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13

乐小米: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 下 26 - 37

 【二十六】 陆医生,握女病人的胳膊,是你的职责之外的事情吧


    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特别纪念一下这个日子,我第一次被狗咬的日子。程天佑真是好人,他总能给我出其不意的“惊喜”,连抛弃了我后,都不忘给我送礼物。 

    他将我送进医院后,在急诊处遇到了陆文隽。 

    陆文隽看了看我被血染后的裤子,很诧异地看着程天佑,估计当时八宝给我塞避孕套方便我去见程天佑的情景给他的震撼太深刻了。所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和程天佑。 

    程天佑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捞起一个护士,说,她被狗咬伤了,赶紧找大夫啊! 

    几个护士将我推进治疗室后。 

    陆文隽的脸色轻轻缓和了一下,仿佛基于确定什么似的,他问程天佑,姜生是被狗咬的?

    程天佑一脸焦急地望着被推入治疗室的我,冲陆文隽点点头,是的,是我不小心。 

    我在他怀里疼得呲牙咧嘴,我心想,“是的”,是狗咬的,怎么又成了“是我不小心”?你是狗吗? 

    陆文隽轻轻点点头,笑笑,仿佛为自己刚才那不怀好意的念头自嘲一般,他说,那我去看看,姜生打了狂犬疫苗后,伤口怕是需要缝合。 

    程天佑一把抓住陆文隽,他说,你是心理医生,不是外科医生,缝合也不需要你!

    陆文隽看了看程天佑,说,我是心理医生,但是心理医生不过是我的一个个人爱好,我的专职是外科医生。你别忘记当年凉生的手指还是我给接上的!说完,整个人就奔向了治疗室。 

    程天佑一听,万分抓狂,他跟在陆文隽身后,大声直嚷,他说,喂,喂,喂,我不要男医生,我要女医生! 

    陆文隽回头看了看程天佑一眼,说,很不幸地告诉你,程先生,你的美好愿望本医院可能无法给你兑现!首先这里,只有男医生!而且现在值班的,只有我这么一个男医生!你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转院,自私地看着你喜欢的人疼痛不止!第二,等明天早晨别的医生上班。第三,别打扰我的工作! 

    陆文隽大概是第一个如此趾高气昂同程天佑叫板的男子,所以,程天佑的眼里闪过要杀人的神情。但是他却无法选择,只能跟在陆文隽屁股后。他打算跟着陆文隽进入治疗室的时候,陆文隽哐——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程天佑就在门外,狠狠地踱步。

    陆文隽给我检查伤口的时候,我直想撞死算了。 

    我恨恨地想,程天佑,你们家那是些什么狗?它就是咬我的脑袋,我也认了,为什么要咬我的屁股啊。想到这里,我恨死了程天佑。 

    他轻轻摘下口罩,眉头微微皱着,说,姜生,别乱动。我不想给你用针缝,我担心会留下伤疤的。 

    我忍着疼,将脸埋在枕头上,我说,留下伤疤就留下吧,反正又没人看到。说完这话,我又万分后悔了,这话是不是也说的太暧昧了? 

    陆文隽用消毒水给我消毒,笑,你怎么知道没人看到呢?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模样,就好像在分析病例一般,极专业的表情。 

    他给我擦药的时候,小指不经意划过了我的皮肤,指肚的温暖瞬间传入我的身体,我一紧张,整个人僵了一下。 

    他看了看我,说,姜生,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摇摇头,有些结巴地说,没,没呢。然后,整个脸就埋在了枕头里,不再抬起,只是在不停地发热发烫。 

    陆文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拉起洁白的被单,温柔地覆盖住了我光洁的双腿。他说,姜生,我是医生。 

    我抱着枕头,不肯将脸露出来,心里念叨着,你是医生你也是男医生啊。 

    陆文隽给我包扎好伤口后,看着我,说,姜生,你抬抬头吧,别趴着了。在伤口好之前,你睡觉的时候,恐怕都要趴着了;那时候有你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意外的温柔。 

    我刚要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褪到脚边,我只好翻白眼,紧紧扯着那床洁白的白床单。 

    陆文隽将脸别开,他说,好了,姜生,我不看了。 

    我脸通红,小声嘟哝着,反正该看的你都看了,也该看够了吧?我一边嘟哝一边忍着疼痛整理裤子。 

    陆文隽听我这么埋怨,就恶作剧地转头,说,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没看够了! 

    啊!我一看陆文隽转头,就尖声大叫着跳开,因为跳动扯动了伤口,伤口的疼痛让我尖叫得更忘情。陆文隽也没想到我还没整理好衣服,他见我乱跳,生怕我的伤口加剧,就一步拽着我的胳膊,试图让我冷静。 

    在门外的程天佑被我的尖叫声给吓坏了,直接踹门闯了进来。 

    当时的我,一只手抓着裤子,另一只胳膊被陆文隽抓在手里。而陆文隽本是好心的搭手,在这种情形下,却像一个强奸少女的色狼。 

    程天佑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他一把将我从陆文隽手里捞了过来,眼神凌厉,说,陆医生,握女病人的胳膊,是你的职责之外的事情吧? 

    陆文隽看了看程天佑,知道自己对他解释不清,只好,耸耸肩,转头对我说,姜生,注意身体,不能吃辛辣,不能吃腥。他说,等明天我找个时间,将药给你带过去,你就不必在这里等了。 

    说完,看了看程天佑,不置一言,就走了。 

    程天佑看着陆文隽离开,看看我,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当着我的面和你眉目传情吗? 

    我一边护着伤口一边说,怎么?不可以吗?你脸上写着什么规定,不允许男女青年在你面前谈情说爱吗? 

    说完,我就一瘸一拐地向楼下走去,我不知道我这个身着屁股上破着洞的裤子的造型在程天佑眼里是不是万分的滑稽可笑



【二十七】 听说,冬菇大战三狗了?靠,这不是三英战吕布嘛


    回到花店的时候,冬菇正端坐在门前,一副凯旋将军的模样;三条大狼狗也正匍匐在地上,喘着粗气。

    大排档的老板一见我回来,忙不迭地跑上来,唾沫乱飞地对我表扬冬菇的超猫战斗力——如何的“凌波微步”将那三只狗弄得头晕转向;又是如何的“九阴白骨爪”将那三只狼狗给抓破了鼻子;又是如何“飞檐走壁”和“黑猫掏心”并用,将这三只狼狗弄得疲惫不堪而没了力气……

    后来,我将这个事情告诉了金陵,我说我们家冬菇出息了,直接废了程天佑家的三条狗。

    金陵可能正在忙编录文章,所以,她嗯嗯啊啊地应着声,听我一个人的演讲,半天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程天佑又去惹你干吗?你们不是分开了吗?他不是说你诬陷天恩么?

    我说,就是分开了啊。他不是来找我,他是遛狗,不小心看到了我影响市容,有伤风化。所以,就放狗咬我以示教化。奶奶的,我被狗给咬惨了。

    金陵说,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没事。就是程天佑祸害得我差点跟陆文隽坦诚相见了。

    金陵一听,很兴奋,她说,哇,这么刺激,这么劲爆啊!你和陆文隽“差哪点”就坦诚相见了啊?快说来听听,快点,我需要灵感,需要刺激!

    我说,金陵,你真是小人,你比当年的小九还小人!

    金陵笑笑,说,小九可比我幸福多了,至少她有北小武这个傻瓜一直惦记她。不过,姜生,我还真想听听,程天佑是怎么当了你和陆文隽的“媒人”的。

    我说,你胡说什么啊?

    金陵就笑,说,哪里胡说了,你看看,是你自己说的,你差点和陆文隽坦诚相见,那都要坦诚相见了,不就只有是夫妻洞房才能有的待遇嘛,程天佑不是媒人又是什么呢。说实在的,姜生,你可以考虑一下,和陆文隽发展发展。程天佑这个男人,好则好矣,只是……金陵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了。最后她突然笑笑,说,姜生,程天佑果真是放不下你。

    刚挂断金陵的电话不久,我正在看陆文隽给我带来的那些止疼药和消炎药的说明书的时候,北小武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说,姜生啊,人穷啊,打电话都不舍得啊。不过刚才听金陵说,你们家冬菇大战三狗了?靠,这不是三英战吕布嘛。为了英勇的冬菇,我就豁出这电话费去了!最后,他说,不多说了,姜生,我要出去流浪一段时间去了,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当然了,我的手机给你通完话后,铁定就欠费了。你要记得给我缴费啊,否则,你想我也是白想了,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就断了。 

    我重新拨过去,只听到,您所拨的电话已停机…… 

    我心想,北小武,你奶奶的真实神机妙算! 

    我又想,北小武之所以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是金陵告诉他的。金陵这个八卦女,有这八卦精神,赶快把苏曼找小姐替自己委身导演、以换取角色的性丑闻给爆出来啊! 

    就这样,在我被狗咬伤的这些日子里,北小武去流浪去了,金陵在拼命地为自己的娱乐八卦事业而工作着,没有人来关心我。 

    八宝倒是有来过,不过每次饿死鬼一般在我这里胡吃海喝;然后就跟我抱怨北小武的不辞而别;再然后就是和冬菇一起玩耍;再再再然后,就是看各类娱乐周刊,同我抒发她的伟大梦想。 

    她指着苏曼的相片对我说,姜生姐,你相信不,不久之后,我就是最耀眼的天后巨星了! 

    我一边包花一边应承着她的话,我说,是的,是的,不久之后,你就是“天猴巨猩”了。然后,我心想,你吃那么多,能不“巨”吗? 

    相较于以上三位“朋友”的行径,我的头号仇家程天佑程大公子的行为就可爱多了。 

    那天,他将我从医院里带回来,看了看我住的小窝,就说,要不,你到我的住处去吧,我照顾你。 

    我白了他一眼,说,这么好心?有企图吧? 

    他就脸色平静地说,我是在为我的爱犬还债,我不在乎对方是谁,被咬的人是谁,我只在乎是不是我的狗咬的,所以,我让你去我家,只是为了替我的狗补偿一下你。 

    我撇撇嘴。 

    程天佑出门的时候,看了看那三条惹事的狗,问我,姜生,哪一条咬的你?那三条狗就乖乖地坐在程天佑身边,一并望着我。 

    我问他,你要干吗? 

    程天佑纯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的光芒,似乎极度不满我的刨根问底,他说,我只是想知道,是哪条咬了你?我要宰了它行不行啊? 

    啊?你疯了。我皱着眉头看着程天佑。

    程天佑白了我一眼,眼神清冷,他说,姜生,你可别认为,我要宰掉它是因为你啊,我不过是担心将来我结婚了,有了漂亮的妻子,又有了漂亮的儿子,它会伤害我的宝贝妻子和宝贝儿子!你不过就是一实验品罢了!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说,那你干脆将这三条狗都人道毁灭了算了! 

    程天佑的嘴角勾起一丝笑,他说,好主意!姜生,你真聪明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啊?你不会真的要下毒手吧?我紧张地看着程天佑。 

    他斜了我一眼,说,怎么,难道你想让这些狗再伤害我可爱的儿子妻子吗?你这个女人,真恶毒! 

