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晓君
看到素描了吗?这是我在上课的时候画的哦!借印刷店的扫描仪弄上磁盘的,可能文件有点大了会打不开……真有点担心这个问题。看到的话,就告诉我画的怎么样,进步或者是退步都要说实话,不准哄我,明确的指出缺点在哪里,我知道你的眼睛很尖的,嘿嘿……是不是很狡猾?我可是很努力、很用心的加油啊,你一定也很辛苦吧,虽然公司才刚刚开始运转,也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吧?健康的身体才是做一切事情的资本啊!^_^
这封电邮是在学校的图书馆电脑上打的,现在离关门就只有半个小时了,所以我尽量长话短说。不要见怪。
想想看,目前为止,是来到东京的第五天了吧?时间真快,一个星期就那么过去了。武田美术学院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多亏了你那封介绍信,导师破例让我免去考核就进来了,让人捏一把冷汗啊。尽管也受过一年的素描训练,但还是基础不够,明显比别人差了一大截,所以从刚开学到现在就一直在学习繁忙中没有停过,嗯……累是累,但自我充实的感觉真的很棒。嘿嘿,今天教授说我进步了,^^有些时候鼓励比赞美更让人感觉高兴。还有就是我的日语……哈哈,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你以前不是老说我的口语和听力太差吗?没错啦,开学的第一天老师在讲什么我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情况到第三天就开始变好了,在交流的过程中,我发现日本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友善哦,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好大一滴汗——)现在虽然是吊尾车,—_—||不过我会比其他人更加努力的!!(顺便提醒一句,居然没有人发现我女伴男装的事实,太bt、太不可思议了!大概是因为冬天高领看不到喉节的关系吧……真让人汗颜,不过还好如此,能够平安无事的度过一个冬天也是不容易的。)
再来就是,学校的图书馆有三层楼,大的有些让人难以想象。一楼大部分都是世界各地的美术鉴赏书籍,然后就是历史的资料,设计的书籍也有一大堆,更不敢相信的,我看到了漫画!!!漫画耶!!居然整整一排都是!吓死人了!还有很多建筑的书,有入门的,也有复杂的学术论(反正我看不懂就是了),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我到今天才发现,画画不一定要学建筑透视……只要抓住型的准确就够了。好大的打击,教授告诉我的时候,我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回去后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好笑又可爱,为了画漫画去学建筑透视学的呕心沥血的笨蛋,全世界大概就只有我一个吧?回想一下,金在教我的时候,可能快被笑憋出内伤了。〉__〈||
公寓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有个很好人的教授把他们家一个空的房间腾出来给我了,超级感激他!!当然,租金还是要付的,不过超低就是了,到外面兼差就足够。安拉安拉,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买了电话卡,就打电话给你吧!记得回信哦!期待ing!!
“同学,要关门了哦!”图书管理员又在催了。
“好的好的,我马上出来!”我应着,急急忙忙的关掉了电脑。慢慢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身后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用不甚纯熟日语,配合些微的鞠躬动作说道。
“哪里,路上回家小心。”她笑道,挥手收起钥匙离去。
“是,谢谢。再见。”我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书包,想起来今天晚上要去野田教授家正式入住的事情,遂迈开大步朝存放行李的寄存处走去。外面的空气有些湿冷,我深吸了口气,不由打了个冷战。
抬头,天空是辽远的深蓝。冬日的东京傍晚,加上视线里素雅淡洁的建筑物,这个城市别有一种脱离尘世的疏离气息。我正在慢慢适应这里的气候。
能够在野田教授家借宿真是一件万幸的事情。原因说起来有点好笑,因为入学迟补录宿舍全部住满,而我碰巧赶上了这一届的可行性借宿试行,这专门为“出钱多,进钱少”的留学生试行的人性化设置。正好上一个借宿在野田教授家的学生退学了,空出来的缺位我就补上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住处以及房租的事情不用担心了,况且在美院里,野田教授是个口碑极好的人,对留学生没有一般老师的歧视,想着……我不由有些期盼起来,加快了脚步。
“嗯,我的行李……对,是这些了。谢谢。”礼貌的微笑,我扛过有些沉重的行李箱,里面有一半是绘画工具,还有绘画的书籍。接下来……要怎么走呢?我低头看手上的地图……出校门,右拐,100米有车站。
嗯……什么手线来着?看不大明白。反正到原宿站下就对了吧?不懂的话再问问司机吧。我收起地图,迈开脚步。
这个季节的樱花树枝上光秃秃的,像染了一层白霜,颇有些苍凉的味道。虽然不是第一次自己乘车,但还是有些兴奋的感觉,车窗外的景物如同虚影般晃过,口中呵出的白团团的雾气不时模糊了眼前的玻璃。我对着自己的倒影微笑,告诉自己要相信新的一天,并要积极的活下去。
背着日语单词,大约晚上七点多钟,我到达了野田家门口。这是一幢在日本随处可见的两层小房子,原子修剪整齐漂亮的,前面还有两个抽象派的雕塑,显示出这家人与众不同的品位。我再次确认门牌后,按响了门铃。不多时,便有个女人头小心翼翼的探出来,谨慎的打量我,“你是……”
“请问这里是野田教授家吗?”
