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姜生,我是你的心理医生
北小武在我的床边坐着,白色涂鸦的T恤上,泛着淡的酒精的味道。这是他自己的作品,他买了无数的白色T恤,上面都画着同样面容:一个少女,精致的脸孔,懒懒的、极其无所谓的表情,仿佛随时可以从画中跳到我面前,对我指手画脚一番,大喊大叫:我靠,姜生,奶奶的,你想不想你伟大的小九姑奶奶啊?
你还是很想她,对不对?我抬头,看着北小武白色T 恤上小九的画像,还有画像下面那一句醒目的字“Where are you , my girl ”,轻轻地问他。
Where are you , my girl ?
你在哪里,我亲爱的女孩?
天天年年地写在自己胸口前,天天年年地等待与思念着。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问题是多么愚蠢?如果不想她,为什么还要将她奉在胸口,期冀认识她的人,告诉自己她的行踪;希冀她得知自己一直在原地等她,寸步不离;期冀她有天,会在飘雪的圣诞再次回来。
北小武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很快舒展,他似乎不喜欢我问起小九,这会令他本来被酒精麻醉的思念突然变得敏感。所以,他故意扯着嗓子,岔开话题,仿佛我不曾问过他什么。他说:啊呀,姜生姑奶奶,你这样的德行,居然会得抑郁症!哎呀,这多么精致的病啊,你这草根少女居然也会得?太传奇了吧?在魏家坪你整天想红烧肉都没想出抑郁症来,这一换水土,摇身一变成程家少奶奶,就生出这华丽的病来!真不容易啊!
我被他这猛然的一顿乱说,也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要问他什么了,就直勾勾地盯着输液瓶里的点滴,一滴、一滴地滴入我的静脉之中。
北小武说,姜生啊,虽然我不喜欢程天佑,但是,我觉得他会比谁都能保护你,而且,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能令你幸福的人!你相信你的武哥!早日嫁给他吧!早日生个BABY,肯定像凉生!这样,你就不必想你哥哥想到得抑郁症了!要不我说,那心理医生算个屁!我觉得我这个方式最能治疗好你的抑郁症!
可是,为什么我不这么觉得呢——北小武的话音刚刚落地,病房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一个陌生的男子的声音缓缓传来,这声音仿佛在微笑,微笑着,反驳着北小武刚才发表的谬论。
这是怎样的一种声音,能让人的心突然沉静下来,原本的浮躁情绪也会顷刻变得柔软起来。
我满心好奇望向门口,想知道,拥有这种魔力十足的声音的,会是一个怎样的男子。
微笑的唇角,微笑的眼睛,微笑的鼻梁,微笑的面容——当我看到门前的这个男子时,惊呆了,明明他的面孔是那样平静的,可是竟然让人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微笑,一种从云端落入人间的微笑。
他看着我一直在盯着他,终于淡淡地笑了。顷刻之间,整个世界,都在他这微微一笑间,春暖花开了。
他向我走来,白色的工作服,不沾痕迹的微笑。北小武掐了我一把,轻轻耳语说,姜生,你好歹争气些好不好,好歹你官人程大公子也是绝世美男,你不能对着一男医生这么一副花痴得要死的样子!丢人啊!
我转脸看看北小武,说,我的表情很花痴吗?
北小武用纸巾擦了擦我的嘴巴,鼻子一皱,叹气,口水都流出来了,还不花痴啊?
啊?
别啊了,他过来了!你就算想丢你家程大公子的脸,也不要给你小武哥丢脸,我求你了,姜生。给我镇定点,争点脸!
北小武这么一说,我立刻表情镇定起来,望着眼前的男子。北小武可能嫌我还不够镇定,手穿过被子,暗地里狠狠拧了我一把,顷刻我的脸不仅仅是镇定,简直都镇定到浮肿了。可是我还是得故作姿态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能吃疼得鬼哭狼嚎。
他刚要开口介绍自己,北小武却抢先开口了,可能他怕我被这陌生男子魔力十足的声音再次蛊惑到流口水,他说,姜生,这是陆医生,你的心理医生!好了,介绍完了,姜生,你睡觉吧!
陌生男子并没有看北小武,冲我微微一笑说,你好,姜生。我是陆文隽,你的心理医生。
他一提“心理医生”,我就想起自己居然很变态地患上了抑郁症这件事情,所以,脸更肿了。我态度有些生硬,说,我不需要心理医生,我心理很健康!
陆文隽淡淡一笑,像一团柔和的云,他说,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你最好问问你的监护人程先生。
他这话令我气恼起来,我说,本姑娘快要二十二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我自己就监护自己了!
陆文隽翻了翻手里的病例,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可是,你现在是抑郁症患者,需要监护人的!
北小武低头嘟哝,说,我说吧,你还是今晚就跟程天佑洞房了,生个娃,然后你的抑郁症马上就好了!
陆文隽还是春风一样的微笑着,茶色的瞳孔,微微地眯着,他说,如果真是这样,姜生立刻就会患上产后抑郁症,两症并发的话,你负责吗?请不要干扰我的病人,不要妨碍她的判断,不要干扰她的情绪,北先生!
说完,他转身,离开。
我从床上跳下来,手里擎着吊瓶,冲他叫,我说,难道你没发现我很健康吗?难道我的感觉比不上你的判断吗?
陆文隽回头,依旧很温柔地笑,天使一样,他说,如果你的判断有用的话,那还要医生做什么?你先休息吧,一会儿让北先生陪着你走走,顺便去拿你的新诊断报告。说完,很温柔地看了我一眼,推门离开。
北小武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绵里藏针,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我重新躺回床上去,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直觉总是错误得一塌糊涂!说到这里,我又问他,天佑呢?
北小武说,找他干吗啊?急着生娃啊?
我的脸红了一下,说,不是,只是,问问。
北小武说,我知道,你担心他头上的伤,对不对?姜生,其实,谁都能看出来,你很喜欢他的,只是,你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啊,姜生,你今天让他挺伤心的。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北小武,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做了什么?
北小武看看门口,叹气,说,虽然,我不喜欢程天佑!但是,有些话,他可能一辈子也未必会对你说,我作为一个旁观的男人,必须替他说出来!
姜生,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在催眠的时候,竟然再次在梦里哀求他,不要伤害凉生。梦里的他,居然再次扮演伤害你的人!
当时,我和他都在医疗室里,因为他不放心让刚刚醒来的神志还很昏迷的你和一个男医生单独在一起。
我能看到,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多么难过,却还要在我和陆文隽面前压抑住几乎要崩落的眼泪。他对你,是多么用心,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但是,你在内心深处,却将他永远地归类为伤害你的人。姜生……
别说了。我有些头疼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吧!我看了看北小武一眼,突然想起程天佑眼里深深的落寞。
原来,那个穿越的梦境,他都知道的。
【八】 我第一次做的鸡汤
程天佑下午到医院的时候,我和北小武正在大厅里溜达。我本来是想从医院里逃跑的,但是北小武却将我按在了这里。
他居然也很同意,我这么活蹦乱跳的女生患有抑郁症。真是恐怖到家!
我一边踢着腿一边和北小武一起等新的诊断报告。那春风杨柳一样的男护士不停地摇晃着报告单冲座椅上等结果的人晃。晃得我和北小武感觉像乘游轮一样。
北小武说,金陵说,下午从报社下班就过来看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大脑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我竟然想,如果他和金陵在一起的话,会不会很圆满呢?本来,他是喜欢过金陵的。而且,他们俩都在等待,等待那个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到他们身边的人。金陵的那个曾经像天使一样的男孩,北小武那个骄傲的飞来飞去的小九。
命运,总喜欢对认了真的人开玩笑。可是,爱情,真的可以替换吗?
想到这个念头,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耻,亵渎了北小武对小九的喜欢。抬头的时候,却看到程天佑正站在我面前,很疲惫的神色,依旧骄傲的眼神。
你回来了?我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
他笑了笑,说,怎么?你这么问的意思是不是很想我啊?
我撇了撇嘴,不看他。
这时,那个男护士摇着手里新的报告单出来了,用他“极普通的标准话”吆喝,谁SI SI 八号
天佑说,十八号,是不是你,姜生?说完,就走上去了。
男护士看了看程天佑,说,你女人怀孕啦!三个月啦!你要当爹啦!
程天佑的脸立刻跟扔进蜂箱里了一样,肿得不成样子。北小武转头,很好奇地问我,怎么?你们俩早已经暗度陈仓了?
我更惊讶,我怀孕了?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呢?
程天佑捞起那个男护士说,你说什么?你才怀孕了呢!你再说一遍,我杀了你!
男护士很显然被这个彪悍的美男子给吓坏了,他在看看手里的化验单,说,SI SI 八号啊!
程天佑一把捞过化验单,上面写着“四十八号”, 这才理解过来,男护士说的“谁SI(四) SI (十)八号”意思,不是“谁SI(是)SI(十)八号”。怪不得刚才威胁他时,他还很委屈地说,“SI SI 八号啊”,的确是“四十八号啊”。
隔了不久,正当我们三个人的脸都开始消肿的时候,那个男护士兴冲冲地跑了出来,吆喝“谁SI 八号”?
我们一听,十八号,哎,终于要拿到新的诊断报告了。没想到,程天佑刚上去,那个男护士很讨好地冲他笑着,指着诊断报告说,SI 八号啊?
程天佑一听,“十八号”,点点头。
男护士继续用他普通的标准话讨好地叹息,前列腺癌啊,好吃好喝好睡吧!然后看着程天佑。意思是,都怪你那仁兄太留恋风月场所了,现在好了,累成癌变了吧。
程天佑的脸变肿之前,迅速转头看了我一眼,确定我千真万确是女性,不是男性后,将那男护士一把推到墙上,说,你别给我胡说八道!她要是有前列腺,难道是移植你的啊?
男护士更委屈了,一脸无辜地望着程天佑,别提多小鸟依人,楚楚动人了。程天佑一把扯过诊断报告单来,说,哥哥,这是“八号”!我们是十八号!
男护士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说 SI (是)“八”号啊!我没说“SI (十)八”号啊。
……最终,千辛万苦,在陆文隽出现之后,才拿到了最新诊断报告。男护士差一点要遭受程天佑和北小武的暴打。北小武说,一个人欠揍不难,难得的是,次次都这么欠揍!
我从这次暴动中,得到了最新的八卦消息,这个男护士的名字,叫柯小柔。
因为,北小武上前对他挥拳头的时候,他就疯狂地尖叫,说,你打啊!你打啊!你打死我柯小柔吧!
天哪!
一个男爷们居然叫“小柔”,还叫柯小柔!