    我就呆在原地看着程天佑指责我“恶毒”。我想,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个男人先是将我扫地出门,后又放恶狗咬伤我,现在,却在这里指责我“恶毒”!这还有天理吗? 

    我看了他半天后,我说,程天佑程大公子,你可以走了。你还要去照顾你那可怜的弟弟,我也要休息了。还有,我跟你说,你未来的妻子儿子也未必多可爱,你千万别伤害你的狗,否则,我永远也不要见到你! 

    程天佑就在一边冷笑,你永远也不要见我?我还永远不想见你呢!不过是遛狗,都遛不清闲,碰到你这样的无赖在这里开花店! 

    最后,他见我落下了防盗门关了灯后,才不甘心地离开。 

    那天晚上,我就在想,程天佑怎么这么针对我啊?还放狗咬我!他是不是真的非常恨我,恨我“诬陷”天恩;恨我“挑拨”他们的兄弟情谊;更恨我说过的那句话——我不爱你,我回来是为了“报复”你曾经对凉生的伤害的! 

    想到凉生,我的眼睛微微酸涩,满心难受,我突然很想给未央打电话,我想问问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是,我最终没有。 

    因为她若是知道,早该告诉我了;既然没有告诉我,那就是隐瞒;若是隐瞒,自然会隐瞒到底。 

    更何况,她未必知道,甚至未必知道凉生就在这个城市里。



【二十八】 但是,你有没有想到过,程天佑,他是人,不是神


    陆文隽再次给我送药的时候,我招呼了他一声,就埋头花丛。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给我包扎了伤口之后,我对这个春天一样温柔干净的男子,突然开始躲闪。 

    他见我沉默,就走到我面前说,姜生,你怎么了? 

    我抬头看看他,笑,没什么啊。只是最近花店很忙…… 

    陆文隽看了看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说,姜生,我听柯小柔说,你最近看到你哥哥凉生了。当然,这也是柯小柔从八宝那里得知的,当然啦,八宝是从北小武那里得知的。 

    他一提凉生这个名字,我的心就颤颤地疼。我说,是的,我见到了,可是,他却不记得我了。说完这话,我几乎哭出了声音。 

    陆文隽的手轻轻放到我的肩膀上,他说,姜生,你别难过了,你若难过,我的心也不好受。说完,他直直地看着我,眼睛之中盛满了纯春水一样的温柔。 

    我仰着脸,看着他,看着他温柔的瞳孔中关切的目光,低下头。是的,我也不想这样。 

    陆文隽说,姜生,明晚我要带你去参加程家的私人聚会,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晚上来接你。 

    啊?我迟疑地看着他,虽然他跟我说过这个问题,但是,我还是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去。 

    陆文隽看我为难的样子,就笑,说,你害怕看到程天佑?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又摇摇头。 

    陆文隽更好奇地看着我,说,我只是想让你的心情更开朗一些,多认识一些朋友,更重要的是,你要让程天佑看到,你是幸福的。没有了他,你依旧可以过得很好。所以,必须开朗起来。你是我的病人,我就要对你负责。 

    我说,你让我想想吧。另外,我不需要对程天佑或者别的人证明什么,我过得好不好,快乐不快乐,只有我的心知道。 

    陆文隽说,那好,我等你消息。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说,姜生,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你哥哥,凉生,可能并没有失忆。 

    你说什么?我吃惊地看着陆文隽。 

    陆文隽说,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我觉得,你哥哥并没有失忆。他曾是我的病人,我想我应该了解他的病情。因为凉生在做手指接合手术时,曾一遍一遍地呼唤过你的名字:姜生。说他失忆了,可能只是程家的一个障眼法,他们不会愿意你和凉生有什么超乎兄妹的感情,然后导致他们程家蒙羞。所以,在四年前,他们做了这样的戏。只是为了让你安静地离开凉生;同样,你的哥哥,凉生,之所以肯这样,我想,他一定是不愿意看到你继续在这种无望的感情漩涡之中继续挣扎了。而且,那个时候,你的身边有程天佑这么优秀的男子。或许,凉生就想,程天佑会替他照顾你、爱护你、守护你一辈子的。所以,为了让你幸福,也为了自己能从这种无望的感情中逃离出来,他就选择了遵从程家的意愿,失去了记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文隽,呼吸急剧起伏,虽然,这么多年,我如此猜测过,如此认为过,但是这样的猜测和认为,从陆文隽的口中说出,还是让我愣在了原地。

    陆文隽说,姜生,这一切,只是我这么长时间,将发生的这些事情放到一起分析出来的一个猜测。尤其我知道了你们看到了凉生,他就在这个城市里之后,这个想法就越来越强烈。 

    我看着他,嘴唇颤抖着,我抓着陆文隽的胳膊,说,你的意思是不是,很有可能,凉生也并没有失踪。只是程家人将他藏起来了,不想我们再见面。 

    陆文隽沉思了一下,说,不无可能。不过这件事情,你最好问问程天佑。我想,最不愿意让你见到凉生的人,应该是他。 

    程天佑?我看着陆文隽,突然想起,那天,那辆白色林肯差点撞伤我之后,程天佑很奇怪地没有对车的主人兴师问罪,而是让他走。 

    难道,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辆车里面坐的就是凉生吗?! 

    想到这里,我的脑袋轰——地乱成了一团。程天佑一直在骗我?他一直在骗我?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为此痛苦!为此难过!为此夜夜难寐! 

    陆文隽说,姜生,你别想太多了。可能我不该告诉你这些,但是我真的不愿意你在难过了。因为,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抖动起一片淡淡地雾气。 

    我仰起脸,说,我要去找程天佑!我要让他把凉生还给我! 

    陆文隽一把抓住我,他说,姜生,你冷静!这不过是我们的猜测!你若真的这么去问程天佑的话!如果我们猜测错了的话,你会伤透他的心的!就算我们猜对了,他也未必会承认,说不定会将凉生更隐蔽地藏起来的! 

    当时的我,万分激动,拼命从陆文隽怀里挣脱,根本听不到他的劝说,我说,你放开我!我要去找程天佑!我要让他把凉生还给我! 

    我把凉生还给你?! 

    这是,花店的门被重重地推开了,程天佑站在了门口,他的嘴唇紧紧地闭着,眉头紧紧地锁着,漂亮的眼睛碎冰一样的冷冽,仿佛盛满了数不清的怨恨一样,直直地看着我,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我把凉生还给你? 

    陆文隽看了看程天佑,迟疑了一下,说,你都听到了?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说话! 

    程天佑一把推开陆文隽,又一把将我捞到怀里,他的眼中冒着熊熊的火,一副要杀了陆文隽的表情,说,偷听?是的,我偷听你们这两只高智商的猪的话,我不可原谅!我不该关心我的女人,不该放心不下她的伤,天天在这个花店前像个白痴一样转来转去!不该这么不巧地看到一个男人对她无事献殷勤,不该听他们随意的猜测!就将我给定罪了! 

    然后,他回头看着我,凌厉的眼神中藏匿着累累的伤痕,他说,姜生!姜生!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一个凉生就让你魂不守舍成这个样子吗?就可以让你毫无理由、毫无证据地怀疑我吗?你被我的狗咬伤了,我不比你可敬的心理医生心疼的少!到了现在,我如此卑微地希望你喜欢我。因为喜欢你,因为放不下你,我明明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明明知道你是为了凉生而回到我身边的,可是我却这么没种的选择留在你面前!是的,前面的日子,我离开了你!但是,但是,这些日子,难道我的出现,你就没有一点感知吗?没有感知我是放不下你的,我是为你而来的吗! 

    我傻傻地看着程天佑,包括一边的陆文隽也愣住了。我从来没敢想象,像程天佑这样的男子,还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这么千回百转!

    程天佑见我在发呆,一把将我扛在肩上,他说,姜生,就是你的凉生有千般好!我有千般不是!你也不该这么对我熟视无睹!他说,从今天起,从此刻起,我不管你怎样,不管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而来的,我只要,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在他的肩上,拼命的挥拳头,我说,你放下我,放下我! 

    陆文隽在我身后缓缓地说,他说,程先生,你是不是也该尊重一下姜生本人的感受呢?你是优秀,你是多金,你是迷倒了天下女人,但是,姜生她喜欢你吗?她说过她要和你在一起吗?她是人,不是被你随意囚禁的动物! 

    程天佑的脊背微微一僵,转身,将我放下。他看着陆文隽,冷冷地说,那我就让她告诉你,她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睛里依稀是期冀甚至是卑微的渴盼。 

    只是,当时的我,大脑已经不能思考。我满脑子里只有这么一条讯息,那就是,凉生可能没有失忆,甚至,他可能没有走失!所以,我忽视了这个男人最卑微的希求,所以,我忽视了自己是多么的喜欢他,多么的不舍得他。 

    我只是满目空洞的看着地面,满脑子都是凉生的脸,凉生的眉毛,凉生的眼!很久之后,我想起这一天,总会满眼泪水,如果当时的我足够坚强,足够冷静,一定不会让程天佑那么寒心地离去。 

    当时,他和陆文隽都在等待着我的回答,我却最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者说,我根本就没在意过他说过什么,我就缓缓地蹲在了地上,放声哭泣,我说,我要找凉生,我要找到我的哥哥。 

    就在那一瞬间,程天佑的身体微微一震。我如此的回答,比“我根本不爱你”这样的话,还要残忍地伤害了他。 

    那一天,在陆文隽面前,我毫无大脑的凌迟了程天佑最后的尊严。 

    他看着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嘴角微微垂下,深深绝望的唇纹,他突然明白,或者,他的感觉是对的,我是爱他的。但是对他的这种喜欢这种爱,在触碰到凉生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陆文隽回望着他,嘴角荡开一丝细微的不屑。 

    程天佑笑了笑,仰了仰脸,咬了咬嘴唇,双手不停的交叉着,最终摊开,他的脸上,再次荡起一个味道苦涩的弧,他低头,又抬头,看了看我,说,OK,OK。 

    他一连说了两个OK,便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最后,转身,离开了花店。 

    那时的我,真的傻得可以,真的认为一个人的心,可以反复的包容,可以反复的承受累累伤痕。但是,我忘记了,人是会累的。

    当我们的爱情累了,就会停止了爱的旅途。 

    亲爱的,不是我不爱了,不是我忘记了,只是,我的爱,累了,倦了,疲惫了。 

    那天晚上,我靠在金陵的肩上,反复惦念着程天佑离去时,满眼伤痕的目光。金陵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叹气,她说,姜生,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除了天恩的原因之外,程天佑,也是你一步一步逼走的。你把他想得太坚强了。所以,你就肆无忌惮地将你因凉生而有的痛苦放大在他的面前。但是,你有没有想到过,程天佑,他是人,不是神。 

    而且……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说,而且,就算那天,那个人就是凉生!就算他没有失忆!你们之间还能有任何的希望吗?你不要忘记,你们是兄妹。从你们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就注定了:你们是最亲的人,但也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她说,姜生,你别傻了。



【二十九】 那些相片上的女子,分明是小九的眉眼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想去买份早餐,顺便买一份报纸。 

    陆文隽的电话打了进来,话语暖暖,问我昨夜的睡眠如何。他说,姜生,昨天,或者我们不该如此猜测程家,更不该如此猜测程天佑。我很抱歉,让你们的关系变成这样。 

    我笑笑,其实,我们的关系早已经那样了,与你无关的。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和凉生,才说的。 

    陆文隽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姜生,那今天晚上程家的聚会…… 

    我摇摇头,说,我应该是程天佑最不欢迎的客人,我没有必要去找脸色看的。 

    陆文隽就很淡地笑笑,他说,也好,你好好休息。或者晚上我陪你到处走走。然后他又沉默了一下,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念念,凉生既然又出现在这个城市里,那么会不会回到程家。哦,不会的,程家的人有心对你隐藏他的存在,就不会让他出现在这个聚会上。不过,也不对啊,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会去这个聚会…… 

    陆文隽本是自言自语的话,却在我心里炸出了惊雷。我立刻说,好的,我晚上去! 

