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23

采采:相爱无罪 中

   第四章 谁抱着谁,谁安慰谁


  一个烟雾迷蒙的小酒吧,李意灵举着小红酒杯醉眼迷蒙地靠在吧台,看着远处同样表情看着她的一个男人,她知道,他想问她要电话号码。

  李意灵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快2点了,他再不走过来她就要离开了。

  “最后五分钟!”

  她对自己说。接着转过身,放下酒杯,准备离开。

  这时,肩膀被一只温柔的手抚上,她幽雅地转回视线,那个人个子高高,看起来干净帅气。

  “我叫小滨,美女怎么称呼?”

  “Vivi!”

  “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很晚了,我要离开了!”她习惯了欲擒故纵。

  “只耽误你一点点时间好吗?”

  李意灵挑起指尖,划过那男子的下巴,轻蔑地说:“想泡我?你还不够资格!”

  说完正准备离开,却没想到被小滨狠狠地抓住手腕,想要挣脱却难以挣脱。

  “你想干什么?”

  小滨阴森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李意灵有种不祥的预感。

  从那张薄薄的嘴唇里幽幽地吐出一句话:“在我的酒吧里,被我看上的女人还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你算什么东西!”

  “那还不快放了我!”

  “臭三八,还敢顶嘴!”小滨拖着李意灵到了酒吧的后面,一个空寂的小巷子。四处乌漆漆的,李意灵感觉脚底寒意阵阵。

  她真后悔来这种地方,如果不是因为雪怡去巴黎寻找浪漫,妹妹又守在电脑前等待段烨出现,她也不会无聊地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

  有时候,孤独并不一定可以带来享受。

  他对她上下其手,她只感觉一阵阵恶心由心而起,可是无论怎么反抗都无法挣脱。她绝对不能对这个男人妥协,于是高声呼喊:“救命,救命……呜……”

  她的嘴被这个叫小滨的男人捂住了,她摇着脑袋躲避他的狼吻,可是嘴还是被狠狠吻住。她绝望了,今天也许就只能在这条不知名的小巷被人强暴了。她禁闭双眼,认命地哭了。

  “啊!”

  小滨的惨叫突然响起,她睁开眼,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拉着奔跑起来。

  一直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两个人气喘吁吁,她才定睛一看。

  “程朋,怎么是你?”

  “呵呵,我刚好经过那里啊!”

  “呵呵,我们两可真有缘分!”

  “那找个地方去喝杯?”

  李意灵看他满脸的胡渣,微笑着点点头:“我想吃宵夜!”

  “请你吃路边摊?”

  “好啊!”劫后重生的感觉真好,李意灵看着旁边平时不多言语,感激不已。

  成都是个通宵都透彻美丽的地方,坐在路边小吃摊,意灵突然有种被回忆侵蚀的感觉。很多年前,她也像现在一样,和一个男人在路边小摊吃烧烤。

  回忆总是喜欢折磨人,一旦遇到某个熟悉的场景,就会勾起埋藏在心底的伤痛。

  见她脸色沉寂下来了,程朋温柔地说:“意灵,怎么啦?”

  他知道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很少有人天生就有忧郁的气质,至少,意灵不是。以他专业摄影师的角度来看,意灵的故事,将她的明朗变成了优雅的忧郁。

  意灵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我很好!”

  “还在为刚才那件事情?”

  “怎么会!呵呵,对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啊,你的朋友呢?”她突然很好奇。程朋是她的摄影师,爱慕他的女人前赴后继,却从未见他和女人有过任何交往,之前她还以为是他没有遇到中意的,可是总不能几年都没有吧。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应该是有秘密的女朋友。

  “谁告诉你我有女朋友的?”

  “啊?真没有女朋友?你不喜欢女人?”她半玩笑地说。

  程朋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瞬间又恢复平静,淡淡地说:“不敢去爱了!”

  “受过伤害?”

  程朋摇摇头:“女人自私虚荣,又虚伪,总喜欢把自己的美丽拿来炫耀,一旦以为自己很有资本,就会毫不留情地将身边的人践踏在脚下!”

  “呵,女人本来就是这样啊,虚荣原本就是女人的标准符号,这有什么好抱怨的!”

  其实男人又何尝不是呢!她多么希望他也明白男人多么丑陋,可是看着他满脸愤恨的摸样,也于心不忍了。

  “我不讨厌女人,只是不想去爱而已。”

  “不结婚生子吗?”

  “到了适当的年龄,找个自己还不太讨厌的女人结婚不就行了。”

  “没有爱行吗?”

  “谁规定婚姻一定要有爱情的?”

  李意灵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说:“你好偏激!”

  “我的母亲,在我还很年幼的时候,她就跟有钱人跑了,抛下我们兄弟三个和我父亲,至今音讯全无。”说完这话,他仿佛浑身都轻松了,就着迷蒙的街灯,看到他满是胡渣的脸孔上挂上了牵强的微笑:“所以我报复女人,小学的时候把女同学的书包扔在臭水沟里,上了高中就猥亵女生,那些女生明明哭喊着不要,可是我却明显的感觉到她们的身体在说要。哈哈哈,女人可真是口是心非!”

  李意灵看着眼前的他,看起来如此斯文有礼,可是却没想到内心如此阴暗。真是可怜的人,可是他的遭遇哪里又有她的残酷呢?他只是一味责怪女人,一味伤害女人,他有什么资格说女人的不是。

  “伤害你的是你的母亲,又不是所有的女人!你没有权利把报复施加在别人身上!”

  程朋看着她,回忆被渐渐拉远,他的确后悔曾经自己所做的一切,可是后悔又能怎样呢?他所做的已经做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那个叫艾皑的女孩子也自杀了,他所背负的罪过也永远无法丢弃了。

  “我曾经让一个女孩子跳楼自杀……”

  “什么!”

  “高三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女生,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的喜欢上一个女生,我很用心地去追求她,可是大概是我臭名远播,她对我根本不理不睬,每天总是摆着一副高姿态,对我总是不屑一顾。我为她做任何事情她都总是对我冷言冷语,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样持续了半年,也是在某个夜晚,她下了晚自习回家。那个时候学校周围的治安并不好,已经遇到过很多件抢劫事件。艾皑家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可是每次艾皑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家。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么傻,要每天远远地跟着她,直到将她送回到了家为止,这种痴情在我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白痴。那天,倒霉的事情还是被她遇上了……”

  其实,那一天,他原本已经要放弃追求艾皑了,因为下午给她情书的时候,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了出来并且撕掉。程朋感到无尽的侮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女生拒绝过的他,一心只是想征服而已。可是当被深深羞辱,年少的心很快就狠下心来打算晚上下了晚自习在路上教训一下这个高傲的丫头。

  那天的天气很冷,冬天的夜晚看起来十分阴森,艾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白色的绒帽,在夜里十分打眼。

  他就一直在她背后远远得跟着,打算什么时候冲上前去,凶神恶煞般地将她吓哭,那他的仇就算报了。

  多么幼稚的想法,现在想来,简直幼稚透顶。

  可是还没有轮到他吓唬她,她就被一群流里流气的男人团团围住,那些人将她拖到街道的死角,她只挣扎尖叫了一声就被捂住了嘴巴。

  程朋原本还幸灾乐祸,可是越见他们往角落里跑,他心里越担忧着。于是也忘记了要教训艾皑,脑子里只知道要救她。他忘了自己是怎么一个人将四个人打翻在地的,以他看起来斯文单薄的身体,将四个彪形大汉踩在脚底是多么威风的事情,当四个人落荒而逃,他仿佛凯旋的英雄般抱住吓得浑身发抖痛哭不已艾皑,心底再一次涌起怜惜。

  当他轻轻吻上她的唇,他才明白,这一生的真爱终于出现了,他没有办法不去爱她,即使曾经她羞辱过他,可是就在吻住她的那一刻,当她紧紧抱住他,他就越发肯定她的重要。

  这段奇遇般的英雄救美的最终结果,虽然抱得了美人归,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让他难以接受。

  艾皑是个很奇怪的女子,总是很少与人交往,孤冷的脸上也很少有笑容,即使和程朋在一起,笑容也没有太多,但是脾气很温和,说话总是温柔并且有点嗲,这是天生的娃娃嗓。

  她很少跟他谈起她的私事,虽然他从来不问,可是总感觉这样两个人之间缺少点什么,或者,他认为她只是为了报恩所以才和他在一起。

  艾皑每个周末都不和他一起过,他很奇怪她总是行迹疑谜。那天,他知道她要到东门去,于是就悄悄跟踪他。他绝对意想不到的是她会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亲昵得像对情侣一般。

  他看到他们在一个小胡同里的一个房门口轻轻接吻,他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抓住她的手:“为什么,为什么你是这样!”

  那个正在掏钥匙的中年男人看看他,再看看她,问:“艾皑,他是谁?”

  艾皑低着头,嗫嗫的说:“同学!”

  同学?他和她原来在她心里只是同学而已,都是他自作多情以为她愿意和他牵手,愿意和他接吻就是他的女朋友了,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那请这位同学回去吧!”

  他疯狂地拉住艾皑的手,撕声裂肺地问:“为什么你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艾皑挣脱他的手,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

  接着就和那个男人回到屋内,将门沉沉地关上。

  他坐在湿冷的地上,心底再一次深深地将女人与仇恨联系在一起,他恨女人,为什么每一个他深爱的女人都要弃他而去呢?妈妈是这样,艾皑也是这样,他用心去爱的结果就是被抛弃,女人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信任的?

  那天,他一直在门口守到了半夜,艾皑出来了,他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一个小胡同里。他再也不要珍惜任何女人,那一刻他就是个坏蛋,他就是个流氓。

  他把她从流氓手里救出来,也有权利让她把他救回的东西还给他。

  他撕碎了她的衣服,她一直在挣扎,却没有惊叫。她如果叫出声来,他就会被警察带走,从此以后,没有前程可言。

  可是她却没有叫,一直都没有,即使他对她用最无情的方式强暴了她,她还是没有叫出声来。只是脸上滑过两行的不是滚烫的眼泪,冰冷得就像程朋的心。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强暴一个他完全投入去爱的女子。可是事情已经做了,他拉好她的衣服,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你去报警吧,我不会逃的!”

  那天晚上,他丢下她一个人走了,走了很远很远,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她还是蜷缩在那个角落,白色的羽绒服看起来依然那么招眼。

  她并没有去报警,他们依然相安无事的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她还是整天孤伶伶一个人。他早已经后悔不已,想主动与她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那个男人又到学校里来找她,他再也忍不住,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痛骂:“你个死老头,要搞就去搞其他女孩子,艾皑那么年轻就这样被你糟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找她!”

  他的情绪完全失去控制了,他忘记了这里是校园,忘了周围有很多人看着他们。

  当艾皑的尖叫穿过校园上空的时候,他才明白他闯了多么大的祸。

  他怏怏地低下头走开了,可是却有更多的人围着他。

  “程朋,艾皑不是你女朋友吗?她被男人包养啦?”

  “原来一直那么孤傲,是因为喜欢老男人!”

  “哎呀好恶心,那男的都可以做她父亲了……”

  “……”

  闲言碎语尽管很小声,可是却在穿过耳膜的时候有如震天惊雷。

  他看到艾皑的眼里充满绝望地看着他,他想要解释,可是她却狠狠地看着他,那种仇恨的目光几乎将他撕得四分五裂。

  一个星期以后,艾皑跳楼自杀了。

  法医鉴定她已经怀孕了。

  他的内心充满恐惧与负疚,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艾皑那绝望的眼神。

  他去找那个中年男子,他的脸上也是刻满伤痛。

  他让他进了屋,让他坐在了沙发上,还给他倒水。

  他不是应该轰他出去吗?

  他抱着茶杯困惑地看着他。

  那个中年男人坐到他的对面,慢幽幽地说:“艾皑是个孤儿,你知道吗?”

