下车就下车。”
    大约是走了关系的缘故,居然直接就到了专家医生的办公室里头。慈祥的满头白发的医生隔着桌子,问了好一会儿情况,才轻描淡写地问道:“你以前有堕过胎吗?”
    他坐在她身边,一动未动,连目光似乎没有移动半点,可室内的空气仿佛莫名地凝结了起来,生冷干涩。她迟疑了一会儿,不过几秒的时间,干脆地回道:“有。”
    医生继续问道:“几年了?”她轻轻地垂下睫毛:“我不记得了。”空气里似乎有无数把无形的箭在对准她,使她无法呼吸,也无法喘气,几乎要窒息了。
    医生低头做了记录,一会儿,抬起头,扶了扶鼻子上的老花眼镜,道:“你这个痛经应该是由于堕胎不合理引起的,也就是说是堕胎的后遗症。是因为子宫受损而引起的合并血液供应异常,造成子宫缺血、缺氧而引起痛经。”
    他很突然地打断了医生的话,十分直截了当地问道:“有办法治疗吗?”医生道:“治当然是可以在治的。但是心急不得,要调理好长一段时间。我开个方子,先吃着。一般几个月后就会减轻一点。但最好能调理一两年的。这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他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一路无言,一前一后地出来,到了大门口处,她看着他的背影,漠然地道:“我自己打车去办公室。”说罢,转身而走,准备去打的。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我送你。”
    到了车子里,依旧是一路的沉默。一直开到了她办公室的楼下。她在临下车之际转过头,看着他,淡淡地道:“你有什么要问吗?”
    他轻摇了一下头。她看着他的侧脸道:“真的没有要问我的吗?”他缓缓地吐出了两字:“没有。”
    她冷笑了出来:“就算你知道我曾经为别的男人打过胎,也不想问吗?也无所谓吗?”他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其他。缓缓地将她拥在胸口:“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谁说他不介意。又哪个男人会不介意。他介意!他介意的要死。他那么爱她,当然希望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完完全全属于他。
    可是他知道,他没有那个资格介意!!一切已经发生了,已经回不头了----当年如果不是他做错事情的话,他和她的孩子都已经可以去打酱油了------他又有什么脸去介意呢!!是他将事情推到这个境地的!

    楼绿乔盯着日历,眸光停留在16这个日期上,那天正是星期六,也是他的生日。两人重新在一起居然有半年了,她从未想过会这么久,一恍竟然就这么过来了。好像他与她之间本应就该如此过来的。
    他很迁就,非常迁就,极其迁就她。大约是因为过往的事情,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怎么做,他从未说过一字半句,有的只是隐忍,哑忍而已。
    就好比医院里的事情。他居然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甚至还充当起了她的保姆一般,每星期去医院拿药,每天两次定时提醒她吃药。如果偶尔两人都在家的话,他还会去将中药包用热水温热了才给她喝。
    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孩子的事情。因为那是她深埋在心底的伤口,碰触不得。如果可能,她一辈子也不想让他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因为他不配!
    可他明明“知道”她曾经怀过别人的孩子。怎么还能这么大方呢?难道他可以不介意到这种程度吗?她摸着自己的额头,似乎有些糊涂了!她当然不会相信他爱她爱到什么都无所谓的地步。另外,更应该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允许女朋友跟别的男人藕断丝连,甚至夜不归宿。
    他已经问过她了,这个周末是否有安排。她摇头说没有。看来他是想特地安排一下。
    的确是这样的,周五下班的时候,他就过来等她下班了。两人上车后,车子便一路驶去,渐渐离开了市区。最后是在一个山上的温泉会所停了下来。
    吃过了料理,泡过了温泉,两人在阳台上静坐。时正夏秋交接,山中温度清凉适宜,微风迎面拂来,说不出的畅快。
    月光如水,静静地泻在四周,略有轻烟薄雾,淡淡笼罩在树梢叶畔。他轻拥着她,大约由于方才喝了些清酒的关系,只觉得此刻有些微醺薄醉了。
    她这般懒懒地靠在他身上,温香软玉满怀,这一生之中,以这刻的时光最为幸福舒畅,全身都暖烘烘的,一颗心却又像漂浮在云端,浑然不真切,如果可以的话,只愿此刻天长地久,年年朝朝,永恒如此。
    楼绿乔忽地道:“你看,树丛那里一闪一闪,时隐时现的是不是萤火虫?”他朝她手指的方向一看,笑道:“是啊。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真漂亮。”他笑道:“你以前没有见过吗?”她微微一笑,陷入了回忆:“见过,小时候去宝妈家里的时候。哥哥还抓了好几个给我,放在我的帐子里。一亮一亮的,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可惜第二天就死了-----
    他笑了出来:“要不我们下去抓去-----”她仰头看他的神色,竟然顽皮似一个孩子,全无平时的深沉严肃。她轻笑了出来,道:“抓不到怎么办,让人看见不笑死。这么大的人了还去抓萤火虫----
    他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认识我们,让他们笑去--------”她笑得更加畅快了:“我是没有关系,你当心了,你现在可是商界大名人----去就去,谁怕谁啊-------
    如此的美好,让人想起许多年前,两人去背包旅行 。那也是两人唯一的一次旅行。
    那是个夏日的夜晚,天空中偶有一个流星疾然掠过,割破了黑幕般的夜空,在天空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火光。
    她当时兴奋地抓着他的手,嚷嚷着道:“你看,是流星,流星啊!”他也是如此地搂着她,伸了一只手过来,刮了刮她的鼻子,啧啧地道:“夏天的时候流星最多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啊!”他自幼居住在山区,从小看得太多,早见怪不怪了。
    楼绿乔眉开眼笑:“电视啊,小说里,都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很灵验的。你说是真的吗?”想来每个女孩子心目中都有过那种傻傻的念头,想要和一个人天长地久,就用许愿这样子可爱的方式来实现。
    秦慕天在她脸上偷偷吻了一下,笑着道:“你试试看啊!不过流星的速度很快,得许得快点。”
    楼绿乔望着天边,果然没有过多久,又有一颗流星划过,她忙双手合十,可流星一瞬即逝,她心中还没有默念完便已经消失了。
    她懊恼地垂头,他笑道:“怎么了?”她轻撅着嘴道:“那么快,人家还没有说完呢!”他安慰道:“等下肯定还有,你好好准备着。”
    他话音未落,天上竟然真的连续划过好几颗流星,他忙道:“快,快点许愿。”她闭了眼睛,马上开始许愿。终于是在心中默默念完,抬头,却见他双手合十,也在做许愿的动作,温柔干净的脸上竟也是一脸的虔诚。
    她见他睁眼,有一丝好奇地问道:“你许什么愿望?”他有点狼狈的样子,反问:“你呢?”她嘟着嘴:“不告诉你。”他朝她眨了眨眼,嘿嘿一笑:“我也是。”
    她抬手,打了他一下:“讨厌,说不说?”他转身避开:“不说!”她又轻打了一下:“说不说啦?”
    他只是笑,眼角眉梢都是满满地笑:“你这是强权政治,霸权主义------”她捶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他嚷嚷:“你在严刑逼供!!”他那样的笑,哪里有半点严刑逼供的影子!她跺脚,却也只是笑:“你再说我强权政治,霸权主义-----你再说我严刑逼供看看-----
    他笑着跳开,躲进了汽车旅馆的房间,边逃边叫:“悍妇啊,悍妇!”她顿足,追了进去,嚷嚷着道:“你说我是什么?”
    他却躲在门口,将追进来的她一把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哈哈大笑:“说你是悍妇!”她捶他胸膛:“你胡说!”他笑道:“我哪里胡说了,许愿哪有人会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你却硬逼着我说,不是悍妇,是什么?”
    她恼道:“放我下来,好了,我是悍妇。那你抱着悍妇做什么?悍妇有什么好抱的!”他低下头,重重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悍妇我也喜欢,我最喜欢悍妇了!”
    他的呼吸湿湿热热的拂在她光洁的肌肤上,痒痒的。她格格地笑了起来,想躲开他:“你这人有毛病--------”他的唇滑了下来,落在了她柔软的唇上,支吾着道:“恩,我有毛病----”余下的话音转眼即消失在两人纠缠的唇齿之间,再不可闻---
    那些情景恍如眼前一般--------

    他们在沙发上相拥良久,他忽然放开了她,从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袋子,从里头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牵起了她的手,有东西被他一撸便顺着光滑的手腕套了进去。她只觉得手上有清凉之物滑过,一抬眼,竟然发现手腕处已经多出了一只银手镯,无论是花纹还是样式都有些老旧,不过十分古朴自然。
    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窗外月光般温柔:“喜欢吗?”她端详了一下了,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淡笑着道:“想不到你还挺懂流行的嘛?知道今年流行银饰!时尚感还不错哦!”他笑容深邃隐约,但却只笑不语。
    他一直没有说出今日是他的生日,她也就装作不知。她隐约觉得他几次似乎话已经到嘴边了,但最后还是隐忍了下来。
    她侧卧在床上,听着浴室里流水潺潺,淅淅沥沥声不断,心里忽地涌起一阵酸涩不明的味道。以他现在的身家条件,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千方百计地讨好她呢?他如此对她,她亦有几分说不出的害怕和惶恐。她明明是想要狠狠伤他的。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因为他对她的种种,她似乎越来越不忍了。
    明明今天是她计划的最后一天,她本应要按原计划与其他人在外留宿的,然后手牵着手回来,跟他说分手的。她从来没有原谅过他,这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与他做戏而已。然后拉着别人男人的手当着他的面,扬长而去。跟他当年一样。可是她竟然没有照原计划这么做!
    为什么??是她觉得时机未到,还是她下不了决心?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令她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呢??
    她越来越像只鸵鸟了,只想低头埋在沙子里,不闻不问。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而过!!似乎这样子也挺好的。
    她猛得一惊,难道是她内心深处一直想与他如此这样的下去吗?
    不,不会的。她拼命地摇着头,拒绝再想下去了。
    在回程的路上,他开着车子,一直不大说话。她低头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故作吃惊地道:“啊----我把镯子忘在房间了-----
    事实上是她故意的。昨晚洗澡的时候特地撸了下来,放在洗手台角落里。方才收拾物品的时候又故意视大大的镯子而不见的。
    他缓缓回头,微微的一笑,眼神有些莫名其妙的宽慰,伸手从口袋里摸了出来,赫然是那只银镯子。她惊讶万分地道:“咦,怎么在你那里?”这份讶异倒不是装的。
    他道:“你把它忘在了卫生间了。”她讪讪地摸了摸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他将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郑重地拉过她的手,替她套了进去。凝视着她,温柔慎重地道:“下次可不许再忘记了!”
    她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18
   
    事后回想起他那天在车子里替她戴上镯子那郑重的样子,她又涌起了几丝内疚。他好像对她很好。好的让她汗颜!
    或许是因为这种好,所以她老是觉得自己应该要跟他说声生日快乐的。可都过了一个星期了,再说的话,好像也有些变味了。
    眼光忽然扫到了杂志上的一个牌子,最近推出了最新的男装系列,才上市没有几天。她沉吟了一下,拿起了电话。
    回到家后,将袋子随手扔在了沙发边,便直接进了浴室。等她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整个客厅里香气扑鼻。
    他围着她的小印花围裙,又小又窄,有种可爱的滑稽。看见她,他抬头一笑:“马上可以吃饭了。饿了吗?”她摇了摇头,用干毛巾擦头发。
    他走了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毛巾,轻柔地替她擦了起来:“累了吗?”她从电视里抬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好了,吃饭吧。”她“哦”了一声,站了起来,准备去换件衣服。在走进卧室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道:“那个---沙发边的袋子是给你的。”
    才准备将浴袍换掉,门上已经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他的声音亦有些干涩急促:“小乔,是买个我的吗?”
    她微皱了眉头,不买给他,难道她是买来自己穿的啊。他的智商不会有问题吧。
    他推门而入,动作飞速地将围裙脱了,把她买的那一件V字领的灰色毛衣套在了身上。左看右看之后,还在她的更衣镜前转了一圈,笑意满满,神色间似乎异样的满足:“你的眼光真好,这件衣服我穿了很好看。”
    她不置可否。天知道他本就是一个衣服架子,几可媲美模特儿,穿什么都好看。他又欣赏了好一会儿:“我明天就穿。”
    闻言,她手上拿着的睡衣差点掉在了地上,她很是吃惊地抬头,瞪眼看着这位老兄,他脑子不会真的出问题了吧。现在这种天气,穿件长袖衬衫已经差不多了,哪里用得着穿这么厚的毛衣啊。不过他爱穿就穿,跟她没有关系。但是记住明天绝对不能跟他一起外出。她可不想当熊猫,被人围观!