    陆文隽迟疑了一下,他说,姜生,我怕你不想看到程天佑的。 

    我说,没关系的,我看不见他的,而且,他也看不见我的。他眼睛里只有宁信和程天恩的,没有我的。 

    陆文隽说,恩,那好。散散心,希望你能快乐一些,我晚上来接你。 

    我说,好的。我先去买报纸和早餐。早餐得买两份,八宝要来的。说到这里,我又对陆文隽说,我说,你就不能让柯小柔管教一下八宝啊,整天浑浑噩噩的,她才十六岁呢。 

    陆文隽淡淡地笑,很耐心地听我抱怨。 

    如果是程天佑,他一定会说,哎呀,姜生,你肯定是痛恨八宝吃你的早餐,才这样记恨她,背地里说她的小话! 

    挂断电话后,我就满心想着今晚这个可能会有凉生出现的程家聚会。肚子咕噜咕噜叫的时候,我才想起,对呀,得买早餐和报纸了。 

    离开小鱼山的住所之后,我没有订任何的报纸。所以,看报纸的时候,只能去报亭买。 

    每次,买报纸的时候,冬菇都会跟在我的身后,洋洋得意的表情。我一度很想将它训练成世界上第一只为主人扛报纸的猫,当然,愿望总是美好的,可是实现起来,却很困难。 

    我承认,冬菇是一只很智慧的猫,遗憾的是,我不是一个很智慧的主人。所以,我一直没将冬菇训练成功。

   我喜欢在街上边走边看报纸,这是高中的时候,认识小九之后养成的习惯。天佑曾说,这是个坏习惯。

   遗憾的是,我一直都不自觉。

   直到今天,我拎着报纸在路上边走边看的时候,才知道,这是多么坏的一个习惯——我掉进了一个没有古力盖的下水道。

   因为报纸上有几张相片让我失了心慌了神,忽视了脚下的路——那些相片上的女子,分明是小九的眉眼!

   只是上面的大标题分外刺眼:《苏曼“浅规则”女主角相片大曝光》。

   我在掉入下水道的时候,竟然忘记了疼痛,只记得不久前,金陵说的那个关于苏曼的劲爆话题,她说苏曼为了换取一个重要角色,找了一个“小姐”去跟导演“交易”……

   报纸上那些暧昧的相片仿佛扎入了我心里的刺,让我震惊到忘记了心疼是什么感受。

   我如何让也想不到,苏曼所找得那个“小姐”,居然是小九!

   我如何让也接受不了,我和北小武心心念念的小九,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我更接受不了的是,在我掉下去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八宝正招摇着她那张万国化妆品展览会的大脸冲着我奔来。

   唯一可以接受的是,这个下水道居然是废弃了的,已经有厚厚的垃圾堆起了很高的高度。所以,我只要仰脸,就可以看到冬菇这只该死的猫正端坐在古力口前仪态万方的看着我在垃圾堆里挣扎。

   当我企图从下水道的垃圾上爬出来时,八宝已经出现了。她和冬菇并排着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她好奇地问,哎,姜生姐,你这是晨练呐?

   我一听,心理及其不痛快,我想,奶奶的,你最近这些日子吃我的,喝我的,还在我狼狈不堪的时候落井下石,真不愧是北小武这个小人调教出来的小三八!但是我表面上还是很淑良的,说,我给你买早餐,不小心掉下来了。

   八宝一听早餐,估计是饿坏了,连忙伸手将我从这堆高高的垃圾里面给拉了出来。他没问我的“伤情”,而是看着我掉在里面的豆浆油条,说,可惜了啊。说完就伸手,很仗义的说,姜生姐,你给我钱,我去重新买,你先回去洗澡吧!

   无语。

   我只好从小手提袋里面给八宝掏钱,八宝就很欢快的转过巷子去买早餐了。冬菇也很欢快的跟在八宝身后,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冬菇每天早晨跟着我出来,不是为了陪伴我,而是惦记着“早餐”!

   我从地上捡起报纸,一身狼狈的伫立在街上,报纸上的那个女子,故作妩媚的眼睛里潜伏着层层叠叠的悲伤,波浪般的卷发掩不住岁月的风尘。

   只是上面这几张相片,就让我想放声大哭。

   我一直以为,她会过上平静的生活,一直以为她在慢慢忘记那些过往留给她的伤害,一直以为她会云淡风轻的陪在妈妈身边,虽然没落,但是平淡,我一直傻傻的认为,总有一天,北小武会寻找到她,然后,她会在他的怀里放肆地哭泣,最终幸福在一起。

   但是,今天,她却出现了。虽然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却是以这种足可轰炸掉我们心脏的方式出现在报纸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晰晰的记录着,她是这桩明星“性丑闻”交易里的主角!明明白白的写着她的身份,是一个妓女!

   我紧紧合上报纸,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该如何告诉北小武,小九出现在了这个城市里,而且以这种方式出现!

   此时的北小武应该在流浪的路途上,穿着画有小九肖像的T恤,满世界的寻找着他的女孩。

   Where are you go, my girl?

   可是,北小武,她在这里,在苏曼的潜规则,性交易里,在斑驳颓废的灯红酒绿里,在万劫不复的自暴自弃里。

   那么,北小武,你还会选择回到这个城市里,给她一个拥抱,给她幸福,带她回家吗?

   就在这时,我的身体被人重重一撞,一个身影从我身边奔跑而过,我的拎包被人抢了。

   我一看,也顾不得思考了,直接追着那个小贼跑去。



【三十】 小姐,你是在这里装熟人,骗钱对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贼跑得那么缓慢,在我追上前时,才发现,他似有严重的腿伤,裤子上全是斑驳的血迹。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试图挣脱,却终因身体单薄而没能成功。

   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这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脏兮兮的头发,几乎遮着半张脸,瘦瘦的,小小的个子,很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为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许的生气。

   他看着我,紧紧抿着薄薄的唇,不说话。然后,整个人紧张的看着路旁,拼命的使眼色。

   当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整个人再一次愣住了。原来,在路旁有个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怯懦的站在路边,咬着手指头,眼泪汪汪的看着这个被我捉住的少年。她身上穿着一件极度不合身的大人衣裳,而那件衣裳,正是许多天前我给她换上的。

   这个女孩就是小绵瓜。

   霎那间,我似乎明白了,眼前的少年。就是小绵瓜一直念叨的“浩哥哥”。他不会说话,也不会跟我讨饶,只会瞪着眼睛让小绵瓜赶紧离开,不要被抓住。而小绵瓜却依旧固执的站在路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是的,他是她的天。她的一切,她又如何可能离开呢?

   她救不了他,她不知所措,她只能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那个时候,我心软如泥。就在我发呆的空隙,那个少年再次拎着我的包夺路而逃——我本是要放他走的,我可以不要包里的钱。但是里面有一张很久很久的“十元”人民币,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女孩,为了能让自己的哥哥参加春游,而偷的。

   这张十元人民币,是这个世界上,那个叫姜生的小女孩和那个叫凉生的小男孩唯一的信物。

   所以,我再此追着那个小男孩而去。他仓皇的跑过马路,跑进一个儿童福利院,我追进侧门时,却撞上了一个正在与人交谈着走出门的男子。

   就在我仰起脸说对不起的那一刻,我再次愣住,忘记了追赶,忘记了说话。只是傻傻的看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我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凉生?

   他身边的助手,看着一身狼狈的我,一脸鄙夷的看着我,说,你难道不会说对不起吗,小姐!

   我仿佛没有听到别人的话,满眼之中,只有他的样子,凄惶之中,我抓住他的衣袖,泪光涔涔。

   制作精良的衣服,精美闪烁的袖扣,还有从现在的他身上所透漏出来的淡淡的儒雅而温文的气质,无一不说明了一个问题:这四年来,他过得很好!非常好!

   太好了,我喃喃,眼泪却哗的掉了下来。

   我们,认识吗?

   他皱皱眉头,眼神依旧是这样的漠然和坚硬,看着正在泪如雨下的我,语气里有微微的不爽和冷漠。然后,他抬手,将衣袖从我的手中抽离。

   凉生,你是凉生对不对!我知道你失忆了,知道你不记得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但是,你一定记得你的名字,叫凉生,对不对?我看着他,即便他是这样的冷漠,但是我却仍然止不住流泪。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我一直都在想你。我怕你受伤害,对不起,对不起,凉生,我当时不该离开,我真傻,我真傻……

   小姐,你一直跟我装熟人,骗钱对不对?他的眉心微微紧皱,手按在胸前,冷漠的看着我,如果是的话,那么,这里的钱,你可以回家歇几天了!

   说完,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助手,掏出一打钱,清冷而轻蔑的看着我,在他的掌心掂了几下,什么也没说,直接甩在了我的身上!

   粉色的人民币,桃花一样的人民币,纷纷从我的身上掉落,一张一张,凋落在风里,一同凋落的,还有我的心脏。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就上车了。

   那一天早晨,我在长长的街上,追着他的车子奔跑。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肯相信我。我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态度如此冷漠如此恶劣。

   凉生,你是在用这层层的伪装,来掩饰你的无奈吗?你怕我继续深陷在感情的泥沼里不能自拔吗?你怕我一辈子都不幸福吗?还是,你害怕,一旦你认下了我,你也会如此刻的我一样,泪流成河?

   但是,那辆车,终究没有停下。

   车上的他,心硬如铁。

   不肯看不肯望不肯去知道,这个早晨,有一个叫姜生的女孩,一身狼狈的模样,在街上抱头痛哭。

   八宝买早餐回来的时候,看到抱头大哭的我,很吃惊,她说,姜生姐,我让你回家洗澡,你不是在大街上用眼泪洗澡吧?

   说完,她就将我扶起,一步一步的将我带回家。

   那时那刻,我突然是这个城市里,迷路的小孩。

三十一 你要是因为谋杀苏曼而坐牢的话,八宝一定去探监

   金陵中午匆匆从报社赶回花店,她说,姜生,你知道吗?小九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我轻轻地点头,说,我看报纸了。

   八宝就凑过来很紧张的问,小九怎么了?有她的消息了吗?

