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0

乐小米: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 上 38 - 50

 【38】  反正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姜生


  两天不见北小武,他也不再那么神志不清。坐在我们暂时租住的小屋露台上晒太阳,见到我,他说,姜生,你回来了?未央没来吗?

  我摇摇头。我说,北小武,凉生去哪儿了?

  北小武说,哦,忘了告诉你了,昨天,凉生找了一份零工,帮人推销咖啡。

  我轻轻俯身,坐在北小武身边,我说,有小九的消息了吗?

  北小武用力的吸吸鼻子,说,没有。然后,他就在地上不停的涂鸦,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水泥地面上,又瞬间蒸发。他抬头看看我,说,姜生,怎么办?我把小九给弄丢了。说完,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膝盖哭。

  我扯扯北小武的胳膊,我问他,你相不相信,小九会回来?

  北小武抬起头看看我,眼泪鼻涕一大把,为什么小九会回来?姜生,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姜生,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找她!姜生,我那么喜欢小九,就像你喜欢凉生那么喜欢!不,可能这两种感情不一样,但是,都是一样的一碰就疼啊。

  我笑,我说是的。小九说,她两年后就回来,因为这个城市有她喜欢的男孩子。她等他能像一个男人一样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时候,她就回来!

  北小武就笑,说,姜生,你发誓你不骗我!

  我点点头,说,我发誓!

  我发誓,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有这么一个男子,可以像一座雕塑一样守在自己身旁,给与自己像天神一样的保护!

  凉生回来的时候,北小武正在擦眼泪。凉生看着我的眼睛,说,姜生,你的眼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摇摇头,我说,没什么,我跟着北小武一起学兔子!

  凉生松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这两天未央又欺负你了。

  北小武推了凉生一把,别说的跟真事似的,未央欺负姜生,你还能替姜生出头不成?

  北小武的话说得我心生荒凉,北小武有小九,凉生有未央,纵使他们再疼我,我们再也回不到童年,那时,他们俩是我的大马,我想骑谁就骑谁。我最喜欢用北小武做大马,因为,他和我年龄相仿,身量相当,骑起来容易。

  凉生看了看北小武,说,反正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姜生!

  夜里睡觉的时候,凉生给我点了一支蚊香,无奈的摇头,姜生,你就是只小猪,连蚊香都不能自己点,将来怎么照顾自己啊!

  我正用手电筒照着看日历,抬头看看凉生,我说,哥,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个很重大很重大的日子啊?

  凉生迷茫的摇摇头,说不知道啊。国庆日?圣诞?元旦?好像都有一段距离吧。

  我气鼓鼓的睡下,不理凉生。

  凉生给我关上门,边关门边念叨,哎呀,到底是什么重大的日子呢?什么重大的日子呢?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了呢?

  凉生走了,我的眼泪也落下来了。



【39】  凉生一直记得那个很重大很重大的日子


  北小武突然转变成了一个革命青年,开始和凉生一起做零工。

  其实,我骗了他。小九没有告诉我,她会回来的。只是,我不想北小武总是难过。但是,我那么相信,小九会回来的。

  因为,如果,我是小九的话,从天南到海北,再从海北到天南,当所有繁华红尘都斑驳落尽的时候,我会回来的。生命中最不能割舍的,就是最初萌生的感情,无论经历多少繁华,总记得那个陌上少年清秀的眉眼。

  因为未央,我在宁信店里的冰吧处做小收银员。偶尔,会见到程天佑,他看我的目光很游离,在他面前,我仿佛成了一个透明体。

  我想起小九讲的关于他养狼的笑话就想笑,只是,一直也没有机会向他求证真伪。

  一天下来,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数钱;最痛苦的事情也是数钱,因为点数整齐后,我得一分不剩的交给值班经理。

  回去后,我就跟北小武讲,我说,北小武,你真不知道,粉生生的票子从自己手心里过,自己却留不下分文,这感觉有多么痛苦!

  北小武说,别跟我说这个,我和凉生明天就要发工资了!我们一点都不痛苦。

  凉生说,姜生,快睡觉吧,天不早了,小心脸上生痘痘。

  哦,知道了。我晃晃悠悠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我说,哥,再见,哥,晚安。然后我仅存一线希望的转身,我说,哥,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个很重大很重大的日子?

  结果他们的门已经紧紧关上了。

  第二天,我怀着极大的委屈起床,却不见凉生和北小武。我想,开工资的动力就是大。平时也没见这么积极过。

  凉生给我留下了早饭,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他在纸条上说,姜生小朋友,我和北小武可能今晚不回来了,我们发工资后,可能直接去网吧玩通宵。落款是:你的凉生大朋友。

  下午的时候,程天佑从我身边晃过两次,最后,停在我身边,审视着我的眼睛,半天,说,姜生,你没事了吧?

  我笑笑,摇头,说,没事了。

  程天佑思忖了一会儿,说,姜生,挺对不住的。

  我说,真没什么,小公子,你别内疚了。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小公子都喊出来了,好在程天佑没感觉到。

  他翻翻手中的烟盒说,姜生,我这个人从来没跟人道过歉,今天第一次,跟你道歉,我是想说,我请你吃个饭吧,这样我的内疚会轻一些,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没,我,只想跟你道个歉。真的。

  我笑,说,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没有人记得。本来挺不开心的,好在今天能听你说这么好听的话。

  这时,未央从门外直冲进来,脸色苍白,拉起我的胳膊就朝停在路边的车跑去。

  我吃惊的看着她,我问她,出什么事了,未央?

  她紧闭着嘴巴,直到车七拐八拐开到了一家叫“天心”的小诊所门前,她才跑进去,我紧跟在她身后,心,突然跌倒了谷底。

  凉生,安静的躺在床上,左眼青紫,肿得老高,几乎和鼻梁一样高。北小武的身上也沾满血迹。脸上也有擦伤。他看着我,又看着未央。

  未央紧紧握着凉生的手,心疼的落泪。

  北小武说,我们今天发工资是在外面发的,被一群小混混给盯上了,我和凉生刚下班走到一个小巷子里,就被他们截住了。其实,给他们钱也就好了。可凉生死活不肯给。我的手机也被他们抢去了,刚才给你打电话用的是一个过路人的电话。

  未央看着凉生,说,你怎么这么傻呢?

  我低低的俯下身来,用手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伤处,我说,哥,很疼,是不是?

  凉生摇摇头,用力扯出一个笑容给我看,可能扯痛了伤口,痛得直掉泪。

  然后他伸出握得紧紧的右拳,缓缓地摊开在我面前,两张卷得不能再卷的粉红色钞票绽放在他的手心。他看着我,嘶哑着声音,姜生,其实,凉生一直记得这个很重大很重大的日子。凉生没有忘。只是,现在,哥哥没法给你买礼物了,你喜欢什么就自己买吧。这么快,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他用力挤笑容给我看,眼睛却因为疼痛急剧的流着泪。

  我喊他哥,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凉生伸手给我拭泪,钞票从他掌心滚落到地上,他说,姜生,别哭,别人会笑话。生日时候是不能哭的。

  凉生。

  在我四岁时,你给我第一口红烧肉吃,那时的你,踩着凳子,踮着脚,晃着胖胖的小胳膊,往我碗里夹肉。从此,我喊你哥,从此,我是你的姜生,你是我的凉生。

  九岁时,你在魏家坪那小片枣树林里刻下“姜生的酸枣树”,条条如是!那时,露水浸湿你单薄的衣裳,黏润着你柔软的发。你疲倦的睡着了,脸上却有一种满足的笑!

  十七岁,你给了我一份礼物。这时的你,为了这份礼物,躺在床上,满身伤痕,只有漂亮的睫毛还是那样浓密。你说,姜生,别哭。我便泪水决堤!

  那天晚上,将凉生送回家。在“宁信,别来无恙”我吸了第一口烟。烟雾缭绕中,是程天佑铁青的脸,他一把将我从沙发上捞起,夺过我手中的烟,扔在地上,狠狠的用脚碾碎!

  他说,姜生,你怎么能这样?叫姜生的女孩,不能作践自己,因为,姜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最倔强的花!

  我说,你是小公子,你懂什么?然后我就在他肩膀上一直哭,我说,天佑,天佑,我保护不了他!可是我不愿意别人伤害他……

  那一夜,我在程天佑的肩膀上哭得鼻青脸肿。



【40】   你们这个样子,是不是太激烈了一点


  凉生受伤的那天夜里,我没有回家。我想着他昏迷中却一直喊我名字时的样子就心如刀割。

    “宁信,别来无恙”里面,音乐一直很疯狂,霓虹灯歇斯底里的闪烁着,让人的眼前一片迷白,迷白。那一夜,我一直处于迷幻状态,脸上的皮肤被眼泪浸湿,生疼。嗓子里还残留着香烟辛辣的味道,不停的咳嗽。

    小九曾经跟我说,姜生,小飞妹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手里夹着烟,烟火明明灭灭,在她手指中间,仿佛一道生命留下来的伤疤,明媚鲜亮。

    是啊,我多么没有用。我连做坏女孩都做不了。

    如果我是坏女孩,我就能同很多小混混厮混。如果有人欺负凉生,我就和那些小混混一起为他报仇!我不怕伤害,也不怕堕落。我是不是一个很傻瓜的小孩?很傻,我知道。可是,我多么不愿意别人伤害凉生啊。

    我靠在程天佑的肩膀上,眼泪不断的流。视线迷糊掉的时候,我似乎能看到凉生对我笑,他清亮的眼睛,漂亮的眉毛,高挺的鼻子。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姜生,姜生。

    然后,我就在程天佑的肩膀上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从程天佑的大床上醒来的。

    阳光透过水蓝色的窗帘,撒在程天佑的脸上。他站在窗前,清晨的风吹过他的白衬衫,柔和的阳光短暂逗留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让他看到像一个童话里才能见到的王子,在清晨的城堡中,等待公主的到来。

    那天清晨,我从他的侧影中读到一种孤独的味道。

    可能是听到了我翻身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眼中原本淡淡的孤单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暧昧玩味的坏笑。他斜靠在窗户边,双手抱在胸前,说,姜生啊,你是不是特喜欢我的床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啊?我可还是黄花大闺男啊!我可是……

    他这么一说,恶心得我跟摸黑刷完牙,开灯时却发现牙缸里盛着半个水淋淋的老鼠一般。我顺手扯起一枕头摔向他,我说,去你个黄花大龟蛋吧!去你个黄花大鸭蛋!

    程天佑一手就挡开了,身手之利落,不是我能想象。原来小九没有骗我,他确实是跆拳道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现在这个跆拳道高手中的高手将我拎到窗户边上,用手按住我的脑袋,他说,姜生,你信不信我将你扔下去?