    她原本还以为他是说说的。结果第二天,他在艳阳高照的情况下,居然还是真的穿了。她靠在墙上,摸着额头,冷汗淋漓。这家伙最近绝对撞到头了。
    甚至在出门前,还在她更衣镜前来回的晃荡,一再的道:“我穿了好看吧!”他的语气绝对是肯定句。她几乎要晕死了,叹口气道:“虽然你岁数大点,个子高了点,皮肤白了点,可基本上还是属于帅哥一个。”
    这日下午,他拨了电话过来:“绿乔,晚上陪我去一个晚宴吧。”她握着手机,迟疑了数秒:“我考虑一下。”他语调甚柔,有种诱哄:“好不好?”
    她想了想,万一碰到父母大哥怎么办?或许再次跟父母和好了,她太在意他们的感受了。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个不孝女还在跟当年的男人纠缠。而当年的这个男的,甚至曾经还背叛过她。
    便拒绝道:“我还是不去了。”他继续哄道:“去吧。请贴上规定了一定要带女伴。”她哼一声道:“原来如此。要带女伴才想到我,我更不去了。”
    他笑道:“那我怎么办?”她亦笑了起来:“你爱带谁就带谁?”他在那头哑然了下来,没有再说话。
    后来还是被他拖去了。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真的碰到了她父母。她僵在了衣香鬓影的角落里,一下子竟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自小钢琴生日后,父母算是原谅她了。她也经常抽空回去,陪陪父母。可就算再怎么聊天,她从来也不敢提起他的。父母也是。他的名字仿佛已经成了彼此共知的一道禁忌,没有人会去碰触。
    楼父楼母从来没有问过他,她自然更不敢说一个字。就怕又惹他们生气了。可再怎么避开,却还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当面的碰到。
    他似乎也十分紧张,连手心也有些微微的潮湿。可在她还愣着的时候,他已经拖着她的手,朝楼父楼母走去了。
    他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可在向楼父楼母颔首致意却已经从容大方,彬彬有礼了:“伯父好,伯母好。很高兴今天可以在这里碰到你们。”
    父母亲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可他们这样的人物,就算再讨厌,这种场合,还是会言笑晏晏地客套几句。
    她只觉得心跳如鼓槌,一下急过一下。事实上自她回家后,与爸妈的关系已经一日好过一日了。可彼此间却从来不会提及他,仿佛这是一个楼家的禁区,碰触不得。
    她原本就不准提的,毕竟她准备了随时与他分手的。所以她根本不想让爸妈知道她与他又纠缠在一起了。不想让他们再次伤心失望。
    此时居然在宴会上碰了个正面,她几乎不敢看爸妈的眼神了。
    楼政华边上正站着几个世交老友,个个都是楼绿乔的叔叔辈,楼绿乔一一地打了招呼:“张伯伯好,李叔好。”偏偏秦慕天甚是乖趣,忙跟着叫道:“张伯伯好,李叔叔好!”
    那张李两人自然也认识秦慕天,笑着应声:“好—好---”转身跟楼政华打趣道:“楼兄弟,我们老兄可真是羡慕你啊。生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瞧,还找了这么能干的男朋友。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碰上了啊!!”
    楼政华笑着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张伯滔呵呵道:“什么时候摆酒,记得一定要叫上我。”秦慕天轻轻捏紧了她的手,连连道:“一定一定!”
    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她只能笑而不语。那个晚宴对她来说简直像是一种酷刑。感觉自己好似块牛排,不停地在煎锅里翻来翻去,里外都焦掉了。
    那场遇见之后的第二天,她还像只乌龟,缩在壳里,不敢动弹。母亲打电话约她一起逛街。她暗中观察许久,发觉母亲好像不大像生气的样子。相反母亲似乎心情相当的不错,逛了一家又一家的旗舰店,买了不少的东西。
    吃好晚餐,临上车时,忽然转头凝视着她道:“乔乔,下个月是爸妈的结婚三十五周年纪念日。你带他一起来吧。”
    她吃惊地抬头,不敢相信。
    夜色苍茫里,母亲温柔地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碎发,目光里头宠爱深深。仿佛小时候在幼儿园门前,母亲亦是用如此的眼光看她,如此温柔地替她整理好衣衫:“乔乔,要听老师的话哦。妈妈下课来接你。”
    “乔乔,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你有你自己的眼光和选择。以前妈妈不懂,总以为你小------如果-----如果现在你还是选择要跟他在一起。那么,这一次,爸妈不会再反对你了。”
    她只觉得一阵强烈的酸楚直直地冲上鼻尖,可喉咙却干涩哑然,张着口,只叫了一声:“妈--------
    “乔乔,一直以来,你就是爸妈最宝贝的宝贝。或许在爸爸和妈妈的心中,这个世界上谁也配不上你。可能以前,不是他,是另外的人,爸妈会一样的反对也说不定!”
    “现在爸爸和妈妈都想通了。其实你跟谁恋爱,跟谁结婚,到头来可能会白头到老,当然作为父母肯定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恩爱幸福,长久圆满。但是也有很大可能是会分手,会离婚的。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明天,明天的明天会发生什么?既然未来是如此的不确定,所以我们也就不苛求了。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真的,只要你开开心心的。爸妈也就开心了。”
    “所以,那个人,是他。或者不是他。都没有关系了!爸妈只要你过得快乐就好!”
    她从来没有想过当年那个坚决的妈妈这次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当年她那么的企盼,希望父母大哥可以接受她。可是没有-----现在却得到了---不费吹灰之力!
    她看着母亲乘坐的车子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霓虹灯处。泪轻轻的从脸上滑落----她想笑,泪却落得更凶了!
    想不到过了这么些年,母亲居然也释然了。这中间自然有爱她的因数,也有他自己努力的结果。毕竟现在从外在条件看来,母亲可能认为他已经有资格配上她女儿了。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再次出现在她家人的生活里。但母亲的开口,却令她考虑了许久。
    或者再给彼此一个机会,也不一定是坏事情。可是……对于当年那个画面她始终是耿耿于怀。事实上这些年来最令她介意的也是这件事情。每次只要一想起,就如鲠在喉中。所谓一次不忠,百次莫用!她有时候想起他和那个女子亲密相拥走来的画面,恨得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她迷茫地将水茉约了出来。傻气地问她:“最后让你真正原谅言柏尧的是什么?”
    水茉轻轻一笑,依旧如水温柔:“其实当年的事情对我来说就如一直插在心里的刺一般。无论做什么,怎么做,我总是无法释怀的。后来我父亲的突然离去,却让我开始正视生离死别这个问题。”
    “我在内心深处问我自己,水茉,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这辈子也不会出现在你前面了,你会怎么样?你知道吗,我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这样的情况,无法容忍他彻底地从我和小宝的生命中消失……要么接受要么放弃,人生无非就是这两种选择。没有第三种。在失去他和原谅他之间,我最后选择了原谅。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不原谅,然后与他走向死路。事实证明我现在的选择没有错。我听从了我的内心。”
    “如果你也遇到了像我这样的问题,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扪心自问一下。或许你的内心可以给你真正的答案。让你继续或者放弃。”
    “你以前就曾经告诉过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最重要的是把握自己想要的。绿乔,你一直都是个明白人,比我聪明百倍,只是这次当局者迷了。”
    看来这次水茉比她看的还透彻。要么继续,要么放弃,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一直拖到了父母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她假装不经意地问他:“明天是我爸妈的结婚纪念日。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他那时手里正拿着资料,闻言后,蓦地转头,衣服天塌下来,不敢相信的样子,呃眼里头分明有掩饰不了的狂喜在跃动。
    她别过了头,尽量忽略,心跳却漏了一拍,有些结巴的道:“呃……呃……呃……我只是,只是问问而已。你……可以选择不……不去的。”
    他忙重重地点头:“去,去,去,当然要去!自然要去!一定要去!必须要去的!”头点得那么重,那么用力,她真有点担心他的颈椎。生怕用力过猛,给折断了。
    他还甚是隆重,好像跟去参加国宴似的。第二填一早让人一连送了好几套衣服过来,紧张地征求她的意见。她眉头微皱道:“都还可以啊!”
    他很是不满意,问了一次又一次:“哪一套好一点?”她懒懒的抬头:“就那样,都差不多。”事实上男人的衣服说白了就那几个款式,除了颜色和细节变动外,都差不多。
    他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展示给她看。她被他弄得烦了,有些完成任务似的随手指了指:“这套还可以。”
    他在更衣室的镜子前晃荡了一下,似乎也觉得满意了:“好吧,就这套。”

    大嫂说她不在的这几年,爸妈都没有过过结婚周年纪念日。今年又正好是三十五周年,按她哥的意思,原先是准备请亲戚朋友热闹一下的,可楼目说算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就成了,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
    她陪着母亲在园子里剪一些花,留了他和父亲还有大哥在客厅聊天。这样也好,让他和父亲、大哥早些熟悉起来。
    才一转眼,她从花园回来就不见他的身影了。
    或许被父亲拖去看他收藏的古董去了,父亲最喜欢向朋友展示他的收藏了。她微微一笑,心想着去听听父亲怎么炫耀,时不时还是以前的那套一成不变的说辞。呵呵,她都可以倒背如流的!
    门虚掩着,里头有模糊的交谈声传来:“想来我不用提醒你,当年你答应过我什么?”一直未有人应声。看来这几个人真的在这里……她的手轻轻地搭在了门上,政要推门而入……只听有几个低沉的声音很轻却无奈地道:“对不起,我想我做不到……”
    听口音分明是大哥和他。可他们在说的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她疑惑地止住了要推开的动作。当年?当年他答应过大哥什么?心里却模糊地害怕了起来,开始一点点的冷了下去,涌起无边无际的惶恐,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被揭开了,有东西要破蛹而出了。
    楼远乔冷笑着道:“秦慕天,你不要以为今时今日,我已经拿你没有办法了。前段时间我警告过你,你最好马上离开我妹妹。否则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秦慕天的声音有些掩盖不住的痛苦:“楼大哥,我知道你爱小乔,你疼小乔。可是……你知道的……我也爱她。当年若不是……我不会答应你,做了这件让我这辈子都后悔的事情。”楼远乔冷冷地看着他,目光炯炯:“事实上你确实做了,也确实拿了我们楼家的钱,和绿乔分手了。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爱她……那笔钱是你自己拿的,不是我用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拿的。既然你拿了钱,这辈子就已经没有资格说爱她这两个字了。”
    秦慕天沉默半晌道:“不错,或许我的确没有资格说这两个字。可事实是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她。如果这都不是爱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楼远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一个男人最起码应该做到的就是说话算话。”当年秦慕天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他拿钱也是不争的事实,是怎么样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秦慕天眼神黯淡:“楼大哥……的确,我当年曾答应跟她分手,永远不在她面前出现。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逼着自己这么做。就算在同一座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我一直强迫着我自己,不听,不想,也不问……”
    他一直这样做着,如同机器人般每天重复着相同的指令动作,工作工作再工作。
    如此地麻醉自己。直到在那个风大雨大的台风天,他看到了在雨天拦车的她……霎时间,时间所有的光与影都消失了,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想见她的念头。
    他在雨中,看着她冷漠地将他当做陌生人,转身离去……那一个瞬间,他的心像被人用无数双手在重重地撕扯……身体某处除了痛,还是痛,几乎要窒息了……其实如果他与她不再见面,他还是可以一直如此地重复下去的工作,工作,再工作。可是老天安排他见到了她,那天之后,他仿佛是上瘾了一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不去偷偷地跟踪她……哪怕只是隔着车窗玻璃,远远地瞧她一眼,也让他一天的工作充满着活力。
    秦慕天黯然却又坚决地摇头:“楼大哥……对不起……我做不到……无论当年我答应过你什么,我只知道我现在做不到……”
    楼远乔挑了挑眉头:“这么说来,你是不肯主动离开乔乔的了……”秦慕天的语气很坚定:“不会,永远不会了。除非是小乔不要我了,要离开我而去。”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秦慕天好一会儿才又哑声开口:“楼大哥,这么多年了,我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有任何经济基础的人了,而小乔也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乔了。既然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还能在一起,说明我们真的有缘分,你何不给我一个机会呢?让我向你证明,我现在已经可以好好保护她、照顾她了。”
    楼远乔目光如炬的看着他:“其实我给过你一个机会的。当年我知道你急需用钱,所以我找到你,给了你一个提议,我给你一笔钱,让你跟乔乔离婚。事实上这是我一个可真可假的试探。如果你不愿意,说明你是真的爱我妹妹,说明你把她放在你人生的第一位,排在你家人之前,在真心实意地好好爱她。其实你当时拒绝了,我也会给你一笔钱,去摆平你父亲的事情。毕竟乔乔认定了你,我们反对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认清你真的爱乔乔后,再在各方面协助你。”
    “可惜,你当时选择了拿那笔钱……那么说明,在紧要关头,你选择牺牲的第一个是乔乔。无论你说有多么多么爱她。你这份所谓的‘爱’,根本是打折扣的……就算不在那个时候,或许到了另一个关键时刻,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你还是会做出这种选择的!”