   我和金陵都没有说话,她就去翻报纸,知道看到那些报道和相片的时候,她才恨恨的表情,少女特有的鄙夷,她说,北小武真是瞎了眼!我操!这个女人!她那点比得上我啊?妈的,我能为北小武从良!她能吗/

   金陵看了看八宝,没说话,又看了看我,说,姜生,小九很有可能就在我们身边,苏曼绝对能找得到她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已经想好了,今天晚上一定跟陆文隽去程家的私人派对看看,我一定要去找苏曼,我一定要问出,小九的落脚处。

   金陵说,那你可要小心,苏曼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而且,她乐得看我们着急,也未必告诉我们小九的住所的!

   我恨恨地说,她要是不说,我就直接把她推下楼去!

   八宝一听我这暴力非常的话,就异常兴奋,她说,姜生姐,小九对你很重要吗?你是不是和柯小柔一样,是同性恋哪!

   啊?我吃惊地看着八宝,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超过我正常思考能力的问题,怎么会一并出现。我正色对八宝说,小九是我的姐妹!我的朋友!

   八宝就笑,说,好!姜生姐,我就是喜欢那些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你要是因为谋杀苏曼而坐牢的话,八宝一定去探监!好吃好喝的给你准备着!

   我心里想,我只是说说而已啦,你怎么就当真了?

   八宝又说,姜生姐,你不打算把小九的消息告诉小武哥吗?

   我叹了口气,看着金陵。

   金陵也看了看我。

   其实这件事情已经遍布了互联网和各大报纸,就算是我们不说,就算是今天此刻北小武不知道,但是下一刻,他铁定会知道的。

   八宝说,你们不会以为我会跟北小武说吧?我才不会呢!小九不配跟我比的!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会为我爱的男人改变一切!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痛楚,目光游离的看着我们,仿佛解释一般,她撅撅嘴巴,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虽然以前,也因为缺钱而出卖过自己……这个,北小武也一定告诉过你们啦。可是,我愿意为北小武变成好人啊。那小九呢?明明北小武那么在乎她,她还要堕落……

   八宝后面的话,让我和金陵面面相觑。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北小武一直不肯告诉我们,他是如何和八宝认识的。

   那是八宝刚刚开始闯荡生活,经常站街。我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女孩,会有怎样的经历,会变成这样。总之,有天晚上,八宝在酒吧里碰到了北小武,然后就想同北小武“交易”,结果,北小武就将这个小女孩给大骂了一顿。

   当时的八宝一定不知道,因为她的神态之中,隐约有着小九的味道,所以,北小武自然不愿意看到一个和自己心爱女子相似的姑娘,居然做着这种事情。

   八宝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就和北小武对骂。

   对骂之后,她就晃悠到一个老男人那里,谈妥了价钱。当她要和老男人走的时候,被北小武一把给抓住了。

   因为他不忍心看着这个小姑娘一步一步堕落。所以,他对八宝说,我出比这个先生多两倍的钱包你今晚!

   那时,他身无分文,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自己没钱了,在酒吧被人扒光了,要我带钱过去赎他,顺便给他带条小可爱遮丑。

  后来我给他送钱去了,但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酒吧里面有个叫八宝的姑娘,在等着他。

   八宝本来很鄙视这个“借钱嫖娼”的大男孩。可是当天晚上,北小武把她带到宾馆后,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他对她说,好好睡!

   那一刻,八宝才知道,这个大男孩之所以借钱,不是为了同她交易,而是为了将她从那个老男人的手里“救”出来。

   一个像八宝这样漂泊了那么久的女孩子,肯定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北小武这样对她好的男子。

   萍水的相逢,几百块钱,买了她一夜的宁静。当然,也换来了这个小女孩的情窦初开。

   那天晚上,八宝拉住要离开的北小武,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北小武说,因为,我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妹妹,流浪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想她像你一样,为了生活,做这样逼不得已的营生。

   当时的八宝,肯定不知道,北小武口中所说的这个妹妹,其实是他所爱的女子,叫小九。

   而八宝刚刚所说的那个“同性恋”的柯小柔,他之所以会对八宝这么好,也是有原因的。

   当时的八宝还没有认识北小武,依旧在站街。某天,她喝的醉醺醺的,跟一个男的搭话,打算谈“交易”,没想到,那个男的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了。这很令八宝没面子,但是她没想到,大概半小时之后,这个男人会令她更没面子——在泡的同性恋酒吧里,这个男子企图在洗手间里非礼一个很柔弱的男子。

   八宝一看,就恼了。心想,我操,难道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不上一个男人有诱惑力?她当时就忘记了自己是在同性恋的酒吧了,直接冲了过去,晃起手中的酒瓶,哐当——砸在那个男人脑袋上。

   那个男人毫无防备,直接昏死在洗手间里了。

   就这样,八宝就这样阴错阳差的救下了那个差点就被非礼了的“柔弱”男子,这个“柔弱”的男子就是柯小柔。

   柯小柔当时大概感激死了这个保护了他清白的八宝。所以那天,八宝因为砸伤了这个男人后被逮进派出所,柯小柔就多方疏通,将自己的救命恩人八宝给保释了出来。

   当然,当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八宝以后居然是派出所的“常客”,而柯小柔的“搭救八宝”工作也再就没断过。

   从八宝这个小女孩身上,不难发现,其实,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无穷的经历,而每个人的经历,都足以可以写成一本“传奇”的。



【三十二】  但是他似乎介怀这种“有恩不报”


   午饭过后,八宝到街上遛冬菇去了。我将早餐掉进下水道,然后被抢包,然后遇见凉生的事情,告诉了金陵。

   金陵看了看我的擦伤,埋怨道,程天佑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在街上边走路边看报纸的。埋怨完我之后,金陵又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姜生,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这么多次遇见的那个男子,可能根本不是凉生!

   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一定是的!

   金陵就变得更沉默,她说,那好。但是我只是想提醒你,或许,他真的不是凉生!至于,你说的小绵瓜,我一会就打算去找她,我觉得不能让她和那个浩哥哥一起流浪了!我想,我们或者应该将他们送到福利院。

   我点点头,说,好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送金陵出花店的时候,却看见小绵瓜和那个小男孩正站在花店门口,眼神溜溜的,像做贼一样,看着店内。

   小绵瓜一看我和金陵走出来,撒腿就跑,但却被那个少年扯住了。

   少年双手将早晨抢的包还给我,然后双手在空中拼命比划着,最后,他深深的冲我鞠躬。然后,他拉过小绵瓜来,向我鞠躬。

   小绵瓜怯怯的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疑惧的光芒,她轻轻地说,对不起,小姐姐,浩哥哥说,对不起。你救了他的小绵瓜,他还错抢了你的包,对不起。说完,小绵瓜就眼巴巴的看着我。

   少年见我满眼疑惑,就走上前来,把包拉链拉开,让我看,意思是,他没有拿走一分钱。可是,他没法说话,只能用黯然的眼神和焦急的动作来表达他的意思。

   那种内疚的眼神,仿佛他早晨抢我的包,是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小绵瓜怯懦的拉了拉我的衣角,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大大的肥肥的衣裳。她小声的说,姐姐,浩哥哥上次给我去买饼,将自己摔伤了……后来,他好不容易走回来了……可是,我们饿……没钱吃东西……小绵瓜真的饿……所以,浩哥哥就去抢包……不过,小姐姐,我们没动你的钱……没动……

   小绵瓜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语中,我突然明白。

   他们是一对流浪的兄妹,没有钱,没有食物,尚未成年。当时,小绵瓜之所以独自流浪街头,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因为她的浩哥哥去给她弄吃的去了,弄伤了腿,很久没回来。其实,我清楚,小绵瓜所说的“买饼”吃,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少年去偷。 

    当时的小绵瓜大概是饿坏了,所以,才出来,四处乞讨。 

    后来,遇到了我们。 

    再后来,这个少年回到了家,看不见小绵瓜,就四处寻找,最终,在街上再次看到跟着北小武他们一起玩耍的小绵瓜,又将她给悄悄地领回了家。

   如今,他们再次面对饥饿,当小绵瓜跟他说“浩哥哥,我饿”的时候,他只能拖着伤痛中的腿,做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那就是偷或者抢。 

    或者,他去乞讨过,但是并没有人肯相信他;他或许请求过小吃摊上的老板给他的小绵瓜一根油条,但是无人施舍。 

    他或许知道,自己的腿不好,跑不快,极有可能会被抓到,再次被打。 

    但是这种种的知道,都抵不过小绵瓜的一句:浩哥哥,我饿。 

    可是,当他抢我的包成功之后,从小绵瓜那里,得知我就是当时好心收留她的人。 

    所以,这个少年,面对者饥饿的小绵瓜,面对着自己饥饿的肚子,最终,没有从这个包里那一份钱去买吃的,哪怕这种饥饿的感觉入骨入髓。 

    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哑巴,只是一个下层社会里流浪的少年,虽然自己心爱的妹妹已经饿得眼泪汪汪,但是他似乎介怀这种“有恩不报”,更介意自己失手抢了我的包。所以,他拼命地鞠躬,试图请求我的原谅。 

    我看着他,看着依靠在他身边眼泪汪汪的小绵瓜,思绪突然飘得好远。 

    我想起很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姑娘,依靠过一个小小的男孩。她会吸着手指,对他说,哥哥,姜生饿。然后,那个被称作哥哥的小男孩,就会踩着板凳给那个小女孩做水煮面。 

    水煮面。 

    还有什么? 

    麦芽糖。 

    红烧肉。 

    魏家坪的酸枣。 

    …… 

    哥哥。 

    姜生饿了。 

    哥哥。 

    姜生真的想你了。 

    当天下午,我和金陵带着小绵瓜和那个少年去大排档前吃饭,小绵瓜一直是抱着碗狼吞虎咽,那个少年就直直地看着小绵瓜吃饭的样子,最后默默地低下头,默默地吃饭。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心疼,就像当时的凉生,心疼姜生居然吃不上一个荷包蛋一样。 

    在那一刻,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跟那个少年说,王浩,以后,我来照顾你的妹妹吧,也照顾你。 

    王浩先是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小绵瓜,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的这碗面,没有作声。 

    金陵悄悄跟我说,姜生,你别着急,他们这些流浪的孩子,对任何人都是有很强的戒备之心的。王浩虽然感谢你,但不等于他会信任你。而且,你没发现吗?这种小孩都很敏感,很在意自己是不是“被施舍”,尤其是像王浩这样的小哑巴,他们更敏感的。所以,咱们慢慢来。 

    我点点头。



【三十三】 我在恍惚之中,在伤痛之外,突然有了一种归属的感觉


    晚上,陆文隽来到花店接我。 

    他看了看我,一身休闲打扮的模样,轻轻一笑,说,怪不得程天佑会那么喜欢你,因为你比他还要自我。 

    我看了看自己,问他,这样不可以吗? 

    陆文隽就笑,说,当然可以,谁敢说我们的姜生不可以呢?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当他瞥见我左脸颊的轻微擦伤时,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走上前来,温暖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他说,姜生,你这是怎么了? 

    在他温暖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庞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医疗室的那一幕……脸不禁红了起来,我故作镇定地说,没,没什么。 

    陆文隽就埋怨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小心一些吗? 

    我吐吐舌头。 

    他苦笑,眼波却如阳光一样温暖安然,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说,走啦,姜生。 

    陆文隽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愣了很久。 

    在车上的时候,我看着陆文隽柔和的脸庞,英挺的鼻梁,突然想起了八宝说过柯小柔是同性恋这个问题,一激动,差点脱口而出,问陆文隽,那个柯小柔是同性恋,你是不是也是同性恋啊? 

