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一天一地的雨。
哗哗的,毫不吝啬的从天空倾泻下来,砸落地面,泛起阵阵如烟的水雾。
原本燥热的夏日夜晚,因了这场暴雨的到来而变的格外清凉舒适。
当然,这份舒适并不属于正赶上交通高峰,没带雨具又打不到车的人。
从电梯里湿答答的出来,走在楼道的大理石地板上,我的高跟鞋发出吱吱的呻吟声。
得,一双新鞋又泡汤了,它也跟着我一块洗了“淋浴”了。
摇摇头,我伸手在包里乱翻一气,找到钥匙打开防盗门, “哐”的一声甩上门,终于把那个喧哗嘈杂的世界给抛到了身后。
吁出一口气,放下包,换上凉拖,我走到卫生间,拿起镜子前的皮筋,把一头湿发草草盘在脑后,撑着洗脸台,看向镜中那个苍白疲倦的人。
完了完了,额角的一颗痘痘嚣张的冒出了头。我看着那个红点哀叫,熬了三天,居然给我熬出痘来了。
想起刚从学校毕业那会,虽然大家也经常一块讨论就业形势的严峻,但年轻的心从没有一刻真正为自己的未来担心过。
笑话,象我们这般人才,那是放之四海而皆可用啊。烦恼?有什么可烦的,别还没上阵就先短了自己士气!
工作一年了,越来越觉得当初那些盲目的自信还真是笑话。
在一堆堆报表,一条条永远不会变少的备忘录里,一次次做好修改,再做再改之后,我已经习惯了朝夕相同的白炽灯光和恒温的空气,成为城市中随便哪个大厦窗口都可以看见的工蜂之一员。
上头要报表,我们这一组工蜂就开始忙碌,今天晚上把结果终于发出去了。大家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出去吃馆子犒劳自己,只是简单的吃了工作餐就各自分头回家了。
在路边等了靠近一个小时,直到花儿全都谢光了,我和同路的同事赵妍才从另外一拨人手中抢到一辆空车。
雨中闲情?恩,什么玩意?不太清楚。
小说都在书橱里排着队默默回味从前我对它们的温情,现在我的案头堆放的是《怎样查帐与调帐》、《亚洲金融风暴实录》、《我在通用汽车的岁月》、《投资策略》……
呆了一会,我施施然的到衣柜里拿了睡衣,洗个澡吧,在这一刻,或者可以认真考虑一下生活的意义,抿着嘴,自己倒笑了起来。
手指在藤篮中犹疑,今天的精油选薰衣草抑或玫瑰?还是清新的柑橘?
“砰”的一声闷响,我一怔,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竖起耳朵,却不再有任何动静,难道我听错了?
不不不,我知道我很清醒,我没有幻听,刚才那声音明明是从阳台上传来的。
勇敢点,我对自己说,过去看看。
想一想,我轻轻走到沙发旁边,拿出手机,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第一时间报警。
摒住呼吸,我小心翼翼的踱到半遮着阳台门的窗帘后,“啪”一声打开外面的壁灯,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有两扇窗户没关好,外面的暴雨夹着狂风冲了进来,洒了一地的雨水。
真是的,我放下一颗心,把手机扔回沙发上,掂起脚尖,过去关窗。
早上上班的时候天还好好的,谁知道晚上会下雨啊,我嘟囔着合上玻璃窗,拉好窗帘,甩甩手上的水,转身。
突然,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太迟了!
一只手捂上了我的嘴巴,我僵住,最先跃入脑海的两个字是——完了!
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下这么大雨为什么会有贼?小区的保安干什么吃的?他要干什么?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事没做!爸爸妈妈,我想你们!
脑中飞快闪过一些杂乱的思绪,沙发上的手机讽刺的响了起来,SHE在一遍遍深情的唱着那首一眼万年,响了一会,又静了下来。
我闭上眼睛,为自己的轻率后悔,可是这世上从来就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说。
恩?我仿佛看到一丝曙光。
“我放手,你别叫。”
我连连点头。
那只手轻轻松开,我立刻对着窗外大叫:“救——”
脏手的主人喃喃骂了一句,立刻又狠狠捂住了我的嘴。
而我那冒险发出的可怜的单音节也已被外面的风雨所吞没。
“进去!”他推我。
关上通阳台的落地窗,他拉着我走到沙发边,拖着我坐了下去。
“别叫了,我只是借个地方躲躲,别逼我伤害你。”那个声音有点无奈。
此刻,我那杀死猫的好奇心已经盖过恐惧感,点了点头,嘴巴终于重获自由。
小心的回头,我倒吸一口冷气,血!触目惊心的血!
靠在沙发上的人身上腿上都是鲜血,一只手上拿着匕首,头发被雨淋湿了,耷拉在没有血色的脸上。
目光触及他的眼睛,我有刹那的失神,他带着一个淡淡的微笑,正疲乏的看着我。
那双眼睛冷峻、深邃却不乏暖意。
怎么会,长在这样一个人脸上?
“不要害怕,过一会我就走,但是,我不希望你再做什么傻事,明白吗?”他平和的说。
看看他手中的凶器,我有一点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是“路过”,并且,目的并不是行凶,而且,也未必有能力行凶。
他的手臂上、腿上仍有血液渗出,我听见他低低的哼了一声。
“拿条毛巾给我。”
我看他一眼,起身打开壁柜,拿出我的急救箱。
当初跟我一起来收拾房子的时候,妈妈细心的给我准备了若干根本就不会用到的东西,这也是其中之一。
在他意外的眼光中,我放下箱子,抬头对他说:“你如果能放下凶器,我也许可以帮助你。”
他怔了怔,嘴边的笑意渐浓,一松手,匕首落在了茶几上,发出“哐”一声脆响。
绕好最后一道绷带,我用剪刀剪下多余部分,把东西放回原处,坐回沙发中看着他。
“谢谢。”他收回一直盯着我的目光,放松的闭上眼睛。
“我男朋友就快回来了。”我提醒他。
“哦。”
“你还不走?”
他仍闭着眼睛,挑一挑那两道浓眉:“你男朋友的拖鞋呢?你还不给他准备一下?”
糟糕,我看看门口仅有的几双女鞋,露出破绽了。
我迅速打量了一下他英俊的脸庞,这家伙的心思相当缜密呢。
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我呆呆的看着电视机旁的米奇闹钟,滴答滴答,而他仰躺在靠背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
那个人不会睡着了吧?我偷偷站起身。
他的眼睛旋即睁开,我定格,复又坐下。
他看着我,不出声。
我有点坐立不安。
一阵音量极小的铃声划破了我们之间的寂静。
他看看号码,立刻接通:“看清楚了吗?好,到二号楼楼梯口接我。”
放下手机,他笑着露出尖尖的犬齿:“我要走了,高兴吗?”
我舔舔嘴唇,不用说,我的表情早已出卖了我的内心。
他挣扎着站起来,眉头皱了皱,艰难的迈步。
我让到一边目送他离开。
他拖着缓慢的步伐经过我的身边时顿了一下,停下来转头看我。
我慢慢退后,他,没理由到现在才灭口吧。
他眼中有光芒闪过,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吻已经印上了上来。
又飞速离开。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得意的转身,一步步向前挪去。
情况太复杂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我才醒悟我应该愤怒,这是我的初吻!
我珍藏了这么久,怎么可以这么糟蹋!
摸摸犹带余温的嘴唇,我看向沙发上的血迹,有些恍惚。
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我跑到窗口,从窗帘缝里看下去,有两个人从那辆黑色的车里跳下来,片刻扶着刚才那个人出现,一起上了车。
那个人在车窗边,不经意的抬头,朝我的方向看了看,随即转过头去,汽车发动,飞快的消失了。
第二天,上班时听到小区里有人议论,昨晚在隔壁的街道有黑帮火拼,警察抓住若干黑社会分子云云。
看看小区围墙外那家饭店靠近我房间的天台,他,是从那儿爬上来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报警。
第二章
隔着咖啡厅的玻璃窗,我望着外面的雨景出神。
耳畔回荡着悦耳的《take me to your heart》,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香气,服务生轻声的低语着。
又是一个雨天,灰蒙蒙的天际仿佛有着诉不完的衷情,一直喋喋的说个不休,从早晨下到了傍晚。
路人披着雨衣,打着伞,回家的脚步因为这场雨而更加急促。
一辆轿车疾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引得路边行人纷纷抱怨。
真没公德,我在心里也附和着。
而这雨,却并没有那么讨厌呢……
一个月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晚发生的事情就好象是我的一个梦,我几乎开始这样怀疑了。
一个有些温馨的噩梦。
我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是一个美好故事的开端,黑社会?!想找死吗?
再说了,虽然他没有伤害我,可是他们那种人……而那个吻,不过是一个恶作剧罢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常小姐?”一个礼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思。
“哦。”我收回视线,看向对面坐着的男士。
一副精致的无框眼镜,白皙的脸庞,时常微微上翘的嘴角,一件贝壳粉的衬衣平整如新。
这是姨妈的同事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高干子弟,家里条件据说非常的好。
“去见见吧,你也快二十五了,是该带着找找的时候了。”姨妈告诉我。
此刻,他正在津津有味的对我传授打高尔夫的技巧。
即便我刚才神游太虚,也还大致领略了他在球场上的风采。
对于高尔夫,我的脑海里除了老虎伍兹这个非常有趣的名字外再无他物。
十分抱歉的看着他,我既没有共鸣,也没有兴趣。
这个人已经可以毫不犹豫的划掉,即便我可能因此而失去免费试球的机会。
牺牲好大哦,我忍俊不禁。
他面露不悦:“常小姐?”
“哦,”我微笑,“你可以直接叫我常欢。”
“听陈伯母的同事介绍,常欢小姐兴趣非常广泛,对运动也很感兴趣,不知道你都喜欢些什么?”
他尚很给面子的在寻找话题。
“吃东西吧?我请客。”我看着餐单征求他的意见。
推推眼镜片,他有点意外,点了点头。
扬手叫了两份简餐,已经坐了一个小时,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觉得都可以结束本次会面了。
“我很少运动,除了走路,还是因为没有车。”我不客气的接过第一份送上来的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看着他诧异的眼神,我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个小小的错误。
不应该这样,毕竟是姨妈的人介绍的。
立刻换上一个纯真的笑脸,我谦逊的低笑:“我只是个小人物呢,每天单公司的杂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精力去运动,这不是你们可以体会到的。”
他面色稍霁,有些理解的拌了拌盘子里的香米:“有机会还是多出去走动走动的好。”
对于他的每个问话,我都以慢半拍的节奏回应,附带微笑,这顿饭他应该还算吃得愉快。
叫了冰淇淋,我闲闲的四处张望,突然,里面包厢的拐角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他吗?
我的视线凝住,注视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消失的地方。
“常欢小姐?”那个人又叫。
我皱眉,真烦。
却看见了他倒退着走出拐角,望向我的笑脸。
今天的他依然穿着一件黑色上衣,是黑社会的标志吗?
他毫不犹豫的径直向着我们走了过来,站在我们的桌前,笑意吟吟的看着我,却不搭边的说道:“常欢,我知道有一家的冰淇淋,味道要比这个好过许多。”
我扬起眉。
对面的先生惊讶的张大嘴:“这位是?”
他挥挥胳膊,对我挤挤眼睛:“好多了。”
我也笑。
对面的人已经忍受不住被忽视的感觉,站起身瞪着他:“哎,你——”
却在看见他冷冽的眼光后缩回了下面的话。
我的笑容渐渐隐没,他的这种行为又算什么?
在一对共进晚餐的男女面前流露暧昧,然后再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
“这是我的朋友。”我向对面那位男士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你没事吗?对不起,我们还有话要说。”我看他。
此时,包厢走道处又出来两个人,往我们这里看看,叫道:“正哥,怎么了?”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掠过,低头擦擦鼻子,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下面的约会在我的失神和那位先生的莫名惊诧中静悄悄的度过去了。
最后是我坚持买的单。
后来姨妈埋怨我:“对方对你的外形、谈吐十分满意,可是说你不知道为什么,好象老是在发呆,不太机灵的样子。哎,你怎么回事,平时不是蛮活泼的一个人吗?”
我赔笑。
“还有,你有个朋友,听说不象什么好人?我怎么没见过?欢欢,你什么时候交上这么个朋友?”
嘿,让他受惊吓了。
“姨妈,他很不满意吧?”我满怀期望的看着她。
“那倒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
“对方好象有点犹豫。”
“嘿,犹豫就好办,姨妈,说实话我对这个人完全没兴趣,主要是怕你为难才表现的比较含蓄,他这样不是正好?”
“恩,”姨妈点头,“又不是只有他们在挑,有他这个反应在前,我也好回绝他了。”
拧拧我的脸,她笑道:“我们家这个宝贝疙瘩一定要找个最最称心如意的姑爷。”
爸妈都在老家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关于我的一切,他们都交给了姨妈,而对姨妈而言,眼前最重要的莫过于给我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吃完饭从姨妈家出来,刚走了一会,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看号码,是好朋友赵亦凡,今天星期天,下午我们约好了一起去逛逛街。
“到哪了?”她在电话里问。
姨妈家离亦凡所在的一院不过两分钟路程,此刻我已经到了她们医院楼下。
“那你上来等我一下吧,我这有个病人,可能还要过一阵才能下班。”
“恩。”挂上电话,我慢慢的晃了过去。
在她十楼的儿科病区医生办公室百无聊赖的坐了一会,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小孩的吵闹声。
我探头一看,走廊里坐着一个约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正鼓着腮帮生气。
圆圆的小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他的身边蹲着一个老人,鬓发已白,一脸焦急的哄着他,大概是他的爷爷。
小朋友闹情绪了,我笑笑,刚准备回头,忽然听到小男孩叫起来:“我就不要这个!我要那个吃铜锣烧的哆啦A梦嘛!”
吃铜锣烧的?是肯德基套餐里的那个?我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刚才奶奶去过了,人家说没有了,这个不是一样吗?”做爷爷的擦着汗解释,“护士阿姨在等你挂水,看你烧的,乖,跟爷爷过去。”
“不嘛,我就要,就要!”又是一个混世魔王。
拍拍身上背着的包,我走了过去。
也许今天我特地跑上来,就是为了让这个小家伙乖乖的去看病吧。
这款赠品被我当成装饰品挂在了钥匙扣上,如果能发挥作用,我倒是不介意割爱。
拿着钥匙扣,我弯下腰在他面前晃了晃:“小朋友,是要这个吗?”
“是的!”他眼睛发亮,伸出手来。
“那,你可以去挂水了吧?”
他一个劲的点头。
摇摇头,我笑着取下钥匙扣递给他。
“这怎么好意思。”他爷爷明显如释重负。
“没关系,我们兴趣相同呢。”我看着那个高兴的小家伙。
没什么能比心想事成更开心的了吧?
“谢谢!”他的爷爷诚恳的说。
我摆摆手,站起身。
“常欢!”
我回头,穿着白大褂的赵亦凡已经回到了办公室门口。
“来了。”
对着这爷孙俩点点头,我和亦凡一起离开了医院。
第三章
在路边一人挑了一根牛奶冰棍,我俩嘻嘻哈哈的边走边吃,仿佛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亦凡的最高记录是一次吃了五十根羊肉串,另一个好朋友姚好以四十六根名列第二,而我则是吃冰棍记录的保持者。
“要重回校园了,考试复习得怎么样了?”香香的舔了一口奶油,我问亦凡。
工作两年了,她眼下正准备着研究生的考试。
“哎,累死。”她抱怨。
“每天一回家就想往床上躺,哪有什么精力去好好的看书。”
我点头表示理解,这个阶段的亦凡正是最给用的时候,工作量大是不言而喻的。
想想自己还不是一样?
公司里几个年轻人哪个不是扑来扑去的忙,虽然没有鲁豫书里提过的凤凰台里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那么夸张,却实在都是满负荷运转。
“那也得拼啊,”把冰棍里的小木棒扔进垃圾桶,我掏出纸巾擦擦手,也递了一张给她,“要是沈青先通过了,你们俩可就不同步了。”
沈青是和亦凡同一年进一院的医学院学生,这小子一工作就目光犀利的看准了亦凡,平日里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的,终于水到渠成的抱得了美人归。
这会儿,家长都已经正式见过面了,两个人准备一起回学校读研,都在紧锣密鼓的复习中。
“难说,”亦凡叹气,“他在外科,病人可没我多,我手里有七张床的病人呢。”
我怪同情的:“天将降大任于亦凡也,我还等着看你上演妙手仁心呢。”
她瞪我一眼:“得了吧,我是筋骨也劳了,心志也苦了,体肤也饿了,来,再陪我吃点东西吧。”
“OK!”
拉着她跑到经常光顾的香辣菜馆,现在已经过了用餐的高峰,我们常坐的靠窗的位置正好空着。
刚一坐定,相熟的服务生小真就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今天这么迟?照旧?”
放下皮包,我点头:“有小真这么好的员工,你们老板还真是有福气。”
“我也这么觉得呢。”小真挤挤眼,“先坐着,菜呆会就到。”
“好的,谢谢。”
对我们笑笑,她拿着菜单款款走开了。
这家馆子的菜很对我们的胃口,装修别致,价格也实惠,是我们逛街时候的不二选择。
一道道灰紫色的轻纱隔开相连的座位,既有隐秘性,又不累赘,生意一直都很好,到了这个时候尚有不少客人。
眼光在厅里随处一扫,我愣了一愣。
大厅的另一边坐着一桌人,隐约看见其中有人露出了触目的纹身。
顺着我的视线看了一眼,亦凡回过头:“别盯着他们看,想惹事啊。”
“呃。”我忙低下头。
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罢了。
夹了一块夫妻肺片放进嘴里,我静了一会,开口道:“这些人不知道是不是象电视里演的那些黑社会一样哦。”
咽下一大口饭菜,亦凡眼都没抬:“管他们象不象,你可别想象力太丰富,什么侠肝义胆,都是剧情需要,这一行哪有那么多好人。”
喝了一口大麦茶,我沉默。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过去是,将来也是。
逛了一个下午,在街角跟亦凡分手,我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走去。
前方远远的走着的一位女士背着的一只时尚的皮包吸引了我的眼球,很大方哦,是那个牌子今年的新款吧,恩,设计很不错呢。
哎,那人要干什么?!
我惊讶的发现有人跟我一样也对这款包产生了兴趣,只不过他已经落实到行动上了。
只见他的手轻巧的挑开包盖,神不知,鬼不觉的迅速夹出一只钱包,整个过程决不超过五秒,包的主人根本没有察觉。
“哎!”我不禁的叫出声来:“哎,你——”
“唔——”却立刻被一只手捂住嘴,拖进旁边的小巷。
要命,怎么老碰到这种事呢,我又慌又恼。
刚要挣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怕,是我。”
我顿住,停止了动作。
回头看见了那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衣,不羁的松着第二颗扣子,露出略带古铜色的肌肤,短发桀骜的竖在脑袋上,微微皱着眉心,正一脸责备的看着我。
这时,天边的夕阳洒落在他身上,他的发丝间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眼睛里面也有着同样的光彩。
我定定神。
恩,那个,他,真的很帅。
他放开手,不赞成的说:“以后别这样了,那可不是一个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至少还藏着一个,准备随时出来接应。这种事自然有人去管,轮不到你这个傻瓜。”
心里涌上一股暖意,我咧开嘴角笑起来:“知道了。”
看见我的笑容,他的脸色也松弛下来,扫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挺能买的呀。”
说完,很自然的伸手接了过去,转身向外面走去。
我瞪着眼睛,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慢着,我们是朋友吗?
他,好象是属于不宜接近人群吧?
“哎——”回过神来,我连忙追出去。
跑了几步,拉着他的胳膊,我去拎购物袋,嘴里说着:“不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你确定?”他眯着眼睛看我。
“恩。”
他立刻松开手,我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回了东西,有点意外。
他把手插在兜里,不紧不慢的跟在我的身边,好整以暇的吹起了口哨。
刚刚才轻松下来的手又酸痛起来,提着大包小包,我没好气的看了看他:“你很闲吗?干嘛跟着我?”
“我回家啊,就在前面。”
他耐心的解释:“其实呢,平时我是没有这么好心的,今天碰巧心情好,又跟你同路,才会帮你拿拿东西,既然你觉得很轻松,我也没有意见啦。”
坏蛋,果然不是好人!
我恨恨的在心理嘀咕着,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管他去哪,跟我有什么关系。
直到他跟着我一起进了楼道,我停下脚步,不耐烦的瞪着他:“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啧,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么凶?哎——”
他夸张的叹了口气,站到一排信箱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回头对我扬了扬,在我惊愕的眼神中,打开了9A的信箱,取出一叠信封。
“你看看,不开算了,一开就是这么多帐单,水费,电费……明天全都交给老七。”
他翻看着,径直走进电梯,摁了楼号,诧异的叫我:“哎,你不上去吗?”
我拎着袋子站在楼道口,悲哀的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他耸耸肩,放开手,电梯门在我眼前合了起来。
“你!”我大叫。
门静静的应声而开,他狡诘的笑脸又出现在我面前。
失败!
我黑着脸走进去,他已经帮我摁好了3A的键,歪着脑袋靠着墙介绍:“噢,忘了告诉你,我,就住你楼上。”
第四章
“既然住在楼上,那天夜里你为什么不回去却跑到我家?”
“谁让你住在那么好爬的地方。”他理直气壮的回答我。
好,好,我点头,很好。
“叮”电梯门打开,我再也没有看他,拎起袋子走了出去。
“再见了,欢欢。”
我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着那个声音的主人,刚来得及看到他在门缝中向我挤眼睛。
天,好凉。
我打个哆嗦,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洗完澡,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我到厨房切了一盘橙子,放到茶几上。
拿出碟架上的《大话西游》放进影碟机,窝进大沙发里盘起腿舒舒服服的看电影。
第一百零一次看这部片子,我依然看的津津有味。
真的很喜欢,无数次的向朋友推荐,可惜热爱者了了。
为什么?啊?我郁闷。
难道看不出来那无厘头的对白之下能触动内心的细节比比皆是?
自己最爱的是结尾时,悟空掀起一阵风沙,遮住世人的目光,然后跳上城墙,附上夕阳武士的身体,温柔缠绵的替他亲吻了那个酷似紫霞的女孩子。
在一生所爱的背景音乐下,悟空落拓的悄然远去,每次看到这里,我的鼻子都酸酸的。
外表的不羁和内心的执着,那份欲语还休和义无返顾,都深深打动了我的心……
现在,屏幕中的菩提正在说:“有一天,当你发觉你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至尊宝:可是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我讨厌的人呢?请你给我一个理由好不好?拜托!
菩提: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至尊宝:不需要吗?
菩提: 需要吗?
至尊宝:不需要吗?
菩提: 需要吗?
至尊宝:不需要吗?
菩提: 哎,我是跟你研究研究嘛,干嘛那么认真呢?需要吗?
“哈哈哈哈!”
我含着一口橙子笑倒在沙发上,这个菩提,后来才知道演菩提的演员就是导演,真是太有意思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
我愣住,看着这个从阳台踱进来的人,一秒之后开始尖叫:“啊——”
扔下手里的东西,他扑过来捂住我的嘴:“别叫了,难听死了。”
本人由于惊吓过度,真的停止了叫声,只是呆呆的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这不是幻觉吧?他怎么可以这样神出鬼没的!
他试着轻轻移开手,发现我没有再叫下去,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屁股老大不客气的坐到沙发上,拖过刚才扔在茶几上的袋子,拿出两只盒子,把其中一只向我这里推了推,自己打开另一个,取出调羹,递给我一个:“给你也带了点夜宵,吃吧。”
一阵馄饨的香气扑鼻而来,成功的引出了我的馋虫,恩,好香啊。
摇摇头,甩开诱惑,我瞪着他:“这次进来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吃着东西含糊的回答:“上次我受伤了嘛。”
“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从天台直接跳过来的,抄近路比较快,夜宵才不会冷啊。”他用看傻瓜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我皱眉: “我,会报警的。”
“《大话西游》?刚才你就在笑这个?我也很喜欢。”他看着电视,发现共同语言。
我拿出手机,拨号,1——1——。
“吃呀,再不吃就凉了。”他关心的嘱咐我,眼睛依然盯着屏幕。
唐僧在说:“打雷啦,下雨收衣服啊!”
他狂笑起来,指着电视:“哈哈哈哈……”
颓然放下手机,我看着他飞快的吃完,抽出纸巾擦嘴,又拿起盘子里的橙子,吃起了饭后水果。
我找出遥控“啪”一声关了电视,小小的客厅立即安静下来。
“算了,反正也看过了。”他若无其事的摊摊手,继续消灭面前的橙子。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讨厌?”
“知道啊,我也很讨厌那些讨厌的人。”他点头。
“不要逼我报警。”
“我只是好心给你带夜宵啊,”他无辜的搅了搅给我的那一碗,吃了一口,“你看,里面可没有放东西。”
“你——”我跳起来。
“好,好。”
他冲我挥挥手,脸上那吊儿郎当的表情渐渐褪去。
唇边逸出笑意,闭上眼睛,惬意的靠在沙发上。
“我休息一会就走了,欢欢。”
“哟。”我撇撇嘴抖了一下。
“回家去休息!”
“那天晚上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你的沙发特别舒服。”
无赖!我竖起眉毛,瞪着他,却没有再说话。
他看上去,真的很累。
下巴上青色的须根已经冒出头来,给他年轻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我缓缓坐下,在他的对面端详他疲倦的脸。
他不是我所认识的任何一种人,我不能分析他的言行,完全看不懂。
抱着双腿,我斜靠在沙发上,静静凝视他。
他的年纪跟我相仿,蓬乱的黑发下飞扬着两道浓眉,那双第一眼见到时就让我惊讶的黑眸此刻安静的合上了,视线随着他挺直的鼻梁移到他的唇边,嘴角微微弯着,也许已经做了一个好梦?
突然发现这样的感觉其实真的不坏。
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我还是我,他或许并不是那个他,而只是一个朋友,一个邻居。
良久,他终于睁开那双幽深的眼眸,眼底有点点火花闪动。
保持刚才的姿势没有动,他冲着我咧开嘴笑起来,眼角有一点点笑纹,很温暖。
我有些尴尬,呐呐的往后面挪了挪。
他站起身低头看我一眼:“早点睡吧,熬夜会不漂亮。”
说罢,打开门出去了。
坐在窗前,我望着无垠的夜空出神。
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虽然偶尔也会抱怨生活的平淡和无趣,可是动荡刺激亦非我之所愿。
我的一生,啊,这条路,我早已设想过千百遍。
认认真真的工作,能有所成最好,没有所成也不会太失落。
既然真的努力了,物质上应该不会匮乏。
有若干家产傍身最好,小康也能满足。
在适当的年龄找个他爱我比我爱他稍微多那么一点点的人结婚,过那愉快温馨的生活,也许会吵吵架,但总会白头偕老吧。
虽然实践起来尚有许多困难,也还有若干细节值得商榷,但总算正常。
而这个人,不,不不,他和我的距离不应该比地球到冥王星更近。
坐了很久很久才惊觉明天还要上班,叹息一声爬上床,直到天际发白才沉沉睡去。
早上起床就觉得不对劲,但想想轻伤不下火线,还是头重脚轻的撑到了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时已经是口干舌燥。
吃了刘西贝拿过来的感冒药,症状却丝毫没有减轻。
一天下来,打了无数喷嚏,抱歉的把感冒细菌洒遍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啊——嚏!”终于回到家,关上房门,我什么都不想再吃,换了衣服直接钻进被窝,睡觉,这是治疗感冒最好的方法了吧?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感觉身上似乎有些发烫,挣扎着爬起来,到药箱里找退烧药,翻了一气,却怎么也找不到。
哦,哀号一声,实在没有力气再下楼买药了。
我喝光了桌上的水,又爬上床,睡吧,睡吧,睡醒了也许就好了。
每年的秋天我都会迎来一场重感冒,好象是夏天积蓄起来的毒素到这个时候全部爆发了出来。
想不到昨夜着了点凉就成了引子。
呜呜……独居的人最怕的就是生病,如果爸爸妈妈在就好了……
朦胧中,听到有人敲门。
我把头埋到被子里,不予理睬。
“笃笃笃。”那人不屈不挠的继续。
“谁啊!”我烦躁的掀开被子,呻吟着下床,摇摇晃晃的来到客厅,打开门。
是他。
第五章
“你干什么呀?”我无精打采的靠着门。
“我正准备出去,忽然想测验一下如果我走正门,你会不会给我开,想不到还真的开了。”他喜滋滋的。
我没好气,刚刚我压根就没顾上看猫眼。
“没事了吧?”我打算关门。
“等等,”他抵住门,“你怎么了?”
