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8

笨蛋: ggmm 第二部 1 - 4

 

第 1 章

  

  晓君

  看到素描了吗?这是我在上课的时候画的哦!借印刷店的扫描仪弄上磁盘的,可能文件有点大了会打不开……真有点担心这个问题。看到的话,就告诉我画的怎么样,进步或者是退步都要说实话,不准哄我,明确的指出缺点在哪里,我知道你的眼睛很尖的,嘿嘿……是不是很狡猾?我可是很努力、很用心的加油啊,你一定也很辛苦吧,虽然公司才刚刚开始运转,也要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对吧?健康的身体才是做一切事情的资本啊!^_^

  这封电邮是在学校的图书馆电脑上打的,现在离关门就只有半个小时了,所以我尽量长话短说。不要见怪。

  想想看,目前为止,是来到东京的第五天了吧?时间真快,一个星期就那么过去了。武田美术学院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多亏了你那封介绍信,导师破例让我免去考核就进来了,让人捏一把冷汗啊。尽管也受过一年的素描训练,但还是基础不够,明显比别人差了一大截,所以从刚开学到现在就一直在学习繁忙中没有停过,嗯……累是累,但自我充实的感觉真的很棒。嘿嘿,今天教授说我进步了,^^有些时候鼓励比赞美更让人感觉高兴。还有就是我的日语……哈哈,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你以前不是老说我的口语和听力太差吗?没错啦,开学的第一天老师在讲什么我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情况到第三天就开始变好了,在交流的过程中,我发现日本的老师和同学都很友善哦,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好大一滴汗——)现在虽然是吊尾车,—_—||不过我会比其他人更加努力的!!(顺便提醒一句,居然没有人发现我女伴男装的事实,太bt、太不可思议了!大概是因为冬天高领看不到喉节的关系吧……真让人汗颜,不过还好如此,能够平安无事的度过一个冬天也是不容易的。)

  再来就是,学校的图书馆有三层楼,大的有些让人难以想象。一楼大部分都是世界各地的美术鉴赏书籍,然后就是历史的资料,设计的书籍也有一大堆,更不敢相信的,我看到了漫画!!!漫画耶!!居然整整一排都是!吓死人了!还有很多建筑的书,有入门的,也有复杂的学术论(反正我看不懂就是了),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我到今天才发现,画画不一定要学建筑透视……只要抓住型的准确就够了。好大的打击,教授告诉我的时候,我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回去后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好笑又可爱,为了画漫画去学建筑透视学的呕心沥血的笨蛋,全世界大概就只有我一个吧?回想一下,金在教我的时候,可能快被笑憋出内伤了。〉__〈||

  公寓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有个很好人的教授把他们家一个空的房间腾出来给我了,超级感激他!!当然,租金还是要付的,不过超低就是了,到外面兼差就足够。安拉安拉,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我买了电话卡,就打电话给你吧!记得回信哦!期待ing!!

  

  “同学,要关门了哦!”图书管理员又在催了。

  “好的好的,我马上出来!”我应着,急急忙忙的关掉了电脑。慢慢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身后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用不甚纯熟日语,配合些微的鞠躬动作说道。

  “哪里,路上回家小心。”她笑道,挥手收起钥匙离去。

  “是,谢谢。再见。”我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书包,想起来今天晚上要去野田教授家正式入住的事情,遂迈开大步朝存放行李的寄存处走去。外面的空气有些湿冷,我深吸了口气,不由打了个冷战。

  抬头,天空是辽远的深蓝。冬日的东京傍晚,加上视线里素雅淡洁的建筑物,这个城市别有一种脱离尘世的疏离气息。我正在慢慢适应这里的气候。

  能够在野田教授家借宿真是一件万幸的事情。原因说起来有点好笑,因为入学迟补录宿舍全部住满,而我碰巧赶上了这一届的可行性借宿试行,这专门为“出钱多,进钱少”的留学生试行的人性化设置。正好上一个借宿在野田教授家的学生退学了,空出来的缺位我就补上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住处以及房租的事情不用担心了,况且在美院里,野田教授是个口碑极好的人,对留学生没有一般老师的歧视,想着……我不由有些期盼起来,加快了脚步。

  “嗯,我的行李……对,是这些了。谢谢。”礼貌的微笑,我扛过有些沉重的行李箱,里面有一半是绘画工具,还有绘画的书籍。接下来……要怎么走呢?我低头看手上的地图……出校门,右拐,100米有车站。

  嗯……什么手线来着?看不大明白。反正到原宿站下就对了吧?不懂的话再问问司机吧。我收起地图,迈开脚步。

  这个季节的樱花树枝上光秃秃的,像染了一层白霜,颇有些苍凉的味道。虽然不是第一次自己乘车,但还是有些兴奋的感觉,车窗外的景物如同虚影般晃过,口中呵出的白团团的雾气不时模糊了眼前的玻璃。我对着自己的倒影微笑,告诉自己要相信新的一天,并要积极的活下去。

  背着日语单词,大约晚上七点多钟,我到达了野田家门口。这是一幢在日本随处可见的两层小房子,原子修剪整齐漂亮的,前面还有两个抽象派的雕塑,显示出这家人与众不同的品位。我再次确认门牌后,按响了门铃。不多时,便有个女人头小心翼翼的探出来,谨慎的打量我,“你是……”

  “请问这里是野田教授家吗?”

  “是的。”

  “你好,我叫张思凡。美院的一年级学生。”

  “噢……请稍等!”对方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往门内叫道,“真雄!你的学生来了——”

  说着,客客气气的给我开门,笑容可掬,“请进吧。”

  “谢谢,”我拍拍衣服上的雪,提起行李箱。

  “请换上拖鞋。”对方手指着玄关处。接着灯光,我才看清她的样子,四十多岁的女人,五官娇小,微卷的烫发,有些松弛的面部肌肉上覆盖着一层残粉。嘴角微微上扬,动作彬彬有礼而拘束谨慎。

  “哦……”我应着,换上拖鞋,再将鞋子提起放到她指定的地方。

  大厅开着暖气,我们进来的时候,教授似乎刚刚吃完晚饭。沙发上还坐着一男女,相当年轻,动作悠闲自得,想来就是教授的女儿和儿子了。而领我进来的这位,十有八九是野田夫人。她快步走到野田教授身旁,轻声说了些什么。野田教授用打量的目光望着我,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的站起来,朝我走来,“我已经听学校大概说了你的情况,张思凡对吧?”他伸手,与我握手。

  野田夫人在一旁笑着,“我们还打算开车过去接你过来呢!一路上真是辛苦了。”

  “还好。谢谢夫人关心。”我礼貌道。同时,心里在为这样拘谨的自己汗颜。

  可是教授夫妇对我的表现看来相当满意。我有种捏了把冷汗的感觉。

  在借宿证上签完名后,野田教授为我介绍他的家人。“这位是内人,野田和美。……犬子政一,……小女绘子。”

  野田夫人刚才已经见过了。野田教授的话应证了我的猜测,沙发上的那对男女也是他的家人。身高与父亲齐肩的野田政一继承了母亲文弱的美貌,带着一副金框眼镜,完全一派东大的精英气质。反倒是野田绘子,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完全把这家人的基因完美的发挥到了极至,昏黄的灯光,直到走近后,我才看清她美的有些野性的眼睛闪着有些高傲的光芒。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给人一种瞧不起人的错觉。

  野田政一朝我略一点头,淡淡一笑,算是友好,接着继续看他的报纸。

  野田绘子似乎有些不屑的扫了我两眼。我欲伸出的手犹豫着缩回,那轻蔑的目光让我想起了自己为了变装,一身有些朴素略旧的衣服,土气的冬菇学生头,还有书呆子标志的黑框眼镜。

  她看来不太欢迎我。

  冷冷扫了我一眼后,她站起,拿起外套和皮包朝大门走去。“绘子,你要去哪里?”野田夫人急忙问。

  “我去同学家,今晚不回来。不用担心我。”她快步走出,门“嘭”的一关。我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震了一下,夹带的风雪吹进,暖气一下散去不少。空气凝固了几秒,期间,只听到野田政一翻报纸的悉窣声响。

  半晌,野田教授轻轻咳嗽了一声,“……和美,你带张同学先上去吧。我和政一有点事要商量。”

  “我明白了。”野田夫人点头,“请跟我来吧。”

  “……好的…”匆匆提起行李箱,我抬眼,不期然和野田政一投来的目光撞在一起。近似有些幽怨的两潭湖水,一闪而过的难以言明的复杂感情,我的心微微一寒。装作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我转身随野田夫人上楼。心中的不安预感像一圈圈的涟漪,慢慢扩大。

  走廊的一边是一面巨大的玻璃窗,外面的夜空飘着风雪,映着远处的几点灯火,脚步声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或许是暖气没有到达二楼的缘故,气温有些冰冻的感觉,我打了个冷战,拉紧外套。野田夫人一直维持着走路的姿势,沉默,走廊的尽头,右拐,停下。我明白,前面这扇门后面,就是我的房间。

  “别计较,绘子就是那个样子。你放心,她没有恶意。”她突然发出声音。

  “……我明白。”我点头,看着野田夫人掏出钥匙,打开门。一个不甚宽敞的空间出现眼前,相当干净的小房间,靠窗的书桌,椅子,一张床,衣柜,不论家具,还是布置,线条简洁明了,窗帘是单纯的色块厚布,一望尽入眼底。房间内没有暖气,但我已经满足。

  “以后你可以住在这里。”野田夫人说道,“房间要自己收拾,关于借宿的规定什么的,借宿证商已经写得相当清楚了吧?”