“是的。”
“你好,我叫张思凡。美院的一年级学生。”
“噢……请稍等!”对方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往门内叫道,“真雄!你的学生来了——”
说着,客客气气的给我开门,笑容可掬,“请进吧。”
“谢谢,”我拍拍衣服上的雪,提起行李箱。
“请换上拖鞋。”对方手指着玄关处。接着灯光,我才看清她的样子,四十多岁的女人,五官娇小,微卷的烫发,有些松弛的面部肌肉上覆盖着一层残粉。嘴角微微上扬,动作彬彬有礼而拘束谨慎。
“哦……”我应着,换上拖鞋,再将鞋子提起放到她指定的地方。
大厅开着暖气,我们进来的时候,教授似乎刚刚吃完晚饭。沙发上还坐着一男女,相当年轻,动作悠闲自得,想来就是教授的女儿和儿子了。而领我进来的这位,十有八九是野田夫人。她快步走到野田教授身旁,轻声说了些什么。野田教授用打量的目光望着我,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的站起来,朝我走来,“我已经听学校大概说了你的情况,张思凡对吧?”他伸手,与我握手。
野田夫人在一旁笑着,“我们还打算开车过去接你过来呢!一路上真是辛苦了。”
“还好。谢谢夫人关心。”我礼貌道。同时,心里在为这样拘谨的自己汗颜。
可是教授夫妇对我的表现看来相当满意。我有种捏了把冷汗的感觉。
在借宿证上签完名后,野田教授为我介绍他的家人。“这位是内人,野田和美。……犬子政一,……小女绘子。”
野田夫人刚才已经见过了。野田教授的话应证了我的猜测,沙发上的那对男女也是他的家人。身高与父亲齐肩的野田政一继承了母亲文弱的美貌,带着一副金框眼镜,完全一派东大的精英气质。反倒是野田绘子,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完全把这家人的基因完美的发挥到了极至,昏黄的灯光,直到走近后,我才看清她美的有些野性的眼睛闪着有些高傲的光芒。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给人一种瞧不起人的错觉。
野田政一朝我略一点头,淡淡一笑,算是友好,接着继续看他的报纸。
野田绘子似乎有些不屑的扫了我两眼。我欲伸出的手犹豫着缩回,那轻蔑的目光让我想起了自己为了变装,一身有些朴素略旧的衣服,土气的冬菇学生头,还有书呆子标志的黑框眼镜。
她看来不太欢迎我。
冷冷扫了我一眼后,她站起,拿起外套和皮包朝大门走去。“绘子,你要去哪里?”野田夫人急忙问。
“我去同学家,今晚不回来。不用担心我。”她快步走出,门“嘭”的一关。我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震了一下,夹带的风雪吹进,暖气一下散去不少。空气凝固了几秒,期间,只听到野田政一翻报纸的悉窣声响。
半晌,野田教授轻轻咳嗽了一声,“……和美,你带张同学先上去吧。我和政一有点事要商量。”
“我明白了。”野田夫人点头,“请跟我来吧。”
“……好的…”匆匆提起行李箱,我抬眼,不期然和野田政一投来的目光撞在一起。近似有些幽怨的两潭湖水,一闪而过的难以言明的复杂感情,我的心微微一寒。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我转身随野田夫人上楼。心中的不安预感像一圈圈的涟漪,慢慢扩大。
走廊的一边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外面的夜空飘着风雪,映着远处的几点灯火,脚步声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或许是暖气没有到达二楼的缘故,气温有些冰冻的感觉,我打了个冷战,拉紧外套。野田夫人一直维持着走路的姿势,沉默,走廊的尽头,右拐,停下。我明白,前面这扇门后面,就是我的房间。
“别计较,绘子就是那个样子。你放心,她没有恶意。”她突然发出声音。
“……我明白。”我点头,看着野田夫人掏出钥匙,打开门。一个不甚宽敞的空间出现眼前,相当干净的小房间,靠窗的书桌,椅子,一张床,衣柜,不论家具,还是布置,线条简洁明了,窗帘是单纯的色块厚布,一望尽入眼底。房间内没有暖气,但我已经满足。
“以后你可以住在这里。”野田夫人说道,“房间要自己收拾,关于借宿的规定什么的,借宿证商已经写得相当清楚了吧?”
我点头。免租金和水费,但是伙食费和电费要另外算。
“我们家一般早上六点钟起床,早餐会放在桌子上,家里的电话已经写在门后面,十点钟左右我就会出门买菜,你要吃什么在之前就告诉我,因为过后就必须开始做家务,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我可能不在家,有事情可以在电话里留言。晚餐时间是在六点到七点,回来晚了就得自己动手做。用了什么材料请写在记事簿上,这要入伙食费。你的洗澡间在二楼,刚刚过来的那个就是。有冷暖水,洗了的衣服可以挂在洗澡间的窗台外,每天最好晚上十点钟以前回来,之后我们家的大门就会上锁。院子里面有自动报警器。十点半以后会停热水……还有,我们家的地板是黑桃木质,请不要使用滑轮……”
我一一应着,大约的意思都明白了。
“咦?你不用笔记一下吗?”她问。
这些事需要笔记吗?我疑惑,马上意识到这样说太失礼了,只好唯唯诺诺的应着,掏出笔记本,写下来被当作重点的时间,心里叹气,果然不比在自己家里的轻松自在。
好不容易,等野田夫人吩咐完“约法三章”走后,我关门,挽起袖子开始收拾东西。
不多一会儿,空间不大的衣柜就放满了。撩起窗帘,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进来,我满头大汗的坐在书桌上,望着窗外的夜景,啃着机场买来的饼干,和着矿泉水,夜色深深,风雪稍微小了一点,远远的似乎可以看见东京塔柔和的光,我心中从未有过的孤寂和平静。
晓君……我闭上眼睛,默念这个名字,希望我的祝福也能随着风送到遥远的地方,她的身旁。
----------------台北-------------------
“孟小姐,已经到了。孟小姐?”