噢,有完没完?我松开手,掉头跑到沙发上,斜躺下去,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跟进来,关上门打开灯:“我的天呀,你这里怎么回事?”
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散落着我刚才翻找的药品,一只小药瓶滚到了餐桌下面,乱了点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我没力气去理他,昏头昏脑的躺着。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额头,随即又一声惊呼:“这么烫?昨天还好好的呀。”
我摇着脑袋,试图甩开那只手。
“别动。”一声轻喝。
“没找到药?”
我闭着眼睛点点头,百忙之中忍不住夸赞一句,真聪明。
“笨蛋!那天给我包扎的时候我还奇怪你的东西怎么这么全,怎么居然连退烧药都没有。”
“以前有的……”我争辩。
他掏出手机,摁下一串号码:“老七,快去买退烧药,送到我楼下的3A来。什么?买几瓶?猪脑子啊,你发热拿这个当饭吃啊!动作快点。”
“别麻烦了,我睡会就好了。”我撑开眼皮。
他不答我,兀自道:“怎么躺在这里?”
切,还不是为了下来给你开门!我心中有气,扶着沙发把手努力站起来。
他突然对着我俯下身来,伸出双手。
“你要干什么?”我惊呼。
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真重!”他嘟囔着走向卧室。
不知是烧的,气的,还是羞的,在他怀中的我此刻全身发烫,连耳朵边都着了起来。
“放开我!”
“逞什么能,看你那没用的样儿。”
他走到床边,小心的放下我,帮我盖好被子,在一边坐下:“放心,我对病猫没兴趣。”
我转过身对着墙,这会儿我的脸大概跟猪肝有一拼。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起来,他应声出去,我隐约听见他开门、说话、关门和一阵脚步声。
“来,吃药。”
我回头,他正把杯子和药放在小几上,走过来准备拉我。
我赶忙用胳膊撑着靠在床头:“我能行。”
他不以为然的摇头,把水和药递给我:“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白他一眼,接过药喝了水咽下去。
我已经渐渐发现,他并不象他的外表那样危险。
重又钻回被窝躺好,我静静看着灯光下的他。
他的白衬衫外面罩着件黑色皮夹克,还是那么酷酷的,帅帅的。
这么晚了,他这是要去哪?
放好杯子,他弯下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皱了一下眉 :“过会应该会好点。”
我乏力的给他一个笑容:“没事的,这两年我还不是过得好好的,哪有那么娇气?”
他点头,目光在我脸上温柔的逗留了一会。
“走吧,走吧,你不是要出去吗。”我有些不自在。
“我待会再来。”
他起身离开,我怔怔的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又沉沉睡去。
一片沙漠,金黄色无边无垠的沙漠。
头顶上一轮毒辣辣的日头一刻不歇的眷顾着我,我口干舌燥的一步步往前挪着,却怎么也看不到一丝绿色。
打开水壶,仰起脖子,倒了倒,最后一滴宝贵的水落在我干涸的嘴唇上,瞬间又蒸发了。
“水,水……”我痛苦的叫。
一只吸管立刻来到我的唇边,我贪婪的吸了起来,纯净的水一路而下,迅速润泽了我的焦渴。
喝完最后一口,我舒服的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呃,什么沙漠?
我看到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笑脸。
“还要吗?”
“怎么是你?”我吃了一惊,随即想起了晚上的事,疲乏看着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本来有点事,改期了。”
他拿来我搭在一旁的衣服:“快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恩?”我一时不太明白状况。
“越烧越厉害了。”他不由分说的扶起我。
窗帘上已经透出了朦胧的晨光,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提醒我,看来睡了一夜,我的热度并没有减退。
“不要去医院了,再吃点药吧。”我拒绝。
“不行。”他的口气很肯定。
我被他拖了起来,扶到卫生间简单梳洗了一下,套上针织外套,坐到沙发上来喘口气。
晨曦中的他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血渍。
“我自己能去。”
“真的?”他笑。
我低下头:“你不见得这么闲得慌吧?”
“你帮过我,我也要帮你一次,这理由充分吗?。”
我无奈的看他一眼,他的眼神不容置疑。
“你先下去,我后走,要是让人看见,我就完蛋了。”
他仰头翻翻眼睛:“你,能行吗?”
我苦笑点头。
“好,那我在前面拐角等你。”
说罢开门出去了。
我又坐了一会,也慢慢走了出去。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约好的拐角,我已经心慌的厉害。
定了定神,眼角看见了一辆黑车,我却有点犹疑。
一辆出租车已经“嘎吱”一声在我面前停下,这个时候生意不多,驾驶员探出头来招呼:“小姐,去哪?”
我刚想说话,黑车突然在出租车身后出现,一个小平头摇开车窗扯着嗓子大叫:“抢生意啊?想找死啊?”
出租车司机回头一看,立刻发动油门一溜烟跑远了。
他打开车门,走了过来,看我一眼。
我有点不太好意思。
拉住我的胳膊,他打开车门,踌躇一下,我坐了进去。
前面那个小平头回头笑嘻嘻的看着我:“常小姐,我叫陈志刚,你叫我老七好了。”
现在的他跟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有点适应不过来,怔了一下,对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躺到了靠背上。
“别废话,快开车,开稳点。”旁边的人吩咐。
“放心吧,正哥。”平头答应一声,车子飞快的冲了出去。
输液管里的水一滴一滴的慢慢注入我的血管,我斜靠在躺椅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一棵银杏树。
小平头跑前跑后的挂了号,交了费,拿了药,又给我们占了两个位置,这会买早点去了。
他正在一边的椅子上侧身看着输液管,检查我的手背。
“你是干什么的?”
他笑笑,不出声。
“可是,为什么?”
我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他低垂着睫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一会,好象在喃喃自语:“做惯了,也就是一份工作罢了。”
窗外的银杏叶已经开始发黄,犹如一把把小巧的扇子,簇拥在枝头。
我在心里轻轻的叹息。
“哎呀,肿起来了!护士!快!”他突然站起来站起来扬声叫着。
“怎么了?哟,可能是血管太细了。”刚才给我扎针的小护士跑了过来,急忙撕下胶布拔出针头。
拍拍我的手背,她重新选择了一条血管扎了下去,却不见回血,她握着针动了一下。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真疼啊。
“你会不会扎针啊?这是人的手,不是给你练针的把子,再这么扎下去还得了?叫你们护士长来!”他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嚷道。
小护士被他一叫,脸都涨红了,不敢再下针。
“怎么回事。”四十多岁的护士长听到动静匆匆赶了过来,拉住我的手看了一下,拿过针冷静的选好位置扎了进去,一针见血,我舒了一口气。
小心的放好我的手,她又调整了一下速度,回头看着竖起眉毛的他,摇摇头:“她已经找准了位置,要是你不叫,也许就不要再扎一针。我明白你担心女朋友,可是小伙子,声音大并不能解决问题。”
说完又赶到下一个病人那去了。
我看看他,忍不住笑出来,喔,不得了,被批评了。
他嘀咕着坐下来,看看我青紫的手背:“要是不叫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我有些感动,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我叫常欢,不过,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呢?”
也许含含糊糊的把关系定位在萍水相逢的朋友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
他瞅瞅我的手,擦擦鼻子,并没有握上去,而是把我的手送回,放好:“我叫范浩正。”
第六章
“叮铃铃……”
一阵堪称夺命的铃声在我好梦正酣时不识时务的响了起来。
“哦。”
我在温暖的蚕丝被中翻了个身,伸手摁熄闹钟,又在零点零一秒内陷入梦乡。
好险,正好赶上把刚刚的梦接着做下去,我的潜意识在一旁擦汗庆幸。
还在念书的我正放开作业,面前摆着爸爸做的一碗牛肉面,吸吸鼻子,好香,这是我的夜餐呢……
刚用筷子挑起面条,张开嘴,“铃……”又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
“天哪!”
呻吟着坐起来,气呼呼的摁了钮,纵然我有醒后再继续同一个梦的本事,也敌不过两次骚扰。
可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充分享受起床时那最后五分钟,我特地设了两个闹铃时间,摇摇头,我颓然下床。
为什么要起床?我慢吞吞的向卫生间走去,有意义吗?啊?为什么要营营役役?
用杰伦兄在广告中宣传的有无数冰爽珠子的牙膏刷牙时,我渐渐睁开眼睛。
不起床?嘿,不起床的结果会比起床的麻烦大上若干倍。
在街角买了两只热乎乎的包子,我吸着牛奶,挤上公交,“哔”一声刷了卡,开始了我崭新的一天。
车窗外是一个银妆素裹的世界,皑皑的白雪在朝阳的映衬下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昨天夜里下雪了呢,我微笑,还没来得及在楼下花园里堆一个小小的雪人。
他依然神出鬼没的生活着,偶尔会象个老朋友一样过来敲门。
在沙发上躺一会,看看电视,翻翻书,不着东不着西的闲扯几句。
好象我两认识已久,彼此交流全无障碍。
他对我的厨房了如指掌,常常做了咖啡端出来同享,还真是自来熟的很。
有时深夜回来,会给我带点夜宵。
呵,是的,经过抗议,他现在多数走门。
“这样吧,”他建议,“我们定个暗号,这样你不看就知道是我,也显得与众不同一点,我就不走阳台了。”
“无聊,对了,只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看都知道可以不开。”我同意。
他认真的想了一会,眼睛一亮:“敲三下,停一会,敲三下,再停一会。”
“为什么呢?”
他解释:“就是范浩正——范浩正——范浩正的意思嘛。”
“我的朋友还叫赵亦凡呢。”我参加讨论。
“不如敲五次,停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解。
“我是大笨蛋,我是大笨蛋嘛!”我大笑。
“成交。”他喝掉咖啡。
“噢?”
“我可以理解成欢欢大笨蛋,欢欢大笨蛋的。”他愉快的回答我。
瞧,就是这样无意义的对白,在我们之间比比皆是。
我常常怀疑他到底是怎么出来混的?
亦或他有双重人格?
经过上次的事情,我早已解除了对他而设的心理障碍。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突如其来的轻吻,他再也没有过任何无理的举动。
不管怎样,至少在我面前,他是无害的。
到公司的时候还是迟到了五分钟,瞄了一眼头的办公室,门关着。
赵妍朝着总经理办公室方向看一眼,对我点点头。
好!迅速跑到自己位置,我擦擦嘴巴,拿出文件。
冲了一杯咖啡,抿一口,我便埋头于帐目中。
公司的规模不算很大,但业务却杂七杂八烦琐得很。一边的男同事在装订前几天的凭证,足有厚厚的一大本。
忙着结算和客户公司的往来,刘西贝的手拍上我肩膀的时候,才惊觉已到了午饭时间。
推开帐册,我伸个懒腰。
“肚子不饿吗?快走吧。”西贝和赵妍已经站在我桌前催我一块去吃饭了。
“恩,就走,你们先下去占个位置,帮我点份鱼香肉丝饭,我把顺风的往来算清就到。”
“那好,快点啊。”她俩先出去了。
在电脑上迅速输完最后一笔帐,敲了保存,OK,结束!
稍微收拾了一下,我起身拿起皮包准备下楼。
“常欢。”
“哎。”我抬头,总经理从办公室探出头来叫我。
“还没吃饭吗?是这样啊,小顾不在,辛苦一下,你把这份文件送给总公司的宋董签字,下午一上班就要,你务必立刻送到啊。”黄总交给我一份文件。
“哦,没事,我现在就去。”我把文件放进包里,立刻出发。
百忙中环顾一下办公室,别说跑外勤的小顾,其他人也早就走光了。
哀叹一声,我拿出手机通知那两位不要给我带饭了,一会再随便解决吧。
打车来到总公司,找到董事长办公室一问,才知道宋董出去陪客人吃饭了,看看时间,我有些着急。
“你先坐坐,等一会吧。”宋董的秘书一边吃盒饭一边招呼我。
我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一会,看着墙上滴答的时钟,想了想还是站起身:“董事长在哪吃饭,我过去找他吧。”
问清地址,我匆匆赶了过去。
融雪的时节,凉意沁人。
我站在街边等车,裹紧大衣还是打了个哆嗦。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赶到饭店去前台一问,小姐居然告诉我恒昌公司的人刚刚吃完走了。
刚刚走了?
有没有搞错?我拍拍脑袋,撑着腰站在门前看着外面的车流。
饭店开着空调,暖洋洋的。
我有些不想迈步。
呆站了五分钟,我叹口气伸手推门,忽然想起包里有总公司和下属各分公司的联络号码。
怎么把这个忘了,我急忙翻出小簿子,找到宋董的手机。
进公司虽然也有一年多了,我平时从没跟总公司的人接触过,更别说这位董事长了。一时之间压根就没想过也可以跟他本人联系一下,再这么跑冤枉路,黄总那边该跳脚了。
听说是急件,宋董立刻告诉我他目前的所在,原来他们在附近的酒店检查晚上公司年庆的会场筹备情况。
进入酒店,推开会场厚重的大门,眼前是一屋子忙忙碌碌正在紧张准备中的人。
颜色柔和的气球组合在一起拼成拱门,印有总公司标志的大背景板已经竖好,一群工作人员正在布置天花上别致的饰物,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我停住脚步,眼光在人群中搜索,我还不认识董事长呢。
抓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工作人员,我问他:“请问一下,董事长在哪呢?”
他回身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就匆忙走开了。
我走过去,那几个围在一起好象在讨论着什么。
“请问——”
有几个人回过头来。
“宋董事长在吗?”
“是你?”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
我看过去,却并不认识那个六十岁左右的人。
“这就是董事长。”已经有人介绍。
“你好,董事长,”我拿出包里的文件递过去,“黄总让我送过来的急件,请你签字。”
拿过文件,他浏览一下,在旁边桌上签了一下交还给我。
“还记得你半年前送给一个小男孩的玩具吗?”他笑着问我。
我怔了一下,想到了那个小叮当,惊喜道:“你是他爷爷!”
他点头微笑。
“那天可是把我们给急坏了,真是多亏了你。”
“小事罢了,这么久了,你们还记得。”我连忙摆摆手。
“你也是我们公司的?”他正要继续发问,一个人跑过来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商量着什么。
“董事长,我先走了。”我对他摆摆手。
犹豫了一下,他笑着向我点点头。
步出会场,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恩,事情很顺利,终于不用赶了。
想不到会这么巧,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哎。
突然,一阵非常熟悉的旋律传入耳际。
看见一扇半掩的房门,我走了过去。
这是酒店的一间休息室,却放置着一架钢琴。
一个人正低头娴熟的弹奏着一首我烂熟于胸的曲子——老迈克唐纳有块地。
看样子,他应该是晚上庆典请来的钢琴手。
简单的曲子被他弹奏得活泼可喜,童趣十足。
不禁停下脚步,我靠着门,嘴边浮起一缕笑意。
上学的时候,我非常羡慕隔壁班上一个会弹钢琴的女孩子,觉得会弹钢琴简直是一件太美好的事情。
回去跟妈妈磨了好久,她好不容易才同意让我到少年宫去学琴。
条件是必须不影响成绩,而且还得坚持一年才能买琴。
我那阵真是热情似火,每天人家回去睡午觉了,我都跟妈妈一起去练琴,风雨无阻。
练了半年,就在妈妈终于被我感动,准备买琴的时候,我突然不喜欢了。
也不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练了,说什么都没用。
导致现在每当我有什么事抱怨妈妈不同意我的意见时,她总会举出这个例子,来证明我的热情是多么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听这个,我就瘪了,总不能埋怨妈妈没有打我吧。
而那段学琴的日子,我最爱练的就是这首儿歌。
“OLD MACDONALD HAD A FARM E-I-E-I-O
AND ON HIS FARM HE HAD A COW E-I-E-I-O……”
“听过这首歌?”那个原本背对着门的琴手不知何时觉察到身后有人,正回过头来看着我。
“恩。”我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有,”他笑笑,“我这也是在休息。”
他大概三十上下,戴着眼睛,很斯文的样子。
难道是哪个学校的老师出来赚外快?
“会唱吗?”
我点头。
“开始罗。”他对我点点头。
和着他的琴声,我轻轻的哼唱着这首散发着旧日气息的歌曲,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包里的手机突然吵了起来,我蓦然醒觉,掏出一看,是黄总。
幸好没耽搁太久,我向他歉意的挥了挥手,接通电话,往门口跑去。
“哎,”他追出来,“你是谁?”
“邮差。”我笑着奔出了酒店。
第七章
已经五点四十,我抬头揉揉酸痛的脖子,环顾四周。
哇,都没走哪。
到年底了,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大把的工作,去年如此,今年也是一样。
大家都在埋头做事,只听得办公室里面传真机“突突突”操作的声音。
“怎么样,结束了吗?”我小声问身后的赵妍。
“马上就好。”赵妍盯着计算机,手指噼里啪啦的快速敲打着。
“嘿。”西贝在隔壁扬手叫我们。
我点点头,指指赵妍:“快了。”
她拿着包走过来:“我已经好了,去喝点东西吧,很久没去了。”
“好啊,”我跟赵妍对视一眼,“正有此意。”
“还是天意吧?”西贝问。
“当然了,”赵妍关机,“如果爱有天意,就让我遇见他吧。”
“哟,怪糁人的。”我和西贝夸张的撇撇嘴,三个人嘻笑着挽着手一块儿出发。
天意的老板周到细致,面面俱圆,很会做生意。
传闻他和总公司的关系相当好,黄总他们有什么活动都在那儿安排,有点类似于我们公司的定点酒吧。
日子久了,我们跟老板张杰也都熟悉起来,安全系数五颗星,还能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适合我们呢?
“三位美女,今天来点什么?”吧台里的小伍笑着问道。
“有什么新的推荐?”我坐下来,颇有兴趣的看着他利落的调酒动作。
“有一种威士忌混合爱尔兰奶油的味道不错,尝一尝?”
大家都点点头,不一会酒就送了上来。
“太甜。”我尝了一口。
“还可以。”西贝看着我,“饶了我们吧,从来没见你喝醉过,就陪我们喝点低度酒吧。”
“好。”我莞尔,酒量是我最大的秘密,也许是遗传老爸,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醉过。
啊,从来没有尝过喝醉的滋味,真是惆怅呢,呵呵。
一个陌生人走过来,礼貌的打了个招呼:“我可以坐下吗?”
“不可以。”我们异口同声,今天来这里是纯放松,喝完一杯就走。
他笑笑,也不多说,转身离开了。
“干杯。”我们几个嬉笑着碰杯,为了又是一天。
乐师开始弹奏音乐,叮叮咚咚的曲子在酒吧里回响。
“今天这首曲子好象弹得不错,常欢,你说呢?”西贝问我。
我以半年的钢琴史成为三人中的行家。
侧耳听了会,我点头:“恩, That’s Why you go away,确实很见功力,比我是好了那么一丁点。”
“就吹吧你!”那二位齐齐飞来白眼,我们大笑起来,干了杯中酒,又聊了一会,起身结帐离开。
走到台阶那儿的时候,没留意大理石地面上竟有一些水渍,我的高跟鞋在上面呼哧滑了一下。
“哎哎哎——”我轻叫着往后倒去,走在我身后的赵妍惊呼一声连忙托住我,挡住了我跌倒的势头。
而正从我侧面的一盆发财树后边闪出来的服务生反应可就没那么快了。
被我一撞,他手中的咖啡杯立刻倒了下来,咖啡尽数泼在了我的身上。
“天哪!对不起,我帮你擦。”这个学生模样的服务生忙不迭的道歉,拿出餐巾纸慌张的抹我的黑色天鹅绒外套。
站稳脚跟的我非常不好意思,接过纸巾连连摆手:“是我不好,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可是——”他局促的看着我尚滴着咖啡的衣摆,很是不安。
“没关系,洗一下就没事了。”我和声安慰他。
“怎么了?”一个酷酷的男子从门外进来,脱去外套,笑着对我们点点头,转身询问那紧张的小伙子。
“我不小心弄脏了客人的衣服。”服务生低着头。
“张老板,是我不小心碰翻了他的盘子。”我赶忙解释。
这个就是天意的老板张杰,英俊的脸庞上有着一股生意人特有的周到圆滑之气。
“是我们的服务生不小心,对不起啦。”
低声吩咐服务生赶紧收拾后,他看向我们,诚恳的说:“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吧,今天的酒水全部免费,余额留到下次消费,洗衣服的钱我会加上去。”
“真的不要了,不关他事,你该不是要扣他工资吧?”我不放心,那钱八成由小服务生买单。
“本店买单好不好?”他微笑着摇摇头,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顾虑。
“好,那我们就不再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罗。”我和赵妍她们交换一个眼神,决定从善如流,。
“嘿,是你?”
一个戴着眼睛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张杰的旁边,身着一件浅灰色衬衣,同色系深色长裤,斯文淡定的面孔带着惊喜。
呃,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他,是谁的熟人?
“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宋铭轩。”张杰指着他对我们说。
他微笑,点头打了个招呼,侧着头打量我:“邮差,不认识我了?”
赵妍和西贝狐疑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皱皱眉,仔细看看他,噢,对了!
我一拍巴掌:“想起来了,你是那个琴师!”
这才发现刚才的音乐声已经停了,我恍然大悟:“你在这里兼职吗”
张杰诧异的看他一眼:“你们认识?”
宋铭轩忍着笑:“一面之缘,她那天一溜烟的跑了,临了告诉我她是邮差。”
“邮差?”身边几位异口同声叫道,赵妍她们的眼神开始暧昧,贴近我的耳朵,她小声嘀咕:“哼,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人物,都没听你说过。”
我瞪她,想哪去了。
接过西贝帮我拿着的包,我向张杰他们道别:“我们走了。”
宋铭轩叫住我们:“我也该走了,不介意的话让我送各位一程?”
“方便吗?”赵妍笑意盈盈。
宋铭轩微笑欠身:“当然。”
我对赵妍做个鬼脸,问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老板:“他可以下班了吗?”
“呃,”张杰的目光移向宋铭轩,“是的。”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耸耸肩,跟赵妍交换一个眼神,小丫头得意的笑。
走到停车场,我意外的发现他开一辆奥迪,看车型,所值不菲。
琴师的收入已经这么高了?
我深深后悔,早知道当时把琴练好,现在也可以优雅的赚大钱了。
让赵妍坐副驾驶,我和西贝钻到后面。
问清了我们的地址,他发动车子,驶上车道。
他不太爱说话,经常以微笑、点头或摇头来代替语言。
把赵妍西贝都送回家,车里只有我一个了。
“不好意思哦,让你跑这么远。”天已经黑了,我对着他的后脑勺打了个招呼。
“别客气。”他回头笑了笑,又转过身去专心开车。
我靠着车窗,清凉的风吹打着我的头发,路边的街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好象无数的明星,又宛若天上的街市。
“你叫常欢是吗?我刚才听她们这么叫你。”开车的人问我。
“对,常常欢乐的意思。”我仍然看着外面。
“好名字。”他赞道。
一家KTV醒目的招牌映入我的眼帘,门口停满了车,真正车如流水马如龙。这会,它又迎来了一天中最好的时光。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是老七?我瞪大眼睛,看向他的身边。
“常欢——”宋铭轩叫我。
“这里能停车吗?”我急切的回头问他。
他一愣,左右看看,停下车:“不过要快,你要干什么?”
我顾不上回答,打开车门,跳下车,跑了几步,躲到一片玉兰树后面。
宋铭轩跟了下来,走到我身后,意外的问我:“怎么了。”
我紧紧盯着站在门口的老七,对他挥挥手,小声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我不着急,我等你。”
我扭头看他,有一丝惊讶。
他微笑着对我点点头,向KTV的门口努努嘴。
我也笑了,转回头来继续猫着。
就在这时,老七向一个人迎上去,我的心快速跳起来。
他,终于出现了。
今天的他随意的穿了件黑色棉袄配黑色牛仔裤,外衣敞开着,里面是前两天看他穿过的那件黑色毛衣。
他在门口站住,跟老七说些什么,老七专注的听着。
我如同一个便衣警察,牢牢的锁定目标,眼睛一眨不眨,全然忘了身边的一切。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我惊讶的看着那只手的主人,一个蓬着一头乱发的女子居然歪在他的身上。
那个女人套着金黄色皮草,裙子的下摆开得高高的,露出长腿,在冬夜里是那样的触目,象条蛇般滑不溜手的粘着他。
他并不闪躲,俯耳对那女人说了几句,就听得那女人很受用的仰头纵情大笑起来,摇曳着腰肢进去了。
又上来几个小混混打扮的人围在他身旁,他们说了一会,那些人四散离开了。
是去做坏事了吗?我郁闷的想。
他和老七也一起往KTV里面走去,临进门前,他朝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
我吓一跳,往树后缩了缩,他随即就进去了。
第八章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直起身。
KTV的霓虹招牌在夜幕中不停闪动,和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显得热闹非常。
这,就是他的生活?
我站在玉兰树后面发了一会愣,终于慢慢挪动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沿着人行道向前走去。
一阵寒风吹过,卷走了路上的几片落叶,两旁的大树枝叶凋零,显得格外萧瑟。
我往衣领里缩了缩,落寞的踢起脚边一颗小石子,它滴溜溜的向前滚去,在不远处停下等着我。
呵,是谁说过,踢石子的人都是寂寞的人。
我寂寞吗?
我生来就不是一个多愁的人,爸妈虽然不在身边,可他们的疼爱却无处不在,象一张温情的大网笼罩着我。
我还有很多关心我的亲人,有相知已久的好朋友,有处得很好的同事,甚至也不乏对我有意的人……
可是,为什么我的内心底里还是会失落?
非关风月,不是悲秋。
当然,人都是寂寞的,没有男友女友的人会寂寞,有老婆老公的人也会寂寞,有钱有闲的人更会寂寞。
既然大家都寂寞,那么寂寞不是一种天性就是一种时尚吧?
我自嘲的笑起来,这样我的小小的失落就真的不算什么了呢。
抬头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离家还远,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哎呀,糟了!
我一拍脑袋,我怎么会这么糊涂,居然把宋铭轩忘得一干二净,我的包还在他的车上呢。
怎么办,他现在大概已经回家了吧?
我焦急的回头张望,却错愕的看到一个人正跟在我的身后,看见我回头,他推了推眼镜,弯起了嘴角。
“你!”我捂着嘴巴,一时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还以为要一直这样跟你走回家了呢,最近没有时间健身,这倒也是一项运动。”他轻松的耸耸肩。
“对不起哦,”我尴尬,“我一时走神了,耽误你时间了吧,你这个人,怎么不叫我!”
“没关系,我看你好象有心事,不想打扰你,就陪你走了一会。”
我歪着脑袋看他,他一副这没什么,小意思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这人,还真有点意思。
他镜片后的温和的眼眸也溅出了点点笑意,和我一起走上了返回的路。
他的身上有一股儒雅内敛的气质,人淡如菊这句话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默默的走了一会,我有些担心的问他:“不知道你的车,这么晚了,警察还会出来吗?”
他蹙眉:“警察可都是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八成被扣了。”
“哎呀,那多麻烦哪。”我心里十二分的抱歉。
“是呀,我家住在城郊,万一叫不到车,那可就——”他很苦恼的样子。
我瞪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笑道:“嘿嘿,那可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家不算太远,我还是先走回去得了,免的你还要我付车费。”
“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啊,亏我刚才还好心跟着你,啧啧,失策,失策。”他侧身睁大眼睛看着我做懊恼状。
“哈哈哈哈……”
在笑声中,我适才的郁闷一扫而空,步伐也轻快起来。
看到车还安静的停在原地,我们相视一笑,立刻跳上去,发动引擎,离开了那里。
没开多远,两个巡警走了过去。
他在后视镜里对我眨眨眼:“好险。”
我开心的看着警察的身影迅速变小、远去,回头轻叫:“运气真好!”