  他只感觉一阵震颤,他完全不知道。

  “艾皑从小就没有父母,妈妈是被她父亲杀死的,只是因为一个女人的介入就让她小小年纪失去了深爱她的父母。她只有一个奶奶相依为命,前段时间也过世了。从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得照顾她。是,我们年龄差距很大,但是我爱她,像爱自己的女儿一样的爱;她也爱我,像爱她的父亲。我们不仅是情人,我们更像父女……也许我不应该告诉我们之间的感情,或许你会认为这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赶忙摇头:“对不起,我并没有那样认为……您请继续讲吧。”

  他苍老的脸上淌着从眼角滑下的泪水,“我曾经也被人抢走了妻子,连女儿也被妻子抢走了,除了艾皑,我一无所有。我不该不允许她交男朋友,否则就不会有那么的事情发生。那天,你跟踪她到我这里之后,她和我在屋子告诉了我你们之间的一切,是你救了她,你让她觉得男人还是有可以依靠的,她一直都在询问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要不要嫁给你,为你生小孩……我以为你是真的爱她,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强暴她……”

  下的泪,已经布满皱纹的脖子上,喉结上下滚动着。

  程朋悔恨的低下头,突然抬手重重的抽自己耳光。

  “不要打自己!”他抓住他的手:“艾皑已经走了,她不想看到你为了她那么痛苦。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即使后来怀了你的孩子,她也没有告诉我,是我偶尔发现她呕吐才明白一切,她说她会把小孩生下来。我曾经逼她堕胎,可是她不肯。我想她是爱你的,否则就不会坚持要生下小孩,一个女人如果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是会无怨无悔为他生育子女的……那天我来,只是为了帮她办理休学手续而已……艾皑说过,不能恨一个人一辈子,活着的时候,应该多为别人想想。”

  他抬头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静静的站起身。

  眼泪像是无法关上一般,止不住地往下落。

  “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好好爱你自己,不要让艾皑在上面难过,她不会愿意看着你为她伤害自己的,如果你爱她,就好好地为她活着。”

  他真的是个混蛋,真的是无药可救的混蛋,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爱他的人离开自己?就这样,失魂落魄的他回到家里,看到程雨的第一眼,他忍不住放声痛哭。

  在家里,除了大哥,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他。

  他抱着大哥,痛快地哭着。也许哭才是他现在惟一宣泄的方式。

  他没有告诉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大哥后来逼问,他只是简单地说,想妈妈了。

  大哥根本不相信,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弟弟有多么恨自己的母亲。

  可是他不知道,他现在有多么恨他自己。

  从那以后,他不再与女生交往,也不再总是对女人充满怨恨,他知道自己亏欠女人的太多太多了,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去爱任何女人。

  直到上了大学,他也没有再交女朋友。

  身边没有女人陪伴,总归会惹来闲言闲语,甚至有人以为他生理上有问题。他对流言嗤之以鼻。但是偶尔自己想想,也许这一生真的不能再去爱女人了,工作以后,他也尝试与女人交往,但是却一直没有心动的感觉。他害怕一抱着女人就想起艾皑,他深恐自己再伤害女人。

  李意灵眼里早已盛满了泪水,看着程朋的脸上悔恨失落的表情,她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手,说:“不要再难过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可是艾皑是因为我而自杀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现在或许还活得好好的……”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能怪你啊,我们都有很多难以忘记的事情,可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里啊。”

  他自嘲地笑笑:“所有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我,所以到现在,我都没有固定的爱人!”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个适合的女人结婚呢?”她突然对他的将来充满期待。

  程朋的脸上很困惑拨弄着盘里的食物想了老久,摇摇头:“漂浮太久了,想要再真正去爱就难了!”

  “我想,这感觉跟我是一样的!”李意灵应和着,可是心里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突然看着她,笑着问:“那你为什么又没有男朋友呢?”

  她淡淡地笑笑:“干嘛,想知道?”

  她多么希望他回答是,可是他却笑着说:“愿意说就说吧,不愿意也无所谓!”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想想还是没有说出口,那些过去的事情,很难再说出口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完全已经是一个废物,感情生活乱七八糟,甚至可以说是肮脏的,她不想他知道。

  “等你想说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很想听你说!”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

  他看了看表,说:“很晚了,一会儿你还能回去吗?”

  已经三点多了,她如果回去的话会吵着妹妹的。

  “去你家可以吗?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她这样优雅的女人也会主动要求去男人的家。

  “我那可是个狗窝,如果不介意今天晚上就委屈你了!”

  “没关系,我家也不见得有多整洁!”

  那天晚上,他们就这样和衣躺在一张床上。明明已经很晚了,也应该很困了,可是两个人却都没有睡意。

  李意灵歪着头看着程朋,这个与她朝夕共事的男人,她为什么就从来没有发现他有今天这么好看呢?

  原来,有故事的男人真的是最有魅力的男人,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因为他而加速了。

  她不是早已经不再为男人动心了吗?可是为什么现在多么希望他能吻她,和他接吻的感觉一定很好。

  正在想着,他却突然也转过头看着她,当两个人对视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着?”

  “我感觉到有人在偷看我!”

  她糗红了脸,却还嘴硬:“你少臭美了,我干嘛要偷看你!”

  他笑了起来,俊美的脸上有两个可爱的酒涡,她看呆了,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以前我深爱的那个男人也有两个酒涡……”

  “是吗?那你把自己封闭起来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你想听?”

  她定定地看着他,他肯定地点点头。

  她的神情黯然下来,回到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当中。

  “那是七年前,我刚从大学毕业,由于学的是声乐,所以当时工作不好找。那个时候,正好有家电台在招聘主持人,我就去试试,没想到,就通过了考试被聘用了。我做主持人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麻烦……”

  那个时候的她,清涩无知,纯得像张纸,脑子里还充满幻想要成为一名出色的主持人。

  她做了一个月的导播,终于被通过做主持人,可是第一天去做节目就遇到了难题。当时她原本应该去的那个节目的编导突然改变主意,将她上班的时间由8点调整到了凌晨12点,主持午夜的“性爱之声”。

  她原本是主持娱乐节目的,可是现在却要去做一档她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节目,还有那么多难以启齿的问题需要回答……

  “主任,我,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啊……”她尴尬的低着头,扭着衣角。

  主任却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有专家可以帮你回答的,你只需要简单介绍一下就可以了。”

  可是她的内心仍然恐惧着,她害怕自己会搞砸,她甚至想马上辞掉工作走人。

  却在此时,一个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害怕,只要带着平常心去就没事了!”

  她转回头看着那个手掌的主人,顾秉韩,那个声音在成都上空红透了的男人。他主持的“情感天地”感动了曾经与她一起上学的女孩们,包括她在内,她们为他的声音痴狂,为他讲述的故事哭泣。

  她到电台来应聘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她没想到她这么走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见到自己的偶像。

  他的样子真的没有他的声音吸引人,中等的个子,只比她高出一点点,如果她穿高跟鞋,就肯定比他高了。蓄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邋遢颓废。

  可是他的声音却充满磁性,温柔,令人陶醉。闭上眼睛来听,真的很洗涤心灵。

  “顾,顾老师!”她有些紧张。

  他笑了笑:“不要叫我老师,叫我的名字吧,他们都叫我秉哥,你也这样吧!”接着对主任说:“没有带她的主持人吗?毕竟是新人,不能让她就这么去担纲一个节目。”

  “我们有请专家的,她去只不过应和一下而已!”

  他看着她,良久,说:“不要害怕。跟我来我的办公室,我给你听以前的几档节目,你不一定要学她们的风格,但是一定不能害怕。”

  她跟随他来到那个虽然有点窄但,却很整齐的办公室,他为她放以前几期的“性爱之声”,就在广播声中,她的脸愈来愈红,心跳也越来越快。

  她偷看着顾秉韩,他依然很认真地听着。他的头发虽然有点凌乱,可是认真的表情却是那么迷人。

  她记得谁说过,认真的男人最迷人。现在看到顾秉韩,她更确定了这个道理。

  她如痴如醉地偷看着,原来偷看一个人也会沉迷。

  直到他转过头看着她,她才醒过来。

  “傻丫头,看得流口水了。我有这么秀色可餐吗?”他邪邪地笑道。

  她红着脸转回头,嘴里说:“哪有看你啊,你完全就是个糟老头!”

  “呵呵……”他拍了拍她的肩,站起身说:“你还有三个小时就要去直播间了,在我的办公室里多听听吧,我相信你会主持得很好的。一般来说,要想调任到好时段的节目去,总是要经过许多考验的。”

  她看着他,他的眼里充满信任与期待,让她内心涌起无限的感动。

  点点头,她深信她不会让他失望的。

  “你会听吗?”

  “会!”

  为了顾秉韩,她一定要主持好生平的第一个节目。

  可是那一天,她还是没有发挥好,把节目搞砸了,还好有专家圆场,否则她真的糗大了。

  第二天主任就大发雷霆,要求她到幕后做导播。

  她已经在电台做了一个多月的导播了,终于转正成为主持人,可是没想到现在又要继续去做导播。那不是永无天日?

  她沮丧不已,心里灰暗之至。

  正在她灰心失望的时候,她被通知去顾秉韩的办公室。他是电台的第一把交椅,他看着她,十分严肃的说:“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去我的节目,每天晚上八点一刻就到我的办公室来,九点一刻我们的节目就要开始,十点30结束,有没有信心?”

  “有!”

  她很感激他对她的栽培,在与他合作的那段时间里,她是最幸福的。

  他每天都给她带好吃的零食到办公室,他总喜欢捏她的小脸蛋,他总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教训她,可是教训完了之后却又逗她开心。

  她以为这就是恋爱了,却没有想到偶然一次在他的书里看到一张照片,里面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抱着一个小孩,还有他……

  “你结婚了?”她拿着照片质问的看着他。

  他错愕的接过照片,有些讶异的说:“对啊,你不知道?”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呵呵,傻丫头,那么严肃干嘛。她常常出差,所以很少到电台来找我,不过我现在告诉你也应该不迟吧!”

  她只听到心碎的声音,眼睛里充满怨恨的目光。

  她都将一颗心丢掉了,他却在这个时候嬉皮笑脸的告诉她,他有老婆了。

  “你知不知道我爱你!”她扔下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是啊,他知道不知道,他有老婆的事实会让她伤心,会让她痛不欲生呢?

  她躲在自己的出租房里哭,哭了整整一夜。那天晚上的节目她没有去,以后的几天也没有去。

  她不要再继续和他在一起上班了,她害怕再看到他会更加难过。

  可是每晚她还是会准时收听他的节目,他在节目里向听众解释她突然不来上班的原因,他说她只是生病了,需要告假一段时间。

  她的确是生病了,一种想爱又不能爱的病,一种爱上不该爱的人的病,这种病好痛苦,好折磨人,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那是她休息了的第五天,她将家里的窗帘全部拉上,关上了灯,像疯了一样拧开收音机,听见他的声音,她就像着魔了一般。

  “今天我们所要讲述的是一个自称‘老男人’的来信。他在信里告诉秉韩,我爱上了一个顽皮又爱闯祸的女子。那个女孩子有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总是喜欢捉弄我,我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可是我却不能去爱她,因为我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我只能默默地守护她,保护她,让她快乐让她幸福,可是当有一天,那个女孩子发现我已经结婚成家的事实后,却再也无法原谅我,我知道她恨我,可是她知道不知道我有多么痛苦?……秉韩,我该怎么办,我爱她,我希望她知道,我希望她能回到我的身边,可是我却没有资格去爱她,我只是一个有妻有子的老男人而已,而她,那么青春逼人……ViVi回来好吗?”

  他说的那个老男人是他自己吗?Vivi不正是自己的英文名吗?

  她静静地坐着,仔细听着收音机里他那充满魔力的声音。

  “我只能告诉这个叫‘老男人’的朋友,爱情很多时候总是喜欢捉弄我们,我们爱的人和我们所必须负责的人总归不是一个人,我们不能怨天由人,也不能去强迫什么,也许将爱说出口之后会一身轻松,可是多么希望这是永恒的轻松,然而思念却会漫无境界的蔓延,蔓延到我们的骨血里,谁抱着谁?谁又安慰谁呢?谁都有谁的身不由己、言不由衷,我们只能让一切都随缘……”

  他那无奈的声音让人痛心,他说的真的是他自己吗?

  “让我们一起来听一段音乐,《Let it be me》——《让我做你的爱人吧》,送给‘老男人’和‘ViVi’”

  “I bless the day I found you 

  I want to stay around you 

  And so I beg you 

  Let it be me…… 

  在清澈如流水的歌声中,她的眼泪早已经决堤。她知道了,原来“老男人”就是他,‘ViVi’就是她。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他说过,喜欢Betty Everett和Jerry Butler那种有如清晨阳光般的嗓音,总能让人充满希望、朴实、自然。 

  就着音乐,他说:“生活就像流水,径直流过,无法抗拒;爱情也是如此,我们不能控制自己爱上什么人,于是我们就糊涂地爱,糊涂地哭,糊涂地痛苦着。” 

  Now and forever 

  Now and forever 

  Now and forever 

  Let it be me 

  她轻轻地笑了,冲到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满脸泪痕,衣衫不整,头发乱蓬蓬的顶在头顶。她自嘲地笑笑:“Now and forever……Let it be me……呵呵,现在和永远,让我做你的爱人?让我做你的爱人?你凭什么让我做你的爱人!”说着,她拿起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往镜中的自己扔去。

  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爱情,爱情是独占,爱情是不计结果的付出,爱情是无限的占有,爱情是什么?爱情到底是什么?

  她抓住自己的头发,缩在破碎的镜片里痛哭。

  他的节目结束之后,她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她在电话这头,冷冷地问。

  “今天的节目你听了吗?我爱你,我真的真的爱你!”

  “顾秉韩,我想见你!”她要在今天夜里赌上一把。

  “好啊,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我在家等你!”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将地上的碎片清扫干净,拿着新买的睡衣走进了浴室。

  今天晚上,她要成为他的女人,她要将他从照片里的那个女人身边抢走。

  顾秉韩就在她刚洗完澡走出浴室的那一刻按响了门铃,她打开门,什么也没说就深深地吻住了他。

  那天晚上,她想将自己保留了20年的贞节献给了自己一直崇拜着的男人,可是他却在床上败下阵来。

  “怎么啦?”

  “对不起,我,我想我不行!”

  她沮丧地看着他。他一直是所有女人心目中的偶像,可是在最应该展示男人威风的时候,他却萎得像只狗。他就是一只想要偷腥但却力不从心的老狗!