    我吓得哭,却不肯求饶,嘴巴跟镶了生铁一样强硬。我说,你个黄花大龟蛋!你将我扔下去吧!反正你姜生奶奶活够了!

    程天佑说,姜生,我就不信你不说软话!你不求饶,我就真扔下你去!反正在这个城市里,我就是王法我就是天!你还不求饶?不求饶我就像扔小猫一样扔下你去!让你再也见不到你喜欢的人了!更别说保护他了!

    我一听就明白了,昨晚在“宁信,别来无恙”,我对着他哭“天佑,天佑,我保护不了他!可是我不愿意别人伤害他”,这些话,让他以为我恋爱了。

    所以我对着他很轻蔑的笑,也不跟他解释,我就是一直骂他,我说,程天佑,你个小儿智障,你个乌龟,你个猪头,你奶奶的快放开我啊!

    事实证明,那些日子,我很想小九,所以语言总是带着她的风格。可是程天佑似乎跟我死磕,就是不肯放手。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他期待我求饶,说软话。后来,我才明白,因为在小公子的过往日记中,所有人都是对他充满敬畏的。而且,特别是女人,对他,多是又爱又恨。所以导致他严重的自恋成灾,以为没了他,全世界的春色就失去了半园之多。

    我闭上眼,睫毛不停的抖动着,我直着脖子同他叫,程天佑,你奶奶的有种就摔死我,你敢摔死我,我就敢眼睛一眨不眨的横在地上。

    程天佑很轻蔑的笑,姜生,这是十七楼啊,你家摔死的人还能眨眼?

    我一怒之下,就用脚踹他,可能是踹疼了,他就猛扯我的胳膊,只听一声裂帛的声音,我的衣服被他活生生的撕裂了。

    我愣了。

    程天佑也愣了。

    这时门铃响了,程天佑估计是真愣过头了,什么也不想就直愣愣的去开门,没问是谁,也没通过猫眼看。我连忙扯下床单抱在胸前。

    苏曼如同一条鳝鱼滑了进来。一脸媚笑的冲着程天佑。直到看到我。她愣在了原地。足足半分钟。我的衣服七零八落,抱着床单可怜兮兮的站在程天佑身后。因为我刚才扯床单,床上一片凌乱。

    程天佑连忙解释,他揉揉鼻子,眼睛瞟向窗外,说,苏曼,你别乱想,我们刚才在闹着玩。姜生还是个小孩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苏曼一头撞进程天佑怀里,不停的撕扯程天佑的衣服。她说,程天佑!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么一嗜好!你就这么喜欢飞机场?你喜欢一洗衣板么?你恋童癖么?你……

    她的话让我自卑不已,下意识的紧了紧床单,专心致志的看着这个来势胸胸的女人,错,是来势汹汹的女人。

    程天佑一把将她甩开,他脸色异常难看,他说,你闹够了没有?姜生是我的客人。你不要总是那么多龌龊的思想,你还是一女人吗?

    苏曼笑,她说,你们俩这个样子跟我讲龌龊!程天佑,我算是瞎了眼!我本是来跟你好声道歉,宁信姐说,你是个好男人,我不该将你想得那么坏!可是,以前你同我分手,你说,如果你再年轻几岁,你一定会娶我!你说,我太年轻了。可是,眼前这个贱货难道比我老么?

    她还没来得及狠狠瞪我,程天佑就狠狠甩了她一耳光。他说,苏曼,你给我嘴巴干净一点,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你到底想闹腾什么!

    苏曼的眼眶红成一片,她委屈的捂住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程天佑,她说,你打我,你竟然为了她……说完就冲程天佑扑来,发疯一样撕扯,只听到另一声裂帛的声音,程天佑的白衬衫被她撕扯掉一个袖子去。原来世界顶级名牌衣服同我身上的地摊货一样,都会被撕裂。衣服就是衣服,再名贵又如何?

    当苏曼发现程天佑的脸色确实很坏的时候,哭着离开了。她走后,门如同一道敞开的伤口,凸现在我和程天佑面前。

    程天佑走到我身边,他说,对不起,姜生,你看,总是这个样子。

    我就笑,我说,程天佑,你真会跟人家小女孩开玩笑,你看刚才那女人。你说她丑,她可以去整容;你说她胖,她可以去抽脂;你说她旺仔小馒头,她可以去隆成中华大寿桃;你说她不高,她可以作接肢增高手术……可是你偏偏说她年龄小,你太毒了,你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将你一脚踹你妈肚子里再等她几年……

    我的话还没说完,程天佑就和我掐成了一团。

    这时,宁信从敞开的门外走了进来,直愣愣的看着一身碎衣的程天佑和我,还有眼前的一片狼藉。她只有拼命的咳嗽,脸微微的红,一丝不愉快从她的眉梢闪过,可是她依旧微笑,说,你们这个样子,是不是太激烈了一点儿?



【41】    姜生,姑奶奶,我怎么可能跟你比呢


        那次之后,我在宁信面前一直灰溜溜的,跟一只忘记了穿毛皮就溜达在街上的荷兰鼠。同时,我也恨死了程天佑。你看,我们多么郎情妾意的在苏曼和宁信面前亮相啊,放在古时候,我们俩早该被浸猪笼了,铁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还可以四处乱蹦达。

    宁信对程天佑说,我不是故意进来的。只是,我找不到未央了。我以为她会在你这里。天佑,你知道未央这丫头,我怕她给你添麻烦。

    程天佑就笑,脸上笼着一种很邪气的美,他说,宁信,你总是有道理的,黄鼠狼偷鸡,在你嘴里也会解释成黄鼠狼为了它病重的老母才无奈做贼。那么宁信,你为什么不昨晚就来?

    宁信的眉心皱起,散开,然后,淡淡的笑,程天佑,你我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你想怎么说就随你怎么说,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三点了,我总不能这个时候来找你吧。恐怕那样的话,你更添堵。说完,她拿眼睛扫了我们这对衣冠不整的男女一眼。

    那天,程天佑一直对宁信没有好气,他总觉得,今天,苏曼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完全是因为宁信的挑唆。而此时的宁信,是来看好戏的。我直愣愣的看着他俩,从他们的表情中,我发现他们之间似乎亘着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似的。而且,面对程天佑的冷嘲热讽,宁信一直解释和避让。

    宁信走的时候,我差一点告诉她,未央在陪我哥呢。可是这话最终被我咽下去了,因为,我被程天佑传染了,对宁信有着很大的戒心。我觉得她那么眼明心亮的女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未央在凉生那里呢?她周围发生什么风吹草动,她能察觉不到呢?这样的女人,委实令人敬畏,却令人难以与之接触。

    她走后,我边揉着刚才被他弄红的胳膊,边傻笑,问程天佑,是不是宁信也是你的盲目崇拜者啊?

    他一把将我扔在床上,他说,是你个老鼠屎!然后就冲到楼下衣柜里翻箱倒柜的找衣服。他这句话让我明白了,人不可貌相,确实有几分道理。就在几分钟前,我绝对不会将老鼠屎这么粗俗的话同程天佑这张天使一样精致的面孔联系到一起。

    程天佑最后扔给我一个大T恤,说,换上!然后独自就走进了洗刷间。

    我偷偷的跟着他身后,往洗刷间偷偷探头,我说,程天佑,你不会偷看吧?程天佑在刷牙,听完我的话,冲我展开一脸迷死人的笑,他说,姜生姐,姜大妈,姜奶奶,我寻思着去电影院看《无极》都比看你有内容,有剧情的多。说完继续刷牙。

    我连忙躲回卧室,将程天佑的大T恤套在身上,原白色,质地非常绵软。我穿着它,不停的耸肩膀,试图让它不要显得太肥太大。

    程天佑从洗刷间走出,一脸牙膏沫,看到我滑稽的样子,他就喷笑,他说,那个,姜生,你这个女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天使的身材,魔鬼的脸庞”啊!

    我当时没听出什么不妥来,我以为他在颂赞我“天使的脸庞,魔鬼的身材”,心里还很不好意思,原来旺仔小馒头也可以魔鬼啊。我美滋滋的说,程天佑,你这样的人,家里怎么可能没有女人衣服呢?给我找一件吧,我不能这么上街啊!

    我的话刚说完,程天佑的脸立刻变成了猪肚一样,无比的寒,一脸阴沉,他说,吃过猪肉的人一定要养猪吗?喝牛奶的人一定要养牛吗?姜生你是一头猪吗?以后少问我这样的问题,我会讨厌你的!

    我端着脸看程天佑嘴巴上的牙膏泡沫,冷笑,我说,那你使劲讨厌我吧,这样我会开心死,我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邪劲最近,总是跟你这样的猪纠缠不清。

    那一个早晨,我同小公子唇枪舌剑,刀光剑影的。相互以猪侮辱对方,污辱完人格后,污辱智商……上至祖宗八代,下至未出世的曾子曾孙,甚至,我将程天佑家的抽水马桶都诅咒它下十八层地狱……总之能污辱的东西,我们都污辱完了,一个也没放过!半个都没放过!

    程天佑靠在沙发边上喘息,嘴巴上的牙膏泡沫已经干掉,让他看起来更加滑稽。半天后,他说,姜生,我输了。你是我姑奶奶。以后,我不跟你做对了!

    我一听,心里无比的爽,我那么希望这个小太岁能在我面前偃旗息鼓,他不讨厌,甚至有些可爱,但是,就是太自以为是。

    可惜的是,我高兴得太早,程天佑就是一个阴狠的角色,他说,姜生,姑奶奶,我怎么可能跟你比呢?你那魔鬼的面孔一笑,全天下男人都打消了娶妻的想法,从此对女人断了念头,集体同性恋。你那天使的身材一秀,全天下再也没有BQ一词,从此人类绝种……

    我还没来得及弄懂BQ一词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能听得出,程天佑通篇鬼话都是在讥讽我,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将床单蒙在他脑袋上,一顿痛揍,然后,飞奔出门。程天佑的声音歇斯底里在大楼里回荡,他说,姜生,我饶不了你!