在后视镜中,遇见了他笑意盈盈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往后面靠了靠,拿着包坐好,把视线移向窗外。
到小区门口我解开安全带,正要开门。
“常欢!”他叫住我。
“恩?”我回头。
他推开门下了车,绕到我面前,很绅士的为我打开车门。
哇,很久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我笑。
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能知道你的号码吗?”
接过名片,我略一犹豫,为什么不呢?
拿出手机,摁下了他名片上那一串号码。
“叮……”他口袋里的手机叫了起来。
他看了一下,对我点了点头:“进去吧,邮差。”
微笑着对他摆摆手,我走进了大门。
走进拐角后,我听到他的车子咆哮着开走了。
在小区的路灯下,我又看了看他的名片,灰的底色上,除了他的名字和号码,再无其他赘述。
第二天上班,我意料之中的被盘问。
“帮帮忙,他把我送回去就走了,你们不要想象力太丰富好不好?”我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回答她两。
赵妍凑过来,“什么邮差?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在酒店的状况给她两讲了一遍,她们都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那天,”赵妍喃喃道,“早知道,我替你去跑一趟了。”
我白这个疯子一眼:“可是你说的,下次不许抵赖。”
“谁抵赖,谁小狗。”
西贝和我都笑起来:“别臭美了,小狗可比你可爱多了。”
赵妍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还是没有忘了正色扔下一句:“我有预感,他一定会再找你。”
“好,到时候告诉你啊。”
“去去去。”
闲聊到此结束,大家重又各就各位,开始工作。
快下班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号码,宋铭轩。
真的来了?
瞥一眼赵妍,她正对着我做鬼脸。
我笑笑,接通。
“常欢吗,我是宋铭轩。”
“哎,你好。”
“今天是周末,下班有事吗?”
“有事。”我脱口而出。
我确实要加会儿班,当然,也可以不加。
他也不勉强,轻松的说:“哦,没关系,明天再约吧。”
“好啊。”我愉快的挂上电话。
结果真的工作到天黑。
快过年了,早点把事情办完,可以早点回家。
啊,想到家,我吸吸鼻子,好想念妈妈做的红烧小排啊。
向还在加班的西贝挥挥手,我背着包下楼。
出了公司大门,我打个寒战,好冷。
掏出包里的围巾,往脖子上绕了两圈,搓搓手,我左右张望,这会儿没公交了,打辆车吧。
等了一会,前面路上有车灯亮起。
我伸长脖子,是辆私车,失望的往路边站了站,继续等吧。
那辆车缓缓停下,车窗摇开,宋铭轩惊喜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嘿,你还没走?”
我弯下腰跟他打了个招呼:“加了会儿班,你怎么在这?”
他给我打开车门:“跟朋友刚吃了饭,正好经过这里,上来吧,我送你一程。”
“没事,我打车就行了。”
“把车钱给我吧。”他扬扬眉毛。
我不再坚持,坐了进去。
他开车上了大路,握着方向盘问道:“去吃点东西吧。”
“不了,”我摇头,“我很累,想回去吃,况且你也吃过了。”
“我还没吃饱呢,你就陪我再吃点?”
“你那朋友还真小气是吧,请客都不让人吃饱的?”我好笑的撑着前排的车座靠背看着他。
“就是,太不够意思了,对不对?”他也笑,“你总得照顾我一下吧。”
肚子真的是饿得咕咕叫了,我想了想,答应他:“好吧,不过,地点由我来选,好不好?”
“噢?去哪?”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想起了步行街后面的横巷,那里脏、乱、差,却有着最美味的小吃。
到了那里,停好车,他跟着我步行走了过去。
氤氲的热气,喧嚣的人群,扑鼻的香气,我立刻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我留意到当他那双BALLY鞋无意踏进一个小水坑时他的脸上全然没有任何后懊恼心疼的表情。
来到串烧摊前,我跟摊主陈嫂打了招呼,把喜欢的口味各来了十串。
“吃得完吗?”他在一旁骇笑。
“这是你男朋友吗?小伙子,放心,我这的东西最好吃,包你吃了还想要。”陈嫂一边招呼客人,一边跟我们说话。
“别乱说,是我朋友。”我瞪她。
宋铭轩只是笑。
“小伙子人不错哦,挺斯文的。”陈嫂跟我挤挤眼睛,发表意见。
“不跟你说了。”我推回宋铭轩递过来的钱,利落的把零钱放进了架子上的搪瓷杯里,跟陈嫂道别。
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我香甜的吃着串烧,宋铭轩也同样吃得不亦乐乎。
“好吃吧?”我得意洋洋的。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他吃完一根烤鱼,抬头问我。
“嘿,是你孤陋寡闻好不好,你看看这里有多少人?”
扫了眼拥挤的巷口,他点头:“生意的确很好。”
“可是,你不吃饭了?”
“当然,你不够吗?我再给你买点?”我抹抹嘴,伸手掏零钱包。
“够了够了。”他忙拦住我,“我只是怕你光吃这个吃不饱。”
“叫我天天吃这个,我都愿意。”
他笑着感慨:“我还是头一次吃女士买单的东西呢,味道果然不一样。”
“深表同情。”我继续大嚼。
第九章
“看你吃东西的样子,让人觉得这烧烤一定是特别的美味。”
宋铭轩斜倚着栏杆,姿态悠闲。
我发现,不管环境怎样,他给人的感觉都是那么淡定从容,气质始终如一。
居移体,养移气,我想这一定和他的音乐素养有很大的关系。
钢琴入门容易,想要弹得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的底子明显十分深厚,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兴趣所能达到的。
想到自己,不禁暗自吐吐舌头,毅力、勤奋、悟性……嘿嘿,都不是俺的长项。
“你是学音乐的吧?”
“我在大学里主修音乐。”
我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呢。
“那你现在做什么呢?你那个名片呢,虽然很简约,但实在有点鬼头鬼脑,神秘兮兮的。”
他失笑:“要命,鬼头鬼脑吗?没人跟我说过,想想是有那么一点哦。”
我消灭了最后一串鸡翅:“不过呢,如果换了是我,大概也会这样选择。”
向他挤挤眼睛:“不是有句话说过吗,名片上头衔超过三个的都是骗子呢。”
他大笑起来,伸出手:“还好,鬼头鬼脑总比骗子强。认识一下,我自己开着一家小小的数字科技公司——元丰。”
“啊,转型了。”
见他这样,我也大方的摘下手套,握了握他的手。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极富职业特点,“手”如其人。
“谢谢你请我吃的好东西。”
“客气什么?对了,第一次看到你,你是去干什么的?”我想起那天的情景。
“我是你们公司年庆晚会的客人,准备了一个节目。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试琴。”
“哦。”我点头。
我们慢慢的走在夜晚的街头,偶尔悠闲的看看路边的橱窗,他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倾听,完全没有压力。
“那天,我忽然觉得门口好象有人,回头一看,一个女孩子靠着门发呆,脸上带着个恍惚的笑,直到我问她话才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笑了笑:“当时我就想啊,怎么我的水平已经如此之高了吗?弹儿歌都有人陶醉?”
“才不是呢,”我皱皱鼻子抗议,“别自我催眠了,我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感触而已。”
“往事?说来听听?”他颇有兴致的建议。
“哇,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没关系,我有一双极好的耳朵。” 他向我侧侧头。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连载,每次讲一点。”
我歪着脑袋打量他,还连载?仁兄有意发展长期双边友好关系?
他发现我异样的目光,转过头笑着看我,表情坚定柔和,有点,有点象我梦想中的哥哥。
嘿嘿,他一定想不到。
我偷笑。
“怎么了,我很好笑吗?”他笑着摸摸脸。
我连忙转移话题,看向他身后不远处的肯德基,呀,又出哆啦A梦的玩具了。
“我在笑那个,很可爱呢。”我指了指那幅招贴画,画上的哆啦A梦布绒玩偶笑咪咪的看着我,是一款能录音的玩具。
“你喜欢这个?跟我小侄子一样哎。”他回头看了看。
“差点忘了他曾经让我给他买一个的,在这等我。”他嘱咐我一句,快步走了过去。
“哎——”我叫他,他摆摆手进了门。
我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不一会,他拎着两只袋子出来了。
“喏,这个是你的。”他递给我一个。
“这怎么好意思呀。”我兴致勃勃的摁下哆啦A梦的开关,“谢谢罗。”
他拿出另一只对着录音孔说:“不用谢啊。”
看着两只哆啦A梦面对面不停的重复我们的话语,我们两不禁童心大发。
他的说:“常欢小姐?”
我的答:“宋先生有事吗?”
“常欢最喜欢吃什么呢?”
“牛肉面。”
“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呢?”
“走路。”
“最想去的地方?”
“所有让我愉快的地方。”
他放下哆啦A梦:“好象很容易满足呀。”
我摸摸怀里的玩偶,有些感慨:“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真正让你快乐的东西往往都不需要多少钱。”
想了想,补充一句:“当然,我很喜欢钱,多多益善啊。”
他微笑着沉默一会儿:“说的好,世上的良辰美景原本就是免费的。”
“常欢,跟你在一起,就可以常常欢乐了,是吗?”
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不错。
我豪爽的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别的我帮不上忙,但陪朋友说说笑话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按心理医生的价格收费吧。”
“哇,”他手中的哆啦A梦缓缓道,“好--黑--啊!”
“哈哈哈……”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揉揉眼睛坐起来,看看米奇闹钟,才六点半。
我生气,什么人啊,今天是周末,有没有搞错?
披上外套从猫眼里一看,是老七。
出什么事了?我打个激灵,立刻拉开门。
他一脸焦急的说:“正哥受伤了,常小姐能上去一下吗?”
“等我。”我赶忙回头拿出急救箱,也顾不上洗脸,套了件棉袄,跟着老七匆匆上了九楼。
敲了两下,门马上打开了,一个生面孔出现在我面前。
“这就是常欢小姐。”身后的老七介绍,“这个是自家兄弟大龙。”
“欢姐,快进来。”那个叫大龙的说道。
我无暇纠正他古怪的称呼,径直走了进去。
沙发上范浩正面朝里躺着,我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边放下药箱边抱怨:“你们没有医生吗?也不处理一下吗?伤得怎么样?”
“欢姐,我们先走了。”
“等等。”我连忙回头,那两个家伙已经飞快的闪出门外。
万一要去医院怎么办?我有些紧张。
轻轻推了一下范浩正:“喂,你怎么啦?哪里受伤了。”
他不出声。
我觉出不对,霍的扳过他的身子。
伤个鬼啊,他全身上下完好无损。
睁开眼睛,他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猛的站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下次你真的受伤别指望我再会帮你!”
狠狠的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在他的哀号声中,我拿起东西转身离开。
“别生气了。”他在我身后瘸着腿跳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我停下脚步:“你很幽默的,下次换个对象开吧,放开我。”
他的声音低下去:“今天,是我的生日。”
还骗人?我的眼睛已经快喷火了。
“不信?你等等。”他跳到柜子旁边,翻出身份证递给我:“你看。”
我没好气的接过一看,果然是今天。
“那又怎么样,过生日要骗人吗?”
“我想吃寿面,怕你不愿意上来,才……”他很无辜的样子。
我的火下去大半:“过生日还这么咒自己,你笨蛋啊。”
他看出我情绪的转变,笑着不出声。
我悻悻的放下药箱:“你家里人呢?”
他脸上的笑意隐去,闷闷的说:“没人了。”
我愣了愣,没人了?
他低着头:“我爸妈都不在了。”
“对不起。”我仅有的怒意也没了。
“没事。”不在乎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我努力改变气氛:“想要我给你做?”
他愉快的点点头,揉着膝盖。
“踢疼了吧?”我歉意的看着他。
“不疼。”他傻傻的笑。
“可是,我只会下方便面,不会下寿面。”我有些为难。
他扑通倒在沙发上:“晕。”
“你有电脑吗?我上去查查。”
他站起身委屈的说:“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教你。”
教人做寿面的寿星,我万分的同情。
在他的指导下,很快一锅葱花寿面就做好了。
“这么简单啊。”我很有成就感的打下两个鸡蛋。
他的表情转成更为委屈。
“来吧,寿星。”我盛好面,放到桌上。
“你陪我一起吃吧,我让你下的是两个人的份。”
反正还没吃早饭,我也盛了一碗,跟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他埋头呼哧呼哧吃得十分香甜,我慢慢的边吃边看着他。
“真好吃。”他含糊不清的称赞着,抬头对我笑笑,眉梢眼角都是满足。
忽然发现原来有人爱吃你做的食物是一件相当窝心的事情。
他吃完了最后一根面,还端起碗把汤喝得光光。
抹抹嘴巴,眯起眼睛叹口气:“谢谢,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
第十章
“得了,夸你自己呢吧?从放多少面条到调几种佐料还不都是你说的。”我笑着放下筷子,这才有空打量一下他的屋子。
标准的单身男性居室,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墙角散落着一堆碟片,茶几上的杯子里扔了几个烟头。
套一句广告词,那是简单而不简约,太简单了,实在是乏善可陈,幸好还不算太乱。
“欢欢亲手做的当然大不一样,”他嬉皮笑脸的站起来,腿微微的崴了一下。
刚才气头上的确踢得重了些。
“你先坐一会吧。”看看桌上的碗筷,我挽起袖子。
“欢欢,你?”他吃惊,嘴角渐渐咧到耳根。
至于吗?我嘀咕。
洗好碗碟,把它们逐一放入橱柜,我擦擦手直起身,一回头差点撞入一个人怀里。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抄着手斜倚在门边,正笑眯眯的看着我。
“你干什么?怪怪的样子,让开。”我瞪他一眼。
“好幸福。”他摸摸鼻子,闪开一条路。
“好了,面也吃了,碗也收拾了,我也该走了。”我拿起药箱。
“欢欢。”
“恩?”我已经习惯这个叫法,回过头。
“你今天有事吗?”
“干什么?”我看着他,寿星八成是想安排什么节目吧?
“我今天真的有事要办,”我告诉他,“上星期我就答应给亦凡的小病号画些画,今天早上亦凡在班上,我得送过去,下午还要做一份报表。”
“你不是做财务的吗?还会画画?”他奇怪。
“你怎么知道我是做财务的?”我警惕的看他。
他挠挠头:“想知道总会知道的。”
我不怒反笑:“你还知道些什么?”
“不多,也就是些大家都知道的,上次你相亲的事还是我自己碰上的,除此之外,一点有意义的实质内容都没有。”
“范—浩—正!”我快被他气疯了。
“砰”的甩上门,我离开了9A。
这个家伙,他是包打听吗?怎么对别人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下了电梯,我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他想要了解我,是吗?
为什么除了怒火,我的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饱涨酸涩的滋味?
为什么听说他受伤了,我会那么害怕?
为什么看到他吃面吃得整张脸都埋了进去,我会那么的开心?
叹息一声,我开门回家,整理好桌上的画,放进袋子。
自从有一次我在等待亦凡的时候随手画了一副漫画,结果大受小朋友欢迎后,亦凡就开始向我“约稿”。
她和小病号的熟悉、诊治,因了我的画而变得格外容易,她也迅速成为了小朋友们最信赖的赵医生。
而对我来说,三脚猫的作品没有任何商业前途,居然会被孩子们喜爱,实在是始料未及。
我非常乐意源源不断的供稿,一些奇思妙想也在毫无压力的状态下被激发出来。
最近,我正在画一些带有情节的以一个小男孩为主角的故事。
穿好衣服,梳洗一下,我拿着画出门,慢慢往公交站台晃去。
随着一阵引擎的咆哮,一辆相当酷的全黑色摩托车跑车在我身边停下。
“我送你。”
一只头盔递了过来。
我看着范浩正和他拉风的座驾,在他的眼睛里有野性的光芒闪过。
我有一刹那的迷惑。
心里有几许向往和一点害怕。
看我不动,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停下车,走到我面前,直接把头盔套到了我的头上,仔细的系好扣子,回身上车,默默的等着我。
舔舔嘴唇,我终于坐了上去,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着手应该放哪。
他的手伸了过来,拉着我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回头咧嘴一笑:“安全第一。”
我不再犹疑,依言把手放了上去。
他合上面镜,车子吼叫着冲了出去。
头一次坐摩托的我一时不太习惯这种飞驰的感觉,很自然的搂紧了他,把脸藏在他的身后。
等适应了之后,却没有松开手,依然贴在他的背上。
他宽阔的肩膀象一堵屏障,风在我的耳边呼啸而过,我却并不觉得寒冷。
在车流中,他的速度保持得很稳,姿势娴熟,开始我还紧张的四处张望,渐渐的就索性闭上了眼睛,安心的随着他前行。
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就这样一直飞奔下去,奔下去……
可是,目的地还是到了,车停了下来。
他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到了。”
我睁开眼睛,怔愣的看着一院醒目的招牌。
哦,到了。
下来把头盔还给他,看到他温柔的目光。
“你上去吧,我在花园等你。”
点点头,我向入口走去。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他还在那,向我挥挥手。
立刻转回头,快步走进电梯,在人群中,还能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几个小朋友已经等在了亦凡的办公室,看到我的出现,叫起来:“欢欢姐姐!”
他们各自拿出自己的作品,我陷入热烈的包围圈。
孩子们苹果似的小脸让我的心跳恢复了正常,逗留了很久。
依依不舍的跟他们告别,我来到了医院后面的小花园。
在一座假山后面,我找到了他。
不过,我并没立刻出声叫他。
他蹲在一个轮椅旁边,轮椅上面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老人的年纪很大了,满脸的皱纹,气色却出奇的好,笑意盈盈的拉着范浩正的手在对他说着什么。
而他,此刻的表情一如一个乖巧的孩子,耐心的听着老人的诉说,静静的握着她的手,好象认识已久的亲人。
我缓缓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微笑的看着他们一老一少。
“小华,这是你的女朋友吗?妈妈觉得好漂亮哦。”老人看见了我,对着范浩正问道。
妈妈?小华?我发现了这里的不对。
仔细端详了老人的神情,我怀疑这位老奶奶可能有点神智不清。
“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您喜欢吗?”范浩正却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喜欢,喜欢!”老人开心的合不拢嘴,“小华,你们都别走了,我这就给你们做好吃的,想吃什么?”
“喜欢……”他歪着脑袋认真的沉思。
我有一丝好笑,左右看看,这是谁家的老人?她的家人呢?
远处的门诊大楼出口处有一个人影朝我们这里跑了过来。
走近了,我惊讶的发现那是一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心里突然有点担心,低头看了看范浩正,他却依然跟老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细语着。
那个警察已经到了我们跟前,大约二十七、八岁,长着一副娃娃脸。看了我一眼,低头轻声对老奶奶说:“奶奶,我们该回去了。”
“小军啊,小华他们还没有吃饭呢,你快看,这是他的女朋友,漂不漂亮?”
那人瞥我一眼,好脾气的附和老人:“漂亮,真的漂亮,他们还有事,我们先回去啊。”
“这位是你奶奶吧?”我问那个警察。
“是啊,”他点头,“奶奶中风后就这样认不清人,不好意思啊。”
“你奶奶精神很好呢。”我笑着看向老人,虽然记不得人,可是这好象并不影响她的快乐。
“是啊,”他感慨,“都九十多了,耳不聋眼不花的,就爱跟人聊天。”
范浩正仿佛没有看见眼前的一切,依旧沉浸在和老人一起的小世界里。
“范浩正,好久不见,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里?”那个警察叫住他。
原来他们认识。
范浩正慢慢站起来,懒洋洋的说:“石队,这里是医院,我来看病好不好。”
“看病?我看你好象健康得很吗。”警察斜他一眼,并不相信他的话。
我插话:“他陪我过来找人。”
“哦,”他对我笑笑,“小姐,你是他朋友?”
我看看范浩正,他正似笑非笑的的看着我们。
我点点头。
“小心这家伙,据我所知,他身边的女人可多得很。”他挤挤眼睛。
我骇笑,他的目光里有明显的友善,并不似我想象中的关系。
“石队,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范浩正没好气的皱眉。
“打扰你了。”警察没再理他,向我客气的点了点头,推着老人转身走开。
“小华,待会忙完了,带她回来吃饭啊。”老人扭头叮嘱着。
“知道了。”范浩正配合的挥手,笑着目送他们远去。
“你身边真有很多女人吗?”回程的路上,我们去了一家超市。
他正在货架上挑选着牛肉,闻言笑了:“你信他呢。”
“我觉得他比你可信多了。”我拿了一包鳕柳丝扔进车里。
“那你介意吗?”他瞄我。
“当然不,好奇而已,多多益善。”我不以为然的说。
“算了。”他耸耸肩,继续选择海产。
寿星说希望能共进午餐,并保证由他来做饭,我就跟着他一起过来选购材料。
“你也认识那个老人?”我对此颇为好奇。
他呆了呆:“想起了我奶奶,我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想到他的家人,我黯然,没有再问。
那位老人的确很是可亲,我摇摇头。
第十一章
“哎,你真的会做饭啊?象你这种人——”我对这个很有兴趣。
“我什么人啊?”他拿起一瓶干红,斜眼问我。
“其实,不要勉强了,不如我请你下馆子吃个火锅吧。”我建议。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说。
“我今天过生日,就算把菜都给煮糊罗,你也要陪我一起吃!”
“好好好,”我撇嘴,“别那么激动,还不是为你好,不领情算了。”
他不再说话,自顾自挑选着,不一会,购物车里就堆满了东西。
“不要吧?你不就是为了做菜吗?”我看看车里,光红酒就居然买了两箱。
“买这么多,待会儿怎么拿回去啊?”
“这个就不要你操心了,我会让它们飞回去。”他眨眨眼。
“飞回去?”我奇怪的看着他。
“对,就象——这样飞!”
“你干什么!”随着我一声轻叫,人忽然被他拎了起来,放到了购物车上。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车子已经被他推着,飞跑着在货架间以光速前进了。
“放我下来!”我低叫,紧紧的扶着栏框。
“好不好玩?”他开心的声音。
现在不是购物高峰,这家仓储式超市又比较空旷,给他幼稚的行为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坐在车上的我着急之余,也确实有几分新鲜和刺激。
抗议多次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我蹭的跳下来,狠狠瞪他一眼埋怨道:“多没公德呀,这车是给大人坐的吗。”
他老大不乐意的摊摊手:“让你高兴高兴的,要是别人,请我推我还不推呢。”
我失笑,摇了摇头,跟他一起去结了帐。
我们刚到家,被他喊过来做运输的大龙也带着货物到了。
“谢谢啊。”放好东西,我笑着对他说。
“欢姐,千万别客气。”他连连摆手。
我赶紧声明:“以后别叫我欢姐,怪怪的,就叫常欢行了。”
“那怎么行?不能坏了规矩。”
“这有什么规矩?”
“要的。”他还罗嗦。
范浩正的眼光扫了过来,落在他的身上。
他忙点头:“好好,就这么办,恩,常欢小姐。”
他刚要开门,“慢着。”范浩正慢慢踱了过来,低声交代几句。
他点了点头,又向我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鬼鬼祟祟的说什么呢。”我蹲下整理购物袋里的东西。
“我让他带人给你把防盗窗装起来。”
“啊?”我抬头,“你?”
他的脸上却带着一抹深思,并没有玩笑之意。
“虽然作用不是太大,但总要好一些。”
“你不打算再走阳台了?”我走到他身边打趣道。
“可惜,还有别的人想走。”
“谁?”我开始紧张,左右看看,家里很整洁啊,并无异样。
“没关系,你别怕,装上防盗窗,我再派人留意一下,应该不会有事。真要有动作,早该得手了,也许只是经过吧,小心点为好。”
我顺着他的目光,在窗台上仔细看了半天,终于也发现了一小段可疑的泥迹,有些模糊,却显然是有人踩上去的鞋印。
“天哪,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惊讶。
“别紧张,”他轻松的提着菜走进厨房,“有我呢。”
我不安的跟着他,在狭小的厨房里转着圈子:“真的没事吗?”
“真的。”他好笑的回头拍拍我的脑袋:“我保证。”
望着他认真的表情,我渐渐的放松下来,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忙碌。
他娴熟的洗菜、切菜,刀剁在砧板上,“笃笃笃”节奏紧凑。
恍惚间,我有种回到家的感觉,真的很象爸爸切菜的声音。
“哎,怎么还杵在这?”他转身碰上了我,“挤死了,快出去坐会,等菜好了,我叫你。”
我悠闲的来到客厅,躺在沙发上翻杂志,突然觉得很温馨,很舒服。
想象中的家庭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把杂志盖在脸上,我惬意的打起盹来。
“砰砰砰。”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传来敲门声。
“谁啊?”我眯着眼睛,拿开杂志坐了起来。
“小欢,是我啊。”
糟了!我跳起来,是姨妈的声音。
跑到餐厅一看,范浩正的菜刚刚上桌,他正在把最后一道西芹百合装盘。
“快,躲起来。”我拿下他的铲子,把他往房间里推。
“谁啊?你干嘛这么紧张?”他刚来得及擦擦手,不明所以的被我推了进去。
“嘘,”我小声说,“是我姨妈,你先在屋里呆着,不要出声,啊!”
“哎,”他还要问什么,门被我关了起来。
跑到大门口,眼角一瞥,看见他的鞋。
“好险。”赶紧把鞋放进鞋柜,开了门。
“怎么这么久?”姨妈狐疑的看我一眼,拎着一只袋子走了进来。
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菜香,她换了鞋,往餐厅走去,看着一桌子菜,目瞪口呆。
“尝尝,”我忙介绍,“我照菜谱学着做的,看好吃吗?”
“小欢——”姨妈不能置信的看着我,“小欢。”
“我们的小欢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菜了。”她万分的感慨。
“孩子,你真的长大了。”
“嘿,姨妈不要这样,尝一尝嘛。”我夹了一筷子红酒牛肉给她。
嚼了一会,姨妈皱起了眉头:“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啊。”我大言不惭的点头。
姨妈的脸上放出光彩:“好,太好了。”
放下手里的袋子:“我还怕你吃不好,给你包了些虾肉小馄饨,现在看来都不需要了。”
“要,当然要,以后也要。”我忙抢过袋子,这可是我真正的口粮啊。
“这孩子。”姨妈笑起来,在我屋里走了几步。
我紧张的跟在她身后,眼睛还瞄着房门。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小欢啊,上次姨妈同事介绍的人,你还愿意接触吗?对方托人来问呢。”
“不要。”我也坐下来:“我才不喜欢他。”
“算了,我也是这个意思。”姨妈点点头,捡起手边的一张卡片。
我一看,哦,是那天宋铭轩给我的名片。
靠在姨妈肩头,我笑着说:“是一个熟人,除了号码,什么也没有呢。”
“宋铭轩?”姨妈想了想,“这个人多大年纪,干什么的?”
我把认识宋铭轩的情况大概讲了讲:“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我们杂志社前阵子做过几个人物专访,其中一个就叫宋铭轩,小小年纪,成绩可不少,公司好象叫——。”
“元丰?”
“对,就是元丰。”姨妈想起来。
姨妈突然来了兴趣:“我没有直接跟他接触,但听说,他虽然家里有点背景,但人相当独立能干,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就开始经商,斩获颇丰。回国后又往数字传媒发展,成绩斐然。”
“是吗?”我认真的听着,真的是他吗?