  但是她还是爱他,为什么会那么爱他?她也不明白。他们之间除了接吻,很少有上床,虽然后来他买了蓝色药丸来吃,终于完成了她的愿望,可是她并不介意这样。她爱他,就连他的缺点也变成了可爱之处。

  他们还是像以往那样在节目里搭档得天衣无缝,在电台,同事们只知道他是她的老师,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暧昧。

  直到有一天,她和他在办公室里嬉笑打闹,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年纪大约十岁的男孩子站在门外,他的眼神,那么冰冷。

  “妈妈病了,我给你打电话没有人接,所以就直接到电台来了。”

  “哦,孩子,爸爸刚才有点忙!”他推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李意灵,尴尬地看着儿子:“你妈妈生了什么病?现在在哪家医院?”

  “你现在有空跟我去医院吗?”他看了看李意灵。

  顾秉韩就这样和他走了,丢下她,赶到医院去照顾他的妻子去了。

  那个女人始终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不过是一场病而已,就将他抢回了身边。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她,据说那女人得的是子宫肌瘤,病由是她年轻的时候曾为他堕胎无数。

  他只是充满愧疚的对她说:“ViVi,我对不起你,但是现在我们分开还来得及,她需要我的照顾,你还年轻,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

  她讥讽地着他,是谁说要现在和永远,让他做她的爱人的?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点点头,绝望地离开了那间狭小的办公室。

  他知道不知道,她也怀了他的孩子。

  堕胎有什么了不起?因为为他堕过胎,所以即使他不爱你了,还是要为你负责?她愤恨地想像着那个女人,她的爱没有她的伟大,她可以在堕胎之后勇敢地离开他,她能吗?

  她不能。她只是个可怜的老女人!

  她选择了去顾秉韩妻子住院的那家医院流产,她知道他和她都会看见的。果然,她如愿以偿地挂上了顾秉韩妻子的医师的号,她也住进了顾秉韩妻子的那间病房。

  住进病房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苍白美丽的女人,她的气色那么虚弱,顾秉韩的母亲守护在床旁,婆媳两个那么和谐,就像是一对母女。

  她们率先注意到她,她关切的问:“姑娘你生的什么病?”

  “我?"她指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说:“我来堕胎!”

  “哎,为什么那么不小心呢?这么水灵灵一个大姑娘就要受这份罪!”婆婆叹气道。

  女人却善解人意的说:“要是能生的话,就不会到这里来了。以后注意就是了!没有家人照顾你吗?”

  她以为她会问她为什么老公没有来陪她,大概是担心她会难堪,所以才回避着。

  如果她问,她就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孩子的父亲是顾秉韩。

  可是她没问,在她上手术台之前,她还听见那个女人叫婆婆为她熬好鱼汤等她下手术台。

  堕胎的滋味,她终于品尝到了,那种生与死一步之间的滋味,她终于明白她的爱多么渺小,相对与顾秉韩的妻子,她的爱,那么不值一提。

  顾秉韩的妻子愿意为他生下小孩,可是她呢,她却拿小孩子作为报复的手段。

  回到病房,她气若游丝般的躺着,眼角还淌着热泪。顾秉韩早已经在病房里,初见她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堕胎……”

  “你怀孕了?你……你……”他也许想问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她却笑着说:“男朋友不在成都,也不可能现在结婚,所以就自己来做掉了!”然后看着病床上的女人,明知故问的说:“顾老师,那是你太太?”

  “呃?是的,小琴,我给你介绍,李小姐,我的同事。”

  “嫂子好!”

  那个叫小琴的女人微笑着点点头,对丈夫说:“秉韩,妈给李小姐熬的鱼汤,你盛给李小姐一下。”

  就这样,顾秉韩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悉心照顾着。

  出院以后,她便搬了家,也辞掉了工作。他给她打电话,问:“为什么怀了孩子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你会离婚和我在一起?”她反问道:“我可不希罕一个要靠伟哥才能做爱的男人!”

  她将话说得决绝,只是为了让他安心回到自己妻子身边。

  她是第三者,却是个善良的第三者。她自我安慰着。

  从那之后,她将自己投身进了模特界,以她的身高,在成都模特界很快混出名堂也不难。再加上她愿意出卖色相,自然有大把大把的富商愿意为她砸钱。她就是靠着这样的手段,做着富商的小情人,无限的堕落与糜烂,将自己的事业推向顶端,也将父母的生活完全改善,并且将妹妹送到最好的学校,学最好的专业,她终于做到了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让全家都过上了富庶的生活,这是做了一辈子工人的父母不曾想到的,他们的女儿成了名模。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她在这个城市过得有多么荒唐。

  她转回头,看着程朋,猜测着他此刻的表情。

  程朋的脸上那么平静,眼里写满怜惜。他突然抱紧她,说:“你受了许多苦,你太辛苦了!”

  “你不敢接受女人,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爱女人;而我封闭自己,是觉得男人没有资格爱我!唉,我们两个都有可耻的灵魂!”

  “是啊,可耻的灵魂才可以互相安慰!”

  “我可不需要安慰,我只希望自己不要再爱错了!”

  “爱情没有错与对啊,爱了就爱了,不要管他是谁!”

  “这样很不负责!”

  “如果爱情也需要负责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每个女人都是怨妇,每个男人都是窝囊废!”

  想想他的话,竟然也有一番道理。

  “其实我们都应该考虑下自己的将来了……”他喃喃地说,然后就留下满头雾水的她坠入梦乡。

  李意灵看着他沉睡的脸孔,那么纯真,像个孩子一般。

  男人睡觉的样子,就是个孩子。

  没几天,他再次约她出去,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嫁给我好吗?让我照顾你。”

  她看着他,惊得久久不能说话,紧接着便放声痛哭。

  她这样的女人居然还有男人愿意娶她,她是多么幸福。

  她所说的男人没有资格爱她,其实只是一个借口,真正意义上的是,她觉得自己肮脏,已经不配拥有任何男人。

  而程朋与她,都是满身污点,他们不会彼此嫌弃,他们会彼此疼惜。她明白那种疼惜不仅是男女之间,更有兄妹般的亲切。

  “我会好好爱你的!”得到了程朋的肯定,她将自己安稳的投入他的怀抱。

  还记得有一首感动过她无数次的歌,歌词的最后两段是:不让你的眼睛再看见人世的伤心投入风里雨里相依为命用我的痛吻你的心看著你的眼睛有太多太多泪不停心疼你每一步爱的艰辛苦难的梦特别真心她曾经多么渴望能有一个男人和她一起听这首歌,一起唱这首歌,然后爱她一辈子。今天,她终于可以将MP3挂在那个男人的耳朵上,让这首歌飘荡在他的脑海。

  一首歌曲,一个故事,一个诺言,这就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的生活。



  第五章 倔强的坚强


  凌晨两点,李意心刚将网站上的情感问题一一回复完毕,关了电脑正打算跳上床与周公下棋,电话却在此时不识时务地响起。

  想必是姐姐打来的,通常情况下,她不回家睡觉才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问候她。

  “喂,你是不是又不回家啊!”

  不假思索,她抱着电话气若游丝般地问。

  电话那边却传来一个并不熟悉的声音。

  “意心,我是包小薇,现在有没有空?能陪我聊聊吗?”

  包小薇?李意心已经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开始快速搜索。她就是小叔常常带着与她和姐姐一起吃饭的包小薇?那个时候小叔常常说他们只是好朋友,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相信过,她不相信所谓的单纯的好朋友,在她后来的逼供下,两人才坦白。

  他们都窘迫着脸孔,好像被自己的侄女看穿心事,有些无地自容。

  “应该是‘第三类情感’吧,我想,你是学心理学的,应该明白这种感情,情人之下,朋友之上!”说话间,两人亲密地拉着手,俨然一对情侣。

  李意心只是淡淡地笑笑,摇摇头说:“不要说‘第三类情感’了,现在‘第五类情感’都有了,在这个年代,情感也是会不断升级的。”

  小叔三十过五,一张俊朗的娃娃脸上写满困惑:“什么‘第五类情感’?”

  她与包小薇相视大笑起来,小叔满脸无辜地看着她们。

  她抿嘴看向包小薇,那张与她一样年轻的脸上挂着大方的笑容,青春靓丽、充满活力,又那么随和,与她向来没有微笑的小婶相比,真的是惊为天人。

  也许,她应该让他们的笑容永远这么灿烂,不必背负太多的责任。

  于是,她故作轻松地说:“你们应该是知己吧,蓝颜知己与红颜知己,我想,你们的身份就是这样的!”

  小叔感激地看着她,包小薇则羞涩地低下头。

  那是一年前的一次聚会了,在后来他们还见过几次面,也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相谈甚欢。包小薇也从来不曾给她打过电话,今天突然告诉她想和她聊聊,会有什么事情呢?

  “薇姐,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听她的声音,在微凉的深夜从电话里传来,如此幽怨。也许她大概是与小叔吵架了。

  “现在有没有空出来陪陪薇姐?”

  “这个时候?”李意心低呼出声!看了看腕表,已经两点一刻了,天啊,可怜她每周只有一个周末,现在已经浪费掉了一半,却还要在彻底放松的时刻大老远跑出去安慰别人。

  她深恐自己会在路上睡着!

  “你困了吗?”感觉到了她不情愿,对方善解人意地说:“那要不你就休息吧,我只是心里闷,想找个可以信任的人聊聊,你知道的薇姐没有什么朋友……”

  说得情深意切,李意心根本无从拒绝。

  她赶忙说:“薇姐,那你现在在哪里嘛?”

  “没关系,你休息吧,我再坐会儿也该回去了!”

  “你到底怎么了?我给小叔打个电话吧!”

  “不要!不要给他打,现在他与你小婶应该已经睡着了吧,你这样打去电话,会吵着他们的。我真的没事,明天我再找你吧,明天你要把时间空闲出来给薇姐哦,毕竟只有你才能帮我解决我心理的问题,你是我认识的惟一一个心理医生!”

  “恩。”她轻应了一声,眼睛瞟向壁柜角落那个证书,那是她二十一岁那年考取的心理医生资格证书!

  “早点睡吧!”

  李意心听见她的声音充满疲惫,关切地说:“薇姐,你也早点回家吧,家里还有人等着你呢!”

  “他?”包小薇自嘲地冷哼一声,接着说:“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睡吧,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李意心轻叹口气,将那证书露在外面的一角用纸遮住。

  那个证书,承载了她和段烨太多的回忆,与其继续重复,不如让它永远沉寂。所以,她没有选择做心理医生。

  明天,包小薇又会告诉她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带着疑问,她疲惫地趴在枕头上沉沉睡去,梦里,依稀又回到那间教室,那个长发男子高了她整整一个头,那个看起来俊郎不羁的男子……

  如果这是一个梦,也是一个冗长拖沓的梦。

  五年前,李意心莆入大学,主攻心理学科。当时的她有一个最伟大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为的只是想要搞清楚为什么爸爸妈妈明明相互关心,却还要整天争吵着要离婚;她要弄明白为什么小叔与小婶结婚的时候,两个人的笑容都那么少;她还要知道为什么姐姐与顾大哥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她要搞清楚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要那么困惑地看到他们每一个人痛苦的模样。

  可是,等她真正明白的时候,也是她坠入情海的时刻。

  那个时候的她根本不明白情为何物,有男生给她写情书,她完全看不明白,反而觉得很恶心,告诉姐姐这是多么肉麻的文字。

  她喜欢在校园里漫步,特别是傍晚的时候,整个学校看起来僻静安详,她就这样一个人漫步在林荫小道之间。她不喜欢抱着书到处走,所以手里总是空空如已。

  当时程磊正热烈追求她,她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去食堂打饭,他总是抢着拿她的饭盒;去图书馆看书,哪怕她躲在角落,他也能找到她;选修课,他总能知道她在哪间教室。

  她根本没有办法不见到他。

  “你为什么喜欢我?”终于有一天,她忍受不住他的纠缠,故意冷着一张脸问。

  却没想到程磊嬉皮笑脸地说:“喜欢就是喜欢啊,喜欢一个人,不需要说出任何原因!”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原因吗?她看着他,心底没有多少悸动,却很想尝试恋爱的感觉。看着姐姐一谈起顾秉韩就眉飞色舞的样子,她就很奇怪,为什么恋爱会让女人的脸更加生动起来。

  “那你会不会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当然会,我会一辈子对你这么好!”程磊搂着她的肩,明白她这样问就是他革命已经成功。

  李意心看着他那张得意的表情,却怎么也没有那种感动。姐姐说过,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心底就会有蠢蠢的悸动,可是她没有,即使与程磊相处了那么久,她也仍然没有那种感觉。

  也许,感情需要刻意培养吧。她自我安慰的想。

  但是对于男人的承诺,她却半信半疑。

  程磊是她的初恋,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傻的,总是糊里糊涂的。就连爱情,也是稀里糊涂就给了别人,到了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她却已经身不由己了。

  段烨是转专业到她所在班级的,他是云南大理人,蓄着长长的长发,很凌乱,却又看起来生动不已。一双锐利的眼睛搭配着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以及狂放不羁的表情,李意心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心脏在乱跳,手脚发麻,呼吸也显得急促起来。难道这就是姐姐所说的“悸动”?