  我点头。免租金和水费,但是伙食费和电费要另外算。

  “我们家一般早上六点钟起床,早餐会放在桌子上,家里的电话已经写在门后面,十点钟左右我就会出门买菜,你要吃什么在之前就告诉我,因为过后就必须开始做家务,下午两点到五点之间,我可能不在家,有事情可以在电话里留言。晚餐时间是在六点到七点,回来晚了就得自己动手做。用了什么材料请写在记事簿上,这要入伙食费。你的洗澡间在二楼,刚刚过来的那个就是。有冷暖水,洗了的衣服可以挂在洗澡间的窗台外,每天最好晚上十点钟以前回来,之后我们家的大门就会上锁。院子里面有自动报警器。十点半以后会停热水……还有,我们家的地板是黑桃木质,请不要使用滑轮……”

  我一一应着,大约的意思都明白了。

  “咦?你不用笔记一下吗?”她问。

  这些事需要笔记吗?我疑惑,马上意识到这样说太失礼了,只好唯唯诺诺的应着,掏出笔记本,写下来被当作重点的时间,心里叹气,果然不比在自己家里的轻松自在。

  好不容易,等野田夫人吩咐完“约法三章”走后,我关门,挽起袖子开始收拾东西。

  不多一会儿,空间不大的衣柜就放满了。撩起窗帘,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进来,我满头大汗的坐在书桌上,望着窗外的夜景,啃着机场买来的饼干,和着矿泉水,夜色深深,风雪稍微小了一点,远远的似乎可以看见东京塔柔和的光,我心中从未有过的孤寂和平静。

  晓君……我闭上眼睛,默念这个名字,希望我的祝福也能随着风送到遥远的地方,她的身旁。

  

  ----------------台北-------------------

  “孟小姐,已经到了。孟小姐?”

  司机提醒几声后,一直神游窗外的孟晓君才回过神来。“到了是吗?”她点头,钻出由专人打开的车门,整理了一下披在肩上的华贵狐裘,优雅的步上铺有精美织毯的台阶。

  娇小完美的五官,柔似水的黑眸,她原本如丝般柔顺的乌发由一根设计简洁别致的银簪盘起,深色的披肩更衬出那白皙滑嫩的皮肤,一袭黑色长旗袍拖曳至地,掩不住似水的气质,反而更多几分缥缈出尘的神秘。

  “总经理好——”走进玻璃门,两排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朝她毕恭毕敬的鞠躬。

  她颔首,快步走向金碧辉煌大厅中的另一扇门,今晚的宴会就在那里。

  “他已经到了吗?”她边走边问。不用说出名字,她的秘书也知道是谁。那是今晚最重要的贵宾之一,也是他们公司绝对不能得罪,也绝对没有能力得罪的大人物。因此,表情慎重的回答,“已经到了。”

  孟晓君点头,“我知道了。”

  没有告诉汐,这就是他们家开的酒店,全台湾最大最豪华的酒店之一,现在正在她最信任的哥哥手中,他们家这些年所有的努力能否成功或者继续进展,端看那一人是否点头。

  她勾起微笑,瞳中目光冰冷,如水。

  恨,大概不止。那个人应该也是同样恨她入骨,每次望她的目光后深藏杀机,她知道,他在控制自己。

  而她亦是。只是更多的是嫉妒。

  奇怪的,这样两个人居然能够合作至今天,并且从未在计划的决定上起过纷争。

  她心中非常清楚,是那个原因。并且,只可能是那个原因。

  汐。

  孟晓君的到来,像一道美丽的光芒吸引了酒会中几乎所有人的视线。人们再一次为她的魅力惊叹。她皆若不见,目光射向另一个角落,那个人如危险的黑豹,慵懒的靠在窗边,正含笑向她举杯。

  她的目光一沉。

  此时音乐响起,波兰的慢舞。

  “孟小姐,能请你跳只舞吗?”

  华荣公司的年轻老板彬彬有礼的伸手,正等待她的点头。

  “好……”没有理由拒绝,她微笑,欲伸手之时,却被另一大手不客气的阻拦。对方礼貌而霸道的对邀舞者道,“真抱歉,孟小姐已先跟我预约了。”

  “请别误会……”

  “嘘,”未等她开口解释,他已用一手指轻轻封住她的唇,笑容暧昧,“我想……我得跟你商量一些事。”

  动作亦暧昧。

  在旁人眼中,两人早已成为绯闻的男女主角。邀舞者当下识趣的离开。

  孟晓君的脸色更冷,“你很不错。”

  他笑,黑眸深如静潭,“你亦是。”

  一人能去百勇,一静能治百动……默念这句话,她忍着怒气,握紧拳,复又松开,指甲已在掌心留下淤紫。是了,向来以自制力自豪的她,只在这对兄妹面前丧失过理智。一个是因为爱得太深,另一个是恨,恨入骨髓,还有,无法抑制的恐惧以及嫉妒。

  理智的权衡利弊后,她柔顺的伸手,接受他的邀舞,两人滑入舞池。

  四周射来的是对这对传闻中金童玉女的羡慕的眼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绯闻,窃窃私语如水珠滴落湖面,遥遥散延开来。

  她当作没有听到,维持着社交式的笑容下却是冰冷无比的声音,“你想说什么?”

  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即使听见了,恐怕也听不懂。

  这种诡异的对话方式。

  他笑,笑容邪恶。“我决定娶你。”

  轻声吐出的语句却震撼人心。

  她心跳猛地一停,随即脱口而出,“做梦。”

  “你必须答应。”他的口气不容置辩。

  这可是挽救孟氏的唯一方法。聪明如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不想让这个她父母曾经呕心沥血的酒店消失的话。

  “那……汐呢?她不会原谅你的。”她幽幽问。

  他的脸色一沉,“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是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被我揭穿了?”她冷笑。心底浮起一种报复的快意。

  他抬手,优雅的擒住她的线条优美的下颌,看似轻实则重的力道,她忍痛,用不屈的眼神和他对抗。

  “一,她是我妹妹。其二,她已经死了。”说到此,他的眼神森冷、嗜血,黑瞳深处一抹疯狂的微茫慢慢扩大,“其三,请别忘了,是谁害死了她。”

  她心中如被重锤一击。

  自汐“死”后,他依然故我,若无其事的参加接二连三的会议,工作,似乎那个曾经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也因此,落下了“冷酷无情”的美名。直到今天,他的眼神才震撼了她,这个男人对汐的感情,比她所想的,还要深。

  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思及此,她稍稍明白了他的用意,微眯起眼,“你想报复我?”

  他眼中的疯狂稍敛,只是更加冰冷,笑若春风,“你很聪明。没错,我会折磨你,不断的殴打你,让你痛不欲生,如到十八层地狱,你会发现你所以一直信任的法律没有任何用处,然后永无光日的生活,轻而易举的可以毁了你的后半生……”

  轻柔的声音吐出残酷的字句。

  “甚至毁了我,就像毁了汐一样。”她微笑接下他的话,下颌上的手指加大了力道。她闷哼一声,笑得更加灿烂,“其实,你心知肚明,究竟谁才是真正毁了汐的恶魔。你也想借此,更加的折磨自己吧?”

  还有他的情敌。而她,无法拒绝。若是拒绝,父亲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她担不起这个罪责。因她,自出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存活。

  为了这家金碧辉煌,古典气派,豪华绝伦的酒店。

  旁人眼里,两人动作亲密的似在说情话,怎么也想不到,涉及的内容与所见之大相庭径。

  闻言,他反而松开手,靠近她的耳边,语气温柔,“是啊,你非常明白。那么,恶魔的契约……请你,务必慎重的考虑吧!”

  

  这是掐灭的第二只烟。

  缭绕起的轻烟被些微的冷风吹散,烟灰无声无息的落下。房内漆黑一片,只有一个修长的人影倚靠着窗,些许光亮勾勒出了大概的轮廓,狭长的双眸,深沉的黑,似在沉思一般,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瞳中映不出任何倒影。眼底是一片繁华竞逐的夜景。

  那张梦魂萦绕的俊美的脸,哭泣着,眼中却是倔强的不屈的光芒,她在对他说,她恨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接着,幻影消失了。眼前出现今晚孟晓君抱臂微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要我嫁给你?没关系。我承认我的确没有能力反对。而且,我也不想反对。因为,这件事一旦发生,后悔的绝对是你。”说完,她高深莫测的笑,转身离去。一如来时的优雅。

  这女人眼中的自信笃定不是装出来的。他一定还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的手中。那绝对是张王牌。就是发现了这一点,他才第一次觉得,捉摸不透她的用意。

  可恨。

  “根据现场发现的血迹所做的DNA鉴定,是令妹的没有错……”“不可能,汐的血型怎么可能会是O?别把林丽雨的搞混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金小姐并不是您的亲生妹妹。”

  梅博士严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不觉中,他又掐灭了一支烟。眉头锁的更紧。

  他相当介意的一件事……何茹和金诚励的血型都是B,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女儿,那么,汐到底是谁的女儿?更甚者,他发现他犯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错误,他伤害了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去伤害的人,就连复仇,也只是让自己的怯懦掩藏的更深的借口。这个错误一旦被证实,他将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潜入金家的九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慌。

  他不得不承认,害怕正视这个问题,心在虚空中颤抖。于是,汐的死就这么草草落幕了,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他害怕去验证,他一直以来,伤害的,毁灭的,是他仇人的女儿,还是他最爱的女人。

  细微的风声,他早已察觉,警惕的回头,“谁?”