“而且,”姨妈强调,“他是个黄金单身汉,还听说素质很不错。”
“那又怎么样?”我看着她,他和我只不过见过几次面,没必要想那么多吧,况且,齐大非偶。
“听你刚才说的,姨妈觉得你们的相识很有点意思。”她正色道。
“姨妈想提醒你,小欢,条件好不好和对感情认不认真并不矛盾。不要因为外在条件差而否定一个人,同样,也不要因为条件好而拒绝一个人。”
“至少杂志社的女孩子关于他的话题一直津津乐道持续了好一阵子。 ”
“好了,姨妈要回去了。”她站起身,“不管怎么说,小欢如果有了中意的对象,就带到姨妈家来,我先给你把把关。”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叠连声的送走了她,松了一口气。
刚一回头,就看到范浩正已经站在沙发旁边,手里拿着那张名片。
“嘿,饿了吧,快来,开饭吧。”我招呼他。
第十二章
来到桌边,拉开椅子,我也夹了一块红酒牛肉放到嘴里。
连挑剔的姨妈都大为赞叹,想必不错。
“恩,好香啊,范浩正,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一个厨艺绝佳的男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在这一点上范浩正可以打九十九分,剩下的那一分是因为我发现他烧完菜没有随手洗锅。
“那小子在打你主意?”他在对面坐下来。
“哪小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光看到桌上的菜了。
哎呀,忙不过来啊,你看看,油焖茄子、琵琶虾、回锅肉……还有那牛奶般浓香的黑鱼汤。
啧啧啧,看着就很过瘾了。
尝了几样,恨不得连舌头一块都吞了下去。
对于我的捧场,他显然十分受用,微微扬着头,得意的说:“随便烧了点,将就着吃吧。”
指着大虾:“给我剥两个。”
“恩?”我白他,自己没手吗?厨子变老爷了?
“我生日!”他亮出金字招牌。
好,我微笑,寿星最大。
剥好两只虾,放到他碗里:“请吧。”
“啊。”他张开嘴,嘿,当老爷还当上瘾了。
“怎么了?牙疼?”我怪同情的。
“啊!”他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疼得这么厉害啊?来,咬着筷子,不行我再给你切片生姜。”我周到的递去一根木筷。
他横我一眼,闷闷的夹起虾肉:“女人的心可真狠。”
我开心的大笑,举起杯子:“生日快乐!”
他脸色稍霁,跟我碰杯:“谢谢。”
“说真的,你的菜做的真好吃,你今年多大?”我边吃菜边问他。
“比你大四岁。”
“二十七?”
“恩——对了。”他蹙眉,想起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我说那个姓宋的小子。”
“人家怎么了?”
“他对你……”
我添第二碗饭,今天的伙食真不赖。
“你刚才跟你姨妈说他约你出去过。”他很执着。
“一起吃过点东西不算什么吧?我现在不是和你一块儿吃饭呢吗?不见得见个面握个手就要结婚那么严重吧。”
“再说了,他如果真象姨妈说的那么优秀,哪轮到我呀,盯着他的女人一定有一筐。他呢,可能跟姨妈一样,觉得我们认识的过程比较有趣,我又恰巧不知道他的身份,对他也没有什么想法,所以想交个朋友吧。”
他沉着脸想了一会:“他很有钱吧?”
“有钱关我什么事?”我纳闷,“我是喜欢钱,可是我只喜欢自己的钱,别人的钱可不容易拿噢,你不会头脑这么简单吧?”
“你嫁给他不就好拿了。”
“大哥,拜托!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真是被他打败了。
“姨妈说的对,有钱与否和对感情认不认真没有关系,但是,我相信,各方面条件接近的两家人一定更容易相处。”
既然他问了这个问题,我就索性跟他聊了起来。
“姨妈她们杂志社美女才女如云,传奇经历见多见惯了。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谁不想要左手爱情右手名利?可我资质太差,又很懒散,对那种优质生活的渴望敌不过对安逸的热爱。”
“当然,”我摇头晃脑的补充,“如果我喜欢的人碰巧很有钱,他又一直求着我管理他的财产,我会勉强笑纳的,不过这种可能性基本上等于零。”
他的脸色松弛了很多,小口抿着红酒,看看我的杯子,有丝惊讶:“你很能喝啊。”
“试试?看我们谁先喝倒?”我摇摇酒瓶。
他靠到椅背上懒懒的笑:“不比。”
眯起眼睛,看着窗外。
冬日的天空,灰蒙蒙的,蓝天不蓝,白云不白,太阳也没有光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明朗。
轻轻的解释:“我不能喝醉。”
“你——”我正待发问,他却已转了话题。
“那天跟你一起躲在树后面的是不是这个姓宋的?”
我微张着嘴:“你,你看到我了?”
那天,我躲藏的玉兰树离他尚有一段距离,他怎么发现我的?”
他低头笑笑,再看我时,眼睛里面多了一种我似曾相识的东西。
是的,那天晚上,他说要在我的沙发上休息一会时也曾经有过这种眼神。
不象平时的年轻飞扬,此时的他的目光深邃、悠远,带着深深的疲倦。
我怔住,为什么?
贪婪的看着他的眼睛,企图在里面找到答案。
“你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他歪歪嘴角。
“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我干脆说下去。
“哈哈哈哈……”他仰面大笑,“哈哈哈。”
我不出声,默默的看着他。
良久,他慢慢收起了笑容,眼中的寂寞更深了。
“笃笃。”又有人敲门。
他看了看我,站起身,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却是老七。
“正哥,正泰那边的人提前来了,老大让我赶紧来接你。”
他皱眉:“这么早?”
“恩,”老七看我一眼,“坐我的车吧,你的车不能开。”
范浩正迅速走到窗前,侧身向外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走到客厅,看着他们。
范浩正想起什么,回头拿起那张名片,放进口袋:“这种废纸,我替你扔了。”
神经,我翻翻眼睛。
想起他还没吃饭,我忙跑向冰箱,拿出前天做的蛋白饼,用一只保鲜袋装好,送给正在门口找鞋的他。
“喏,饭还没吃呢,路上吃点这个吧,我做的,权当是生日蛋糕。”
“呃,另外,鞋在柜子里。”我打开鞋柜。
他无奈的看了看我,穿上鞋子,接过蛋糕,对我点点头。
“常欢小姐,”老七在一旁笑起来,“放心,我们不会饿了正哥的。”
我咕哝:“废话,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们都笑了起来,关上门走了。
我来到窗前,站在刚才范浩正站的地方。
一辆红色尼桑从小区里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小区门口的一辆车也启动出发了,路边还停着一辆,这里经常都有人随便停车的。
行人三三两两的走着,门卫操着手晒太阳,一切都很正常。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呢?
第十三章
会议室里的磋商还在热烈的进行着,偶尔副总陈辰的身影会从窗帘的缝隙中隐约出现。
她盘着优雅的发髻,穿一套修身的白色宝姿套裙,以些许肢体语言配合着她的演讲,把个职业女性的美态散发到了极致。
一直盯着玻璃窗的赵妍神往不已:“要修炼成陈总这样得要多久?”
“是啊,”正在贴出租车票的我一边刷着胶水一边表示赞同,“陈总的风采行内鲜有女性能及,除了后天的勤奋,恐怕跟天赋也有点关系,你嘛……”
“我怎么啦!”赵妍白我一眼,用手里的铅笔敲了敲我的脑袋:“嗨,我还有几张。“
“拿来吧,”我笑,“问问西贝有没有了。”
“得令。”赵妍跳开去,不一会就搜罗了好些的票过来。
我难得报一次票,正好可以帮同志们解决一点。
“常欢,”西贝也捧着杯子走了过来,小声对我说道,“听办公室的人讲,这次升主办的名单里有你和赵妍呢。”
“可靠吗?”我和赵妍都激动的盯住她,老天有眼啊,咱们总算有个盼头了。
她神秘的点点头:“你们要请客哦。”
这个消息我也听说过,但是,事情一日没有宣布,一日就做不得准,今天又有传闻,估计有戏。
回头看看眉飞色舞的赵妍,我逗她:“好了,距离你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啦,加油哦。”
赵妍神往的看了眼玻璃窗里的人,扬起嘴角:“我会的!”
会议室的门开了,黄总、陈副总陪着客户谈笑着出来了。
看客户的神情,显然对陈副总的计划非常满意,对象精明能干还很漂亮,谁会不乐意合作呢。
大动作,明朗的笑容,陈辰站在大厅里自然就象一个发光体,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她年仅三十就已经坐上副总的位置,外面虽然流言纷纷,但我们几个都很不以为然。
如果你没有曾经象办公室同事那样在偶尔吃过晚饭后回办公室拿忘了的东西时,看到她一个人一盏孤灯正在研究文件;
如果你也没有曾经跟赵妍一道听到过她独自在会议室对着空空的会议桌声情并茂的准备第二天给客户的讲解。
还有,如果你更没有和我一样曾经不小心从茶水间的门缝中撞见总公司的副总把手暧昧的放在她的手背上,而她却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时,刘副总恼羞成怒的表情。
那么,你就没有发言权。
传说不是总公司宋董的极力支持,她是不可能正式上任的。
从那之后,我们就听说她和宋董的故事,版本甚多,却都无一例外的香艳。
所幸我们的黄总是个明白人,一向支持陈副总,她才得以顺利开展工作。
所以陈辰也是不遗余力的为黄总出力,最近的好几桩项目都搞得风生水起,我们公司在下属分公司中被评上了最高等级,黄总也颇受重视,赚足了面子。
送走客人,黄总松口气,欣慰的拍拍陈副总:“小陈,下面就辛苦你啦。”
“说什么呢?比起你,我做的算什么呀。”陈副总笑着直摇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间可以俯瞰整个森林公园的视野极好的办公室,光线充足,虽然没有黄总的宽敞气派,也是小巧雅致,安静舒适。
谁会不向往呢?
可是,我除了喜欢并没有更多的计划,很累的。
要得到一些,必然也得付出一些。
我只要生活得舒服,惬意,扑出去全力做一件事令我惧怕。
也许,这都是天秤座的天性使然吧,嘿嘿,我笑一笑把一切轻松的推给命运。
陆续有花店的人进出公司,在女同事们的桌面上逐渐出现的鲜花给办公室增添了无限的色彩。
整个公司忽然一下子变得热闹喜庆起来。
呵呵,今天是大日子啦,情人节。
甭管什么意义上的情人,全都虎视眈眈的出现了。
看到我和赵妍都签了字收了花,西贝噘着嘴闷闷不乐的:“去年我们三个可是一起在天意过的,今年看来你们不打算陪我了。”
“小丫头,你才上班一年,急什么啊。”赵妍正兴致勃勃的腾出茶杯放那束玫瑰。
老听她说对那个公务员没感觉,现在收到花还不是高兴得什么似的。
我笑她:“不是说不喜欢他吗?怎么那嘴都合不上了。”
“去去去,”她小心的剪去太长的花枝,“光喜欢花不行啊。”
“虚伪。”我和西贝嘘她。
“你的很漂亮哦。”她转移话题:“香水百合,每一朵都那么完美,很难找。”
这倒是,刚才送花过来的时候,这捧特大束的百合就引起了一阵惊呼。
每一朵都没有哪怕一丁点锈斑,饱满硕大,确实难得。
上面并没有名片,我的心一动,是他吗?
随花过来的还有一只包裹,放好花,我坐下来,看着灰色的包装纸,想猜猜里面是什么。
这小子,还挺神秘。
方方正正的盒子,有半张办公桌大小,却不重,他搞的什么名堂?
我哗啦撕开包装,打开盖子。
“哇,真可爱。”西贝她们的声音传来。
一只只别致生动的小狗玩偶出现在我眼前,史奴比!
我惊喜的抚摸着他们趣致的面孔,它穿上了世界各国的民族服装,一本正经的摆着造型,看着我笑。
“这个是印度的,这个是美国啦……”大家都饶有兴趣的猜着,西贝和另一个同事甚至为一套少见的服装争执不下。
我迫不及待打开放在里面的卡片,上面有两行俊秀的字迹:
“你和小侄子都喜欢同样的东西,就去向他请教还有什么心头之好,他说第一是航模(我已经作为交换送给了他),第二便是这只小狗,不知这次你们是否依然还有默契?”
原来,是他,而不是他。
喔,他的小侄子还真是可爱,果然是同好,我微笑。
有些感动于他的用心,很满足我的虚荣心哦。
这显然不是秘书代劳,宋铭轩会这样做,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也许,他,不知道这些无谓的节日吧?
恩,是的,其实都是形式,有很多人都不愿意过这些外来的洋节日呢。
失神中,手机在桌上跳了起来,我连忙接过,是他!
“喂。”我很平静的说。
“欢欢。”他懒洋洋的声音。
“今天晚上有事啊?”
“干什么呀?”
“没事,我晚上没地方吃饭,你那不是有饺子吗?我想沾点光。”
他永远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哼,我笑起来:“自己不会做吗?”
“哎呀,累啊,上次做饭消耗很多元气呢。”
谬论!我忍俊不禁:“晚上应该没什么事吧。”
“那可说好了,不见不散。”他挂上电话。
我小心翼翼的收好盒子,嘴里哼着歌。
“是谁送的,这么开心?”赵妍研究的看着我的脸。
“就不告诉你!”我晃着脑袋。
她又问了一会,没有突破,终于放弃,回去了。
这个人,他是知道的,是不是。
又一阵铃声响起,是宋铭轩,我有丝歉意。
“收到了吗?”一贯的平稳温和。
“你太客气了,我非常喜欢,谢谢。恩,那个,在哪买的,我想也买一盒送给你的小侄子。”
他犹豫一下:“你喜欢那太好了,看来,我的确要好好谢谢我的小侄子,不过,这个由我来办就可以了。”
“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共进晚餐?”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有事呢。”我有些艰难的说。
“这样啊?没关系,下次吧。”他的声音依然带着笑。
放下手机,我吁出一口气。
一定,一定要去挑一件礼物还给他。
今天收花的最高记录没有意外的由陈副总夺得,她的办公室里一共堆了五束鲜花。
大家热情洋溢的讨论着,公司里气氛热烈,呵,今年的情人节好象把过年都提前了呢。
这件不行,这件……恩,候选。
我在大衣镜前试衣服,一会儿工夫,床上已经扔了一小堆。
因为不知道他的安排,非常难以选择。
最后还是套上了运动服,等他来了再说吧。
头发可以先弄好,唇彩也可以涂上了。
对着镜子想了想,我又拿出那副铂金耳钉,满意的左右照照,恩,可以了。
拿本杂志坐在沙发上翻着,看看钟,才六点。
嘿,常欢呀,常欢。
我笑话自己,这么紧张干什么?
不管是谁,都切忌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的,来吧,咱们看租来的韩剧先!
太过分了!我气愤的摔下遥控器。
每部韩剧都有几个令人发指的奸角,还都演得让人怪牙痒痒的。
男女主角爱得那么苦,看得真郁闷。
哎哟,揉揉肚子,好饿啊。
我抬起头,这才惊觉,时针已经指向了八点。
第十四章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一时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塞满了我的大脑。
他说过不见不散的啊,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拿出手机,刚拨了两个号码,手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打给他,不太好吧?会不会显得我太那个什么什么了?
犹豫一会儿,放下了手机,背着手在小客厅里转圈圈。
八点半了。
不管了!我拨通他的电话,却听到提示——你拨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不应该吧?
看看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今天人多,他不会是……
摇摇脑袋,甩走那些愚蠢的想法,又拨他家里的号码,嘟—嘟—,没人接。
泄气的重新坐下,他到底怎么了?
如果说他忘了晚上的约定,我不相信。
其实,他关了机倒是让我更加放心一点,至少不会太过胡思乱想,但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忐忑。
草草的冲了一碗方便面,吃完后索性拿本书坐到了窗台上,开了台灯,边看边等。
看了半天,无奈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放下书,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出神。
现在,你在哪呢?
过了很久,迷糊中头撞到了玻璃上,“咚”的一声。
“哎哟。”我揉着额角,疼得叫了出来。
侧头看钟,已经凌晨两点,这么晚了?怪不得居然等得睡着了。
有没有错过他?
我赶紧拿起身边的手机,再拨拨看吧。
突然窗外有灯光亮起,我看过去,是一辆陌生的宝马,在我们楼前停了下来。
不是他,我刚要转回头,眼角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不能置信的瞪大眼睛,迅速关了台灯,让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当中,心却还在砰砰的乱跳。
因为,下车的不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腻在他的肩上出现在我眼前。
他们对着车里挥了挥手,我听见那个女人的娇笑。
车窗摇下一半,有人在里面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引得又一阵笑声,在深夜的小区里格外的刺耳。
看他们两人进了门厅,那辆车也掉头走了。
我认得那笑声,是她。
那天晚上,在KTV的门口,我就曾经听过这声音,这把声音属于那双美腿的主人。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放下了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
呵,多余的担心。
想笑,却没有笑得出来,我咬住嘴唇。
心里有什么裂了开来,碎成了一千片,一万片……
把头轻轻靠在冰凉的玻璃上,这个城市已经陷入沉睡,我在玻璃上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还有耳畔耳钉一闪而过的光芒。
我默默摘下它们,攥在手心,恩,有点扎人。
我执着的坐着,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院子里又响起了汽车引擎声,他的黑色君越呼啸着在我眼前驶过,一转眼在小区门口消失了。
很快,他就回来了。
哼,不错,我在黑暗中平静的微笑,还算有风度,有始有终啊,呵呵。
突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僵,捏捏嘴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跳下窗台。
睡吧,幸好明天可以不去上班了,收拾收拾,该回家了。
走到客厅,我停下了脚步。
耳朵灵敏的捕捉到门外走廊的脚步声,我站着不动。
那脚步声来到门口停了一会儿,又离开,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拆开头发,我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睡觉!
“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谁啊?我翻个身,根本睁不开眼睛。
敲得还挺有规律,每次都五下……
五下!
我坐起来,是他。
看看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我静静坐了两分钟,有节奏的敲门声依然在继续。
穿上毛衣和长裤,我来到客厅打开了门。
他关上门走了进来,撸了撸我蓬乱的头发:“嗨,换衣服,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侧身躲开他的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是满不在乎的笑着:“怎么了,象只刺猬似的?”
我笑笑:“没别的事的话,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过了一会,轻轻道:“生气了?对不起,昨天……”
“怎么会?”我打断他。
“我很困,想睡觉。”
他不再解释,直接走进来,找出我的棉袄,往我身上套。
“不要!”我吼,用力推开他,“我不要!你想干什么?”
他放下衣服,无声的看着我。
他的双眸,那样的酸楚、忧伤。
我别过头,不想看。
“你看到多少?”
我沉默。
“不是那样的,欢欢,相信我!”
我依然沉默。
棉袄披了上来,他忽然低下头,把我扛到了肩上,在我的尖叫声中拿过鞋柜上的包和门口的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走道黑暗的寂静中,我不敢再叫,只是拼命踢着双腿。
他在电梯中放下了我,我刚要重新摁键,他蹲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帮我套上了皮靴,拉上拉链。
我怔住。电梯门打开,他拉住我的手,往外面走去。
我站着不动,他停住,回头看着我,手却没有松开。
他的手温暖的,有力的,牢牢的牵着我,他没有笑,脸上却有一种笃定。
我终于挪动脚步,跟着他,坐上车,象箭一般驶了出去。
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车子仿佛开了很久,很久,终于停了下来。
是城郊的海边。
“下车吧。”他下去,在车窗外敲敲玻璃叫我。
天边已经朦朦亮了。
我走下去,他打开后备箱,一阵香气掺杂在海风中扑鼻而来。
我诧异的看着他,他微笑的向我招手。
我绕到车后,微微张开了嘴。
无数朵紫色的玫瑰挤满了后备箱出现在我眼前,一直被封闭的香气弥漫开来,渐渐被吹散。
“女孩子大概都喜欢花吧?我问花店的小姐,她说这个最好,我就买了这种。昨天就买好了,没来得及送给你。”他据实相告。
我错愕的看着这一片夺目的美丽,慢慢转过头,看着远处的海:“我不喜欢。”
“啊,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他有些懊恼。
想了想,他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我还要告诉你,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昨晚我本来准备去找你,可是,对不起,我失约了。有些事……我只能请你相信我,相信我。”
我无声的向海边走去,他慢慢的跟着。
“从小,我就最喜欢这个地方,经常让爸爸带我来看海。冬天的日出,很美。”他在我身后说。
靠近沙滩的地方,海水结成了冰,我踩上去,“咔嚓”发出一声轻响。
天空泛起鱼肚白,海面灰蓝灰蓝的,那样的静谧,冷清。远方的天空也是灰蓝色的,和大海连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海天一色。
从来没有留意过冬天的海,没想到,这样的美。
有风吹过,拂起我的头发,凉气很重。
他走过来,敞开棉袄,把我拢了进去。他的棉袄很大很宽松,包住我之后居然还能勉强的合上。
他的体温立刻传递过来,我迅速被温暖的感觉包围。
抬头看见他喜悦的脸庞,含笑的双眼注视着我。
我居然完全没有抗拒,是因为大海吗?
也许吧。
他的气息环绕着我,一种干净的象清晨树林里的味道。
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一下,一下,安抚着我的情绪。
天际又亮了一些,有一些身影在天空出现。
“海鸥!”我兴奋的叫起来。
他点头:“是的,海鸥。”
那些翱翔在海天之间的鸟儿,仿佛是大自然的精灵,挥舞着翅膀,不羁的自由来去,给冬日的海带来了生命与活力。
这时,在天和海中间,一道金色的光芒映开,随后一轮红日跳了出来,大地万物忽然有了生气。
天边是万朵的红霞,从金色到淡粉,过度得那么自然。
而大海则是一片染上粉色的浅灰,点缀着点点银白的海鸥。
“好美!”我被震撼,忍不住叹息。
“知道你会喜欢。”他在耳边低语,紧了紧外衣。
靠着他的胸膛,我心里再没有其他,只是享受着眼前这大自然赐予的瑰丽。
良久,他问我:“肚子饿了吧?”
还没说话,他已经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等我。”
快步跑回车上,拿了两只盒子过来。
我打开一看,居然是热腾腾的牛肉面?
“早上才煮的,闷在盒子里幸好没有烂掉,你不是说最喜欢吃这个吗?昨天的晚饭没吃成,就凑合吃吧。”他已经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
第十五章
牛肉面的香气迎面而来,钻进我的鼻子,也拨动了我的心弦。
看着他身上的毛衣,我合上盖子:“走吧,去车上吃。”
他闻言转过头来,眼中竟多了一抹孩子般的得意,呼哧吸下嘴边的面条,抱着盒子跟在我身后向车子走去。
他做的牛肉面味道很地道,为什么不开一家面馆呢?我看着车窗外的朝阳,一边吃着面,一边胡乱的想着。
他已经吃完了盒子里的面条,放下座椅的靠背,两手枕在脑后,惬意的半躺下来:“嘿,真是舒服。”
“欢欢,你一定要回去过年吗?”
“恩。”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上班吧。”
“不能早点?”
“不。”
“……”
“什么时候走?”
我犹豫了一下:“明天下午。”
“我送你。”
“我不……”
他腾的坐起来,盯着我的眼睛。
我耸耸肩,他歪了歪嘴角,重又懒洋洋的躺了下去。
我看向远方,海鸥低吟浅唱着在天边划过,那轮红日渐渐转为金色,在海面上耀出点点波光。
“你在哪学会的烧菜?”
没有声音。
我有点奇怪的回过头,啊,他居然睡着了。
他的眼睛轻轻闭上了,胸口均匀的起伏着,脸上的神情安详平静。
呵,我不再说话,靠在椅背上深深的凝视他。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累?
听着他的呼吸声,我的心绪格外宁静。
窗外海风阵阵,车内却温暖如春。
潮声依稀传来,我的唇边绽开一朵微笑。
拿过棉袄,盖到他的身上,时间仿佛静止,这一刹那,便是地老天荒。
回家的火车,人潮滚滚。
好不容易和亦凡、姚好抢到了位置,放好行李,坐下来喘口气。
姚好的小圆脸挤得红仆仆的,鼓着嘴巴拿着纸巾一个劲的扇着:“不是说今年放假时间已经错开了吗?怎么还是这么多人?”
没有人回答。
亦凡正忙着对窗外挥手,站台上的沈青依依不舍的大声叮嘱着什么。
因为亦凡要跟我们一起回老家,这一对得暂时分开几天了。
我笑咪咪的注视着他两,真粘呼。
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太阳,跟早上那会儿完全不同了,虽然是冬阳,但依然不能直视。
是的,我没有告诉他火车的真正时刻。
不是明天,而是今天。
睡到日上三竿,我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洗把脸,端过妈妈准备好的汤圆,坐到沙发上靠着奶奶香喷喷的吃起来。
回家的日子,我就象是粘在了奶奶身上,睡在奶奶床上,吃饭坐奶奶旁边,看电视都是跟奶奶腻在一起。
奶奶穿着我给她买的大红色羊绒衫,乐呵呵的看着我。其实,送给老人最好的礼物,应该是时间吧?
“奶奶!”我含着一口汤圆瞪着她,“别这样看我,我都二十四了,又不是四岁。”
“呵呵,”奶奶摸了摸我的头发,开心道,“好好,我们小欢是大姑娘了,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孙女婿回来啊。”
“算了,您还是当我四岁吧。”我打开电视,不再接奶奶的话茬。
我的生活渐渐安定了,奶奶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帮我物色一个好的对象。
回来后,她都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了,一逮到机会就切入正题。
“哎,小欢,”她神秘兮兮的小声问我,“听你姨妈回来说,有个叫宋什么什么的人好象不错啊,快给奶奶说说,我要第一个知道。”
“奶奶!什么呀。”我骇笑着侧过脑袋看着她,怎么有点娱记的风格啊。
奶奶板起脸:“今年你就回来那么几趟,假期还跟亦凡去旅游,一点都不想奶奶。”
我放下碗,好笑的打量奶奶,看来今天她是下定决心问个究竟了。
“奶奶,这个人呢是不错,不过,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姨妈也这么说吧?而且,如果我们真有什么,我怎么还会去见姨妈给我介绍的人呢?我如果有了满意的目标,当然第一个告诉您啊,这还用说吗?”
奶奶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拿起桌上的早点递给我:“吃吧,睡到这么晚,也不知道饿不饿。”
我咬着包子,一个个的换台,嘿,这不是西游记吗?
“奶奶,快看。”这可是奶奶的心头好。
奶奶又嘟囔了几句,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师徒四人吸引了过去,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看起来。
哎,我靠着奶奶出神。
我回来的那天晚上,范浩正就发现了我的提前出行,电话里他的声音,依然是那样的轻描淡写。
“丫头,觉得我开车的水平不好吗?”
淡淡的抱怨,我看到的却好象还是那张眯着眼睛的笑脸。
除夕夜我的手机被短信挤爆,宋铭轩的也收到了,独独缺了他的。
算了,我对着空气挥挥手,又是新的一年。
跳下沙发,我在客厅里施展拳脚,闪跳腾挪,练着似是而非的太极。
蹦蹦跳跳的,人也轻松起来。
“这孩子,跳的什么呀。小欢一回来,家里就热闹。”奶奶指着我大笑,厨房里的爸妈也都跟着笑起来。
我跳得更加卖力,虽然离得不算远,平时却难得回来一趟。嘿,就让我来彩衣娱亲,让家里多一些欢声笑语吧。
暖冬的海风柔和了很多,阳光洒在身上,在海边飞跑了一阵的我鼻间居然沁出了汗珠。
今年回老家的中学同学不知怎么特别的全,在班长的号召下,大家在初三的早上终于集聚一堂,分乘三辆车浩浩荡荡奔赴海边,重温学生时代的环市海滨游。
“常欢,我们把鞋脱了吧。”亦凡跟我一样,也穿了双长靴。
“好主意!”我立刻甩开鞋袜,跟沙滩来了个亲密接触。
好舒服,居然一点都不冷,被太阳烤热了的沙子暖暖的包裹着双脚,间或会踩到小小的贝壳。
班长他们豪情万丈的站在海边对着远处大叫:“哟呵——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故地重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哗”一个海浪扑上来,他们笑闹着退后,好象是大海对他们的回应。
呵,那样的好时光都会过去。
我用手遮在眼前,看向天际,此时的海又不同于日出那一刻,那天的海是静谧的,安详的。
而现在,是欢快的,喧嚣的,奔腾的。
但是无论何时,站在海边,我都会慨叹自己的渺小。
沧海桑田,它看过多少?经历多少?我们的小小烦恼,到了那里便化做浪花一缕,瞬间消失在大海无边的怀抱中,再也不算什么。
“快看,亦凡,紫色的贝壳。”我在沙砾间发现宝贝,捧在掌心向她展示。
一枚淡紫色的小贝壳静静躺卧在我的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真漂亮!”几个同学都围了上来,啧啧称赞着。
“我也要找一个。”亦凡不服气的低着头在附近又逡巡起来。
我把小贝壳在海水中摆了摆,打开包准备把它放进去。
一只眼镜袋出现在我面前,哎呀,放这里倒是很合适,就是可惜了这只精致的袋子。
当我回头看到袋子的主人和那个淡淡的微笑时,我相信我的嘴巴应该可以直接放入一枚鸡蛋。
“你——”我结结巴巴的指着他,“你,怎么会?”