    但是好在,我还是比较有理智的。我强大的理智克服了我的好奇心。 

    陆文隽转头看了看我,温柔的眼神就像宁静的湖水一样,他说,姜生,你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 

    我摇摇头,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啊。 

    他就眯着眼睛,嘴角裂开一个淡淡的微笑。 

    车,绕过一个大圈,停在别墅区前花园的停车场里。陆文隽撤下安全带,看着我,笑笑,他说,姜生,你刚才一定在想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了,眼神都不一样了。这点,我还是了解你的! 

    我了解你的——这句话,程天佑也曾说过。我看着陆文隽,在这狭小的车厢里面,面对着他精致的脸庞,我突然有些恍惚。 

    陆文隽的眼神跳跃了一下,隐隐的忧虑之色,说,是不是柯小柔对你说什么事情了? 

    啊?柯小柔?他有什么事情好跟我说啊?我看着陆文隽,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陆文隽松了一口气,但是,表面上,还是很平静的样子,他轻轻下车,转了过来,给我拉开车门,拉着我的手,走了出来。 

    我迟疑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在他的掌心。 

    步上楼梯的时候,他低头,很温柔地对我说,姜生,挽住我的胳膊,否则,你会走丢了的。 

    啊?还要挽着你的胳膊? 

    陆文隽笑,是的,请我的女伴给我赏脸,不要让我面上无光。 

    啊?我看着台阶上那些穿戴整齐的侍者,还有刚刚进入大厅的那些衣着华美的男女,我说,我怕我这么寒酸的打扮,如果挽着你的话,才真的是让你面上无光呢。 

    陆文隽就笑,他将脸埋在我的颈窝处,说,我记得你曾经也是这样的打扮陪着程天佑出入在这种聚会上啊? 

    我耸耸肩,说,可是,他是程天佑。没有任何女子可以让他丢脸,只可能他给那些女子增加艳羡的目光。 

    陆文隽哈哈一笑,说,姜生,你可真坦白。 

    我摇摇头,说,我实话实说,他很强势,你很平和,你们是有差别的……不过,你若是一定要我做你的女伴的话,我想,我很乐意的。 

    陆文隽就笑,说,你坦白的让我这样平和的男人都想发怒。

    我和陆文隽走进大厅之后,他想迎面走来的人点头示意,微笑问好。我却在这衣香鬓影中找寻着苏曼的影子。我必须知道,小九在哪里? 

    这是,却见程天佑冷着一双眼睛向我和陆文隽走来,淡粉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他走到陆文隽眼前,说,我此时此刻才发现,当初,宁信可真是有眼光,给我推荐了你来做姜生的心理医生! 

    陆文隽淡淡地看了程天佑一眼,说,宁信不过是我的病人,程先生你没有必要同她计较吧? 

    这个时候我才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宁信出狱后,情绪极度压抑,是陆文隽帮她治疗康复的。后来,我失眠抑郁,宁信又将陆文隽推荐给了程天佑。 

    程天佑看了看陆文隽,笑,我感谢宁信还来不及,怎么会计较呢?而且,看得出来,你的小病人被你关怀的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他冷冷地看着我,那样子,简直就想要把我吃掉一样。然后,他看了看陆文隽,说,你不是对你的病人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护吧?如果不是的话,我可以跟她私下说点事情吗? 

    陆文隽看了看我,说,姜生,我先离开,一会儿过来找我。说完,又看了看程天佑,就走了。 

    陆文隽离开后,程天佑就笑,说,姜生,你还真是厉害。周慕的大公子你也能搞到手。 

    周慕?苏曼的前靠山,那个潜逃出国的制片?我疑惑地看着程天佑。 

    程天佑冷笑,说,明知故问,装样子给我看么? 

    我不明白地看着程天佑,我说,你说谁是周慕的大公子?陆文隽? 

    程天佑继续冷笑,依旧是那句,明知故问! 

    我一听急了,我说,程天佑,你给我讲清楚,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我怎么知道陆文隽是周慕的大公子啊?一个姓陆一个姓周!而且,他是不是周慕的大公子关我什么事啊? 

    程天佑冷笑,这个城市里,谁都知道,周慕的大公子陆文隽,谁都知道他是唯一可继承周慕家产的人,虽然,他们父子多年相仇,因为周慕当年太过风流,花名在外,曾轻薄了陆文隽的母亲,所以,陆文隽少年时便随了母姓。不过姜生,我可提醒你,陆文隽也罢,周文隽也罢,他身上可流着周慕的血啊。周慕哪,你也知道的,现在跟众多女星纠缠不清,年轻时更是追逐过众多女性,曾经我的小姑姑,也就是凉生的妈妈,也遭遇过他抵死的追求的……所以,我劝你,别贪图陆文隽的钱啊,老老实实开你的花店就是了!小鱼山住久了,过不惯平民生活你就说,我小鱼山的房子免费供你主,谁叫我们曾经那么亲密过呢?他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透着咄咄逼人的薄凉。 

    卑鄙!我不再跟他说话,转身离开。 

    程天佑说,我卑鄙,我走!你的陆大官人不卑鄙,你跟着他去!说完,他就向二楼走去。 

    我看着他离开,心想,真好,整个世界清静了。

    当我在人群中穿梭,再次寻找苏曼的影子时,程天恩却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轻轻地喊我的名字,姜生。 

    我几乎是心惊胆战地看着他,这么长时间来,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掌控在他布的局中,我害怕自己再次陷入他的某个陷阱。 

    他冲我笑笑,很温柔的眼神,外人开来,会觉得我们是在亲密不过的朋友。他说,姜生,你是来找苏曼的吧? 

    他的话,再次让我吃惊,我迟疑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现在,全天下都在关注苏曼的性交易丑闻,全天下都知道了进行交易的“小姐”是谁,我想你能来这里肯定也是看到了报纸上的小九的相片了吧?你是来跟苏曼要人的吧?要么说,小九这个女孩真是不出息,四年前,她出卖了你后,我就给了她一条生路,可是,转转折折,她居然又如此落魄……不仅你们这些朋友寒心,连我,都寒心呢! 

    我看着程天恩得意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直直地盯着他,说,程天恩,小九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鬼! 

    程天恩冷笑,我不是苏曼,我不需要交易!你不要这么抬举我好不好,姜大小姐!说完,他又看着我有些激动的情绪,笑,姜生,你可留意,我爷爷可不喜欢吹胡子瞪眼的女孩。前段日子,报纸上你那些张牙舞爪的相片和烂事一箩筐的报道,已经让我爷爷大为光火了,你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如此表现。你看看今天,这里,有苏曼还是有宁信呢?曾经的宁信,现在的苏曼,她们都是有过“丑事”的人,所以,程家不欢迎她们。而且,我爷爷更不欢迎我们的程大公子有一个声名狼藉的女朋友的! 

    哦,我忘了,你不是他女朋友了,他不要你了! 

    他不要你了! 

    程天恩的话,就像匕首一样直直的插在我的胸膛,让我突然难受得厉害,而他的脸上却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笑,灯光之下,他的笑容温暖而迷人。而瞳孔之中,却闪过碎冰一样冷酷的光芒。 

    我抬眼,却看到大厅中央,程老太爷程方正正在和客人讲话,但是他眼角微微的余光却隔着距离,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低下头,不敢正视。 

    我看着自己的脚,问程天恩,告诉我苏曼的住处,我要去找她!我必须知道小九的下落! 

    程天恩就笑,说,姜生,你总爱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我。比如凉生,比如小九。我想伤害不到你,都难! 

    我抬头,想要同他分辨的时候,却见一个男子,有二楼匆匆而下,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一般。他的面色苍白精致,温柔的头发轻轻洒洒,漂亮的眼睛里有着层层的戒备和冷漠。 

    他走出大厅,我整个人已无法呼吸,失神地跟了出去。

    那时的天空,已经飘起了细雨。 

    我追在他的后边,跟着他走进花园的停车场,雨水纷纷落在他温柔的发上,他精致的衣角,他长长的睫毛上。在他回头的时候,我呓语一样的喊他,哥哥。 

    我说,哥哥,我是姜生啊。 

    那个时候,雨水也落在我的发间,我的衣服上,我的眼角。 

    他轻轻地垂眸,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悲喜。可是,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我却看到他眼睛里顿起的冰冷。 

    他说,你为什么总是纠缠着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摇摇头,上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很伤心地看着他,我说,你是凉生,你为什么不承认?我没有企图!我一直在找你……我真的是你的妹妹…… 

    雨水,就这么纷纷而落,落在他的发梢,落在我的眉心。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仓皇的心疼,转瞬消失,又变成了坚硬的冷漠,他推开我的手,转身上车,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发动了引擎。 

    我就紧紧抓住车门不放,我知道,如果我再次放手,便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他。 

    车内的他,眼神是那样的坚硬;车外的我,眼泪是那样的如雨而下。我看着车内他冷漠的样子,甚至相信了金陵的话,她说,姜生,你有没有想过,或者,他真的不是凉生。 

    他见我死死不肯撒手,而他又怕伤到我,而不敢加速疾驰,只能发动引擎后又嘎然停止。他恨恨地打开车门,一把将我拽近车内。 

    那一刻,车内,只有我和他。整个世界都在他将我拉上车的那一刻静止了。我看着他寒星一样清冷的眼眸,喃喃,我知道你是记得我的…… 

    他似乎并没有听我说什么,只是冷漠而绝情地看着我,说,好!你如果很喜欢这么纠缠我的话!那我就教教你,一个女孩子在夜里如此纠缠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裂帛的声音响起在这车内——雨夜之中,他的手如同利剑一样划破了我的皮肤。 

    我看着撕裂的衣服,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在他热络的吻落在我的肩膀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崩溃绝望了。 

    这时,我才肯相信金陵的话,她说的对,他不是凉生!如果他是凉生的话,一定不会如此做——我是他的妹妹啊。 

    就在那一刻,我发疯地推开他,我说,你滚,你滚!你不是凉生!你滚啊! 

    他抬起手,眼神冷冽,细长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他说,我从来没有说,我是凉生!从来都是你这样就缠着我!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不过是勉为其难!而且…… 

    我紧紧护住自己的衣裳,拼命摇头,我说,你闭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他一把推开我,根本不管我的反抗,继续冷漠地说,……而且,该滚的是你!说完,他打开车门,一把将我推下了车。

   车门,重重关上。 

    车,缓缓地驶离。 

    只有浓重的雨幕之下,伤心欲绝的我,依然停留在原地。 

    雨,倾盆砸下。 

    湿了我的脸,我的发,我的衣服,也湿了我的心。我呆呆立在雨地里,像一具毫无生气的空壳。 

    刚刚车内发生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一次次在我脑海里重演——他不是凉生。他不是凉生。 

    沉默。 

    沉默。 

    最终,我抱着几乎碎裂掉的自己放声大哭,只是,这哭泣的声音全然淹没在滂沱的大雨之中,哭着哭着,我就忘记了如何流泪。 

    失魂落魄的我,失魂落魄地在程家别墅前的花园里幽魂一样,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直到那双温暖的手再次将我扶住,他说,姜生,我在大厅里找不到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轻轻地将脸靠在他的身上,傻了一样,喃喃,陆文隽,他不是凉生!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凉生,没有凉生…… 

    他说,姜生,你在发烧!我带你去医院……就在他要带我离开的时候,他被重重地推开,程天佑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看着我满身撕裂的衣裳,看着我恍惚的眼神,瑟瑟发抖的身体,眼睛变得通红,他一声不吭,将外套脱下,将我紧紧地裹着。 

    陆文隽似乎想要解释一样,说,这不是我做的! 