其实,我当时更龌龊的听成了“柯小受”。后来,我想这个男人再阴柔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自我暴露自己是“小受”吧,于是,我眉头纠结得厉害。这时,在身后的陆文隽悄悄靠近我,很小声地说,姜生,你想什么呢?眉头皱成这样。他叫柯小柔,柔软的柔。
我被陆文隽的话吓了一跳。这是一个怎样的男子,就这么随意一笑,便能洞察到人心底。真可怕啊。
他看着我,看了看正在低头认真看诊断报告的程天佑,笑了笑,目光温柔,仿佛是普照在摇曳着的矢车菊上的阳光。他说,姜生啊,我可没那么神通广大,只是,每个人第一次听到柯小柔的名字,都想成另一个字的。说完,他的嘴巴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瞳孔中闪过童话一样的温度。
程天佑看完了诊断报告,抬头看了看在我身边的陆文隽,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不悦。
陆文隽很识趣的离我远了一些,对程天佑交待了一些关于我的病情所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对着我和北小武招呼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我对程天佑说,我真的不需要心理医生!我更不需要这个陆医生!
这话传到正在远离的陆文隽耳朵中,他的脊背微微地一僵,但很快的恢复了常态,并没有回头,一直走到医院走廊的尽头,消失。
程天佑看着我,疲惫的神色之中透出很满意的表情,他拉起我的手,一边往病房走,一边对我笑,说,我很开心,你对他是这么排斥!所以,我很荣幸地告诉你,你的监护人我,就给你选定这个人了!你别说任何一个字了!拒绝无效!赶紧进去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没有想到的是,程天佑这么着急让我看的,居然是一钵鸡汤。
他小心地捧在手里,用小勺慢慢地调着,睫毛低低的垂着,眼睛一直盯着鸡汤看,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做的鸡汤,不知道会不会很难吃。
我的心,突然温暖。
原来,他一下午时间,都在煨这钵汤。
我仿佛看到,程天佑,一边捧着菜谱,一边在厨房熬制鸡汤时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一定手忙脚乱的。
真是一个傻瓜啊。其实,你可以买的,何必亲自下厨呢!
【九】 我若变成了他,那么,我又是谁?
姜生,你错了。
其实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买不到的。比如,他给你做着鸡汤时的快乐和满足。比如你看到这钵鸡汤时的幸福。
金陵看着我,缓缓地说。她说,姜生,你知道吗?为心爱的人做饭,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此时,天佑已经离开,因为在给我喂鸡汤的时候,他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所以,他很歉意地看着我说,抱歉,姜生。我很快就回来。
我看着金陵。此时的她,已经不是校园之中,那个对着天恩对着爱情,唯唯诺诺的小女孩,那种谨慎和羞涩,已经从她身上彻底退却。现在的她,明丽,婉转,眉目之间依旧有着淡淡的寂寞。
我对她笑了笑,说,我也没有抱怨他,只是,想到他这样的人,做这样的事情。不在我的想象啊。
金陵笑了笑,她说,姜生,你想过没有,他一直在重复凉生给你做过的事情;凉生给你做水煮面,他就给你做荷包蛋;凉生给你做红烧肉,他就给你做鸡汤。因为他比谁都了解你心里的那些“忘不了”。可是,姜生,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男人如此焦虑的模仿着你忘不掉的那个人,他的心里是多么的难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再痛苦地模仿下去,那么,他必将会离开,义无反顾。无论曾经,他是如何用心良苦的爱过你!姜生,不要逼一个男人决绝。他们决绝时的表情,超过你想象的坚硬!
金陵的话,让我愣住了。
我突然想起,大学的时候,我曾经看过一个故事,一个我喜欢的写手写过的故事。
故事里的男子,也如天佑一样,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一直重复着做那个女子曾经深爱过的男子做过的事情。
故事的最终,是一场爱情无语的轮回。
他说,我给你煮他煮过的面,给你放他曾经喜欢过的音乐,穿他曾经穿过的衣裳,我努力变成他。可是,亲爱的,我若变成了他,那么,我又是谁?
那么,我又是谁?
我难过得闭上眼睛,金陵的手,很温柔地落在我的眉心间,她说,姜生啊,你是我认识过的最聪明的女孩。从我高中时候,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很聪明。所以,我希望,你能继续用你的聪明为你争取更大的快乐。天佑这样的男子,一言九鼎的,他若说要为你找到凉生,必将是不遗余力的去做到,除非……她咬了咬嘴唇,很艰难地说,除非,凉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是,我想,凉生这样好的男孩子,上天也会庇佑他的!所以,姜生,你不要担心,开开心心的过你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和天佑在一起,安安静静的等待凉生回来,好不好?
金陵的话,戳痛了我心里的疤。
其实,我不害怕任何事情。我只是担心,独自流浪在外的凉生,会不会遭遇我想象不到的伤害。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呱唧”咂了下来。
北小武在一边,哎呀了一声,说,敢情姜生你还真得了抑郁症了,这眼泪流得,比千兆光纤的网速还快!
【十】 北小武的战斗力还是一样彪悍
第二天,一大清早,程天佑准备接我出院。
北小武就拖着拖鞋,呱唧呱唧跑到我的病房里,像报童一样,扬着报纸冲我叫,说,哎呀,姜生,你代替苏曼上头条了!
啊?我惊呼了一声。
程天佑抢过北小武手中的《燕南晨报》,看着上面夸张的大标题“苏曼情敌玉照大曝光”的字样时,他的眉毛轻轻抖了一下,待他看到报道所配的图片时,手指紧紧地捏住了报纸,骨节处泛出近似透明的青白。他恨恨地说了一句:该死的苏曼!
我不知道他在说,谁该死。
但是该死得很,我看到相片上的我昏迷着,在程天佑的怀里,他的脸上满是愤怒和焦虑之色。这正是我昏迷的那天清晨。
所幸的是,我是圈外的人,不需要有多清白的身世来维持在娱乐圈的饭碗;但是最可气的是这些报道,居然用了“程家大少最得宠的小情妇”这等字眼,让我很是气恼。更邪门的是报道里还牵扯到四年前的一场事端,说我未曾成年便“卖身”于程天佑,只为了在娱乐圈博出位,但是程天佑因为对我爱护有加,便取消了当初的承诺,并没有将我送入娱乐圈这个大染缸,而是悄悄的金屋藏娇!为了证明此消息的准确性,他们还拿出四年前我陪苏曼去五湖星酒会时的相片,放在了版面上。
我拉了拉正在怒火高燃的程天佑的衣袖,还没开口。程天佑就一脸歉然地看着我,说,对不起,姜生,我没保护好你!我真失败!
我摇了摇头,说,看着他憔悴的神色,还有他额头上被北小武酒瓶砸成的伤,笑了笑,说,没什么的!只是上面的我有些难看哎,是个不称职的“小情妇”。说到这里,我又撇撇嘴,叹气,说,天佑啊,情妇这个词真难听。如果他们换成“情人”也好啊。
其实,当时我还想说,换成“女朋友”最适合了,可是我没有说,女朋友这三个字,在我和程天佑之间,变得异常敏感。
程天佑并没有因为我同他开玩笑而脸色有所和缓,他眉心之中依旧有遮挡不住的怒气。他低头看了看我,沉思了一下,说,姜生,这样吧,我先去处理一下这件事情。我让司机过来接你好了!不要回小鱼山的房子,先回我的住处。
我想了想说,嗯,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分开走,现在的我,感觉像万众瞩目的“明星”了,绯闻多多啊!小鱼山?我晚上再回去吧,我怕再遭围堵。
程天佑正要通知司机过来接我,北小武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啦,你们家豪华私家车就是气派啊!敢情姜生坐我的QQ就很掉价啊?这还没过你程家的门呢?你们夫妻俩就一起给我摆架子!
虽然,北小武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冲,但是很显然,程天佑爱极了“夫妻”这个词,或者,他发现了,原来,他与我之间,是被所有人承认的。
所以,他的眼底荡着一丝明快的笑,看了看在一边脸红的我,说,那老婆,我先走了,让小武把你送回家先,你等我晚上回去,给你去做饭吃哦。
我当时可能光顾着因北小武的话脸红去了,竟然没有发现天佑的话,有什么不妥。就像傻瓜一样,点点头,说,嗯,好的。
程天佑就顺势捏了捏我的脸,说,老婆真乖!
然后,他趁着我反应过来之前,以光一般的速度消失在我面前。
当时的我和天佑,都没有想到,在医院外等待我的会是一场怎样的狂风暴雨,会让下面的日子变得怎样嘈杂。
北小武在我的身后,我们一起往他的那辆破QQ走去。他一边看报纸一边嘟哝,姜生啊,你说,金陵这妞也是吃这碗饭的,怎么就没见她像这些记者这么无耻啊!你看看,把你写成了什么了!
我没回头看他。报纸上的事情,我知道,程天佑会去处理的,我没有那通天的本领,这样突发的事情,我毫无招架之力。
我突然很奇怪自己这样的想法,但是想一想,或许,自从四年前,离开凉生之后,程天佑便成了我唯一可依靠的,从曾经的经济,到如今的思想。
这难道就是金陵所说的,其实,我是喜欢天佑的。
就在这时,一群记者好像从地底上爬出来一样,出现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我面前。
我和天佑都以为,如果我们不一同出现,那么这些记者肯定不会有什么可报道的,肯定也不会对我们有所纠缠。但是,眼前的此种境况,说明了,我和程天佑,都错了!
这时一精瘦的记者走上前来,说,请问,姜生小姐,你为什么和程先生分开走,这是为了撇清什么吗?另外,姜生小姐,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因何住院的?
北小武一见那些记者如此如狼似虎的奔涌过来,他就走到我眼前,推开那些记者,说,你们都尊重一下病人好不好!
很显然,那些记者并不关心我是不是病人,他们热衷的只是刺激的劲爆的、哪怕没有多大新闻价值的消息。
这时一个胖胖的女记者挤到了我眼前,说,姜生小姐,既然尊重病人,请问,你有什么要对正在病危的苏曼小姐说的话吗?关于对抢走她未婚夫的抱歉之言,有吗?
如果不是怕我的话明天就登上报纸,我一定会翻着白眼,抢白这个胖记者一番,什么未婚夫?程天佑什么时候是她的未婚夫了?我需要抢吗?我有那么超高的战斗指数吗?
但是,现在,我却什么也不能说,我只有说,请你让让,我要回家!
是的,我要回家。这里突来的纷乱,不是我能接受的。我以为,四年之后,回到这个昔日的城市,会是一个温暖的家,但是,我没有想到,还要面对这么多我预料不及的烦恼。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迷茫之中时,一个下巴尖尖的女记者挤到胖记者身边,声音中带着极度的不屑,问我:
请问,姜生小姐,早年传闻你为挤入演艺圈而卖身于程先生,近日又传闻你为了拴住程先生而怀有身孕,但是遭遇程先生拒绝。那么姜生小姐,请问,你这次的入院是来堕胎的吗?
放你妈的狗屁!
我几乎出离愤怒,羞辱和委屈笼罩了我的全身。正在我要如此爆发的时候,北小武已经捷足先登,心有灵犀一般骂出了我想说的话!
在如此的侮辱之下,我突然不想做淑女。
得抑郁症又怎样?得抑郁症并不意味,我就像脆弱的玻璃娃娃,任人攻击,随时随地破裂在别人的眼底。
此时北小武已经将那个尖下巴的女记者推到了一边,他晃着拳头,瞪眼看着她,说,你信不信,你再信口雌黄,爷爷我废了你!