  他会坐在谁的身边呢?她看了看旁边的空位,老天保佑,请到我身边来。

  也许是老天显灵,也许是段烨根本没想走远,他总是低着头,扛着书,连正眼也没看她一下,就坐到她身边来。

  她似乎听到了有暗自失落的叹息。

  对于新同桌,她伸出友好的手:“你好,我叫李意心!”

  “恩,段烨!”他径自擦拭着自己的桌子,表情那么生硬,不过这次擦完桌子,他还是看了她一眼。

  她以为他会眼前一亮,怎么说她也是这一界的界花,可是却没想到他却打开书本温习起来。

  她的心被彻底打击了,从来还没有男生敢对自己这么不消一顾。她瞪着他,他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书中密密麻麻的铅字似乎比她精致的脸更加绝美。

  那一天,她成了他在这个专业里认识的第一个同学。他们之间,也只能用同学来形容,李意心可悲的想,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一到了下课时间,程磊就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意心,呆会想去哪里吃东西?”

  他趴在她的桌子旁边,进出她的教室早已是肆无忌惮了。她翻了翻白眼,无奈的说:“我今天不想吃东西好不好?”

  旁边的段烨趴在桌上正在睡觉。还好,他没有抬头看见程磊。

  程磊是属于那种阳光型的男孩子,在他的身上,她很少看到忧郁两个字,应该说,基本上没有出现过忧郁的表情。

  她的女朋友们都很羡慕她能拥有一个又高又帅,同时又总是带给人快乐的男朋友,季如月常常带着艳羡的表情看着她与程磊手牵着手离开,嘴里却满不在乎的说:“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可是她能感觉到,季如月喜欢程磊。

  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他是她的男朋友。很多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成全他们,她知道自己并不爱程磊,可是却违心的与他牵手与他接吻,与他拥抱。

  也许,原本可以做单纯好朋友的男女,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接触之后,不能再继续单纯地做朋友。

  程磊的确对她很好,但她不能确定那算不算爱,因为爱情不应该是什么都不介意的。她常常爽约,她多么希望看到程磊大发雷霆,可是没有,程磊总是笑嘻嘻的说没关系。

  她常常对他发脾气,甚至是无理取闹,可是他从来都是微笑着看着她,直到她不能再对着一张笑脸张牙舞爪。

  她常常叫他不要再来找他,可是他总是无处不在。

  季如月说,那是因为程磊太爱她。可是她不觉得这是爱,这是纵容,他会宠坏她的。

  她的确被宠坏了,她根本不把男人放在眼里,呼呵男人就像呼呵小狗一样,她甚至霸道地以为,她就是应该被每个人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坎上。

  程磊对于她的“不想吃东西”言论充耳不闻,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宝贝,你不吃饭的话会生病的。乖啊,跟我一起去吃饭好吗?”

  “哎呀你很烦啊,我真不想吃嘛!”

  程磊站在那里,怔了一怔。她的分贝有点高,教室里很多人都听见了,大概旁边的新同学也听到了。

  “你不要生气嘛,一起去啊,把如月也叫上!”

  季如月坐在她的身后,正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她看了看两人,突然灵机一动,笑着说:“如月,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她的声音里藏着提防。她常常被李意心整,当然都是善意的恶作剧,可是总归心里还是在发毛。

  “你可不可以陪程磊出去吃饭,顺便给我买点零食回来好了!”

  “啊?我啊?”

  “是啊是啊,就你们两,快去快去!”她将两人推出了门,舒了口气。

  坐回到了座位上,却看到段烨正看着她。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小豆豆?”

  他转回视线,冷冷的说:“请让开!”

  她乖乖地缩回位置,看着他从背后出去,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人相处的时光就这样被程磊破坏了,心里无限沮丧。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只说了两句话。

  越往后走,他们越不和谐。

  他很少跟她说话,可是她有希望他与她说话,于是总是不厌其烦地问他问题,甚至装做十分厌恶他一般的与他争吵,而争吵的话题却是那样毫无营养。

  按理来说,他应该不再与她坐在一起上课的,他可以自由交换位置。就连李意心都觉得自己很变态,变着方法的在折磨他。

  她对段烨的那种喜欢,已经蔓延到无时无刻不与他作对的地步。

  有一次,她在上大课的时候故意将他的书藏了起来,她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四处寻找,却没想到他却将她的书放在中间,意外地轻声说:“你是不是把我的书藏起来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惊鄂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是她藏的书?

  在她还在震惊的时刻,他已经将她放在桌下的手握住:“李意心,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牵了她的手,却用温驯的语言说着刻薄的话。

  她将他的书从自己抽屉里抽出扔给他,然后低着声音恨恨地说:“谁希罕你!”

  她转移了位置,可是却开始痛恨他。她恨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原来他一直知道她喜欢他。

  程磊来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如她所愿,他似乎有点喜欢季如月了。

  终于有一天,当她淡淡地对他说分手的时候,她看到他的脸上没有挽留,她笑着说:“希望你好好的对待如月,我想你们在一起会更快乐。跟我在一起,一直都在委屈你……”

  “意心,为什么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对我?”

  她看着程磊,他的脸上有种无辜无奈的表情。

  “那是因为我不爱你,我无法爱上你却又不能伤害你,我只有冷漠,这样你和季如月才能知道彼此才是最适合的!”

  她找了很久,才找到自己心中的答案。

  “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当然是朋友,但是如果如月介意,我们还是可以只是同学而已的!”

  她其实已经明白,如果他们分手,季如月肯定会介意他与她的过去。因为这是常理。

  的确如此,季如月与程磊在一起之后,就慢慢地疏远了她,她被孤立了,每天都是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上课。她的身边少了一个人,身后也少了一个人。虽然这两个人依然与她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可是他们的心却是关山之遥。

  她早就知道了情人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所以也并没有多少伤悲。

  看到最好的朋友和爱着的人在一起,那种由心而生的祝福让她感到很欣慰。

  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了,她开始后悔离开段烨身边的那个位置,也许那天他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呢!

  他还是独来独往,他学习心理学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干什么想得那么仔细?”

  一个自习课,她正看着窗外发呆,却没想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转过头,看见段烨脸上带着微笑。

  “我眼花了是吗?你也会笑?”她有些不可置信。

  段烨耸耸肩,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你现在比以前成熟多了,也漂亮多了!”

  “什么啊!”她以为连自己的耳朵也出了问题,他也会夸奖人?

  可是他却将书放在了她的旁边,不允许她拒绝的说:“以后你左边的这个位置就永远属于我了,我要告诉你一个幸运的消息,我喜欢上你了!”

  他的表白,直率明白,就在她瞪大双眼还以为在梦里的时候,他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径自埋头看书去了。

  他这算什么啊,她凭什么要接受他啊,他凭什么要亲她啊。

  可是她的心跳却在急剧加速,这真的就是她一直想要的。

  “我很高兴你能明白‘成人之美’这个道理,看着你离开程磊成全如月,我想你是大彻大悟了!”

  “什么啊!”她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喜欢你这样宽容的女孩子!”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他喜欢玩她的手机,会在第一时间帮她把他的手机充好值。快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停过机,还害她很茫然地以为移动营业厅出了故障,为什么连续几个月卡上都还是满额。

  他很细心却又不张扬。每个月例假来的那几天,她的肚子疼得死去活来,他就一声不吭地将水和芬必得放在她的桌上,却不言语。

  她就红着脸吃掉药,然后说:“我,我吃坏了肚子而已!”

  她和他之间,即使不常常说话,可是心中彼此的暧昧早已经蔓延成灾。就这样,默默的,他不再说他喜欢她,她也不曾回应她也喜欢他;他常常亲吻她,她从来不拒绝。

  他们的相爱很简单也显得那么契合,他看起来那么冷酷,其实却很温柔。他不是个爱说话的男人,可是却总是在一点一滴里感动他。

  在她20岁生日那年,她以为他会一早给她准备好礼物的,或者在第一时间给她说“生日快乐”,可是,他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就连电话也关机。

  她沮丧的一个人坐在寝室里,哪里也不想去。

  室友们为她买了蛋糕为她庆祝,刚将寝室的灯熄掉,她看着放了20支荧光烛火的蛋糕,心情也随着火光飘忽。她想他,她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快许愿,快吹蜡烛!吹完蜡烛有惊喜哦!”

  室友们起哄着,她微笑着点点头,闭上眼睛许下今天的愿望。当她轻轻将蜡烛吹灭,她突然听到楼下在有人在大声呼喊:“李意心,生日快乐!”

  “是谁?”她诧异地看着室友,那群女孩将她推到阳台,她看着楼下操场上燃着一个由蜡烛摆成的:“I LOVE YOU”字样,在表示“LOVE”的心形中间,段烨捧着花大声喊着:“李意心,我爱你,我永远永远都爱你!”

  她看着楼下的他,以及他的一群好朋友,忍不住热泪盈眶。

  “好幸福哦,意心!”

  “没想到段烨平时那么酷,居然这么浪漫!”

  “我要是有这么个浪漫的男朋友不幸福的死掉……”

  在室友艳羡的话语中,她转身奔出寝室。

  她要紧紧抱住他,她要告诉他,她许下的愿望是永远和他在一起。

  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寝室。

  在大学里,恩爱到一定程度的男女都会找个地方将感情升华。她和他也不能免俗。

  大学生在校外租用旅馆早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可是那天晚上却是她向他提出的。她的主动原自于姐姐,姐姐曾经说过:“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请奋不顾身,不要太在意结果,也许你想要的并不是与他拥有天长地久,而是绵远悠长的思念。在一起的时候,尽量创造美丽的故事,即使分开了,还会有很多甜蜜难忘的回忆。相爱,就要不计后果!”

  她真的开始爱得一塌糊涂的不计后果了,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他,为的只是让大学里的爱情没有任何遗憾。她害怕“毕业就失恋”这样的话应验在自己身上,所以爱得那样疯狂。

  那是个美妙的夜晚,段烨小心翼翼地俯在她的身上,看着她晶莹清澈的双瞳,怜惜地亲吻着她。他温柔地爱抚着她,她所体验的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她感谢他给了她一个美好的生日礼物,让她从一个女孩子变成了他的女人,李意心带着一脸的娇羞窝进他的怀里。

  段烨摩挲着她的脸,轻轻的说:“刚才弄疼你了吧!”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意心,我爱你,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离开你!”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眼神那么肯定。

  李意心幸福地笑了,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不计后果的爱”了,不计后果的爱,就是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我也爱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仿佛说之不尽,那一晚,他们就这样躺在床上聊了一整夜。

  “为什么你要转系呢?”李意心将自己困惑很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段烨瞪着眼看着天花板,脸上的神色难以琢磨。过了许久,他才说:“如果我说是因为别的女生,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她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却也大度地笑着摇摇头:“当然不会生气,因为现在你是爱我的!”

  她有必要生气吗?她的男朋友为了别的女生而转系,所以才认识她,所以才让她感受到什么是爱,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可是心里的醋坛子却彻底打翻了,她委屈地问:“她是谁啊?我认识吗?漂亮吗?”

  “她是我以前那个学院的,你不认识,也没有你漂亮。但是她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初恋,为了她,我放弃了北师大的心理学系,和她一起就读表演系,可是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学表演。因为爱她,担心她,怕她受到伤害与诱惑,所以愿意陪她一起在那个圈子里奋斗。”

  “她也是大理人吗?”

  “是啊,她是白族!”

  “白族的姑娘据说很漂亮的!”她的心里开始幻想她的情敌模样。女人啊,就是不能容许自己的男人心里有其他的女人,即使只是回忆也不允许。

  “呵呵,傻丫头,吃醋了?”

  “没有,我才不会吃这样的飞醋呢!”嘴里逞强的她却心急地问:“那为什么你要转系呢?既然你那么爱她,那现在也应该在表演系继续陪伴她啊!”

  “她有了更好的选择。去年年底,她认识了一个年轻导演,虽然在事业上还未有所成,但是至少对她的前途很有帮助。当时她跟我说她想分开,并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是希望她自己能在演艺这条路上有个可以帮助她、提携她的人……你说爱情多么苍白无力啊,我们上高中的时候,曾经许诺彼此永不分开,可是最后还是不能坚守诺言。”

  “所以你就离开了她,离开了表演系?”

  段烨点点头,接着补充说:“我转系过来她曾经阻止过,说我们分手之后依然可以做朋友,我告诉她,我们最好不要做朋友,否则对大家的将来都没有好处!”

  李意心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她,不解的问:“分手之后继续做朋友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啊,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说啊?”

  段烨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怕你吃醋!呵呵!”

  “别不正经了!”她嘟哝着嘴笑着说。可是她心里明白,他的想法就像程磊一样,只是不想再继续纠缠而已,只要有爱,分开了的两个人就绝对不要再做朋友,否则只会让藕断丝连。

  想为自己的另一半和对方的另一半负责,也就只有分手后不再做朋友了。

  “可是你以前对我好凶哦!”她开始回忆以前,回忆以前他凶巴巴的看着她,她也恶狠狠的回敬他。他们那种相互对峙的状态,早已经是心理系教室的标志性风景了。

  “哎,那个时候见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所以为程磊叫屈。”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也懒得再去寻个究竟。只有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说:“段烨,以后我们都不要争吵了,我怕自己会痛苦,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到自己都要死掉了!”