司机提醒几声后,一直神游窗外的孟晓君才回过神来。“到了是吗?”她点头,钻出由专人打开的车门,整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华贵狐裘,优雅的步上铺有精美织毯的台阶。
娇小完美的五官,柔似水的黑眸,她原本如丝般柔顺的乌发由一根设计简洁别致的银簪盘起,深色的披肩更衬出那白皙滑嫩的皮肤,一袭黑色长旗袍拖曳至地,掩不住似水的气质,反而更多几分缥缈出尘的神秘。
“总经理好——”走进玻璃门,两排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朝她毕恭毕敬的鞠躬。
她颔首,快步走向金碧辉煌大厅中的另一扇门,今晚的宴会就在那里。
“他已经到了吗?”她边走边问。不用说出名字,她的秘书也知道是谁。那是今晚最重要的贵宾之一,也是他们公司绝对不能得罪,也绝对没有能力得罪的大人物。因此,表情慎重的回答,“已经到了。”
孟晓君点头,“我知道了。”
没有告诉汐,这就是他们家开的酒店,全台湾最大最豪华的酒店之一,现在正在她最信任的哥哥手中,他们家这些年所有的努力能否成功或者继续进展,端看那一人是否点头。
她勾起微笑,瞳中目光冰冷,如水。
恨,大概不止。那个人应该也是同样恨她入骨,每次望她的目光后深藏杀机,她知道,他在控制自己。
而她亦是。只是更多的是嫉妒。
奇怪的,这样两个人居然能够合作至今天,并且从未在计划的决定上起过纷争。
她心中非常清楚,是那个原因。并且,只可能是那个原因。
汐。
孟晓君的到来,像一道美丽的光芒吸引了酒会中几乎所有人的视线。人们再一次为她的魅力惊叹。她皆若不见,目光射向另一个角落,那个人如危险的黑豹,慵懒的靠在窗边,正含笑向她举杯。
她的目光一沉。
此时音乐响起,波兰的慢舞。
“孟小姐,能请你跳只舞吗?”
华荣公司的年轻老板彬彬有礼的伸手,正等待她的点头。
“好……”没有理由拒绝,她微笑,欲伸手之时,却被另一大手不客气的阻拦。对方礼貌而霸道的对邀舞者道,“真抱歉,孟小姐已先跟我预约了。”
“请别误会……”
“嘘,”未等她开口解释,他已用一手指轻轻封住她的唇,笑容暧昧,“我想……我得跟你商量一些事。”
动作亦暧昧。
在旁人眼中,两人早已成为绯闻的男女主角。邀舞者当下识趣的离开。
孟晓君的脸色更冷,“你很不错。”
他笑,黑眸深如静潭,“你亦是。”
一人能去百勇,一静能治百动……默念这句话,她忍着怒气,握紧拳,复又松开,指甲已在掌心留下淤紫。是了,向来以自制力自豪的她,只在这对兄妹面前丧失过理智。一个是因为爱得太深,另一个是恨,恨入骨髓,还有,无法抑制的恐惧以及嫉妒。
理智的权衡利弊后,她柔顺的伸手,接受他的邀舞,两人滑入舞池。
四周射来的是对这对传闻中金童玉女的羡慕的眼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绯闻,窃窃私语如水珠滴落湖面,遥遥散延开来。
她当作没有听到,维持着社交式的笑容下却是冰冷无比的声音,“你想说什么?”
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即使听见了,恐怕也听不懂。
这种诡异的对话方式。
他笑,笑容邪恶。“我决定娶你。”
轻声吐出的语句却震撼人心。
她心跳猛地一停,随即脱口而出,“做梦。”
“你必须答应。”他的口气不容置辩。
这可是挽救孟氏的唯一方法。聪明如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不想让这个她父母曾经呕心沥血的酒店消失的话。
“那……汐呢?她不会原谅你的。”她幽幽问。
他的脸色一沉,“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是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被我揭穿了?”她冷笑。心底浮起一种报复的快意。
他抬手,优雅的擒住她的线条优美的下颌,看似轻实则重的力道,她忍痛,用不屈的眼神和他对抗。
“一,她是我妹妹。其二,她已经死了。”说到此,他的眼神森冷、嗜血,黑瞳深处一抹疯狂的微茫慢慢扩大,“其三,请别忘了,是谁害死了她。”
她心中如被重锤一击。
自汐“死”后,他依然故我,若无其事的参加接二连三的会议,工作,似乎那个曾经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也因此,落下了“冷酷无情”的美名。直到今天,他的眼神才震撼了她,这个男人对汐的感情,比她所想的,还要深。
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思及此,她稍稍明白了他的用意,微眯起眼,“你想报复我?”