那个尖下巴的女记者很傲慢地回视着北小武,说,发问是我们记者的义务和权利!你们若不是做了什么不见光的事情,如果这位姜生小姐,不是来堕胎的话,你们怎么怕我们发问呢?你们纯属做贼心虚!不是吗?
堕!堕!堕你妈个头!北小武被这个尖下巴的女记者刻毒的话给彻底惹怒了,狠狠地一拳头甩在她正在嚣张地一张一合的嘴巴上。
血!
鲜红的血!从这个女记者的鼻腔和嘴巴流出来。
周围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打人啦!打女人啦!
这句话,让整个包围着的记者群沸腾起来,一部分人上前,与北小武推搡起来;另一部分人,趁势将我包围起来,将我与一直在保护我的北小武隔离开来。
我看着北小武在这圈人潮之中,无从脱身,心情无比焦躁。而耳边却响起了那些新一轮的尖刻的问题,他们进一步向我展示着娱乐记者锋利无比的思维方式。
……
——请问,姜生小姐。程先生的率先离开,是不是与你身边这位男士的出现有关?或者说,您堕掉的孩子,您自己也分不清是程先生的,还是这位男士的?
……
——姜生小姐,你身边的这位与你有染的男士,难道就是传闻之中与你有着特殊感情的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吗?
……
世界上,还有什么问题能比最后一个更令人无地自容吗?当时的我,已经彻底被他们这些畸形的问题给吓傻了。他们用伦理的锋利的刀,刺破了我薄弱的自尊。
这令我异常痛苦,却不知如何还击,眼前,一片无底的黑暗。我喃喃着,你们闪开,你们闪开。一边扶着着层层人墙,试图离开这些八卦到疯狂的记者。
但是,他们却是这样冷漠地无视我近乎崩溃的情绪,依旧有不绝于耳的残忍的问题抛向我,且不给我闪开任何离去的道路。
那一刻,我在那些闪烁的镜头前,表情麻木而空洞。
我不知道我伤害了谁,需要有这样的报复施加在我的身上。
而此时,天佑,你在哪里?哥哥,你又在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迷乱之中的我,看着迷乱的现场。
北小武最终被这些不可理喻的记者给彻底惹怒,彻底爆发了。幼年时,在魏家坪学习到的十八般武艺,齐齐上阵。咬、掐、捏、扯,全部派上了用场!
那个尖下巴的女记者最后从他身后死命地扯住他,死命撕扯北小武那玉树临风的耳朵,北小武吃疼得厉害,反手一把,将她摔在了地上——
女记者就立时昏迷了过去。她昏迷之前,还特意用双手,将自己的头发撕扯乱,在自己的胸口还抓了一把。可能比较满意自己的伤残程度,她才“含恨”地闭上了双眼。
之后。
有人拨打了120和110,120带走了尖下巴的女记者和她的几位战友。要么说,北小武的战斗力还是像在魏家坪时一样彪悍;110带走了北小武,任凭我如何解释,那些警察都认为北小武是强势的一方,而且已经导致一人深度昏迷且极有可能死亡,两人头部重伤,四人轻度受伤。
警察自然不可能为难记者,他们还是对这些舆论的监督者报以敬畏的心理,谁都不愿意有什么不好的报道安置在自己的身上。
我愣愣地看着北小武被那些警察带离,愣愣地呆在原地,迷茫而无助。
天空,还有飞鸟飞过,但是,我却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是不是,回到这个城市,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误?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应该再踏上回来的路。
【十一】 知道我该为她做什么
啊,这不是我亲爱的姜生吗?
当这个故作温柔,却在疏离之中透着薄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蜗时,正在迷茫无助的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
怎么?我有这么可怕吗?
轮椅之上,还是那张宛若天使一样安静的脸,乌黑的眼眸透着隐隐的蓝色,水晶一样清澈,头发微微的长,有几绺,漫过了他漂亮的眼睛,落在他挺秀的鼻梁上。太阳映照在他细瓷一般精致的皮肤上,有一种病态阴郁的美。
程天恩!
突然之间,我大脑迅速地运转,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后,才明白,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都是出自他的导演。
他看着我,嘴角弯出一个很迷人的弧,说,姜生,你不必这么恶狠狠地看着我啊!难道我哥哥没有教过你,女孩子还是温柔一些,才好看。你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失魂落魄的,要是被那些记者给偷拍到了,上了报纸,传到我爷爷那里,估计,你与程天佑双栖双飞的美丽梦想可要泡汤了。我爷爷可是素来不喜欢没有修养、不矜持的女孩子的!
为什么?我痛苦地看着他,明明天佑说过,他亲爱的弟弟已经忏悔了,为他曾经的年少无知给予我的伤害。可是,为什么,这些伤害却再一次在他的导演之下演绎在我周围?
什么“为什么”啊?程天恩平静地看着我,然后看看身边的手下,恍然大悟状,噢,我知道了,一定是天佑告诉你,我很悔恨自己四年前的行为对不对?
说完,他无限悲悯地看着我,仿佛看一个傻瓜一样,他说,姜生啊,我确实很悔恨,我当初应该要他伤害凉生伤害得更彻底一些!为什么只是断了他的手指啊?到后来还接上了;我应该让程天佑再决绝一些,比如,断了凉生的脑袋!这个,恐怕就是他知道了凉生是爷爷的外孙时,也无法将凉生带到医院了。哈哈哈哈,要是真这样的话,多精彩啊!
这样,姜生,你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那么,程天佑就会后悔一辈子!一辈子都无法让你回心转意!就好像我吧,我一辈子都无法让我那两条截去的腿回心转意!他就会一辈子都不快乐!就好像我一样,一辈子都无法快乐!这才叫好兄弟!这才叫手足情深,有难同当,对不对,亲爱的小姜生!
我看着程天恩像一个魔鬼一样,面不改色地说着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惊恐地喃喃道,你是个变态!你这个变态狂!
程天恩双手扶着轮椅慢慢地靠近我,脸上带着极其迷人的笑,他说,我心理变态?噢?还有更变态的,你还没见过!如果你一辈子都不回来的话,我可能就不会这么变态了。我会一直看着程天佑在等待你的日子里痛苦!现在,你居然又回来了!他突然幸福死了!那么,姜生,我要你和程天佑,为你们不应该得到的幸福而加倍痛苦!说完,他很温柔地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漠而轻蔑的表情。
程天恩面前,我无法躲藏。他的每一次出场,都像一个胜券在握的捕猎者,而我,就像是那个随时会被他射杀的猎物。所以,他可以如此骄傲而得意地看着我,面带悲悯和可怜。
只是,北小武,却无端又陷入这场阴谋,我突然无比的难过。我曾经无意的伤害过他,也伤害过小九。可是,每当事情的波澜过去之后,他总仍会原谅我,仍然像最亲密的朋友一样,站在我的身边。
可是,我却又要给他带来新的伤害。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已经被带进派出所,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想到这里,我打算抽身离开,不再与程天恩纠缠。
但是,他却飞速地移动轮椅,挡住了我的路。
闪开!你这个变态!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他的身体微微一倾,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他冷冷地看着我,笑,沉吟着,变态?恐怕,你不久,就会哀求我这个变态吧!别忘了,你的好朋友北小武可是在派出所里……而且,林绿已经昏迷了哦。
林绿?我迟疑地看着程天恩。
是噢,林绿,就是北小武打昏的那个女记者哦,她已经昏迷在医院里了。如果,万一,她,一个不小心,死掉了的话……程天恩说到这里,很是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看着我,说后面的话时,他的语气是那样的一字一句。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他精致无比的面容上,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随时可以张开翅膀飞回天堂的天使一样。
你什么意思?我吃惊地看着这个有着天使面容却仿佛被魔鬼附体了一样的男子。
我,什么意思?程天恩摇了摇脑袋,叹息,说,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想好。但是,姜生,难道你还没有想好吗?哦,我忘记了,你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程天佑,你不必求我,即使林绿死了,北小武也不会被判无期徒刑啊或者死刑啊。你的程天佑多么神通广大!宁信他都可以费尽心思打通关系,死缓改有期,有期改监外执行!区区一个北小武的事情,又算什么?哎呀,这次,我可真是失算了!走错了棋了!
说完这话的时候,程天恩一脸惋惜的表情,看着我。清凉的眼睛里流淌着一丝得意的表情,他甩出了“宁信”两个字,甩出了“程天佑千辛万苦救出了他的初恋情人宁信这件事情”,他知道这是多大的一颗炸弹!炸在我的耳边!炸在我的心里!
姜生,怎么了?你在难过吗?像程天佑这样的男子,难道你还期望他只对你一个人好吗?不过,你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我这个瘸子,我可是会对你专心的好的!说完,他转动轮椅靠近我,伸出纤长的手指,用力抬起我的下巴,眼睛里飘忽着鬼魅的气息,他说,姜生,你不妨考虑和我在一起,我会好好对你的!至少不会像程天佑这么背着你,再为另一个女人牵肠挂肚万死不辞的!
为什么?
为什么天恩的话会令我这样难过?
为什么“程天佑”“宁信”这两个名字会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里?
为什么他救出了宁信,却没有告诉过我?真的如同天恩所说的那样,还有另一个叫宁信的女子可以如此让他牵肠挂肚万死不辞吗?
那我呢?对我的这种种的好,又是什么呢?一种习惯?一份怜悯?他的滥情?
哦,原来是忘不掉旧日的心头好,所以,才会在那天早晨对我凶,对我说“我当然要放开你!你就继续你乱伦的恋爱去吧!你这个不可救赎的笨蛋”这样的话。原来,他已经决定要放弃我了。
那么,那么,为什么刚刚我还记得他是那样微笑着,对我说“那老婆,我先走了……你等我晚上回去,给你做饭吃哦”。是我记错了吗?是一种假象吗?
眼泪,不再在我的控制下,掉落了。
我的泪水落在程天恩的手背上,他微微迟疑了一下,眼睛里飘过一种很玄妙的柔软和不忍,但是,转瞬间,目光又恢复了先前的坚硬。
他轻轻抬手,擦掉我腮边的眼泪,叹气,姜生,你哭了。这可是我第二次见你哭。第一次是因为凉生的手指,第二次是因为天佑。看样子,你是爱上我哥哥了。可惜啊,他并不值得你去喜欢!你若是选择喜欢我,我可以马上让林绿从医院里爬起来,马上去派出所合作一下,让北小武顺顺利利地回到你身边……
你这个疯子,你闪开!我无力地推开他,自己却坐倒在地,头发凌乱。
程天恩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我。这一刻,阳光照在他身上,都泛不起任何的温度和光亮,他的影子就在阳光之下,慢慢地将我的身体笼罩。
陆医生,你看,前面那个披头散发的是不是你昨天的病人啊!妈呀,你看她这个样子,不是抑郁症转发成精神病了吧!变态男柯小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时,一双无比温暖的大手出现在我眼前,将我拉起,紧紧地拥在怀里。他的指尖带着春风一样的气息,轻轻拨开我凌乱的头发,眼睛如同春水一样,凝视着我,说,姜生,你还好吧?程先生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茫然地看着前方,似乎天佑正围着围兜,拿着锅铲冲我微笑。我对陆文隽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陆文隽看了看柯小柔一眼,说,你把这个报表替我交上去,我带她回家,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你不能带她走!她是我的!在旁边一直不语的程天恩突然开口了,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陆文隽看了程天恩一眼,嘴角荡开淡淡的笑意,说,她是我的病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该为她做什么!说完,一把将我横抱起来,走向停车场。
程天恩的手下四下包围过来,但是陆文隽依旧没有停下步子。他斜视了程天恩一眼说,别忘了,这是在阳光下!