    秦慕天默然不语。他当年何尝不想傲气的拒绝呢。可当时的种种情况……父亲重伤躺在重症监护室,受害者家属苦求着赔偿,姐姐在那个时候被厂里的机器砸断了腰椎,不能停止复检……什么都要用钱!一切的一切,让他没有办法选择,只有接受他的条件……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时光倒流,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流的话,他会怎么办呢?就算他不想承认……他知道自己还是会如此选择的……虽然他明白,自己的选择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痛苦的后果。可这杯苦酒只有他自己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品尝。
    楼远乔继续说着:“虽然你后来一直想要还我这笔钱,明知道我不会收,亦坚持要打入我的账号。的确!你现在有钱了,可以还我很多个一百万。可是对我来说,你终归是拿了,终究是为了钱放弃过乔乔的……我无法相信你……既然当年你放弃过一次,或许由于某种利益衡量也会有第二次。在我眼里,就算你有再多的钱,也永远配不上她。乔乔是我最亲最爱的妹妹,她值得拥有更好的。”
    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天旋地转,轰然倒塌了。原来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所有的一切,只是一个故事。几个她最亲最爱的人互相编制的一场戏而已,而她是唯一的主角,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主角。
    她神情恍惚的穿过了走廊,凭着感觉,茫然地来到了自己的卧室,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止不住的发抖,全身筛糠似的瑟瑟发抖。
    原来事实如此,比所知道的还要不堪。他是拿了她家的钱,才与她分手的。因为拿了钱,答应了大哥,所以跟别人做戏在骗她。还有比这种分手更不堪的吗?还有比这种分手更卑鄙的吗?
    爸妈和大哥原来说他接近她是有目的的。她总是不相信。可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到最后还是拿了她家的钱。
    很好,他就是拿着这笔钱回来起步的吗?她流着泪无声无息的笑了出来。
    他以为他放弃的只是一段感情而已吗?她伸手用力擦干脸上的泪痕,用力笑着,终有一天会让他明白,他到底放弃了什么。
    想想自己真的傻到了极点,还像只呆头鹅一样一直为他而烦恼!她笑得越灿烂,可泪却如断线的珠子,成串成串地往下落,居然越擦越多!
    人痛到了极点竟然还可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居然可以静静地看着他有礼貌地跟她父母告别:“伯父伯母,谢谢你们今天的款待。”楼夫楼母亦谦让客气,仿佛对待一位贵宾:“秦先生太客气了。谢谢你今天的到来和礼物。”
    而后他又跟他大哥楼远乔握手说再见。两人脸上笑容依旧,丝毫没有方才房内谈话的半点痕迹。
    他走之前,还温柔地嘱咐她:“早点睡。”她微扯嘴角漾起一抹笑意,轻“嗯”一声,软软的音调像足了情人间的呢喃。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有演习的天分,她亦有。或许这个世界人人都在做戏,且都精湛得可以去拿奥斯卡奖。只不过,他们没有人推荐而已。
    他熟悉的背影出了门口,在花园一点点的远去,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
    许久后,她缓缓地转过身,定定的望着她大哥:“大哥,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楼远乔微愣:“什么?”乔乔蓦然雪白的脸色让他心生不安。她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洞悉了所有事情一般。
    绿乔惨然地笑了出来:“刚才你们在收藏室里说的,都是真的吗?”楼远乔脸色瞬间变了数遍,不忍看绿乔眼里头触目惊心的绝望,他淡淡的垂下了眼帘:“你听到了?”
    她握紧了手,仰头再一次问道:“是真的吗?当年他是拿着你们给他的钱,才跟我分手的,是吗?”她的语气不缓不急,好像在跟别人讨论今天的天气好不好一般,那样从容平淡,好似一点儿也无所谓。
    可屋子里的人却静成了一片,楼父楼母对视无言。连大嫂这个中间调停人都没有话说。显然,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当年他拿了她家人给的钱,所以找了个人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戏而已。
    他或许从来都没有爱过她。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演戏,只是为了钱而已。
    最后还是楼远乔开了口:“不错。他的确拿了钱,也按约定跟你离了婚。”
    终于确定了方才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了,没有半点的虚假。就算她想骗自己也骗不了。
   

    Chapter 19 请君入瓮
   
    他捏着手机,竟微微地发怔。
    几天不见,才知道想念是如此之深。
    她如此突兀的出现在面前,光彩夺目。可却那么的飘忽,他总是隐隐害怕,怕伸手一碰,她就会如泡沫般地消失,留给他一屋子的虚空。

    她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以前就算他搂着其他女人出现在她面前,她虽然怒到了极点,伤心到了极点,却也没有如此如此恨他。因为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其中一个人要变了,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可现在她终于知道了两人的分开竟是如此地不堪……他一直,一直是看中她们家的钱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家门,怎么开的车,也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眼中有东西一直不停的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一串接着一串,眼前模糊一片,到后来几乎连路也看不清了。
    她趴在方向盘上,呜呜的大哭……心想着哭什么哭,楼绿乔,你怎么就这点出息,不就是被人骗了吗,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是被同一个人欺骗了而已……地球不照样转吗?又不是不转了!
    可她也是知道的。她哭,她掉泪,绝对不是因为被他和家人骗了……而是因为他拿了她家人的钱……他或许从一开始跟她在一起,就什么都算计好了的,就是为了她们家的钱。
    原来他和她的一切值这么多钱?哈哈哈,值这么多?
    抬头一抹脸上的水珠子,吸着鼻子,发动了车子,继续上路……可是,还是不行,眼中的泪水就是不肯听话,一直掉,一直掉下来……她无法自已……为什么他会拿她的爱如此伤害她呢?
    如果不是他的再次出现,她应该能把他忘记的。那些年少轻狂,她早已经遗忘了,偶尔想起的时候,只觉得是梦一场罢了……这些年,她早已经复原了,至少在她再次遇到他以前,她以为是可以如此的了……他为何要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已经够有钱了,还想要骗她什么,还想要从她那里骗去什么呢?
    寒冷的夜里,人被冻得木木的,也不过如此而已。可是在那个时候,若是有人给了你一点点的温暖,在你迷恋万分的时候,却又毅然决然的抽走,只会更让人觉得彻骨冰寒。
    他就是如此,如他不再出现,她终有一天会忘记的……就当忘记一段过往而已——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或许从一开始他接近她,就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后来发现她为了他与家里闹翻,他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了……所以后来选择拿了大哥的钱,与她分手……可是这次她又上钩了……他很得意是吗?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她……可这一次他想要什么呢?他想要的还有什么没有?
    她眼泪模糊的停到了一家路边的酒店,迷蒙中似乎看到了酒店门口的门童一脸诧异,也依稀感觉到大厅里来往的人将眼光落在了她身上,可她已经什么也顾不了了。往日向来最注重美丽优雅的她,此时已经什么也顾上了。
    前台的小姐好像说要身份证,她放在哪里了呢?应该在包里的……怎么不再呢?找了一会才找到……还要交多少订金,她将包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才找到钱包……双手颤抖……也不知道弄了多久,前台小姐总算是把房门卡给她了,带着万分同情、万分讶异兼万分怜悯的眼伸和笑容。
    她跌跌撞撞进了电梯,又趔趄着从电梯里出来,朦朦胧胧地刷卡进门后,靠在门上,整个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仿佛这样才可以保护自己。
    当年的她是被父母兄长呵护在手心的温窒花朵,在出国之前连衣服也从来没有动手洗过。所谓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应该也就她这个样子而已。
    可是为了他,她却与从小疼爱自己的哥哥吵架,与宠爱自己的父母翻脸,为他舍弃了整个世界,只围绕着他旋转……在那间麻雀大的小屋里,学着给他洗衣服,为他学做饭,整理收拾……甚至连缝一拉小小的纽扣,被针礼着了手,也不觉得疼,还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幸福。
    泪水就像小溪流一样潺潺而下。
    可是他,他给她什么呢?就算彼此分开了,她偶尔想起,总还是相信他是爱过她的,只是后来不爱了而已。爱情不都是如此的吗?来的时候和去的时候一样,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可事实呢?她蹲在地上琴琴发抖,其实不冷,可就是控制不住地发抖,仿佛像是被筛选的豆子,身不由己地抖动。
    泪不停地涌出来,整串整串地掉落下来。她不停地抹,不停地擦,可就是抹不完也擦不光……到最后连哭泣的力气也耗费殆尽了,什么都是软软的,只觉得无边黑色漫天袭来。
    等醒来的时候,她依旧蜷缩在地毯上,房间里依旧是一片黑暗。她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发觉这里是酒店的房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头晕晕的,如同一团糨糊。
    摸着墙壁将灯打开,光线很亮,让人无所遁形,眼晴在一刹那如被无数的针在扎着,很是刺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了眼皮,摇摇晃晃的去浴室洗了把脸。
    冷水泼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整个人也清楚了很多。镜子里的女人,双眼肿的跟核桃似的,披头散发形似疯癫,憔悴不堪到了极点,她呆呆愣愣地瞧着,竟然半天认不出来这人是谁。
    那人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仿佛想哭,却动弹不了,脸上好似被冻僵了一般,冷硬如铁,看来就算化上最浓最厚的烟熏妆,也遮盖不住那曾经痛告的事实。
    她躲在被子里,螓缩在床上,竟然了无睡意,只是觉得心空荡荡的,脑子里荡荡的,什么都是空荡荡的。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依旧睁大着双眼,最后索性起来,打开了电脑,发现才不过一天多没有上网,人世间已经天翻地覆了。
    各大网上现在最轰动的新闻便是一线玉女明星袁圆与当红小生马晋天的分手门事件,疑似有第三者介入,但玉女明星袁圆一再否认,称是因聚少离多感情变淡,大家才选择做朋友的。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分手,有事分手,这个世界就是个分手的世界。不过娱乐圈的分手,见网和见报的都是公关话语,几乎99%都是假的,玉女明星袁圆她自然是熟悉的,曾在很多的时尚派对见过,长得很是甜美可人,交际手段非常玲珑。套有谢小珊的话来说,这么懂得规则又识趣的美女,想不红也难啊!
    猛然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她曾经在上海飞住美国的航班上碰到过,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却不是马晋天,两人互动频频,显得很是亲昵。但当时她只看到了数眼,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非但没有特地留意,更是刻意回避。毕竟娱乐圈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早见怪不怪了。现在看来,显然那个时候袁圆已经劈腿了……这条新闻很火暴,看来这一期的杂志无论是哪一本,只要能请到袁圆做封面女郎,并进行专访的话,肯定会大卖。她登入了MSN,起身冲了两包速溶咖啡。既然准备工作,那就提起十二分的精伸吧!谢小珊正在线,看到她,忙发了一条过来:“我的姑奶奶,你死哪里去了啊?总算是出现了,还不快给我滚回来。”语气还是又恶毒又亲切,不改她的本色。
    她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心里也似有暖流涌过,轻笑了出来,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回了一条过去:“反正已经旷工了,索性玩儿个痛快!”
    谢小珊发了一个喷火的头像过来:“人家忙得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你倒轻松。限你30分钟之内滚回办公室。否则家法伺候!”她发了一个摇头的头像给她:“NO
    谢小珊又连发了三个喷火的头像:“快点啦。你知道杂志社没了你,就像中国革命没了毛泽东一样,没了主心骨啊。这一期的封面还没有确定呢,马上就要印刷了……你……你还要不要把杂志做下去了呵。”
    看来谢小珊这个女人平日里表现的不在乎百分百是装的。她摸着头,悠闲万分地连饮了数口,才不紧不慢她回了过去:“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休息,休息一会儿。去联系玉女明星袁圆的经纪人,说我们杂志请她做专访。”
    谢小珊发了两个瞪眼的头像,估计气急败坏了:“就你会想得到啊。现在哪一本杂志没在抢啊。昨天新闻一出来,我就让小美跟她们联系过了,人家经纪人的答复是目前的专访已经有好几个了,如果我们愿意等的话,下个月再说。牛得很哪!”