他眼中的疯狂稍敛,只是更加冰冷,笑若春风,“你很聪明。没错,我会折磨你,不断的殴打你,让你痛不欲生,如到十八层地狱,你会发现你所以一直信任的法律没有任何用处,然后永无光日的生活,轻而易举的可以毁了你的后半生……”
轻柔的声音吐出残酷的字句。
“甚至毁了我,就像毁了汐一样。”她微笑接下他的话,下颌上的手指加大了力道。她闷哼一声,笑得更加灿烂,“其实,你心知肚明,究竟谁才是真正毁了汐的恶魔。你也想借此,更加的折磨自己吧?”
还有他的情敌。而她,无法拒绝。若是拒绝,父亲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她担不起这个罪责。因她,自出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存活。
为了这家金碧辉煌,古典气派,豪华绝伦的酒店。
旁人眼里,两人动作亲密的似在说情话,怎么也想不到,涉及的内容与所见之大相庭径。
闻言,他反而松开手,靠近她的耳边,语气温柔,“是啊,你非常明白。那么,恶魔的契约……请你,务必慎重的考虑吧!”
这是掐灭的第二只烟。
缭绕起的轻烟被些微的冷风吹散,烟灰无声无息的落下。房内漆黑一片,只有一个修长的人影倚靠着窗,些许光亮勾勒出了大概的轮廓,狭长的双眸,深沉的黑,似在沉思一般,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瞳中映不出任何倒影。眼底是一片繁华竞逐的夜景。
那张梦魂萦绕的俊美的脸,哭泣着,眼中却是倔强的不屈的光芒,她在对他说,她恨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接着,幻影消失了。眼前出现今晚孟晓君抱臂微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我嫁给你?没关系。我承认我的确没有能力反对。而且,我也不想反对。因为,这件事一旦发生,后悔的绝对是你。”说完,她高深莫测的笑,转身离去。一如来时的优雅。
这女人眼中的自信笃定不是装出来的。他一定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的手中。那绝对是张王牌。就是发现了这一点,他才第一次觉得,捉摸不透她的用意。
可恨。
“根据现场发现的血迹所做的DNA鉴定,是令妹的没有错……”“不可能,汐的血型怎么可能会是O?别把林丽雨的搞混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金小姐并不是您的亲生妹妹。”
梅博士严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不觉中,他又掐灭了一支烟。眉头锁的更紧。
他相当介意的一件事……何茹和金诚励的血型都是B,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女儿,那么,汐到底是谁的女儿?更甚者,他发现他犯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错误,他伤害了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去伤害的人,就连复仇,也只是让自己的怯懦掩藏的更深的借口。这个错误一旦被证实,他将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潜入金家的九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慌。
他不得不承认,害怕正视这个问题,心在虚空中颤抖。于是,汐的死就这么草草落幕了,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他害怕去验证,他一直以来,伤害的,毁灭的,是他仇人的女儿,还是他最爱的女人。
细微的风声,他早已察觉,警惕的回头,“谁?”
门被打开,走进一个人影,他的手下乔非,神色恭谨,“李爷。这是这次的货色。”
他注意到乔非的身后缓缓步出的娇小身影。“抬头。”
对方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住脚步,微微扬起脸。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被窃走。
像。
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
一样的脸型,五官,娇巧的鼻子,如星的黑瞳,嘴型……无不如照着原物一笔一笔雕刻出来的一般。
汐!他差点失声喊出她的名字。但理智瞬间制止住了他的行动,不可能,汐已经死了。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是她。
那个人,早已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他悠垂长睫,仿佛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乔非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下了那个纤弱的少年。和他。
他用饶有兴味的目光打量着少年,少年亦抬眼与之微笑相对。
“你的名字?”他掐灭手中最后一支烟,汐在的时候,他从不在她面前抽烟。
“伊若。”少年回答,谈吐的轻松似多年的老朋友。拥有了完全相似的容貌,不同的是,他的声音沙哑细柔,汐的声音则若流水铃声的清澈。
“不错的名字。”他笑,慵懒的起身,迈动脚步走向玄关,“啪”的一声,水晶灯被打开,房内登时明亮许多。他转身,看到伊若眼中一闪而逝的迷惑。
可他没有问,他也不回答,依旧笑着,随手扯下自己的领带,和着西装的外套一起扔到酒店的椅子上,接着拉开被子躺下,阖上眼睛准备睡觉。
伊若似乎被他一连串不合乎逻辑的举动搞糊涂了,秀气的眉微蹙起,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
灯熄灭,房间再次沉入了一片黑暗。
轻松自若的道完晚安,一切似乎就那么结束了,他转身背对着他,没有继续理睬的意思,安之所素的准备进入梦乡,背影没有一点防备,单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发雷霆。
伊若第一次尝到被人冷落的滋味,感觉很不好受,被当成傻瓜似的扔在原地十几分钟,他气的发抖。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从他出道以来,还没有哪个男人敢这样待他,无不摇尾乞怜忙献殷勤,只要他勾勾手指,三魂六魄皆被勾去,哪分得轻是非明辨?可这个男人,却只在初见他时眼中的惊讶,没有看错,那是惊讶,而不是一般人眼中的惊艳。乔非是不是搞错了他上司的嗜好?万一不是“玻璃”就闹大笑话了!罢,得来之且安之,他伊若还没有哪次失败过,这次也不例外。
想着,伊若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微笑,强捺下心头的怒气,如一只灵活的小猫,轻手轻脚的爬上他的床,乖顺的贴着那温暖宽阔的背,轻声道,“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这儿了吗?我不明白。”
果然,对方转过身,黑暗中,那原本挺拔的五官更加的魔魅,隐隐有种危险的味道,他含笑望他,寒瞳中森黑,伊若打了个冷战。他的目光却慢慢柔和下来,大手摩挲着他的脸,语气有种沉溺的温柔,“什么不明白?”