程天恩示意手下退下,转动轮椅上前,看了这个如同春天一样的男子一眼,笑:你有种!我让你走!
说完,他轻轻撩起我的一绺头发,轻轻摩挲在掌心,说,姜生啊,回去好好休息吧!千万不要因为宁信被救的事情回去责问我哥哥啊,他会觉得你是小心眼的,觉得你恶毒的想让宁信死去的!说完,他就极其得意地笑。
陆文隽回视了程天恩一眼,眼神如平静无澜的湖水,一言不发地将我从天恩身边抱走,坚定而有力。
阳光撒在他清澈明净的脸上,我在他的怀里,指尖微微蜷起,轻轻握住他的衬衫。如同一个小小的女孩,在紧张惊恐时,握住大人的衣角一样。
那一刻,我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紧紧偎依在这个陌生的怀抱里。没有谁,能给我比这个男子还多的温暖。
他低头,眉眼间是一片和煦的温柔和怜悯,他说,姜生,别怕!我们很快就会回家!
【十二】 最亲的人不该成为你最爱的人
那一天,陆文隽将我从天恩那个魔鬼身边带离。
车上,他问我,姜生,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或者,我可以通知程先生,让他过来接你!
我摇了摇头,汽车的后视镜中,是我迷茫的眼睛,我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对陆文隽说,他很忙,估计已经把我忘记了吧。我没有家,哦,我有个花店,你可以将我送到那里去。我不回家的话,冬菇会不会饿傻了呢?还有,我要给金陵打电话,我要她想想办法,为北小武说说话啊!
可能是我语无伦次的话,让陆文隽感觉我的心理状态极其低靡。所以,他也不再同我提“回家”和“程先生”。
车一直在行驶,而我,也一直呆呆地看着车窗外。在车水马龙的公路上,我突然又产生了很久之前那种可怕的错觉——一辆白色的林肯,从陆文隽的车边开过,车上的男子,是那么眉目分明的容颜,精致的五官之上,蒙着淡淡的忧伤。
陆文隽的车还在疾驰,而我,仿佛被那张熟悉的容颜蛊惑了一样,竟然要推开车门,下去——凉生!千真万确的是凉生啊!
陆文隽被我这异常的举动给吓坏了,他飞快地将车斜靠向路边,迅速踩了刹车!就这样,那辆白色的林肯,再次从我视线中消失。
我推开车门的手,被陆文隽返身紧紧捉住!他说,你知道不知道,刚才你多危险?
我迷茫地看着他,我说,我看到凉生了,我看到我哥哥了。我要去找他!你快开车啊!我要找他!
凉生?陆文隽迟疑地看着我,春水一般的眼睛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波光。他沉吟了一下,说,就是四年前,程家老先生程方正刚刚找回却又走失了的外孙?
陆文隽的话,将我从迷离之中拉回到现实。又是幻觉吗?刚才的那一切,那辆白色的林肯,那张熟悉的容颜?我仰脸,看着陆文隽,不清楚,为什么他居然知道得这么详细。
陆文隽看到我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光彩,淡淡一笑,说,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四年前,我曾经见证了他的病情。
你是他的医生?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突然之间,我发现,我和陆文隽之间,居然有了这层渊源。我们都曾经是和凉生有所关联的人。
可以这么说吧。陆文隽看着我,淡淡地说。
当时的我,多么想他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凉生走失前的一些事情啊,比如他的病情,比如,他有没有记起过“姜生”这个名字……总之,所有与他相关的事情,我都是那么想知道。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认可了陆文隽是我的心理医生这个事实,突然之间,对他产生了无限的依赖和信任。仅仅是因为,他曾经是与凉生相关的人。
是不是很可笑的推理——A是我们关心的人,但是最终离开了我们;我们就企图从与A曾经相关过的人B身上,重温A曾经留给我们的美好。曾经对于A的信任,也会转移到B身上。
我的眼泪突然在陆文隽面前,毫无掩饰地流了下来,我说,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知道。陆文隽的回答没有迟疑,干净利落。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春风旭日一样的男子,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的敏感,让他总是很锐利地探测到对方的心事。
陆文隽看着我,说,催眠之时,你的梦境已经将你的心事全部告诉了我。所以,你不必这么好奇地看着我,虽然我不曾亲身经历过你的曾经。但是,根据你的梦境,我知道你的心事,也知道你同周遭人的关系。北小武是你曾经极其无意伤害过的人,所以,在你的梦里,他扮演的是武大郎的角色,化身为“潘金莲”的你所伤害的人!而程天佑,曾经给过你伤害,也给过凉生伤害。所以,尽管现实生活之中,他对你宠爱之至,但是,却仍然留给了你很大的阴影,这让你在睡梦之中都无法摆脱。所以,你梦到了他是武松,是那个会对你和凉生举起屠刀的人!
最后,是凉生。他是你最亲的人,但却不应该成为你最爱的人!所以,你时时刻刻处于这种矛盾而焦虑的心理之中。兄妹之间的感情,稍有偏颇,便会遭遇世俗的忌讳,你和凉生自然也不会幸免。所以,你背负着这样深重的罪恶感。即使是回到梦里,你和他的关系,仍然被你潜意识定义为“潘金莲”和“西门庆”那样令人不齿的感情!
陆文隽说的这些话,掷地有声。说完之后,他抬眼,淡淡地看着我。眼神之中,有怜悯,有同情,也有无奈。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眼泪不住地流。有些心事,总是这么不堪一击。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的心理医生。
陆文隽看着我,轻轻摩挲着我的头发,眼神里透出无比的光亮,说,傻姑娘,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陆文隽的话,就好像那些镇定神经的药物一样,让我突然变得踏实起来。
突然之间,有这么一个人,与你没有利害关系,却可以无私地分担你的心事。在这一刻,我的心,对这个陌生男子萌生了最初的信任。
【十三】 有谁能像你如此的将我放在心上
在陆文隽的陪伴下,中午的时候,我的情绪渐渐稳定起来。
我反复的犹豫着,要不要跟程天佑说,关于北小武的事情。无可否认,天恩所说的,关于天佑费尽心力救出宁信的事情,让我突然心疼了。
我不该心痛的,更不该去责问程天佑。就像天恩所说,除非我本心是希望这个玲珑而善良的女子死去。这是多么恶毒的诅咒,我是怎样敢去想。
我难过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而我却傻乎乎地蒙在鼓里,满心内疚地想着这个遭遇不幸的女子。更难过的是,或许,一切真的如天恩所说,天佑放不下他与宁信最初的感情。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程天佑在医院的时候,接到电话,会那么快的离开。是因为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地点,还有另一个女子,需要他的关怀!
最纯真的年龄,爱过的最纯真的人,又有谁舍得忘记呢?想到这里,我的心就酸涩满满的,还有纠结不清的怨恨在里面。
我最终没有给程天佑打电话,而且,因为怨恨,故意将天佑的手机号码设置成了“拒接来电”。想到他找不到我着急的样子,我竟有种报复的快感。
原来,我居然这么变态?只是,他会着急吗?
后来,我给金陵打电话,急巴巴地告诉她,北小武被抓进派出所里了!然后,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金陵。我说,奶奶的,我倒了八辈子霉!招惹上程天恩这么一个魔鬼!我说,金陵,你还是早对他死心吧!我都快被他逼疯了。
金陵听完后,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很小声地为天恩辩解着,说,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后来声音又变得紧紧地说,姜生,天恩他确实已经变了,但是你要冷静一下!不要中了他的圈套!很明显,他在用宁信的事情离间你和天佑的!我不知道宁信出来了!未央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很显然,天佑不想别人知道。其中原因,可能是怕你知道!他是怕你伤心,未必像天恩说的那样,他和宁信纠缠不清的!有些时候,你得相信爱你的男子的人品的!另外,你千万不要风风火火地去质问程天佑啊!难道你质问他为什么要救宁信吗?你这样的话,程天佑绝对会错误的理解你的意思是,你宁愿宁信死的!这太混蛋的事情了,你千万不要被天恩给蛊惑了啊!
相信他的人品?我靠,他往我房子里装摄像头偷窥,他有个屁人品!看到金陵为天恩辩解完了,又为天佑辩解,我的心有些气恼,上面的话差一点冲口而出!
金陵见我沉默,就说,那我顺道去派出所看看,就说是采访任务好了,希望能看到北小武,姜生,你不要难过!林绿的事情……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会去找程天恩的!
陆文隽在一边,看到我和金陵通话时为北小武揪心的样子,说,我可以让柯小柔帮你们一下的,他在派出所有熟人的,经常去保释他的一个小姐妹。
我一边接受金陵在电话里的宽慰,一边接受陆文隽在眼前的宽慰。心想,你们就双管齐下吧!对付程天恩这个妖孽,怎么可以掉以轻心啊。
挂断金陵的电话后,这时,一个陌生的号码跳荡在我的手机上,我当时,并不知道机智的北小武在被抓入派出所之后,会在手机被没收前,偷偷将所有未接来电转移到我的手机上。直到接起电话,听到那个有点孩子气却故意装大人的张狂的声音:北小武,你个死猪头!死哪里去啦!说好中午来接我,你现在死在哪个女人的被窝里!我要阉了你!
这话吓得我一激灵,我直接说,姐姐,我就是想被你阉,你也没法阉啊!
对方,先是沉默一秒,后面就是叽哩哇啦的骂声:你这个小荡妇是谁?你把北小武给奸杀了吗?为什么他不接电话!一二三,不接电话的话,你八宝奶奶去烧了你的鸡窝!你这个荡妇!淫妇!你这个奇淫合欢散……
好歹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否则早已经被这个女孩杂七杂八的话给骂散架了。我招谁惹谁了!奶奶的,如果不是看在北小武被我害进派出所,而这个小姑娘又是他的新欢八宝七剑六神系列,我也早跳墙和她对骂了。
而且,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居然和传说中的八宝,是在这么激烈的开场白下相遇的。
神奇的人,果真要神奇地对待。
八宝见我沉默了,突然可能意识到什么了,问,你到底是谁?然后自言自语地喃喃,难道你是小九?别人的话,北小武不会将私人电话放到别人那里的,你难道真的是小九?你为什么要死回来?你不是不回来了吗!那北小武是我的,你要跟我抢,我一定让你休克!
要么说,虽然我得了抑郁症,而且程天佑的事情也加深了我的抑郁,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智力低下,尤其是在别人攻击小九的时候,我更无法智力低下,那句话怎么说着来,你可以侮辱我,但是绝对不能侮辱我的朋友!