    我很怕程天佑,小九说过,他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如今我却在小太岁的脑壳上动了土,错,不是动土,简直就是动了一座山。万一他弄死我,我真的就含笑九泉了,我还没来得及对我那苍老而病重的母亲尽孝,而且,凉生的伤还那么严重,我还得看着他好起来,所以,就目前的国际战况来看,我绝对不能栽在程天佑罪恶的小手里面。

    所以,我跑出程天佑的老窝,就天使一样的横穿马路,连闯红灯,飞奔到“宁信,别来无恙”,跟宁信请了假,我说还有一个周就要开学了,我得复习一下功课。宁信看着我几乎及膝的大T恤,淡淡一笑,说好,等你开学后,有机会就来,这里永远对你姜生打开。那天,她多给了我一千块钱,说是给凉生看病。我当时犯嘀咕,她原来知道凉生受伤了,知道的话,就应该知道未央会同凉生、北小武一起的。

    程天佑说的对,宁信今天早晨,极有可能是来看戏的,所谓的找未央,只不过是个借口。可是,为什么未央不在,她会到程天佑这里寻找,说是怕未央给程天佑添麻烦呢?

    唉,程天佑这个男人,真是麻烦!



【42】     或者,还可以是别的谁,只要你的名字不叫姜生


        北小武说,姜生,你昨晚不在,凉生一直不安心。未央告诉他,你去帮她姐姐收账,晚上才不回来的。他才安心的睡了。他说,姜生,你说,咱家凉生不会被毁容吧?

    我摇摇脑袋,怎么会呢?不会的。其实,我的心里那么酸,凉生这么好的男孩,为什么他们还要欺负他呢?我恨他们!

    北小武看了看我身上的大T恤,倒退了三步,他说,奶奶的姜生,你这是穿戏服唱大戏呢?他这么说,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一直穿着小公子的衣服,所以悄悄跑回自己的房间,打算换下这身行头。在门口碰到未央,她看看我,也是淡淡一笑,扫了一眼我身上的衣服,说,姜生,如果凉生知道你在外面玩得这么疯,他该怎么想呢?

    我说,未央,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真的不是。随后,我给她乌七八糟的解释了一通,最后发现,自己越解释越糊涂,到现在,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弄成现在这种模样。未央还是淡淡一笑,眼里很明显有熬夜留下的红血丝,她说,姜生,当我没看见,你自便吧。

    我看着未央离开,那时候,我非常想找到程天佑,跟他说一句心里话,这句话,我估计只有他能懂,我想跟他说,程天佑,我发现,其实,未央和宁信都是一个调调的女生。是的,她们的心思仿佛是遥邈的海,你看不见底,更望不到边。

    当然,凉生和北小武肯定不会同意我这样的意见,她是凉生的纯洁小天使,是北小武的冷艳小校花。如果我这么对金陵说,金陵这妞肯定会说,姜生,你这是嫉妒未央。

    是的,我嫉妒。

    我说过,前生,我是一只叫做姜生的猫,而我也固执的认为,凉生前世的妹妹,不甘心在今生还做妹妹,所以,她对那只叫做姜生的猫说,姜生,来世,你替我做凉生的妹妹好么?后来,她用一条肥鱼收买了那只叫姜生的傻猫。所以,今生,姜生这只傻猫变成了一个叫做姜生的傻女孩,做了凉生的妹妹。而前世那个只能做凉生妹妹的女孩,却在今生,成了可以随意喜欢凉生的女孩。我固执的认为,这个女孩,就是未央。

    或者,还可以是别的谁,只要你的名字不是姜生。不是那个吃了十三年凉生做的水煮面的姜生;不是那个月亮底下赤着脚丫替一个叫凉生的小男孩挨罚站的姜生;不是那个吃大麦芽糖吃到贪婪的吮吸凉生手指的姜生;不是那个为了凉生可以同那些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少年厮打的姜生;不是那个月亮底下让凉生撕心裂肺喊妹妹的姜生……只要你不是,你都可以喜欢那个叫凉生的少年。

    我一直想在某个时空可以交错的时候,找到那只叫姜生的傻猫,问问它,如果知道今生会这么忧伤,还会不会为了一条肥鱼,做一个这样的交换?

    用一条肥鱼,交换这永远无法说喜欢的一生。

    这些想法,我都不能跟别人说,他们会笑话我是傻瓜,世上哪有什么猫?世上哪有什么前世今生?哪有那么多冥冥注定?

    北小武一直都说我是个傻瓜,可是,现在的我们都是傻瓜。他在等一个叫做小九的女孩,而这个女孩,可能一生都不会再回来。或许,在不久的某一年,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在异地寂静的深夜里,她会不会想起,曾经有一个叫做北小武的男生,对自己那么痴狂?会不会想起他,也会清泪一把?还是,在冰冷的岁月里,她已忘记?

    当然,我同北小武的伤心,是未央如何也理解不了的,这七天,她一直陪在凉生身边,给他清理伤口,照顾他起居。常常她给他从书上或者报纸上读一些笑话,凉生总是安静的听,安静的笑。未央也笑,像一朵盛开在凉生身边漂亮的百合花。

    这个时候,阳光总会洒满我的脸,我的发,我的衣裳。我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看凉生清透的眼睛,看着他的脸慢慢的消肿,看着他的手臂一天一天的恢复。听着未央给他讲的笑话。他们笑,我也笑。

    尽管我没太听明白是一个怎样的笑话,但是我生怕错过了同凉生经历的每一个开心和快乐。生怕很多年后,我就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和他在同一个时刻笑,在同一个时刻哭。那么多年啊,我们如同并生在一起的两颗冬菇,倔强而顽强的相依相偎。那些在魏家坪的暗夜里,两颗连根的冬菇,拔了任何一颗,另一颗都会感觉到疼痛,那是一种连体的疼痛啊!

    凉生对未央示意,他嘴巴轻轻的动,他说,未央,你看我床下有一个小陶罐。你帮我拿出来好么?

    未央就俯下身,帮他从床下拿出那个陶罐。疑惑的看着凉生,问他,这是什么?

    凉生笑,说,很多年前,我种过一株植物。

    未央呆呆的看着陶罐里绿油油的植物,转而笑,那是什么植物呢?

    凉生眼睛晶莹起来,他笑了笑,可能是伤口还疼,所以他的笑容在那一刻显得有些呆滞,他说,未央,这是一株姜花。

    姜花?未央的身体明显一震,但是脸上还是堆着笑,她看似爱惜的抚摸着这株绿油油的植物,漫不经心的问,这株姜花陪你多久了?

    凉生想都没想就回答,快十三年了吧。

    未央的嘴角荡开一个极其美丽的弧,她说,那它叫姜花,为什么不开花呢?

    凉生望着窗外,我紧紧躲到一边,他说,未央,有些花,注定无法开放。就如这盆姜花,我每天能够看到它绿油油的样子,已经很开心了。并不指望它能够开花。不过,未央,听说,姜花很美,有白色的,也有黄色的,总之,那么灿烂,你如果看到,一定会喜欢上。真的,未央。

    未央笑,我知道,就像你那个妹妹,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石头见了也沉不下大海……呃,真遗憾,那以后,它还会开花么?

    凉生愣了一愣,笑,说,未央,其实,我告诉你,这是一盆永远无法盛开的姜花,它永远都不可能开花的。

    未央紧紧盯着凉生清凉的眼睛,她说,为什么呢?

    凉生叹了一口气,他说,未央,你别问那么多了,总之,这是一株注定悲伤的姜花,永远不可能绽放。有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的。譬如,你喜欢上一个男生,为什么?譬如北小武会对小九不死不休,这是为什么?譬如,你对姜生那么冷淡,她却会在江边不顾生命将你救上岸,这是为什么?

    未央淡淡一笑,她说,凉生,我觉得姜生之所以救我上来,并不是因为她想救我,而是因为,她怕知道,当凉生你跳下水,你会先救谁?说完,她的眼睛如同一张密密的网,紧紧拢住凉生的眼,她说,凉生,你会先救谁?

    凉生说,未央,我累了,我不愿意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对不起。

    未央冷冷的笑,说,算了,我一点都不通人情,毕竟她是你的亲生妹妹,骨肉相连,怎么可能要你为了我,放弃救姜生呢?我真不通人情。

    凉生沉默了半天,他说,未央,你帮我从陶罐里拿出一粒沙,替我扔掉,好吗?

    未央说,凉生,你说过,这么多年,你都会每天都要从这个陶罐里拿出一粒沙,然后扔掉。可是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倒掉好了。未央说完这话,抬头,直到看到凉生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才改口,一脸谦和的温柔,声音盛满了甜蜜,她说,凉生,对不起,我只是开一下玩笑。你的想法,我怎么会干涉呢?

    我在窗外安静的看他们对话,凉生总是将那只健康的耳朵侧向未央。原来,这个世界上,只有姜生每时每刻记得,凉生听力有问题,只有姜生对他说话的时候,会将声音扬得比往日高。因为,只有姜生,不愿意凉生时刻侧着耳朵听她说话,因为这会提醒她记起,儿时的凉生,为自己挡掉的那一记耳光。



【43】     没有程天佑这只猪来聒噪我,我的生活十分的惬意


        开学之后,凉生的伤势还没有康复。我和北小武像两个小跟班似的,跟在他身边。哦,忘了说,我给凉生买了一顶帽子,那是我到耐克专卖里溜达了半天后,才下了很大的狠心才买下的,我担心开学后,凉生脸上的伤不能痊愈,就这样走在校园里会让他感到为难。

    凉生,一直都是一个脸皮很薄的男孩子。这个,我一直记得。

    有了这顶帽子,凉生只要将帽沿拉底,就可以挡住脸上的伤,这个样子,他就可以从容的走在校园里。当然,这种经验是我从程天佑那里学来的。听未央说,程天佑最近一直等在“宁信别来无恙”守株待兔呢。

    北小武对我私底下说,他说,姜生,你看,这是刮得什么风?未央最近对你可是关怀倍加呢。你说,她怎么了?难道,真的要为咱们凉生从良了?

    我说,北小武,你的嘴巴能不能干净一些,什么叫从良,你少来诋毁凉生!

    北小武嘿嘿的笑,他说,姜生,原来你还是承认凉生和未央的关系,还承认未央是你哥哥的媳妇儿。我以为你这些日子被金陵那丫头罐了迷魂汤,要帮她抢夺凉生呢?

    我吃惊的看着北小武,怎么?金陵也喜欢凉生?不会吧?

    北小武就笑,奶奶的姜生,你就一傻子,那么你说,金陵为什么整天粘着你,有这个必要吗?

    我说,金陵是因为同我的关系好啊。我们之间有友谊的,北小武,你不能因为小九的离开,心里就这么阴暗,见不得人世间的美好可爱!