伊若在他的目光中竟有种被宠溺的错觉,而他的目光似乎停留在他的脸上,又像透过他望着更远的地方。他看不透这个男人。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慢慢浮起,他想起乔非的话,收敛自己的心神,妩媚的笑,缓缓挨近他,有技巧的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衣的扣子。
不一样的世故老道。胸口,舌尖的舔卷挑逗传来湿暖细滑的感觉。他居高临下的望他,心下判断。
这个少年,有着汐所没有的,最起码,他懂得怎么勾引男人。而汐的青涩,却往往让他无法自制。不明白,他当初为何默许了她的死亡。甚至不愿意承认,她是他的致命弱点,而首领,是不被允许有任何弱点……唯一的方法,只有让那人消失。
可这却是不可替代之物,他错了吗?
似曾相识的脸庞在眼前如同梦般,真实,却遥不可触。有那么一瞬间,他被迷惑了,低下头………
错了,错了!
全都错了!
“希望被爱吗?”他邪笑,手以迅雷不及之速伸入少年裤中,握住了柔软之物,毫不客气的揉搓起来。
伊若的声音开始变得有点尖细,间夹着些许的喘气,“李……李爷,请慢点……”
不多时,他用高超的技巧让少年达到了高潮,白色的秽物一泄而出。
他冷眼的看着俊美少年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黑瞳在黑暗中越发显得寒冷,“你可以出去了。”
伊若惊诧的望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李爷?”
他逼近他,用近乎威胁的冰冷语气淡笑道,“还是说,你希望待在永生的黑暗里呢?”
这个男人——上一秒还温柔爱意,下一秒就威胁他的生死?
伊若瞪大了眼睛,所感到的,却是从对方眼中深不可测的杀意。他是认真的。
没有任何抵抗,他缓缓直起身子,心中是不可名状的悲哀,“你比我所想的还要脆弱,李志遥。你在怀疑谁呢?这样活着的话,你比我更加可怜。”
真实,若误解了它的意思,或弄错了它的重点,那么真实,便不再真实。
“嘭”的枪声在身后响起,眼前的墙被射穿了。与颈动脉分毫之差。
可以感觉到身后那被压抑潜伏的狂怒。
黑暗中,分外骇人。
“看来我猜对了。”没有回头,伊若淡淡抛下这句话,走出了房间。
第二章
哥哥!不要……不要……
不要过来……求求你——哥……不要——
————
——
铺天盖地的阴暗向我涌来,恐惧瞬间爆发,我惊醒,背后冷汗潺潺,遂发现是一场恶梦。
又是那个噩梦……
松了口气的同时,我捏紧了拳头。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摆脱不了……该死的噩梦!可恶!
重重一拳捶在床上,我挣扎着爬起来,迎面而来的冷风一下子让我清醒了许多。
惊恐过后,只剩下满心的悲凉。
我呆站着,不觉中泪流满面。一阵冷风,我打了个哆嗦,披上外套,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是了,你叫张思凡,不是金汐芸,张思凡……一个普通的美院留学生,大学一年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的家伙,张思凡……”我喃喃着,步至门口。擦去泪水,我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深吸口气,打开房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寒风在外面呼啸的声音时隐时现,我拉紧外套,按着野田夫人给我说过的路线走向卫生间的位置。
卫生间在一楼,二楼楼道右边和左边分别是野田政一和野田绘子的房间,一楼则是野田教授夫妇的房间,和书房相连,还有工作室。我对着镜子,给因泪痕淡去的皮肤颜色抹上凡士林。回去的路上,经过野田教授的房间,我听到了相当奇怪的声音。因为经历的太多,我一下子就辨别出来了,这是只有在……那种时候,才会发出的叫喊声。有些好笑的,曾经被我戏谑的命名为“妨碍风化的床叫声”,而今却让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不由自主一下子涌上,我加快脚步,丝毫不想多留一点时间。噩梦般的记忆,被恍若魔音的丝丝叫声唤起,我更害怕下一秒会因为抵挡不住而精神崩溃。
不……不对,我戛然停住脚步,震惊的瞪大眼——
那……那是个男声?