我恨恨地说,你就是那个替补八宝啊?人家小九不要的东西你当宝啊!你别说,要是小九真的在的话,别说你一个八宝,你就是一万个八宝,她也绝对会将你熬成粥,做成锅巴,爆成爆米花!说完这话,我觉得很对不起北小武,怎么能说他是“小九不要的东西”呢。
八宝愣了一下,说,我操!你哪位?小九是你妈啊,你这么维护她!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如果北小武在这里的话,我一定将电话甩给他,我说,我是你二大爷!
随后,我又突然很恶毒地想,这个八宝不是一直当北小武是宝吗?我干脆就刺激一下她好了,我说北小武被抓进警察局了!你就等着收尸吧!说完,我狞笑三声,仿佛自己是程天恩,奸计得逞的模样!
八宝那端的电话呱唧一声挂了!
陆文隽看着我这一反常态的狞笑,吓了一跳。估计他往日里见我都是弱不禁风的淑女形象,没想到我突然暴变成这副小太妹的形象。他迟疑了一下,说,姜生,你的那个八宝,是哪个八宝啊?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八宝,但是她会说“我操”!说完这句我的脸红得不行了,我和小九想当年横行一方的时候,最过的不过是说一句,我靠!结果这个小妹妹,声音还嫩得不过十五六岁,居然说这样的话,抢光了我和小九的所有风头。
陆文隽显然也被我的话给噎住了,今天真是好运气,他既看到了我脆弱无依的一面,又看到了我豪气冲天的一面。他说,姜生,听你的语气来说,这个八宝极有可能是柯小柔暗恋的那个小姐妹八宝啊!
陆文隽的话,先是吓了我一跳,但是我又想,应该是吧,总不可能天下所有的叫八宝的女孩都喜欢说“我操”这个词眼吧,这些极品的特质应该都集中在这个尤物身上了。
突然间,我想起了变态男柯小柔。怪不得他会长了一副“小受”的模样,原来他还真是天生的被虐狂,居然会喜欢八宝这样极品的女孩!
等等,陆文隽刚刚说,柯小柔在派出所有熟人,经常去保释一个小姐妹。那么这个小姐妹就是他暗恋的八宝。哦,怪不得啊,北小武总是不肯讲如何与八宝认识的,原来,这个八宝身上有很多不光彩啊。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
八宝的声音再次传来,她说,原来,北小武果真被你害得进入派出所了!你知不知道派出所就是狼窝啊!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后来,我才知道,八宝为什么会这么说。因为她一听我说北小武在派出所,就给柯小柔打电话,打算查证一下。反正方圆百里地,天下派出所是一家。而柯小柔这个变态男恰好今天早晨隐隐约约见证了关于此事的一些场景。就这样,他将这缺胳膊短腿的消息反馈给了八宝,所以,八宝怒气冲冲地来向我问罪!
我刚要开口回敬这个不可理喻的八宝,八宝已经将电话挂断。
不久,柯小柔给陆文隽打来电话,问道:头儿,你现在跟你的病人在哪里啊?下午还回来不?
陆文隽说,我陪她在米洛斯吃冰激凌……他的话还没说完,柯小柔的电话也已经挂断了。陆文隽很迷茫地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我,最后对我说,抱歉,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我心想,怪不得变态男柯小柔会喜欢变态的八宝呢,原来两个人还是有共同的特征的,比如这一个:都喜欢莫名其妙的挂断别人的电话。
想完了这两个怪物男女,我又开始担心北小武,会不会真的像八宝说的那样,进入“狼窝”啊。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开始纠结起来。
没待我为北小武纠结多久,一件更纠结的事情就发生了——只见一个闪电一样的影子——“biu”一下——窜到了我眼前,我尚未定睛看清来者是何方神圣,手边的冰激凌就像是得道成仙一样腾空而起,“bia”飞在了我的脸上,冰凉一片,顺着我的眼睛眉毛掉落,流到了颈项上。
这时,我才看到一个十六七岁,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双手叉腰站在我的眼前,手里还拎着刚才盛冰激凌的水晶盘子,她伸着圆鼓鼓的手指着我的鼻子叫嚣,我操!那北小武这孙子就是为了护你这个狐狸精跟别人群殴啊!你也配?!你要是再跟北小武眉来眼去的话,你八宝奶奶废了你这荡妇!
我先是懵了,为这突来的横祸。满世界只有四年前的未央曾经给过我如此“待遇”,那是因为凉生,我无从躲避!
直到这个泼了我一脸冰激淋的女孩子开口,我才知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八宝。
我用力抹了抹脸上的冰激淋,满心羞恼,想当年你姜生姑奶奶和你小九姨奶奶横行江湖的时候,估计这混蛋还在抹鼻涕梳羊角辫吧!想到这里,我几乎要跳到桌子上,我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你他妈的才是荡妇……
可是,没等我话说完,也没等我跳上桌子,八宝挥手又是一把,把我给打了下来——这女孩一涉及到北小武,战斗指数果真就不是一般的彪悍,她横着画了蓝色眼影的眼,将盛冰激凌的水晶盘子像扔飞镖一样扔在了我的脑门上——一阵剧烈的痛,我的脑袋我的脸在经历了冰激淋的冰凉洗礼之后,又被温热的鲜血给包围了。
红色的温热的血,交织在白色的冰凉的冰激凌上,我的视线也变得血红起来。感觉我的脑门之上碎了一个如同这个水晶圆盘一样的大窟窿。所以,虽然我满心暴怒,想要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八宝给狂蹂躏一顿,我也没有了这个能力。
剧烈的疼痛和晕血症夹攻之下,我空空地向这个女孩子伸出了手,却永远触不到她脸上。这时,陆文隽从远处看到这一幕时,匆忙地跑了过来,狠狠地一把推开了旁边的八宝,焦灼地抱住了我,一边用餐巾纸为我擦拭血迹,一边焦急地喊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而我,已经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昏了过去。在昏迷的那一刹那,我想起了凉生,想起了很多年前旧日街道上那件伤心的往事……
……凉生在昏迷前,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我,对北小武说,拉开姜生,她晕血。说完这句话,他才安心的昏死过去……
——当时的我因为凉生有了未央做女朋友,而北小武被小九借口喜欢凉生给抛弃了。所以,我们俩个,同病相怜的人,就厮混在一起,每天在城市的街道的墙壁上涂鸦。
很多次,我们被城管追得无路可逃,都是凉生意外出现,为我们解围。可是,北小武并不感谢凉生,他看凉生的眼睛冰冷得可怕。他指着凉生,是姜生要跟着我的,是她要喜欢我的,我可没有求他!
凉生就狠狠地把北小武压在墙上,他说,北小武,你不能欺负姜生!
北小武就冲我笑,姜生,你看,是我和你谈恋爱,还是咱仨谈恋爱啊。
路上的行人不停地指指点点,我羞愧难当,冲凉生吼,我说,凉生,你滚!你滚啊!
凉生忧伤地望着我,并没有放开北小武。
他的眼神是这样的让我心疼,我闭上眼睛,狠狠将书包扣在他头上——我忘记了,书包里有饭盒!里面是凉生给我准备的午饭,他递给我的时候,还特别关心的嘱咐我,姜生,要多吃啊,饿瘦了,凉生会心疼的。
而此时,这饭盒恰好重重地被我甩在了凉生头上,鲜血顺着额角急急渗出,米饭肉汁散在他头上,和血液交织在一起。凉生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我,对北小武说,拉开姜生,她晕血!说完这话,他才安心的昏过去……
而如今,亲爱的哥哥,还有谁,能像你,如此的将我放在心上?
合上眼睛的那一刻,眼角溢出了一滴眼泪,久久地,如花一样盛开在我的眼角。
【十四】 我想要一个可以哭泣的肩膀
奶奶的。
我活该今年撞灾星!我一边在痛苦的昏迷中挣扎着,一边在想,我这脑袋要是放到美国去,估计当年的911事件,那飞机撞的不是世贸大厦,而是撞在一个叫姜生的中国籍华人的脑袋上了。
唉,估计哈雷彗星撞地球也撞不出我脑袋上这么大的坑啊。八宝啊,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姜生的如花美貌”终结者?
还有啊,我们家里的那只冬菇少爷,估计已经饿得要跳墙自杀了吧。我对冬菇确实是情深意重的,在我昏迷成这个样子时,连穿越我都不穿越了,反而去惦记它。
唉。
在我醒来的时候,再次看到这雪白雪白的墙。
不用考虑,我也知道,除了医院,还是医院!
看样子,今年,我真是为祖国的医疗事业的创汇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先是因为追逐一辆白色林肯,被一辆小甲壳虫给撞进了医院;再是被失眠和程天佑给“折磨”到抑郁进医院;今天最惨,被这么一个天外飞仙式的八宝奶奶给一水晶盘子砸进了医院……
陆文隽站在我的床前,身上穿着白色大褂,眉心之中,淡淡的隐忧之色,让人顿觉心生宁静。他见我醒来,俯身,低头,柔声地说,姜生,你还疼吗?
当然疼了,要不,你脑门上被砸了这么大的一个坑试试。清醒之后,脑门传来的痛疼让我几乎要掉眼泪。
突然,身边响起了嚎啕大哭。我一看,天啊!居然是八宝!吓得我差点跌下病床。
她该不是觉得祸害我祸害得不够,感觉给我脑袋上砸一个坑砸得太少,所以跟进医院,要将我砸得全身是坑,完成这一系列配套设施,她才满意吧?
可是这姑娘却哭得跟失去了亲人一样,她看我醒来,哭得更厉害,一边哭,一边抽泣,说,姜生姐姐,我没想到是你。你是小武哥哥的好朋友,要是我知道是你的话,我怎么也不会这么祸害你,说那么多丢脸的话!都怪柯小柔这个白痴,他光跟我说,北小武为了一个女人怎样怎样了……也没说那个女人的名字是姜生……
八宝边抽泣边用手揉眼睛,蓝色的眼影混着眼泪晕在她十六七岁稚嫩的脸上,然后,配上她微微婴儿肥的身材,看得我直想伸直了腿将她踹回四川卧龙保护区去。
我看她莫名其妙地哭成那样,心想,奶奶的,好像该哭的是我吧?我这么无辜地被你一铁蹄踩进了医院,我都没哭成这个样子,你也太装腔作势了吧?
八宝见我不理她,继续哭,她说,当时,我让柯小柔问你们在哪里?他这傻瓜竟然还没有告诉过我你叫什么。所以,我就风风火火跑到米罗斯,做了那样的事情。小武哥哥是个重朋友的人,对姜生姐姐更重视的。我八宝也是个重朋友的人!但是我真没想到是姜生姐姐的,我光顾着去吃醋去了!我八宝从十三岁就在外面混了,真的对朋友是很义气,真的不是那种会掐朋友的人!
你当然不是那种掐朋友的人啦,你是砸好不好,你能把我“掐”成一个坑吗?你当然不会,你是把我“砸”成坑的好不好!