  “傻瓜,你死了我照顾谁去?我要照顾你一辈子!”

  两情相悦的人,说出来的话总是甜蜜的让人幸福的仿佛快要死掉。

  “其实我希望有一天,我跟你都成为心理学界的佼佼者,能成为大家都知道的心理医生,真希望有那么一天啊……”

  “可以自己办网站啊。现在有很多的心理医生都自己办网站宣传自己,我们也可以啊!”

  “我要的不是宣传,我要的是真的大家都能向我倾诉他们心中的苦恼,然后为他们解决!”

  “做网站也一样可以啊!”她盈盈一笑,坐在他的臂膀里,说:“就我跟你做的网站,我们成为心理学界的雌雄双煞。呵……好不好?”

  “好!”

  他轻轻拥住她的肩,缓缓地将自己的唇覆上她的。

  在李意心的提议下,段烨在注册了心理医生之后就办了一个情感网站叫“爱情诊所”。他是网站的站长,李意心是实习医生。这是个只有两个人管理的网站,他们在各大网站张贴名片,也在校园印制名片散发,可是“爱情诊所”依然冷冷清清,来往的人也总是那么少。

  “我们要怎样才能让网站人气旺盛呢?”她常常苦恼地看着他,不断地问。

  段烨却总是摇摇头回答她:“不要着急,我相信总有一天爱情诊所会门庭若市的!”

  段烨是个充满自信的男人,从他最初给他酷酷冷冷的感觉到后来真正了解他之后,她才明白,男人的冷酷不过是种面具而已,越是冷酷的男人,其实内心越是温暖。

  她满怀信心地与他管理着他们共同的网站,也在努力考取心理医生资格证书。二十岁那年寒假,烨约她去喝咖啡,在环境优美的咖啡厅,他一直低头不语。

  “你怎么啦?”李意心看着他,直觉他心里有事。

  他捻了捻她腮边的头发,叹了口气,缓缓地说:“父亲给我安排了美国一所经济管理学院,我要在那边读经济管理,近期就要离开了!”

  “你要放弃心理学了?”她看着他,他低着头,模样很无奈。

  她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恭喜你哦,这样,这样你会更有前途的,我想,我想你爸爸也是希望你能继承他的事业吧。其实,我也这么希望的。”

  他抬头看着她,眼里露出一丝讶异:“你完全理解我?”

  她点点头。为什么不理解呢?爱情虽然是自私的,可是当爱人有了更好发展的时候,她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去拒绝呢?她爱他,她希望他有个更好的发展前途。

  他拉住她的手,不舍的说:“可是我要离开你三年啊,我真的舍不得!”

  “傻瓜,又不是一辈子分开,只要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啊。虽然远在天涯,可心却近在咫尺啊。我们还可以共同管理网站啊,三年之后,也是今天,等你回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以后做心理学家的梦想只有你帮我实现了!”

  她握住他的手,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她是在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为人着想的,明明心里希望他不要离开,可是为了他的前途,她却倔强的坚强了。

  “没有我在身边,你一定要坚强!”

  这是他离开之前最后对他说的话,他去美国那天,她没有去机场送机。

  她是坚强的,尽管一个人在寝室里哭,却依然在接到他从美国打来的电话时微笑怡然。

  女人的坚强,往往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为了自己。二十一岁那年,她考取了心理医生资格证书,当她兴致勃勃地打去越洋电话找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电话已经换了。而网站,他也有一个多月没有管理了。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与他联系过,她曾想过去寻找他的初恋情人,表演系的那个女孩,可是他们那一届的表演系早就已经毕业,她完全失去了段烨的下落。

  也许,他在美国有了心爱的女人,怕她伤心,所以就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她死心吧。

  她心灰意冷地将心理医生资格证书扔在柜子的角落,突然在一个网站上看到一个传说,调试香熏,每天用香熏许愿,心愿就会实现。

  于是,她跟着杨涧开始学习调试香熏。

  认识杨涧也纯属偶然,她那时去上海旅游,正好遇到杨涧的香熏店开业招聘,她去应聘了,然后就被录取,成了杨涧的开国功臣。

  她每天都在许愿,希望段烨能早一点联系他。

  可是三年了,他依然没有下落。

  今天是他们约定好再见的日子,可是他却依然没有消息。而她,也要在今天跟着包小薇去一个她一直想带她去的地方。

  在天府广场,包小薇靠在她那辆红色跑车旁边,静静等着她。

  李意心有时候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像包小薇这样有钱又年轻漂亮的富姐,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做她小叔的情人。包小薇开的是JAGUAG,而小叔开的却是POLO。小叔穿的是TOMMY和CK,而包小薇穿的牌子是CHANEL和VERSACE。

  两个人的穿衣打扮以及开的车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可是两个阶层的人偏偏如此相爱。

  爱情原本就是没有任何界限的,谁规定了阶层呢?那不过是许多许多年前,旧社会的竹门木门观念罢了。就像包小薇与小叔,JAGUAG爱上了POLO,CK爱上VERSACE。

  李意心走近她,包小薇被名牌化妆品装饰精致的脸上露出了精致的微笑,对她说:“意心,我等你很久了!”

  “对不起薇姐,路上塞车!”她是个普通的香熏调节师,她只能打车,她甚至连POLO都买不起。

  “没关系,我也在这里被人注目了很久,也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心。”

  坐进了车子,李意心言归正传:“薇姐,你昨天晚上没什么吧!”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和你聊聊而已,薇姐没有朋友……”

  “你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呢?”

  包小薇将车驶离停车场,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吃完了我再带你去!”

  她调转车头,将车驶向了西御大厦的焦叶餐厅。

  这是一家鼓乐喧天的泰国餐厅,一进门就有热情舞蹈的菲律宾籍员工迎上来,快乐得像天使一样。

  “你常来这里吗?这里好热闹!”

  包小薇与熟悉的餐厅经理打了个招呼,越过舞蹈区域,在雅间外的阁楼处找了个位置,说:“以前爱和丈夫一起来,后来爱和云锌一起来!”

  云锌是李意心的小叔。意心惊讶的问:“你结婚了?”

  她根本不知道,原来小叔招惹的是一个已婚女人。

  包小薇将菜单放在她的面前,微笑着说:“我们先不谈这个,先点菜吧,喜欢吃什么?”

  “我不知道泰国菜什么好吃。”

  包小薇看着穿泰国裙的服务员柔和地说:“冬阴功虾汤、红咖喱烧鹅、泰式黑椒粉丝蟹煲、青木瓜沙拉,再来一份印度薄饼吧!”

  “点这么多!”

  “两个人的确有点多,但是都外我觉得很特色的,特别是冬阴功虾汤,酸、鲜、辣,多种的滋味混合在一起,就像爱情的味道一样!”

  “爱情里还应该有甜的,这个就缺少哦!”

  “所以我叫了甜品啊。我觉得像我和你小叔之间的爱情,就可以形容成冬阴功虾汤,我们就缺少让我们没有负担的甜品。”

  李意心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难道她想让小叔离婚和她在一起?

  一段婚外爱情,只有酸、鲜、辣,那还缺少什么作为甜蜜的成分呢?

  除了名分,还有什么?

  “你想嫁给小叔?”她试探的问。

  包小薇惊鄂的看着她,说:“看来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向小叔提出来了?”

  “是的,所以现在他根本不理我!你说男人为什么那么可恶?欺骗感情欺骗身体,什么都骗,真的太可恶了!”

  包小薇装饰精致的脸孔因为仇恨而有些扭曲,李意心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你们之间并不适合呢?”她想起小叔偶尔脸上滑过的卑微表情。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对女人的财富多过自己而不介意的,除非是原本就想依赖女人的男人。

  而她的小叔李云锌绝对不可能。他从一个普通的小工人自学成材,慢慢积累成为成都一家广告公司的负责人,虽然只是一家小小的房地产广告公司,可是却也是他的毕生心血了。

  “没有不适合,是他对爱不够勇敢!”

  “他还有很多责任很多义务……”

  “那他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

  面对咄咄逼人的包小薇,李意心冷静的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包小薇低下头,掏出一支衔着。

  “我小叔不喜欢女人抽烟,而且女人抽烟对子宫对皮肤都不好!”

  包小薇点燃了烟,却又熄灭。看着菜一盘盘的上了桌,她为李意心舀了几勺冬阴功虾汤,然后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个故事了,可是今天我很想告诉你!”

  李意心浅尝了一口汤,满嘴的咖喱已经蔓延开来。

  “好的,你说!”

  “我以前在德阳与你小叔是同事,我们都是普通的小工人,每个月只有一点微薄的收入。我们原本是一对情侣,我爱他,他也爱我。原本我们要打算结婚的,可是云锌的父母不同意,也就是你的爷爷奶奶,他们觉得我出身农村,配不上城市户口的云锌。你说在那个年代,户口为什么就那么重要呢?出身为什么就那么重要呢?我的父母是农民就不允许我嫁给工人身份的他,什么破道理。”

  “那只是爷爷奶奶封建思想而已,害你受苦了!”对于中国人的竹门木门说,她早已见惯不惊。

  “云锌是个懦弱的男人,愚孝!我和他分手了,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嫁得更好,我接受了一个有钱人的追求,嫁给了他。那是个老的可以做我父亲的男人,可是他对我很好,他的财富可以让我过上三辈子。我衣食无忧了,而云锌也接受了你爷爷奶奶安排的婚事,那真是段悲惨的岁月。我们都不幸福,我们都在悔恨,却又对现状无能为力。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云锌辞掉了工作,开始下海经商,而我也离开了德阳到了成都。在我和我丈夫生活的那七年时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云锌,云锌也是如此。两年前,我回到德阳,丈夫陪我一起回去的,我已经告诉了他,我心里爱着的是谁。他是个很好的老人,儿子在国外留学,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候觉得他也很可怜。他有心脏病,当他知道我爱的是云锌之后,还带着我回德阳来找云锌,他对云锌说,希望在他百年之后,云锌能够照顾我……你说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这么好的老人?”

  李意心沉默了,她也难以解释一个垂暮老人为什么会对自己妻子的情人有这样的嘱托,也许这就是爱吧,无私得让人心疼的爱。

  “云锌拒绝了他,他也祝福了我丈夫,希望他能陪着我走完这一生。可是就在那天晚上,我丈夫心脏病发去世了,他惟一的儿子从国外赶回来,却没想到在赶到殡仪馆的时候也出了

  车祸……这个家就这样散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云锌这才和我联系的。”

  “所以你们才开始这样的纠缠!”

  “是的,才开始痛苦无助的婚外情!”

  “既然痛苦,为什么不想到解决的方法呢?”李意心突然想起很少笑的婶婶,那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这个婚姻里的受害者。

  “所以我叫他离婚,我不希望他的婚姻那么痛苦!”包小薇脸上的神色那么坚决:“我不要什么坚强,云锌告诉我没有他在一定要坚强,可是我坚强了好久,我真的撑不住了!”

  坚强?李意心心里一阵颤抖,那也是段烨给她留下的话。

  “他一直都在欺骗我,他总是说让我给他时间,他总是说他会处理好的,可是已经两年了,我等了他两年,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处理好!”

  “薇姐,小叔的责任你应该理解啊,妻子,小孩,这是婚姻里不可逃避的责任,作为一个男人,他也不容易,他也很苦……”她开始为自己的叔叔辩解,也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也在等待一个人,一个答应我今天会回来见我的男人,可是分开三年了,他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和小叔相比,你觉得谁更可恶呢?我想他大概有他的苦衷吧,与其这样苦苦相逼,不如让一切随缘。如果我们有缘,他一定会出现的;如果他还爱我,也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那我怎么办?我还要躲在阴暗的角落多久?”包小薇的眼里已经含满热泪,服务生走了过来,她赶紧擦掉。

  “谁要去碰触婚外情,谁就要心甘情愿做只小老鼠,卑微地躲在角落,这是游戏规则。想要转正,那必然会付出很多代价!”

  谁又在乎代价呢?如果能再见段烨一面,无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出,她要问他,为什么三年毫无音讯,为什么要叫她坚强,为什么不让她寻到他的蛛丝马迹?

  她有太多的为什么,再一次尝了尝冬阴功虾汤,那汤辣得她眼泪都出来了。这一顿饭,就在两个女人的眼泪里过去了。

  吃完饭,包小薇带着她,到了一个花店,买了三束菊花。

  “薇姐,你做什么?”

  “我想去给我丈夫一家扫墓,我将他还有他的孩子与他的妻子葬在一起,也是希望他们能一家团聚。每一次我心里难受的时候,我都会去看他们,只有他们是我最亲的亲人,也只有他们最疼我!”包小薇的眼里,写满了思念。

  这个世上,又有多少重情重义的人呢?