怎么会这样?野田教授的声音没有这般年轻,可是……难道会是野田政一……怎么可能!野田政一在教授的房间里发出这种声音?我被自己大胆的假设吓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别把别人都想的那么变态!!我拼命摇晃脑袋,甩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
“张思凡同学……”伴随着冰冷的女声,野田夫人像幽灵般出现在我身后,差点吓得我魂飞魄散。
“夫……夫人好。”还好还好,没有尖叫出声。我控制自己,努力维持应有的礼貌。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她的脸在银光下苍白的有些可怕,仍穿着那套晚饭时的衣服。声音带了些许紧张,不若晚上的柔顺友好,甚至有些尖厉。那双眸子如黑夜中野兽的瞳孔闪闪发亮,瞪着我,全身竖起寒毛般的警惕。
“我出来上趟洗手间。”我努力抚平波动的心绪,让声音尽量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
房间里的声音不是野田夫人,绝对不是。我垂下眼眸,心下判断。
否定一个个可怕的假设,我不愿意把教授家想象的太过黑暗。也许是因为心脆弱的无法再次承受,更也许是……
“天气很冷,晚上小心着凉。赶快回去睡觉吧,不要再出来游荡了。”她的声音微微放柔,象是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夫人晚安。”她的声音拉回了我的神思,有些庆幸的,房内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是了……更也许是我的错觉……远离了、远离了,这里不是黑暗的世界,我放松自己,让干裂的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转身快步走回房间。
脚步声在深夜安谧的走廊里轻轻响起。我的心慢慢、慢慢的平静下来,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静静的,诡异的空气在身边悠悠飘晃,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小了一些。
未来才刚刚开始……
这是唯一一次,我没有再做那个噩梦,安稳的睡到了早上。
清晨,大雾。
空气很冷,仿佛凝结了冰。
我下楼的时候,野田绘子还没有回来,早餐放在桌子上。
野田夫人在厨房里一边张罗着什么,一边对我道,“政一已经吃完出去了,他旁边那份就是你的。”
“好。谢谢。”我拿起三明治慢慢啃着,顺手打开旁边的一瓶牛奶,“请问教授已经去学校了吗?”
“没有。真雄还没起床。”野田夫人说道,余光似不经意的瞥了我一眼,突然气急败坏的冲出来,夺走我手上的牛奶,“你在干什么!!”
我被她一吓,当场愣在那里,“什……么……怎么了……”
她有些怒气的指着牛奶对我道,“你怎么可以动绘子的牛奶!太失礼了!”
那原本秀气柔和的五官在怒气的扭曲下可怕。一瞬间,我把她跟昨晚幽灵般苍白的野田夫人联系在了一起,不由打了个冷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她的牛奶。”我急忙道歉。
“不知道的东西难道你就不会问一下吗?没有经过同意就乱动别人家的东西实在太没有礼貌了!以后冰箱里的东西也是这样,我们家的东西你要碰的话最好也都事先问一下,经过同意之后才能动——明白了吗?”她声色俱厉的说道,怒气小了一些。她刚才的表情,就像忍耐不满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所有郁结的不快一并爆发出来。只被当炮灰的人就惨了。
“是。”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委屈的感觉,从小到大我从没被人那么教训过……但是,忍耐、忍耐……我握紧拳,告诉自己这是踏出生活的第一步。过去的自己太飞扬跋扈,那是因为背后有强硬的靠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靠自己再一步一步爬起来……我咬唇,手指也在颤抖,面上仍是谦卑的表情。“我明白了。”
她听完我的回答,转身向厨房走去,中途脚步一顿,“对了……这瓶牛奶已经开过,绘子是不会喝了。你就喝掉吧,盒子记得扔进垃圾桶,不要摆在桌子上。牛奶的钱我会算在这个月的伙食费里。”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的纸板门后。
指甲已经嵌进掌心肉里,但我感觉不到疼痛。忍耐着怒气的感觉原来是那么痛苦,远远超过了肉体的负荷。我的目光移到手边的盒装牛奶上,只想一把把它抛出去,或者砸到野田夫人的脸上……换了过去的我,的确会那么做,可是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金汐芸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是张思凡……我必须忍耐……
手指颤抖着,装着牛奶的盒子几乎要被捏烂,我嚼着三明治,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咽下去、咽下去——和着牛奶一起——艰难的喉关一动,只觉得眼泪的苦涩。
“我去学校了。”机械的说道,我站起来,一阵头晕眼花。轻轻的关门,也是“约法三章”的要求,门外的阳光晃眼,幸好有学生证,免去了车费的困扰。我自我安慰的想着,到达学校。
第一节是安桥教授的课,延续上一节没有画完的大卫雕塑。头有点昏昏沉沉的,握着笔的手虚软无力,我坐的位置和实物有一段距离,大卫头发的细节看不太清楚。
我只好离开座位,跑到前面去看。为了不挡着别人,我维持半蹲的姿势观察头发的走向。笔随着在自己的眼前摆动,嗯……这样弯曲,右边一点,暗部、灰部……高光,左边要深一些……腿很快就开始酸疼了。正在我已经确认的差不多如何落笔的时候,身后“啪”的一声清脆声响,我吓了一跳,回过头,一个很漂亮的女生正瞪着我,眼中就快喷出怒火。刚刚的声音就是她的铅笔掉到地上折断了。
其它素描的同学没什么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继续埋头画画。
我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挡到你了吗?真的很抱歉。”我只好连连赔礼,急忙站起,返回座位。途中,我听到间杂的偷笑声,“……果然从中国来的,土气又难看!看那个样子就让人觉得猥琐……还跑到最前面,看着就让人讨厌……”“嘻嘻……我要是他,就乖乖的躲在角落里不敢乱动一下,居然跑到前面,真是太丢人了!”“……”
坐在我旁边的日本男生对我道,“借一下你的橡皮。”
我点头,抱起画板坐下。下一秒,什么东西砸中了我的头。我定睛一看,是我的橡皮。
那男生笑嘻嘻的对我道,“不好意思,一时失手。”
我正准备低头,却听到他跟旁边的女孩轻轻道,“我本来还打算击中他的眼睛呢!”女孩捂嘴吃吃的笑,“果然是失手了呢!”
我皱眉,要捡起橡皮的手却被一条腿挡住了——他的脚踩住了我的橡皮。
我抬头,还是那个男生。
“你……”这家伙是故意的!