    这个情况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了,做杂志做新闻,抢的就是时间。大久没有喝速溶的如啡了,此刻居然觉得还是挺好喝的,可能在极度恶劣的情兄下,人会不自觉地放低要求。她一口气将咖啡喝了个精光,香醇的味道让人的心情似乎也一下子好了起来:“放心。你再给那个经纪人打电话,报一个航班给她Mu574上海飞往美国纽约,座位号是XXXX,时间是上个月5号。”算那个玉女明星倒霉,正坐在她的斜对面。
    谢小珊有些不解:“什么啊?”她回道:“你只要将我这个报给她的经纪人,让她帮忙转告一下袁圆小姐就行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谢小珊在那头将信将疑,但还是决定按照她说的去做:“好吧”
    她又打开了几条关于袁圆的新闻,多方面了解事件状况。工作吧,只有工作才不会辜负你,付出多少就有多少回报。每个女人都必须明白这个道理。
    她在酒店里整整窝了一个星期,隔着电脑,从容不迫地指挥小美等人完成了所有的采访和稿子。也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化悲愤为力量。结果自然是不出所料的,一上市杂志大卖,销售量居同期之首。有话题就有卖点啊。
    谢小珊高兴地连连发了KISS的图案过来:“女人真有你的。”

    到总台结清了费用,离开了酒店。外头依旧光线明媚,点点碎金,静静地透过车窗玻璃,微微地洒在了身上。因是冬日的暖阳,并不灼热,只带了些许的温烫。但还是多少让人的心情有些飞扬了起来。看来这世界并不会因为你难过而停止转动的,哎,这句话真是真理啊。
    她冷静地在某个转角处停下了弃子,拿出了电话,按出了号码。不过半年时间,她居然早将他的号码牢记在心了,指间间熟悉她按下,是完全不用经过大脑思考的条件反射。她很想笑,可心底却一片冰凉。她静然了一会儿,最后闭上了眼,将手指重重响了一声吼,便随即接通了。
    他那特有的声调透过话机传来,更觉低沉沙哑:“出差总算是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出现,我已经考虑要报警了。”
    心依旧会泛起熟悉的酸疼,可她却佯装轻笑:“有这么严重吗?我这不是出现了。”
    他在找她。她无声无息地消失一天后,他就直接打电话给了谢小珊。而谢小珊不明就里,以为两人在吵架,而她正在耍花腔,按了她交代的话,说她临时有事要出差了,而且那边信号不好,很难通上电话。
    一旦你撒了一个谎,就得为圆这个谎再撒很多很多个谎。她亦不例外,只得将编织好的谎话,再说一次。
    他没有怀疑,只笑着温柔款款地问了一旬:“什么时候到家?晚上想吃什么?”她因为还沉浸在自己的谎言里,一下子还转不过来。他又问了一道:“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道:“随便吧,我无所谓。”他温柔地道:“那你先睡一下,我很快回来。”
    她摇头:“不要了,在飞机上已经睡饱了。”他道:“那去做个SPA,我等下来接你。”
    她道:“我不要……”他笑了出来:“那你要干嘛?”
    她沉吟着道:“要不,我陪你去买菜。”他微愣,心里一阵温暖,可是舍不得,因为去的是普通的农贸市场:“不用,菜市场很脏。”大概是出身关系,他对食材新鲜度要求很高。
    她道:“没有关系……”
    门上传来敲门声,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她道:“稍等一下……”右手按下了内线键,问秘书道:“骆小姐,是谁?”
    对万居然没有回答。他正准备起身,门微推开了一阵淡淡的香气由远而近地袭来,她一边用手拂着头发,一边拿着手机嫣然巧笑,杏眼微眯地款款而来。
    他捏着手机,竟微微地发怔。几天不见,才知道想念是如此之深。她如此突兀地出现在面前,光彩夺目,可却那么的飘忽,他总是隐隐害怕,怕伸手一碰,她就会如泡沫般地消失,留绘他一屋子的虚空。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她挂了手机,目光却定定地落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宽大简洁的桌面上摆了一个木制的相框,里头是一张旧照片。这其实很正常,十张办公桌,九张是这么摆的。
    照片里的两个人,男子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女的是一件白色群子,正相视而笑,眉目弯弯,眼角眉稍都洋溢着一种醉人的幸福。
    虽然看得出来已经拍了很多年了,但照片里头两人浓浓的爱意却依旧迎面袭来。仿佛隔着这么一段的距离,隔了那么一段的时光,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两人之间浓的化不开的甜蜜。
    可问题是如果一个已经离婚的男人,办公室的桌子上摆着与前妻的合照,多少是有些不正常吧!
    她想起方才进来的时侯,外间的秘书小姐微愣之后,便笑容热情的样子,看来多半是将她从出来了。他如此“大方”地摆在办公桌上,无疑是向别人宣告他们的关系。
    事实上,凭良心说,他以往和她在一起,对她也是很好很好的。什么事情都顺着她,宠着她,不让她做这个,不让她做那样。以至于刚分手那段时间,她老是晃晃忽忽的,总不愿意相信两人会就这样分手了,而且是因为他那种方面的原因。
    离婚签字那天,他坐在她右边的位置,隔了短短几十公分的距离。她捏着手里的笔,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良久也无法写下自己的名字。
    可他却寥寥数笔,轻轻地将自己的名字签下。站起来,与那位金发律师握手道谢,然后停顿了一两秒的时间,转身离去了。所有的动作都那么的有条不紊,一气呵成!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成功地将眼中的水气逼了回去,最后低头落笔。既然他如此毅然决然,连一丝留恋都没有,她又何必眷恋呢。
    知道签字后,彼此就是真的离婚了,从此之后,彼此再无半点瓜葛了。在这个结婚快餐式的国度,离婚的速度也同样的快。
    她木然地从律师楼里出来的时候,居然看到他站在街边,似乎在等人。见她出来,他走了上来:“我送你回去吧。”
    她不说话,只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冷意足以杀死一个人。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当时的她真想杀了她。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滚!”
    有些事情她可以刻意不去想起。可当她看到这一张旧照,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往,她的胸口还是会在一瞬间冲起一股酸涩的恨意,猛然转头,望着微开的窗口,一瞬间,似乎有种冲动,想抓起相框扔出去。
    这是两人唯一的结婚照,亦算是两人唯一的婚纱照!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会在他桌上看到。若不是现在看到,她几乎快要忘记曾经跟他拍过这张照片。
    他想表明什么呢?他很念旧吗?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忘记她这个前妻吗?原来他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她在心里冷冷地一笑。
    偌大的办公室里静然无声,她在桌前微怔。当年她带着恨意离去的时候,只带随身的衣物,其余的一切皆都在了那里。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是刻意不去想起,努力想要忘记的。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竟然在某一天还会再见到这张旧照片。
    照片里的女子巧笑嫣然,凝视着男子,眼角眉梢都是羞涩满满的爱意……楼绿乔看着过往的自己,几乎产生了错觉,这个人是自己吗?曾经那么傻,痴痴地爱着他,为了他,愿意做任何事……那个时候怎么会觉得自己傻啊!还以为自己的义无反顾,是多么的勇敢……以为她可以向家人证明她一定会幸福的……呵呵,事实证明姜永远是老的辣!
    他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回忆起了从前,心中柔软起来,过来握着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小乔……”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只有她才懂得的哀求,却很奇怪,又好像隐约有种无法形容的悲凉。
    她咬着下唇,屏着呼吸,没有回头,任他紧紧抓着,仿佛疲累到了极点,顿了顿,才冷冷地道:“放开我!”
    他没有一点想松开的意思,被他握住的地方隐隐生疼了。她突然间觉得委屈异常,泪水涔涔而下。
    他已经察觉出了异样,忙放开她的手,心疼地道:“小乔,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不对。对不起……我……”他越是解释,她却越是觉得凄苦难受。所有的东西本已经聚集到了胸口,此时早已经是难耐了。
    他伸手想扳过她的脸,想看她,她只是不肯,一再地别过头去。他的手却触摸到了一脸的濡湿……他涌起了一阵慌乱,可他的声音却很低:“小乔,都是我的错……真的,都是我的错……我们把以前的事情忘记号码?永远不再想起,好吗?”过往的事情他只是觉得无力,就算他怎么努力,那也是回不去的,也是弥补不了的。
    门口忽地传来了一阵轻快的敲门声,还未等他回答,门已经被人推开了,有个清脆娇柔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响了起来:“秦大哥,晚餐你有约没有……”声音却一下子戛然而止了。
    是一个长发飘逸的美女,时下很流行的那种美女,水汪汪的大眼,我见犹怜的瓜子脸,让人绝对地一见难忘。楼绿乔也不例外,所以记得很清楚。她以往见过这位美女两次,一次是在餐厅,她一身黑色的名牌套装,而另一次是在医院的停车场。今天是第三次。楼绿乔别过了头去,不想让别人看见她此时的狼狈。就算是演戏,她也只演给他一个人看。
    但显然那美女比她更为吃惊,先是呆在了那里,渐渐地回过了神,看看眼前相拥的良人,脸色有红又白底转了几转,最后则一点点地惨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顿顿地再一次开口:“不……不好意思!”美女脚步踉跄地转身而出。
    在这个中间,他一直搂着她,一点儿也没有想放开她的意思。
    他低声道:“她是我合伙人的妹妹。现任我们人事部经理。”像是对她解释。可她只推着他,倦意万分:“放开我……”
    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不,我不放开。我不会再把你放开了。“他在心底说道:”小乔,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把你放开了。”
    他的话语静静地回荡在耳边,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安静了,她听不到任何声响,只于那句话在耳边一再地轰响。
    再也不会将她放开了。她在心底无声冷笑:“可惜了,秦慕天,我早已经过那段‘清蠢岁月’了,还会再轻易受骗吗?”女人成熟了或许就是如此的,再也不会轻易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了。
    当年他说他会对她一辈子好的,可是才多久?那时间短的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人连下一分钟的事情都不知道,说什么一辈子呢?
    余光落在照片上,当年的可人儿如今依旧面对面站着,可如今就算再如何亲密相拥,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光景了。

    秦慕天几经艰难,总算找了个位置停好了车。下车吧,还是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你确定你要去么?”
    她凝视他几秒钟后,轻扯嘴角:“我确定,可以了吧!”他这才下了车,走到她这边,牵起她的手,这才进去。
    这是一个普通的传统农贸菜市场,混合着各种气味,鱼肉的腥味,活鸡活鸭的臭味,真是还夹杂着熟食的香味,地上则湿漉肮脏,可这一切却充满着生活的热闹气息。
    他大概以为她肯定是不习惯的,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她刚回国的时候,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这样的味道,她曾今无数次地闻到过。
    摆鸡摊的是一个中年人,大概因为熟悉,一见到秦慕天便笑着打招呼:“你又来买菜啊?这位肯定是你女朋友吧!”秦慕天一笑,道:“帮我挑一只好一点的鸡,我要炖汤。”
    那人道:“好嘞,我这些鸡可是正宗的放养土鸡,今天上午才到,包你满意。”那人一边挑一边还在打量楼绿乔,忽然道:“你女朋友越来越漂亮了。”
    她闻言,转头看着秦慕天,却语带笑意地问那人道:“师傅,你什么时候见到过我?”她绝对敢确定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人。
    那师傅呵呵笑着:“你男朋友的钱包里不是有你念书时候的照片吗?上次还掉在我这里。所以啊,我认得你。”
    这可是他第一次带女孩子来买菜哦。现在这样子专一又长情而且又会煮一手好菜的男人真是不多了。
    长情又专一吗?楼绿乔低着头,心底冷笑,不露半丝痕迹。
    他从不让她进厨房,这次也一样。一进屋就把她推进了卧室:“先洗个澡,再睡一小会儿。很快就有好吃的了。”
    在他家吃过饭后,她就失踪了一个星期。虽然谢小珊一直说她出差了,但他总有种说不出的惶恐。
    方才见了她的样子后,他总算将心放了下来。他轻摇了一下头,怪不得古人说不能做亏心事,一旦做了,总是会寝食不宁的。而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怕她知道那件事,很怕很怕。如果她知晓了,按她的个性……他猛地一摇头,每次只要触及这个,他背上就会冒冷汗,他不敢想象……她洗好澡出来的时候,汤已经炖的差不多了,满室生香,诱人得直流口水。她陶醉地皱着鼻子吸了一口气,捧着肚子,一副馋状:“哇,好香哦。我饿了!饿死了!”
    他正在清洗大闸蟹,抬头微笑:“等我把这几只螃蟹放进蒸锅就差不多了。”那笑容宁静温暖。目光亦是。
    她撒娇着连连道:“我饿了,我饿了,饿死了!”
    只见他擦了擦手,端起骨瓷小碗和小调羹,盛了一碗汤,吹了几口气,放在了她面前:“凉点再喝。”
    她漫不经心地用小调羹搅拌着汤,金黄的鸡汤上散了细细碎碎的青葱,色彩诱人,香气扑鼻,引人垂涎欲滴。
    她才喝了一勺,忽地皱着鼻子道:“什么味,怎么这么腥?”他转头,了然地笑了出来:“蒸蟹就是这样的,等下就没有那么腥了。”
    却见她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一副极其难受的样子,捂着嘴巴就往卫生间里冲。他忙追了上去:“怎么了?”