    北小武冷笑两声,他说,姜生,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永远不会欺骗你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我。这一点,我想,凉生是做不到的。但是,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为你能幸福和快乐,不辞奔命的话,我不如凉生。但是,凉生可能欺骗你,我却不能骗你,从小到大,我当你是妹妹,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偏见来影响你呢?再说,朋友是那么重要的财富,我怎么可能妨害呢?可是,你看金陵,难道你就一点看不出,她和你并不是因为友谊,而是,你,姜生,是她走向凉生的桥梁,我这样说,你总能懂吧。

    我撇了撇嘴,说,我懂,可是,北小武,你绝对金陵有成见的。如果,你能好好的接触一下,你会发现,她远比你想象的可爱的多。

    北小武说,好吧,奶奶的我也不过是发表自己的意见的。

    北小武离开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他,我曾经听未央对凉生说过,小九以前在“宁信,别来无恙”混过一段时日。这也就是为什么暑假的时候,未央来到魏家坪见到小九,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诉北小武。我想告诉他,是因为,或许,他能从宁信那里得知小九的去向。但是,我怕这件事情又成为他的新伤,让他更加难受。我想,既然凉生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合适告诉北小武的话,他一定会告诉他,如果不合适的话,他也就不会说。我就看凉生怎么做吧。

    一个多月后,凉生脸上的伤,基本消退了。又恢复了本来的清秀。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无比的温暖,就像一个小太阳。未央就是太阳下面的花朵。而姜生,却只能是墙角树荫下的一棵小草儿。

    很多男生都说,凉生那顶帽子很漂亮。凉生对他们笑,说是姜生给我弄得高仿品。嗯,我当时就是这么跟凉生说的,我怕他知道我花了那么多钱,会心疼。

    那之后,很多男生都对我殷勤不已,我想,他们大概是想知道,从那里能买得到这么真的高仿品。或者,他们都想,如果我成了他们的女朋友,这个样子,他们就可以花几百块钱从头到尾买一身耐克了。哼,美死他们!

    这个世界上,你确实要相信:一份价钱一分货!

    当然强买强卖不在此列。

    那些日子,我一直过得蛮悠闲的,没有程天佑这只猪来聒噪我,我的生活十分的惬意。我时不时对北小武这个心理阴暗的少年讲一点社会主义的春风化雨,期待他的幼小心灵不至于因为小九的离开而变得太畸形。但是,依旧有令我讨厌的事情,就是各类试卷比高一的时候厚了很多。高一的时候顶多算是中雪,到了高二的时候,简直就是大雪纷飞。就是这样,那些老师还不忘吓唬我们,他们说,这点试卷算什么?到了高三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冰雹!

    其实,这些卷子怎么可能和可爱的雪相比较呢?雪可以堆雪人、打雪仗,这些试卷能吗?不能。它只能让很多孩子,在高中的时候,就满头白发,小鼻梁上架上个眼镜。多深刻的戕害啊。所以,我刚才的破比喻,简直是对雪的一种玷污。

    即使生活这样烦杂,我的生活依然趣味十足,我和金陵依旧会跑到篮球场上,看那些疯奔的篮球超男们炫耀球技。兴奋的小脸通红。

    其中有个男孩子还对我和金陵青眼有加过,时不时跟我们讨论一下时事政治,讨论一下拉登那么恐怖是不是因为基因突变;小布什长得那么畸形,和英国的查尔斯王子真是遥相辉映;杨钰莹那辆红色保时捷到底是初恋的爱情见证还是什么该浸猪笼的包养关系所赐……不过那个男生太水中月雾中花,分不清他到底对我和金陵哪一个的眼更青一些,这差点导致我和金陵之间产生内讧,最后,我们俩个人再也不跟他说禅轮道。最后一次说国际局势的时候,我和金陵分别表现出了极大的拜金主义,我说,杨小姐为一辆保时捷才肯献身,其实已经很矜持了。我这样的,就是你开了一拖拉机来,我也会拜倒在你的拖拉机面前。金陵说的更恐怖,她说,拖拉机?你骑一辆单车过来,我就献身!结果把那小子听得吐了一升血,大呼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我和金陵每人一脚,把他踹在篮球场上。飞奔而去。当然,我们是看到副校长正在篮球场边上,否则我们哪敢这么嚣张。

    其实,这种立场不分明的男生,真的蛮可恶,这让我想起程天佑。他就认为自己那么受欢迎么?是不是全天下女人没了他,就得集体自杀?

    想程天佑的时候,我就会想小九。我不知道她独自一人飘零在外,是不是受了更多的漂泊之苦。如果我能见到她,我一定要告诉她,北小武过得很不好,因为他很想她。



【44】     那一夜,我和程天佑在车上看了一晚上星星


        关于我同程天佑经历,我都告诉过金陵。那个年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分享自己秘密的小姐妹。

    金陵说,果真有这样的男孩,会像极了凉生?我说,是啊,至少在我眼中,他同凉生很像。我告诉她,曾经,最初,在KFC,宁信就将凉生错认,当时,我和北小武都不知道她将他错认成谁,直到我认识了程天佑,才知道,那天,宁信应该是将凉生错认成了程天佑吧。其实,他们两个人也不是特别像,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惊讶了呢。

    开学后,再见程天佑,是在学校门口,我拉着金陵出来买小贴画。刚对着贴画上的帅哥们大流口水,就见程天佑那张黑脸贴在我耳边。他说,我可爱的小姜生,很久不见,你还好吧?我一听是他的声音,手都抽搐了。拉起金陵,撒腿就跑。却被程天佑一把拉住。他说,姜生,今天我非用被单憋死你小样!让你跟我斗!说完就将我拽上车,我当时虽然挣扎,却不敢太用力,我怕我的衣服在大庭广众面前被这混球撕裂。

    程天佑载着我扬长而去,我回头,只见金陵急得直跺脚。我转头对程天佑说,你会害我缺勤的!你这只大脑长在屁股上的猪!

    程天佑冷冷的笑,冰冷着脸,黝黑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得意。浑身散发着一种邪气的诱惑,我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他笑,缺勤?好像你没逃过课似的!都要被人用床单勒死的人了,还在这里惦记上课,真是好学生啊。说完,他猛踩油门,敞篷车在公路上风驰电掣,我紧紧抓住扶手,唯恐自己被摔下去,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人世间的美好就晃到阎罗殿上报名。

    我说,程天佑,你这是去哪儿!

    程天佑笑,不去哪儿,就是我活够了,想在高速路上自杀!觉得一个人太寂寞,只好拉你来做陪葬!这样黄泉路上我们两个人可以双栖双飞,姜生,同我这样的帅哥一起,不是你这样的花痴一直都会有的梦想么?现在多好,我来帮你圆梦了!说这话的时候,风正扬起他额前的发,露出他饱满的额头。我当时,真想拿锤子在它上面敲一个洞。看他还嚣张不。

    结果,在高速路上,他接完一个电话,就对我笑,他说,姜生,我有事儿,不陪你玩了,我就是估摸着高中生活压力太大,带你出来兜兜风,让你放松一下。你看你,紧张什么,我怎么会杀死你呢?杀死你太有辱我的英明了。说完将手机扔在车前,冲我美滋滋的露着大牙笑。

    我随手捡起他的手机,扔了出去,转头也冲他美滋滋的露着大牙笑。偷偷说一声,这种奢侈的行径让我兴奋的手心直冒汗。做有钱人过瘾,在有钱人身边,时不时地帮扔点手机之类的东西更过瘾。

    程天佑的脸都变形了,他两只眼睛几乎冒出火来,他说,姜生,一会儿回家,我非用床单勒死你!我让你跟我作对!

    我一声不吭,反正我是要被勒死的人了,无论是床单还是被单,都没有活路了,还是任凭他用各种语言来威胁我吧。正在我大义凛然准备慷慨就义的时候,程天佑的小跑车却在回去的路上抛锚了!

    傍晚时分,我和程天佑跟两只孤单的猫一样,等在这人烟稀少的外环上。程天佑时不时踢这辆车一脚,然后舔舔干裂的嘴唇,看看我,说,姜生,姜生,招惹你真是我的灾难!你说你手贱么?你是不是也是穷疯了,有仇富情节啊?你干吗要将手机给我扔掉?你看现在,我们向谁求助!

    我边哭边骂他,我说,程天佑,你才是我的灾难呢!我一碰到你我就倒霉,你干吗总是招惹我啊?今天我又夜不归宿了,我会被开除的,你是猪吗?我仇富怎么了?你有本事也像我这样穷疯了好了!

    那天夜里,程天佑在路边没截到一辆车,那些司机都不曾停下。我在车上冷笑,我说,德行,看看你的样子,跟车匪路霸似的,谁会停下呢?除非他们脑子想不开,想被打劫?

    然后程天佑就将我提留到马路上,让我去拦车。结果,我左折腾右折腾,也没拦到车。真奇怪,那些车本来跑得半死不活的,当司机一看到我明媚的小手,立时变成了飞车超人了。真看不出我的手还有动力作用,可以做太阳能了。

    程天佑就在我身后冷笑,说,看到了吧,人家现在这年头,营养跟得上,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那个不是出落的身板是身板,模样是模样,随便拉出一个来,不是明星就是模特。谁跟你似的,跟生在六零年似的。快快快给我回来吧,别站在那里跟小纸片似的,给我丢人现眼了,那些司机又不是瞎子傻瓜,会以为一洗衣板有魅力啊!

    我回瞪了他一眼,我说,你去死吧,有本事你就搬一奶牛过来给你拦车!

    程天佑看都不看我一眼,说,得了,嘴犟的家伙,等回家我被单床单一起用,非将你勒死不可!

    ……就这样,我和程天佑没截到一辆车,却相互讥讽着彼此,不亦乐乎。

    那一夜,我和程天佑在大马路上看了一晚上星星。

    星空下的程天佑皮肤如同月光一样,看得人眼花。我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翻了翻白眼,看了看程天佑,笑,真是浪漫大了。

    程天佑看看我,没说话,脑袋靠在方向盘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强势的男人无奈的样子。我心里无比的懊悔,真是的,我难道真的手贱么?扔什么手机啊?扔也该把他扔出车外。现在好了,在公路上浪漫吧。想着想着,人就迷迷登登地睡着了。

    夜晚总是比白天清冷很多的,我在睡梦中一直喊冷。程天佑将自己的衬衫脱下来紧紧裹在我身上,然后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迷迷糊糊中,我听他说,姜生,对不起。声音很小,仿佛我的错觉一样。



【45】     有凉生在,姜生怎么会做坏女孩呢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却见凉生和金陵远远的守在门口等我。我的心咯噔一下,落在地上。

    从头到尾,凉生看到我从一个陌生男子的车上下来,然后看着那个陌生男子的手轻轻拂过我的长发,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开车离开。尽管,这一切都是一个远远的背影。可是,当我走近凉生的时候,还是能看到他眼中隐忍了良久的泪光,他一直看着我,眼圈是一层令人心疼的红,他说,姜生,她这么说你,我不信!可是现在……你怎么可以这样作践自己啊?你就是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可以跟哥哥说,哥哥就是不上学了,下来打工,哪怕下来去抢,下来去偷,我也会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你怎么可以这样,姜生?我怎么跟爸爸妈妈说啊,都是我没看好你。说完,他就蹲在地上,喉咙间是一种压抑的声息,仿佛从骨头里剥裂出来,比哭泣的声音还令人难受。

    我上前扶他,满心难过,我说,哥哥,不是你想得那样,真的不是。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没有你听说的那么坏!真的,凉生。有凉生在,姜生怎么会做坏女孩呢?说着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是的,有凉生在,姜生怎么舍得去做坏女孩呢?