  门被打开,走进一个人影,他的手下乔非,神色恭谨,“李爷。这是这次的货色。”

  他注意到乔非的身后缓缓步出的娇小身影。“抬头。”

  对方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住脚步,微微扬起脸。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被窃走。

  像。

  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

  一样的脸型,五官,娇巧的鼻子,如星的黑瞳,嘴型……无不如照着原物一笔一笔雕刻出来的一般。

  汐!他差点失声喊出她的名字。但理智瞬间制止住了他的行动,不可能,汐已经死了。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是她。

  那个人,早已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他悠垂长睫,仿佛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乔非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下了那个纤弱的少年。和他。

  他用饶有兴味的目光打量着少年,少年亦抬眼与之微笑相对。

  “你的名字?”他掐灭手中最后一支烟,汐在的时候,他从不在她面前抽烟。

  “伊若。”少年回答,谈吐的轻松似多年的老朋友。拥有了完全相似的容貌,不同的是,他的声音沙哑细柔,汐的声音则若流水铃声的清澈。

  “不错的名字。”他笑,慵懒的起身,迈动脚步走向玄关,“啪”的一声,水晶灯被打开,房内登时明亮许多。他转身,看到伊若眼中一闪而逝的迷惑。

  可他没有问,他也不回答,依旧笑着,随手扯下自己的领带,和着西装的外套一起扔到酒店的椅子上,接着拉开被子躺下,阖上眼睛准备睡觉。

  伊若似乎被他一连串不合乎逻辑的举动搞糊涂了,秀气的眉微蹙起,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

  灯熄灭,房间再次沉入了一片黑暗。

  轻松自若的道完晚安,一切似乎就那么结束了,他转身背对着他,没有继续理睬的意思,安之所素的准备进入梦乡,背影没有一点防备,单纯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发雷霆。

  伊若第一次尝到被人冷落的滋味,感觉很不好受,被当成傻瓜似的扔在原地十几分钟,他气的发抖。

  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从他出道以来,还没有哪个男人敢这样待他,无不摇尾乞怜忙献殷勤,只要他勾勾手指,三魂六魄皆被勾去,哪分得轻是非明辨?可这个男人,却只在初见他时眼中的惊讶,没有看错,那是惊讶,而不是一般人眼中的惊艳。乔非是不是搞错了他上司的嗜好?万一不是“玻璃”就闹大笑话了!罢,得来之且安之,他伊若还没有哪次失败过,这次也不例外。

  想着,伊若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微笑,强捺下心头的怒气,如一只灵活的小猫,轻手轻脚的爬上他的床,乖顺的贴着那温暖宽阔的背,轻声道,“你就这么把我扔在这儿了吗?我不明白。”

  果然,对方转过身,黑暗中,那原本挺拔的五官更加的魔魅,隐隐有种危险的味道,他含笑望他,寒瞳中森黑,伊若打了个冷战。他的目光却慢慢柔和下来,大手摩挲着他的脸,语气有种沉溺的温柔,“什么不明白?”

  伊若在他的目光中竟有种被宠溺的错觉,而他的目光似乎停留在他的脸上,又像透过他望着更远的地方。他看不透这个男人。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慢慢浮起,他想起乔非的话,收敛自己的心神,妩媚的笑,缓缓挨近他,有技巧的一颗一颗解开他衬衣的扣子。

  不一样的世故老道。胸口,舌尖的舔卷挑逗传来湿暖细滑的感觉。他居高临下的望他,心下判断。

  这个少年,有着汐所没有的,最起码,他懂得怎么勾引男人。而汐的青涩,却往往让他无法自制。不明白,他当初为何默许了她的死亡。甚至不愿意承认,她是他的致命弱点,而首领,是不被允许有任何弱点……唯一的方法,只有让那人消失。

  可这却是不可替代之物,他错了吗?

  似曾相识的脸庞在眼前如同梦般,真实,却遥不可触。有那么一瞬间,他被迷惑了,低下头………

  错了,错了!

  全都错了!

  “希望被爱吗?”他邪笑,手以迅雷不及之速伸入少年裤中,握住了柔软之物,毫不客气的揉搓起来。

  伊若的声音开始变得有点尖细,间夹着些许的喘气,“李……李爷,请慢点……”

  不多时,他用高超的技巧让少年达到了高潮,白色的秽物一泄而出。

  他冷眼的看着俊美少年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黑瞳在黑暗中越发显得寒冷,“你可以出去了。”

  伊若惊诧的望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李爷?”

  他逼近他,用近乎威胁的冰冷语气淡笑道,“还是说,你希望待在永生的黑暗里呢?”

  这个男人——上一秒还温柔爱意,下一秒就威胁他的生死?

  伊若瞪大了眼睛,所感到的,却是从对方眼中深不可测的杀意。他是认真的。

  没有任何抵抗,他缓缓直起身子,心中是不可名状的悲哀,“你比我所想的还要脆弱,李志遥。你在怀疑谁呢?这样活着的话,你比我更加可怜。”

  真实,若误解了它的意思,或弄错了它的重点,那么真实,便不再真实。

  “嘭”的枪声在身后响起,眼前的墙被射穿了。与颈动脉分毫之差。

  可以感觉到身后那被压抑潜伏的狂怒。

  黑暗中,分外骇人。

  “看来我猜对了。”没有回头,伊若淡淡抛下这句话,走出了房间。

  

  

  第二章

  

  哥哥!不要……不要……

  不要过来……求求你——哥……不要——

  ————

  ——

  铺天盖地的阴暗向我涌来,恐惧瞬间爆发,我惊醒,背后冷汗潺潺,遂发现是一场恶梦。

  又是那个噩梦……

  松了口气的同时,我捏紧了拳头。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摆脱不了……该死的噩梦!可恶!

  重重一拳捶在床上,我挣扎着爬起来,迎面而来的冷风一下子让我清醒了许多。

  惊恐过后,只剩下满心的悲凉。

  我呆站着,不觉中泪流满面。一阵冷风,我打了个哆嗦,披上外套,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是了,你叫张思凡,不是金汐芸,张思凡……一个普通的美院留学生,大学一年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的家伙,张思凡……”我喃喃着,步至门口。擦去泪水,我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深吸口气,打开房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寒风在外面呼啸的声音时隐时现,我拉紧外套,按着野田夫人给我说过的路线走向卫生间的位置。

  卫生间在一楼,二楼楼道右边和左边分别是野田政一和野田绘子的房间,一楼则是野田教授夫妇的房间,和书房相连,还有工作室。我对着镜子,给因泪痕淡去的皮肤颜色抹上凡士林。回去的路上,经过野田教授的房间,我听到了相当奇怪的声音。因为经历的太多,我一下子就辨别出来了,这是只有在……那种时候,才会发出的叫喊声。有些好笑的,曾经被我戏谑的命名为“妨碍风化的床叫声”,而今却让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不由自主一下子涌上,我加快脚步,丝毫不想多留一点时间。噩梦般的记忆,被恍若魔音的丝丝叫声唤起,我更害怕下一秒会因为抵挡不住而精神崩溃。

  不……不对,我戛然停住脚步,震惊的瞪大眼——

  那……那是个男声?

  怎么会这样?野田教授的声音没有这般年轻,可是……难道会是野田政一……怎么可能!野田政一在教授的房间里发出这种声音?我被自己大胆的假设吓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别把别人都想的那么变态!!我拼命摇晃脑袋,甩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

  “张思凡同学……”伴随着冰冷的女声,野田夫人像幽灵般出现在我身后,差点吓得我魂飞魄散。

  “夫……夫人好。”还好还好,没有尖叫出声。我控制自己,努力维持应有的礼貌。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她的脸在银光下苍白的有些可怕,仍穿着那套晚饭时的衣服。声音带了些许紧张,不若晚上的柔顺友好,甚至有些尖厉。那双眸子如黑夜中野兽的瞳孔闪闪发亮,瞪着我,全身竖起寒毛般的警惕。

  “我出来上趟洗手间。”我努力抚平波动的心绪,让声音尽量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

  房间里的声音不是野田夫人,绝对不是。我垂下眼眸,心下判断。

  否定一个个可怕的假设,我不愿意把教授家想象的太过黑暗。也许是因为心脆弱的无法再次承受,更也许是……

  “天气很冷,晚上小心着凉。赶快回去睡觉吧,不要再出来游荡了。”她的声音微微放柔,象是松了口气。

  “我知道了,夫人晚安。”她的声音拉回了我的神思,有些庆幸的,房内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是了……更也许是我的错觉……远离了、远离了,这里不是黑暗的世界,我放松自己,让干裂的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转身快步走回房间。

  脚步声在深夜安谧的走廊里轻轻响起。我的心慢慢、慢慢的平静下来,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静静的,诡异的空气在身边悠悠飘晃,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小了一些。

  未来才刚刚开始……

  这是唯一一次,我没有再做那个噩梦,安稳的睡到了早上。

  清晨,大雾。

  空气很冷,仿佛凝结了冰。

  我下楼的时候,野田绘子还没有回来,早餐放在桌子上。

  野田夫人在厨房里一边张罗着什么,一边对我道,“政一已经吃完出去了,他旁边那份就是你的。”

  “好。谢谢。”我拿起三明治慢慢啃着,顺手打开旁边的一瓶牛奶,“请问教授已经去学校了吗?”

  “没有。真雄还没起床。”野田夫人说道,余光似不经意的瞥了我一眼,突然气急败坏的冲出来,夺走我手上的牛奶,“你在干什么!!”

  我被她一吓,当场愣在那里,“什……么……怎么了……”

  她有些怒气的指着牛奶对我道,“你怎么可以动绘子的牛奶!太失礼了!”