    她已经将门甩上了,只听里头传来‘呃呃呃’的一阵呕吐声,他敲着门,急道:“到底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依旧捂住嘴,蹙着眉头,好像依旧很不舒服。
    他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扶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着急万分:“到底怎么了,汤不对胃口么?”她摇了摇头,喘着气道:“我也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
    他将厨房里的火关了,关切地道:“我陪你去医院吧。”她疲累地道:“不用了,可能是我这几天出差累着了,我先去睡一下。”
    估计真的是太疲劳了,他进卧室看了她数次,她似乎都睡的极沉。侧着身子,长发静静地披在枕上,仿若油画般静好美丽。他站在床畔。安心又担心。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他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时候,只觉得她似乎爬下了床铺,冲进了浴室,不过几秒钟,浴室里头传来了跟昨日类似的呕吐声。
    他立马清醒了过来,起身敲门:“小乔,还是不舒服吗?”回答他的只是一阵一阵的冲水声。
    他拖她去了医院。在肠胃科问诊了一会儿,那眼镜医生一手托了托鼻梁上的眼睛,咳嗽了一声,才道:“楼小姐的情况,我建议还是转妇科比较好。”
    他握着她的手,紧张兮兮地问道:“严重吗?”那眼镜医生一笑,略带神秘:“这个可能要看检查报告的。妇科在楼层的最西面。”
    在妇科,医生问诊了一会儿,便道:“先去做个尿液检查和B超!”他又陪着她去了化验处和B超室。
    可最后却是他愣在了医院拿报告的大厅里,久久无法动弹。检验的单子上,诊断结果白纸黑字,一目了然的很多个字当中,他只看到了两个:“早孕。”
    他捏着报告,呆在了原地,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还依然不敢相信。因为是清晨急诊,偌大的医院大厅里冷冷清清的就他一人,他不可置信地一再跟那检验的护士再三确认:“是真的吗?真的怀孕了,有宝宝了么吗?”他太过于紧张了,手居然止不住的轻轻颤抖。
    那护士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大约看多了这种情况,都麻木了。也或许因为值了一夜班,疲累的缘故,语气并不友善:“你不识字啊!自己不会看啊!呈阳性,不就表示怀孕了啊。”
    他由于过于狂喜,只想找个人跟他再次确定这是事实而已。听了后,双手抓住那个护士的手,大幅度地摇晃着道:“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他几乎乐疯了,就抱着她狂转:“谢谢你,绿乔。谢谢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直视着她的眼睛,里头有点点的水光隐约流动。
    她垂下了眼帘,将头伏在他的胸口,脸来回地在他毛衣上蹭着。羊绒的触感细腻,柔软中带了轻痒。她笑了起来:“轻点,当心宝宝。”
    他如同接了圣旨一般,忙又将她轻轻放下,紧张兮兮的问:“不要紧吧?没有不舒服吧?”转头忙朝急诊医生询问,“会影响孩子吗?”
    那急诊医生本来在心里嘀咕:“这两人好像当我不存在。”不过后来想想,年轻人第一次做父母,心情激动也是难免的。这时听到那男子这么一句。心里好气又好笑,几乎无语,就算没有做过爸爸,这点常识难道会没有吗?!
    医生一边看B超报告一边回道:“这点幅度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怀孕初期,还是少做剧烈运动为好。”一边说一边交代注意事项。
    秦慕天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知道,知道。”
    此时已经天亮了,东边有五色的霞光破云而出,红是宝石红,绿是青草绿,蓝是碧空蓝,浓的淡的深的浅的,像是被人在宣纸上打翻了百种调料,晕染而生。
    他站在医院大门口,牵起她的手,道:“我们一家三口回家吧!”她的身子似乎微微的震了震。数秒钟后,她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嗯,回家吧。”

    在医院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那温软的触觉真实而又温暖。长期盘踞在心里的那种隐隐不安,那种患得患失,似乎被这莫大的幸福给冲散了,渐渐地消失不见了。她有了他的宝宝,终于是让他相信了,这辈子,在她接下来的人生中,他终于又正式参与了。
    星期天,她在午后的黄金温暖的阳光中懒懒地醒来。朦朦胧胧地似乎听见客厅里有点动静,她又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去。
    也不知道他在弄什么,客厅里居然一团乱,她不解地站在卧室门口,愣愣地问:“怎么了,你在找什么?”
    他从一堆杂物中抬头:“整理些东西……啊……你站着不许过来。万一给拌着……”
    “这个咖啡机,咖啡豆你暂时用不着了,我先收起来。还有这些高跟鞋,跟怎么都这么细这么高……还有这些,这些……”她忽然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么杂碎的琐事他居然亲自动手,也不理他,径直去了厨房。他神情紧张地立刻跟在了她身后:“你要什么,我给你弄。”
    她转身没好气地道:“我自己倒杯水,行不行?”这几天她觉得她已经形同废人了。就算吃牢饭也比她自由!就连去一下洗手间,他都要跟到门口!
    他点头:“行,行,当然行。”说归说,已经取过杯子和矿泉水倒了起来。然后,将杯子递给了她。
    他说:“饿了吗?我让阿姨给你炖了点汤,要不我给你热一下,你喝点?她这一个多星期天天喝补汤,一天三顿,连夜宵也不放过。以至于到现在连听到都快吐了,赶忙连连摇头:“不,不要。我不饿。”
    她晃晃悠悠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跟了上来道:“你跟谢小姐说过休假的事情没有?”她摇头:“还没。”
    她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其妙地生起了闷气来:“医生都说了我身体很好。而且就算我要休假一段时间,也要将手上的工作慢慢交接给别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请假休息啊。况且有的人都工作到快生的时候。你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
    她几乎已经觉得他紧张到快有病的地步了。这个不准,那个不行的。
    他万般无赖地妥协道:“那好吧。最迟一个星期,你一定要请假。”
    最后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她还是暂时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休息一个星期后,她躺在床上无聊地吹口哨。
    这天,她捧着杂志在一边看书,而他则打开了电脑离她远远地在看资料。忽然,她扔开了手上的杂志,只听“啪”一声,杂志从沙发上掉在了地上。
    他转头:“怎么了?”她不理睬他,只嚷嚷道“我快要无聊死了。”
    自从她从休息的第一天开始,天天喊无聊。大前天这么喊了之后,使唤他开着车绕了半个城市去买一碗她想吃的小馄饨。吃了一口就吐出来,说跟小时候的味道一点也不像,任他怎么哄怎么说都不肯再吃第二口了。
    昨日稍微好点,说要去吃西班牙菜,结果在半路上有说不想吃了,掉头要回家。
    他哑然笑了出来:“今天想干吗?“她将脸埋在沙发里:“无聊死了,无聊死了。”
    他长叹一声,将手提电脑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道:“来,看看!”她不理他。他柔声细哄:“看看吧。”
    她依旧将头埋在沙发里,闷闷地道:“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他笑了起来:“不看的话,某人不要后悔。”
    闻言,她才一万个不情不愿地转过头,看到电脑里的图片,眼睛微微一亮,语气依旧不怎么和善:“干嘛?”
    他笑着蹲了下来,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那轻细的碰触,他唇边的温柔笑意,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只宠物猫。
    “有人不是一直吵嚷着无聊吗?我这个星期五晚上有个晚会,有没有人想和我一起参加啊?”
    她白了他一眼。这个明知故问。明明知道自己被他禁足了,这两个星期,连出个门都得有个人跟着,就算他偶尔不在,保姆阿姨也会一步不离的。
    他指着图片:“这件怎么样?还是需要加急定制?”她不停地摇头:“难看死了……”
    “那这件呢?”“我不要穿……”“这件?”“不要……?”“这件应该还可以吧?”“我都要吐了……”“这一件呢?”“……”“这件?”“……”
    到了聚会那天。他站在卧室门外:“小乔,好了没有?”门一点一点地被拉开,她穿着白色斜肩短式纱裙,腰上则系了一根深蓝色的缎带,飘逸而华美。
    他被一震,愣在了原地。若这条裙子再长一点,曳地逶迤的话,若头上再多一条白纱的话……?她歪头璀璨一笑:“怎么了?”他这才恢复了过来,实话实说:“很漂亮。”她转头对他又是一笑,整齐的贝齿隐隐发光:“谢谢。”
    今天的她似乎特别的高心,是不是地露出笑容。他紧握着她的手,只要她开心就好。
    他们公司周年庆,衣香鬓影。他拖着她的手进入了会场,在主桌入座。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拉开了椅子,等她落座后才挨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主桌上早已经有人了,一男一女。女的她见过几次,印象颇深,就是前段时间在他办公室里撞见的那位美女,或许可以说是她的潜在“情敌”。
    而这个男的……??她轻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这么脸熟,分明是她以前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名字就在喉咙口,可就是一下子叫不出来。
    只见那男的热情地朝她一笑:“怎么?不认识我了吗?”她冲口而出:“绍明中。”怎么会不认识呢?当年也是他的朋友之一,两人甚至一直在某个研究室工作。
    绍明中挪了位置坐在她边上:“好久不见,大美女,你怎么比以前还要更漂亮许多呢。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永远没有女人会嫌弃这种恭维话多,她亦不例外,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谢谢!”
    她随即了然地问到:“你应该就是慕天的合伙人吧!”绍明中挑了挑眉毛:“你是知道我的,吊儿郎当的,这些年多亏了他,把我身家翻了多少番。他呀,吃饱了没事情,就工作工作工作。按我说,当年的铁人王进喜也只有他的十分之一。”
    绍明中说着转头介绍道:“这是我妹妹,邵洁妤!洁妤,这是楼绿乔。当年我们学校华人学生中出名的美女。”
    邵洁妤朝她浅笑着点了点头,看得出来有些勉强:“楼小姐,你好。”其实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感觉是绝对的微妙。大家有没有眼缘,气场合不合,绝对在初见是就能知道。
    她们见过几次面,但相互介绍认识,这倒算是第一次,但她已经感觉到这位邵小姐不喜欢她。就算此时她挂着笑容打招呼,她还是知道,邵小姐不喜欢她的。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位邵小姐都是个美女。中分的长发微卷,柔柔顺顺地披在身后,大大的眼,高高的鼻子,有些像是偶像剧中走出来的美丽女主角。
    宴会中,绍明中一直在跟她聊天打趣:“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最后悔是什么吗?”她笑道:“当然知道啊。就是后悔没多追几个洋妞啊!”绍明中一副知我者莫如你楼绿乔的感慨,拿起了酒瓶,给她倒酒:“知己啊知己!来我来敬你。”
    她笑嘻嘻地道:“好。”她伸手准备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她边上已经斜伸出了一只手,将酒杯半路截住,道:“她不能喝酒,我替她喝好了。”
    绍明中道:“什么跟什么啊?这酒是我敬她的,与你无关。要和自己倒去》”秦慕天一笑:“她身体不方便。”
    绍明中“啧啧啧”地摇头,对楼绿乔道:“我真的是服了you了。一物克一物。这家伙平日里也算个人物,可就你能把他吃得死死的。”
    她只笑不语。绍明中感叹道:“还好啊还好!”
    秦慕天道:“还好什么?”绍明中道:“想当初,我也对楼大美女心动不已,还没有行动就被你抢先了。现在觉得,还好你把我救出来。否者我现在岂不是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中啊!”
    其实在座的几个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拐弯抹角地说秦慕天。秦慕天不以为意地一笑。正欲开口,只听台上的支持人正邀请他上台。
    他在众人的掌声中被主持人请上台。他拿着麦克风道:“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除了感谢还是感谢。谢谢大家为公司的成长默默地付出……?
    说了一些场面话后,他停顿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很是紧张,吸了一口气方有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想再今天让大家一起帮我见证一件事情。”他的目光落在了楼绿乔所在的主桌位置。
    总经理的话似乎特别的耳熟,像是在某个特定场合的专门用语。台下众人一阵你看我我看你后,一致将目光定在了中间坐着的白裙女子身上。
    其实以秦慕天现在的年纪、身份、地位,身边一直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女人。在公司里多少有些流言四起。有人说他只爱江山不爱美人;有人说他早有女友,只是没有公开露面;也有人说他其实已婚;甚至有人还有传言他是断背……方才秦慕天拖着楼绿乔亲昵地进场,无意当众宣布这女子与秦总的关系匪浅。后来坐定后,秦总更是斟茶倒水,万分的殷勤周到。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做这类事情,自己并不觉得什么,旁人看来却是诧异万分。私底下耳语四起,早在暗地里不停揣测两人的关系了。
    只听秦慕天继续道:“这里有一个女子,我深爱了八年。当年都是我的错,让她离开我。这八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她。曾经我一度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了。还好,感谢老天,感谢她,重新给了我机会。让我可以在有生之年,疼她,爱她,一直到我死去……”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小乔,我爱你。这八年来我一直爱着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全场人员都快疯了,激动却又压抑着,皆屏着呼吸等着白衣美女的回答。偌大一个会场,居然一下在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秦慕天温柔的看着,朝她伸出了手:“小乔,你愿意吗?”