他伸手接过我拣的贝壳,轻轻丢入袋中,拿在手里,蹲在我的身边,也在沙子里面翻找起来。
看我还愣着不动,推了推眼睛:“继续啊。”
他的运气很好,很快就找到了两只颜色亮丽的贝壳,小心的放进了袋子里:“恩,现在是淡季,难怪会有这么多贝壳,你们怎么想到这会儿来海边?”
我跟在宋铭轩的身边,看着他纳闷道:“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出差正好经过这儿,上午有半天的闲暇,想到这里是你的老家,就来会会老朋友,不欢迎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眼中的笑意闪过:“山人自有妙计。”
是啊,成心想要找一个人总能找到,不是吗?但他的举动多多少少有些让我意外,还有一点点的愉快。
第十六章
“宋铭轩!”远处有人叫他。
我抬头望去,有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和班长他们站在一起正说着什么,其中一个对我们挥了挥手。
他也招招手,我看着那个有点眼熟的身影问他:“什么人?”
“我的朋友,以前是你们学校的。”
我托着下巴想了想:“对了,是以前高中部的团委书记,难怪班长跟他聊得那么起劲。”
看他一眼,我恍然大悟:“噢,原来,这就是山人的妙计啊?”
他摇摇手指头:“嘘,说穿了不好玩。”
看看我光着的脚丫,他眼神中有丝向往:“不怕冷吗?”
“一点都不冷,你也试试?”我建议。
他只犹豫了零点零一秒,便脱了鞋子,光脚站在了我的身边。
跺跺脚,他咧开了嘴笑起巴。
“怎么样?舒服吧。”
他点头,卷好裤脚,拿起我扔在一边的鞋子和他自己的,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我:“一起走走?”
“好。”我拍拍手上的沙子,和他一起漫步在沙滩上。
难得的好天气,白云悠悠,阳光柔柔。
我们慢慢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安静的享受着冬日的暖阳。
仿佛认识多年的朋友,彼此拥有绝对的默契,无比的适意,不知不觉中已渐渐远离人群。
我看着他的侧影,浅灰色大衣,同色系长裤、毛衣,这个男人,他的身上有一种人淡如菊的气质,是的,气质,这个年头相当少有的一种东西。
他迎风站着,凝视远方,衣摆簌簌拂动。
想什么呢?
包里的手机响起来,亦凡找我了。
“我遇见一个朋友。”我解释,亦凡呱呱的在手机里面叫着。
他回过头,微笑着做了个吃饭的手势。
“那个,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我看他一眼,对亦凡说。
亦凡埋怨半天,终于放行。
“我同学生气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我收起手机。
“当然,”他向岸边走去,“我下午就要走了,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吃顿海鲜作为感谢?”
“我都让同学先回去了,这顿饭不吃也不行啊。前面有一家海鲜馆味道不错,跟我来,跑一跑,先腾出点肚子,好多吃一点。”我率先向路边跑去,他呆了呆,笑着追上来。
饱餐一顿,我抢先付了帐。
“既然我是地主,就得听我的。”我对他说。
他收起钱包,擦擦鼻子:“这是我第二次吃女士买单的东西。”
拍拍他的肩膀,我安慰道:“别太介意,大家是朋友,谁请都一样。”
他低头微笑,开车送我回家。
摇下车窗,他叫住我。
“谢谢。”
“嘿,谢什么?”我低头问他。
他不语,笑一笑驾车离开。
短暂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给我收拾行李时,爸妈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放进箱子里。
“妈,风鸡能放多久?还有泥螺?好带吗?”
“没关系,小欢,可以放很长时间都不会坏。”奶奶连忙插话。
往年我嫌麻烦,总是把他们收拾的东西拿下一大半,今年我的态度令奶奶喜出望外。
“那几只风鸡就是奶奶给你做的,还怕你不肯带,既然你没意见,统统带去吧。”
于是乎,我无耻的拖着满满一大箱好吃的,跟他们依依惜别,再次踏上了春运的浪潮。
下了火车,好不容易挤到出站口,早已等在门口的沈青迎了过来:“累坏了吧。”接过亦凡的行李,又伸手拿我和姚好的大包。
“没事,没事。”我们两赶紧摇头:“我们自己能行。”
沈青不再勉强,在前面拨开人流,带着我们向停车场走去。
肩上突然一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欢欢。”
我惊喜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他努努嘴:“你不告诉我,我只有每天都过来等罗。”
我皱眉瞪他。
“好,好,”他拉着我的箱子,“前几天我出门办了点事,昨天刚回来。看你还没到家,明天就要上班,估计你肯定会搭今天这班火车。”
这还差不多,我点头。
“常欢?”前面的姚好他们诧异的停下脚步叫我。
“你们先走吧。”我对着他们喊。
亦凡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向我摆摆手,跟其他两个人先行离开了。
把箱子拎回家,他拍拍手:“真沉,是不是给我带了很多好吃的?”
“恩,既然你这么诚心的去接我,好吧,就匀一点给你吧。”我打开行李,拿出给他带的风鸡和泥螺。
他有些意外,脸上慢慢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傻乎乎的看着包得好好的食物。
我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白他一眼:“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回家前的那点别扭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为我的狷介发笑。顶多不再跟他去看日出嘛。
他已经动手撕下一只鸡腿,咬了起来:“恩,好吃,真好吃。”
“笨蛋,想咸死啊。”我赶紧给他倒了杯水,“风鸡要搭着饭吃,要不然嘴会干的。”
他咕嘟咕嘟喝下半杯水:“干死也乐意。”
“巧言令色鲜矣仁。”我不再理他。
可是看着他香喷喷吃鸡腿的模样,心里却没来由的满足。
几天没见,他好象瘦了,黑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一颗心就莫名其妙的安定了下来。
就象回家的感觉,向往、亲切、可靠。
伸个懒腰,坐在他的旁边,我在心里愉快的计划着,今年,有很多目标要完成。
我要找个老师学画画,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远。还有,想再学一门外语,恩,就选法语吧?有空的话,再报个烘培班……
上班的第一天,办公室就已经进入正常工作状态,电话铃声、传真机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的电脑里面已经收到了好几份待办文件,呜呼哀哉,我的心还没收回来呢。
强打精神,努力工作,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接受,不是吗?
下午下班前,黄总出来对大家宣布,公司三天后要搞一个新春团拜晚会,公司所有同仁都要参加,还将邀请一些重要客户联谊,届时会有抽奖等各项活动,节目非常丰富。
“不过呢,有一个要求,”黄总笑着强调,“每个人都要携伴前往,朋友嘛也可以,要不然,很多项目都不能参加。一年下来,难得聚聚,这也算是一场大家庭的聚会啊。”
同事们都兴奋起来,纷纷议论。
我听了一会,好象每个人都有了人选,连西贝这个小丫头也打算带一个男同学来凑数。
我叼着一支铅笔,请他,抑或,不请他?
第三次扔硬币,结果仍然是请他。
好,就这么定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黄总不是说了吗?朋友也可以,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再说了,眼面前,我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跑到9A,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他扣着衣服扣子正要出门,抬头看见我,颇为惊讶。
“要出去啊。”我准备转身。
他一把拉住我,回头关上门:“没事,不着急,怎么了?”
“我,”我略有踌躇。
“什么事让我们欢欢为难了。”他俯身耐心的问我。
听到我发出的邀请,他摸摸下巴,面露难色:“哎呀,不太好吧,你怎么跟别人介绍我呢?我的邻居?”
看出他眼中的促狭,我扭头就走:“不去算了。”
“哎哎哎,去,当然去。”他伸手拉住我的辫子,“就算你说我是你们家的厨子我都得去,欢欢亲自开口了,多大的面子啊。”
我弯起嘴角,又详细给跟他交代了不许穿奇装异服,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在他的抱怨声中,哼着小曲下楼,搞定。
给自己选了件米灰色前襟有褶皱的船领连衣裙,配上一双浅棕色皮鞋,扎好马尾,我坐在沙发上等待他来敲门。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我拿起一本杂志翻起来。
手机铃响,是他的号码。
“喂,来了吗?”
“欢欢,不好意思啊,我临时走不开,你只能一个人过去了。”他焦急的声音。
我的火腾的冒上来,不是第一次了!
“没关系。”我冷冷的挂断电话。
坐在沙发上发呆,铃声又响起来,我不耐烦的接听:“有完没完?说了没关系了。”
“常欢?是我,宋铭轩。”
“呃,”我忙捂着嘴,“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是你们公司的客户,也要过去参加晚会,正好经过你楼下,想问一声能否有幸载你一块儿过去。”
“有幸有幸,你等我,我这就下去。”我站起来,拿起包,关门出去。
真是的,人家这儿还问有幸没幸呢,有些人你请他他都没空。
坐上他的车,我仍然板着脸。
宋铭轩回过头,手撑着靠背,很有兴趣的问:“谁惹你生气了?”
摇摇头,我苦笑:“没人,自己跟自己别扭呢。”
他笑着看了看我,转身发动了汽车。
第十七章
踏进宴会厅,哗,我惊叹,今天晚上的女同事们真真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跟黄总站在一块儿招呼客人的陈副总一件仿青花瓷色彩的晚装裙别致漂亮,衬得她格外肤光似雪,美艳动人。
啧啧,我心里暗赞,真有格调,连女人看了都有些错不开眼珠。
黄总抬头看见我们,立刻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宋铭轩:“铭轩,怎么才到?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客人。”
宋铭轩犹豫的看我一眼,我立刻摆手:“你忙你的,我去找点好吃的。”
他歉意的笑笑:“待会儿我过来找你。”说完跟着黄总走开了。
“常欢。”
我一转头,看见向我招手的赵妍。
“哎,来了。”我快步过去,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哟,你还是把这件anna sui给买回来了,真不错。”
这款裙子我们逛街时她就看中了,嫌贵没舍得买,穿在身上的确挺好看。
“哎,别说这个,谈谈刚才跟你一块儿来的那个人。”她挤眉弄眼的很是兴奋。
“有进展吧?”
“没什么,见过几次面,别想得那么复杂。”我看到她身后的那位公务员,后者正端着杯子,目光追随着赵妍的身影。
“倒是你们,我看有戏。”
她回头看看,嘴角有丝笑意:“接触久了,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不象看上去那么无趣。”
“嘿,你看西贝。”我用胳膊肘碰碰她,指向远处。
西贝和她那个男同学在餐台前头靠着头讨论着选择菜式,脸上认真的样子煞是可爱。
赵妍也扑哧笑起来,但很快,又把话题转移了回来。
看着跟黄总他们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宋铭轩,她称赞:“看来看去,还是你这位最出色,谈吐姿态都很有风度。”
我也看过去,宋铭轩在人群中的确很打眼。
这时,他恰好回过头来,看见我正看他,微笑着对我点点头。
“遇到这种人,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赵妍不解的问我。
我低下头,淡淡一笑,偏偏就是犹豫了。
餐后的第一支曲子,宋铭轩牵着我滑下舞池,这是一曲中三,心中暗自庆幸去年公司组织国标学习的时候没有逃课。
他的舞步很干净,被他带着的人非常省心,只要跟着他的脚步,我跳得很是舒服。
音乐真是一样奇怪的东西,在起伏的节拍中,人的情绪也变得轻松明快起来。
跳完一曲,我推推他:“我渴了,过去喝点水,休息一会儿,你请别人跳一跳吧。”
我可不敢整晚跟他跳下去,刚才这一曲,已经有不少眼光落在我们的身上。
他了然一笑,欠一欠身:“最后一支曲子一定要等我。”
我莞尔,乐意奉陪。
倒了一点橙汁,我在一边看他。
他正挽着陈副总,陈副总则抬着头,两人在舞池里愉快的说着什么。
呵呵,我刚还在猜他会不会请陈副总,果然猜对,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常欢。”
不知什么时候,赵妍已经来到我的身边,满脸的不能置信。
“怎么了你?”我有些奇怪,喝光了杯子里的饮料扭头问她。
她看着舞池里那对醒目的搭档,小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宋铭轩吗?公司的客户,他的公司叫元丰吧。”
她点头:“可你知道元丰去年在网游上一下投了多少吗?”
我看着她,等她爆料。
“一点五个亿。”
我张大嘴,太意外了,超过了我的想象。
“这还不是重点,他的老爸,就是总公司的宋董,没想到吧?”
赵妍扔下的果然是重磅炮弹,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真的假的?”
她撇嘴:“公司好几个人都认识他,错不了,他没跟你说过?”
看着远处那个身影,我摇头。
难怪他那天会在酒店的房间试琴,难怪黄总见到他那么亲切,难怪他的小侄子跟我爱好那么相象,根本就是我送他小叮当的那个小男孩嘛。
“太想不到了。”赵妍满是欣赏的看着他,“这么年轻,就这么有能力。”
我却笑不起来,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就算他的身家再高上几十倍,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吧?未必每个女孩子都是冲着他的钱去的。
哼,我冷笑,之所以对我这么特别,无非是因为我不知道他的一切,没有打他的主意罢了。
其实谁愿意和自己上司的儿子交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况且人言可畏,不管动机纯净与否,老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理想对象哪里没有?何必弄得自己没了底气?那需要多深的爱情来支持?
赵妍的男友找了过来,两个人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我轻轻拿起皮包,抓起大衣,从侧门溜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清冽明净,我紧紧衣襟,才不要在那儿等他跳最后一支曲子。
酒店路边的喷泉洒落着水花,一轮圆月倒映在水池中,幽幽的晃动着。
我叹口气,我的运气真不好,是吗?
没意思。
看看酒店雕花铁门外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我慢慢踱了过去。
“常欢。”
我停下脚步。
宋铭轩追了上来,站到我身边:“怎么了?”
我没有转身:“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
我摇头。
他走过来,盯着我的脸看了看:“为什么?”
我抬起头:“我们不熟。”
他的眼中掠过不解。
“宋董是你的父亲吧。”
他的神情轻松起来,扭头看看热闹的宴会厅:“有人告诉你了。”
“我真的得走了。”我抱歉的笑笑,向外面走去。
寂静的小路上,他的皮鞋声在我身后有节奏的响着。
“虽然这不算什么,但其实我也想过告诉你。”
我静静的听着。
“我给小侄子买了那个会录音的小叮当后,他拿出另一只告诉我,在医院曾经有个姐姐送给他这个。当时我爸笑着给大家介绍了原来这个女孩子就是公司里面的,我听过后才对上号,原来那个就是你。”
“那天,为了让小侄子乖乖挂上水,我跑遍了城里的快餐店,接到电话说他已经拿到了要的东西,我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的声音带着笑。
“你知道我有多么开心吗?以前,我并不相信缘分,从那一刻起,我开始信了。”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跟你接触越久,我就越不敢告诉你,我担心你会有种种顾虑,先入为主,不愿意再给我们进一步认识的机会。常欢,我觉得,我已经有一些了解你。”
我回头看他,月光下,他的眼神诚恳真挚。
他推推眼镜:“况且,我大概能猜到之前你在生谁的气。”
我扬起眉。
“是那天你躲在树后看的那个人,是吗?看得忘了我的存在。”
我一怔。
他苦笑:“一切都写在你的脸上,只消会读的人来看罢了。常欢,你实在是一个不擅掩饰的人。所以在你真正了解我之前,我不敢冒险。”
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颊,真的那么明显吗?
大厅里面响起那首熟悉的旋律,蓝色多瑙河的水波随着音乐荡漾开来。
“进去吧?”他征询的问。
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如果有空,麻烦你送我回去吧。”
他的双眼溅出点点笑意,我也笑了起来,看看夜幕中柔和的月色,这些,都是它的功劳吧?
宋铭轩离开之后,我并没有上楼,而是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晃了晃。
他的房间仍然黑着灯,我看看表,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我就上去。
一辆尼桑在楼梯口停下来。
“啪”的关门声,我看到他下了车。
“正哥。”大龙从车内探出头来。
“我总担心城东的场子留的人手会不会少了点啊?”
范浩正回头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的重点是应付好正泰那边,这些事陈老会帮我们摆平。上不了台面的事弄砸了对谁都不好,他们绝对不敢乱来,老七的人随时候着呢,看情况再说。”
车里传来老七的笑声:“大龙,你他妈的上次整得他们够惨,还不过瘾?放心,正哥都有安排。”
大龙挠挠头也笑,范浩正扬扬手:“先回去吧,大家都要谨慎,别给老大添乱子。”
车里人应了声是,把车掉了头开走了。
我紧张的站在角落里,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在这儿出现,难道这些就是我想知道的?
正当我准备走出花园上楼的时候,范浩正又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我赶紧躲回去,他闲闲的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四周看看,索性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要命,我嘟囔,这要坐到什么时候?早不抽烟,晚不抽烟,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抽了起来!
他对着天空自在的吐出一个烟圈,脸上的表情朦胧中看不太清楚。
笨蛋,傻瓜,我在心里骂道。
“打算站到什么时候?”他好象在自言自语。
我吓一跳,悄悄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呀。
“就是你,傻瓜。”
我终于明白状况,被发现了。
从藏身的角落出来,我走到他面前。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他又惬意的吐出一个圈圈:“从我下车那一刻起。”
我泄气的坐下。
他摁灭香烟,侧过头,伸出一只手撸了撸我的头发。
“干什么,讨厌。”我撇开他的手,理理发尾。
“如果没有欢欢这个小笨蛋,我想我会无聊至死吧。”他言若有憾的感慨。
第十八章
他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却一点儿也不讨厌。混在夜晚清凉的空气里,拂过我的鼻端。
我用手撑着脑袋,转过头看着他。路灯下,他的下巴上又冒出了一些须根,让他年轻的脸上多了一丁点憔悴的倦容。
“其实我……”
“嘘。”
他刚一开口,就被我拦住。对着他粲然一笑,我平静的说:“所谓没有时间,只不过是因为这件事不够重要罢了。”
他笑笑,抬头看着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你的心情好象还不错?真的不生气?”他打量我一下,有些意外。
我翻翻眼睛:“有什么好气的,顶多以后有什么事找别人帮忙呗。”
“你敢!”他瞪我一眼。
突然好象想起了什么:“别人?别人是谁?”
“很多啊。”我皱眉,开始数手指头。
“赵,钱,孙……”
扭头问他:“哎,你说的是哪一个?”
“你这个丫头!”他竖起眉毛,向我扑来,作势要掐我的脖子。
“救命啊,抢劫啊!”我低叫一声跳起来,向楼梯口跑去,抢先摁了电梯,钻了进去,关上门。
看着门缝外大喊着冲过来的他,我礼貌的摆摆手:“再见罗。”
门在我面前合上,我笑着等他摁键之后门的再度打开,可是没有。
电梯开始上行,1——2——3。
“叮”的一声。
怎么真没赶上?我纳闷。
电梯门打开,我刚要出去,一个人影突然窜进来,抓住我的胳膊狞笑:“哈哈,抓住了!”
望着这个明显刚刚经历过加速跑的家伙,我失笑:“笨蛋,跑得还挺快,你……”
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且没有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因为,因为它们都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给彻底终结了。
强势、热烈、还有些许烟草的香味……
我突然清醒过来,飞起一脚,重重踢在他的腿上,这一招曾经非常有效。
他闷哼一声,慢慢抬起头,微笑的看着我,眼中却满是愉悦。
我有些失神。
他仍然捧着我的脸,柔声道:“再踢一脚吧,不过,换一边。”
说着又低下头来。
疯了!
我尖叫,猛的推开他,夺门而逃,迅速摸出钥匙打开门跑进屋里。
闪过拐角前的那一刹那,我偷偷回头瞄了一眼,他颀长的身影斜靠在电梯门口,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纵容的笑。
关上门,我的心还在砰砰乱跳着。
梦游般的晃到卫生间,我怔怔的看着镜子。
我的脸和我的嘴唇一样的红。
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凉水泼到脸上,热度仿佛受到抑制,面孔渐渐褪去红晕。
拿过一块毛巾擦干滴落的水珠,触到嘴边,手却停了下来。
那里的红丝毫没有消退,在镜前的灯光下,红得炽热,红得灿烂。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在楼下等电梯,开门却发现他也随着人群走了出来。
他笑咪咪的在我身边停下,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等到人一走清,立刻和身边几个等电梯的人跨了进去。
虽然离开了他的视线,却老是感觉有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眸注视着自己,一边耳朵始终都是麻酥酥的。
这天中午约了亦凡逛街,匆匆吃完一客褒仔饭,我就拉着她直奔商场。
趴在柜台上,我看着琳琅满目的打火机犯愁。
如何下手呢?从来都没有挑选这个的经验。
“喂,是谁?老家的那个和车站那个是一个人吗?”亦凡在一旁兴致勃勃的问。
我摇头,她夸张的拍拍我:“天啊,金三角?”
我没好气的挥挥手:“去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粗俗?朋友行不行?”
“行,”她笑,“车站那个很帅啊,快说说。”
我的目光停留在一款名为黑冰狼的ZIPPO打火机上,挺特别的。
“你看看这个。”我指着目标征求亦凡的意见。
“恩,不错,”她凑上前看看,表示欣赏,“这个是送给谁的?”
我请小姐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就这个啦,成交!
“这个人你可能也见过。”一边掏钱包,我一边解释。
“还记得去年我去你办公室等你的时候送了个小叮当给一个小男孩吗?”
她想了想,点点头:“记得,那对祖孙我印象很深。”
“那么,那个小孩的舅舅你可有印象?”
“是他?”亦凡张大嘴巴,“我怎么会不记得他,他的小侄子住院,他经常带着东西过来看孩子,小家伙可喜欢他了。”
她连连点头:“这个人很不错的,常欢,我跟他打过交道,绝对是个值得交往的对象,你们怎么遇见的?”
我把我们认识的经过大略给她讲了讲,亦凡连说确实挺巧,有意思,有意思。
“我不想欠人家什么,上次他送了一套玩偶给我,所以,我想挑个礼物还给他。”我小心的收好打火机。
“不会吧?”亦凡惊讶,“为什么?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一切正常。”我拉起她的胳膊望外走。
她愣了一会,突然笑起来:“我明白了,是因为车站那个吧?”
见我不出声,她问道:“他样子挺酷的,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
我垂下眼睛,连我都说不清。
他和我接触不少,可是细想想,我对他的身份、工作、生活圈子却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他是我一个邻居,也不是很熟,那天也是碰巧遇见,顺路一起回家而已。”
亦凡又问了两句也就算了,毕竟,我们之间如果真的有了喜欢的对象,自然会互相知会,见面。认识我的男朋友是迟早的事,我不说一定是因为火候未到而没有确认,没有接受,并没有太多悬念。
下午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到了下班时间雨势非但不小,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势头。
我和西贝、赵妍她们下了楼,站在路边东张西望的等车。
“常欢!”
有人在马路对面叫我。
我循声望去,隔着雨幕,我看见了拿着一把大黑伞的范浩正。
“那个是谁?”赵妍奇怪的看着正从对面跑过来的人。
“呃,一个朋友。”我犹豫了一下告诉她,如果说是邻居就更奇怪了。
“走吧。”范浩正已经到了我的面前。
看看同事们纷纷投来的好奇目光,我赶紧向大家摆摆手,跟着他走进雨中。
“你怎么在这?”我抬头问他。
第十九章
“接欢欢啊,”他耸耸肩,“很明显的。”
接我?
我瞪着他吊儿郎当的表情,心里有丝惊讶,有点开心。
大黑伞把我牢牢的隔在了雨幕之外,我好整以暇的欣赏着连绵不断的春雨。乍暖还寒的时节,雨雾中夹杂着丝丝凉意。
他缩着脖子,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走到迎风的一边,挡去了大部分的雨势。
我的眼神掠过他的肩头,黑色的皮夹克上已经浸湿了一大片。
轻轻把伞往他那里推了推:“衣服都湿了,还不撑撑好。”
他扭头看了看,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儿,反正已经湿了,随他去吧。我的车停在前面,待会儿就到了。”
我点点头,跟他静静的走着,喧嚣的街市,仿佛成为背景,路边小摊煮食的热气在雨中蒸腾,升起温暖的烟幕。
“我要吃虾丸。”我指着热乎乎的点心提出要求。
“小馋猫。”他掏出零钱买了几串,蘸好酱递给我。
“留着点肚子,等一会儿还有好东西吃呢。”拎着剩下的几串他笑着提醒我。
我大口的嚼着虾丸,含糊的问他:“还有什么好吃的?”
他啧啧连声的摇头:“这么大的人,吃成这样。”
说着,突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擦过我的嘴边,动作温柔、细腻。
他的食指上沾了一抹橘红色的辣酱。
“哎呀,等着。”我连忙打开包拿出餐巾纸。
“不用那么麻烦。”他直接把手放进嘴里,把酱料添得干干净净。
我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根,狠狠瞪他一眼:“拜托你不要这么恶心好不好。”
“恶心吗?没有啊,味道不错,浪费了可惜。”他挤挤眼睛。
左右打量一下,幸好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赶紧拖着他往停车场跑去。
他笑着拿出钥匙,正要说话,我却瞥见他神色一变。
一辆宝马在我们身边停下,车窗摇下,前面开车的人对他招招手:“正哥,这么巧?”
他点点头,弯下身看向后座。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带笑容的探出头来:“阿正,这两天累坏了,还不回去休息。”
“没事,不累。”范浩正恭敬的回答。
这个中年人是谁?他的样子非常和善,是范浩正的长辈吗?
范浩正刚才往前走了两步,有意无意的挡在了我的前面。
那个人发现了我的存在,很感兴趣的问他:“是女朋友吗?很漂亮啊。”
“我倒想呢,人家也得答应啊。”他轻松的诉苦。
“哈哈哈哈。”那人大笑。
隔着范浩正对我说道:“姑娘,我们阿正可是个钻石王老五,喜欢他的女人多了去了,听我的话,你可千万不要放过他啊。”
我微笑不语。
“好,我就不再打扰你们了,”那人向我们打个招呼,“我还要去办点事,先走了。”
车子渐渐开远,在转角处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范浩正回过头,怔怔的看我一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上车吧。”
他小心的倒车、转弯,驶入车道。
我坐在他身边疑惑的看着他:“刚才那个人是谁?”
他犹豫一下:“是振亚电机的老总。”
“是他?”我非常吃惊。
在本市,这几乎是个无人不知的名字。作为市里的龙头企业,利税大户,他们每年都会创下天文数字的利润。
而这位老总,更是政协常委,名字频频见报,影响力颇大。
“他跟你很熟吗?”我好奇。
他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只是偶尔接触。”
“哦,”我坐好,感慨,“他很和善哦,象家里长辈似的。”
“是啊,”他转头看看我,“不过,欢欢,一定要记住,以后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轻轻扶着方向盘,“随便说说。”
看他好象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我也停止讨论,看着眼前的雨景。
“哎,你要带我去哪?这是要出城的路。”我叫起来。
“嘿嘿,带你去卖掉。”他狰狞的笑。
“能卖多少呢?”我笑着问他。
“我的全部。”他深深的看着我,眼神中有光芒闪过。
“你的全部?”我抓住机会。
“你是干什么的?你的全部又是什么?”
他笑笑:“没什么意思的,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
他收起笑容:“上次你看到的KTV,还有几家酒吧、酒楼,我是所谓的经理。”
不算太坏,我松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会受伤?”