“真抱歉,我的脚踩偏了。”他仍旧嬉皮笑脸的道。
说完,他的脚移开,白色的橡皮上已有了一个黑色的脏印子。我忍着怒气,捡起橡皮——早来日本的时候,我就知道日本人有歧视中国人的习惯,亦想过会发生在我身上,只是从没想过,这种感觉居然会那么让人难以忍受。要是以前的金汐芸早就把画板摔到对方的头上,之后若无其事道,“抱歉,一时失手。”或者一脚飞去踢倒他的椅子让对方狼狈的摔在地上,再说一句,“哎呀,我的脚翘高了!”
那时候的我,心里绝对没有“别人欺负我,一定要忍耐”的观念。为什么现在的我一定得忍受?还得听着他们在旁边说风凉话,“……是啊,看着就让人觉得不顺眼……”
难道我就得变成现在这副怯弱的样子吗?太可恶了!他们算什么——明明我可以比他们有能力!这样子算什么——
另一个声音说道,绝对不能意气用事!要忍住!忍住!留学生要是打架,就会被学校开除,还会被遣送回国,那所有的计划就泡汤了!绝对要忍住,不论怎么被人歧视,怎么被人欺负,怎样被人侮辱也好……一定要忍——
我咬牙,血气只往脑门上涌,手在颤抖,笔也在颤抖,力道几乎将笔掰断!
半小时后,安桥教授来了。教室逐渐连一点说话声也听不见。不少画完的学生拿着画板到前面请教授点评,我的心神渐渐沉入素描里,慢慢平复下来。教授旁边的学生已经差不多评完的时候,我也拿着画板走到前面。“教授,请问我的画——”
我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女生插了进来,“安桥老师,这是我的画!”
“嗯……”
“怎么样?”
“……色调再明亮一些吧!”
“哎——还不够明亮吗?”
“这个啊……”
我只好在旁边听着。好不容易等那个女生评完之后,我以为到我了,却被我旁边那个男生很不客气的撞开,“真不好意思啊。”他毫无诚意的点点头,将画放到我前面。
我瞪大眼睛。
“安桥教授,是我先到的!”我走上前,道。开什么玩笑?不说话就当我好欺负吗?
谁知安桥教授头也不抬,“你先等等吧,不是说中国人一向心胸宽大吗?”
我听到旁边传来的隐约偷笑声。
好——等着吧。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我以为这男生讲完了总算到我的时候,不想又有人插进来,我抢在他前面,教授却把我的画推开,“抢什么枪?按秩序排好队!”那个同学偷笑将画光明正大的放在我之前。
我无话可说。
这是什么倒霉的情况?每次我要将画拿给安桥教授的时候,总会有人挡在前面,像故意串通好似的(实在不愿意那么想),连安桥教授也冷漠以对,好几次不耐烦的道,“等下就到你了!”要不根本就不再理睬。到最后,干脆就无视我的存在,仿佛我是透明的,已经不存在。
更有甚者,评画的时候和安桥教授聊起了天,一张画评到了下课,我看着这情况,又好气又好笑,一直到下节课打铃,“哎呀!糟糕,我得去赶下节课了!”安桥教授都没有正眼瞧我一眼,看着手表飞奔离去。
“安桥老师再见——”那位和教授一直聊到下课的女生似乎非常得意洋洋,走的时候也不忘抛了个白眼给我,真让人为之气结。
晓君:
不要工作的太晚又忘记时间了哦!记得提醒自己早点睡觉。
昨晚才入住的,嗯……野田教授的家很漂亮,很温馨,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对我非常友善。今天早上,野田太太还送了一盒牛奶给我,看起来很贵的样子,牛奶很好喝,让我觉得很感动。
这里的天空很蓝,虽然有点冷,跟台湾很像,看着天空我常常会想起你,还有我的好朋友,大概人在异乡常思亲,我很多时候忍不住的想你们,如果你们都在我旁边该多好,虽然独自思念的感觉也很幸福。
安桥教授今天也说我的画进步了哟,真让人期待啊,一直以来我总以为自己是没什么天分的嘛!^^这样每天每天的进步下去,我会画出很漂亮的画吧?不知道到时候我的画能卖多少钱?真希望能卖高一点的价钱,起码要五万日元吧……哈哈……是不是太贪心了?全心盼望着那种日子能快点到来啊!
还有啊,不管怎么忙,总要抽出时间给我回邮件吧!?
要是不回——哼哼,我的拳头在下面等着哦!
回到野田教授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我吃过晚饭后,走到教授的工作室前,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敲响了门。
“谁?”
“我是张思凡。”
“……请进吧。”
工作室里的日光灯十分明亮,野田教授正对着一堆奇怪的组合雕塑摊开画布,在上面苦思冥想,对我突兀的打扰似乎有些不悦。
“很抱歉打扰了您的工作。”我鞠躬道。
“嗯……”他头也不抬,“说吧,什么事?”
我将大卫的画拿出来,“请你给我讲评一下这张画好吗?”
“难道你们的教授没给你们讲评吗?”
“嗯……今天的人太多了。”
“下节课呢?”