    众人看着白衣女子浅笑悠悠,缓缓的站了起来,步履优雅地来到了上。秦慕天拿出了戒指,慢慢屈膝跪下:“小乔,嫁给我吧!”
    那主持人看着她落落大方的站在灯光下,眼若点漆,眉如横翠,肤白如凝脂,当红明星亦不过如此而已。可不知道怎么的神色很是平静。非常之平静,一点也没有被求婚的激动惊喜之色在。
    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也算见多识广了,心里恍恍惚惚的涌起了几丝不安,忙道:“我们大家一起来为秦总加油吧。让我们一起来喊:答应他,答应他。”
    全场本已经骚动不安,此时更是沸腾了起来,狂乐的叫着:“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这样的场景几乎可媲美好莱坞电影中的画面了。她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可吐出的话却是:“NO.秦慕天,我不会答应你。我怎么可能答应你呢!”会场的音响设备太好了,她语音虽轻柔,却吐字如珠,字字清晰,在宽大而嘈杂的会场里,清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被她的拒绝惊住了,全场一片愕然,所有的声音在瞬间都静了下来,好似被人用遥控器一下子定住了,整个会场里仿佛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她拿着话筒开口,一字一字的道:“我不会嫁给你的,秦慕天。这辈子都不会!其实我今天来这里呢,只是想请问一下秦总,拿了和我的一百万分手费,作为创业的第一桶金,有何感想呢?能不能和大家分享一下这个经验呢?”
    众人显然被她所说的雷到了,整个会场开始骚动,低语声四起。
    他的脸色白了起来。双眼圆睁,如被雷电击中,呆在了那里。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如愿的看到他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一笑,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那好吧。既然秦总没有什么可分享的,那就这样吧。”
    她转身将话筒递给了主持人,那主持人这辈子也没有碰到过这样子的情景,一下子也愣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翩翩而去。
    有人比他早反应了过来,已经追了上去。主持人这才打了个寒战,忙打着哈哈道:“这是我们给秦总设计的一个表演节目,以娱乐大家,慰劳大家这一年来的辛苦……来……来……来,我们为秦总方才的……表演……对,为秦总精彩的表演鼓掌……”
    绍明中此时也已经上台救场:“谢谢秦总刚才精彩的表演。大家说秦总的表演是不是很棒?说实话,我啊,一直奉劝他去演戏,搞不好啊,他就是拿奥斯卡男主角的中国第一人!大家说有没有可能啊?接下来呢,由我为大家唱一首歌曲,名字叫做……”
    他追了出来,一把拽住她的手,声音里不自觉地带着骇然:“你都知道了……”她没有回头。两人一前一后定格在了大厅里。清亮柔和的光线此时都显得冰冷无冰,彼此的身上都浮着一层薄薄的光线……他低低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冷冷地大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一般:“什么时候知道的?这有什么不一样吗?秦先生!”
    他紧握了她的手,半点不敢放松,可手里却满满的都是汗,滑腻不堪,他想握紧却好似怎么也握不住,急促地说:“小乔,对不起,很多很多个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请你听我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冷“哼”一声,截断了他的话:“我想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吧”
    他的呼吸急促,胸膛一起一伏:“小乔,我们怎么会没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们还有宝宝啊!看在宝宝的份上,你原谅我,好不好?”对,他还有宝宝,他们之间还有宝宝。他的心里惶恐不安似乎稍稍减轻了些。
    她忽地咯咯大笑了起来,在空旷的大厅四处回荡,笑到最后几乎连眼泪都出来了,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你错了,没有宝宝。”他呆呆地站着,不解,怔怔地问道:“什么意思?”
    她笑着转过头,脸上依旧娇艳如花,可那眼底却无半点的笑意,有的只是恨:“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她看着他道:“我答应跟你重新在一起,那个验孕报告,那个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对你的报复而已……孩子我已经处理掉了!以你的聪明你还不明白吗?不,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我并没有重新爱上你,从来没有。我只是跟你在演戏,然后把狠狠地甩了,跟你当初甩我一样……”
    他看着她僵硬在原地,脸色一分一分地白下去,额角的汗一滴滴的流下来,额头上一片汗迹,眼神一点点的暗下去。她心中涌起又恨又爽的快慰。可那隐隐的难受又是为什么呢。
    “怎么?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他没有回答,只是被定死在了那里,似乎还无法接受那些话语。
    秦慕天,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她笑着转身,可在转身的一瞬间,有一颗泪珠却落了下来。
    她以后应该可以真真正正地忘记他了吧!
    那一次她走了之后,也带走了他全部的爱。或许是以往与她的爱情用尽了他全部的爱,也或许是对她的内疚,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去爱人。
    而她这一次离去的话,是永永远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又抓住了她,伤心欲绝:“不,不要走,小乔—我爱你……小乔……不要走……”他如中蛊般,不停重复。
    她恶狠狠地甩着,却怎么也甩不开:“秦慕天,你不配这么叫我。”小乔两个字,他也配叫吗?
    可当年他总是喜欢在她耳边呢喃:“小乔……小乔……小乔……”连小乔的这个昵称也是他取的。是他专用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会用这两个字称呼她!恋爱中的人总是傻傻的,为彼此取着自己认为是独一无二的专属名。可如今听来,却万般讽刺。
    心里也是又恨又酸又疼,热辣辣的,仿佛当年那般,连眼眶里的东西似乎也又要落下来了。
    她深深的吸着气道:“秦慕天,既然你不肯放手,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本来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为什么她现在的心也会好痛好痛。那么,好吧,她也不让他好受。
    要痛,大家就一起痛吧!
    她残忍的说下去:“这个孩子并不是我处理掉的第一个孩子。当年,在加州,我就曾经处理掉过一个……”
    他如死般的僵硬,定死在了那里,狂乱的摇着头,眼神悲恸绝望。只是不敢相信,一遍一遍的问她:“不,不是。你告诉我你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是恨我当年拿了你大哥的钱,对不对?”
    她只是冷笑,语音中没有半点的温度:“你说呢?我现在还用得着骗你吗?”
    第一个孩子是真的,曾经真实鲜活的存在过……不过这一个却是假的。那护士是她买通了的,无非是在人家的报告上修改了一下名字,打印了一张报告出来而已。幸亏有了她的帮助,才能够合演一场戏。他会演戏,她就不会吗?
    他痛苦的嚎叫,流着泪,如一头伤治不愈的兽:“不,不……”而她决然离去。
    他也会痛吗?
    那他可知道当年将她生生推离,她的那种痛呢?她睚眦必报,谁叫她是楼绿乔。他怎么对她的,她也要双倍奉还!


    20 最后的菊花茶

    这里是将闹有名的古镇,有小桥,有流水,还有人家。她在这里已经三天了,每天跑来这个酒楼,看看酒楼下阡陌水道里船来船往,灯笼初上。
    他说过的,会陪她来这里的,他会陪她去很多很多的地方。可是她知道,永远不会了。
    人有时候还是靠自己比较靠谱。
    可她前段时间在旅游杂志上看到广告的时候,还曾经一度以为,他还是会陪她来的,可故事最后的结局却是如此的!
    这辈子,或许会再有人在她酒醉的时候给她弄醒酒茶,泡蜂蜜水......可是,那个人只是那个人而已,再也不会是他了!
    她猛地已激灵,自己疯了不成,居然满脑子是他。
    她嘿嘿一笑,现在已经两不相欠了。亦已经知道所谓的“真相”了。她应该可以完完全全的忘记他了?不用再纠结为什么他会如此轻易背叛两人的感情这种傻问题了!
    现实社会中,身家利益总归是排在前头的。更何况他或许根本没有爱过她!一切只是做戏而已。
    她恍恍惚惚地轻笑了出来,仰头将瓷杯中的酒饮尽......
    她起来去付钱。才从包里摸出钱包,酒楼的老板已经笑着连连摆手:“不用付了,已经有人帮你埋单了。”说罢,用手指着左侧靠湖边的位置。
    她眯眼一瞧,是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个五官整齐的男人。她朝他点头一笑,以示感谢,准备离去。心里头却想起了这么几个字:“无事献殷勤,非的不认识你。另外,先生,你这种搭讪方式很老土。我建议你下次换一种。”
    那男人大笑了起来,露出白皙整齐的牙齿:“你每次都咬这么打击我的自信跟自尊吗?看来我真的没有什么魅力。这么短时间你居然已经把我忘记了。”她不想跟他多说废话,直截了当的道:“谢谢你的请客,不过我还有事情,抱歉!”
    那人拦住了她道:“真的不记得了啊,我还欠你一半赌金呢,这一顿,小意思啦。”
    这种偶遇应该算是他乡遇故知吧。虽然她跟这个左允白并不熟悉,但有个认识的人能跟你一同欣赏也算是不错的事情了。另外一个比较幸运的事情是可以搭车,有个免费的司机。
    比如现在,左允白下了车,很有绅士风度地替她拉开了车门,取出了旅行箱:“我送你上去吧。”
    几天下来,两人也算混熟了。她侧头一笑,不客气地拒绝:“呵呵,不用了。你知道的,我出去了这么久,我家目前既没有热茶,也没有热咖啡。”
    他亦摇头:“女人见多了,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小气的。”和他斗嘴,她心情大好,右手一摊伸到他面前:“让你长见识了吧!付钱!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钱!”
    左允白笑道:“好吧!我不送了,行吧!记得你欠我热咖啡,没有的话热茶也OK!”
    挥手与他道别,看着他的车子在视线中逐渐远去,她这才转身,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准备上楼。
    可她僵硬地停在了入口处。有人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了面前,亦像一尊门神站立在她公寓的大门前。
    秦慕天脸色憔悴,眼窝深陷,胡子邋遢,反正以一副她这辈子绝对想象不到的现象出现了。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是一个人盼的太久了,当梦想终于实现了,他反倒有些不敢置信,不敢动作了。
    彼此愣了数秒,她很快抽神,拉起行李箱,朝大门走去。
    两人擦身而过,他霍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一下八年前的事......
    其实早在转身的那个刹那,她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捏紧了包包。她多少料到他会来她这里的,所有早在出去散心的时候就特地吩咐了物业替她更换了门锁。
    她僵硬地站着,别过了头,冷冷地道:“秦先生,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们已经说的够清楚了。请你马上离开,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家的门前,否则休怪我叫保安。”
    虽然只近瞧了一眼,却看得非常清楚,他的脸色入会,眼底呈现一种淡淡地青色,下巴上皆是青青的胡渣,看来这几天他过的很不好,及其的不好。看来挺公平的,她回伤心绝望难过,他也会。现在的他也并不好过。很好,一报还一报,她心底涌起一阵恶毒的快慰。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声音低沉地道:“跟我去一个地方.....”她用力地一挣,想摆脱他,但他却不肯放。抓地那么紧,似乎害怕一转眼,语气不容她拒绝。
    她用力扯着自己的手臂,斩钉截铁的道:“我不去,你放手。否则我报警了。”被他握住那处隐隐生痛,仿佛她心里的某处一般,被热铁铬过,又烫又冷。
    她的声音冷到了足以将物体冰冻:“秦慕天,我们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请你有点绅士风度,放开我。”
    两人相处以来,他每天都听出她的,几乎从没有违逆,在别人眼里看来是又疼又宠。可这次他似乎也铁了心,紧抓着她的手臂不肯放,一直将她拽道了他的车子里:“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初为何我会这么对你吗?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吗?”