“哦,这些场所,总会牵涉众多,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日子久了,偶尔会有些麻烦。”
我陷入沉思,如果,他不再做这些……
“到了。”他叫我。
我回过神,眼前是上一次他带我来过的海边。
“今天下雨,你不会带我来这儿看日落吧。”我伸个懒腰问他。
“跟我下车,好吗?”他伸出手。
没问题。
我笑笑,站进了他重又张开的大伞。
天色渐暗,海风挟着雨点扑到我们的脸上,我的头发在风中舞动扬。
他静静的凝视着海面,神色严峻,庄重,我有些意外。
忽然,他把两只手拢到嘴边,对着无边无际的海大声叫道:“爸——妈——”
悠长的声音在海边回荡,被涌上来的浪花淹没。
他放下手,看着大海出神。
我呆呆的注视着他的侧脸,他的脸上有雨水流过。
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他回过头,神采奕奕的看着我。
开心的揽过我的肩膀,对着大海说:“你们看到了吗?这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你们一定高兴坏了吧?”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里,看着暮色四合的海面,不忍打断他。
这一段海岸是他爸爸最爱带他来的地方,想必当年亦留下了一家人欢乐的足迹。
现在,他们能听到吗?
站了一小会儿,他拉着我的手回到车上。
打开后备箱,他拎出一只大盒子,放下座椅,把准备好的菜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
哇,看得我直流口水。
他得意的介绍:“你不是说你喜欢吃鸡翅吗,我炸了十二只,六只可乐的,六只啤酒的,应该够吃了吧。”
我赶紧拿起一只细细品尝,唔,美味!
可乐的清甜,啤酒的有一股淡淡的麦芽香气,手艺真不赖。
旁边还放着两个菜和一大盒蛋炒饭,里面放了伴料若干,看着就解馋。
“干杯!”
我们各开了一罐啤酒,听着车外的雨声,就着热乎乎的饭菜,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的躺一会儿,路边偶尔有车经过,灯光一闪即逝。
“我爸妈在一次车祸中离开了我,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朦胧中他悠悠的说。
我安静的听着。
“他们如果能有机会亲眼看到你,那会有多开心。”
“看到你的邻居有什么开心的呢?”过了一会儿,我问。
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的覆在我的手上,慢慢的摩挲:“欢欢,我喜欢你。”
“敲门响三下,我爱你。”他莞尔。
我知道,我扬起嘴角。
“响五声,欢欢我爱你。”
我也知道。
可是,我在黑暗中微微蹙起眉头,我们两之间有太多的可是。
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晚上起,我的心就已温柔的牵动。
要不然,我决不会在那么多的不合理面前依然放纵自己的感情。
这不仅仅是谈一场恋爱,我不希望彼此成为生命的过客。
我的爱,要有明天。
但现实,并不乐观。
第二十章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
“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
深情的对唱在一波波的叫好声中结束了,班长和亦凡相视一笑回到沙发上。
“再来一首!”陈海大叫,身边的人都高声附和着。
“去去去。”班长挥挥手,转向亦凡,殷勤的问道:“渴不渴,喝点水吧。”
“我渴,要喝水。”陈海怪腔怪调的抢先回答。
“帮帮忙,毕业也这么多年了,你们有点长进没有?”亦凡打开一瓶可乐,喝了一口,没好气的瞪着他们。
“不管嘛,刘辉,人家要喝水。”陈海还演上瘾了。
“喝,喝,让你喝个够。”班长噼里啪啦甩过去几个易拉罐,在陈海的哀号声中整整衣服,摆了个造型深沉的看着亦凡。
“凡……”
“扑哧。”亦凡嘴里的一口可乐尽数喷出。
她嗔笑着接过我递过去的餐巾纸,擦擦毛衣:“越活越回去了。”
“是说我们越发年轻了。”班长和陈海交换一个眼神,点点头。
大家都笑了起来。
当年班长对亦凡的司马昭之心那可是全班皆知啊。
班长出差途经这里,旧日同学齐聚一堂,吃过饭一起到陈海推荐的地方唱唱歌。
据说这一家档次高,音效好,服务又周到。
“许多生意上的朋友和政府里的人都是这儿的常客。”走进装修极为豪华的大厅时,他给我们介绍。
可是,我没有兴趣欣赏这里独特的环境、配饰,我的眼光在四处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范浩正,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吗?
我来了噢。
找了借口溜出包房,我慢慢的四处溜达。服务生微笑甜美可人,温文有礼,并没有闲杂人等在走廊里徘徊。
我低笑,也许,我想得太多了,电影里面的东西可都是经过艺术夸张的。
沿着精致的雕花楼梯到了三楼,除了装修更为奢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我晃了一圈,准备下楼。
“哟,这是谁啊?稀客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回过头,呵,是她。
今天她穿着一件黑色晚装裙,依然用料极少,衬着白皙诱人的肌肤。
怎么忘了,她也是属于这里的。
“你认识我吗?”每次都是她在明,我在暗,她怎么会知道我?
她哼了一声,并不答我。
我对她点点头,扭头下去。
“这么急啊,不找正哥吗?”她仪态万方的摇到我的身旁,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烟。
我的脚步顿了顿,也许她可以让我知道更多?
见我停了下来,她有些得意:“不要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笑笑:“有事吗?”
她看见我脸上的笑容,有一丝惊讶,眯起眼睛:“真不明白,正哥到底看上你哪一点。”
“哦?他看上我了吗?”我礼貌的问。
她脸色一变:“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小姑娘,你不适合他,也配不上他。”
“这儿的经理呗。”我轻松的说,心跳却开始加速,不要,不要啊。
“他……”
“常欢小姐!”
我们循声望去,老七快步从走廊另一头跑了过来。
“苏眉,你们认识吗?常欢,是来找正哥的?”他看看我又看看那个叫苏眉的女孩子。
苏眉,多么秀气的名字,我看向她的脸庞。
她的年龄并不大,妆化得也很漂亮,但显然,晨昏颠倒,烟酒过度的生活让她的皮肤不再光滑,细致,眼角也隐约有了几条浅浅的皱纹。
她不再说话,扭过头摇曳着腰肢走开了。
我对老七笑笑:“跟朋友过来唱歌,上来随便看看。”
“正哥不在这里,不过,他马上就到了。”老七笑眯眯的看着我,圆圆的脸喜庆得很。
对于他,因了范浩正的关系也有了一点亲切感,跟他聊了两句,我回到了房间。
“你去哪了?洗手间很远吗?”亦凡把我拉到一边。
“出去看看。”
“看什么?”她纳闷。
“上次你在火车站见到的人就是这儿的经理,不过,他今天不在。”我剥着开心果告诉她。
“真的?”她吃惊。
呆了一会,她居然问出了跟苏眉一样的问题:“你了解他吗?”
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我抬起头,他来了。
“范总,你好啊。”陈海显然认识他,起身跟他寒暄起来。
他拍着陈海的胳膊,眼睛在包房里扫了一圈,停留在我的身上。
“常欢。”
“你们也认识?”陈海笑着转身问我。
“今天这么多朋友在这儿,”范浩正拍拍手,“费用全免,我请客,大家给我点面子,想点什么尽管叫。”
几个服务生捧着托盘走了进来,陈海连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在同学们的道谢声中,他向我招招手,打了招呼退出了包房。
一室的喧嚣被留在了门内,我们身边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凑过脑袋,研究似的看看我,伸手拧了拧我的鼻子:“想我了?”
“想太多了吧,”我揉揉鼻子,“是陈海请我们来的。”
“想去哪玩以后告诉我一声,有些地方女孩子不方便去。”
“那你这儿呢?”我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是已经观察过了?感觉如何?”他戏谑的问。
“哼,”我白他一眼,“你那个老七话可真多,不过,好象还不错。”
他摇摇手指头,笑意更深:“我跟你说过,凡事不可以只看表面。”
“好啊,那你带我看实质啊。”
他失笑,静静的看着我,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欢欢,你是我的阳光。”
“写诗呢你?”我瞪他,“肉麻。”
他笑笑,手指滑过我的长发:“我喜欢你这样散着头发,真漂亮。”
“不跟你说了。”白他一眼,我转身开门。
“进去吧,回家我再找你。”他靠着墙温柔的说。
关上门,我的脸上还兀自带着笑。
“别对我说他只是你的邻居,我不信。”
躺在被窝里,我一边用遥控换台,一边倾听亦凡的意见。
“你眼睛里的笑意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指出问题所在。
“你是说没看出来的同学是傻瓜?”我啃了一口苹果笑起来。
“别打岔。”亦凡不满。
“好好,那你的看法呢?”
“其实,他的职业倒也没什么,只是,后来我问过陈海,听说他在道上很有些势力。”
我默默的咬着苹果。
“常欢,你可以选择的对象不少,他的背景有点复杂,不是说他不好,但你要的不是一份安定、平稳的生活吗?他能保证给你吗?”
我知道亦凡的苦心,可是……
“常欢,不要说我迂腐,我很现实。正是因为太现实了,我总觉得不安。你了解他吗?他的家庭、履历、工作、朋友你都清楚吗?”
亦凡的声音很急切,我明白,不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她也不会担这个心。
你都清楚吗?清楚吗?
直到熄了台灯,闭上眼睛,这个问题仍在我耳边回荡。
我真的清楚吗?
第二十一章
公司的升职名单终于下来了,我和赵妍的大名赫然在列。
“啪。”和赵妍击掌庆贺,我们俩都有些兴奋,终于按部就班的跨出了第一步。
倒了杯红茶坐下,一抬手,一把尺子掉到了地上。
弯下身子刚把尺子捡起来,脑袋又将斜堆着的一摞文件给撞散了,辛苦的一张张重新收拾好,我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杂物撇了撇嘴。
恩,太乱了,自己怎么受得了的呢?
一桌不扫,何以扫天下?
太没有格调了,难道我的个人风格就是乱一个字吗?
至少,我得在桌角摆上一小盆盆景绿意盎然,才显得有生气。
照片也不可以随手粘在电脑上,上次见过的那只精致的像架虽然贵了点儿,看来还是有必要拿下的。
收拾东西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我捂着嘴咕咕的偷笑。
真俗!平日总觉得自己挺淡泊名利的,怎么这“名”字刚刚沾了一点儿边,就忽然象变了个人似的了呢?
嘿嘿,看来啊,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有些事啊,自己不经历一翻,说的话还真就不能算数。
回头看看赵妍,也正抓着电话眉飞色舞的叽咕着什么,大概是在和某人分享喜悦呢吧。
“嘿,大伙儿听着,”陈副总走了过来,拍拍手笑着说,“前阵子,我们这组人频繁加班辛苦了,今天正好元丰的宋总请客,大家一起去放松放松吧。”
“好啊。”各位同仁纷纷表示赞同,过年后一上班就有忙不完的工作等着大家,这两天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元丰的邀请来得正是时候。
元丰的员工大多也很年轻,一顿饭吃得热闹之极。
吃过饭,大家又意犹未尽的杀往天意,拼车时,我有意先走一步,避开宋铭轩,跟赵妍她们一起挤上同事的家用车。
小小的后座空间挤了三个人,我们都极为不忍的感觉出了车子的震颤。
有人敲敲玻璃,是陈副总。
同事忙摇下窗户,陈辰对着我们挤了挤眼睛:“你们放这辆车子一马吧,过一个到我车上去。”
看看最外面的我:“常欢,来吧。”
我点点头,打开门跟着陈辰上了车。
她的车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我吸吸鼻子:“是CHANEL?”
“鼻子可真灵,”她优雅的扶着方向盘,“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很少用香水,嘿嘿,我怕麻烦,通常会用水果味的沐浴露。”
“难怪了,这阵子用的是柠檬味的吧,我觉得闻起来很舒服。”
我笑:“这你都闻出来了?”
平时和她接触不是很多,今天的陈副总有点不一样哦。
“常欢。”她顿了顿,我有丝诧异,她想要说什么?
“为什么有意无意的避开宋总?”
她怎么会留意到这些?
“常欢,我跟宋铭轩很熟,不用他明说,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心意,他对你似乎很有好感。”
我看着前面的车子,没有说话。
她看了我一眼,“我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如果我平日对你没有一定的了解,也不会冒然跟你说这些。”
“常欢,有些事情该抓住时就要牢牢把握,在适当的时候遇见适当的人,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现实是很无奈的,错过了,也许就再也碰不到了。”
她的话语中有太多的感慨,我有些感动,也想起了关于她的传言。
“谢谢你,陈副总。”我由衷的说,不是每个人都会给你忠告的。
她回头一笑:“谢什么,别嫌我罗嗦就好。”
我撑着头出神,上次我找了个机会把回礼送给了宋铭轩,之后,也没有再赴过约,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不同。
修养太好了,还是根本就无所谓?
在酒吧,秉承了刚才的欢快气氛,大家玩得很开心。
又点了啤酒,猜着拳,笑声此起彼伏。
跟我一起的同事有事先走一步,我身边的位子空了下来。
他们都不愿意跟我一对,因为通常别人都喝高了,我还清醒得很,跟常欢拼酒,一点指望都没有,他们这样说。
我无聊的看着他们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呵,世人皆醉我独醒呢。
“可以坐下吗?”宋铭轩的声音。
“当然。”我往旁边挪了挪。
他有些奇怪的问我:“怎么不玩了。”
听到其中原由,他骇笑:“真有这种事?”
“常欢是天生的酒精分解仪。”西贝远远的听到叫了起来。
宋铭轩好笑的看看我:“想不到你还有这个特长。”
“嘿,别听他们瞎掰,”我摇头,“谁都有个限量,我只不过承受的极限比一般人强一点。”
“既然这样,来点别的,店里新配了一种冰淇淋,要不要尝尝?我记得你很喜欢吃冰淇淋。”
“是吗,我告诉过你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推推眼镜笑笑不出声。
想起刚才陈辰说过的话,我点点头站起身,跟他来到吧台点了一客冰淇淋。
端着盘子我们来到酒吧门外的走廊,在木栏杆上坐下,室外的空气清凉新鲜,我做个深呼吸:“恩,还是外面舒服。”
他笑笑,指指我手中的冰淇淋:“看看味道如何?”
我点头,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香浓的奶味立刻在舌尖上曼延开来。
蓝莓酱里有新鲜的蓝莓果和巧克力等辅料,果仁丰富,酱汁粘稠,用料毫不吝啬,奶油不甜不腻,质地细蜜,口味相当不俗。
“真好吃,你怎么会知道有这款甜品?”我兴奋的回头问他。
他斜斜的靠着廊柱,微笑的看着我:“我发现你好象很容易满足呢,吃到一款新的冰淇淋也会这么高兴。”
“这样生活才比较愉快嘛,”我笑,又吃了一大勺。
他的眼睛盛满笑意:“我还担心这样的搭配你会不喜欢,看到你爱吃,我也很开心。”
“你?”我不解。
他欠欠身:“在下是天意的合伙人。”
“原来是你!”我惊讶,继而恍然大悟。
“上次,我还以为你过来兼职弹琴呢,难怪我们公司都在这里活动,噢,原来是关系户。”我向他眨眨眼。
他仰头大笑:“恩,的确是沾了不少光呢。”
看看盘中卖相极好的甜点,想不到他会这么用心。
“下次我再有什么创意,一定要先请你品尝,”他擦擦鼻子,“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研究冰淇淋的配方,蛮好玩的,以前,我很少吃这个。”
“一定捧场,”我挑起一块巧克力……“放心吧,说实话,我是一个吃嘛嘛香,胃口特棒的人,你的实验就是搞砸了,没准我也爱吃。”
“喔,天哪。”他拍拍额头。
“不过,谢谢支持,但愿本店所有的顾客都象你一样,那我们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哈哈哈哈。”我们俩大笑起来。跟他聊天很舒服,今天天气很好,夜空中依稀可见明亮的星子,在天上顽皮的眨着眼睛。
一盘子冰淇淋谈笑间被我吃得干干净净,他接过盘子:“不胜荣幸。”
“哗,老板还当服务员?我自己拿回去好了。”
“抢到了输你一顿饭,抢不到输我一顿饭。”他敏捷的闪开。
“嘿。”这个人还真有点意思,左右是吃饭,我笑着扑过去,看不出他的身手还不错。
眼看就要得手,我纵身一跃,“欢欢!”
恩?
我停下,扭头张望,看见了范浩正的车。
对了,他说过今天有空过来接我,我已经把活动的地点告诉了他。
“哎。”
我对他招招手,回头跟宋铭轩打个招呼:“我朋友来接我了,我得先走了。”
看看他手中的盘子,我伸出手去,他笑笑,摇摇头:“没关系,你去吧。”
拿了包坐上副驾驶座,我向着依然站在走廊里的宋铭轩挥了挥手,他点点头,车子呼啸着离开,他的身影在倒后镜中迅速远去。
“是谁?”范浩正探过头来。
“真想知道?”我歪着脑袋看他。
“说不说?”他一只手伸过来咯吱我。
“哎,不要,注意开车!我告诉你。”我大叫。
“他呀,就是那个名片被你拿走的人。”
“什——么?”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哈哈哈。
“是啊。”我笑眯眯的。
他看看我的脸色,没好气的摇摇头:“小丫头。”
到了森林公园,他停好车,我们俩沿着中心湖慢慢的走着。
湖边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散步,长椅上坐着低声细语的情侣。
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令人欢欣、愉悦。
我们静静的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在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下,影子长长短短。
一对散步的老人手挽着手从我们面前晃了过去,他认真的看了看,回过头一把拉住我的手,牢牢的握在手心。
“原来还是这样走比较舒服。”他有所领悟的感慨道。
我失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甜丝丝的。
的确是这样走比较舒服。
他的手宽宽大大,掌心有老茧,温暖的包覆着我的手,让人觉得安心。
“如果可以每天这样无所事事的走走,该有多好。”他满足的叹息。
“为什么不可以?”
他举起我的手送至唇边,轻轻蹭了蹭,神情温柔。
我的手背酥酥的、痒痒的。
他的手紧了紧,又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去。
过了很久,我听到他轻声说:“可以的,欢欢,当然可以。”
语气坚定。
又走了一会儿,路边的行人渐渐少了,突然,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奇问。
他示意我不要出声。
第二十二章
我紧张的站着不动,眼睛偷偷的四处张望。
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路灯在地上投下晕黄的光影,远处依稀有两个人影,靠湖岸这一侧长着一片茂密的竹林,此时,有微风吹过,簌簌做响。
他对着竹林努努嘴。
我这才留了意,竖起耳朵,努力捕捉那微弱的声浪。
“快……快点……包和……给我……不许叫!”
最后那一声低喝终于让我听明白了这一段断断续续的带着外地口音的话语。
啊,我捂住嘴,瞪大眼睛看向范浩正,抢劫!
他点点头:“不是本地人。”
看到我吃惊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在我头上撸了一把,压低声音说:“丫头,别怕。”
我拿出手机,征询的看他。
他犹豫一下,看看竹林,点了点头。
我刚准备拨报警电话,突然一个女人的尖叫传了过来:“别碰我,不要……”
他愣了一下,皱起眉头,低声骂了句:“人渣!”
看看小径前后都没有人影,他顿了顿,拉着我的手从另一侧的竹子中间慢慢钻了进去。
隔着竹子,我隐约看见林间的石凳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他们身边站着三个人,一个拿着一只女式提包,一个拿着把匕首指着那个穿着时尚的男子。
中间那个正好正对着我的方向,委琐的脸上满是狰狞的笑容,他的爪子扯着那个女人的衣领,显然是见色起意,劫完财还想劫色。
那个女人背对着我,用力护着自己的衣服,苦苦哀求:“我的钱都给你了,你不要这样,不要啊!”
旁边的男子也看着那双脏手的主人,低声请求着。
我心中冒火,他看着倒比那些坏人更加可恶。
这么隐秘的竹林,八成是他自己想带着女朋友进来卿卿我我一番。正中了这些人的下怀,看着女朋友被人欺负,却只敢在一边动动嘴皮子,窝囊废!
“在这别动。”
范浩正嘱咐我一声,迅速从我身旁窜了出去:“住手!”
那人的手停了下来,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转过头,警惕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范浩正走过去,打量了他们一下,冷哼道:“哪来的三只耗子,坏了老子的心情。”
那几个人见来者不善,举起刀子,对着范浩正晃了晃手中的匕首,拐抢拐调的说:“识相点,别多管闲事。”
说着,其中一个瘦高个就出其不意的扑了上来,我的心悬了起来,只见范浩正挥出一拳,准确的击中了对方的下颌,那人痛叫一声向后倒去。
真棒!我暗暗叫声好,这就是传说中的右勾拳吗?
“小子!”刚才欲行不轨的委琐男以一记丑陋的盗版右勾拳袭向范浩正面部。
范浩正低头弯腰,闪到他身侧,右拳猛击他的腹部,“啊”,他砰然倒地。
持匕首的家伙呀呀叫着刺过来,范浩正一个虚步,左手抓住对方手腕,胳膊挑高他的肘关节,用力向前拉去,拇指在上,四指在下,猛拧他的手掌,随着他的哀号,匕首应声而落。
石椅上的男子突然回过神,站起来大叫:“有贼啊!”
拉拉那个看呆了的女人:“快走!”
我和范浩正从不同的方向不约而同的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那女人却没走,从地上拣起包,掏出手机开始报警。
对了,我刚刚光顾着欣赏战斗,把这个给忘了。
刚要跑过去,突然又有一个歹徒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在范浩正身后举起匕首,寒光一闪。
“后面有人!”我惊叫。
那对恋人惊讶的看向躲在竹林中的我,一脸的意外。
与此同时,范浩正已经反手一抓,扣住他手腕,往前一带,把他胳膊架在肩上,身子前俯,将他以卸麻袋之势扔了出去。
整个过程动作干净利落,简单到位,以最短的速度结束了战斗。
他剥下那几个坏蛋的外衣,把被打得晕晕忽忽的他们牢牢捆在了一起。
拍拍手,他扫向那个男子:“老实点在这等着,看着他们。”
又看了一眼那个满怀感激的女人,摇了摇头。
远处传来警车的鸣叫声,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走吧。”
牵着我的手好整以遐的步出竹林,看到森林公园开放入口处耀眼的警车灯光,他做个鬼脸:“闪?”
我略一踌躇,赞同:“闪!”
“哈哈!”他拉着我的胳膊向前大步飞奔起来,我跟着他的步伐奔跑着,夜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吹起我额前的碎发,我的脸因为兴奋有些发烫,心还在激动的砰砰跳着。
嬉笑着跑了一气,我们慢下脚步,缓缓的从湖的另一边兜回大门。
我转到他的前面,热切的看着他夸张的叫:“你好厉害哦!”
“那里那里。”他笑。
“这里,这里,”我指指他的头、他的手和脚,“都很厉害,身手好帅哦!”
他挠挠头:“别夸了,我快飘了。”
实在是欣赏他的动作,刚才的一幕,仿佛是在观看擒拿术的示范带,精彩、实用。
拉着他的双手,我摇一摇,挤挤眼睛:“我好崇拜你哦!”
他却有一些不好意思,胡乱搓搓我的脑袋,胳膊搂住我的脖子往前踱去。
“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接的夸我,有点受不了了。”他低笑。
转而神情认真的说:“以后跟你散步我会注意选择地方。其实今天多少有点冒险,把你一个人放在路上我不放心,可是带你进林子也不是最安全的。”
“没关系,”我轻松的笑,“有你在呢。”
“是啊,有我在,”他好笑的刮刮我的脸颊,“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儿伤害。”
无声的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又侧过头眯着眼睛小声道:“你真棒哎!”
“嘘。”他低头在我额头轻啄一下。
我笑着跳开,跑前两步,回头对他叫:“真棒!”
“嘘。”他追过来。
“你真棒!”我边跑边把双手拢在嘴向着他叫。
他跑上前抓到我,大笑着把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开始转圈。
“放我下来!”我拍着他的肩膀大叫。
“不许再给我灌迷魂汤,要不就不让你下来!”
“讨厌!”我笑着尖叫。
闹了一会儿,他终于放下了我,理理我散落的发丝,他的手指柔和的在我脸庞滑过,额头、眉眼、鼻子、嘴唇……
一把拥我入怀,下巴轻轻的抵着我的头顶,他的胳膊坚强有力,紧紧的环绕着我,久久不愿放开。
我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浓浓的欢愉,这里,好舒服。
他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欢欢,欢欢。”
我微笑。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叹息。
“我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就这样,永远不要改变。”
我点点头,静静伏在他的怀中。
灯光中,我们的影子在脚下汇成一个,长长的向前方延伸下去。
不知哪里飘来早春的腊梅香气,幽幽的随风而来,萦绕在我们身边,经久不散。
第二十三章
不对,我皱眉,用擦皮擦掉铅笔线,掸一掸擦皮的碎屑,咬着铅笔头苦恼。
画那个作为主角的小男孩,却老也画不出想要的感觉。
他应该是顽皮的,有点糊涂,有点骄傲,渴望长大,经常说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却又老是出错。
抓抓头发,这神韵很难把握呢!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我跳起来,跑到玄关打开门:“嘿,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范浩正在门口挥了挥手中拎的袋子,懒洋洋的笑:“给小狗带了点心。”
“快进来吧。”我接过袋子。
“什么东西啊?”
他关上门,脱了鞋,跟着我走进客厅,把自己甩在沙发上:“啊,还是欢欢的沙发最舒服,喏,中午吃饭的那家馆子做的甜点很不错,看到你喜欢吃的芒果糯米糍,就打包带了几个。”
我打开袋子里的包装盒吸吸鼻子,恩,好熟悉的香味,吃过午饭也有一段时间了,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引了出来。
“你等着,我去泡两杯龙井,配这个吃正好。”我拿着盒子往厨房跑去。
他含糊的应了一声。
泡好茶,把点心用碟子盛好放在桌子上,我回头叫他:“喂,来喝点儿茶吧。”
没人答应。
怎么了?我纳闷的走过去:“范浩正?”
我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范浩正,范浩正,好象我们俩打小就认识,有种特别的亲近感。
“范浩正?”
一阵轻微的鼾声。
啊?睡着了?
我放轻脚步,来到沙发前面,惊讶的看到这个家伙正香甜无比的横躺在我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大靠垫,舒服的打着呼噜。
“真是一头猪。”我微笑,跑到房里抱来一床被子,小心的给他盖好,掖好被角。
拉好窗帘,把明亮的太阳光线谢绝在了窗户外面。
原打算回房继续刚才的作品,可看着他安详的面容,脚步迟缓下来。
想了想,我把泡好的茶和点心端到茶几上,拿了本书,在他身边的地毯上盘腿坐了下来。
视线却落在他熟睡中的脸上。
他很累,是吗?
这些日子来,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我的沙发似乎有着某种特别的功能。
他在我这里逗留的时间,经常会在梦乡中度过。
醒来后,他总是伸伸懒腰:“真舒服。”
好象平时根本没有一觉好睡?
他很忙,很忙很忙。
忙到我几乎产生怀疑,怀疑他到底做的是不是酒吧和KTV的经理。
不仅上班时间极不规律,休息的时间还经常被一通电话召走。
有多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一个人付出如此之多?
不要问我,我的意见是什么事情都不值得。
他很少主动跟我约时间,因为那根本算不得准。
他只会抓住一切在家的时光,把那个时段挪到我的家里来共同度过。
我望着他低垂的睫毛叹息,很显然,他的这种状态不适合婚姻。
我仍然犹豫该不该跟他谈这些,有些事,他不说,我也不问。
他很聪明,我在等。
吃完第三个糯米糍,我打个饱嗝。
人的肚子一饱,就容易犯困,我眼前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终于,我也阖上眼睛,靠着沙发睡着了。
醒来时全身暖洋洋的,睡得真好。
平日醒来,脚都还是冰凉冰凉的,今天怎么连脚也热乎乎的。
我半睁开眼睛,慢着,这不是在床上。
怎么跑到沙发上来了?
我转过身子,唔?