  那原本秀气柔和的五官在怒气的扭曲下可怕。一瞬间,我把她跟昨晚幽灵般苍白的野田夫人联系在了一起,不由打了个冷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她的牛奶。”我急忙道歉。

  “不知道的东西难道你就不会问一下吗?没有经过同意就乱动别人家的东西实在太没有礼貌了!以后冰箱里的东西也是这样,我们家的东西你要碰的话最好也都事先问一下,经过同意之后才能动——明白了吗?”她声色俱厉的说道,怒气小了一些。她刚才的表情,就像忍耐不满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所有郁结的不快一并爆发出来。只被当炮灰的人就惨了。

  “是。”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委屈的感觉,从小到大我从没被人那么教训过……但是,忍耐、忍耐……我握紧拳,告诉自己这是踏出生活的第一步。过去的自己太飞扬跋扈,那是因为背后有强硬的靠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靠自己再一步一步爬起来……我咬唇,手指也在颤抖,面上仍是谦卑的表情。“我明白了。”

  她听完我的回答,转身向厨房走去,中途脚步一顿,“对了……这瓶牛奶已经开过,绘子是不会喝了。你就喝掉吧,盒子记得扔进垃圾桶,不要摆在桌子上。牛奶的钱我会算在这个月的伙食费里。”说完,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的纸板门后。

  指甲已经嵌进掌心肉里,但我感觉不到疼痛。忍耐着怒气的感觉原来是那么痛苦,远远超过了肉体的负荷。我的目光移到手边的盒装牛奶上,只想一把把它抛出去,或者砸到野田夫人的脸上……换了过去的我,的确会那么做,可是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金汐芸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是张思凡……我必须忍耐……

  手指颤抖着,装着牛奶的盒子几乎要被捏烂,我嚼着三明治,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咽下去、咽下去——和着牛奶一起——艰难的喉关一动,只觉得眼泪的苦涩。

  “我去学校了。”机械的说道,我站起来,一阵头晕眼花。轻轻的关门,也是“约法三章”的要求,门外的阳光晃眼,幸好有学生证,免去了车费的困扰。我自我安慰的想着,到达学校。

  第一节是安桥教授的课,延续上一节没有画完的大卫雕塑。头有点昏昏沉沉的,握着笔的手虚软无力,我坐的位置和实物有一段距离,大卫头发的细节看不太清楚。

  我只好离开座位,跑到前面去看。为了不挡着别人,我维持半蹲的姿势观察头发的走向。笔随着在自己的眼前摆动,嗯……这样弯曲,右边一点,暗部、灰部……高光,左边要深一些……腿很快就开始酸疼了。正在我已经确认的差不多如何落笔的时候,身后“啪”的一声清脆声响,我吓了一跳,回过头,一个很漂亮的女生正瞪着我,眼中就快喷出怒火。刚刚的声音就是她的铅笔掉到地上折断了。

  其它素描的同学没什么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继续埋头画画。

  我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挡到你了吗?真的很抱歉。”我只好连连赔礼,急忙站起,返回座位。途中,我听到间杂的偷笑声,“……果然从中国来的,土气又难看!看那个样子就让人觉得猥琐……还跑到最前面,看着就让人讨厌……”“嘻嘻……我要是他,就乖乖的躲在角落里不敢乱动一下,居然跑到前面,真是太丢人了!”“……”

  坐在我旁边的日本男生对我道,“借一下你的橡皮。”

  我点头,抱起画板坐下。下一秒,什么东西砸中了我的头。我定睛一看,是我的橡皮。

  那男生笑嘻嘻的对我道,“不好意思,一时失手。”

  我正准备低头,却听到他跟旁边的女孩轻轻道,“我本来还打算击中他的眼睛呢!”女孩捂嘴吃吃的笑,“果然是失手了呢!”

  我皱眉,要捡起橡皮的手却被一条腿挡住了——他的脚踩住了我的橡皮。

  我抬头,还是那个男生。

  “你……”这家伙是故意的!

  “真抱歉,我的脚踩偏了。”他仍旧嬉皮笑脸的道。

  说完,他的脚移开,白色的橡皮上已有了一个黑色的脏印子。我忍着怒气,捡起橡皮——早来日本的时候,我就知道日本人有歧视中国人的习惯,亦想过会发生在我身上,只是从没想过,这种感觉居然会那么让人难以忍受。要是以前的金汐芸早就把画板摔到对方的头上,之后若无其事道,“抱歉,一时失手。”或者一脚飞去踢倒他的椅子让对方狼狈的摔在地上,再说一句,“哎呀,我的脚翘高了!”

  那时候的我,心里绝对没有“别人欺负我,一定要忍耐”的观念。为什么现在的我一定得忍受?还得听着他们在旁边说风凉话,“……是啊,看着就让人觉得不顺眼……”

  难道我就得变成现在这副怯弱的样子吗?太可恶了!他们算什么——明明我可以比他们有能力!这样子算什么——

  另一个声音说道,绝对不能意气用事!要忍住!忍住!留学生要是打架,就会被学校开除,还会被遣送回国,那所有的计划就泡汤了!绝对要忍住,不论怎么被人歧视,怎么被人欺负,怎样被人侮辱也好……一定要忍——

  我咬牙,血气只往脑门上涌,手在颤抖,笔也在颤抖,力道几乎将笔掰断!

  半小时后,安桥教授来了。教室逐渐连一点说话声也听不见。不少画完的学生拿着画板到前面请教授点评,我的心神渐渐沉入素描里,慢慢平复下来。教授旁边的学生已经差不多评完的时候,我也拿着画板走到前面。“教授,请问我的画——”

  我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女生插了进来,“安桥老师,这是我的画!”

  “嗯……”

  “怎么样?”

  “……色调再明亮一些吧!”

  “哎——还不够明亮吗?”

  “这个啊……”

  我只好在旁边听着。好不容易等那个女生评完之后,我以为到我了,却被我旁边那个男生很不客气的撞开,“真不好意思啊。”他毫无诚意的点点头,将画放到我前面。

  我瞪大眼睛。

  “安桥教授,是我先到的!”我走上前,道。开什么玩笑?不说话就当我好欺负吗?

  谁知安桥教授头也不抬,“你先等等吧,不是说中国人一向心胸宽大吗?”

  我听到旁边传来的隐约偷笑声。

  好——等着吧。过了大约十几分钟,我以为这男生讲完了总算到我的时候,不想又有人插进来,我抢在他前面,教授却把我的画推开,“抢什么枪?按秩序排好队!”那个同学偷笑将画光明正大的放在我之前。

  我无话可说。

  这是什么倒霉的情况?每次我要将画拿给安桥教授的时候,总会有人挡在前面,像故意串通好似的(实在不愿意那么想),连安桥教授也冷漠以对,好几次不耐烦的道,“等下就到你了!”要不根本就不再理睬。到最后,干脆就无视我的存在,仿佛我是透明的,已经不存在。

  更有甚者,评画的时候和安桥教授聊起了天,一张画评到了下课,我看着这情况,又好气又好笑,一直到下节课打铃,“哎呀!糟糕,我得去赶下节课了!”安桥教授都没有正眼瞧我一眼,看着手表飞奔离去。

  “安桥老师再见——”那位和教授一直聊到下课的女生似乎非常得意洋洋,走的时候也不忘抛了个白眼给我,真让人为之气结。

  

  晓君:

  不要工作的太晚又忘记时间了哦!记得提醒自己早点睡觉。

  昨晚才入住的,嗯……野田教授的家很漂亮,很温馨,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对我非常友善。今天早上,野田太太还送了一盒牛奶给我,看起来很贵的样子,牛奶很好喝,让我觉得很感动。

  这里的天空很蓝,虽然有点冷,跟台湾很像,看着天空我常常会想起你,还有我的好朋友,大概人在异乡常思亲,我很多时候忍不住的想你们,如果你们都在我旁边该多好,虽然独自思念的感觉也很幸福。

  安桥教授今天也说我的画进步了哟,真让人期待啊,一直以来我总以为自己是没什么天分的嘛!^^这样每天每天的进步下去,我会画出很漂亮的画吧?不知道到时候我的画能卖多少钱?真希望能卖高一点的价钱,起码要五万日元吧……哈哈……是不是太贪心了?全心盼望着那种日子能快点到来啊!

  还有啊,不管怎么忙,总要抽出时间给我回邮件吧!?

  要是不回——哼哼,我的拳头在下面等着哦!

  

  回到野田教授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我吃过晚饭后,走到教授的工作室前,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敲响了门。

  “谁?”

  “我是张思凡。”

  “……请进吧。”

  工作室里的日光灯十分明亮,野田教授正对着一堆奇怪的组合雕塑摊开画布,在上面苦思冥想,对我突兀的打扰似乎有些不悦。

  “很抱歉打扰了您的工作。”我鞠躬道。

  “嗯……”他头也不抬,“说吧,什么事?”

  我将大卫的画拿出来,“请你给我讲评一下这张画好吗?”

  “难道你们的教授没给你们讲评吗?”

  “嗯……今天的人太多了。”

  “下节课呢?”

  “下节课是在两天后,而且下节课重新开画,是讲评新画。”

  听完我的回答,他放下手里的油画笔,扭头看我,目光深静得让我有些不安,“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工作。”我急忙谦卑的说道,努力的放低自己的姿态。

  他却微笑开,“你就那么急切的希望进步吗?”双鬓微霜的两行和着有些沧桑脸孔,他的微笑看来十分亲切。

  我配合着他的意思点头,“是。”

  “回答得太肯定了吧?”他大笑接过我的画,赞许的一点头,“好,有上进心的学生才让人欣赏。”

  我暗暗松了口气。

  “嗯……”他摸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没考上大学吗?”

  他的话让我有些羞愧,“是的。基础太薄弱了……而且,文化课也不太好。”

  “这样子……”他沉吟了一阵,“那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就尽量来找我好了,大部分时间,只要不上课,我都会在工作室。”

  我有些欣喜若狂,“真的?真的可以吗?”

  野田教授含笑点头。

  我忙鞠躬,“谢谢教授。”

  “别忙着道谢。”他的笑稍收敛,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这幅画,还有很多问题。”

  我倾身向前,洗耳恭听的样子。

  “首先,型有些不到位,细节部分不到位,黑白关系已经拉开了,但是中间的过渡没有处理好,整幅画看起来生硬而不自然,五官的比例不对,还有,你再回去看看大卫的眼睛,是不是像你画的这样?鼻子这样画是错误的,笔触都不对了!明暗交界线还要加重……哎?你们老师没有教你怎么画五官吗?”