我不是坏人,不是不肯原谅人的人,只是,我就这么不明不白挨了她的一顿暴打,愤怒得想还手时却被她给砸昏了。而现在醒来了,看到了她,真的想揪过来扔下医院的十八楼,可是正当我试图伸魔爪报复回来的时候,这女主角又哭哭啼啼地跟我说,误会一场!
八宝可能确实是个好小孩,毕竟十六七岁的孩子。她见我还是冷着脸,就上前,一把抱住了我刚刚被她砸成盆地的脑袋,歇斯底里地哭。可能她很害怕我跟北小武说这件事情,然后北小武从此不再理睬她。就像她说的那样,北小武是个很重视朋友的人。而且,鬼都能看出来,虽然她说话的时候,对北小武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但是,确实是栽在了对北小武的喜欢中,而且是主动的那一方。
可是,我亲爱的八宝奶奶,你再主动,也不要再对着我这颗可怜的盆地脑袋主动了,你将你姜生姐姐的伤口给勒得疼死了——我真没想到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居然发育得这么好,那胸部一包围过来,正好将我脑门上那个刚被她砸出的坑给填满了。
我左手在被窝里,狠狠按住自己本来刚见到她在自己对面时想扇在她脸上的右手,忍受着八宝这扑面而来的拥抱和哭泣给我的伤口带来的疼痛。
哎,这滋味,真奶奶的不好受!老天,你赶紧赐给我一个人吧!让我先将他暴打致死,然后扶着棺材给他哭丧!说我是无心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为朋友是两肋插刀的!然后一边哭一边往他的尸体上插刀!
八宝最后被陆文隽给拉出了门,他对八宝说,别哭了。去找柯小柔吧。姜生需要休息的,她受伤了。
八宝哭得红眼睛加蓝眼圈,说,那姜生姐姐,你要原谅我啊!我不想小武哥哥讨厌我的。说完,眼泪巴巴的往下掉。
我有气无力地扶着我的盆地脑袋,强颜欢笑道:没事啦,都过去啦,你赶紧回去吧!其实,我是害怕,八宝继续抱着我,不仅会用左边胸部将我的盆地脑袋填成平原,她右边胸部会直接在我脑袋上压出第二个盆地来!
八宝哭哭啼啼地走了,走的时候,她说,姐姐,我去找柯小柔为小武哥哥想办法去了!
她刚走,我就咧着嘴巴大哭起来——疼!真的疼!本来伤口就疼,让八宝这个祸害一抱一折腾,更疼!而且,我本来多委屈啊,多想在她的小脸上甩一个耳光平衡一下我的委屈啊,却被她一句误会给抹去了!硬生生地将仇人逼成了亲姐妹,我成了她亲爱的姜生姐姐,在她赏了我劈头盖脸的水晶盘子冰激凌之后!
疼痛加委屈,眼泪迷蒙之中,我又想起了程天恩这个魔鬼,想起了北小武,想起了程天佑背着我竭尽全力救下宁信。所有的事情纠结到一起,纠结得我的肠子都要断了。所以,我哭得是昏天黑地。
什么世道啊!这么莫名其妙!
陆文隽被我这没有由来的嚎啕给吓了一跳。他看着我,安慰也不知从何安慰。只能静静地看着我,任我流眼泪。
最后,他俯下身来,轻轻地抬手,给我擦眼泪。
一滴。
一行。
全部的泪水落在他的手上,有的,蒸发;有的,渗入了他的皮肤。
他说,姜生,别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凉生会很好。北小武也会很好。而你,更应该会很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无限哀怜的看着我,眼睛微微的湿润,如同惊鸿之波一样。细长有力的手指落入我的发间,轻轻地摩梭着,就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他的脸距我很近,眼里的真诚和心疼全部一览无余,他说,姜生,你要相信我!我已经联系程先生了,他很快就来接你回家!
我流着眼泪看着陆文隽,一边抽泣,一边说,我不想回家,但是,我想要一个可以哭泣的肩膀。
说这话的时候,我只是像一个寻求安慰的孩子。
陆文隽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坐在我的身边。我的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哗哗的落下。
门,重重的开了。
重重的,还有门外,那个眼如冷冰一般的男子,落在我身上的眼神!
【十五】 他总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力量
陆文隽很从容地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姜生,别抹眼泪了。程先生来看你了。我先走了。
程天佑冷冷地看了陆文隽一眼,眼睛中,仿佛藏着细细的、绵密的针一样,闪烁着幽冷的光。陆文隽从他身边离开时,侧脸看了他一眼,两个人的眼光交汇在一起。只是,一个咄咄逼人,一个云淡风轻。
程天佑斜着眼睛,一字一句地、掺杂着鼻音,说,陆医生,你可走好啊!
陆文隽的背微微一僵,回头,眉心很深的皱着,语气谦和却流露着深深地讥讽,说,很抱歉,没有照顾好姜生!只是,程先生,你接她出院的时候,人去了哪里?让我的病人遭遇这么多事端!
噢?你的病人?程天佑冷冷地看了陆文隽一眼,说,那么,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你的病人了!说完,没有等待陆文隽的回应,走到了我身边。
陆文隽也回望了他一眼,眼神里飘忽着淡淡的无奈,仿佛是提醒一般,说,程先生,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事情!就是为了我旧日的病人凉生,我也一定要治疗好姜生。以前,遗憾的是,我没有为那个男孩做太多,但是,我一定会将我所欠缺给他的用心,给姜生,好好的治疗好她的抑郁症。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种我所理解不了的意犹未尽的味道在其中,所以,程天佑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什么也没有说,任由陆文隽离开。
他回头,看着我脑门上的伤,俯下身来,问我,这是怎么回儿事?
我哭着鼻子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如同仰望天神一样,心里产生无限的依赖。哪怕是此刻,我的心里奔涌着对他强烈的不满。
我一边揉眼睛,一边哭,说,难道你看不出来,是被别人打的吗?总不能我自己傻得冒烟自己去将脑袋撞成盆地玩吧。
天佑的手微微握紧,嘴唇抿得紧紧的,说,是谁做的?
我抬头,看着他,说,干吗?难道你还要把她的脑袋踢成梯田吗?
天佑摇了摇头,说,快说,是谁?我不喜欢梯田,我喜欢光秃秃的平地!
唉,我也想将我害成这样的人的脑袋夷为平地啊。可是,偏偏人家在这罪孽犯下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我最亲密无间的“姐妹”。我就是枉有这满腹的怨恨,也没有用啊!当然这些,我不能跟程天佑说。凭着我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也凭借着小九曾经给予我的教导,虽然到此为止,他一直都对我斯文得如同谦谦君子一样,但是我还是忘记不掉,他是个养过西伯利亚野狼的小公子,身上隐匿的“狼性”随时可以爆发。当然,我这个所谓的“狼性”不是贬义词,我的意思是:他为了维护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
天佑说,你在想什么?刚才的那个医生吗?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将你伤成这个样子的呢?!
我难受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今天早晨的事情,我很小心地问他,如果是你弟弟做的,你会怎样?
天佑的脸色微微一变,说,你,是说天恩?他弄伤的你?
如果我的心再阴狠一些,如果我的报复心再够强烈一些,如果我能够多灵活运用小手腕一些,我一定会点点头,将这件事情嫁祸到程天恩身上。我一定会好好报他早晨给我的那些羞辱的一箭之仇!可是,很遗憾,我不会嫁祸于人,不是不想,只是做不出手。
所以,我只好泄气地摇了摇头,我说,天佑,我脑袋好疼,我不想说这个事情了。
天佑看了看我脑门上的伤口,说,也好,反正你不说,我也能查得到的!总之,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就这么容易过去的!
突然,他迟疑了一下,想起刚才我说到天恩的话,他犹豫了一会儿,问我,姜生,你是不是还是恨天恩啊?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我仰起脸,看着天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我何止恨天恩啊,我简直想把他给杀了,这魔鬼简直要折磨死我了。我正在酝酿,如果八宝和金陵从派出所救不出北小武的话,我如何来跟程天佑讲,天恩今天早晨对我做的这些事情,如何渲染得更有感染力一些。我奶奶的我多委屈啊!我现在无父无母无兄长,一个如此的孤儿遭受这样的委屈,正当我酝酿好眼泪,要张开嘴巴声情并茂的发表对程天恩这个魔鬼的讨伐檄文之时,程天佑突然开口了。
他说,姜生,你和天恩,一个是我最爱的女孩,一个是我最亲的弟弟。我知道他曾经的不对,他为此也在昏迷的高烧之中忏悔过。就连你回来了,他都很多次跟我提起,不知道如何来面对你,弥补曾经自己年少无知时候的意气用事对你的伤害。我也知道,他四年前那件事情有多么不对,也知道对你的伤害有多大,甚至可以体会,你有多么讨厌他,恨他。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原谅一下,那段已经过去的事情,原谅一下天恩。就像你刚才的那句试探的话——如果是天恩做的,我会怎样?其实,你不必问这个问题,不必比较你和天恩在我心里的位置。因为,天恩,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我相信他!也希望你不要再对他心有成见了。
我嘴巴无声地在空气中一张一合着,刚刚那些要对程天佑诉说的天恩今天早晨所做的事情,就这样化成了无言。
我相信他!
多好的一句“我相信他”啊!
多好的一句“我希望你不要再对他心有成见了”。
我还眼巴巴地想对程天佑诉说一下自己早晨经历的这些事情,但是没想到,却被他这预先对天恩的肯定和信任给击垮了。
我就这样傻傻地,愣在空气里,嘴巴依旧无声无息地一张一合着。
这时,金陵的电话打了进来,她说,姜生,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医院里啊。我说,我又住院了。我说,我被人一飞碟给打得落花流水,差点就天上人间了。我说,金陵啊,你快来看看我吧。我快要爆炸了。
金陵说,你先慢点爆炸,我一会儿就到!只不过,估计一会儿你看到这些晚报之后,你不必爆炸,你直接入骨灰盒就可以了。
我一听报纸,我的心就哆嗦,但是哆嗦归哆嗦,我还是要很坚强地说,记得来的时候给我拎骨灰盒啊!
金陵说,我很快就到了!北小武那个事情有些难,你最好找找程天佑!等我!
金陵到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冷清,我和程天佑谁都不说话,他可能在想,姜生真小气,我不过是为天恩说了两句公道话,她就沉默成这样。
金陵一看天佑,握报纸的手迟疑了一下,才摊开在我的眼前。
那些报纸先是滑落在我的眼前,然后那五颜六色的相片,五花八门的报道,就这么滑过了我的眼前,和眼泪一起滑下了床单……
《嫁入豪门梦灭,苏曼情敌堕胎现场目击》、《程氏豪门陷入亲子门事件,女方被疑与亲兄长不伦》《明星苏曼逃脱不了的尴尬,与情敌同在一医院》……这些报纸上,刊登着我在医院门口,失魂落魄的相片——头发蓬松着、目光空洞。当然,还有北小武的相片,附注的是:程天佑小情妇的亲兄长,被疑兄妹有不伦之情。然后报纸上通篇的报道,比那些记者上午的访问还要激烈。
相片上的我,在这些报道里,就是那个夺苏曼未婚夫的第三者,是程天佑包养的小情妇,一心想挤入娱乐圈,身怀骨肉逼婚不成,被程家认为腹中胎儿另有经手人,且此经手人便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兄长”。总之,通篇新闻之下,与我相关的名词便是:不伦!不堪!拜金!心计多多!为人阴狠!