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
我的鼻子贴着他的鼻子,脸对着脸,他正悠闲自在的撑着脑袋躺在我身边笑眯眯的看着我,刚才给他盖的被子现在披在我们俩身上,我不知什么时候被抱上了沙发。
我一惊之下连忙想要坐起来,却忘了自己身处的地方,整个人往地上滑去。
“小心!”他赶紧揽住我的腰,可是我刚刚醒来,人还是稀里糊涂的,动作太大,虽然被他及时止住滚落之势,头还是“咚”一声撞在了木茶几上。
“嗷——”我吃痛,这一记实在撞得不轻,我的眼泪都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喔,不哭,不哭,”他慌忙坐起来,把我拉到身边,手捂着我刚才撞的地方,“快让我看看。”
“没事,”我吸吸鼻子,忍住泪水。
“还好,”他检查一下,“乖,不哭了,有我在哪。”
抱着我轻轻摇一摇:“摔一摔肯长啊。”
“扑哧。”我瞪着他笑了出来。
他刮我的鼻子:“啧啧,哭哭笑笑,丑死了。”
室内光线幽暗,窗外还有依稀的光亮,是下班时分了,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喧嚣的人声、车声。
我们面对面坐着,他呼出的气息落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欢欢……”他低唤一声,温暖的唇就覆了下来,温柔的,小心的,呵护的吻住了我。
如此的轻柔,仔细,仿佛我是一件需要小心轻放的物品。
我闭上眼睛,安静的品尝这一份缠绵,心里出奇的平和、宁静,甜蜜的感觉在四肢百骸传递开来,
过了很久,很久,我轻轻推开他,抬起头,黑暗中,依然能感受到他炽热的眼神。
他搂我入怀,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头发。
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直到第二天,我的耳朵还火辣辣的。
“你怎么了?”赵妍奇怪的看着我,“今天你一直有点不对劲。”
我们早上出来办事,结束后正好就在附近的商业街逛一逛,下午再回公司。
“是不是跟宋铭轩有什么情况?”她很有耐心的启发我。
“别神经兮兮的,我们都有段日子没见面了。”我摆手。
“不能理解,”她撇嘴,“常欢,我怀疑你的大脑构造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切。”我不理她。
晃到一家饰品店门口,我们掀开珠帘走进去,以前很少来这一区,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家小店。
琳琅满目的货架,东西非常别致,价格虽然昂贵,但确实物有所值。
赵妍看中一条手链,戴在碗上爱不释手,看看标价,四位数,哇,卖的纯粹是款式。
她咋舌,恋恋不舍的摘了下来。
我的目光被架上一对耳环吸引,但想想觉得能用到的场合屈指可数,这样算来,成本颇高。
镶有宝石的花朵一朵朵细碎的在耳旁绽放,含蓄的娇美。
“给我把这个也包起来。”
我怔住,扭过头,看向苏眉。
白天的她,少了几分风尘气,身上的皮衣紧紧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化了淡妆,确是个标致的女郎。
是的,又碰上了,这个世界真是小啊,我苦笑。
她的眼神在我脸上掠过:“常小姐,不要吗?那我可不客气了。”
看着店员把刚才我看的耳环包起,我耸耸肩:“请便,我不过随便看看。”
呵呵,有人冲动购物了。
她冷笑,随即又展开一个灿烂的笑。
我心里倒有点惊讶。
“今晚,你不去吗?”她没头没脑的问。
我不解的看着她,她更加得意:“哦,今晚有个宴会,振亚的佟总请客,正哥约我陪他出席,不如晚上我就带这副耳环吧,你说呢?”
心里一种异样的感觉弥漫开来,我笑笑:“那一定很美,别忘了多喝两杯。”
拉着在一旁搞不清状况的赵妍离开那空气不畅的小小空间,远远的还听到那女人的莺莺笑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赵妍的好奇心早已按耐不住,抓着我追问。
看她的神色,不象撒谎,我沉默。
今天早上是他送我上班的,他的情绪如常,嬉皮笑脸的,废话也说了不少,但没有听说什么佟总的宴会。
自问是个不怕挑拨的人,自己身边的人,自己最了解,别人说的尽可以嗤之以鼻,一听而过。
可是,对于他,我却一直没有这样的自信。
他的确对我保留了若干信息,看起来,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事实上,那些才是最最实在的东西。
他从来不愿意我接近他的工作范围,除了老七和大龙,他没有给我介绍过任何身边的人。
他从来不谈他的生活圈子,他的梦想、追求,生活的计划,他的收入,他每天都在做些什么?他还有别的亲友吗?其实我都一无所知。
我知道的,只有他爱我。
可是,离开了现实的基础,我还能确定这一点吗?
我摇头,企图甩开这些胡乱的想法,不是的,我知道,他爱我,这是无庸置疑的。
第二十四章
六点,电话铃响。
我接过,是他的声音:“欢欢,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看碟呢。”我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换台。
他那边没有什么杂音,很安静。
“今天天气不错,我下午看见有过完冬回来的候鸟在树上叫,叫的声音很特别。”
“哦,”我问,“怎么叫的?”
“欢欢,欢欢,”他低笑,“怎么好象是在叫你的名字?”
我笑,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我就奇怪,这明明是我的专利,它们是怎么知道的呢?于是,我就过去问它们。”
“它们告诉你了吗?”
“没有,我一走近,它们就飞走了。”他遗憾道。
我沉默,遥控器定在半空,屏幕上放着牙膏广告,全国各地的人民都幸福的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都用……
欢快的音乐,跳跃的节奏,大家是那么的开心。
范浩正,我低下头,心中温柔的牵动,我讨厌你。
“喂,欢欢,你在吗?怎么不说话了?”他在那边温柔的问。
“哦,看电视呢。”
“好吧,你慢慢看吧,我有点事回去晚一点,就不过去找你了,早点睡。”
“恩。”
不停的换台,等待。
当分针和时针成九十度角的时候,我拨通他的电话,“嘟——嘟——嘟——”
响了很久,终于听到他“喂”了一声。
“欢欢,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没事,跟你随便聊两句,你有事就算了。”
隐约听到喧嚣的人声,又仿佛隔了很远。
“想我了?”他的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阿正,来来来,这位是……”有人在那边叫他。
“哎,来了。”他应了一声,开心的回过来对着我说:“乖乖睡吧,明天找你。”挂上了电话。
佟四海的晚宴?
苏眉是否戴着那款耳环摇曳生姿?
为什么?
抱着双臂,我站在窗前,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惶惑。
心里的那片笃定开始瓦解,关于他的拼图散落四方,曾经以为已经找到了角落的关键处,一副完整的肖像逐渐成型,现在却忽然醒觉那并不是边角,在它的身后又出现一个缺口,拼图无限量扩大,大得让我害怕,让我无能为力。
远远的,电梯叮的一声,我站在原地不动,一条腿有些酸麻。
站太久了。
晚宴之后还有项目乎?
从十二点开始,我一直依着墙靠在他门边角落的阴影中。
实在太晚了,根本没有任何邻居会因为我的存在而不安,这个城市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脚步声往这里走来,从容的,稳重的,慢慢接近。
他进入我的视线,动作却在零点零一秒的时间内凝住,目光几乎立刻扫向了我的位置。
“欢欢?”他的脸上写着不可思议。
快走两步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放在唇边呵一呵:“象冰一样。”
皱起眉头,责怪道:“怎么跑这来了?我的手机开着,有事可以说啊。”
掏出钥匙打开门:“快进来暖暖。”
他讶异的回头,我依然靠着墙,没有动。
站久了,关节都僵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
察觉到我的异样,他走过来,歪着脑袋趋近我的脸,好笑的瞪着我:“好象不对劲,快点告诉我。”
他的身上留有淡淡的香氛,檀香。
今天早上我在苏眉身上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还在庆幸她终于没有把她衣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用在选香氛上,BURBERRY的淡雅花香让她添了一份清新。
我看着他的眼睛:“晚上有应酬?”
“啊,是。”他笑,搓搓我的手。
“小笨蛋,冻成这样。”他摇头,拉开衣襟,把我的手放进他的衣服里。
贴着薄薄的内衫,我感觉到他纠结的胸肌,温暖的体温。
“跟苏眉在一起?”我依然直视着他的双眸。
他愣住:“你怎么知道?”
我淡淡的笑:“今天早上我遇见她了,她告诉我的。”
他的脸上挂上一个神秘的笑:“欢欢,你吃醋了?”
我爽快的回答:“如果我说是,你下一次再有活动是不是就打算带我一起去?”
他的眼神暗了暗,犹豫一下:“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轻松的笑,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睛。
添添干涩的嘴唇,有点咸。
“欢欢!”他惊恐的捧住我的脸,“别哭啊。”
他的手慌乱的抹去我汩汩而下的泪水,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徒劳。
“不要这样,欢欢,”他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悲哀,“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就象那天晚上她跟你回家一样。”我平静的陈述着,并且惊讶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都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么,是哪样呢?关于你的一切,关于我们的未来,我等了很久,我给你机会,你告诉我啊。”
我对于他,算什么呢?
一句你相信我,就是他全部的解释,甚至都不需要撒谎。
我知道我傻,从一开始就是,傻得不可救药,傻得到了家。
“相信我。”隔了很久,他说:“我爱你。”
呵呵。
我明媚的笑:“我相信,那么,范浩正先生的爱是什么呢?这么爱我,你准备什么时候见见我的家人?我的姨妈就在本市,我的父母也可以很快过来,还有我那些朋友,大家可以坐下来把酒言欢,一醉方休,噢,对了,”我拍手,“你说过,你不能喝醉。”
“你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饶是这样,我还是根本就不了解你。醉了之后,你会告诉我什么呢?不能让我知道,是不是?”
他靠着墙,手插在兜里,默默的听着,不反驳,也不辩解。
清瘦的脸上不再有昔日的神采飞扬,这些日子来,他好象又瘦了,青青的须根冒了出来,给他增添了一份忧郁。
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此刻的神情如此的悲伤?
真的想伸手过去,轻轻触摸他的脸庞,抚去他的阴霾,告诉他,我也爱他。
夜凉如水,身边寒意渐重,刚被他放到怀里捂暖的双手重又失去温度。
嘴唇动了动,终于放弃,够了。
我颓然回头,一步步走开,短短的距离却走得这么漫长。
泪水再一次倾泄而出,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回眸,他依然靠着墙,只是已经闭上了眼睛。
一缕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那么孤单。
我的心,隐隐作痛。
把头贴在冰冷的廊柱上,良久,我按下电梯钮,走了进去,看着这片月光在眼前慢慢消失。
第二天,带着肿胀的双眼坐在元丰的会议室里跟他们讨论有关协议的修改内容。
几天前,黄总通知我接管元丰的相关事宜。
前面的主管人员被总公司调去借用了。
“元丰是我们的大客户,必须要选择一个谨慎细心的人来接管,常欢,我相信你,再给你增加这个担子能行吧。”黄总目光殷切。
我不合适!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太幼稚了,公归公,私归私,凭什么混为一谈?
很抱歉自己的不在状态,靠着做好的笔记清楚的传达了精神,但思绪总是会不留神的跑开。
结束工作,我站起来,把文件放进提包,对他点点头:“我先走了。”
“常欢。”他叫住我。
“恩?”我停下脚步,疑问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他有点迟疑。
我低下头,苦笑:“看电视睡晚了。”
“哦,”他点点头,想了想,微笑着发出邀请,“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我会早点送你回去休息的。”
“不了,谢谢,我还有点事。”我摊摊手。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他一副很棘手的样子。
“什么事?”我奇怪,不好说吗?
“那个……”他话音未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象一颗子弹头一样撞到了他的身上。
“舅舅,带我出去嘛,这里无聊死了。”稚嫩的童声。
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吊在他的胳膊上前后晃动着,圆圆的大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眸,胖嘟嘟的小脸蛋,顽皮的神情。
我瞪大眼睛,这不是那个在医院里碰到的孩子又是谁?
宋铭轩蹲下来,看着我,笑眯眯的问他:“这个阿姨是谁,你还认识吗?”
那个小家伙歪着脑袋皱着眉打量了我一下,突然,他跳了起来,指着我大叫:“我认识,她就是在医院送我哆拉A梦的那个姐姐。”
“嘿,你好啊。”我弯下腰,向他摆摆手。
“我无聊死了。”他撅着嘴,诉说他的烦恼。
我好笑的看看他,才多大的小东西,居然会说无聊死了这样的话,真有意思。
第二十五章
“舅舅,舅舅,陪我出去玩嘛!”他又转向宋铭轩,左右摇晃着他的胳膊。
宋铭轩摸摸他的大脑袋,抬头看看我:“那个,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恩?”我轻轻拍拍小家伙的脸蛋,肉乎乎的,摸着真舒服。
他嬉笑着跳开:“不能摸,我是男人。”
“哈哈哈哈!”我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这个活宝。
宋铭轩也被他逗乐了,刮刮他的鼻子:“对对对,我们沈阳是个男人,还要女人帮你洗澡的男人。”
“哈哈哈……”哎呀,我肚子都笑疼了,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讨厌,舅舅坏蛋!”小家伙脸涨得通红,揪着宋铭轩就是一阵小拳头。
畅快的笑了一气,我的胸口松动了许多,突然一阵手机铃响,我掏出来一看,是黄总的号码,催我回公司了吗?
我赶紧接通:“喂,黄总吗?”
那边的两个“男人”渐渐止住打闹,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诧异的放下手机,我看见宋铭轩期待的眼神。
“我刚跟你们黄总借人了,帮我这个忙,好吗?”
电话里黄总向我解释客户就是上帝的道理,告诉我宋总今天下午担负着看管侄子的重任,眼下还有个会,听说这孩子认识我,嘱咐我先帮他照应一会儿。
常欢,辛苦你了,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啊,他强调说。
“搞特权了吧。”我盯着他扬起眉毛。
“嘿嘿。”他擦擦鼻子笑。
OK,我看着那个活跃的小东西,老实说,这可不是件苦差。
见到他之后,我的心情暂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所谓开心果,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嘿,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好不好?”我俯身问他。
“好啊,舅舅?”他请示家长。
“常欢,谢谢,会议一结束我就过去接他。”他好象松了一口气,愉快的对我说。
“不谢,在黄总面前多说我几句好话就是了。”我摆摆手,拉起小家伙的小手,我们出发啦。
他的司机开着一辆福特把我们送到了市民广场。
小沈阳随身带着他的轮滑鞋,这里有他们的老师和专门的场地,他急不可耐的换好鞋子,跟上老师的队伍,象一条小鱼一般畅游了起来。
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场地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学龄前儿童和他们的老师。
刚才我就奇怪的问过沈阳,今天不是周末,为什么没有上幼儿园呢?
他在我这里喝了口水,又熟练的溜了出去,扔下一句:“我也不知道啊。”
我托着腮帮子,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着他们欢快的身影,没有人带孩子,还给他请假,这家人还真是有意思噢。
不过,他的确是一个招人喜爱的小家伙,让我充当他的临时保姆也是乐事一桩。
刚才我们还买了一套四驱兄弟的画片,说好待会儿结束之后陪他一起拍画。他可激动了,据说大人不让他买这个,还从来没有玩过呢。
而且,你还别说,他怎么看都有点象我画里面想要描绘的那个小主角,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天气转暖了,广场上阳光普照,小朋友们大多热得脱了棉衣,仅着毛衫前后追逐着。
清风从我脸上拂过,带着暖意,我惬意的眯起眼睛。
坐久了,都有点儿犯困了,我站起来,在原地蹦了蹦。看向场中溜得欢畅的身影,不禁有些向往。
早就想尝试一下这个活动,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不如……
看看四周,时候尚早,人也不多,我兴奋的跑过去在老师那挑了一双女式鞋,在老师的协助下系好带子,战战兢兢的扶着墙站了起来。
老师叮嘱我先不要逞强,在原地练好跺脚再说。
我连说没事没事,让老师去照顾他们的学生,自己在一边先体会体会。
老师又交代几句,滑开了,小沈阳在一旁好奇的看着我傻乎乎的跺脚。
“我带着你溜吧。”他认真的对我建议。
“不不不,”我骇笑,“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自己先研究吧。”
他撇撇嘴,在我四周溜了一会儿,又跑了过来,撑着膝盖帮我数数:“100,101……”
“哎,你不是大人吗?怎么这么笨啊?要练这么多次吗?”他皱眉。
我正跺得不耐烦,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了想法。
就是啊,我是一个大人嘛,伸直双臂两脚呈八字呗,应该没那么难的。
松开扶着墙的手,我潇洒的用力一划,嗖的朝前冲了出去。
“啊——”脚飞快的滑向前方,身体却失重的往后倒去,怎么收都收不住,完了完了,我惊叫。
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一双胳膊及时从后面环抱住了我,我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很糗的栽在那人的怀里。
一个闻声滑过来的教练停在我面前,怪怪的一笑,娴熟的转了个花式,又走开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窘迫的想赶紧站起来,无奈双脚上穿着的轮滑鞋根本站不住,一个劲的打滑,后面那人半抱半托的才让我重新“竖”在了地面上。
“舅舅!”沈阳滑过来,瞪着我的身后喊道。
舅舅?我小心的扭过脖子,脸在看清那人之后刷的红了。
真要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动不动脸红,我的这个臭毛病只有让自己觉得更加尴尬。
宋铭轩忍着笑转到我面前,一只手还扶着我:“慢慢的,跟我到那边去。”
他指指一排长椅。
“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我没好气的,跟着他谨慎的向那里挪过去。
“喔——”小沈阳在旁边坏笑,“英雄救美女,哈哈。”
“去去,溜你的去。”我挥挥手,还说呢,刚才就是他刺激我来着。
在长椅上坐好,我看着宋铭轩:“你动作好快啊,不会是才到吧?”
他点点头:“来了有几分钟了,看你们练得专心,没有打扰你。”
“你……”我刚要说话,却被他接下来的举动惊呆了。
他蹲下身子,耐心的解开轮滑鞋一道又一道的搭扣,小心的帮我脱下脚上的鞋子,又拿过教练送过来的皮靴,轻轻托起我的脚。
他的一条腿毫不介意的跪撑在地上,低着头,我只看见眼镜下挺直的鼻梁,头发在阳光的映照下泛出金黄色的光泽。
动作那么的自然,仿佛他做着的是一件最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面红耳赤的拦住他,接过他手中的靴子。
洋相出得够大了,再也不能上演感人一幕。
他并不勉强,笑笑起身。
给沈阳也换好鞋,告别教练,我打算告别。
“不行!”他拉住我的手:“你还没有跟我拍画片呢,你答应了的。”
于是夕阳下又多了三个蹲在花池边拍画片的身影。
吆喝声此起彼伏,他们两都是新手,我则是从小就拍惯了的,纵然宋铭轩把手掌都给拍的通红,大多数的画片还是被我赢了过来。
“15,16,我16张,姐姐30,舅舅12,舅舅第三!”沈阳意犹未尽的数着战斗成果。
“原来这个小纸片还真挺好玩。”宋铭轩推推眼镜,感慨道。
“容易沾上灰尘还会拍疼手,很多家长现在都不让孩子玩了,回去你一定要给小沈阳洗洗手。”我嘱咐他。
“舅舅,姐姐,我要拍大头贴。”小家伙指着路边的小店。
“好啊。”我牵着他的小手走进去,扶着他站上凳子,自己闪到一边。
他摆了几个造型拍了两张后,硬是把我也拖了过去:“我还要跟姐姐拍。”
我莞而,贴着他的小脸连闪几张。
“舅舅,”他又招外面的宋铭轩,“快过来。”
我连忙躲开,谁知他还揽着我的脖子,撅嘴:“我跟爸爸妈妈都是这么拍的。”
“不是的,”我解释,“这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他想不通。
“那,你看,你爸……”
眼睛瞥到对面一脸好笑神情的宋铭轩,我摇头放弃,好吧。
后来,沈阳的妈妈开车接走了他。
坐在车中,她向我道谢:“常小姐,太麻烦你了!”
一双美丽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我没有想到宋铭轩的妹妹居然这么漂亮,当了妈妈的人,依然青春亮丽,活泼可人,时尚雅致的打扮,衬得她俞发的粉雕玉啄。
“不客气,沈阳很可爱的。”我向趴在窗口的沈阳挥手。
“姐姐,下次到我家来,我跟你继续比赛。”他恋恋不忘今天玩过的画片。
我点点头:“再见罗。”
他妈妈又看着我笑一笑,开车走了。
推辞了宋铭轩共进晚餐的邀请,他也并不介意,开着车把我送回家。
告别了刚才的欢愉,静默的车厢内,我呆呆的看着前面。
路上车很多,大家缓慢的前行着,车灯闪烁,蜿蜒着向前延伸。
他哀伤的眼神在我眼前浮现,心里一阵彷徨,那种窒息的感觉重又袭来,我低下头。
到了。
停下车,“谢谢。”他又说。
“别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举手之劳罢了。”我解开安全带。
他笑笑,照例下车给我打开车门。
犹豫一下,叫住我。
“常欢。”
我扶着车门看着他。
他弯弯嘴角:“笑一笑,常欢。”
我怔住。
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远方:“今天在会议室,终于看到你的笑……”
他别过头,过了一会儿,轻轻道:“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第二十六章
我低下头,夜风吹过我的发端,头发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我的脸庞。
心中非常的不安,混杂着歉意、震荡和感动。
我和他原来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他做着他的青年才俊,我过着我的平凡生活。
也许会偶尔在杂志上看到他的介绍,跟朋友们感慨一下,啧啧啧,这么出色,这是真人吗……
小小的憧憬一把,然后丢下杂志再去讨论今天中午吃鸡排饭还是猪排饭?
命运却在我们两人面前撒下诱惑的金币,让我们顺着不同的方向走到一起。
宋董祖孙的出现,黄总的临时派遣,甚至在天意滑的那一交……缺一不可。
如果再早一点点,只要那么一点点,我闭上眼睛,是的,这,依然是命运的安排。
如今的我没有兴奋,亦不必给自己做即将成为都市灰姑娘的心理辅导。
错爱。
“知道你已经到了,我赶紧跑到会议室,门开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紧张。”
他迟疑的开口,有些怔忪。
“轻轻的走过去,诺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低垂着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眸,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桌面,白皙的脸上毫无欢容。我在门口站了多久,你就这样坐了多久,对身边的一切完全不在乎,仿佛与世隔绝。直到我敲了敲门,你才回过神,站起身,客气的冲我笑,请我坐下,肿着眼泡。”
我无语,是吗?
“真的睡晚了吗?”他的语气有些急促,跟平时的气定神闲不太一样。
我不说话,心里没来由的委屈。
他停下来,隔了一会儿,叹一口气:“上楼去吧,早点睡。”
我不敢看他,低着头向里面走去,清楚的感受到落在身后的目光。
他曾经说过,我的一切都写在了脸上,会读的人自然懂得。
靠着电梯的墙壁,我失神。
慢慢的拿出钥匙,站在门口,轻轻转动锁孔,整个人却被淡淡的烟味包围。
低下头,细心的寻觅,终于在墙角看见烟灰。
手顿了顿,随即迅速打开门,走进去,用力甩上。
“砰”的一声,把那股熟悉的气息关在门外。
门旁开着一盏微弱的壁灯,晕黄的灯光下,照见我脚边的拖鞋。
一双鹅黄的,我的。
靠着一双咖啡的,他的。
憋了很久的泪终于痛快的流了出来,我转身打开门,你在哪?
冷冰冰的走道,空无一人。
我奔向电梯,来到9A,敲门,没人应。
落寞的下楼,不,他没有走远。
回头茫然四顾,眼光停在前方黑洞洞的楼梯口。
一步一步走过去,鞋跟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清脆,在空荡荡的楼道中回响。
推开楼道门,我知道,我找到了他。
幽暗的通道指示灯映出缭绕的烟雾,窗口有人背对我站着,黑暗中一点火星红得耀眼。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这一幕依然牢牢的镌刻在我的心中。
他消瘦的身影临窗而立,宽宽的肩膀往下削下来,形成一个V字,如同一尊俊朗的雕像。
静静的对着外面的星空呼出最后一口烟,踩熄那一点火花,慢慢转过身来。
窗外有隐约的光,照着他的侧脸,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他缓缓张开双手,无声的看着我。
我好似能看到他脸上的笑,淡淡倦倦,却异常温暖。
就这样站着,耐心的等候着。
我默默的走过去,双手绕过他的腰际,头贴着他的胸口,紧紧的靠在他的怀里,一任泪水恣意的流淌,濡湿他的衣襟。
他的手收拢过来,轻柔的抚摩着我的后背,好似安抚着一个失措的孩子,过了一会儿,渐渐收紧,收紧,强大的安全感一阵阵袭来。
把头埋入我的颈窝,他低语:“欢欢,对不起。”
“我爱你。”
我酸楚的点头,我也爱你。
“原谅我的自私,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他的声音低下去,要很用心,很用心才能听见。
我抬起头,目光抚过他的脸颊,笑一笑,重又靠进那个怀抱,它拥有如此的魔力,让我只想沉溺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我相信你,你说,我听。你不说,我也不问。”
他轻蹭我的脸,没有再说话。
日子在平静中过去,我们彼此都怀了一份小心。
他的作息依然非常的不规律,有时一连好几天不见人影,有时又会开着车早早的等候在我公司的附近,接我下班。
我信守承诺,对他的一切再也不闻不问,只在见到他时送上甜甜的微笑。
他的话越发的少了,最爱做的事,是窝在我的大沙发里抱着我发呆。
“欢欢,欢欢。”他会在我耳边轻叫。
呵出来的热气喷在我的耳边,痒痒的,酥酥的。
“恩?”我舒服的闭着眼睛,躺在他的怀里。
他的胡子茬扎在我的颈后,我笑着缩起脖子。
“明天想吃什么?要不要吃你喜欢的糖醋小排?”
“什么都不想,今天你做的黑椒牛排撑死我了,还吃肉?”我撇嘴。
他认真的想一想:“那,吃鱼吧,我给你做剁椒鱼头,再烧个奶汤什锦小火锅,好吃又美容。”
“不要,我明天只要吃苹果。”我抗议,这些天来,但凡在家,他总会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不仅把自己的拿手好菜烧了个遍,还买了一大摞希奇古怪的菜谱。
正餐、甜点、零食一应俱全,而且根本无国界,韩式的年糕、日本的料理……
仿佛要把一个人一辈子能吃的菜肴来一个彻底的浓缩。
不厌其烦的买回各种调料,一个人在狭小的厨房对着菜谱研究。
兴致勃勃的尝试,偶尔失败了也丝毫不会影响他的热情,做好了一一摆上桌,逼着我品尝。
自己却不怎么动筷子,只开一瓶啤酒,就一盘花生米,笑眯眯的看着我吃。
“笑什么笑,怪怪的。”我瞪他。
他拣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慢悠悠的嚼,摇头晃脑的说:“哎呀,我这才体会到身为一名饲养员,看着小猪香喷喷的吃东西,那得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儿啊。”
“去死吧你!”我抓起靠垫丢过去。
他闪过,从靠垫后面露出眼睛,一脸的无辜:“我可不能死,我死了谁给小猪做吃的?”
……
躲进小楼成一统,哪管冬夏与春秋。
穿好靴子,在薄薄的V领内衫外面套上一件浅棕色无扣羊绒长款开衫,在腰间随意的系上一个结,我盘好头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绽开一个满意的笑容。
换季了,我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被他变着法儿的喂了这么久,我的脸颊却消瘦下来。
以前,呵呵,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吃几颗巧克力都会长上一圈肉。
现在,它们都去哪了?
心中,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垂下眼眸,摁熄手机下楼,他已经到了。
帮我打开车门,他吹一个口哨。
“丫头,今天真漂亮。”
“开车。”我笑着系好安全带。
很久没有出来吃饭了,我有时候几乎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错觉,好象他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家,而我的存在,是不被公开的。
周末的餐厅,客人很多,大厅里空着的几张台子都放了预订的牌子。
我们在订好的台子旁坐好,正点菜的当儿,我听见他愉快的声音:“哟,这不是石队吗?今天收拾得挺帅啊。”
我抬头,一个有些面熟的年轻人在附近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向我笑着点了点头。
是他?今天他没有穿制服,换了件米色休闲西装,很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意外,世界真小。
在医院曾经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的奶奶还好吗?