  “我只学了一年半的画,五官刚刚开始学……”

  “学了一年半就来考试,你可真够冒险啊。”

  “不是的……是一个远亲的朋友帮我进来的。”我的头越说越低。

  “果然练的还是太少,算了,有空多在学校的美术室练练,老师一般来说还是会给学生开门。你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是大一的考核都过不了,大二就得退学啦。”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问题所在。“我希望能够尽量多学点东西。我不希望被退学。”我对野田教授诚恳道,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惶恐。

  “只要你肯努力,基本功很快就上来,相信自己。”野田教授拍拍我的肩膀,鼓励道。

  “我这里有几本专门讲怎么画人体五官的,你拿回去好好研究吧。”野田教授站起来,从书架上取下几本4K大的图册放到我手里,“哦,对了,还有色彩的,静物素描的,你也一并拿去吧。自己先画画,多体会。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

  我接着书,有种光明大道在前方渐渐展开的感觉。

  “谢谢教授。”

  “不客气……好好爱护吧。”

  接着,解决完大卫的讲评后,我和野田教授又谈了两个小时多,收获异常丰富。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接连不断的热水冲到我的身上,热气氤氲了整个浴室,我的心甚至还残余着刚才谈话时的那种得到知识时的兴奋感觉,早上以来的心头阴云烟消云散,我闭起眼睛,嘴抿起上扬,觉得自己又重新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そして步ぃて行く……

  ひとり步ぃてみるから?

  君のぃなくなった道ても……

  光照らしてぃける樣に——”

  是了,就算在各自不同的路途上,也要让光明照耀……

  晓君,祝福我吧——我一定会成功的,一定的。

  

  洗完澡出来,回房间的时候遇到了野田政一,我对他点头示礼,他却奇怪的盯着我看。

  怎么了?难道是我的脸上沾什么东西了?“晚安。”心里尽管疑惑,我还是表现了应有的礼貌,接着匆匆朝房间走去。

  中途,脚步不由一顿,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没有油腻的感觉。

  一丝不妙的感觉袅袅升起。

  不……不会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活了十八年,就算再怎么粗枝大叶也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何况这可是有未来身家性命的大事啊~~~~我暗中自我安慰。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手指忍不住有些颤抖的向上游离……果然,鼻梁上也是光秃秃的。

  糟糕了!!!!!

  我当即果断的转身,朝浴室用最快的速度冲去——

  下一秒,就在热气还未散去的洗手台前找到了我的黑框眼镜!!!

  天呐,致命的错误!!我完蛋了!!

  不用说,连凡士林也忘了抹,我垂头丧气的坐在洗手台前,真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上帝,保佑我吧。我现在只能祈祷野田政一以为自己犯了视觉上的幻视错误(当然,这好像不太可能……)。

  千万、千万不要看出什么破绽啊!!

  我一路内心不断笔画着十字走回房间,还好、还好,野田政一在楼下看电视,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我突然有种化险为夷,绝路逢生,劈开云雾投向幽谷大地的一束阳光的感觉。直到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我才完全松了口气。

  唉……果然人一旦太兴奋了就会犯错误啊!来教授家的第二个晚上就差点破功了,那以后还怎么混呢?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个样子,绝对不要再回到那个世界。思及此,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想想看,跟野田教授谈话的时候,好像……也有些兴奋了吧?真让人汗颜。但愿我不会连声音都忘了伪装。

  “そして步ぃて行く

  ひとり步ぃてみるから?

  君のぃなくなった道ても……

  光照らしてぃける樣に

  人は哀しいもの……

  人は哀しいものなの?…………

  人はうれしいものだって

  それでも思ってていいよぬ

  そして步いて行く

  君も步いてくんだね

  ふたり别厶の道ても

  光照らしてぃける樣……”

  楼下隐约传来滨崎步《end roll》的歌声,一如往昔的辽远和清澈,拨动了我回忆的心弦。

  和着节拍,我走到桌前,随手翻开笔记本,脑中的灵感如大雁掠过天际,手中的笔沙沙写下了这个题目——

  最后的欲望。

  一些片断不停的闪过,我的笔没有停下。页面上的空白处出现了几行:

  我们的欲望将彩虹的色彩,借给了仅有云烟的生命。

  停下笔。

  决定了,就让泰戈尔的诗句,作为故事开始的题记吧!

  

  

  第三章
  
  晓君
  亲爱的班长大人,我想我那么称呼你,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我常常会想起以前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一边看着帅哥,一边做着少女的星星梦,真是快乐的让上帝都嫉妒啊!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可以尽力奔跑,尽力呼吸,尽力去看蓝蓝的天,每天都笑着对自己说,要让自己变得更幸福——我觉得自己已经开朗很多,心里憧憬着对未来的期盼。
  人是没有希望就不能活下去的动物,所以,你也每天多给自己一点希望吧。
  泰戈尔说,每个孩子的出生,都透露着上帝尚未对人失望的讯息。想想,我们也是上帝的天使,怀着纯净的梦来到这个世界上,就算遭遇了再大的挫折,也要笑着对自己说加油。为自己打气。
  跟你说过的,我想要画画,一直一直的画下去,那就是我一直盼望的蓝天,可以自由翱翔的蓝天。现在,灵感来了,我似乎已经可以呼吸到那片蓝天新鲜的空气,怀着一份期待的感觉让人非常的满足,或许也可称为一种幸福吧?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短篇漫画,我也是非常努力的去完成。
  努力后,即使没有成功,也不会留下遗憾。这个星期六,我会去投稿试试看,连名字也取好了,嘿嘿,当然是BL的啦,我是不是笑的有点像个恶魔?很奸诈吧,故事里的男主角真是被我整的很惨、很惨啊,对了……投稿的地点也是和千山幽的同一间漫画社,害得我好紧张——快点为我祈祷吧!保佑我一定要拿到稿费啊!!
  
  看着汐发来的邮件,那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朝气和信心,还有期盼,孟晓君如黑水银的眼瞳深处淡淡的泛起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意和温柔。
  汐……似乎真得很幸福呢。
  逃离了那片黑暗的小鸟,她几乎可以预见它挥动翅膀,自由自在,快乐的在那片蓝天里翱翔的样子。想着,女强人完美脸上的冷硬线条渐渐的柔和,这在旁人眼中是不可思议的,奇异的,甚至不可理解的。至今为止,除了她,还没有人能让孟晓君在短短几秒内就卸下寒如水的假面具。若是她的秘书此时走进办公室,一定会为这种情况而大声尖叫,甚至打破手中的茶杯。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绝美的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柔和,笑意越来越深,百看不厌般,目光一遍遍在手提电脑屏幕上扫过,终于,纤纤玉指一动,按下了[回信]。
  是了,再不回信的话,汐就会生气了。她可以想象出她胀着鼓鼓的腮挑眉瞪眼的可爱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汐真的过的好吗?她真的如她信中描述的一般幸福吧?每次看着汐的信,她的心就会像落下了一块选者的石头,接着升起更多的渴望,让她冲动的想立刻抛下手上的所有,不顾一切的跑到日本去看她,即使只看她一眼也好,只是一个幸福的笑脸也好,她也会觉得从未有过的满足。
  汐……你知道吗,在这里,寒冷而又黑暗的世界,你的信是我最大的安慰和满足。
  她如水的容颜上慢慢浮起一个苦涩的微笑。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的跳跃。

  汐:
  你放心,我很好。公司已经慢慢走上正常的运行轨道,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安心的放手去做吧,我相信你的才能,终会有人发现。学校里,多和教授和同学交流,我记得你一直不太会和同学相处,难得遇上友善的同学,那就好好把握,不可以像以前那么任性了。我不在你旁边,自己也要多保重,天冷的话,晚上就多盖些被子,早点睡觉画画才有精神。
  素描我已经看过了,还记得老师说过你的过渡部分,必须继续加强,你过渡的还不够自然,前面的静物没有立起来,主体物的线条有些模糊,可能是机器的缘故。你的色调进步的很快,现在看起来已经井井有条了,但还是需要继续深入下去。

  “铃……”
  右手旁的内部通讯器响了,她接起,左手仍在不停的敲打着键盘。
  屏幕上显出:
  再过一段日子,等公司的状况再好一点,我就到日本去看你。
  双击[发送]。
  “怎么了?”
  “总经理,有一位自称伊若的先生要求见你。”秘书台说道。
  “他有预约吗?”
  “没有。可是……”
  “告诉他,我的时间已经排满了。很抱歉。”
  正要挂断话筒,门被撞开。她随即抢先一步合上手提电脑,一个坐在大皮椅上的优雅转身,“你好。”
  一个浑身散发着邪气的俊美少年大步流星的迈进了办公室,身后是气喘吁吁的她的秘书。
  “孟小姐,久仰大名。”来者冷笑着对上她的目光。
  孟晓君的瞳孔一缩。
  “对不起、对不起……总经理,我怎么也拦不住,他说有急事……”秘书急忙的鞠躬道歉。
  随后是一大批保安。
  “没关系,”孟晓君依旧坐着,淡淡的笑,黑如水的瞳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伊若,对秘书和保安说道,“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伊先生谈谈。你们可以先下去了。”
  话落,众多的保安刹时如潮水一般退去,一下子退的干干净净。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伊若和孟晓君两个人。
  她缓缓的站起,斟了一杯碧螺春走至伊若面前,“伊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喝杯茶,坐下来慢慢谈。”
  伊若本是静静的打量着她,却突然给了她一巴掌。
  白皙的脸颊上刹时留下了五道红色的手印。
  没有一点停顿,后者手略一举高,温烫的碧螺春泼了对方一脸,一身。
  伊若吃惊而怒气的看着她,“你……”
  “伊先生……”孟晓君的有些苍白的樱唇缓缓勾起优雅的笑,“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伊若瞪着她,胸前的白衬衫湿了一大半,水珠从额前的几撂黑发上不断滑下。
  若看外观,两人皆是一样狼狈。
  若看气度,一个冰冷怒眼,一个气定神闲的笑。
  孟晓君先移开目光,走至桌前,抚摸着茶壶,“真是可惜了一杯这么的碧螺春……还有这么好的容貌,只是不想其内的灵魂却是如此溃烂……”
  她的话中带刺,再加上讽刺的语气,可以让任何一个脾气不好的人立刻气的跳脚。伊若的脸上却重新慢慢浮上了笑容,“果然是李爷看上的女人……”
  孟晓君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的道,“伊先生和李志遥看来……关系并不一般啊。”
  伊若还是笑,只是笑容慢慢、慢慢的变冷,“没错……你猜对了,他是我的情人。”
  “哦?”
  “我只是想来看看,能够逼迫李爷结婚的女人,究竟是一副什么邪恶样子。”
  逼迫?邪恶?
  孟晓君哑然失笑。她去逼迫李志遥?
  “你确定……你没有搞错事实?”她怀疑的抬眼对上少年冰冷的目光。
  和她所深爱的,那一样的面容,终究无法让她憎恶的起来。
  对方逼近她,不客气的抓住她的衣领,鄙夷的语气,“是了,你根本没有资格……”
  他松手,退后几步,目光更冷,“李爷是我的……警告你,别再对他纠缠不清。”
  说着,他迈步,行至门口,抛下冷冷的宣告,“……否则,我会杀了你。”
  门关上的清脆声响,清晰的传入耳中。
  孟晓君亦转身步至窗前,看到伊若的身影消失在一部黑车内,她的目光渐渐加深,拨通了手机,“……嗯,是我。立刻去查那位‘伊若’的来历……”
  只是短短几秒,她却立刻分辨出了两者的差异。尽管如此,还是有那么一瞬,她差点被迷惑,喊出一直深藏在心底的名字。
  汐……实在是太荒诞可笑了!你一定无法想象李志遥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那个名为“伊若”的少年,他现在的处境比你当时的情况更加糟糕。他却深陷其中,不能自知。
  那个被创造出的,和你一模一样的容貌……
  李志遥已经疯了!!
  她无言的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深深的叹息。
  