    程天佑咬牙切齿,道,如果是你!我一定杀了你!说完,将我抱起,紧紧地抱着,他说,姜生,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我在他的怀里,梦呓一般,天佑,他不是凉生。可是,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谁啊? 

    天佑低头看着我,雨水淋在他的脸上,他说,你已经说了,他不是凉生,所以,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姜生,我要带你回家。重要的是,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再也不让任何事情伤害你;再也不同你吵架生气;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害怕。我会保护好你,也一定会让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我发誓。 

    那天夜里,我再次回到了久违的小鱼山。 

    程天佑就像一个专业的保姆一样,给我测体温,喂药,煨姜汤…… 

    第二天,当我醒来,一夜无眠的程天佑,斜靠在我的身边,睡着了。睡着了的天佑,面容纯净得就像一个孩子一样。 

    我在恍惚之中,在伤痛之外,突然有了一种归属的感觉。



凉生:

   我将她留在了你的身边,不是为了让你伤害她!而是为了让你给她幸福和平静!

   我们的命无从选择

   但是,也不容得别人摆布!


程天佑:

   “……

   流浪几张双人床,换过几次信仰,

   才让戒指义无反顾的交换。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每个人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

   才拒绝做爱情待罪的羔羊

   ……”


   暗夜里,常常在听那首歌,像一个傻瓜一样的文艺青年。

   如果爱情可以转移,我放弃尊严,容忍你因为他而落下的泪,落在我的胸膛。

   只要你要求,

   只要我还在!



【三十四】 曾经,在这个肯德基店里,一个叫凉生的男孩,掏出了身上所有零钱,为一个叫姜生的女孩,买过一个汉堡,一杯可乐


   三天之后,高烧已经不再反复。

   而我,也已经在小鱼山占地为王了三天三夜,程天佑也已经为我奴役了三天三夜。

   金陵来看我,一手抱着冬菇,一手托着我落在花店里的行李。

   我一看行李,就从床上蹦起来,说,你怎么搬过来了?

   金陵看了看一边的程天佑,转脸对我,说,我急你之所急呗,知道你在花店住不久,知道你迟早会回小鱼山的行宫的。

   我白了金陵一眼,程天佑就在一边偷笑。

   我说,我才不是自愿回来的呢。

   程天佑说,是的,姜生不是自愿回来的,是我威胁她,我说,如果她不回来,我就将这三条大狼狗给恶上三天,然后将自己跟它们关在一起,让他们咬死我。所以,姜生觉得,像我这样的帅哥,是不该被狗咬死的。为了我这如花似玉的生命,她就舍身回来了。

   金陵笑了笑,别逗了,就你那三条大狼狗,连冬菇都搞不定,还能搞定你么?

   程天佑笑,说,我比冬菇娇弱多了。

   我一听,直想撞死算了。

   天佑出门后,金陵问我,她说,我知道,失而复得的东西应该千百倍的珍惜,只是,姜生,你是不是那天夜里,被那个“凉生”伤害的太深,才会回到天佑的身边?

   我愣了一下。

   我知道金陵的意思,她是说,我和程天佑虽然又在一起了,但是我们之间却隔着那么多的间隙,比如,他对我因为天恩而产生的那种种种的误会,根本没有化解,而我,对他,因为宁信,因为凉生,也有着种种猜忌。

   金陵说,姜生,我不该多嘴的,只是有的人,有的感情,不能一而再,在而三的辜负。我就是担心,你为了眼前的一点点温暖,在误会尚未冰释的时候,又走在一起,那么以后呢?以后怕是星点的误会,都会让你们俩人咫尺天涯,形同陌路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找个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处理好你和天佑之间,先前的种种。

   我没说话。

   其实,我何尝不想跟天佑说明白,关于因天恩而起的种种误会呢?可是,我总该选择一个好的时间,否则的话,我想这只会让我和天佑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

   下午,八宝约我和金陵去肯德基,她说最近发了一笔小财,这可能预示着她最近运气不错,要成为大明星应该指日可待了。她说,姜生姐,前段日子,一直都在吃你的喝你的,现在,我也请你一顿吧。

   我和金陵去到肯德基,八宝已经在那里啃鸡翅膀了,她一看我们俩人,就冲着我们挥舞着鸡翅膀招呼。

   我们坐下来之后,八宝说,你们看,我点了这些,够不够啊?

   金陵说,够了,你这是喂姜生,又不是喂猪。

   八宝就笑,说,还是和你们一起开心啊,最近那柯小柔将我闹腾的是要死要活的。错!是他自己要死要活的,最近一直在那里折腾我。你们说,他还要不要我这个少女活了?我还要当大明星,你们看看,我这张老脸,都快被他折腾成秋天的茄子了。

   八宝这个少女,一说它有张老脸,我这个女青年就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脸,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运用形容词了。

   最后,八宝想了很久,慢吞吞地说,姜生,我给北小武冲上了话费,我也给他打电话了……

   我吃惊的看着她,说,北小武不是知道了小九的事情了吧?

   八宝摇了摇头,有些不满地说,他正在像一个快乐的小驴子一样沉浸在他寻找小九的美好旅途中呢。

   我说,那你告诉他了?

   八宝又摇头,急于解释一般说,没有。我不是小人!反正北小武说,他大概年底才回来哎,我怕他也像柯小柔一样,被抛弃后,要死要活的。

   我本来想问,北小武怎么还要在外面大半年哪?他是不是精神病发了啊?但是由于我还有点八婆,所以,我脱口而出的是,柯小柔被谁抛弃了?

   八宝看了看我,耸耸肩膀,说,其实也不是抛弃啊,谁都知道,柯小柔喜欢他们的院长,他们的院长那么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不缺女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呢?所以,柯小柔……

   我想都没想就为柯小柔辩白道,柯小柔怎么会是男人呢?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妥了。柯小柔虽然总幻想自己是女人,他的体征还是男人的,我这么说话,未免有些刻薄的嫌疑,好在八宝并不在意。

   最后她慢吞吞地说,那个院长就是陆文隽啊。

   啊?我吃了一惊。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陆文隽曾经在去程家聚会的路上,问过我“是不是柯小柔对你说了什么”。原来,是这个样子。我喃喃,原来他是院长……

   八宝说,周慕这个大人物是他爹,陆文隽当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一个破医院又不是大事……

   我低头,笑,突然明白为什么当晚程天佑会说我“贪图陆文隽的钱”。原来,陆文隽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呀。他和他的周慕老爹关系也太微妙了点儿。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对陆文隽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楚,总之,就是很奇怪。

   这个时候,我突然看见那个叫王浩的少年牵着小绵瓜的手,走进了肯德基。小绵瓜有些怯懦的紧紧靠着王浩,眼巴巴地看着他。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七年前的自己。第一次来肯德基,也是这种微微怯懦的眼神,当时我的身边,是那个叫凉生的少年,他是我的哥哥。

   王浩不会讲话,就掏出一张卡片,对着服务员咿咿呀呀的比划着,很焦急的模样。最后,他看了看旁边人点的可乐,就在别人的可乐上敲了敲,意思是他想要这个。那个可乐的主人端走餐品的时候,狠狠瞪了王浩一眼,小绵瓜就躲在他的身边,咬着手指,看着自己的小脚尖。

   这个时候,我悄悄走了上去。

   这是,我才发现,王浩手里拿的卡片,是一张麦当劳的优惠券,很脏了的样子,很显然是从地上捡来的。 

    当时我的心突然很酸。 

    我明白了,这个少年,应该是带着小绵瓜无数次流连在肯德基和麦当劳的橱窗外,小绵瓜也应该无数次跟他说过,浩哥哥,我想吃…… 

    这张小小的优惠券,不仅脏,而且有磨损过的那种旧,应该是放在裤袋里很久了的原因。他之所以当宝贝一样珍藏,就是一直梦想着能带小绵瓜去吃一次洋快餐。 

    而今天,这个男孩手里的钱可能恰好够了某个可以“优惠”的价格,所以,他就兴冲冲地带着自己的妹妹来到了这里。 

    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这张优惠券是麦当劳的,他所在的地方却是肯德基。或者,他根本就分不清楚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他只是知道,他的小妹妹,想吃别的小孩都吃腻了的汉堡和可乐。 

    未央曾经说过,姜生,我突然很理解你和凉生。两个从社会最底层一起长大的小孩,彼此是彼此的命,谁又能替代呢?这种感情,是没有经历过辛酸和坎坷的人,理解不了的。 

    小绵瓜一看到我,就很紧张地往王浩怀里躲。 

    王浩的眼神闪烁,似乎上一次抢了我的包,让他在我面前,极端无地自容似的。 

    服务员说,你的优惠券!您所要的东西得到隔壁麦记点餐。 

    王浩慌忙地转身,去拿那张又脏又旧的优惠券,很小心地揣进口袋里。那神情和动作,让人心酸。 

    他冲我比划了些手势,似乎在辩解着什么,然后拿出一张二十的人民币放到地上,又捡起。 

    小绵瓜怯怯地说,小姐姐,这钱不是浩哥哥抢的,这钱是我们捡到的…… 

    王浩就在旁边狠命地点头,脸红得跟胡萝卜一样。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很怪异的念头,我居然想,就算是“抢”又能怎样?很多年前,我为了凉生,不是也曾偷过十元钱么? 

    我笑笑,为自己变态的想法,然后,拉过小绵瓜,王浩似乎很迟疑地看着我。不难看出,这个少年,总是竭力想保护好小绵瓜,所以,对周围的任何人都充满了戒备之心。 

    我给他们买了一份全家桶和两个汉堡,将他们带到一个桌子前。 

    七年前,宁信也曾这样做过,就在这家肯德基,我们相遇,她因为像极了天佑的凉生,给我们买了全家桶。 

    世事,确实是一场轮回。 

    小绵瓜整个人几乎都趴到桌子上了,而王浩却沉默着看着我。似乎我的所作所为有所预谋有所企图一般,或者,他从心里根本不愿意接受我的“施舍”,似乎我的行为,让这个敏感的少年有些蒙羞的感觉。 

    我离开的时候,王浩突然拉住我,执意要将手里仅有的那二十块钱给我,他倔强的眼睛里闪烁着坚持的光芒。 

    我看了看这个敏感而固执的男孩子,默默收下了他手里的钱,唯恐自己一再拒绝,伤害了他的自尊。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八宝很奇怪地看着我,说,喂,姜生姐,你怎么和这个小弟认识的? 