    保安大概从监视器那里看到了异状,小跑着过来道:“楼小姐,需要帮忙吗?”她提高了声音:“请帮我.....”报警两个字最终消失在他和她的吻间。
    好半响才将大口喘气的她放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转头很不好意思的朝保安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你知道,女人有时候爱无理取闹的。”
    那保安免费看了一场“辣妹”表演,已经觉得不好意思了,忙连连点头:“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这位男士天天与楼小姐出入小区,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
    她的唇畔、鼻尖都是他的味道。她伸手用力擦拭,试图讲它抹去。
    他的眼神绝望而痛苦,却又带着一种焦躁的狂乱, 那神情竟让人有种错觉,他似乎失去了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似的,如此失措。她却反而平静了下来,任他替她系上了保险带。
    车子穿出了市区,上了高速,一路向北驶去。两人皆不说话,暖气里有种窒息的冷凝。
    她一直别过头,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农田,屋舍不停地在后退,一路行去,感觉越来越简陋,天色似乎也越来越阴沉了。到了后来,不停重复的景色,看的倦意袭来,再加上几天的旅途总归是劳顿的,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车子依旧在动。可外头居然在下雪,大朵大朵的雪从车头处辗转落下......纷纷扬扬,一团团,一缕缕,一絮絮,宛如无数盛开的白色的花飘零......她的身上盖着一件他的黑色尼大衣,鼻尖萦绕的,都是专属于他的气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拉开那件大衣,仿佛那里头有致命病菌般,扔在了后座上。她没有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捏了捏紧,轻吸一口气后,这才微微放松了些。
    她正眼也没看他,转头瞧了外头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高速了,这里的公路很简陋,却也不是电视台专题片中那种最差的黄泥石子路,是条黑黑的柏油路。
    又开了好一会儿,到了柏油路的尽头,已经进山了。他停下了车子,替她拉开了车门。寒风一下子呼啸而至。可站在路边,也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群山间云雾缭绕,随时寒冬,山上却依旧黄绿相间,如画般的景色,仿佛不在人间。若是现在情景不对,场合不对,她还想赞叹一声真漂亮。
    他将他的大衣递了过来,只吐了两字:“穿上。”此时温度已经极低了,吹来的时候带着刺骨的冰寒,雪依旧在飘,分洒摇摆着辗转而下。她穿得有些单薄,风呼呼而来,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般。
    她却不肯接,别过头去,只是用双手抱紧了自己。她就是这个倔脾气!他一把扯过她,将衣服罩在了她的身上,并扣上了扣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严厉的威胁:“你敢给我拖下来试试。”
    他甚少用如此的语气与她说话,可不知为何,听到耳中,却仿佛带着一种威胁的宠爱和亲昵。她怔了一下后,才伸手想扯衣服,指尖碰触到了柔软的毛呢布料,又摸到了冰凉如水的扣子......最后还是止住了。
    而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V字羊绒衫,已经走在了前头了。风一吹,黑色的裤脚便如同打摆子一般,随风乱舞。她咬着下唇,慢慢地跟了上去。那是她当初送他那件。
    最先入眼的是一栋两层低矮楼房,露着红红的砖头和灰灰的水泥。有个老人正站在屋檐下搬干柴,眯着眼睛瞧着他们来的方向。不过几秒钟光景,那老人已经快步走了出来,朝他们赢了过来,是一个有些岁数的老头,灰白的头发,曼联的皱纹,朴实而苍老。
    秦慕天仿佛变脸似的,一下子就挂了温和灿烂的笑容,客气恭敬地打招呼道:阿三伯,你好啊!”
    阿三伯笑着道:“小天,怎么今天有空回来家来啊?天气这么冷,穿得这么少,当心着凉......”说话间,把眼神移到了楼绿乔身上,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惊喜,呵呵地笑着,眼睛眯成了玩玩的一条缝,“还把女朋友一起带来了啊!好,好,好啊!”秦慕天依旧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因为说着当地的土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他旁边。殊不知,别人望过来,就如同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女女一般。由于大学的关系,大家都房门紧闭,走了四五户人家又碰到了一两个人,他也笑着热情的一一打了招呼,谦恭客气而有礼。
    一直到了几间破瓦房前面,他才停下了脚步。她身体微微一震,几乎无法相信她所看到的,这么低矮的泥砖房,这么破旧的房子,似乎大风一点儿就马上会被刮走,而大一点儿就马上会被水冲走......这种房子......这种房子......她以前只是在电视里的贫困专题片中看到过。
    而他就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吗?她微愣的转过头,只见他正凝视着她,仿佛知道她心底想问的话。微微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你不会相信吧,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来,来看看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就是这么样的。”
    其实很多留学生,都很穷,都要靠自己打工补贴生活费。她不以为意!
    这次他没有抓住她的手,但他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屋子里很简陋,只有小小的三间小房。堂屋里入目的是一个大灶台,边上则摆着一个放碗筷的低矮木橱,颜色会回的,看来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堂屋里还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也是灰暗的颜色。这么三个物件就占据了屋内大半的空间。破旧的墙上挂了他父母的黑白遗像,笑容温煦,仿佛在注视着他们。
    她的眼光停驻在了母亲的手腕处,黑黑灰灰的照片里头,还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母亲带了个手镯,与她现在手上戴着的,一模一样......东面的一间房间,显然是他父母的卧室。他则带她来到了西面的一间,只有一扇小小的木窗,光线正透过两块小小的玻璃招进来。此时按照时间算已近黄昏,屋子里头已经很暗了,有一种几乎接近夜晚的黑。
    只摆了两张小床,两张床中间拉了一条钢丝,挂着一块印蓝色花纹的土布,有些类似蓝印花布。另外还摆了一张小书桌和一把椅子。整间屋子大概就数小桌子上的那盏台灯最值钱了吧,但也看得出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式样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传了过来:“吃惊了吗?这就是我从小到大居住的家。跟你们上海的小羊房比起来,是不是一个地狱一个天堂?”她轻轻地靠在墙上,连说话也无力了起来。她一直知道他家境不好,在刚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家竟然差到如此程度。
    可他还是用打工赚来的钱替她付了一年的学费!她心头轻颤!
    “我和姐姐就睡在这里。这张小书桌是我和姐姐共用的......”其实我去过你们家的,在我们谈恋爱半年后,可我一直没告诉你。那年暑假,我们是一起回来的,就是在我们刚谈恋爱那一年。那几天你不在,去游泳了,你哥哥把我接到你们家......他的目的,我是知道的。想让我知道两家的差别......真的是天差地别。让我自己主动跟你说分手......
    他当时很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她母亲和她哥哥给的钱:“楼大哥,我爱小乔,不是爱她的钱或者爱她可以带给我的好处。我只是爱她而已。就算今天小乔很穷,跟我一样,来自农村,社会的底层,我依然会爱她!所以,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侮辱她,也来侮辱我!你是小乔的哥哥,你应该知道她有多美,有多好......
    楼远乔只是冷笑:“乔乔的确很美好,只是你配不上她。”
    秦慕天抿着嘴不语。楼远乔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难对付,挑了挑眉毛道:“你开个价吧!”
    秦慕天淡淡笑道:“对不起,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无法照办!再见!
    盛开的蔷薇枝条四蔓,开的一簇簇,一丛丛,筛下一城的阳光。可他当时的心却凉的透彻。
    不被祝福的爱情。终于还是没有修成正果......如果没有当年的事情,他和她 或许早已经有属于他们的宝宝了。可是,可是,谁能知道结局呢!
    姐姐残废,父亲撞成了植物人......他被现实逼得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可能,可能一起都是命运吧。最后他还是走了那条路,拿了楼家的钱,与她分手
    他永远记得他木木地从她大哥的手里接过支票的情景。薄薄地纸张仿佛有千斤重般,他握着,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从头到尾,他没有看她的大哥鄙视的眼神......因为他不用看也知道.....怪不得暑假后,他对她好像有些冷淡的样子。当时她还好害怕他不爱她了,整天整天地缠着他所有的空余时间......可他每天要打工,根本不能陪她,她就去赖在他屋子里......缩在袖子里的瘦,紧紧地 捏成一团,她似乎觉得自己在摇头,也似乎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地响了起来:“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
    他却仿佛铁了心似的,径直说道:“你以为我想拿你大哥的那笔钱吗?可是......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父亲开拖拉机撞上了一辆车,撞死了几个人。他被交警认定事故全责,因为是无证驾驶.....可是那年头我们农村里开拖拉机的,从来没有人有驾驶证的。父亲自己也受了重伤,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危在旦夕,我姐姐......我姐姐的脚那个时候已经残废了,应该负责的老板却跑路了......我一点也不知道,因为父亲和姐姐都不想告诉我,怕影响我学业......
    “ 那几个死者的亲属天天来医院,要求我们巨额赔偿......可我还在念书,就算我立即缀学,我也拿不出什么钱来......小乔,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因为我明知道拿了那钱,对我们来说,就是末路了。可是我还是拿了......”因为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是,我是卑鄙,我是无耻,我知道。是我亲手葬送了我们的感情......可当时,我能怎么做,怎么做呢......我是卑鄙无耻可恨......可我能怎么办,能怎么办呢......”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痛苦的疯狂。这个样子的他,她全然陌生。
    楼绿乔的心仿佛被刀狠狠地刺着,那么酸,那么的痛。他那么迷乱,那么烦躁,那么痛苦,仿佛一个做错事情又迷路了的孩子。那里还有半点意气风发的影子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悲凉地道:“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了。”她从来都不相信命运的,但这一刻,竟然生出了认命的感觉。
    在这一场感情里面,根本没有谁对谁错。大哥和爸妈没有错,他们因为爱她,所以怕她吃苦受累。他也没有错。在当时的那个条件下,异地而处,她也会作出这样的选择的。
    他确实曾经爱过她,他们确实彼此相爱过,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真的已经足够了。
    她现在相信了,他也挣扎过无数次。但怎么也逃不开命运的枷锁。
    他也确实拿了大哥的一笔钱,才答应离开她的,只是现在所以的一切都已经晚了。世界上的路如此之多,只是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无路可走了。
    两个默默地站在屋里,静的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规律的心跳声。只是不再说什么了,再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的了。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一点,一点,直至无边无际的黑。
    正沉默间,屋外传来了阿三伯爽朗的声音:“小天。”他这才回过了神,转身而出。只听两人的对话声从堂屋传了过来。“阿三伯。”小天。来,拿着。你阿三婶知道你回来了,宰了只鸡......快,快带你女朋友来吃饭啊”
    秦慕天委婉地道:“阿三伯,不用了,我们马上就回去了!”阿三伯道:“回去?你看雪已经下了这么久了,肯定积得很厚了。你可千万不能现在开车回去。我们这里的路,虽然你出钱修过了,可山路难开啊!你也不差这一两天的时间,等雪融了再回去。”
    秦慕天到:“阿三伯!下次吧。她特别害羞......还是不去了。我随便煮点就行了。”听秦慕天这么一说,阿三伯甚为重视,小天的女朋友第一次来,不好意思是难免的,自己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否则人家女朋友下次不高兴来了。
    这才点头:“那好吧。你们一定得多留几天,等雪化了,去你父母的坟前祭拜一下,好让他们知道,你找好女朋友了,马上就要结婚生小孩了。你们老秦家要有后了。”秦慕天点头:“嗯,晓得了!”
    秦慕天看着阿三伯的身影佝偻着逐渐远去,脑中闪过的却是父亲笔直的身影,瘦却笔直,那一年父亲用拖拉机载着他,将他送到十几里远的镇上。由于是镇里第一个出国留学的孩子,乡里乡亲的都知道这个好消息了。一路上,不停地游人驻足打招呼:“爱国兄弟,你孩子真出息......”“爱国胸袭,你孩子真给你长脸啊......”“娃,以后要跟小天哥学习,长大也去美国念书......
    父亲乐呵呵的,一直笑,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到了镇上唯一的破旧车站,一再叮咛:“父亲啥也不懂,也不会教你。但你要记着,无论做什么,不能给爸妈丢脸。要努力读书......”“总之,总之,不用担心家里......晓得吗?