    凉生扬起头,看着我焦急的眼,伸出手,饱满冰凉的指端,划过我的脸庞,他念念,姜生,你怎么学会说谎呢?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出学校。我重重倒在地上,一直喊他的名字,凉生,凉生。

    凉生,你怎么会不相信呢?有凉生在,姜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坏女孩的。

    金陵上前扶我,被我一把推开,我说,你少这样假惺惺,你怎么能对凉生这样编排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从今天起,我讨厌你,你再也不要跟我见面了,我们不是朋友了!

    金陵委屈的看着我,直摇头,她说,姜生,我没跟凉生说你和天佑的事情,他怎么知道的,我也不清楚,他一直都问我,是不是你上几次的夜不归宿都是跟程天佑一起,可是我一直没回答啊,我只是告诉他,你被别人劫走了,结果,我们沿着学校找了一个晚上,网吧,旅馆、酒吧、歌舞厅,我那么担心你……姜生,我怎么会编排你呢?

    我冷淡的笑,你怎么会?可是,金陵,我那几次夜不归宿的真实原因也只有你知道,可现在,凉生知道了,你说,难道是我自己告诉他的吗?我说,北小武说的真没错,你真不是一个好人!说完,重重一把将她推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晚上,我一直没见到凉生,便和北小武四处寻找,我对北小武说,我怎么也没想到金陵会是那样的人,太阴险了!

    北小武淡淡的笑,阴险谈不上,不地道倒是肯定的。

    我们来到“宁信,别来无恙”的时候,却撞见了更惊人的一幕。

    大厅的回廊处,几树亚热带常绿盆栽前,两个清丽无比的女子,冷冷的对峙着。宁信伸手拉住未央,眼睛里闪过丝丝痛楚的神情,她说,你不能跟那些客人一起喝酒,你看你刚才的样子,像什么?

    未央扬手闪开了她的牵制,灯光映在她粉嫩的脸上,她极其轻蔑的冲宁信笑,我有你这样的姐姐,怎么可能像什么呢?我除了像妓女,我还能像什么?

    宁信的眼睛噙满泪水,我从来都不相信,宁信这样的女孩,也会流眼泪。未央拿着酒瓶冲那些客人走去,被宁信死死拉住,她将酒全泼在宁信脸上,怎么了,为什么你可以去做婊子,我就不能……

    没等她的话还没说完,满脸酒水的宁信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她冲未央喊,你滚,你滚!我这里容不下你这样身娇肉贵的大小姐!你滚!

    未央用手捂住脸,反手给了宁信一巴掌,冷淡的笑,你就是一婊子,你凭什么教训我?我告诉你,你没这个资格。说完,甩手走。

    当她看到我和北小武就近在眼前时,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我看了看对面的宁信,她正在对着玻璃窗发呆,强忍着泪水,擦掉脸上的酒水,不想被外人看到。我和北小武一声不吭的带着流泪的未央离开了“宁信,别来无恙”。

    那天夜里,未央一直在我面前哭。她红着眼睛看着我,她说,姜生,其实我和你一样,都不是什么幸福的小孩。

    未央这么一说,我就难过。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一些等爱的小孩,流浪在不同的街道,只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给自己一双手的人,可以带着我们走向幸福的街。

    我静静的坐在未央身边,看她流眼泪。很多时候,我嫉妒过她,但是,在这个时候,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只是一个不幸福的小孩。随便一句安慰,就会流眼泪。

    那天晚上,我才知道,未央同宁信之间的矛盾。原来,九年前,宁信跟一个比她大许多的男人厮混在一起,然后,在外面给这个男人做了二奶。这件事情惹怒了病重的父母,就这样,急火攻心的愤怒中,他们相继去世,本来尚好的家业也因此败落下来。

    未央说,姜生,你说,我该原谅这个姐姐吗?我能原谅这个姐姐吗?虽然,这么多年来,都是她一直供我花销,供我一切的一切,可是,我每当想起父亲和母亲,每当我在那个热闹的会所里,看到那些寻欢的人色迷迷的眼神,我就会无比的恨她!

    我望着未央,心里一阵难过。以前,我一直没明白,宁信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业绩,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可是要说,这样的事情也能让父母双双被气死,倒是不太妥贴,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吧。除非她们的父母是无比刚烈的性子。

    北小武说,未央,好歹,她也是你的姐姐,你不该对她那样。每个人都年轻过,都会犯下错误,你不该对你姐姐那么坏。

    未央一直不说话。漂亮的眼睛望向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说,姜生,凉生去哪儿了?

    她一问,我的心无比的酸楚,我摇摇头,我说,我在一直找凉生呢。我惹他生气了,未央,我是混蛋。

    未央跳下台阶,擦干眼泪,她拍拍我的肩膀,说,姜生,我们一起去找凉生吧,我想,我应该知道他在那里,说完,就拉着我们向中心街走去。

    我们是在中心街的一个雕塑下找到凉生,他一直躲在下面,安静的坐着,安静的流眼泪。他身后的雕塑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一片草坪上。拿着小木枝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们第一次见到这个雕塑时,凉生愣了半天,他指着雕塑对北小武说,你看,这个小女孩,像不像我们姜生小时候在在魏家坪草地上捉蛐蛐的样子啊?那时,北小武也惊叹,说真像,真的很像啊。

    如今,凉生自己一个人孤单的坐在中心街雕塑下,陪伴他的不是姜生,而是一个和姜生小时候酷似的青铜雕塑。凉生,你在想什么呢?想那个小时候一直躲在你身后的小姜生吗?想她怎么可以转眼就变坏么?可是,凉生,你要相信姜生啊,她有一个凉生这样好的哥哥,她不敢更不舍得变坏,因为她害怕凉生伤心。这个世界上,在她心中,有什么可以同凉生的眼泪相比呢?

    我落落的走到他面前,喊了他一声,哥,然后就抽泣起来,我说,我和北小武找了你一天了。我说,哥,你还生我的气吗?我真的没有夜不归宿啊,那些晚上,我一直都和未央在一起,她不是也打电话告诉过你吗?

    凉生抬起清凉的眼睛看着我,泪眼冥蒙,他说,姜生,你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怎么这么喜欢撒谎?

    我急切的拉过未央来,我说,哥,你可以问问未央,前几次,我没回去,是不是都同未央在一起,她还给你打过电话呢。

    未央看了看我,叹气,上前去拉凉生,她说,你别生气了。怎么说,姜生也长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的和自由的,你不能总是拘束她。然后,她又看看我,说,姜生,你去哪里我不知道,上几次是你要我帮你骗你哥哥,我明明知道你那样子不好,但是,我更不愿意凉生伤心,所以,我就帮着你骗他……

    我吃惊的看着未央,刚才在我面前还那么委屈的流眼泪,现在突然对我说,是我要她帮我骗凉生。明明以前是她要我对凉生说在她家的,说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猜测,今天,却又对我来这一套。

    她清澈的眼神,让人忘记了她刚刚难过的哭过,她上前来拉我,说,快跟凉生道个歉吧,别让他难受了。

    我发狠的推了她一把!她软软的倒在凉生怀里,眼睛犹如羊羔一般无辜。

    凉生扶住未央,他说,姜生,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这么说不也是为了你好!如果真的要你由着性子疯,将来受伤害的是你自己啊!

    我指着未央问凉生,你竟然相信她,不相信我?

    凉生清凉的眼睛仿佛深海一样的颜色,他说,姜生,该看到的,我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也看到了。如果你是别的什么人,我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可是,你是姜生,你是我的妹妹,我看到你这样子,我就往死里难受,你知道不知道……

    我指着凉生就骂,我说去你妈的凉生,我是你妹妹?你算我哪门子哥哥?去你的奶奶的往死里难受!我就告诉你,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用不着你像教育失足少年一样教育我,告诉你,我不稀罕!

    说完,我就跑开了,北小武上来挡我,被我一把推开了,我也没看他是否受伤,就兀自的跑向漆黑的夜里,眼泪跟花生似的,落了下来。

    凉生竟然不肯相信。

    姜生怎么会做坏女孩呢?他不相信,以为有他这样的哥哥,我舍不得,我真舍不得。可是,今天,我却骂了他,天知道当时我多么难受啊。从小到大,凉生不曾给我半点委屈,而今天,他宁肯相信未央,也不肯相信姜生!

    身后,却听未央对凉生说,我去劝劝姜生,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劝她的。说完就听着她追着我的脚步而来。未央不愧是练过舞蹈的,很快就追上了我。

    我发狠的看着她,我说,你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我同北小武都对你那么好,当你是朋友,你怎么这样对我!边说,我边流眼泪。

    未央笑,她看看不远处的凉生,转脸对我说,我也不愿意伤害你,但是,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一件我得不到!可是,偏偏凉生,偏偏程天佑!偏偏这两个男人都拿你当宝贝!你有什么好的?你什么都不如我,你不过就是一农村妞!说白了你就是一村姑,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对你百依百顺?而拿我当空气!

    我吃惊的看着未央,看着她清丽的脸庞。看着她脸上从容的微笑,她转头,将脸上最单纯的微笑抛给不远处的凉生和北小武,他们此时正在幽幽的望着我和未央。我仿佛可以看到凉生焦虑的眼神,盛满了忧伤。

    未央笑,她说,你不过是放一个暑假,程天佑就跟一只没头的苍蝇似的,谁能看不出来。不过就是两面之缘,他就那么喜欢你!可是我从小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在他身边长大,我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直到,我遇到凉生,我以为,有了他我对程天佑的喜欢可以在凉生身上公德圆满。可是,那天,在魏家坪,你发高烧,我也发高烧,凉生却一直守在你身边。难道妹妹要比女朋友重要么?所以,姜生,你根本不知道我多么讨厌你,多么恨你!说完,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面带笑容,狠狠的弄疼了我。

    我吃力的往后退,她却依旧笑,她说,姜生,十三年养一盆姜花,每一天拿出一粒砂,十三个三百六十五天,十三个三百六十五粒砂,他丢掉了砂,却丢不了牵挂!还有,说到这里,她轻轻附在我耳边,说,姜生,我跟你说,凉生这次受伤,是我找人打的!因为我看不惯他为了你的生日而这样奔忙!我就是想知道,你的生日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现在,我都告诉你了,姜生,你打我啊!