那天没发现,他笑起来两颊会浮现出一对小小的酒窝,一种可爱的帅,也让他显得特别的孩子气。
我对他笑笑,留意到他把手里拿着的一本书郑重的放在了桌上醒目的位置,心中灵光一现,我偷偷向范浩正抛去一个眼色,指指那本书。
范浩正打量他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扑哧”一声,看到石队皱眉扫过来的目光,强忍住笑意,冲我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
显然,石队此行的目的是——相亲。
石队似乎有点紧张,不时的看向门的方向,要不,就摆弄那本书,好象放哪都不太妥当。
范浩正一边吃东西,一边侧头好笑的看着他。
五分钟后,他的手机响了。
接过电话,他放下书,回头对我们无奈的笑笑,匆匆离开了。
范浩正不笑了,喝了口汤问我:“你说,那个女孩子还来不来了?”
“不知道,”我耸耸肩,“你好象比那个什么石队还着急啊。”
“好奇呗,”他夹起一只虾,晃一晃,“欢欢,你不觉得我做的比这强多了?”
门口传来“叮”的一声,我朝他摆摆手:“嘘,来了。”
一个年纪跟我相仿的女孩子四周看了看,目光落在石队刚才留下的书上。
她弯起嘴角,径直走过来,坐下开始静静翻阅那本书。
一头如瀑的黑发,一张瓜子脸,小巧秀气的五官。
“很漂亮哦。”我小声说。
范浩正点点头:“不错,不过比起我们家欢欢还是有不少差距的。”
“神经。”我翻翻眼睛,哪跟哪啊。
不一会儿,那个女孩子的手机也响了,因为隔的实在太近,我们清楚的听见她的声音:“没关系,你忙你的,好,再约吧。”
挂了电话,她拿起书也走了。
没有抱怨,表情柔和,我点头,这个女孩子不错,替石队庆幸,他没有找错人。
“我吃不下了。”我推开盘子,饭的味道不错,可是实在吃不了了。
“这个雪糕菠萝片不错,你尝尝,饭给我。”范浩正拖过我的盘子,把甜点递给我,埋头吃起来。
“小欢?”
送到嘴边的菠萝片停住,我瞪大眼睛,看着站在桌边的人。
“姨妈?”
老天,怎么这么巧?
范浩正也放下勺子,看看我又看看姨妈,擦擦手站起来,拉开旁边的椅子:“您好,我叫范浩正,您请坐吧。”
姨妈好奇的打量他几眼,又看看他面前的碗,平时我跟他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吃不完的一半他吃掉是很自然的事情,以现在桌上的情形,姨妈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我们的关系。
果然,姨妈了然一笑,瞥我一眼,摇头道:“不了,我那边还有同事,你们慢慢吃。”
意味深长的拍拍我的脑袋走开了。
糟了,我懊恼,被发现了。
一只手伸过来,拉住我的手,用力握了握。
我抬头,他正微笑的注视着我。
我苦涩的咧咧嘴,不,没用的,没有用的。
再也没有胃口来消灭那片雪糕菠萝,我知道,面对现实的一天到了。
即便自己想做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如果真的有人走过来拽你,无论如何总会有睁开眼睛的一天吧。
第二十七章
今天是铃兰。
洁白的钟形花朵,娇羞的倒垂在枝条上,一小颗一小颗紧紧的挨在一块儿,晶莹雅致,暗香浮动。
我托着下巴,看着花儿出神。
每个星期一,都会有一束美丽的鲜花出现在我的桌面上,它们静静的伫立在我的大茶杯里,幽幽的散发清香。
打过电话给宋铭轩,他仍然淡淡的:“喜不喜欢是你的自由,送不送,那是我的自由。”
搁掉电话,对自己笑一笑。
日子久了,自然就淡了,又不是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今天,又送来了。
我烦躁的搓搓脸,怎么办,怎么办?
姨妈已经通知我今天晚上把人带过去吃个便饭,我知道,这一顿饭的工夫,姨妈一定会把范浩正的一切查个底朝天。
不需要任何技巧,她要做的就是直接问。
是的,十分正常,非常合理。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知道?
可是他不会答应的,我太明白了。
在办公室坐立不安半天,终于拨通他的电话。
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心里,也在等着他的回答。
他在电话里沉默,而我的心,则在这寂静中一步步冷却。
就在我准备挂断的时候,他突然开口:“我去,欢欢。”
我意外,让他记下姨妈家的地址:“我会在路口等你,你——真的来吗?”
他低笑:“噢,是的,我有不良记录呢。放心吧,我保证,只要死不了,我一定会过去找你。”
“说什么呢。”我嗔道,放下电话,多少有些高兴。
这些日子,他一定也想了很多,是不是?也许,一切会有转机?
又一辆车开了过去,我焦急的在路口张望,难道塞车了?怎么还没到?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姨妈的菜该下锅了吧?
姨夫和表妹也都在热切等待着他的到来。
“打败宋铭轩的人,喔,天哪!姐,我好期待哦。”刚才小欧在屋子里兴奋的团团转,手里一直拿着姨妈她们那份刊登了宋铭轩访谈的杂志。
姨妈平素最不喜欢人不守时,第一印象很重要,千万不要生什么枝节。
看看手表,怎么走得这么快?秒针转动的速度让我心惊肉跳。
兜里的手机忽然叫了起来。
别,别又不来了,我犹豫,看着那个号码不敢接听。
终于鼓起勇气,面对现实:“喂,你在哪?”
老七嘶哑的声音在那边叫着:“常小姐?快,快,快到街口来!”
打了一个激灵,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下来。
拔脚往街口奔去,跑出巷子,一眼看见他的车停在路边。
“常小姐!”老七在前面探出头来,我惊恐的发现他的脸上有血渍。
手剧烈的颤抖,迟疑的伸向后门的把手,猛的拉开——
泪水不受控制的流出来,我捂住嘴,随即跳进去,关上车门。
“范浩正,范浩正!你怎么了?你说话呀!”我哭着低喊,望着他,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一搭搭,一处处,刺眼的红。
我根本分不出到底伤在哪里,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嗡嗡嗡……”象无数只苍蝇在飞。
心扑通扑通的狂跳,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他躺在靠背上,无力的转过头,慢慢睁开眼睛,对着我扯扯嘴角,声音微弱:“欢欢,别怕。”
我扭头向老七尖叫:“去医院啊,笨蛋!快啊!”
老七迅速发动汽车,飞快的冲了出去。
“你不要吓我,范浩正……”我摸他的脸,血在我的手上,触目惊心。
“别怕啊,丫头,没事儿,”他在我耳边缓缓道,“我说过,只要死不了,就一定会来找你……怎么样,这次,我说到……做到了吧?”
拂开他的一缕发丝,我轻轻靠过去,贴着他冰凉的脸,恐惧象夜色蔓延,无边无际。
“恩,我知道,我知道。”我温柔的碰一碰他的鼻子,“我知道……”
他呼出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
我伸过胳膊,小心的托起他的脖子,让他斜靠在我的肩头。
他的头软软的靠着我,象一个婴儿般软弱,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摇晃着。
我拍拍他的脸,声音异常的平静:“范浩正,别给我装睡啊。”
他的手动一动,我赶紧握住:“怎么呢?”
他轻笑:“真舒服,欢欢……”
声音低下去。
我的心揪紧,拉拉他的手:“嘿,又装睡啊,我生气了啊。”
“别,”他紧紧我的手,“别生气,我害怕,放心……我不会死。”
“我死了,谁给我们小猪做饭。”车窗外霓虹灯的映照下,他的嘴边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别过头,看着外面的喧嚣,心里开始感觉到疼痛,痛的无法遏止,无法触摸。
我从小不是一个爱流泪的孩子,可是,现在,我成了一个讨厌的爱哭鬼,有这么多,这么多的眼泪。
是最近水喝得太多了吗?
一定是这样。
“都是我害的,都怪我,都怪我……”老七撑着墙,低下头痛苦的自责。
我木然的坐在手术室外面,看着那正在手术中的牌子,不敢说话,不敢动。
神经已经极度的敏感,不能接受哪怕一丝丝的风吹草动。
范浩正,我在这里等你呢,你小子,不许跟我玩花样。
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外有人影闪过,一片混乱中,老七的手下已经各司其职,在外面待命。
关上走道门,老七在我对面坐下,掏出一根烟,拿出打火机,打火,想想,又熄掉,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发呆。
“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们。”
我看着他。
他蹙眉,拿下嘴里的烟,看看手术室门口的灯:“我知道,正哥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你。”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有他的血。
“我从来没有见过正哥这么在乎一个女人,”他笑,“跟老鸡护雏似的,生怕你受到伤害。”
“兄弟之中,也只有大龙和我知道你的存在。开头我觉得正哥太紧张,后来想想,大概这样才是最好的。”
腮边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傻瓜,他为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难道要这样藏一辈子吗?
我早已隐隐觉出他们的不寻常,不不不,没有这么简单。
每当我们之间走近一点,他的紧张就加多一分,他为什么这么焦虑?
是什么让他有这么强烈的不安全感,我只是不问,并非无心。
他内心的挣扎,偶尔会在疲倦的神情中闪过,被我发现。
宋铭轩说过,会读的人自然会懂。
我在范浩正这里得到了证实。
只是,我还在努力的读,尚未毕业,没有过关。
也许不停的说话能够缓解老七心中的紧张,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本来根本没事儿,可是大龙又跟那帮人掐了起来,我明知道这时候不对,可听说大龙他们快架不住了,还是脑子一热就带人过去了。”
他抓抓头发,叹口气:“本来我是瞒着正哥的,他却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狗日的,那帮家伙就是存心设的套儿,我们都傻了,正哥立刻带弟兄们找了来,二话不说就冲了进来,愣是从刀子底下把我们拉了回来……不是正哥,这会儿大龙也没了。”
他舔舔嘴唇,扭过头不看我,可是,我知道,他在哭。
“现在,谁还讲这个义字?道上混的,哪个不是为了钱?”
他擦擦脸:“跟正哥之前,我也一样。跟着他,才有点象个人。”
“常小姐,”他认真的看着我,“说起你的时候,正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他笑得很少。正哥如果能熬过这一关,你,就嫁给他吧。”
我苦笑,他好象并没有娶我的意思。
“来医院的路上,正哥坚持先去见你,他说,欢欢不喜欢迟到……”
“别说了。”
我闭上眼睛,无力的把脸埋入掌心,泪水再一次从指缝间宣泄,鼻端飘来浓烈的消毒药水味。
范浩正,醒醒,快点醒醒,有些事,我一定要你亲口告诉我,这所有的一切,早已远远的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已经快要崩溃了。
灯熄了。
我们两迅速的跳起来,冲到手术室门口,看着刚出来的医生。
我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任何声音,老七看我一眼,抓住医生的胳膊:“怎么样?”
医生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口罩上两只眼睛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我发誓,我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明亮英俊的双眼。
它的热度,足以融化整座冰山。
第二十八章
他手上的老茧很厚,尤其是在虎口处,更为明显。
我细细摩挲着他的手,皮肤糙糙的,心中十分踏实。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苍白。
缝了一百余针……幸好,大夫说这小子命大,虽然背部的伤口延伸至下肋,幸好没有伤及脏器,已经脱离了危险。
把他的手贴在脸上,心口仍隐隐作痛。
原来胸腔内,隔肌上方,两肺之间这个不停跳动的器官,除了充当身体的血泵,居然真的会在你难受的时候觉得痛。
他醒了一次,问了大龙他们的情况,握着我的手又沉沉睡去。
“嘿,你叫欢欢?他一定欠了你很多钱。”那个医生对我说。
呵呵,他也看过大话西游。
他的口罩拿了下来,脸胖胖的,四十多岁,当然,我仍然坚持,他的眼睛很帅。
“他有没有欠别人的钱?”我笑着问他。
“就我所知,只有你一个债主。”他向我眨眨眼,下班去了。
看着他平和的面容,我微笑,你叫我的名字了?
后半夜,佟四海也来过了。
关切的询问了他的情况,老七一直低着头,唯唯诺诺。
我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种略带恐惧的神情,不免诧异。
看着窗外的夜色,佟四海摇摇头,叹息一声:“阿正太卤莽了,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常小姐,你是阿正的朋友,烦劳你好好照顾他,有什么事让志刚他们跟我联系。”
志刚?我呆一呆,才想起那是老七的名字。
“最辛苦的还是陈志刚他们,我也会抽空过来的,”我点头,“您放心吧。”
没有忘记那次下雨天第一次见到他时,范浩正无意挡在我前面的举动,我尽量表现得淡淡的。
他和蔼的笑,看着我的眼睛,我渐觉一种压力。
他的目光犀利,有种摄人的力量。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坦然的迎着他的视线,他眼中的精光慢慢散去,表情松下来,满意的笑笑,带着一群人离去。
哦,我呼出一口气坐下,怎么这么累?
趴在他的身边,我渐渐合上了眼睛。
“正哥你醒了?”
“嘘——”
我一震,条件反射般的猛的抬起头,看见老七站在我对面,欣喜的笑着。
而那个家伙正笑眯眯的看着我:“早啊,丫头!”
还没说话,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的嘴唇怎么这么白,声音为什么这么小,额上包着纱布怎么这么傻!
“不哭啊,小笨蛋,我都醒了,你还哭什么?”他开心的轻叫。
“看你那个样子,难看死了。”我接过老七递过来的纸巾擤擤鼻子抱怨道。
他看看老七,笑着撇撇嘴。
只是握紧了攥着我的那只手,微微的摇一摇。
在他的单人病房里吃过早点,他就催我去上班。
“请两天假,公司不会因为我停止转动。”我有些不快。
“听我的,”他神色严峻,“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你待。”
又来了。
“我已经没事了,这里一切有老七他们,这几天你不要过来,出了院我会去找你。”
我瞪着他话冲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沉默的拿起外套,“砰”的带上门走了。
满心的欢喜被深深的挫折感取代。
老七打来电话,絮絮告诉我他的状况。
“放心吧,常小姐,”他呵呵的笑着,“该补的,我们都给正哥补了,保证他出院的时候会长胖一圈。”
我静静听完,挂上电话,看着桌上摊着的滋补菜谱叹口气。
也好。
他想让我放心,我就遂了他的愿。
最近,我的脾气好得出奇。
态度平静的接听他扯东谈西的电话。
“欢欢,你如果是医生多好,我可以每天看到你。”
“我不喜欢做医生,会碰到你这样讨厌的病人。”
“呵呵,欢欢,那个医生又问我,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不来看我,他干嘛老惦记着你,真是的。”
“……”
“你在干什么呢?下面?哦,芝麻酱在架子里第三层搁板上,别忘了放点香油。”
“我知道。”其实我不知道,而且根本就没准备放。
又是一个雨天,牛毛般的细雨纷纷扬扬,象一张网撒下来。
我从办公室出来,一个人低着头闷闷的走着,姨妈的话回荡在耳边。
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白皮鞋踏进水里,有种麻木的快感。
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手机响了,我掏出来看看来电,范浩正。
“欢欢,下雨了。”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打伞。”
“什么?”我抬起头,四处张望,心里有模糊的希望。
“一定抬头找我了吧,逗你呢,哈哈哈哈,我就猜到。”他得意的笑。
我却没有生气,算了,没关系。
“怎么不说话了?”他仍然兴致勃勃的。
“没什么,你的伤口长好些了吗?”我慢慢的往前踱去。
“你的头发怎么乱糟糟的,是不是太想我,没有心思照镜子了?”
我摇摇头,咧开嘴,眼睛在周围寻找。
一辆熟悉的黑车远远的停在路边,有人在里面对我挥挥手。
该死的家伙!
我开心的挂掉电话,跑了过去。
钻进车里,坐到他的身边,兴奋的看着他:“你能出来了?”
他靠在椅背上,动作僵硬,但气色好了很多。
老七跳下车:“我抽根烟。”
车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灰色的天,冷冷的微雨,车子里有温暖的气息流动。
他拉起我的手,放到嘴边,轻轻蹭一蹭:“想你了。”
我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靠进他的怀里。
我也想你。
很想很想。
“过来看看你,看过了,我就回医院去。”
“那个家伙今天又问你了,他说,那个女孩子怎么再也不来了?在手术室外面,她的眼睛都哭肿了。”
闻着他身上思念已久的味道,我闭上眼睛,眼角热乎乎的。
低着头不让他看到,他揽着我的肩膀,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玻璃隔开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遥远。
姨妈的话却不停的在我脑海里碰撞。
“小欢,你知道他为什么受的伤吗?”
我沉默,知道。
“不是医院说的什么遇到劫匪,是械斗。械斗,你明白吗?”姨妈的关系网广泛得出乎我的意料。
“他还是佟四海的左膀右臂。”
“佟四海,不是那个政协委员,企业家吗?”我奇怪。
“是,他是。不过,他不仅仅是个企业家,他的生意做得太大了,太大了。”姨妈摇头。
“你知道,有种机构有时可以取代银行的功能吗?”
我茫然的看着她。
第二十九章
“游走于法律边缘的灰色地带,本市最大的地下钱庄。”
地下钱庄?
对于这个名词,我根本豪无概念。
“可是,”我探过身子,疑惑的问姨妈,“这些和范浩正有什么关系?”
“据说,那里管事儿的人外号老七,而这个老七则听命于一个叫正哥的人,”姨妈的表情非常严肃,敲了敲桌面,“正哥,范—浩—正!”
我的耳朵嗡的一震,定了定神,强笑着问她:“姨妈你在哪儿听来的,跟小说似的,不会吧?”
姨妈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加重了语气:“姨妈本来只是不放心,随便问问罢了,但打听到的事情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我毕竟能力有限,只能查到这里。”
“知道的越多,我越害怕。能找到的关系,我都找了,这些事儿,一般人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敢乱说。能隐晦的提醒我,姨妈已经算是欠了别人天大的人情。”
我窝在沙发里,抱着双膝发呆,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门照到我们的身上,金灿灿的,却没有一丁点温度。
姨妈看着我,有丝不忍,坐过来揽过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姨妈之所以这么害怕,就是担心你对他动了心。姨妈不是一个老顽固,而且,相对于你爸爸妈妈,姨妈的立场更冷静更客观。”
“小欢,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这个姨妈知道。可是,姨妈也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适合你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一段爱情再热烈,日子久了总会变淡,千万不要放任你的感情泛滥,导致局面不可收拾。在这种事情上,你如果选错一次,一生就完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一下,一下。
我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很多,很多……等到需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暖一暖。
车窗外,老七在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下靠着数干抽烟。
斜叼着烟头,他的神情悠然,自在。
突然有些羡慕他,可以理所当然的跟范浩正在一起。
“你对他们真好,值得吗?”
顺着我的视线看向外面,范浩正轻笑:“我欠他们的,欢欢,你不明白。”
是的,我的确不明白,而且,不明白的实在太多太多。
“对不起,”他捧起我的脸,黑眸深沉一如璀璨的星子,“我欠得最多的人,是你。”
我没有忽略掉那光彩中有一抹迟疑和彷徨。
“我要你还给我。”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笑了,皱皱鼻子:“嘿嘿,小丫头要债来了。”
眼神在我脸上温柔的掠过,俯头亲下来,喃喃道:“会的,欢欢,会的,等我。”
多久?
十天,姨妈答应我十天。
“不能再拖泥带水了,十天之内,小欢,你要做出决定。我可以先帮你保密,但十天后,我只有告诉你爸你妈了。”姨妈的口气不容置疑。
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
姨妈的态度已属难能可贵。
放下电话,我躺在沙发上出神。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有段日子没有主动打电话回去了,今天接到我的电话,家里人都很高兴。
“小欢,是不是想奶奶啦?”奶奶抢过电话开心的问。
“奶奶,你的关节好些了吗?”前阵子听妈妈说奶奶的手又肿了,这是奶奶的老毛病,却没有什么真正有效的药可用,犯起来十分痛苦。
“没关系,奶奶习惯了,”奶奶满不在乎的说,“小欢,自己在外面一定要定时吃饭,别以为自己年轻,饥一顿,饱一顿的……”
奶奶……
心里酸酸的,在奶奶眼里,我永远都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吧?
妈妈接过电话,交代了我一些日常琐事,我听见爸爸在一边拉奶奶进房间休息,又过了几分钟,听不见他们两的动静了,妈妈声音小了下来:“ 你奶奶这些天来,腿疼得厉害,前天一个人走路差点摔个跟头。”
“怎么会这样?”我吃惊,“奶奶的脑血栓不是好了吗?”
“哎,她也是快九十岁的人了,身体的零件开始老化,这里那里的毛病在所难免。”妈妈叹息。
“幸好她心情还不错,身体的疼痛还不会太影响她的生活。成天想着你结婚的时候要怎样怎样,这个风俗那个规矩的,说一定要给你好好操办操办。”
我舔舔嘴唇,我的婚事。
过年的时候,邻居小敏结婚,奶奶没少给我吹风。对亲手给我操办结婚事宜的憧憬之情溢于言表。
借来小敏的婚纱杂志,兴冲冲的拉着我一起看,说你们都喜欢穿这个,奶奶也喜欢,你看中哪一种啊?
呵呵,满脸的皱纹都飞扬起来了呢。
我枕着双手看着天花板,哎,奶奶……
要是她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噢,天哪,我闭上眼睛,想都不敢想。
这晚,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折腾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起床后带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坐在公交车里,经过一所幼儿园,小家伙们在门口向爸爸妈妈再见,十分热闹。
咦,有一个小男孩不知怎么在门口哭着不肯进去,小小的脸蛋被嘴巴占去二分之一,用手帕揉着眼睛,可爱到极点。
他的爸爸好脾气的蹲在他身边,絮絮的说着什么。
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我在车窗的反射中看见自己嘴边的微笑。
呆了呆,那笑意渐渐消失。
他,会有空送孩子吗?这个时候,他的世界刚刚陷入沉睡吧?
他提前出院了。
晚上到我那里庆祝一下吧?他在电话里说,丫头,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在客厅里徘徊,看看钟,该上去了。
身上早已穿好前些日子就已置下的春装。
白色丝背心外套着一件有粉红花瓣的薄纱,配了一条白色麻质长裤。
他说,欢欢穿淡粉色一定很好看。
于是深色基调的衣橱里添了一抹亮丽。
散开头发,呵,又长了,卷卷的发尾已经垂到腰际。
把脸埋在掌心,良久,我抬起头,吸一口气。
是的,该上去了。
门打开,他惊艳的眼神。
吹了个口哨,拿着铲子亲我一下:“美女快坐下,菜马上就好啊。”
我点点头,看着他奔向厨房。
穿着我买的围裙,喜气洋洋的样子,走路却因为伤口的关系,还显得僵僵的,硬硬的。
直着脊梁赶过去的背影,怪怪的,有点滑稽。
我慢慢走到餐桌旁边,坐下。
明明没有出去,怎么觉得眼睛里进了沙子?
桌上已经摆满了好吃的,香味钻入鼻尖,令人垂涎。
是的,他一直就是一个极好的厨子,可遇而不可求的。
隐约让我产生一种错觉,我刚刚下班,先我一步回来的他已经准备好晚餐,两个人边吃边聊,吃完饭或许出去散散步,或许在家看看电视……
第三十章
他端着最后一道汤过来,摘下围裙:“齐了,欢欢饿了吧?来只虾。”
拎起一只凤尾虾送到我嘴边:“张嘴。”
我看着他愉快的神情,机械的张开嘴。
“乖,”他满意的笑,“我不在家这段日子馋坏了吧?”
“尝尝这个柠檬牛肉,很开胃的,里面的洋葱丝、黄瓜丝和胡萝卜我都用冰水泡过了,你看看是不是很脆?”
他一样一样的往我碗里夹菜,不一会儿面前的碗里就堆起一座小山。
我忍不住笑:“别夹了,这么多怎么吃啊?”
他放下筷子也笑了:“好好好,你快点吃啊。”
喝一口啤酒,把胳膊枕在脑后,惬意的晃着椅子:“啊,回来真好。”
我低着头,认真的,以近乎虔诚的姿势品尝着他做的每一道菜。
一道菜一道菜的吃,吃得极慢,极仔细。
一道也没有遗漏。
“欢欢,觉得怎么样?我怎么觉得你吃得特别的认真啊,有点象在考试,叫人怪紧张的。”
他好笑的探过头来,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安。
我放下筷子:“我还要吃一样东西。”
“什么?”
“牛肉面。”
“早说啊。”他站起来,动作有点猛,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后背。
我心里咯噔一下,抢过去扶住他,紧张的问:“怎么了?还疼吗?”
“没关系,等着。”他扭头看着我,瘦削的脸上写满喜悦。
我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厨房,靠着门框看着他烧水,下面,拌调料。
热气在小小的空间弥漫,让我的视线模糊起来。
他娴熟的往锅里打了两只蛋,黑色T恤的袖子随意的挽着,依然是宽宽的肩膀,瘦瘦的腰身,只不过因为太瘦,衣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我轻轻走过去,双手从他的腰侧绕过去,环着他的腰,紧紧的贴着他宽阔的后背。
鼻子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酸得不可抑止,眼泪无声的滚下来。
他的身子一僵,呆了一会儿,拍拍我的手:“怎么了?”
我摇头,眼泪已经打湿了他的后心。
他试图转过身来,动了动,没有成功。
“欢欢,不要吓我,怎么了?”
我放开手,低着头快步奔向餐厅,坐回我的座位。
他端着面走过来,放到我的面前。
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下,小心的看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拿起筷子,挑起面条放进嘴里。
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也不过如此了吧?
以后,每当我吃到牛肉面,都会想起那个晚上。
面条很香,很香。
还有一点点的咸。
“上个星期,我的一个同学结婚了。”
他静静的听着。
“我和亦凡陪她去订做的婚纱,很美很美。我们试伴娘装的时候一时好玩也试了两套婚纱,有一款她们都说我穿了很好看。”
他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低着头抿了一口啤酒。
“亦凡他们说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起吃个饭聚聚,今年五一同学们计划出去玩一圈,选了几个点,虽然那时候人多了点,可是大家一块儿去一定很有意思,他们都让我叫上你。”
“我今天早上经过一个幼儿园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孩在哭,他爸爸在一旁耐心的哄着他。哎,你不知道,他哭得有多可爱,明明是个小男生,还抓着块手帕,啧啧啧……”
“亦凡和沈青去看房子了,位置和价格真是鱼和熊掌啊,呵呵,不过,他们已经准备贷一部分款,选一套面积小一点的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亦凡告诉我那房子户型特别好,前面是花园,配套也不错,如果人多可以团购……”
他侧着头,淡淡的笑,那笑容在他的脸上却显得那么的突兀,带着一抹凄凉。
我终于吃完最后一口面条,推开碗,站起身:“不过,我都推掉了。”
“谢谢你做的面条,真好吃,以后恐怕没什么机会吃了。其实你可以开一家面店啊,生意肯定不错,呵呵。”
我微笑着向门口走去,以后真的不能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该瞎了,呵呵。
经过他的身边,手被他拽住:“对不起,欢欢,对不起。”
我摇摇头,轻轻挣脱,门在我身后慢慢合上,连同那一个温暖的世界,连同那一个会让我觉得温暖的人。
第二天,我收到一个包裹。
里面有一只信封,我倒了倒,一样东西“铛”一声落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条穿着一只戒指的铂金链子,戒指上的米奇头像旁有一颗钻石熠熠生辉。
信封里还有一封信,上面是他的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
从来不知道他还写得一手好字。
“欢欢,很早就买了这对戒指,偷偷用纸条量了你的手指,应该正合适。
你的这只估计你不会戴了,就当做吊坠吧,好吗?对不起,自私的把你留在我身边,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欢欢,多听听你家人和朋友的建议,他们说的是对的,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吧。
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呵呵,不过,也许欺负你最多的是我自己吧。
我会一直在这里,如果需要我,你知道怎么找到我。”
轻轻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刚刚好。
把它拿下来,握在手心,伏到桌子上,良久。
很快会过去的,亦舒说过,创伤的心,我们痊愈得很快,转一个街角,你会碰到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