程天佑的手落在这些报纸上,青筋爆裂。他的眼睛如刀一般,牙缝之中狠狠憋出了五个字:该死的苏曼!
原来,程天佑今天早晨去找了在医院中的苏曼,而苏曼也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忏悔不已。她确实是自杀了,所以她惨白的脸色,零乱的头发,让程天佑突然不忍心对这个女子做什么过分的报复。而且,她是那样惶恐的面对着这些报道,她说,她只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而已。而也是为了博新闻,没有想到那些记者会如此疯狂。
虽然,程天佑知道,或许,并没有像苏曼说的那样,她只是无心的,而且,她几乎是无辜的。但是,她毫无血色的脸,让他没有同她多计较什么。
而现在,这些报道在此出现,而且通篇恶毒无比。
他失神地看了看我,抑制不住心疼地说,姜生,原来,上午你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该死的苏曼,该死的苏曼!我一定不会饶过她的!
说完,他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额角,就在他将我拥入怀里那一刻,我狠狠地将他推开了!原来只是“该死的苏曼”,原来,他只是想,将这所有的错误推给这个自杀未成的女子,也不愿意他的宝贝弟弟为此承担!
我咬牙切齿地说,别跟我说什么苏曼!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你的弟弟,你的宝贝弟弟程天恩!他今天早晨,伙同着这些记者,炮制了这一切事情!他是个魔鬼!程天佑你听到了吗?他是个魔鬼!
程天佑愣在一边,看着我如此声嘶力竭地对他控诉着天恩。
最终,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姜生,你冷静一些,好吗?我知道你恨天恩,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是苏曼一手策划的。或许,你误会天恩了。
我见他如此为天恩辩白,心里的火烧得更猛更凶。我狠狠地看着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不会相信任何关于你弟弟不好的消息!你们程家多么显赫啊!你们家的人品多么金贵啊!你们家的程二公子如何会去陷害我这么一个不值一文的女孩子啊!
程天佑苦恼地看了我一眼说,姜生,够了!这件事情是怎样的,我一定会去查!只是,我希望你能平常心来看待一下天恩。他的本质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的!算我求求你了!姜生!
求求我?我冷笑着看着程天佑,将所有的报纸撕裂,扔在地上,它们就像我的心脏,狠狠地裂了开来。是啊,他们是手足骨肉,其力断金!而我,又算什么?我看着程天佑一边冷笑,一边流泪说:今天早晨程天恩那样对我的时候,我又该去求求谁?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单纯的孩子!你以后不要给我提这个名字!你们兄弟两人!我谁都不要见了!我恨你们!
沉默。
无尽的沉默。
金陵轻轻地握了我的手,她没想到,我和程天佑会出现如此的场面。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程天佑,为了凉生以外的人,水火不容到这个地步。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这长长的沉默之后,程天佑居然会俯身拾起那些被我撕碎在地的报纸。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我能看到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但是,他居然对我先低下了头,他说,姜生。好吧。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会给你公道的!我程天佑别的才能未必有,但是,我绝对不会让我自己的女人受伤害的!但是,你得给我时间,我必须去亲自问天恩这件事情;就算是质问他,我也需要当着他的面;就算是要为你讨公道,我也需要见过他,对不对?
最后,他看了看身边的金陵,近乎艰难地对我说,对不起,姜生,我不该和你再争吵,尤其是在你受伤的时候!我……错了。
当时,不光是我愣了,金陵也愣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程天佑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过话,而且会对一个女人说“我错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精致如画的容颜,看着他强忍泪光的眼睛,看着他倔强的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看着他的纤长的手指微微拢起,又微微松开。
那一瞬间,我的心柔软了下来。我没有想到,这个如此固执霸道的男子,会在这样强烈的争辩之下,对我说“我错了”。
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是这样不该,如此为难了他,为难了一个男人的骄傲和尊严。
他说,姜生,你好好躺着,我怕你的伤口会疼。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底是无限的温柔和心疼。
金陵摇了摇头。她很久之前,就在这个城市里,她所认识过的程大公子,那个在传闻中坏坏的,带着霸气与匪气的男子,居然因为担心一个女孩子的伤口疼痛,而就这样,轻易地在外人面前,道歉了。
【十六】 他说,姜生,你太可怕了
天佑坐在我的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入睡。他说,你先冷静一下,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就回家。
金陵说,医生怎么说的?可以出院吗?
天佑说,我怕在医院里,她还是会被人打扰到,所以,我想带她回家。你别看她睡着了,我担心啊,这小家伙还在担心家里的冬菇没吃饭呢。
说到冬菇,估计他想起了那个要将我和冬菇一起摔下楼去的北小武了,就问金陵说,北小武去哪里了?
金陵刚要开口,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苏曼?程天佑很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一喊这个名字,我反射性的从梦里醒来了。可能是“苏曼”“天恩”这两个名字太具有杀伤力,让我的睡眠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程天佑回头看了看我,并没有急着同苏曼理论报纸上那些报道,而是很小心地将我扶起来。
苏曼惨白着脸色,乌黑的头发垂在胸前,蓝白条纹的病服,衬着她苍白的皮肤。她一手扶着挂点滴的支架,另一只手还在注射着点滴。一步一步挪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她的一个助理。
她看了看病床上的我,神色万分歉然。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助理,又看了看我床下的报纸。声音颤抖着,如同清晨的初露,会转瞬即逝一般。她说,天佑,我是来跟姜生道歉的。
我吃惊地看着苏曼,看着不知道将会是怎样情形的局面。但是程天佑的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绽出。他冷着声音低沉地说,关于上件事情,我已经接受你的道歉了!但是,你不要再出现在姜生面前了!
苏曼摇了摇脑袋说,天佑,我这次道歉,不仅仅是为上一次报纸的刊登姜生,你的兴师问罪,更是为今天下午的那些报纸上的报道。
程天佑的脸瞬间变白了,他看着苏曼,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苏曼想了想,说,本来今天早晨,那些记者是来采访我的,然后,我的助理就推着我下楼了。正在我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姜生和北小武出现了。所以,那些记者有些骚动。但是,你可以问问我的助手,我当时是阻止了的。但是只是因为北小武,姜生的朋友,可能还记恨着上一次的失误的报道,所以,出口讽刺了我。而我,当时已经是搭进了半条命去的人了,所以,人就不清醒,就同北小武争执起来,这件事情自然也波及到了身边的姜生,我确实冲着她恶语相向了。这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没有自制力。只是,后来,记者就抛出了一些刻薄过分的问题……说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眼泪从苍白的小脸上,蜿蜒而下,如花带雨地,她说,对不起,天佑,是我食言,是我这个在鬼门关前的人不够冷静,所以,再次害了姜生。但是,你可以问问姜生,今天早晨,在北小武打了那些记者后,我也冷静了下来,我求那些记者不要将此事登报了,我求过他们了的。你问问姜生的……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今天下午还是登上了报纸……说到这里,她疯狂的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天佑,说,你打我吧,你杀了我吧!或者,你动用你的实力,将我封杀在娱乐圈吧。我真的活够了,因为我一辈子都得不到你,天佑……
苏曼这一句“我活够了,因为我一辈子都得不到你,天佑”,可以说字字凄婉,即便是一个男人再恨一个女人,但是看着她如此说,难免会觉得她的所有不幸,都与自己有关。所以,难免动容。程天佑也不例外。他本来燃起的熊熊怒火,也因为苏曼最后的这句话而渐渐熄灭。
是的,他对不起她。他不该在他那些风花雪月放荡不羁的日子里,和她有所纠缠,导致了她的念念不忘。一个求逢场作戏快感的男子,一个求生死不移的女子。所以,现在念及,还是他伤害了他。
等等。
等等。
我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改变的局面,苏曼突然将这些错误统统揽到自己身上,明明这一些都是我刚刚声嘶力竭地对程天佑控诉过的程天恩这个魔鬼所做的事情,怎么会统统被她这么凄切的挽到身上。
她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们算准了,此时的我一定对着程天佑控诉了程天恩,所以,苏曼就这样出现了,顶下这些错误。让我的所有对天恩的控诉都成了谎话。而且,在她的轻描淡写之中,她做出这些伤害的时候,是多么不受控制,是多么被动,而我和北小武才是事端的最终炮制者!
还有比这个更恶毒的圈套吗?想到这里,我脑袋上的盆地差点疼痛成大裂谷。
程天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如何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陷害程天恩。仅仅是因为四年前久久不忘的伤害,一向在他心里单纯的我,居然处心积虑地离间他们兄弟的感情。所以,他的眼睛里渐渐聚满了痛楚。
老天,为什么我还不被气到吐血啊!老天,电视里的女主人公遭遇不公平的时候,都会口吐鲜血的,为什么我却想吐也吐不出来?
吐不出来,我就吐唾沫吧!
所以,我红着眼睛,几乎要从跳下床去,吐苏曼一脸唾沫的时候,被程天佑生生拉住了,他说,姜生,她已经认错了,就算是不原谅她,也不要再和她计较了。
我的鲜血没吐成,唾沫也没吐成,憋着一肚子的怒气,几乎跳墙!我说,程天佑,你是猪啊!她错了个屁了!她满嘴谎话!她不值得你去可怜!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怜!今天早晨的事情,是程天恩!是你弟弟!不是她!
情急之下,我几乎语无伦次。说完,我就一枕头摔到了苏曼脸上,她就轻轻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地晕在她的助理身上。
我一看,更愤怒了,我说,你姜生奶奶看过被石头砸昏的,还没看过被这么软的枕头砸昏的,妈的,你是纸糊的吗?看我不踩死你这个假惺惺的女人!
程天佑紧紧把住了我的胳膊,痛苦的神情如刀刻一般鲜明,他说,姜生,我本不想和你计较你诬陷天恩的事情,但是,你何必对一个撞破了你谎言的女子如此狠呢?
天佑的话,把我说懵了。虽然早知道,苏曼的出现,苏曼的这一席话,必然会让程天佑如此想我。但是,我没想到,“诬陷天恩”这样的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我会是这样的疼痛、悲伤。
是啊,我诬陷了他的弟弟,仅仅是因为我记恨四年前的那场仇恨;所以,不管不顾程天恩这个纯洁善良的小天使多么忏悔,我仍然痛恨他,仍然时不时地跳出现陷害他,离间他们兄弟的感情。
我看着程天佑,看着他痛苦而伤心的眼神,我说,你为什么说我诬陷天恩,而不说苏曼诬陷我!
程天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说,够了!姜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对于我来说多么重要!苏曼更知道!她知道,她如果来认错,会遭遇我怎样的回击!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容许别人伤害你的!她没有必要把这样的后果留给自己——如果她没有犯这个错误的话!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我会让她如何为此来付出惨痛的代价的!但是,她此时确实忏悔了,确实来认错了,她确实是无心伤害了你了!否则,她又何苦将一个烂摊子扯到自己身上,你有点逻辑思维好不好?