    我愣在原地,看着未央巧笑如花。她看着不远处的凉生,转脸对我笑,她说,姜生,你打我啊!你这就去告诉凉生,是我找人打的他,看看他相不相信你啊!说完,她就笑,笑得那么开心,仿佛一个孩子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糖果。

    就在那一夜,中新街离凉生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我的心碎了一个大窟窿,鲜血淋漓!我狠狠的推倒未央,看着未央将无辜的眼神投向奔来的凉生,看着她一脸柔软的依赖和无助。我头也不回,狠狠奔离这条伤心的街。



【46】     原来,我是一个这样小心眼的人


        高二,那个被称为“大雪纷飞”的一年,时光仿佛弹指,匆匆划过我们的指端。因为中心街那个夜晚,我和凉生的关系变得那样疏离。

    北小武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屋,搬出了学校宿舍。他说,学校宿舍熄灯太早,而他想好好学习,想多学一会儿。我知道他不是说笑。我也知道,他是为了小九。在高中的年月里,我们不知道用怎样的姿态才能拥抱住幸福。只是看了很多的故事,都这样教育了我们,所有的幸福都会在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得以功德圆满。

    北小武想给小九一个更加坚实的肩膀,所以,他只有让自己的基础更加坚实。而这份坚实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好好学习。好像没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可是我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权且这样吧。

    很多时候,北小武温书的时候,都会突然大笑出声音。他将小草扔我腿上,嘴巴里还叼着一根青草,他说,哎,姜生,你说,如果我真考上大学,小九知道了,会怎么说?

    我合上书本,看看空旷的操场,然后看看他,摇头。小九会说什么?已经一年多,没有她的消息,我不敢忘记这个穿着一套套主题套装从我生命中走过的女孩,不敢忘记她抽烟时孤独的模样,不敢忘记她喝酒时流泪的模样。可是,我却不敢记起她说话时夸张的模样,我怕想起她眉毛飞舞时的生动表情,心就会难过得不成模样。

    北小武眯着眼睛倒在草地上,阳光晃在他麦色的皮肤上,明晃晃的,他笑,说,姜生,你奶奶的真是猪。我觉得吧,我家小九会这么说:我靠,北小武,我就一文盲,居然还泡上你这么个大学生!我靠,我这不是荼毒生灵么?说完,北小武就哈哈大笑,很开心的样子。他抬头看看我,说,姜生,我从来没听到任何一个女孩,将“我靠”两字说的跟小九一样悦耳动听,仿佛是从她嘴巴里开出的花儿一样。

    北小武是个傻瓜,他以为他咧着嘴对着我笑,我就看不出他眼圈发红,看不到他眼角零散的泪影。

    我想逗他开心,所以,我就用书本拍拍他的脑袋,说,切,我还以为小九会说,奶奶的北小武,是不是中国普及十六年义务教育了,轮到你这个猪头上大学了!

    北小武听了,就捞着我的胳膊狠狠掐了一把,如果不是因为不远处的篮球场上站满养眼养心的小哥哥们,我早就鬼哭狼嚎的叫起来。但是为了我巨大的帅哥梦想,我只好四平八稳的看着胳膊被北小武这个卑鄙小人给捏肿了。

    北小武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他说,哎,姜生,你看,肿了。你说以后那些健美运动员也不用整天累死累活的运动,都到我这里,我挨个掐几把,都就掐的肿出肌肉块来了。

    我冷笑,一边冲胳膊吹气消肿,一边瞟向篮球场上的帅哥,还得腾出嘴巴来还应付着北小武的傻瓜问题,我说,我靠,以你这样伟大的智商,你还考什么大学,今下午就下学发展个“掐掐”肌肉馆,这生意还不风靡全球?然后申请一个专利,后半生,你就是比尔盖茨第二了。别的事情你也甭担心了,光跟你妈坐在炕头上数钞票就行了。

    说完这话,我才发现,自己多么惦记小九。连说话的方式,都带有她的味道。虽然,我们不曾深交,但是,这么多年来,小九是唯一一个能走到我心深处的女孩。我也相信,对于小九来说,我也是同样的重要过。

    可是,北小武真是小人,他听完了我的赞美,并没有因为像小九就对我手下留情,他瞪着两只眼睛看了我半天,笑了笑,然后小爪子一伸,又在我另一只胳膊上狠狠掐了一大把。

    那一整天,我耸着两只胳膊像一只大龙虾似的在校园里晃荡过来晃荡过去,别提多么丢人现眼了。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凉生在我的身旁,他肯定会冲北小武凶。也就是因为凉生不在我的身边,北小武才敢这么气焰嚣张的欺负我。

    想起凉生的时候,我的嘴角会上翘,淡淡的一个弧,很缥缈;眉心间却有两道深深的皱印,只是我不自知。

    在校园里,经常会看到凉生,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如果是以前,我总会雀跃的跑到他眼前,亮着声音喊他哥,然后没心没肺的闹腾他一会儿。而现在,如果碰见了,我们也说话,也跟没事似的说说笑笑。但是总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不疼不痒的事情。

    原来,我是一个这样小心眼的人。一直不曾走出那个午夜,不曾走出那条伤心的街。一直走不出凉生给我的不信任和未央给我的伤害。

    那天的凉生,那天的未央,那天中心街上那个小女孩的雕塑,仿佛历历在目。那天夜里我回到宿舍,在金陵的身边大哭。我诅咒未央,怪凉生的不信任,怪北小武的不仗义,大哭大闹,泪水满脸,仿佛整个世界都辜负了我一样。唯独没有对金陵道歉,似乎我的咽喉对“对不起”三个字特别吝啬。或者,我怕这三个字太矫情。

    金陵也跟着我难过,给我打洗脸水,她说,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姜生,你是猪么?然后将大毛巾捂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擦。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对金陵说过“对不起”。可是,我相信,任何人都知道,我多么内疚。我也相信,很多人都这样任性过;伤害过自己身边的朋友。抱歉或者对不起,说出来的时候,会不会令他们心酸呢?不如就这样留在自己心里,让自己慢慢的心酸吧。

    金陵选择的是文科,同凉生和未央一样。我选择的是理科,从我初中学政治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脱离这份“拗口”到让我生不如死的学科。后来,我就这么如愿以偿了。北小武讥笑我大脑长在直肠上,不会转弯。

    这个恶心的破比喻让我一个周都处于反胃的状态中不能自拔。

    高二的生活呼啸而过时,我才知道,原来,时间真的就像流水,永远走的悄无声息。很多时光,很多人,永远只能存在记忆里,渐渐淡成一个影像,哪怕这样的现实会令你疼痛。但是,毕竟随时光走远了。

    譬如,魏家坪草场上,那个叫凉生的小男孩,曾经像母鸡一样护着一个叫姜生的小女孩。



【47】     他说,其实,姜生,你也就是一花痴


        高二暑假的时候,我没有回魏家坪。我不想吃凉生做的水煮面,我怕吃着吃着我就会神经质的流眼泪。你们看,我的眼泪是这样不值钱,说流下来,就会流下来。

    凉生同北小武走的时候,一直回头看我。他说,姜生,爸妈身体都不好,其实,我觉得你该回去看看他们的。

    我抿嘴,低头,声音变得异常细小,我说,我会回去的,但是,现在我不想回去。

    金陵跟凉生说,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姜生的。

    凉生点点头,他说,那好,只是姜生,你一个人在外面,多吃饭,别饿瘦了。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北小武说,凉生,你是不是觉得姜生是弱智啊?她这一年不是自己过得挺欢实的吗?别瞎担心了,快走吧。咱们的小姜花很快就有护花使者了。咱们快走吧。

    凉生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花钱放到我的手里,看了看我,没说什么。然后,他就同北小武一同离开了。魏家坪的绿草地在顷刻间,突然变得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我看着凉生的背影,将手放在自己眼前不停的晃。晃啊晃的,我以为就将自己给晃醒了。然后这十四年,仿佛就是一场长长的梦。梦的这端是我此刻的疼痛,梦的彼端是我四岁前魏家坪碧澄澄的天空。我想,这肯定是一个梦,梦醒了的时候,我还是那个四岁的小女孩,脚边偎着一只叫小咪的猫。很多时候,我会赤着脚丫奔跑在魏家坪的操场上,同北小武那帮小P孩一起占山为王,过家家。永远永远没有魏家坪那场惨烈的矿难,也没有一个清秀的仿佛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小孩走进我的命运转轮,他叫凉生。

    金陵拉着我那只晃来晃去的手,回到校园,我才知道,凉生同魏家坪的矿难不是梦,而是永远存在着或者存在过的人和事,不可变更。

    我真傻。

    满满一个暑假,我都在金陵的带动下发奋读书,当然也发奋的吃蘑菇,金陵说,她奶奶说,蘑菇是有益菌。那些日子,我感觉自己都快吃成一棵水灵的小蘑菇了。

    金陵是一个特别用心的女孩,但是神经太容易紧张。离高考还有一年时间,而在她这里仿佛已经奔赴了考场。那段日子弄得我也有些神经失常,常常看着新闻联播的俩主持人在台上一唱一和的时候,就开始想物理题,想这俩主持人若是碰撞后,会向那个方向移动呢?碰撞做了多少功?产生多少热?根据动量守恒定律还是动能守恒定理呢?

    金陵摸摸我的脑袋,说还好,人还挺正常的,幸亏你没想化学题,你要是想把俩主持人放到玻璃杯里加硫酸,化学反应式怎么写的话,我就吓疯了,我一定四条腿跑到精神科医院给你挂专家门诊。

    我笑,你当我数学学得不好啊,你明明是八条腿么?说完我就晕过去了。

    那天,我是学习学过了头,中暑了。所以胡言乱语,说金陵八条腿。当然,金陵本来被我的回答吓哭了,但是一看我晕倒,又惊吓过度,哭不出来了。加上平时我给她灌输的镇定、临危不乱等等良好的美德,所以在我晕倒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主意,也不顾的哭了,拎起一桶水浇到我身上。

    透心凉啊。

    所以,我幽幽的醒了过来,晃晃脑袋,更像老革命党人一样不畏强暴,我说,你就是给我灌辣椒水,你也是八条腿。

    那天,金陵将我拖到小诊所里,经过哪些“蒙古”医生的检查证明,我中暑了,外加吃到毒蘑菇,产生了臆想症。

    我指着那个蒙古大夫说,胡说,你才吃到毒蘑菇了呢,我中午吃的是美洲豹。

    那个蒙古大夫人很搞,边给我打葡萄糖边问我,说,那你今晚想吃什么呢,非洲象小姐?