  公路上,飞驶的一部黑色本田内,开车的司机是个身着黑色笔挺西装,五官有些粗犷,古铜色皮肤,眼如刀般犀利线条强硬的男子。而他身旁的副座上,大咧咧的坐着一个俊美的让人无法分辨性别的少年。
  开车的男子头发短而粗,黑且硬,向上竖起。他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路,高大的身形屹立如山,由内至外透出一股沉稳的气势,让人感觉只要在他身边待着就会十分安全。
  少年长长的睫毛有些无力的半翕着,似在休息,可那抖落的阴影后却闪着冷光。空气,从他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就一直凝固着,双方僵持到了现在。
  车窗外的景物飞驰后退,光影时深时浅,推算出时间的流逝。
  高大的男子终于开口,“你不应该做得太过分。”
  那听似低沉的声音中,竟隐隐含着一丝怒气。
  “呵……”闻言,少年动了动,仍是懒懒的,似笑非笑的回答,“可是她也回手啦……我并没有讨到任何好处。”
  “愚蠢。”简洁的两个字。
  “乔、非!”伊若有些恼怒的直起半身,瞪着男子的眼突然有了些戏谑,语气也柔和下来,“你……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乔非仍是一贯的低沉语调,“不要惹怒我。”
  他看也没有看伊若一眼,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仿佛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上面。
  “……只是玩了一个小小的测试而已。”伊若满不在乎的语气嘟哝着。
  “你在怀疑吗?”
  “是的。因为你隐瞒了我太多东西。”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只是合作者。”
  “哼哼,各取所需,我明白啦。”伊若无奈的摇摇头,他的话顿了一下,勾起一个倾城倾国的微笑,“可是,我总觉得,我只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而且随手可以抛弃……”
  “你想太多了。”
  “不是想,是直觉。”
  “嘎吱——”车子猛地停了下来,在地面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尾线。
  伊若迅不及防,撞到了车子前部的安全气垫上。“喂!你干什么?想杀人啊……”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侧身压来的乔非卡住了脖子,“伊若,别忘了是谁把你推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
  说着,乔非那双似经历过无数风霜的眼微胀大,眼球鼓出了些许血丝,加上唇边的阴险冷笑,看起来竟分外骇人,他的声调更加低沉,冰冷,“没错,就算你只是一只棋子又怎么样?我可以创造你——同样也可以,毫不费吹灰之力的毁了你!”
  伊若静静的看着他,黑嗔嗔的双目美的惊人。随着乔非手上的力道加大,他的眼球也一点一点的往外突出,同时,惊恐和绝望也慢慢渗入了那原本平静的眼神。
  缓缓的,他合上眼睛,顺服的等待死亡。
  “还有,别忘了——你真正的目的!”
  乔非冷笑着抛出最后一句话的一刹那,伊若原本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大,含着泪的黑瞳中渐渐又多了一种新的感情——仇恨。深入血的恨意,他狠狠瞪着乔非。
  见状,乔非却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微笑着重新启动车子。
  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五道深黑的淤青,可伊若却如断了线的木偶般,目光空洞,愣愣的望着前方,僵化的恨意,和着泪水,从那双黑亮的眼睛中不断的流出,不断的滑落。
  
  
  日本——东京
  “好冷啊!好冷啊!”下雪的冬天果然让人都快冻僵了。我只好不停呵着气,搓着手取暖。打着哆嗦一边自言自语的抱怨着,我三步并两步小跑的到了离野田教授家不远处的信箱旁边,从口袋里拿出那叠厚厚的投稿信,小心翼翼的扔进了如横咧着的笑嘴一般的递信口。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一定要中标啊!!
  双手合一的对一人高的信箱拜托了一下以后,我转身瞅准红灯,跟着人群跑过了马路,接着开始寻找兼职杂志上写的几个地点。
  天阴沉沉,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开玩笑,不是说已经初春了吗?怎么比冬至还冷啊!我不停跺着脚,搓手,抬头看着招牌,心里对黑压压的乌云抱怨,果然都是温室效应惹的祸啊!
  是了,中华小吃快餐店——我对自己点头,要有信心。
  要是找不到兼差,这个月的伙食费可就死定了。本来前途已经够渺茫了,再加上那笔飞来横祸,莫名其妙的五百日元的牛奶,我唉声叹气的同时也只能为自己打气。
  抱着必死的决心走进,“老板好——”
  “欢迎光临,请问要吃点什么吗?”笑容满面的老板娘迎上来道。
  “这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吃东西的……”
  “不吃也可以随便看看哦!我们这里的优惠政策可是非常得人心哪,有机会不妨多介绍几个朋友过来。没关系的,要不要先尝尝我们这里的拿手招牌菜,保证你吃了一定还想吃!这一块的中国留学生可多着呢,像你这样的,一般都爱上我们这里来,味道也是非常地道的啊……”老板娘滔滔不绝的说着,我好不容易才听她发表完了长篇大论。待我说明了来意的三秒钟后,准确地说,对方的脸已经黑了一半。
  待我想要更进一步了解情况的时候,对方很没好气的手一指——厨房尽头的洗碗台。
  天哪,那里黑压压的一堆。
  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起码有几百个盘子!
  泛着油腻的白光,如同不怀好意的笑脸,远远的朝我招手。
  我不禁咋舌。
  “你不是来找工作的吗?就让我们先看看你的能力好了!十点之前,那里所有的盘子。”老板娘冷冷的抛下这句话,立刻堆上满脸的笑容重新跑到前门去招揽顾客去了。
  我被丢在原地,面对着如山高的菜盘,只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过。
  怎么办?
  退吧、退吧……这哪是人干的工作?心里的一个声音说。
  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怎么能说退就退?绝对不能做个懦夫!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
  开什么玩笑?我长那么大以来,基本上连盘子都没端过,更别说洗盘子了,万一摔碎了一两个,岂不是赔了夫人又要折兵?
  没试过的事情多着呢!又不在乎这一回,难道你希望一辈子都要别人养着吗?
  那个……我不是还有我的画吗?
  你的画值多少钱?况且别人要不要还是个问题!在解决那个问题之前,先考虑考虑这个月的伙食费吧!你的财务簿早就开始透支了啦!再不找到兼职解决,铁定完蛋!
  可是,那么多盘子……就算把我累死,也不可能洗完吧?
  “你磨磨蹭蹭的在那里干什么?”老板娘怒气的声音传来,“到底还洗不洗?”
  我立刻头如捣蒜,“洗、洗!马上就开始!”
  社会果然是无情的啊!我欲哭无泪的捋起袖子,唉……还是得先解决这个月的伙食费问题吧!
  手伸进飘着油粒的水中,如同冰窟。我怀疑血液已经结冰了。
  盘子、盘子……油腻的盘子,一个、两个……六个、七个……
  满世界白色和黄色的感觉。
  手已经冷得快没有感觉了,麻木后就是刺疼。肩酸、腰酸,连脖子好像也快断了。
  脚底疼的不得了,冷风从袖口,领口吹进来,我冷的想打哆嗦,额上却不停掉下豆大的汗珠。
  接连不断的盘子送进来,我好不容易洗完一堆,那边又堆成山了。
  偶尔,还会有绿色的菜丝飘在白色的肥皂泡沫上,腐烂的色泽,不知混合了哪个家伙的口水。看着直令我有想连连作呕的感觉。
  没过一个小时,老板娘怒气冲冲的拿着一个盘子进来,“怎么搞的?你怎么洗盘子的?”
  “啊?”我停下手上的盘子,有些头昏脑胀的看着她。
  “啊什么啊!我问你怎么给我洗的?盘子上居然还有那么多油腻的地方!这里的饭粒根本没有洗掉!洗洁精没有冲干净竟然还敢给我送上去,你想让客人吃了都食物中毒啊!现在外面的客人都吵着要投诉我们小店!你以为赚钱就那么好赚的吗?洗成这样还敢过来给我洗盘子,你想害死我是不是?你以为我们店很有钱是不是?那么多客人投诉你让我们店怎么赔?哪里有钱去赔?”她指着盘子,对我劈头就是一阵大骂。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好不停的鞠躬道歉。
  “算了吧!你赶快给我滚出去!以后都不要让我见到你!”
  “对不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抓住老板娘的衣袖,“我的确不知道怎么洗盘子,但请您教教我,下次我一定会改进,一定帮你洗的干干净净。”
  老板娘瞪圆了眼睛,“还有下次?下次再遇见你,我们的店就该关门大吉了!”
  说着,她干脆抡起旁边的一把扫帚朝我打来,“没找你赔钱就不错了!你还敢要我教你?你当我很有闲心是不是?快滚——”
  我被吓的很狼狈的跑出小吃店,店里的客人都是一片哄笑声。
  悲惨——大概就是所谓现在的这种感觉吧?
  我独自一人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心中却从未有过的寂寞和沮丧。
  第一次去找兼职的经历,洗盘子洗到最后还被人扫地出门。从没被人那样彻头彻尾的骂过,就算是考试不及格的时候。我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明明已经发过誓,那是最後一次的哭泣了,我必须坚强,没有人再陪着我了,必须一个人坚强起来。
  “嘿,爸爸,你看,好漂亮的气球。”身旁,一个幼稚的童音软软的传来,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有些好奇的回过头,原来是一对父女,年轻的爸爸,和蔼亲切的对着幼女微笑。“是啊。”
  不远处,商场门口上飘扬着漂亮的气球,祝贺新春。
  “那人家也想要嘛!”
  “好……爸爸就帮佳子买来。”
  那对父女的身影渐渐在我的视野里消失,而他们的笑语欢声似乎在我身旁环绕。
  曾几何时,我也拥有过,这般平凡而充实的幸福。
  爸爸……
  已经多久没叫这个名字了……
  爸爸……
  爸爸……
  我的心开始缓缓的揪紧,酸痛。
  爸爸……就算我还想那么呼唤,也不会有人应了。
  再也不会有人对我说,“汐,爸爸给你买了最喜欢吃的菜。放学早点回来吧!”也不会有人因为我考试不及格而大发雷霆,再没有人……
  再也没有人可以像爸爸那样……
  眼睛很酸很酸,爸爸的每一个音容笑貌,每一个鼓励的动作,甚至每一次生气的表情……从未如此清晰的浮现眼前,即使心里明明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
  呼吸,似乎变得越来越困难。我几乎抑制不住,抓紧心口蜷曲着腰蹲下。痛苦在心中蔓延,无限泛滥。
  “小汐,不要哭。发生什么事了?告诉爸爸,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小汐,哭了就不是好孩子哦!乖,让爸爸抱一抱——”
  小汐,不可以哭——
  不可以哭……
  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了,也要坚强的活下去……爸爸,你是想那么说的吧?
  深蓝的天,飘旋下纯洁的白雪……
  我仰头,只觉得冷彻心扉,眼睛干涩的刺疼。
  爸爸……你在天堂过的好吗?
  小汐祝你新春快乐……
  