    小弟?我奇怪地看着八宝。 

    八宝点点头,说,是啊,我前天陪柯小柔去“宁信,别来无恙”PUB借酒消愁,看到过他的,还差点将我撞死呢。毛毛躁躁的。那里看场子的波哥,跟我说的,让我谅解,这是刚来的小弟。 

    啊?你是说王浩去看场子?打手?我看着八宝问。 

    八宝晃了晃可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金陵,她说,那,姜生姐,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上他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比如我吧,我曾经做过妓女。其实,当我做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知道,自己该活下去,我不能饿死。就这样。呐,你看,王浩有个小妹妹,他不做看场子的小弟,他能做什么呢? 

    说完,八宝似乎很伤心的样子,她说,我本来以为自己底子太烂,北小武才不喜欢我,可是现在看来,他宁肯喜欢一个底子比我还烂的小九,都不肯喜欢我,我真不如学柯小柔,同性恋算了。 

    我和金陵面面相觑,不说话。



【三十五】  鲜血弥漫了她那张稚嫩的脸,一条深深的伤口张着狰狞的笑容亲吻着她的面颊


   八宝走了之后,我跟金陵说,北小武暂时不回来。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小九的事情呢。 

    金陵说,我们先找到小九再说吧。我不敢相信,北小武知道自己等待和寻找了多年的女孩,居然以这样颓废的姿态或在这个世界上,会怎么想。 

    我说,北小武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会心痛疯掉的。反正,当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感觉整个人被吓傻了。 

    我离开的时候,想起八宝说过,王浩以后每个下午都会去看场子。我就走过去,我跟他说,下午,我来陪小绵瓜吧,如果你工作的话。 

    王浩就很不信任地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瞳孔中闪烁着,将小绵瓜护在身后。金陵悄悄地对我说,姜生,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但是这两个小孩,你最好还是别招惹。你没发现,他根本就不把你当好人吗? 

    我没听金陵的话,对王浩说,这样吧,我送你去工作吧,时间不早了,如果不坐公车的话,你肯定会迟到的。如果你迟到了,就会被扣薪水,那么小绵瓜就又要饿肚子了。 

    王浩迟疑了一下,最终担心迟到会被扣薪水,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看了看金陵,我说,我会努力的,让这两个兄妹开心地生活,至少,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温暖的。所以,我得慢慢改变他们的看法。 

    金陵笑,说,你这么有爱心,还是早点和程天佑多生几个宝宝吧。 

    我脸一红,说,你去死! 

    这是,陆文隽的电话居然打了过来,他问我,姜生,你这些天身体好吗?睡眠怎样? 

    我说,谢谢你关心呢,我最近很好的。 

    他就笑了笑,说,好的。那记得吃药,然后,不要太劳累。有时间,我就去看你,好么? 

    我点点头,说,好的。 

    挂断电话的时候,金陵正在看着我,说,如果程天佑知道,这个男人还对你这么关心备至的话,肯定会暴怒的。 

    我白了金陵一眼,说,你说什么呢。他只是我的医生。

    我和金陵带着王浩和小绵瓜上了公交车,小绵瓜就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话,眉开眼笑的模样。这个小女孩,一顿肯德基就将她收买了,枉费了我以前给她做的水煮面。 

    而王浩,依旧坐在旁边的座位上,不肯说话。 

    突然,小绵瓜抓了抓我的胳膊,她指着前面一个蓝衣服的男子说,小姐姐,你看,他在做坏人。 

    我抬头一看,蓝衣服男人正在掏一个中年妇女的包。但是,我低头看了看小绵瓜那惊恐的模样,突然想,或者,我该让她像正常小孩一样敢于说话,我必须教会她很多东西,包括正义和坚强。所以,我就跟小绵瓜说,小绵瓜乖,将你看到的不好行为大声告诉受侵害的人。 

    小绵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的王浩。王浩拼命地冲小绵瓜摇头,甚至想走过来,把小绵瓜拉到他身边。我轻轻挡开了他的手,我说,你要相信我,我们会保护好小绵瓜的。 

    王浩就楞楞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小绵瓜。 

    小绵瓜在我的鼓励之下,终于走了上前,拉了拉那个中年女人的手,说,阿姨,他偷你东西! 

    这是,那个小偷狠狠瞪了小绵瓜一眼,慌忙向车门走去。这是中年妇女和周围人发现自己丢了东西,全部将小偷给堵在了车上。 

    最终,那个小偷被迫无奈把东西全部换给了乘客,然后匆忙下了车。那中年妇女低头笑着夸奖了小绵瓜,其他的乘客也夸赞了小绵瓜。 

    小绵瓜回头看着我,甜甜地笑了,童言甜蜜,孤单自闭的小女孩面对表扬,特有的羞怯。 

    我看了看王浩,说,你得让小绵瓜正常地生活的,她不应该是这么怯弱的。 

    王浩看着我,脸上堆满奇怪的表情,不说话。 

    金陵说,姜生,你太冒险了,幸亏这个小偷没有同伴。 

    隔了一站,我们四人下了车。 

    回头的时候,却见一个胖男子笑眯眯地轻轻摸了摸小绵瓜的脸,似乎在夸奖小绵瓜刚才的勇敢,然后抬头看了看我们,匆忙离开。 

    我很得意地看着金陵说,你看,还有什么能比鼓励,能让小绵瓜不自闭呢。 

    可是,我的话刚说完,小绵瓜号啕大哭的声音却击碎了我的耳膜,王浩一听小绵瓜的哭声,飞快跑了上前,拉过小绵瓜。 

    在小绵瓜转脸的一瞬间,我的整个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一条深深的伤口张着狰狞的笑容亲吻着她的面颊,划过了她的左眼,殷红的鲜血弥漫了她那张稚嫩的脸。 

    这是,我才知道,刚才那个胖男子是前一站下车的贼的同伙,他刚才轻轻摩梭小绵瓜的脸的时候,指缝之间,夹了锋利的刀片——这本是他们割包行窃的工具,此时却成了伤害小绵瓜的利器。 

    我知道,是我自以为是的好心给小绵瓜带来了伤害。当我低头看着抱着小绵瓜痛苦的王浩,我真想杀了我自己。 

    我哆哆嗦嗦着说,咱们把她送医院吧。 

    王浩一把把我推开,我重重地跌到地上。他一边用襟前的衣裳给哭泣的小绵瓜擦拭鲜血,一边痛苦地嚎叫,可是他却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只能听到断断续续“啊啊”的嘶叫。 

    那个时候,看着蓝天之下,这对以最卑微姿态拥抱在一起的兄妹,我知道,我伤害了这个少年的小绵瓜,就等于伤了他的命。



【三十六】  原来,你是哥哥的


    小绵瓜被送入医院之后,进入了急救室。 

    王浩始终是用那种杀人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蹲在地上不停地扯头发。我和金陵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我始终低着头,担心着小绵瓜的眼睛会不会划伤。其实,我真的是出于好心的,我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在我泪眼婆娑的时候,却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从我身边经过,他的脸微微的苍白,眼神中阴郁着淡淡的伤,完全不似往日与我相遇是冷漠淡然的表情。 

    我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心里一个细微的声音悄悄在呼唤:凉生。 

    虽然我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就在他撕裂了我的衣服那一刻,将我的心我的固执我的自以为是的坚强,全部给撕裂了。当他看到我的时候,微微迟疑了一下,眉心之间是淡淡的疑惑,但是,这种细微的表情最终被他冰冷的眼神给凝结了。 

    就在这个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手术的医生们走了出来,身后的护士们,托着盛有斑斑血迹手术刀的托盘,紧随其后。 

    我飞快地奔了过去,想要问医生,小绵瓜的伤势如何,眼睛有没有大碍,却被王浩一把给推开了。他焦急地拉过医生,枯瘦的双手,不停地比划着,嘴巴里却只能有单调的音节,发出“啊啊”的声音。 

    那个医生看了看这个执拗而焦灼的少年,又转向我,说,病人脸颊伤口创伤严重,刀锋割断了腮部咀嚼肌;左眼的玻璃体已经遭到了破坏,失明了…… 

    我楞楞地站在了原地。 

    仿佛晴天霹雳。 

    我只记得,就在不久,车上,小绵瓜曾回头,对着我,甜甜的笑了。 

    当时的我,并没有注意,那个少年似懂非懂地听着医生的宣判,当他听到他唯一所能理解的“失明”两个字时,整个人的脸色已经憋得青紫。他大口喘着粗气,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最后,这种剧烈的心痛变成了对我极度的憎恨,他发疯一样从护士的托盘里抓起一堆手术刀,疯狂地向我刺来。 

    在他的眼里,我是多么地该死!让一个那么甜美的女童变得面目全非。 

    当时的我,已经被医生的诊断给吓懵了,根本没有留意,这夺命而来的利器,正从这个少年的手里直扑我而来。 

    就在那些利器落下的一瞬间,那个熟悉的人影稳稳地挡向了我眼前扑面而来的利刃。 

    一个妹妹欠另一个妹妹的债,一个哥哥向另一个哥哥偿。 

    凉生,是你吗? 

    是不是只有在这样伤及我性命的时刻,你才肯走到我的面前,为我挡住这尖锐的刀? 

    ——可是,那些落下的刀锋依旧划过他的胳膊狠狠地穿透了我的肩胛…… 

    当鲜血从我赢弱的肩膀崩流出的那一刻,他痛楚的疾呼声刺破了我的耳膜,他翻身抱住我,喊道——姜生! 

    身体的剧烈疼痛之下,他这声“姜生”令我肝肠寸断。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脸,我的手缓缓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嘴角是惨白的一片,泪水如血崩落。我喃喃,到,我知道……你……是凉生……你是,哥哥的。 

    哥哥……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啊。原来你千真万确的在我的身边啊,原来,那一次惨烈的车祸,你确实是从车上飞奔下来,抱着我哭过啊。 

    可是,为什么,他们骗了我。 

    而你,也和他们一起来骗我? 

    就在这一刻,我的眼前变成了雪白一片,雪白的医院,雪白的金陵,雪白的凉生,雪白的世界…… 

    雪白的世界里隐隐约约地听到两个男子的对白。 

    一个激烈如雷。 

    一个情冷如冰。

   ——一个说,四年前,你亲口答应过我的,绝不再从法国回来的!四年都过去了,可为什么偏偏姜生回到这个城市以后,你却食言?

   ——另一个沉默了良久,才说,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妹妹,她过得……快乐不快乐。

   ——她快不快乐?这辈子,你都注定无法让她快乐!你无法给她幸福!你的失忆和走失,对于她这个痛苦了这么长时间的女孩子来说,就是让她安生的最好结局!

   ——我根本就没有想让她知道,我回来了。我答应过外祖父,不会为程家蒙羞,我也答应过你,不再见姜生。可是,我只是想远远的看看她,然后再离开。而且,这次在医院遇见她,是我来看病的原因,不是尾随她,跟踪她,如果不是有人要伤害她,我根本不会和她相认的。

   ——既然你说的,远远看看她,在离开,你为什么不离开?

   ——我的身体……有了点儿……小问题,陆医生让我多留一段时间,再回法国。

   ——小问题?小的毛病,又不是绝症!是你的一生在小题大做,还是你的借口!

   ——就算是我的借口又如何?我只是看看她,不想也不会打扰你喜欢她!你爱她!你娶她!