    我嘿嘿的笑,说,不吃了,不吃了,我晚上就变成秃鹫了,最近秃鹫们都在减肥,要选秃鹫小姐,夺冠了就可以进军好莱坞,跟小汤哥演情侣档……

    当然,这一些都是我清醒了后,金陵告诉我的,她说,那一整晚,她被我吓得又哭又笑的,真难受。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吃什么蘑菇了,当然,更不像金陵同学那样发疯的学习了。我怕真将自己逼疯了,样子比较难看。

    这件事情我告诉过程天佑。然后看着他张着血盆大口狂笑五分钟。那个表情让我想起一个成语,就叫气吞山河,估计老祖宗造出这么一个词,就是为了形容千年后,我眼前男子这个夸张的嘴巴的。

    第六分钟的时候,我问程天佑,你笑完了没有?

    程天佑才将嘴巴抿成樱桃状,含情脉脉的看着我,半天,他说,其实,姜生,你也就是一花痴,还总在我面前装清高。你看你吃了毒蘑菇,变成秃鹫,都不忘记对着靓汤帅哥发花痴,有你这样的女人么?

    我说,我就是花痴怎么了,我就是对全天下所有男人都花痴,就是对哥哥你有抗体怎么了?你气不顺了是吧?气不顺了,你也去吃毒蘑菇啊?

    程天佑叹气,唉,我被你已经毒得要死要活得了,毒蘑菇就免了吧,留着你老慢慢享用,这次变秃鹫,下次变雄鹰……等你变完了七十二变,就飞到天庭上面去,老天爷就封你做第二个孙悟空。

    我冷笑,程天佑,等我变成孙悟空,先将你这货色打回你猪八戒的原形,免得你整天自恋的以为自己是全天下女人的春药似的!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情况下,程天佑的房间变得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其实,我接受他的邀请,来他家玩,完全是为了享受空调,顺便吃他冰箱里的冰激凌的。每次享受空调的美好时光总是在唇枪舌剑中度过。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同程天佑呆在一起,就给火药上了枪膛,不发射也得走火。

    真无奈。

    好在冰激凌还是很好吃,还能补偿一下我“幼嫩”心灵遭受的创伤。

    我吃冰激凌的时候,程天佑就在打扫战场,他边收拾,边将脸拉得跟马脸一样长,他说,姜生,你不觉得我们这个样子不好么?我们多大了都,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吵架呢?多丢脸的事情。

    我说,我就是小孩子,你是大叔。总的来说,是你在装嫩,不是我。当然,丢脸的也是你,不是我。别总是用我们这个词哈,我们之间有代沟的,很严重的代沟。

    ……唉,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下子,连可爱的冰激凌也加入了我们的战争。战争的结局是,我胜利了。但是,被我用冰激凌给弄脏的床单毛巾被等等等一切东西,包括程天佑身上的那身皮,都得由我来打扫战场。

    整整一天,我都在程天佑的家里,跟个小怨妇似的,不停的洗东西,满手满脸的肥皂泡沫。幸亏有空调,我没有中暑。程天佑那个可恶的男人,一直背对着我,悠闲得对着落地窗,对眼前的海景赞不绝口,同时,还向我炫耀手里冰激凌的味道不错。

    我被程天佑的衣服床单摧残了一天,回到出租屋,四肢僵硬无比,一直躺在床上做僵尸。

    金陵刚看完政治试题,见到我的时候,一直大笑,说,那啥,程天佑不至于摧残了你这一祖国的花朵了吧,你别吓我!

    我将枕头扔她脸上,我说,你想什么呢?你才十七岁多一些,怎么满脑子不纯洁的思想啊?那真是要摧残的话也得我摧残他,不是吗?

    金陵抱着枕头笑,唉,你这个破说法,还没有我的说法纯洁呢!

    我横着脸不理她。她抱着政治试题依在我身边,神秘兮兮的问我,姜生,你和程天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么?

    我没好气地说,开心个屁!说完了又觉得这话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至少我在他家吃冰激凌的时候很开心的。所以就马马虎虎的说了一句,还行吧。

    金陵就笑,说,那么,姜生,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呢?

    她这句话让我噎了半天,愣是没回过神来。



【48】     有的时候我就是嘴巴比大脑快


        高三开学前,我并没有回家。

    北小武告诉我,凉生经常在清水河桥上发愣,他说,姜生,凉生等你回家等了一个暑假。

    北小武提前半个月来到学校的,我们租住的房子隔了两条街。金陵问我,高三开课后,是住在外面还是回学校住宿舍呢?我想了半天,说,我得问问凉生,如果他不允许我住在外面的话,我只能会宿舍。

    金陵说,姜生,我很想你和我住在一起。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容易害怕。

    我就笑,那你干脆同我一起搬回宿舍好了。

    金陵叹气,说,我的成绩又不像你的成绩那样好,所以我必须“开夜车”,才能有考大学的希望。如果回宿舍的话,熄灯那么早,我估计,我是没什么希望了。

    我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我说,金陵,你干脆和北小武住一起得了。其实当时,我并没有考虑什么性别问题,我只是觉得反正两个比较熟悉的人,恰好住一起,有个照应。有的时候我就是嘴巴比大脑快,完全属于白痴行径。

    金陵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说,姜生,你太不纯洁了!

    我当时还没转过弯儿来,我说,怎么不纯洁了?我就说让你跟北小武住一起我就不纯洁了?我说,我又没说要你们住一起做什么不纯洁的事情啊?

    我刚说完这句话,北小武就抱着一个大西瓜跑进来了,他说,姜生,怎么做不纯洁的事情了?你俩在说什么呢?

    金陵看看北小武,脸变得通红。她说,没,没,没什么。

    北小武看看我,我当时绝对是吃毒蘑菇留下的后遗症,整一个大舌头。我说,就是你和金陵要是住在一起,也不会做什么不纯洁的事。

    下面就是长长的死寂,北小武跟金陵面对面看了老半天,又看了看我眉飞色舞的表情,一直没回过神来。直到北小武怀中的大西瓜“吧唧”一声摔在地上。我才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说一些不算很地道的话。

    金陵慌忙上来收拾西瓜。北小武说,金陵,你别听姜生胡扯,她从小就脑子有问题。

    他这么说,惹得我特别不开心,北小武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你从小就是医生了?你怎么知道我从小就脑子有问题了?

    当然,我没来得及这么说,北小武就窜出门去了,说是要给他老爸打电话,不知道他老爸这一年多都在河北干什么,怎么一直不回家。

    我看着金陵,鬼鬼一笑,我说,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我有时候,脑子就是有点不够用的。

    金陵笑,我哪能当真呢,你嘴巴就是吐不出象牙来!说完又跑到桌子旁边温书。电风扇呼啦啦的转着,汗水还是从我的脸上淌下来。我突然很怀念程天佑家的小空调。我想起母亲,估计,病床上的她从来不知道“空凋”为何物吧。想起她,我总是无比难过。仰起脸,不让眼泪流出来。

    下午同金陵一起逛街的时候,金陵买了一份半岛都市报。她说,她最近开始买彩票了,想看看中奖号码。

    我就笑,我说我从来不会将你和买彩票这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啊,金陵你是不是中邪了?你有这么需要钱么?

    金陵说,是啊是啊,我无比的需要钱啊,要不,姜生,我把你拐卖了吧?拐卖到深山里找个人家卖掉。

    我扯过她手中的报纸,晃过来遮太阳。夏天的太阳真令人无奈,我又不懂得如何去防晒,而且,我也没有凉生那么好的皮肤,怎么晒都晒不黑。我并没注意到报纸上方蔡依林性感小照片正好贴在我的额头上。金陵惊叫,天哪,那是蔡依林么?

    我拿下报纸,翻开,看到她的相片,我并没像金陵那么吃惊。金陵比我还古董,她极少看娱乐方面的东西,倒是我以前跟着小九鬼魂鬼混的,对八卦方面还是小有掌握,这个掌握也只限于我比金陵多知道了蔡依林的“七十二巨变”而已,说白了,对娱乐界,我也是菜鸟一只。

    其实,记得蔡依林的巨变,完全是因为小九。那天,在肯德基,她正在一边喝可乐,一边看杂志。突然,她当时指着“变身”后的蔡依林对我说,姜生,姜生,你看,原来的平胸小天后,如今也好浩瀚啊!将来,这就是你的榜样!

    我斜斜眼珠子,闷着声音说,我才不稀罕呢。你少来祸害我了。

    小九笑,头也没抬,迎合着我,说,是啊,是啊,咱才不学她,要那些“违章建筑”呢!

    她这一句违章建筑令我将刚吸入口中的可乐一下子全喷洒到她那张小脸上了。那天,她穿的特飘摇,说是这套主题套装叫“山雨欲来风满楼”,说实话,小九的心是满玲珑的,虽然她没有读过什么书。我一边用餐巾纸给她擦脸一边道歉,我说,小九,我没想到,山雨这么快就到你楼上了。

    小九的脸涨得跟包子似的,她说,奶奶的姜生!

    如今,报纸上,蔡小姐,依然风情万千。可是,却再也找不到一个叫小九的女孩,对我凶巴巴的喊,奶奶的姜生。

    合起报纸的时候,我突然在娱乐板块,蔡依林的左下角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苏曼!

    我连忙扯开报纸,傻傻的看,奶奶的,我才知道,苏……苏……苏曼原来也是一颗小星星啊。虽然不是什么大腕,但也是玉女明星啊。



【48】    世界上,爱分为三种,爱,不爱,还有,不能爱


        得知了苏曼是“著名”的玉女小星星后,我突然觉得人生特别不真实。我跟金陵说,怎么,我觉得,前面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好像是在拍电影,在演戏呢。我竟然和“著名”的玉女明星演过对手戏?太不真实了。金陵,我今晚会失眠的。这个世界太神奇了。

    金陵说,这有什么神奇的,其实你最神奇的倒不是那个苏曼,我觉得,最神奇的是,你竟然跟程天佑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在一起。

    她这么一说,我直直的从床上蹦起来,我说,我跟他在一起?这绝对是绯闻!

    金陵笑成一团,说,真要命,姜生,你该不是把自己当什么玉女明星了吧?还绯闻呢?这个词也是你能说的?