“下节课是在两天后,而且下节课重新开画,是讲评新画。”
听完我的回答,他放下手里的油画笔,扭头看我,目光深静得让我有些不安,“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工作。”我急忙谦卑的说道,努力的放低自己的姿态。
他却微笑开,“你就那么急切的希望进步吗?”双鬓微霜的两行和着有些沧桑脸孔,他的微笑看来十分亲切。
我配合着他的意思点头,“是。”
“回答得太肯定了吧?”他大笑接过我的画,赞许的一点头,“好,有上进心的学生才让人欣赏。”
我暗暗松了口气。
“嗯……”他摸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没考上大学吗?”
他的话让我有些羞愧,“是的。基础太薄弱了……而且,文化课也不太好。”
“这样子……”他沉吟了一阵,“那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就尽量来找我好了,大部分时间,只要不上课,我都会在工作室。”
我有些欣喜若狂,“真的?真的可以吗?”
野田教授含笑点头。
我忙鞠躬,“谢谢教授。”
“别忙着道谢。”他的笑稍收敛,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这幅画,还有很多问题。”
我倾身向前,洗耳恭听的样子。
“首先,型有些不到位,细节部分不到位,黑白关系已经拉开了,但是中间的过渡没有处理好,整幅画看起来生硬而不自然,五官的比例不对,还有,你再回去看看大卫的眼睛,是不是像你画的这样?鼻子这样画是错误的,笔触都不对了!明暗交界线还要加重……哎?你们老师没有教你怎么画五官吗?”
“我只学了一年半的画,五官刚刚开始学……”
“学了一年半就来考试,你可真够冒险啊。”
“不是的……是一个远亲的朋友帮我进来的。”我的头越说越低。
“果然练的还是太少,算了,有空多在学校的美术室练练,老师一般来说还是会给学生开门。你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是大一的考核都过不了,大二就得退学啦。”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问题所在。“我希望能够尽量多学点东西。我不希望被退学。”我对野田教授诚恳道,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惶恐。
“只要你肯努力,基本功很快就上来,相信自己。”野田教授拍拍我的肩膀,鼓励道。
“我这里有几本专门讲怎么画人体五官的,你拿回去好好研究吧。”野田教授站起来,从书架上取下几本4K大的图册放到我手里,“哦,对了,还有色彩的,静物素描的,你也一并拿去吧。自己先画画,多体会。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
我接着书,有种光明大道在前方渐渐展开的感觉。
“谢谢教授。”
“不客气……好好爱护吧。”
接着,解决完大卫的讲评后,我和野田教授又谈了两个小时多,收获异常丰富。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接连不断的热水冲到我的身上,热气氤氲了整个浴室,我的心甚至还残余着刚才谈话时的那种得到知识时的兴奋感觉,早上以来的心头阴云烟消云散,我闭起眼睛,嘴抿起上扬,觉得自己又重新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そして步ぃて行く……
ひとり步ぃてみるから?
君のぃなくなった道ても……
光照らしてぃける樣に——”
是了,就算在各自不同的路途上,也要让光明照耀……
晓君,祝福我吧——我一定会成功的,一定的。
洗完澡出来,回房间的时候遇到了野田政一,我对他点头示礼,他却奇怪的盯着我看。
怎么了?难道是我的脸上沾什么东西了?“晚安。”心里尽管疑惑,我还是表现了应有的礼貌,接着匆匆朝房间走去。
中途,脚步不由一顿,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没有油腻的感觉。
一丝不妙的感觉袅袅升起。
不……不会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活了十八年,就算再怎么粗枝大叶也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何况这可是有未来身家性命的大事啊~~~~我暗中自我安慰。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手指忍不住有些颤抖的向上游离……果然,鼻梁上也是光秃秃的。
糟糕了!!!!!
我当即果断的转身,朝浴室用最快的速度冲去——
下一秒,就在热气还未散去的洗手台前找到了我的黑框眼镜!!!
天呐,致命的错误!!我完蛋了!!
不用说,连凡士林也忘了抹,我垂头丧气的坐在洗手台前,真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上帝,保佑我吧。我现在只能祈祷野田政一以为自己犯了视觉上的幻视错误(当然,这好像不太可能……)。
千万、千万不要看出什么破绽啊!!
我一路内心不断笔画着十字走回房间,还好、还好,野田政一在楼下看电视,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我突然有种化险为夷,绝路逢生,劈开云雾投向幽谷大地的一束阳光的感觉。直到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我才完全松了口气。
唉……果然人一旦太兴奋了就会犯错误啊!来教授家的第二个晚上就差点破功了,那以后还怎么混呢?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样子,绝对不要再回到那个世界。思及此,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想想看,跟野田教授谈话的时候,好像……也有些兴奋了吧?真让人汗颜。但愿我不会连声音都忘了伪装。
“そして步ぃて行く
ひとり步ぃてみるから?
君のぃなくなった道ても……
光照らしてぃける樣に
人は哀しいもの……
人は哀しいものなの?…………
人はうれしいものだって
それでも思ってていいよぬ
そして步いて行く
君も步いてくんだね
ふたり别厶の道ても
光照らしてぃける樣……”
楼下隐约传来滨崎步《end roll》的歌声,一如往昔的辽远和清澈,拨动了我回忆的心弦。
和着节拍,我走到桌前,随手翻开笔记本,脑中的灵感如大雁掠过天际,手中的笔沙沙写下了这个题目——
最后的欲望。
一些片断不停的闪过,我的笔没有停下。页面上的空白处出现了几行:
我们的欲望将彩虹的色彩,借给了仅有云烟的生命。
停下笔。
决定了,就让泰戈尔的诗句,作为故事开始的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