  将近十点钟了,我才走到野田教授家的门口。疲惫的快要支撑不下去,手只是按了一下门铃,便不支的靠在了铁门上。幸好开门的是野田教授,他惊异的看着我一身的狼狈样,没有多说什么便把我扶了进去。
  对此,我只好对他歉意的笑了笑。
  等到身体稍微暖和了一些,我才可以颤抖着说出一些完整的字句。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我看着野田教授将一杯热水和几块巧克力放在我面前。我摇摇头,他皱起眉,“你的嘴已经发紫了。”
  可是伙食费已经不够了……我只好打趣的问他,“请问杯子是谁的?”
  “客人用的吧。”
  还好,只要不是绘子的就好。
  “那这些巧克力也要入伙食费吧?”
  “这个?”
  “教授,我的伙食费已经不够了。”
  他瞪着我半晌,把巧克力往我面前一推,“这些就算我请你的好了。怎么样?”
  “……谢谢教授。”盛恩难却,我说不出其他感激的话,但是吃了巧克力以后,的确让我饥肠辘辘的肚子舒服了许多。“野田夫人呢?”
  “和政一一起出去了。”
  难怪。
  如果野田夫人在家的话,绝对不会让我那么简单的就进来,或者那么大方的送上热水和巧克力。
  野田教授继续问道,“怎么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教授,我只是出去找兼职而已。”
  “伙食费不够了吗?”
  “是的。”
  “你家人没有寄钱吗?”
  “我……没有家人。”
  “那你的亲戚呢?”
  “……大家的经济都很拮据。”
  “那……这样吧,”野田教授一拍大腿,“我还缺个助手,不如你就来当我的助手好了。一个月的伙食费除外,还有一千元的零花钱。你看怎么样?”
  我瞪大眼睛。
  绝处逢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除了忙不迭的点头,我还能说什么呢?简直就像天上白白掉下的馅饼,让我不由感叹,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有很多好人的啊!



  第四章
  
  在我成为教授助手的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便开始了第一次的正式工作。
  自从我进入了武田美术学院后,便越来越感到自卑,到处都是比我技高一筹的日本学生,想着大一的考试若无法通过,大二就只能被遣送回国,一种无形的压力便压在了我的身上,而且,我感到了它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沉重,我气喘吁吁,觉得自己随时都有窒息的可能。
  我拼命的向教授求教,别人每天画两张。我就得逼迫自己画四张。仿佛只有更多的辛苦才能让惶恐的心稍微平静一点,可是,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疲倦,很累,很累,有时候甚至很想突然放弃一切,包括我追求的梦想,让身体无比轻盈的死去。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太沉重了。
  空气寒冷,太沉重了……
  很多画家在成名之前都当过某位画家的助手,就算是进了美院的大学生,也会认为这是一种可以一边赚钱,一边学习的好方法。所以,当教授对我那么说的时候,我惊喜若狂,受宠若惊。因为我知道,我的水平还远远达不到当美院教授助手的水准。
  没有比这更能让画技进步的捷径了。而在野田教授作画的时候,我一般都在旁边拿着一张纸,记下自己所学到的思想要点,这样的方法比在学校一连三个小时对着雕塑闷不吭声作画所学到的更多(因为从开学到现在,教主课的安桥教授基本上没怎么跟我说过话,更多时候当作透明的晃过去)。大部分时候,我则帮野田教授整理工作笔记,或者备课,洗刷颜料盘,修改底稿,根据吩咐调好要用的颜料色彩等等。而我若做完了吩咐的事情,也可以拿着素描纸训练自己的画技。所以,工作室里的空气多数时间都是沉默而寂静的。当然偶尔也会讲一两个笑话调节一下,然后继续投入工作。
  这样过了几天后,我的画技明显提高了一些。起码安桥教授在经过我的座位时,还会瞥几眼,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当成透明的就给晃过去了。
  站台到了,我得下车了。今天又晚了一些,但愿回到教授家还有饭吃。这么想着,为了节省时间,我试着走了一条我从没走过的小路。较之往常僻静的许多,灰蓝色的天空,冬日的颜色,树枝光秃秃的,行人亦少,予人冷冷清清的感觉。傍晚了,天色暗的很快。风似乎也越发冷厉,我不由加快脚步。
  前面的拐弯处突然冲出了一群人,嘈杂的声音。小街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一群看似小混混的男子不停的拉扯的什么,口中喊着粗鲁的日语。而被他们揪打的那个女人奋力的挣脱,拼命的向前跑,黑色的长发被风舞的凌乱,露出了一张慌乱而美丽的脸孔。
  我一下子认出了那个女人,吃惊的脱口而出,“野田绘子?”
  两天没有回家的野田绘子居然在这里出现?而且后面还有一群男人围打,这种情况是不是太荒诞了一点?
  不过她眼下的处境似乎不是很好,因为受到高跟鞋的连累,她没跑几步就扭到了脚,眼看其中一个男人的拳头就要落在她的脸上——我想也没想的就冲了上去,一脚踢飞了对方,顺手撂到了几个以后,一把抓起野田绘子就跑——
  “警告你,没有胆子就别给我出来混男人!凭这点姿色就想骗男人的钱?做梦去吧!”远远的,还可听到身后那帮家伙的破口大骂。
  我心中的震惊无法形容。
  终于,离教授家还有几十米的时候,我们两个都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的停下。野田绘子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我朝后看了看,没有见到人影,估计他们也不会追上来了。
  野田绘子那双美的野性的眼睛瞟了我两眼,黑瞳闪着光,她似乎想说什么,眼中高傲的光芒淡了许多。
  我也看着她,慢慢的直起身。心中的诸多疑问不断累积,可是这样,最后的结果竟是让我得出了一个难以相信的结论。我用无感情的语调缓缓的开口,“是……援助交际吗?”
  本以为她会怎样回答……可她的答案却是——异常的沉默。
  等于默认了吧?
  我心中惊异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泛大。
  美院高级教授的女儿,也算是书香世家吧?有着这么好的背景的女大学生,居然也会去做……援助交际?
  我困惑,以及不解。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
  “不准提今天的一个字,就当它没发生。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她恶狠狠的瞪着我。
  “野田绘子……”我直视她的眼睛,“……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她亦在看我。目光渐渐清澈。
  “……所以,别再做糟蹋自己的事了。多利用这些时间去充实自己的内在,我相信你早已成功了。”
  说完,我转身,还没走几步,野田绘子追了上来,拉住了我的手,我惊异的扭头看她。
  那双美的狂野的眼中高傲的目光不再凌厉而咄咄逼人,替代的,是温和以及平静。
  或许,我可以将之视为一种友善。
  “让我去按门铃,妈妈不会给你开门。”说完,她越过我,直走上前,按响了野田教授家的门铃。
  “妈,是我!”野田绘子冲着窗子喊道。
  隐约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打开,野田夫人披了一件外套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绘子吗?站在外面这么久,快冻坏了吧?”
  说着,她拉起野田绘子的手,走进院子。“怎么了?你的衣服怎么破成这样?”她注意到野田绘子狼狈的样子,焦急的问道,关心之情表露无遗。
  “哦,刚刚回来的路上遇到色狼,是张思凡救下我的。”她不动声色的推开野田夫人的手,若无其事的说道。同时,有意无意的瞟了我几眼。
  我知道她是威胁,不准我透露半个字。
  “是这样子吗?幸好,幸好。可真是太危险了,以后和同学一块儿走吧,多注意自己的安全!”野田夫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随即担忧的说道,一边把野田绘子拉进了饭厅。“怎么样?饿坏了吧?妈妈为你做了冬瓜汤,赶快趁热尝尝吧!”
  自开门的那一刻起,野田夫人根本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即使野田绘子话中提到了我的名字,她也当我并不存在似的,眼中只有她的女儿。就这样尾随到了饭桌边,我暗自庆幸角落上还有我的一碗饭,不至于饿死。也就一声不吭的跟着野田绘子一道坐下,默默扒起了米饭。
  野田政一和教授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两人谈论的兴高采烈。
  “妈,上次的龙虾还在吧?我要吃。”野田绘子道。
  “好好,马上给你端出来。”
  趁着野田夫人进厨房的几分钟,野田绘子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堆的菜,同时压低声音对我道,“这是奖励你的。继续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吧!否则,我不会让你在这个家好过!”
  说完,她警告性的瞪了我一眼,接着回头对刚从厨房出来的野田夫人道,“那沙辣酱呢?”
  “也在这里。”
  如若平常的母女对话,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自然展开。
  我听着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不得不装出战战兢兢的谨慎样子以配合野田绘子,唉,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为了日后好过一些,装个聋子或者瞎子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处。
  