    我问她,金陵,你才多大啊,就这么关心那些钻石王老五?难道想把自己早早嫁入豪门?

    金陵先是一愣,然后说,程天佑嘛,这片地方的人,哪个不知晓呢?只是,一直觉得这样的人该活在传闻中,不该生活在自己的生活里。说完就沉默了。

    我突然想起小九对程天佑的评价,她说,程天佑就算不是坏人,绝对也谈不上是什么好人。所以我就问金陵,我说,金陵,那么,你觉得,程天佑,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金陵张张嘴巴,最后摇头,说,我又没接触过,我不知道。

    我轻轻哦了一声,就埋头睡着了。

    自从得知苏曼是明星之后,我就对“宁信,别来无恙”产生了极大的敬畏感,我怕我一进去,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是明星啊,就我一小村姑,在那里傻站着收钱,多尴尬啊。还有,程天佑,居然还对苏曼动过手,如果这事情闹到八卦上去,算是什么呢?明星被打事件么?

    突然间,我发现,小九以前给我的忠告,她说,不要我跟程天佑有任何的关联。我当时就觉得她危言耸听。我一直以为,程天佑,就是程天佑,一个很像凉生的男孩子。一个总是跟我针尖对麦芒的小人。现在,我才知道,小九是对的,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生活的圈子,有苏曼这样的小明星,有宁信那样美丽而神秘的女子,住的是最高级地段最昂贵的公寓。而且,据小九说,这个公寓不过是他自己常在的而已。他们家族势力在这个省城里是盘根错节。那么既然这样,我算什么?

    朋友?两个身分地位差异这么大的人,会成为朋友?

    或者,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不过,他是生命给我的假象;而我是他生活中的消遣。好像,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其实,我跟程天佑的关系,并不是金陵想象的那样亲密。譬如在“宁信,别来无恙“,程天佑每次来,顶多是对我笑一下,最多不过,走到收银台对我打个招呼。至于未央所谓的魂不守舍更是无从谈起。

    有时候,想起他黝黑而闪烁的眼眸,我的心也会突然沉下去。生活似乎总是喜欢跟我开玩笑。

    第一次,上帝给了我一件心爱的礼物,他说,你不能碰。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没为什么,这是人伦规定。世间万物皆有法度,对你,孩子,也不能例外。

    第二次,上帝似乎特别仁慈,又给我一件礼物,和第一件很相似。他说,你还是不能碰!

    我没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的身份衬不起这份华贵。灰姑娘之所以成为传奇,是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灰姑娘。水晶鞋的童话,只能上演这一次,所以轮不到我。

    我问金陵,你有喜欢过什么人么?

    金陵当时一直看着我,两只黑黑的眼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异常美丽。她将下巴搁在我的胳膊上,悄悄说,有过。

    我说,是凉生么?

    金陵笑着摇摇头,说,其实,我并没有喜欢过凉生,不过是他的样子……她说到这里,将嘴边的话深深压了下去。

    我说,那么,是北小武?

    她吐吐舌头,说,别瞎说了,都不是的。姜生,你还是不知道的,不知道的更好的。

    我突然紧张了起来,问她,你不会也是喜欢程天佑吧?

    金陵说,得了,姜生,你还真当程天佑是万人迷啊?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才对你的程大公子没兴趣,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好了。

    我吐吐舌头,这个吐舌头的动作似乎也是毒蘑菇给我留下的后遗症,我说,金陵,你说这个世界上的爱,分为几种啊?

    金陵说,爱和不爱,两种。

    我说,你错了。世界上,爱分为三种,爱,不爱,还有,不能爱!

    上帝就给了我这么两个不能爱的礼物。我却拒绝不了。

    睡觉前,我想起程天佑,想起那天同他掐架时,他说的那个词,所以,就戳了金陵一下,我说,金陵啊,BQ是什么意思?

    BQ?金陵转身看着我,什么BQ啊?

    我说,就是上次,程天佑说我的话呢,他说我“天使的身材一秀,全天下再也没有BQ一词,从此人类绝种”。反正就是这样的话。

    BQ?金陵冥思苦想。我在她身边也冥思苦想,直到我们双双入睡。睡梦里,满脑子英文字母B和Q在跳舞。



【49】     最近,我言情小说看多了,大脑有些扭曲


        程天佑来找我的时候,我问他,BQ是什么意思啊?

    我当时眼睛清澈的跟长白山的雪莲似的,问得程天佑直翻白眼。他胡乱的说了一句,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你需要这么好问么?高考又不考BQ。

    我说,程天佑,你不告诉我,奶奶的,我就一辈子不理你了。

    程天佑笑,揉揉我的脑袋,说,别说得跟真的似的,恐怕我告诉了你是什么意思,你才会这辈子不理我了。说完,他话锋一转,说,姜生啊,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我眨眨眼,还能怎么样?人模狗样呗。

    程天佑这次并没跟我吵架,他只是看着我,笑笑,他低头看看车前的小人偶红红的脸蛋,半天后,他声音无比缓慢的说,姜生,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一个男孩子,不,确切的说,你是一个男人,你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你会怎么做?

    我翻了翻白眼,很轻蔑的笑,这么低智商的问题还拿来问我,当然我不能这么跟他说,我说,还能怎么做?我总得先跟她说,我喜欢你,然后再做该做的吧!哪能说做就做!

    程天佑拿起车上的杂志“吧唧”砸在我的脑袋上,他说,真看不出,姜生,你这女孩,脑子里怎么净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下手真狠,我捂着脑袋,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我说,我哪里乱七八糟了?我说的不对么?难道能说做就做么?就算你为她做一百件事情,做一万件事情,但是,你不说,你喜欢她,你做的再多也是白做!女孩子就是千般矜持嘛,难道你做来做去的同她打哑谜,让她去猜谜底么?我喜欢你这句话,总应该由男孩子先说的!要不,全天下干脆统一性别好了,干吗还要有男女之分,男女男女,先男后女,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不懂么?

    程天佑被我说愣了。事实证明,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应该是这个整天在我面前标榜黄花大龟蛋的他。小样,想什么去了!

    他说,姜生欸,对不起。是不是很疼啊?

    我冷哼,不疼的话,我干吗做兔子?不疼的话,你就使劲往自己的脑袋上抡!

    程天佑说,姜生,你看,我们这两年来,见面的时间不过了了。我生活在你的生活之外,而你也生活在我的生活之外。我们见面了,一定要吵得天翻地覆么?我们只能这样吵架才能证明对方生活在彼此的心里么?再说,今天我来,绝对不是跟你吵架的,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最近可能暂时要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

    我作声,其实,程天佑说得对,这两年时间,我同他在一起的时间,可以数清楚。挺自卑的想一下,或者,只有他特别闲来无事的时候,才会想起我吧。想这样的事情总是令人无比烦恼,所以,我笑笑,问他,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啊?

    他说,就是最近,最近的这段日子。然后,他就沉默,沉默了半天后,他说,姜生,我不放心你。

    我说,程天佑,你这个小人,你绝对有什么事情来求我!要不,你怎么可能对我说软话啊?难道地球不自转了?还是太阳突然从西边升起来了?难道江河逆流了?

    他叹气,姜生,你就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好了,不跟你说了。高三的生活很苦,你注意身体啊。天也渐渐冷了,你千万多穿点衣服,别感冒。还有,如果,你不是特别缺钱的话,就不要到“宁信,别来无恙”打工了;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

    我嘿嘿的笑,看着他,说,你别说那么多了,你说这么多,我突然很不适应。怎么跟生离死别了似的。程天佑,你不是杀人了吧?要躲到外面去。

    程天佑推了我一把,说,去你个乌鸦嘴吧!

    他这么一推,我的脑袋哐当装在车窗上,疼得我龇牙咧嘴的。我说,奶奶的,程天佑,你搞谋杀啊!你将我撞傻了我还要不要考大学啊!

    他嘿嘿的笑,说撞傻了的话,我收留你!乐得便宜让你捡这么大一个大帅哥。

    我揉揉自己撞疼的地方,没好气地对他说,你都一老头子,还帅哥呢?这年头真流行装嫩。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苏曼,然后问他,我说,程天佑,苏曼居然是明星哎。这么长时间跟你说话,也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这个惊叹。

    程天佑笑,说,是啊,明星,多么光彩照人的角色。可是,这又怎样了?

    我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她挺适合的,女明星嫁入豪门,将又成就一段历史佳话啊。说完,我就美滋滋的笑起来。

    程天佑的脸拉得跟马一样长,他伸手想再推我一把,又担心弄疼我,只好将手晃在半空中,他说,我娶她,你做小么?

    他这句话,我很久才反应过来,心跳的特别厉害,不敢看他的眼睛。程天佑真不是一个好人,无心说一句话,便让我欢喜伤心一齐来。

    程天佑说,他前段日子不在这个城市,因为外出了,所以错过了我的生日,想给我补上。他问我,姜生,你有什么愿望啊?我帮你实现?

    我当时听得特别开心,我想,如果这句话是上帝跟我说的,我该有多开心呢?那样子,我会告诉他,我一定要让他帮我实现,为了这个愿望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程天佑毕竟不是上帝,他只是凡俗间一个男子,所以,我只能跟他说一些比较切合实际的愿望,我说,我想弹弹钢琴。

    我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特别小,我生怕会遭到程天佑的讥笑。但是没人知道我又多么渴望知道,指尖触碰黑白琴键是什么感觉。很久很久的以前,凉生就告诉过我,钢琴这个名词,我觉得特别美。我经常会梦到,弹钢琴的凉生,他细长的手指翩跹在黑白琴键上,眼睛里流淌着一种叫做美好的深情。很小的时候,他说,他一定要教我弹钢琴。可是,就目前来说,这似乎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

    每次想到凉生,我的心就隐隐的难过,隐隐的泛疼。想起去年生日的时候,凉生那场令人心伤的遭遇,想起他手掌心中攥成团的粉红色的钞票……一切情景,仿佛历历在目。这样的感觉,真让人难以平稳的喘息。

    程天佑温柔的看着我,笑,说,姜生,那,你会弹钢琴?

    我摇摇头,说,不会。

    可能我不该莫名其妙的有这种想法吧。我仰着脸对程天佑笑,我说,算我突然脑子进水了,要不,你就给我放焰火看吧。

    我这两样要求,都提的比较诗意,其实,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如果我们真的在这个城市里放焰火,那么很快我们俩就被城管给逮走了,还要处于罚款。可能最近,我言情小说看多了,大脑有些扭曲。

    程天佑抬手看看手表,说,姜生,不早了,你赶紧回学校吧。我有事先走了。你的愿望这么简单,真是小孩。等下次,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