  李意心陪在她的身边随着她去了陵园。

  “今天我叫你陪我,是因为太孤独,我常常感到很寂寞,很空虚。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没有朋友,我想与普通人交往做朋友,可是他们总是拒我千里之外;而在我丈夫那个圈子里的太太们又根本不懂我的心思,她们总是千方百计在想怎么阻止老公在外面养女人,对我更是层层设防。”

  她的表情十分落寞,穿梭在墓碑之间,她说:“我最后悔的是,没有为丈夫生一个小孩,现在他连一个继承人都没有。其实,我不应该通知他儿子的……如果不通知,他也不会出车祸去世……”

  她就这样一路径自说着,李意心跟在后面什么也没说。她能说什么,什么答案她也无法给予。

  在一个三人墓碑前,包小薇停下了。

  她将花放在墓前,轻轻地蹲下。李意心随着包小薇摩挲墓碑的方向看去,突然眼前一阵眩晕。

  爱子段烨之墓。

  她唯恐自己看错了,走近一点跪在墓前仔细看着,那墓碑上的照片千真万确是那个说永远不会离开她的男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这样离开她了呢?而且还是天人永隔。

  哪怕他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哪怕他辜负了她,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他,至少他还活着,至少她还可以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感受同样的阳光啊。

  她整个身子软软地靠在段烨的墓碑上,眼泪决堤而出。

  “为什么你要跟我约定今天相见?为什么你要让我知道你已经不在了!段烨……你这个混蛋……”

  包小薇鄂然地看着她:“你认识段烨?他是我丈夫的孩子……原来,他就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世事总是那么残忍,有些诺言原本应该实现却没有实现,而有的诺言,如果不实现,或许还是个美丽的结局。

  李意心埋怨了三年的爱人终于与她再次相见了,可是这样的重逢却让她的坚强彻底崩溃,她一直牵挂着误会着的男人并不是不再爱她,而是无力再爱。

  一阵轻风徐徐抚过,扬起李意心的长发。

  她看着照片,眼泪尽管不断像珠子般滑落,却还是笑着说:“段烨,我们的网站现在已经办得很火了,很多人都很信任我们的‘爱情诊所’,我也很坚强,你走的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哭过……我过得很好,我没有让你失望……我一直一直都很坚强很努力……我每天都在许愿,请求老天让你出现,熏衣草真的很灵,我们约好了今天见面的……你果然,果然没有失约……”

  她笑着,笑容让人心碎。

  包小薇包着她,两个女人守在墓前,哭得肝肠寸断。

  “我会完成你的心愿的,希望你还依然爱着我,就如我依然爱着你一样……”她轻轻地吻了吻那张照片,然后挽着包小薇的手说:“薇姐,不要再逼小叔了,让他自己想通吧,无论他怎么选择,我希望你能理解他,只要他还活着,你们的爱就还活着……”她转头看着段烨的微笑,心痛的说:“如果他死了,你的爱也毫无意义了,那种爱,会让你疼得想死……”

  包小薇哭着点点头,也许她真的做错了。

  离开墓地回到城内,李意心将辞职信递到了杨涧面前。

  “你要做什么?”

  “我要实现我给我最爱的男人许下的诺言。”她笑了笑,她要为段烨重新找出那本已经搁置许久的证书。

  她相信她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心理医生的。

  两个月后,在成都美丽的市中心,一家“心理诊所”正式挂牌营业,李意心的照片被挂在诊所外面,照片上的她,笑得那样灿烂。

  “喂?”

  “意心,我是薇姐!”

  “有什么事吗?”她能听出,薇姐的声音很平和。

  “我要走了,我要去云南,去大理。回到我丈夫的故乡去,重新为他振作他的事业,救助贫困儿童……”

  “这是你的理想吗?”

  “是我的,也是我丈夫的。”

  “祝你幸福,薇姐!”

  “我也祝你幸福,我最好的朋友!”

  挂了电话,李意心微笑着拿起桌上段烨的照片,对他说:“有一个悲剧被我阻止了!”

  她的秘书推开门,对她说:“李医生,外面的张先生等了很久了,他还在为他的婚姻头疼!”

  “请他稍等一下,我马上出来!”她收拾下桌面,深吸口气,对自己说:“李意心,每一天都是美好的,每一个人都是美好的,相信自己!要努力,要坚强!”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她踩着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

  她相信,坚强不是一种责任,坚强也不是一种倔强,坚强,只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一个女人,要有美丽与智慧,还有积极向上的动力与坚定的意志,这是她一直信仰的。

  外面的天气真的很美好,桌面上的爱人露着赞许的笑容。

  每个人的一切行为,都会有着一双爱着她的眼睛注视着他。



  第六章 借来的幸福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深地迷恋过一个男人,那种迷恋卑微、灰暗,像一只永远无法见天日的老鼠,躲藏在阴暗的角落,偷偷地注视着自己爱着的人。

  我曾经幻想过,也许有一天,他会在为我摆弄肢体的时候,用手指告诉她,他爱我,可是一切都只是幻想,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摄影师程朋,我依然是宋加委的小情人王予纤。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出色的摄影师,他的身边簇拥着许多学徒与助手,他对每一个细节都毫不马虎。他所拍摄出来的每一张照片都是那么精美,为模特设计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完美,为什么会那么迷恋一个人,大概也是因为他的不苟言笑吧。

  我就这样抱肩站在摄影棚的角落,看着自己爱着的那个男人有如君临天下般指挥着助手们调试灯光与背景,冷艳的李意灵在镜头前,或者说是在我深爱着的那个男人面前搔首弄姿。她的那些肮脏事迹多不胜数,我不是个八卦的女人,但是却十分嫉妒到想将她的事情抖得尽人皆知。李意灵居然可以得到程朋的笑容,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程朋亲自整理,而我,却总是每次被他的助手摆弄姿势。

  “好了,这套拍好了,去换衣服!”他轻松地说着,眼睛盯着李意灵笑:“意灵,你在镜头前越来越自然了,与我多年前刚开始给你拍照的时候相比,你更成熟了!”

  “是吗?那还是因为我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伟大摄影师!”

  李意灵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与程朋说着笑着打算走出摄影棚,突然看到角落里的我。

  “予纤,你什么时候来的?”

  “到一会儿了,看你拍照,你真漂亮!”我是个虚伪的女人,连我自己也觉得,居然可以在最讨厌的女人面前依然笑面若花。

  她并不知道我在妒嫉她的美貌,她的脸上还可以露出羞涩的表情。我难以置信,是什么东西在这个女人心里作祟,年近三十的她在模特界早就应该退休了,可是她依然那么火,那么红。

  我看到他们一起走了出去,程朋的眼睛只是在我的脸上扫了一下而已,然后就掠过我,目光还是紧紧锁定在李意灵身上。

  加委曾经说过,李意灵是公司的元老,是公司的头牌。那我算什么?

  加委那个时候的表情很尴尬,但还是敷衍我说:“你是我的头牌,你是我的大红人!”

  我跟着宋加委许多年了,从考入电影电视学院开始,我就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宋加委,当时朋友介绍说他是一个青年导演。我承认是我虚荣,所以才会对宋加委的追求怦然心动,与段烨分手。

  段烨是我的初恋男朋友,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是有钱人家的子弟,而我,只是出身平凡普通的白族姑娘。我并不在乎段烨的财富,因为他从来不显示他的财富;我欣赏宋加委的才干,因为我相信他能给我的演艺事业推波助澜。我一直都认为,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像电视里所看到的那些大牌明星一样,走在星光大道上,万人瞩目,受千万人的崇拜。

  我的父母是大理乡村的一对普通农民,他们面对着黄土耕种了一辈子,贫穷让他们总是低人一等,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总有一天,我要开着大奔回到那个小乡村,将我的父母接进城里安享晚年。

  也许很多人会问,为什么你不依靠嫁给段烨来实现这个梦想呢?

  我原本可以这样做的,但是段烨太年轻,他的父亲对他给予了太高的期望,而且像我这样妖艳低微的女子,他的父亲又怎么会同意呢?我不会把赌注下在一个基本没有胜算的棋局上,于是在大二那年,我向段烨摊牌了。

  那是个雨天,外面的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我们坐在学院的小咖啡厅里,面对面,却神色异常。

  他大概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看见宋加委到学校来找我。

  我看着他,想尽量做得绝情一点,可是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在里面打转。

  “段烨,我们不适合,我们还是分手好了!”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却明显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撕扯疼痛。

  我是拿幸福做赌注的女人,我要实现我的梦想,我要万人瞩目,我是虚荣的……我不断说服自己,让心底对段烨浓烈的爱慢慢减缓。

  段烨的表情很淡然,他总是做什么都那样冷静,冷静得让人感觉像是个冷冰冰的尸体。

  “选择他,你会快乐吗?”

  是啊,我会快乐吗?我看着段烨,那张曾经在高中时候让全校女生为之疯狂的英俊脸上,挂着冰冷的表情。为什么他要那么冰冷,他不是一向都很热情的吗?

  快乐是什么?快乐就是看到自己爱的人快乐,那种快乐伟大、无私。我的快乐也是希望我所爱的人快乐,当我拥有事业、拥有名誉、拥有地位的时候,我的父母也会快乐,这就是我的快乐。

  于是,我点点头:“那种快乐不是我和你在一起的快乐所能比较的!”

  其实,我的意思是说,那种快乐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快乐,而是走近成功的快乐。可是,我明白他会理解成另外的意思,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他眼里的黯然失落一闪而过。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这样的他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他的眼里含满泪水,拉着我的手,挽留着:“予纤,你忘了我们的诺言了吗?”

  那个诺言我又怎么能忘呢?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小时候的他就对我说将来要娶我做妻子,可是那个时候,我们只是小孩子,同在一个幼稚园,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嫁给他做妻子的,可是当上了初中,我知道他家就是大理城有名的富商之后,就再也不敢想像。

  因为爸爸曾经说过,穷人与富人之间是不可能有姻亲的。

  穷人想要变成富人,就必须要依靠自己。爸爸说过,他和妈妈所以的期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了,但是嫁入豪门,却并不是他们希望的。

  他们希望他们的女儿,不是因为嫁人而改变他们的生活。

  所以,我就一直拒绝着段烨的追求,直到高中,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爱,才和他真正在一起。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那个时候的他,年轻的脸庞却很少有天真的表情,早已经失去母亲的他,总是稳重地处理每一件事情。不过才十七岁而已,他却捧着我的脸心疼地说:“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分开,这一生,我都不会让你吃苦。你不喜欢依靠我的家庭,那我就靠我自己努力,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的,也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他并没有欺骗我,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家里的要求越来越少,寒假暑假还陪我一起出去打工赚钱。他是个好男人,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即使家里很有钱,还是那样有修养那样上进。在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纨绔子弟的身影。

  他是完美的,可是我并不是女神,所以他并不是我心中的真命天子。

  尽管他放弃了去北京师范大学学习心理学的机会,尽管他陪我一起来到四川学习表演,可是我知道,这样对他不好,他太以我为中心,这并不是一个会成功的男人的品性。

  所以,当我向他提出分手之后,我又恶毒地提出了一个要求:“你可不可以不要在电影学院学表演了?”

  我只是希望他能继续去学习他想要学习的心理学,像他这样以高分考进来的学生,就读表演系,真的是浪费人才资源了。

  他听到我这样说,脸上的表情更加难过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泪流满面,可是段烨,他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当他泪流满面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绝情地转身离开了。

  我怕我再继续待下去,会犹豫地抱住他,答应他永远不要离开他。

  可是我离开了,因为我知道他还有更好的前途等着他,他还可以出国,他还可以娶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优雅淑女,我不能耽误他。

  我与他,永远不是一条起跑线上的人,从出生起我们就注定不能在一起。

  那一晚,我将自己锁在寝室里,抽了整整一夜的烟,而眼泪一直不断的从泪腺里涌出,那一夜,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

  那个学期还没有结束,段烨就离开了表演系。我再也无法在表演系的大院里看到他的身影,也再也没有机会享受从来不去过问手机是否已经停机的待遇。我和他之间有一个奇怪的习惯,他每周都要检查一下我的手机,却并不是为了查看我的短信息与电话薄,而是查看我的话费,所以自从有了手机以来,我就再也没有为自己的手机充值过。

  第一次手机停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充值。当我尴尬地从营业厅服务小姐手中接过充值好的电话时,我的眼泪再一次席卷而来,思念泛滥成灾。

  我完全可以给段烨打电话告诉他,其实我还爱他,其实我多么想他。

  可是那一晚,我就将自己用美丽的服装和精致的化妆品包裹的绝色倾城奉献给了宋加委。

  宋加委并不是什么大导演,而是一家模特公司的经理,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告诉我不可能娶我。

  可是这并不阻碍我利用他,我要的不是名分。他很明白,我想要的只是名利而已。

  我原本已经打算将段烨彻底清除出我的记忆,可是当他转系后一年,我再一次与当初我们分手的那家咖啡馆遇到他时,我却再也不能像分手那样坚决了。

  他一个人坐在我们曾经分手的那张桌子,背对着我。我一进门,就已经看见了他。

  他在沉思什么?

  “段烨!”我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叫他。

  他转过头,依旧俊朗非凡的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么巧,和你在这里相遇!”他故作轻松地笑笑。

  我坐到了他的对面。我的心跳已经在急剧加速了,手脚也开始发软。一种明明在乎却还要假装不在乎的尴尬在空气里蔓延,我双手交叉在桌上,眼睑低垂着问:“过得还好吗?”