好!好!好!我也伤心而愤怒地回望着程天佑,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承认了,程天佑!我痛恨天恩,我恨不得他死!所以,我要诬陷他!我要让你也痛恨他!我要让你们俩人因为我而水火不容!因为我恨你们俩个伤害了我的凉生,现在你满意了吧?
姜生!闭上你的嘴巴!我不想听!程天佑愤怒地望着我,漂亮的橄榄形的眼睛充满了绝望和悲伤。
我们两人就这样相持着,任由对方痛苦却无法救赎。就像当年的我,和当年的凉生,也是遭遇了未央的离间,而让彼此伤痕累累。
这时,苏曼却幽幽睁开眼睛,她说,对不起啊,天佑。对不起,姜生。我真的该死!我真的不想这样,因为自己喜欢天佑,而让你们俩个人经历了这么多还不能幸福。说到这里,她伤心地看着程天佑,说,还有,天佑,我替未央收回我们俩曾经在姜生回来那天在你面前说的话——姜生这个倔强的姑娘之所以还会回来,不是因为她多么挂念你!而是因为她想要回来报复你,报复你四年前给她和凉生带来的痛苦。我收回这句话。我觉得,姜生之所以将这件事情推到了天恩的身上,并不是因为她在进行她的报复,让你们兄弟成仇。姜生应该是个善良的姑娘,我想她之所以这么做了,推到了天恩身上,完全是因为她想让你帮忙将北小武从派出所里救出来。而她又是如此不求人的女孩,所以,她的小聪明认为,如果把事情推到天恩身上,你就会理所当然的去帮助北小武,因为这是你弟弟天恩犯下的错误,你作为哥哥的应该为他弥补的。所以,天佑,你别难过,别对姜生的做法灰心,她肯定不会是为了报复才陷害天恩的……
多善良的苏曼啊!多么善解人意地为我辩解啊。他妈的感动得我几乎要泪如雨下了——她分明是在提醒程天佑——姜生并不爱你!她回来,是为了报复!所以,她陷害程天恩!天佑,你一定不要被她单纯的外表给蒙蔽了!
天佑愣愣地看着我,苏曼的话在他脑子里不停的盘旋,不停的盘旋——
她回来,不是因为她爱你!而是带着四年前那些忘不掉的恨,为自己和凉生从你身上讨回而来的!
她不爱你!她是带着忘不掉的恨!为了从你身上讨回而来的!
她不爱你!
她不爱你!
她根本就不爱你!
天佑的眼神突然飘忽了,他看着正在愤怒地看着苏曼却被他牵制住无从下手的我,声音飘渺,他说,姜生,走了四年的路,过了四年的桥,看过了四年的风景,你回来了,却原来,不是忘不了我,而是,你忘不掉恨!你回来了,看的不是我,而是令你牵肠挂肚的他!我给你将他弄丢了,我让他走失了,所以,你更恨我了,所以,你更想看着我痛苦了?对不对,我的姜生?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痛苦淋漓,忘记了身边还有金陵,还有苏曼和他的助理。他的眼里只有眼前“欺骗”了他的我,心里只有我是“带着报复的心回到他身边”这个现实。他轻轻地抬手,摩挲着我的脸,说,姜生,你给我个回答,好不好?我想听听你亲口告诉我!
我冷笑着看着他,哦,原来,苏曼的话,他这么愿意去相信。既然你相信了,何必来问我!既然你已经是这样想了,何苦在意我的答案?难道我说,不是!是因为这四年来,我一直都记的,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像极了凉生的你,一直在等我。你就会相信,我是爱你的吗?
原本,你这样恍如天神的男子,就不是我该拥有的;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这多么不搭调,这是多少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我想明白了。与其在一起如此纠结如此痛苦,还不如早离开了。
想到这里,我的冷笑更深了。
我咬牙切齿地说:是的,程天佑!我根本就不爱你!我怎么会爱你呢?你太痴心妄想了!我就是要离间你和天恩,然后看到你们彼此误会彼此伤害!看着你们俩人,就像曾经的我和凉生一样,彼此间伤痕累累!我才开心!我回来,就是为了报复你!我就是为了让你痛苦!因为我恨你!别傻了,小公子!我会爱你?会爱一个伤害过凉生的人?我不爱你!这个世界上,我只爱过一个男子!那就是我的哥哥!我就是要乱伦!如果他在!我就是要同他私奔天涯!管你们怎样想!怎样讲!你们这些满嘴伦理的人!难道你们心理就没有过任何龌龊的念头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脸上带着极尽轻薄的笑,但是心却是那样的生生撕扯,痛疼难止。尤其是后面的话,说的时候,我的呼吸都几乎要失去。既然,天佑,我承认我喜欢凉生,喜欢乱伦能让你满意,我怎么能忍心不让你满意呢?我怎能忍心不让你满意呢!毕竟我曾经是这样依恋过你!在意过你!
程天佑放在我脸上的手,冰冷一片。他呆呆地看着我,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出这样的话,字字如针,句句是刀。这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一般。他曾经有过对于我和凉生的无数次推测,但是如今,毕竟是我,亲口,一字一句说出来。
他傻了一样,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在我的脸上。一滴眼泪,晶莹剔透,从他漂亮的眼眶,轻轻滑落。如同破空而过的流星,陨落在他石雕一般精美的脸上。刹那间的泪光,美得令人肝肠寸断。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掉眼泪。
虽然,只是一滴。
随后,他的手缓缓抽离,紧紧握起,又慢慢放开。他瞳孔之中闪烁着幻灭的色彩,痛苦而绝望地看着我,将手轻轻抬起,就在狠狠挥向我脸的那一刻,落在了半空中。
我看着他那只本来要落在我脸上的手,心里更痛苦无比。我冷笑,原来,你最后要给我的是一记耳光的回忆!来吧!你们兄弟,可以给凉生断指的回忆!可以将北小武送进派出所!那么,给我一记耳光做回忆,简直就是太轻微的礼物了!
姜生!你……程天佑近乎撕裂一般喊我的名字,他狠狠地再次抬起了手,最终,狠狠地甩下,甩在自己的脸上。
这记清亮的耳光响起时,所有的人都再次愣住。
他低着头,又缓缓仰起,防止瞳孔里那些眼泪继续流下。只一滴泪,就能诠释的伤悲,他不想再多流。他没有看我,轻轻地退后,喃喃地说,你没有错!姜生!是我无用!是我用尽全身力气,也讨不到你的心!是我失败了。
我失败了。姜生。现在,我对你承认,你报复得虽然不完美,但是很彻底,现在的我,如你所愿了,很痛苦。既然,和我在一起,让你那么痛苦,我走就是!
我走就是。程天佑喃喃,双手垂在腿边,再也无力拥抱。最后,他看了我一眼,说,不过,你放心,我会让北小武平安出来的!
他要离开了?
哦,是的。
他要离开我了。
原来,四年后的现在,我们再也回不到四年前的彼此,回不到他带我放焰火的晚上,回不到他教我弹钢琴的夜里,更回不到在火车站他拉住我时那漫天阳光的午后,当时的他,满眼温柔的笑,满脸认真的表情,宠溺,疼爱,纵容……
在那一刻,因为情绪失控,我想起了他的离开,或许更多因为他有了宁信,所以,近乎是口不择言,我说:程大公子,我当然放心!你宁信都可以保出来!何况一个区区的群殴事件的北小武呢!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程天佑,脊背僵直了。他回头,眼神冰冷,嘴角抖动,说,姜生,你可真够可怕!原来,你恨不得所有给过你和凉生不如意的人,以及他们的朋友亲人,都去为那些曾经的错误买单!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哦,他说,姜生,你可真可怕!
他因为宁信,说,姜生,你可真可怕!
程天恩,你猜测得果真不错,我确实不能够去质问程天佑,关于宁信的事情。原来我的质问,真的会让他感觉到,我在仇视宁信,仇视她妹妹未央给我的伤害,仇视她与程天佑最初的恋情。
哦,既然,已经如此不堪,那就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
我缓缓地蹲在地上,细细的胳膊紧紧抱住膝盖,黑色的头发如同长缎一样滑落在胸前。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掉落,在苏曼的眼前,在这个骄傲的胜利者的眼前。
是的,天佑,我们输了,他们赢了。
我们输得彻底,他们赢得漂亮。
这时,金陵悄悄地蹲下,轻轻地抱着我,轻轻地用手笼起我的头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她不是北小武,不曾见证这个可怕的早晨,所以无从为我辩解;而且,此时此刻,即使辩解,天佑也不会相信。何况,她又怎样忍心去相信,天恩,她所用最纯美年华爱过的男孩,是如此的刻毒。
苏曼的唇角荡开一个微微的笑,她走上前来,一脸纯良地说,哦,姜生,对不起,是不是我让你和天佑变成这样。对不起!但是,我没……没想到你这么恨天恩,没想到天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会如此伤害他!姜生,你这样确实有些过分了!
苏曼这句话,听得我心生愤怒之外更觉得蹊跷,这个胜利的女人,此时此刻该好好地对我耀武扬威一番才是!当时的我没有细细的考虑,只是觉得恨死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所以不顾一切站起身来,狠狠地将她推倒门外。这时,我才悲哀的发现知道,她之所以如此楚楚可怜,是因为程天佑突然折回在她身后的走廊处,而她故作没有看见,进一步往我身上抹黑,显示她的无辜、我的可怕。
而现在的她,就像一片秋天的叶子一样,软软地倒在了程天佑的身边,长发凌乱,脸色苍白,睫毛上甚至还挂着微微的眼泪,像一个迷路了的天使,萎败于地,手上的点滴也被扯断,血缓缓流出。
程天佑不可意思地看着我,看着在他以为里“如此不堪”的我,彻底绝望了。他说,姜生,我最后一次喊你的名字,算我求求你了!不要继续再报复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了!已经够了!
说完,他俯身,细长有力的手指环起苏曼纤细的腰肢,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起。对她的助理说,去喊一下护士。
苏曼轻轻地抬头,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天佑,似梦呓,又似呢喃,天佑,天佑,对不起。我将你们害苦了。
我靠,真是他妈的天生的戏子!这软软的哀婉低诉,让我听了都想将如此“罪孽深重”的自己千刀万剐!
程天佑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地抱着她,离去。
她,在他的怀里。
多美丽的画面啊!我怎么了?眼泪都流满了脸了。姜生,你怎么了?不就一个程天佑么?有什么好哭的。你也太没出息了。
程天佑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思虑了很久,说,呃,我中午去了一趟小鱼山的房子,在里面留下了一些东西。我刚才折回来,就是想跟你说,你回去之后,就把它们清除了吧。是我今天中午自作多情了。
说完,他走了。再也不曾回头。
苏曼在他怀里,脑袋歪向我,轻轻地回眸,轻蔑地笑,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对我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唇语:姜生,这是以前欠我的,得还的!
哦,以前,我欠了你一个程天佑,所以,我还给你。可是,你们欠我的呢?你们如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