    他背着包,一直不停地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给父亲姐姐争气。
    可是谁能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却将父亲永远地带走了......他好半响才回屋。
    她依旧静静地靠着墙上,没有移动半分。他找出了抹布,将一把椅子仔细地擦了几遍,这才道:“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远远地有听到阿三伯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小天,小天......。你阿三婶让我把鸡给你拿过来。你不要的话,自己去还她。还有些晒干的香菇,自己家腌制的咸鱼和咸肉。还有些青菜和大白菜。“
    秦慕天忙开门:“阿三伯,真的不用了。你们拿回去自己吃吧。“阿萨吧哪里能容他推辞,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道:”晚上冷,煮点汤喝喝,驱驱寒气。“
    “阿三伯......“”我要回去了。这雪啊,越下越大了。你难得带女朋友来一趟,一定要住两天再回去。哎,谁让爱国兄弟两人走得那么早呢。否则肯定开心死了。你都这么大年数了,也从没见带什么女孩子回来过。你三婶都替你急死了......好了,好了,这下women也放心了。“阿三伯絮絮叨叨的,一步三回头。
    他在矮小的破旧的木柜里找出了一件破校服,大约是初高中时期的,可他现在的身形又不比当时,所以穿在身上显得短小滑稽。从屋檐下熟练地搬来了些柴火,利落地点着了之后,烧了满满一大锅的水。
    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个铜的圆壶,类似于上海人说的“汤婆子“。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下,灌了满满一壶热水,将盖子拧紧了,又在外面套了一个自家缝制的厚布套,才递给她:”当心烫着,暖暖手。“那布套很老旧,看来有些年头了,不过还保持得很好,干净整洁,依稀看得出来原来的花色。
    她坐在长长的木条凳上,隔着他的大衣,抱着热乎乎的铜壶,定定地瞧着自己的鞋尖,呆呆地出神。
    他有拧了一块抹布,利索地将屋子的东西擦洗了一遍,边擦边跟她说话:“我平均两个月回一次家。上个月才回过,所以不算太脏。“她也不搭话,任他自说自话。但他却一直不停地说,也不期待她回应。放佛只要她在,他就觉得满足了,连空虚的心房也被填得平平满满了。
    才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利落地打扫完毕了。端了一盆热水过来,道:“洗把脸吧。“毛巾自然没有新的,他把他以前用的那条拧干了,递给她:”就这么一条,你将就着用用。“她柔顺地接了过来,也不说话,慢慢地梳洗了下。
    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袋干菊花,给她泡了一杯菊花茶。细细小小的杭白菊,在水里肆意地舒展了开来,一朵一朵,放佛正在枝头盛开一般。
    伴着阵阵特有的清甜香味,让人有些情不自禁。她慢慢地饮了一口,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茶气氤氲袅袅,带着菊花的清浅幽淡,喝了几口后,连身子也开始暖了起来。
    小时候奶奶就特别爱喝菊花茶,每天到了下午,必定会泡上一壶,一边吃些蛋糕饼干,一边喝菊花茶。还教导她:“杭白蕾菊,性凉甘苦,归肺、肝二经、有疏风、散热、明目解毒之功。通肺气,止咳逆,清三焦郁火艾。”
    大约是那时候养成的习惯,她也爱喝菊花茶。久了,在办公室,大家都知道她只喝两种饮料,一种是咖啡,一种便是菊花茶,就如同她人一般,很矛盾的两种,却很自然地结合在一起。
    他看着他轻轻闭眼的小动作,一刹那,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小幸福。他自然知道她喜欢喝这个。每次回来,他总会带一小袋过来,放佛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喝到。
    现在看着她双手捧着热气人腾腾的杯子,脸上呈现出一种满足的神色,他几乎想让时间就此凝止了。只觉得此刻是如此的美好,只怕过去了,再寻找不到。
   

    21 终于幸福了
   
    在这种飘雪的天气,和最爱的人相拥在一起,看着雪花从一望无际地苍穹一片一片地坠落,是最最幸福浪漫的事。她知道他很会煮饭。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他煮的。她有时候会学着煮饭,等他回来。他都会宠爱地刮着她的鼻子:“有我在,怕什么。就算你一辈子不会,我也会煮给你吃一辈子的。”
    那时候太年轻了,以为很快就一辈子了。可现在才知道,一辈子是如此地漫长,一个人连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哪里还能保证得了一辈子啊。所以岁数渐渐增加,说出甜言蜜语或者誓言的时候,都不会加上一辈子这个词。因为学乖了!
    那时候,恋到浓出,她经常会从后头搂着他的腰,一味撒娇:“没有你,我要怎么生活下去。”可是后来他离开了,她不照样生活得好好的。既而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
    他把一个碗递到她面前,声音柔和地道:“你先喝几口汤吧。”浓浓的汤漂浮着金黄的一层油花,他略略撒了一点碧绿的香葱,光看色泽,就已经诱人至极。因放了咸肉和香菇一起炖煮的关系,融合了咸肉的咸香和香菇的干香,一闻就让人食欲大动。
    前段时间,他就经常煮汤给她喝。可是她为了演戏,十次中九次半会把喝下去的吐出来。可是他每次还是会煮,会吹凉了,一口一口地喂她……原来曾经得到过,后来没有了,竟然会让人如此失落惆怅!
    她眼中鼻中都是火辣辣的,为了掩饰,伸手接过,轻尝了一口。嗯,真鲜,真好喝。一连喝了好几口,抬头,只见他拿着勺子站在灶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嘴角有些轻微地上仰,依稀有一种朦胧心酸的满足。
    桌上摆了两菜一汤,最最家常的那种,绿油油的炒青菜,清蒸咸鱼,还有一个咸肉香菇鸡汤。不只是他手艺太好的缘故,还是她在外一个星期的关系,她吃了整整一大碗饭,又喝了两大碗汤,最后才满足的放下碗筷。
    其实在这种飘雪的天气,和最爱的人相拥在一起,看着雪花从一望无际地苍穹一片一片地坠落,想来是是最最幸福浪漫的事。
    搂着他的脖子,指着打印出来的那一百个地方,撒着娇道:“以后我们都要去。一个州一个州地去,好不好?”他接过去,研究了老半天,才吐了个“好”字。仿佛那个好字有千斤般重。
    现在回忆起来,如同发生在昨天一样,心酸的又想落泪了。神志却是极清楚明白的,那是这一辈子也永远去不成了。
    事实上她后来除了工作方面的需要外,就算去旅游度假,也会绕开那一百个地方。因为那些地方,她与他说好了的,以后会一起去的。可原先说好陪她一起的那个他,却在中途离开了。所以她无法去,她不能去。她不能到一个地方就想起他,破坏心情又破坏气氛。
    但前几天,她去了,去了一个两人曾经说好会去的地方……她的确会时常想起他……想起他痛苦号叫的模样……爱很多时候是把双刃剑,她伤了他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她亦很想问他一句,他当年如此待她,心是否会有一点点的痛苦难过?
    可是,她无法问出口。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个答案也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万一他给的,又不是她想要的,不是更让人痛苦。
    他收拾碗筷,擦洗桌子。她抱着暖暖的铜炉,靠在门扉上,看着落雪漫天飘摇而下,无声无息……就像爱情一般,来的时候,也是如此,无声无息……如果当年两个人没有相遇,是不是会比现在幸福些?各自守着各自的恋人,天长地久地过着平淡日子——可是谁又能知道那样的日子是不是幸福呢?没有真正经历过,谁人能知道!因为毕竟她跟他终究相遇了!
    后来,他终于收拾完毕了,便端了一大盆的热水过来。他又搬了张小椅子过来,坐了下来,道:“过来,坐着。”
    她依言坐下来,他就伸手抓住了她的脚。她愣愣地抬头,缩着脚,略带一丝紧张地道:“你干吗?”
    他已经在给她脱靴子,闻言,轻扯了一下嘴角,微微露出一笑:“洗脚啊。”她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忙道:“我自己来。”
    可他却好像没有听见,径直地脱着她的靴子,脱了左脚脱右脚,盯着她透明的黑丝袜,微叹了口气,极轻的道:“这么大冷的天,穿这么少,等老了没有关节炎、风湿病才怪呢。”
    她听得不是很清楚,轻问了一声:“什么?”他也不说话了,掬了一小捧热水淋在她光裸白腻的脚背上,道:“烫不烫?”她轻摇了一下头。他这才捧着她的脚放进了热水盆里,温度正好,她舒服得直想叹气。
    他良久才又道:“穿这么少,很容易得关节炎类风湿的。老了,可要吃苦头的。”她怔住了。老了,老的时候,她连明天、后天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能想得那么久远呢?
    他动手帮她搓揉,很是细心,一根脚趾又一根脚趾,连细缝里都揉得仔细。指尖带着水的温度,轻柔缓慢,珍重得仿佛那是件稀世奇珍。
    水慢慢凉下来,他又去取热的到进去……又慢慢凉了……他又去取热的过来……如此反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拿来了擦脚的毛巾,又帮她细细地擦干。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紧紧地抱着铜炉,眼中却酸涩无比。
    她侧卧在他以前的床上,他睡姐姐的,两床之间只隔了一块小小的布。被褥原有些潮湿发霉,他就在铜壶里装满了热水,把被褥里里外外熨烫了一遍。此时被褥变得松软温热,她连动也不想动一下。可他特有的气息却强烈地萦绕在侧,不知道是来自被褥还是来自他房中的本人。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那两扇小窗轻轻地照进了一些光进来。她了无睡意,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灰黑的墙壁。
    他大约知道她没有睡着,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我以前就在那个桌上看书,有时候没有电,就点上蜡烛。其实我姐姐读书比我还要棒,她年年考第一。可是条件不允许,她勉强读完高一就辍学了。去南方打工的时候,她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用功读书,让我一定要考上大学。那个台灯你看到没有,就是当年我姐姐用打工拿到的第一笔工资买给我的……”
    他的语调是没有一丝的波澜,仿佛讲诉的只是别人的故事:“在她心目中,我考上大学就等于她考上了。在我心中,也是一样。我确实暗暗地告诉自己,别人是一个人念大学的,而我是两个,我和我姐姐。后来我争取到了斯坦福的奖金……”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接下来的生命中就有了她的存在。
    他的声音低微地传过来……她涌起了阵阵莫名的悲哀……她也不能怪他。可她又能怪谁呢?谁也不能怪,谁也没有错,只因为每个人的立场不同罢了。
    她依旧定定地看着面前只有数寸之隔的破败墙面,似乎隐约可以闻到那酸酸的霉味。脑中缓缓闪过的却是小洋楼里自己的卧室:贴着精致花朵图案的墙纸,干净的闪着光的地板,白色的欧式公主床,白色的欧式柜子,白色的蕾丝帐子从顶上一层层地垂落下来,梳妆台上的花瓶里天天插满了自家花园的鲜花,簇簇团团,繁复盛开。
    楼家单传几代都是男孩子,到了她父亲这一代,才有她这么一个女孩子,所以整个家族都宝贝儿得跟什么似的尤其以她奶奶为最,真是怕含在嘴里给融了,捧在手心里给化了。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想尽法子去给她摘的。
    跟他从小生长的环境确实是天差地别的。所以父母亲和大哥坚决不同意她与他在一起。易地而处,她若是有一个女儿,也必须是很难同意的。
    想不到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地点,她竟然奇异地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她想笑,可眼中却越来越酸涩了……心底亦是,满满的都是苦涩……她一直没有话,呼吸清浅而悠长。他静了下来,出神般地听着。这样风雪狂虐的夜晚,她隔着一面帘子听他的故事,他只觉着,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可是却又是如此的患得患失,因为他无法确定,下一秒,下一分钟她是否还愿意听他继续说下去。
    她其实没有睡着,神志清楚得可以说出到目前为止他压低了多少咳嗽的次数。或许因他偶尔回来的关系,屋子里只有一床被褥,他全部让给了她。自己只找到了一条破毯子,在这种零下几度的天气里,不硬冻成感冒才怪!
    她蜷缩着身子,迟疑了良久,终于是开了口:“你……过来吧。”声音沙哑暗沉,听在其中,根本不像是她所发出来的。
    他亦没有谁,听到她的话,几乎以为是在梦中产生了幻听。他咽了一口口水,润了润自己的喉咙才道:“小乔,你说什么?”
    她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闭着眼睛,轻“嗯”了一声。表示方才自己所说的就是他所听到的。
    暖暖的被窝里全是她的味道,香香幽幽的,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僵硬地撑着身子,贴在床沿,尽可能地离她远远的,不要碰触到她。
    而她则侧缩着在墙壁的最角落里。可不知道是什么,是被子里铜炉的热,还是她身上的清香……他只觉着热……他忽然低声开口:“小乔,我不是柳下惠,我也做不了柳下惠的。”
    这些年来,他有过的女人只有她一个而已。邵明中总是觉得不可思议。他说,欲望就跟毒品一样,一旦碰触过,尝过个中滋味,一般是不可能戒掉的。但是邵明中不知道,只要一个男人他愿意,心甘情愿的愿意,他就可以做到。
    可现在,她在他身边,如此的温软腻人。他如何能抗拒这个诱惑。
    她没有说话。房间里很静,寒风吹打着两扇小窗子,发出呼啦哗啦的声音。
    他一点点地靠近,呼吸忽轻忽重地喷到了她光裸的脖子上,她觉得是痒,又觉得是热,又好像痒热也辨不出来,只是觉得难耐。
    他的手沿着她的衣领一点点地向下,从颈以肩到胸口,一点一点,滑落下去……他的指尖明明是冰冰凉凉,可她却只是觉得热,他指尖所到之处,仿佛都有灼热的气流从那里吹拂过……好热,好热……她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屋外的阳光虽然是冬天,却很温暖,透过小窗,柔和地洒进来。他不在了,可被子里依旧暖意融融的。大概是那个铜炉烫烫的缘故,看来有人已经换过热水了。
    这样的舒适暖和,这样的心满意足,她几乎不愿意醒来,索性又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