  时间飞快,我们已经一年没有再见了,虽然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可是缘分就是如此奇怪,有爱的时候,我们说是有缘,于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在一天内遇到三四次;若是无爱了,无论在曾经相遇过的地方每天徘徊无数次,也不会再遇见对方。这大概就是上天为我们所定义的“缘分”吧,有爱就有缘,无爱便是无缘。

  面对我的问题,他很少正面回答,可这一次,他却看着我,笑着说:“还好,在新的学院里学到了我一直想要学习的东西,感觉很新鲜!你呢?”

  “我?”我还能怎样,偶尔去走点秀,可是却有优裕的收入。其实,这不过是宋加委给我过多的酬金罢了。我不过是与人分享幸福的情人而已。

  可是,我还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他却将视线转移到我的衣服上,然后听到他仿佛自嘲地笑了笑,说:“你一定过得比以前好,看来你过得真的很快乐!”

  我埋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那是一件ONLY的红色外套,看起来的确很高贵、典雅。

  我沉默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的生活的确变得很富庶,这与当初和他在一起完全是两个样子。以前的我,穿的是杂货摊上买来的衣服,段烨给我买的名牌衣服也被我强烈的自尊心拒绝了。

  那个时候的我到底想要证明什么?不过是贫富悬殊所造成的心理畸形而已。有的女人就是这样,越是爱一个人,就越是在意与对方的身份地位与财富差距;相反,与自己不爱的男人,却可以肆意地索求物质。而我,就是这样的女人。

  “谈恋爱没有?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生?”我打破尴尬的气氛,主动问他。这是很隐私的问题,却是我再见他第一眼就想要问的话。

  他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英俊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是的,转系之后遇到一个可爱的女生,她很活泼,很可爱。”

  “恭喜你。”

  “你呢?你的那位导演先生对你还不错吧,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幸福。”

  我涩涩地笑笑,不错吗?我只是他的情人而已。

  可是,面对他,我还是要装做很幸福地说:“他对我很好,我觉得很幸福。”

  “这就好,你幸福就好!”

  我笑笑,什么也不想再说。

  “我要走了。”他突然沉沉的说:“再过几天,我就要办理退学手续。”

  什么?我惊讶的看着他。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学了你一直想要学习的专业了吗?”

  他摇摇头:“以前我跟爸爸说我想学表演,所以才没有去北京。现在又选择心理学,他觉得我不够踏实,他一心想要培养我,所以给我安排了出国,学习工商管理……”

  我明白了,今天与他相遇并不是偶然,而是他专程过来辞行的。

  都是我害了他,我毁掉了一个最爱我的男人的前途,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们那个时候爱得昏头昏脑,才会让他放弃上名牌大学心理系的机会,都是我害的。

  我哭了,一张原本描绘得精致的脸孔彻底被泪水破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傻瓜,不要哭……”他轻轻擦拭着我的眼泪,还是那么温柔,还是那么怜惜。

  那一天,我们就这样在咖啡馆内回忆往事,无尽地怀念。

  他是我今生最爱的男人,可是没有想到,那却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他出国那天,我没有去送机,担心会与他的女朋友碰面,所以和宋加委一起出席了一个服装节。那一整天都是心不在焉,我的心依然牵挂着他。

  可是两年以后,我回到大理,却在同学会上听说段烨已经去世了。

  我不相信,我完全不相信这个结局。他还好好地在国外读书,在漂亮的法国梧桐树下漫步,他一定在那边浪漫地生活着。

  回到成都,在同学们所说的那个公墓,我寻到了那刻着他名字和贴着他不羁笑容的照片的墓碑。

  那一刻,真的仿佛世界末日了。

  最爱你的人,也是你最爱的人离开了你,将会是什么感觉?我哭得浑身虚脱,躺在他的墓碑前。他一定知道我在思念他,他也一定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开他,我只希望他能原谅我。

  我想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因为那一天的雨特别温柔,那一天的风也特别温柔。我知道,那是段烨的眼泪,那是段烨在轻抚我的头发。

  当宋加委将我从墓地里抱回之后,我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打吊针,吃药,肺炎将我折磨了个半死。

  宋加委偶尔会过来陪陪我,李意灵也会,其余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病房里。我就是这样孤独,就连生病的时候也没有人照顾,我的父母还在大理老家,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在成都的一切,他们需要的不过是我源源不断地寄钱回去罢了。

  宋加委曾经问过我,那个让我哭昏在墓地的男人是谁。

  我骗他说是我在成都惟一的亲人,大理老乡,一个认的干哥哥。

  段烨在我心里的地位,只能用哥哥来形容了,因为情人这个词语并不适合他,我也没有资格说自己是他最爱的人。

  “我最爱的,是我的哥哥。”我这样对宋加委说。

  宋加委却爱怜地抱着我,摩挲着我的秀发。

  那是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那曾经是段烨的最爱。

  出院以后,我便从此学会了忘记。忘记了我曾经的卑微,忘记了我曾经所给别人的伤害,也忘记了我是怎么出卖我自己的。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快乐而已。

  于是我无节制得抽烟酗酒,以为这样可以麻痹自己,可是麻痹的并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心。

  宋加委从来不会管我,我对于他不过是泄欲的工具而已。有时候他的爱更像是施舍。

  李意灵很关心我,可是我却不怎么喜欢她。

  我很少去管别人的闲事,可是李意灵我却偏偏很在意。

  因为我开始在乎另外一个男人。

  程朋是什么时候走进我心里的,我忘记了。我只知道,当段烨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让我夜晚也会梦见的男子,程朋是第二个。

  我想大概要追溯到去年,那个时候,我还很低迷。我喜欢酗酒,喜欢整天醉熏熏的生活。我不再是宋加委一个人独有,偶尔,我也会去寻找刺激。

  一夜情是我的新宠,我常常将自己糜烂在与男人的一夜欢愉里。

  没有了段烨,我已经将自己完全地堕落了。

  如果不是程朋,也许我会继续堕落下去。

  那也是一个七月的夜晚,夏日的燥热让我不禁想要释放自己。给宋加委打电话,他说今天是他老婆的生日,他要陪她。他的老婆是一个作家,宋加委和我在一起两年后才认识她,她是个看起来很优雅的女人,但是我看她的眼睛里面写满了不安分的因素。

  宋加委为什么那么爱那个女人我不明白,但是我看过她写书,那本《爱在掌心里的纹路》我一直珍藏着,她所写的经历分明是她自己,我知道她一定曾经深爱过那么一个男人,就像我们每个人都在年轻的时候都会将某个人放在心的最重要位置一样,只是不同的是,林芳菲把她的爱情写了出来,而我们总是沉默而已。

  林芳菲,就是宋加委爱若珍宝的作家妻子。

  他们的相识也有我在场,宋加委拜读了林芳菲的成名作,那本《爱在掌心里的纹路》,于是就千方百计的寻找林芳菲购买电视剧版权。宋加委是模特公司的老总,可是他不光从事模特行业,偶尔也会拍点电视剧,但是从来都是与人合作,这是他第一次操刀主持大局,全资筹备拍摄《爱在掌心里的纹路》,于是,他们相识相爱了。

  我是一个称职的演员,我在演出“宋加委情人”这个角色的时候非常卖力,甚至还帮宋加委追求林芳菲。这大概也是宋加委为什么舍不得与我分手的原因,我如愿以偿,成了《爱在掌心里的纹路》女主角。

  这个夏天的夜晚,正好是这部戏杀青后几天。我脱离了整天紧张的拍摄生活,因为全公司的人都在参与后期制作,连走秀也越来越少。

  我想可以利用这些短暂的休息时间,去酒吧里泡泡。

  我只是在模特界小有名气而已,可是真的到了成都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也不会有多少人能认出我。我是个寂寞的女人,所以到了那个场所,我很会释放自己。

  那天我正在舞池里寻觅今晚共度良宵的男子,我极尽绽露我的风骚,我承认我是一个风骚的女人。在随着劲爆的音乐摇摆肢体的时候,我恍惚地看到了当年在大理小城山茶花间穿着杂货店买来的碎花布衣,扎着长辫的那个小姑娘,白皙的脸上未施脂粉,身边有个高大俊朗的男子,将一朵洁白的山茶花插在她的头上……他说她像山茶花一样的纯洁。

  她就在山茶花与晃动的灯光之中倒进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那个男人趁机抱住我就要离开舞池。我也没有看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只知道他的声音似乎比较好听。

  酒精已经完全将我的神志模糊了,我们还没有离开那个吵闹的场所,我就感觉到一阵拉扯,争吵,好像还有人动武,醉眼蒙胧间,我被另外一个男人拥在怀里跑出了那个环境。

  管他是哪个男人,反正上床的都只是陌生人。

  出了门,夏夜的凉风一吹,我却清醒了许多。我努力睁开眼睛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要是长得太丑,我就得赶紧溜,我总不能委屈我自己。

  可是真的看清楚了抱着我的那个人,我却吓了一跳,酒也醒了一半。

  “程朋,怎么会是你?”

  他将我塞进他的车内,语气略带责备地说:“你怎么搞的?喝醉了就大跳艳舞,还和陌生男人搂搂抱抱,你不知道他们对你有企图吗?”

  他的语气那么严重,神情之间的关怀却又那么诚挚。

  我直觉他像一个人,对,他的眼睛皱起眉头的时候和段烨非常相像。我有一次因为和段烨生闷气,于是便不吃不喝躺在寝室里,段烨不顾守门大妈的阻拦就直奔我的寝室,手里拿了牛奶面包糕点,先是道歉,接着哄我,我在他的糖衣炮弹下把牛奶面包糕点吃了,他却神情严峻地将我狠狠责骂了一番。那个时候的表情,就像程朋此刻的表情。

  我借着酒性,伸出手摸着他的眉毛,痴痴的说:“你好像一个人哦,一个在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

  他却将我的手抓了下来,说:“乖,听话别乱动,我在开车!”

  我缩在座位上,他才发现我没有系安全带。

  “你把安全带系好可以吗?”

  我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叹了口气,将车停在路旁,弯下身为我系上。我趁机亲了亲他的脸颊,他瞪了我一眼,可见我醉得一塌糊涂,却又心软了。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他拍了拍我的脸,我装睡,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他大概也拿我没办法了,只好说:“今天晚上只有去我家了。”

  我的心里开始窃喜,原来平时一本正经的程朋也是个正常的好色男人。

  可是那一晚我们却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甚至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将我安排在他的床上,而自己一个人裹了个床单就在客厅的地毯上凑合了一晚。

  第一次,我感觉到被男人尊重的感觉。这是除了段烨之后,第一个对我疼惜呵护的男人。

  第二天,我向他道歉也道谢,他对我浅浅一笑,又一本正经地说:“好好珍惜你自己,不要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了。也不要抽烟喝酒那么厉害,你看你的皮肤都没有最初那么好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到公司来拍照的时候,皮肤纯净得像个孩子。”

  我的心里一阵沧桑的感觉滑过,那是许多年前的我了,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面对程朋的关心,我还是感动的点点头:“我会的,谢谢你!”

  “我不希望以后再在那样的地方遇到醉酒后的你……”他像一个兄长,殷殷关切。

  “一定不会了!”我向他保证,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他露出了欣慰的笑脸。

  走出他的公寓,我突然有种重生的感觉,再一次感受到被人珍惜的感觉,居然是那么美好。

  宋加委找我时间越来越少,我想大概是因为新婚的原因。从我开始拍戏以来,宋加委基本就没有到我家来过,我也懒得去找他。

  我不喜欢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更何况,现在我有了更想去爱的人。

  可是程朋却总是对我进退有度,就连给我拍照,也是让他的助手给我摆造型整理服装,他从来不会亲力亲为。

  公司有许多的模特,可是真正作为被力捧的只有我和李意灵。李意灵年纪比我大,必然会在我之前退休的,就像这一次的电视剧,她也并没有出演。所以,对于事业我没有什么压力。

  可是我很空虚,这是我进了娱乐这个圈子之后最大的感受,空虚寂寞,爱慕虚荣。

  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将我领出这个圈子,从此不再奔波,只要安稳的生活。这个人,无疑就是程朋。

  我努力在程朋的面前装做淑女的样子,我努力让自己的身上不再有烟味,我努力让自己越来越漂亮,恢复以前孩子般的皮肤。

  可是没有用,他不爱我,无论我怎么改变,他也不会爱我。

  也许他还不知道我爱他吧。

  在关于这部戏的庆功宴上,我又喝得酩酊大醉,我以为再一次故伎重演程朋还是会像上一次那样对我百般疼惜,可是这一次我却错了,程朋拥着微熏的李意灵离开了;而我醉得不省人事却也无人问津。宋加委早就屁颠屁颠地讨好他的老婆去了。

  无论多么风流花心的男人,一旦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克星,也会变得像条哈巴狗。

  我自己一个人躺在宴会的沙发上,直到有一个人来将我捞起来。

  他是公司的合作伙伴,一个真正的老牌导演,年纪约摸五十多岁,有个肥硕的啤酒肚,还有光亮的头顶。那天晚上,他将我带到了河畔酒店,我就在他肥硕的啤酒肚下满足了他的欲望。

  那个过程让我的胃总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

  我想哭,可我忍住了。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他所能给予我的罢了。他在最欢愉的时刻答应了我,下部戏的女主角是我。

  我笑了,眼泪顺着笑纹往下滑落。

  过了几天,我拿到了导演给我的剧本,我开始在家细读。

  我想我的生活就没有完全认真的时刻,只有在拿到剧本以后,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认真向上的淑女。

  却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我连滚带爬地从洁白的床尾挪动到了床头,拿起电话。

  “喂?”