   ——(冷笑)我爱她,我娶她,呵呵,凉生,这是你的痛处吗?这就是你俩一辈子的痛处,你们也改变不了!

   ——请你不要再用这样的话题来侮辱我的妹妹!

   ——我侮辱她?是你们两个侮辱我吧!可是,你明明知道,只要你的一个影子,都可以让她纠结很久,她满心满脑都是你,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的身影呢?你的出现,害得她追逐着你的车奔跑,被吃醋的未央开车给撞伤!你口口声声关心你的妹妹,你有没有想到过,不过是一个酷似你的影子,都可以让她如此连命都不要!

   ——她当时车祸入院的时候,我不必你好过,程天佑!可是,你根本不容许我在她身边!

   ——我不管你好不好过,我只想让姜生好过!

   ——我难以同你讲条件,是的,四年前我就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给姜生幸福的人。所以,我才会同意外祖父的要求,去法国,一边学习,一边帮周慕打理法国的生意。可是,当我从我以前的医生陆文隽那里得知姜生回到这个城市之后,我根本说服不了自己想要看看姜生的念头,看看她会不会幸福!

   ——陆文隽?周慕的大公子对你们兄妹俩可真是热心哪!他是不是心理阴影,嫉妒他老爹对你这种无缘无故的赏识和好啊?我不跟你说这些,我要告诉你,要让你知道的是,如果你不回到这个城市,她现在比谁都幸福!我必须将她从对你这种畸形的喜欢中拯救出来!你如果还要留在这个城市里,姜生这辈子只会对你越陷越深!四年前,你就知道的!

   ——……你不必说了,我会很快就离开的,只是,你如果对不起姜生,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我不需要“我很快就会离开”这样的话,我要你立刻离开!马上离开!否则,姜生醒来,谁来收场?你能劝说住她对你万劫不复的喜欢吗?

   ——程天佑!她是我妹妹!你不能在她每次离开病重的时候,都剥夺我守在她身边的权利。我对她的爱不比你的少。

   ——那么,凉生,你到底是要说“姜生是你妹妹”,还是要说“你爱姜生呢”?你爱她?你凭什么爱?凭你是她的亲哥哥还是凭你能娶她,然后给她幸福,然后陪她一辈子呢?

   ——你怎么跟她解释,我的再次离开?还是要像上次一样,强迫她相信,我的存在,我的出现,是她的幻觉吗?是一种假象?

   ——那我还能怎样?我能眼睁睁看着我心爱的女人,一辈子爱着那个她永远也得不到永远也不该爱的男子,在世俗的眼光之下,痛苦一辈子吗?乱伦一辈子吗?

   ——程天佑!我走!不过,请你收起你最后的字眼,我求你!永远都不要用这个字眼伤害我妹妹!

   ——你若是走了,对于姜生来说,自然永远不会有这个字眼了!

   ——好!我走!

   这时,一个如同春风一样的声音荡起,阻挡开了这两个男子的纠结,他说,程先生,请你不要在我的病人的房间,和我的另一个病人争吵! 

    程天佑冷笑看了看陆文隽,说,凉生……生病了?你在陪着他演戏吧?为他的留下找借口? 

    陆文隽漠然地看了程天佑一眼,我没有这种天赋的爱好。你的表弟,确实……生病了,这件事情,程老先生还不知道……因为我们还在观察……而且,不管是程先生你还是你的表弟,都不愿意这件事情被程老先生知道的,免得他老人家伤心。 

    程天佑微微一愕,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他的病……很严重…… 

    陆文隽看了看凉生,看了看程天佑,说,我不习惯在检查和观察都不充分的情况下,在我的病人面前下结论,会有专业的医生来解答的。 

    程天佑冷冷一笑,说,哦,我给忘记了。陆公子您是院长啊,不是小小的医生…… 

    陆文隽说,那么,你可以放我的病人一马,让他暂时留在国内,等待结果出来…… 

    程天佑的眼眸如星,寒冷逼人,他紧紧盯着陆文隽,又看了看凉生,一字一顿地说,不!可!以! 

    陆文隽不可思议地看着程天佑,他耳闻过这个男子的冷酷,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如此冷酷,近乎无情。 

    程天佑没有看他,眼神灼灼地看着凉生,他说,我不是命令你,也不是求你,我只是告诉你,你必须离开! 

    你,必须离开! 

    ……

   


【三十七】   姜生,我告诉你!我的爱容不得半分的交换


    当我醒来的时候,肩胛已被严实地包裹。 

    程天佑立在窗前,寂寞而孤单的背影,重重地投在我窗前桌子的水果上,和桌上的水果刀一样锋利异常。他见我醒来,忙回头,纯黑色的瞳孔里,有种温柔的心疼。他上前扶我,姜生,你醒了? 

    凉生呢?我哥哥呢?我几乎没有在意他的关切,只是焦急地寻找着。 

    在那些昏迷之中所听到的破碎对白中,我突然懂了,突然懂了,为什么这么多次,凉生一直对我冷漠得可怕,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伤痛让我绝望。 

    因为,他根本就不愿意也不能跟我相认。所以,他只有一边伤害着我,一边伤害着自己。 

    没有人能知晓,当他为了让我死心那一刻,撕裂我衣裳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就像撕裂了他的人一样! 

    当那些吻落下的那一刻,或者,他当时杀掉自己的心都有。只是,为了我不继续痛苦在对他的纠结中,他不得不逼我相信,他不是凉生! 

    程天佑看着我苍白的脸,瞳孔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神情,他或者想到了,我醒来肯定会问凉生在哪里,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会猜得这么准,也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焦躁这么狠。 

    他沉默,不说话。 

    我焦急地拉住他,我说,我知道他是凉生的!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我要见他啊! 

    他拉开我的手,隐忍着痛楚,说,姜生,你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我带你回家。你的伤口没有太多大碍。 

    我没有看他,径直奔向床下,向门外走去,打算寻找凉生。 

    不想,程天佑却紧紧地挡在我的面前,他说,姜生,不要徒劳了。凉生已经走了。 

    走了?我疑惑地看着程天佑。 

    他点点头,一步一步将我逼会病床边,说,是的,走了,我让他立刻回法国,不要再打扰你的生活!我说过,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快乐的! 

    我重重地坐到床上,不敢相信地看着程天佑,我说,你把他逼走了? 

    程天佑脸上铁青,显然,他被我这句话激怒了。 

    在他沉下脸那一刻,我的感情,由愤怒痛恨,突然妥协了起来。 

    我知道,就是我对他有千万的愤怒和埋怨,如果我像以前那样,和他硬碰硬的话,他只会更加冷酷地阻止我见到凉生。 

    他的残酷,我不是没有领教。 

    所以,在那一刻,为了凉生,我忍住了所有对他的愤怒,我近乎卑微地哀求他,我说,程天佑,你让我见见凉生,在他离开前,见他最后一面吧,就一面。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开始流淌。我说,其实,就算是他留在这个城市里,我也会和你一起的,我会给你做个好妻子。我不会再深陷在你所说的感情漩涡里了的,我求求你

    程天佑吃惊地看着我情绪的骤然转变,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冷漠和残酷来无视我对他隐瞒了凉生一切事情的责问,准备好了漠视我伤心控诉他的欺骗以及他逼凉生离开,甚至准备好了我会因此而愤然离开。 

    但当他发现自己错了,发现我居然可以为了那个叫凉生的男子收起了自己身上所有凌厉的刺,这么低眉顺眼地哀求与他的时候,瞳孔里闪过了支离破碎的绝望。 

    支离破碎的绝望。 

    他脸色青白,俊美异常的眼角重重垂下,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抬头,仅仅盯着我,目光清冷如水,他缓缓地问,声调沉重,姜生,你……是说,你答应嫁给我,在我没有向你求婚的情况下,在我没有任何承诺的情况下,你愿意……嫁给我? 

    我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原来,刚刚,自己为了能见到凉生,情急之下说过什么。但是,愣过之后,我依旧重重地点头。 

    程天佑长叹了一声,嘴角弯起一个凄美的弧度,他说,好的,姜生,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呢? 

    他知道了一个叫做姜生的女子,对他承诺,可以嫁给他,只为了换取,见一个叫凉生的男子一面。 

    仅仅一面。 

    赌上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一生。 

    他什么也没说,缓缓地走向门口。 

    回头,累累伤痕的目光。他说,姜生,我告诉你!我的爱容不得半分的交换!你不需要同我交换,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而且,对于凉生,你还是死心好了!说完,门重重关上。 

    我疯一样跑上前,捶打着门,我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啊,你让我见他一面吧。就一面!天佑啊!我什么都不同你计较了,不计较关于凉生的事情你欺骗了我这么久。你还同我计较什么啊?你这是囚禁我吗? 

    门上的玻璃窗上,是天佑伤心绝望的眼神,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看你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就是囚禁你!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从此,你的生活和这个叫凉生的男人永无关系!然后,他看看腕上的手表,说,等凉生的飞机起飞了,我就放你出来!还有小绵瓜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我会处理还这对兄妹的! 

    他说,还有一个小时,等凉生的飞机起飞了,我就放你出来! 

    那一刻,似乎全世界时钟的滴答声都响在我的耳边,令我的耳蜗疼痛欲裂!时钟,永远理解不了世界上,离人的肠断;所以,它们跑的依旧那么欢畅。 

    是的,欢畅。

    我一遍一遍地拍打着门,焦躁而无助地哀求着程天佑,我说,求求你,让我见见凉生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而这个男子却不再有往昔的温柔,他看着我,眼神清冷,如冰如铁,嘴角紧紧抿起,那么倔强,那么坚硬。 

    当时的他,该有一颗多么坚硬的心脏啊。 

    原本的哀求变成了低泣。 

    低泣渐渐变成了绝望。 

    最终,我的眼泪干涸,干涸在我的眼角,变成了微笑的模样。 

    我对着玻璃窗前的天佑傻傻地笑,眼眉如花,我说,好的,我不去看凉生了,我不去看了。我答应你还不成? 

    说完,我就悄声无息地将锁反锁。 

    天佑迟疑地看着我的转变。他喊,姜生,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看他,径直走到病床前的桌子边上,拿起水果刀,凌厉的刀锋,就像是天佑的冷酷,割断了我和凉生所有的奢望。 

    刀锋冰凉。 

    脉搏之上,血液温热。 

    轻轻一划。 

    艳红的鲜血在我的手腕上,开出了红色的花朵,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落在天佑几乎疯狂的瞳孔里。他疯狂地撞门,他说,姜生,我求求你,不要啊!不要啊! 

    疼痛在我的眉心,我还是很努力地对着天佑笑,是的,你不就期望我幸福吗?不久期望我开心吗?那么,在割腕的巨疼之下,我也开心给你看,我也幸福给你看! 

    一刀。 

    深深地落下。 

    另一刀。 

    再深深地落下…… 

    门被撞开那一瞬间,很多人涌进了病房,医生,护士,陆文隽,还有程天佑。我几近涣散的瞳孔,看着这个酷似凉生的冷漠男子,嘴巴微微开合,只有唇形,却无声息。 

    我喃喃,一个妹妹……想要……见……自己的哥哥……真的……这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