  吃完饭,我得尽快上去洗澡,接着帮野田教授备课。这是助手的每天工作之一。抱着衣服去浴室的路上,野田绘子也正好上楼,我往左靠了靠,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心下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神色的平常的准备走进浴室。她却挡在了我前面,踞傲的望着我。
  我有些奇怪的抬眼,仍是很礼貌的问候了一句,“野田小姐好。”
  接着我往右移了移,她又一次很不客气的挡在我前面。我只好维持谦卑的态度,问,“请问野田小姐有什么事吗?”
  沉默,还是沉默。我搞不懂她这样做的意义。只好又一次开口,“很抱歉,野田小姐,可以让让吗?我得进浴室洗澡了。”
  她依旧纹丝不动,我往右走,她也往右移,这样来来回回几次,我越发觉得这真是一个可笑的场面。“野田绘子小姐!”我忍不住有些怒气上来了。十点以后就没热水了,这种悲惨的状况她当然不会知道。所以,现在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跟我搞这些纯属浪费时间而且没有意义的游戏。
  她总算开口,“张思凡?”
  “是。”
  “听说你是从中国大陆的内地来的?”
  “……是。”虽然我搞不清楚这些风牛不及马的问题的用意,还是捺下怒气,耐心的回答。
  “你的近视什么时候开始的?”
  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小学四年级吧。”我只好胡乱编了一个。其实我从没近视过,眼镜也是平光,只单纯为了伪装。不过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出来。
  “近视很痛苦吧?”她又问。
  “嗯……还好吧。只是没戴眼镜的话,就会看不清东西。”
  “哦……”接着,没了下文。她盯着我的眼睛定定的瞧,发亮的黑瞳看得我心头发麻。
  就在我以为她终于要让开路的时候,事实却刚好相反——她逼近,并以闪电般的速度取走了我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野田小姐!!”我有些惊慌的下意识用右手挡住了自己的脸,空出的左手则去拿我的眼镜。
  “我看见你戴这眼镜的样子就觉得讨厌!”
  她却藏在了身后,明艳的脸上是调皮的笑意。“我才不给,你不是说没有眼镜会看不清东西吗?那你现在看得见我吧?”
  “别闹了啊!”我急急去抢,她却换了一个方向,反正怎么都不肯还。“请把眼镜还给我吧!”
  “哼!有种的就来拿吧!”她闪的更快,并对我恶作剧般的笑道,“而且,我发现,你不戴眼镜的样子比较好看哟!干脆你以后就别戴眼镜了吧!”
  “别开玩笑了!野田小姐,快点还给我吧!”她的话,让我不由更加担心自己现在的这副样子。不会有被揭穿的危险吧?“没有眼镜我真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待会儿一定会摔跤。拜托你行行好。”我只好不停的解释。
  “是吗?”她眼睛一亮,“这眼镜真有那么神奇吗?那我也戴戴看好了。”说着,她拿起我的眼镜,真要往鼻梁上架去.
  开……开什么玩笑?那副眼镜说白了,平光的,戴上就跟没戴差不多。她要是这么一搞,我岂不是全穿邦了??我再也顾不了什么礼貌不礼貌的问题,大惊失色的冲上去抢下了她就要戴上的眼镜。
  “好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边急急忙忙戴上眼镜,一边跟她道歉。
  “有什么了不起!真没出息!”野田绘子不满的揉着被我不小心抓到的手背,说道。“一副眼镜就对你那么重要吗?”
  “这个……这是我曾祖父留给我的遗物。”事实上,我连我曾祖父的样子都没见过。无奈中,只好又扯了一个谎。糟糕,我好像越来越习惯骗人了。唉……我心中叹气,今天差点被这任性的大小姐害死了。
  “那就戴戴也不行吗?真小气!”野田绘子似乎没发现我的撒谎,神情不屑的说道。
  “……抱歉。”
  她突然出乎我意料的贴近我的耳朵,笑道,“晚上我到你房间去,便宜点,算你五千块钱一次怎么样?”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我却像撞上了烫手火钳似的跳离她,足有三米的距离。像看怪物似的瞪大眼睛看着她,“野田小姐,放过我吧!”
  她眼中的笑意慢慢的淡下来,白了我一眼,“谅你也拿不出五千块钱!真没出息。”说完,转身走进她的房间。
  听到那一声“喀嚓”的关门声,我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于是迈动脚步走进浴室,背后冷飕飕的,脱下衣服才发现,原来已经冷汗涔涔。
  如果说,冲凉是一种节省时间的快餐的话,那么泡澡就是一种享受的法国大餐。野田教授家就有一个专门泡澡的木盆,在一楼的浴室里,附加更衣间和小型桑拿按摩器。当然,这是只给自家人用的,我嘛,是怎么也不可能轮到的。上次,就因为好奇想进去看看传闻中的日式泡澡木盆的样子,脚才刚迈进门槛,结果被野田夫人用很恐怖的目光如机关枪凌厉的射了过来,好像我亵渎了他们家的圣地一样,那个寒啊,我就再也没兴起打算进去的念头了。
  冲着热水澡,我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咚咚咚”——敲门的声音。
  “谁啊?”
  “我是野田政一。”野田政一的声音从浴室外面传来。“张同学还没洗完吗?”
  我关掉热水,“哗啦啦”的水声消失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嗯……爸爸让你到他的工作室一趟。”
  “是吗?”我想了想,“我知道了。”
  
  “教授……请问野田教授在吗?”我轻轻唤了一声,没有人应。工作室的门开着,灯也亮着,我有些奇怪的走了进去。
  野田教授正在作画,画布上的油彩随着他的手的动作,迅速的一笔接着一笔的添了上去。我知道几乎所有画家在作画的时候都不喜欢人打扰,而且我也想从他的作画方法中学到一点东西。于是,便静静的站在一旁观看着,直到教授停下笔,听到他近似满足的叹息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听到他突然的问话,我有些措手不及。
  画布上粗糙的线条,鲜艳的色彩,不能称之为构图的构图,绝对印象派的风格。三个女人躺在地上,朝上伸出,手心朝天,上方烈日炎炎。她们的结构都被解剖后,重新再组合画上的。
  说不出的怪异。
  “嗯……”我想了半天,还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吐出一些支吾的字句。
  这样沉默中过了几分钟,野田教授才像刚从大梦中醒过来般,回头惊诧的问我,“你在这里多久了?”
  “大约十来分钟吧?”我回答,其实差不多已经半个小时了。
  “哦……”
  “请问教授有什么事吗?”
  野田教授点点头,“请你等等。”说着,他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个信封,转身然后递给我,道,“这是给你的零花钱。总共两千元,你数数看吧。”
  “教授……”我惊诧的抬头对上野田教授的眼睛。那双眼睛满是笑意。眼廓是一圈圈的皱纹。
  “没关系,收下吧。也算是你当我助手的加班费。”
  我却沉默。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心里有着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是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无功不受禄。
  道德上的罪恶感压制着我的手想要接下信封的冲动。
  “这个月和下个月的零花钱。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野田教授把信封放到我的手上。
  “……谢谢教授。”我的手慢慢合拢,我只好鞠躬道谢。
  “不用那么不甘愿的样子吧?难道连零花钱也要刀架在脖子上才肯收下吗?”野田教授豪爽的哈哈大笑。
  “……没有的事。”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拘谨了。”野田教授叹着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把这里就当成自己的家吧。继续加油努力!”
  “……是。”我应道,心中是对野田教授的感激。可是……真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的话,恐怕……还是做不到吧?我摇了摇头,有种歉疚的感情浮上心头。同时,想起了另一件事,“野田教授……那个……备课的资料还没有写完。”
  本以为会有责备之类的话出现,可是野田教授却说,“哦?这样子啊……那就不用写了。”
  “啊?”我瞪大眼睛。
  他似乎被我的反应逗乐了,哈哈笑道,“就算你今天和明天放假好了。”
  “这样……可以吗?”我狐疑的问。
  野田教授笑道,“没什么不可以的。”
  “那……”这样子吗?我鞠躬,“谢谢野田教授,晚安。”
  转身跑上楼梯的时候,喜悦的感觉才一点一点的沁入了我的心房,忍不住想像雀跃的小鸟一样蹦跳起来,脚步也轻快许多。
  总算有钱了……明天,去买电话卡给晓君打电话吧!还有,从台湾带过来的网纸也快用完了,干脆一齐到美术用品店去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