  “予纤,我是加委……”

  “哦。”我应了一声,对待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我还是有感情的,但他不娶我却娶了别的女人,我还是有点耿耿于怀。

  “你在做什么?”

  “看剧本,肖导给我的新片。”我故作轻佻地对他说:“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也就担纲了一部戏的女主角,可是我才陪他睡了一晚,就有了拍新戏的机会……”

  “予纤,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他的语气里包含了浓烈的歉意。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之间原本就是交易而已。”我笑着说:“你和你老婆感情很好吧,你也终于找到了心目中的女神……”

  “予纤,你可以退出公司吗?”他开始叹气,然后继续说:“我不希望芳菲知道我和你之间的事情,肖导已经答应我让你签他的公司,从此以后,我会让你做我投资拍摄的每一部的女主角……好不好?离开成都,离开我的公司……”

  多么可笑,我的老板居然用恳求的语气叫我离开他的公司。

  “现在你不需要我了,所以就想让我离开你的公司了?”

  “我会给你一张支票,你可以在上面填上你想要的数字,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我听着他的话,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睛里作祟了。在宋加委的眼里,我只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罢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哭泣?我真的不过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用钱就可以打发掉我。

  “好的,我不会再纠缠你的,你放心好了,祝福你的婚姻生活幸福美满。”说完挂了电话,我以为我会痛哭,可是泪水还是没有滑落,我想,大概宋加委还不值得我哭吧。

  电话刚落,铃声却又响起,我接起电话,以为是宋加委,冷冰冰地问:“还有什么事?”

  “予纤,我是肖导。在看剧本吗?”

  “是的,我在琢磨角色。”

  “真勤奋,不错。什么时候打算到我公司来啊?”

  我估计他与宋加委是在一块儿的。

  “过两天吧,等我把这边的合同解除了再说好吗?”

  “好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但我是动荡不安的,随时都要从这个城市跑到另外一个城市,能吃苦吗?”

  “当然没有问题!”

  吃苦算什么?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体会最多的就是苦了。

  “那我就放心了,你继续琢磨剧本,今天晚上我到你家来,我们详细谈谈细节问题。”

  这个死色狼,居然想跑到我的家里来,这是我惟一的一块干净地方,从来没有带任何男人回来,包括宋加委也未能在我家过夜,这个肥硕的啤酒肚又怎么可以呢?

  于是,我婉言拒绝道:“我们还是去外面吧,在家里我不习惯。”

  他会意了,笑得淫荡放肆。

  挂了他的电话,我整个人虚软在床上。我的直觉总在不断地告诉我,你不过是个妓女。

  突然,我很想妈妈,想得都要发疯了。

  我却拨通了程朋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想听听他的声音,虽然他对我总是保持的样子。

  “喂,你好哪位?”

  “我是予纤……”

  “哦,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

  “予纤不好意思,呆会儿我给你打来,现在我正忙着给意灵拍照。”

  “那……”还来不及等她说完话,他就已经挂掉电话了。

  他总是每天都在阴暗的摄影棚忙着给李意灵拍照,仿佛他们就是一对契合体,他们合作出来的照片总是精美异常。

  我想,我是难以介入了。

  到了晚上,我如期赴约。在气氛优雅的酒吧又将自己灌醉,酒醉了之后,也就不会太在乎是谁在我身上蠕动了。

  肖老头在我耳朵边上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可是我却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他大概的意思是叫我做他的情人,从此以后就会片约不断。

  我笑着问他:“你不怕你老婆知道?”

  “那个黄脸婆在北京呢,谁知道呢!”

  “哈,你们这群坏男人。”背着老婆就勾勾搭搭,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所幸,我没有结婚,还没有老公。这辈子大概也嫁不出去了。

  这天晚上,我们还是住在府南河边的河畔酒店,他想卖力地在我的身上得到最大的满足,却早早地泄掉了。

  看着他沮丧地沉沉睡去,我拿出一支烟站在了窗台旁边。

  微微的凉风从河面泛起抚在我的脸上,扬起我的秀发。这头长发是段烨最爱的,也是如今在我身上惟一能找到当年影子的证据了。我已经完全变了,由内而外的变化,变得彻彻底底。

  段烨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在天堂还好吗?

  程朋在做什么?他还在摄影棚里无止境地为李意灵拍照吗?

  其实很多时候,我真想告诉程朋李意灵的过去,可是又担心他以为我是个八卦的女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吞进我的肺里,最好赶紧让我的肺长癌,这样我会早早地结束我的生命,早早地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有时候,离开就是一种解脱,在这里我生活的不幸福,也许到了天堂会好一些。

  我低下眼睑,我的爱注定没有下落。

  也许,爱情就是这样的,

  我扔掉香烟,脸上露出笑容,接着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可怜,眼泪也随着笑纹不断地落在我身上的浴巾上。爱情为什么这么会捉弄人,我已经对爱无能为力了。

  与公司解除合同办理得很快,我拿了一笔不菲的补偿津贴,当然,宋加委暗地里还给了我一张空白支票让我填上数字。我填了,但是并不十分多,在宋加委的承受范围之内。

  将来我还要仰仗他的提拔,我不能把自己的后路断了。

  我将所有得到的钱打入妈妈的账户,因为他们更懂得怎么计划用钱。而我,基本上有不同的男人愿意为我掏钱,我的钱根本没有地方可用。

  离开公司的那一天,宋加委举办了一个饯行晚宴,他的妻子贤淑地依偎在他身边,看起来那么高贵,那么有涵养。

  他聚起杯,脸上的笑容仿佛解脱一般地说:“我们预祝予纤在肖导的公司能有更好的发展,在演艺道路上走出一条星光大道,干杯!”

  我的手被肖导紧紧握着,我看着程朋和李意灵,他们站在一块,模样那样亲热。

  凌雪怡出国度假之后,公司的气氛已经变得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我也走了,公司里就只剩下李意灵一个台柱了,如果再少了她,这个公司该怎么运作?

  “再宣布一件事情。”

  正在我思索中,突然宋加委又说话了:“我们公司要办喜事了,程朋和意灵将于近期订婚,而意灵将退出T台,她将暂时顶替雪怡出走的空缺,近期内,我们会筹划安排一个选秀大赛,为公司增添新血。”

  大家都鼓掌了,我也跟着鼓掌。看着程朋拥着意灵甜蜜的样子,我的心里也觉得由衷地快乐了。这是我惟一一次祝福李意灵。我都要离开了,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现在的人们,连爱情都要这样伪装。

  从我离开公司以后,我却与李意灵常常联系了,像朋友那样无话不谈。

  现在开始,我无牵无挂了,就连姓肖的老头也因为身体的原因,常常只能躺在我性感迷人的胴体面前无法动弹。我终于让自己的身体停止了堕落,我突然爱上了独自一个人的寂寞。

  我爱上了香烟红酒,一次又一次地让自己沉醉在里面,肖老头从来不会管我,因为我从来不让他管。

  我的确有很多片约,所扮演的角色也大多是第三者。

  我想这是我最能发挥的。

  可是最近我常常梦见自己回到老家那座美丽的山间,常常梦见自己戴着洁白的茶花与段烨一起在茶花间嬉戏。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境呢?

  我很想询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越是翻阅解梦的书籍越是难以解释。

  李意灵介绍我去她妹妹的心理诊所,她说也许她可以帮助我。

  于是我去了,带着满身疲惫,走进那间装潢美丽的诊所。迎接我的是一个漂亮的护士小姐,她叫我在厅房里稍等一会儿,李医生马上就到。

  我点点头,在这间屋子里,我看到了段烨的影子。他一直喜欢的蓝色与白色,整齐的装饰着这间厅房,就连桌上插放着的,也是段烨喜欢的白色山茶花。

  我看了看李意灵给我的名片,李意心,将是什么样子的一个女孩子呢?

  在我的好奇心已经泛滥成灾的情况下,她出现了。

  她是一个比她姐姐还要漂亮的女孩子,除了个子没有姐姐高挑以外,至少外表看起来比我和意灵都强。最主要的是,她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魅力,一种一见到她就会很放松,很想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

  也许,这就是心理医生的魅力吧。

  就像段烨,他的身上也有这么一种气质,如果他还在世,与李意心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小姐有什么想要说的吗?”她坐在我的面前,声音温柔得像个天使。

  我不由自主地想将我的话倾泻而出,可是却又惟恐她告诉她的姐姐,这样,我也许就会失去一个朋友。毕竟,我曾经爱过程朋。

  于是,我问:“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她向我笑笑,并没有拒绝我的问题。

  “有。”

  “现在呢?”

  “没有。”

  “为什么呢?”

  “最爱的人已经离开人世,我抱着他的信仰在生活。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让我可以放弃他的男人代替他。”

  我看着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看起来稚嫩青涩,为什么她的眼里却有为爱人美好活着的执着,而我却不能拥有。

  “为什么要为爱人而活?”我静静的问:“为什么不为自己而活?"

  “我也在为自己而活啊,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已。”她的笑容那么自信。

  我沉默了,我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她却问我:“你呢?你在为你自己而活吗?”

  我摇摇头,我从来就没有为自己而活。

  “那你是在为你所爱的人而活了?”

  “是的。”

  “你快乐吗?”

  我摇摇头。

  “不快乐为什么还要持续这样的生活呢?”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父母……”

  “可是你的父母希望你这样做吗?你有没有问过他们,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他们所希望的吗?”

  我想起鬓发斑白的爸爸妈妈,他们早就已经厌倦了我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地央求我回到他们身边,回到平凡朴实的山涧花间。

  是啊,我从来没有尊重过他们的意愿,就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加在他们的头上,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们而活,可是他们并没有叫我这样堕落这样糜烂啊。

  段烨说过,只要我快乐就好。我的快乐是什么呢?

  我的快乐就是回到山涧花间,回到我最初的生活状态。我看着微笑起来像个天使一般的李意心,眼睛却红了。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喉咙也哽咽起来。

  我就这样在她的诊所里哭了整整一下午,什么也没有告诉她。

  离开的时候却已豁然开朗。

  她将我送到门口,温柔地说:“好好爱自己,好好地生活。怎么快乐,就怎么去生活吧。”

  我点点头,真心地感谢她。

  回到家里,我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想回来看看他们。

  他们在电话的那一旁竟然像个孩子一般激动得哭了,而我,也哭得彻彻底底。

  我大概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去陪陪爸爸妈妈了。

  这两天我的身体一直不舒服,老是咳嗽。我想大概是烟熏得太多的缘故。

  肖老头一直在催促我赶快去签约,我却已经不想再继续了。这种灯红酒绿的生活我早已经厌倦了,找个时间,我必须要对他讲清楚,请他不要再来烦我了。

  实在咳嗽得不行了,我抽了个时间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搞了个活体检查,我搞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叫我过两天去拿结果。我才懒得去管是什么结果,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要快乐地生活。

  我去过段烨的墓地几次,每一次我都发现碑前放着新的菊花。

  爱他的人,肯定不只我一个吧。

  他真幸福。

  机票定在去医院拿检查结果的那一天,下午三点的飞机,早上九点我就去了医院。

  我率先看到化验单上的“Ca”字样,接着看到了中文写的“癌”。

  这早已经是我料想的结果,医生试探性地对我说:“其实癌症早点发现也是件好事,我们可以住院治疗,控制住病情发展……”

  我轻轻一笑,将化验单紧紧捏着,对医生说了声谢谢,便转身离开。

  过度的抽烟酗酒真的让我得了这个病。我曾经一直期望自己能早点生病死去,可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我却胆怯了。

  我还没有回到过去,我还没有回到我的山茶花间去。

  毫不犹豫,我拖着行李上了回大理的飞机。

  终于回到了我向往已久的家乡,终于可以在我最爱的白色茶花间翩翩起舞。我感到了久违多年的幸福与快乐……

  寻觅了那么多年,原来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我再也没有打算回到成都那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最后一次与茶花亲密接触,我穿着的是我们传统的桃红服装,头上包裹的是精致漂亮的头巾,妈妈说,我穿上自己民族的服装是最美丽的,我也这么认为。

  那一天,我和妈妈正在采集茶花,肖导的电话却打来了。

  “予纤,你的假期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爱在掌心的纹路》已经在电视台播出了,反响非常热烈。公司已经收到了许多观众的来信,你已经是千万影迷的偶像了。你赶快回来,我和加委决定好好包装你,给你接十部戏,还要出唱片……”

  听着这样的消息,我的耳朵却慢慢地模糊,眼睛也慢慢地模糊了。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对我而言不算什么。

  我倒在芬芳的山茶花间。

  与大地与茶花融为了一体,我知道,我的灵魂即将离开我。

  段烨,那个最爱我最疼我的人,他一定在等着我。

  我相信,幸福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我仿佛听见了妈妈的哭喊声,可是那声音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有时候,为了得到某些东西而抛弃掉的,其实是内心真正想要的,我在离开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