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4-26

夜幽梦: 玥影横斜 32-43

32. 逆转局势


  为了把我俩带回去,沈墨翎还真下足了功夫,我垂下眼睫,面对这种情形实在是觉得头痛,而且还是非常地头痛,忍不住伸手去揉太阳穴,连揉好几圈才抬眼望向沈墨翎,“锊王,这种举动的意思,是不是表示只要我们不跟你走,就会被射成刺猬?”

  “这么想也是对的,只不过稍微有些出入,”沈墨翎微笑着纠正,“我自然是希望能和平地解决问题,可是你们若是不合作我也只有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也不至于射成刺猬,只要让你们无法正常行动就可以了。”

  冷冷一笑,难道还要夸奖他的这种行为“体贴”吗?沈墨翎摆明了不会卖卢彰面子,他甚至连展翼翔和沈畅烙都不屑去顾忌了,那么就凭卢彰是不可能让我们全身而退的。都已经决定要离开了,都已经打算什么都不计较了……最后的最后,居然还出这种乱子,我轻望沈墨翎一眼,不过,这样,“也好。”

  “好”字一出口,我右手顺势操起,银光连闪,点燃的那五支火把就全全熄灭,火把上还飘袅着灰烟,我身形掠起,趁着瞬间黑暗带来的错愕和意外,飞速贴近沈墨翎。

  依照我和他现在的距离,只要那么一刹那,就足以让我扣住沈墨翎的脉搏,虽然他的确因我的意外之举走神了,可动作却还是不可置信的敏捷,反手一击,手中已多出一把长剑,直刺我的胸口。

  不能躲闪了。

  躲闪会多浪费一瞬的时间,而这一瞬,就足以令其他人回过神来。

  我左手按住剑身,骤感一阵刺通,瞬间血流如注,顾不得左手传来的麻痹感,我身体一晃,瞬间凑到沈墨翎背后,右手一伸,袖中短剑就贴在他的颈项动脉处,牵制成功。

  周围明显有了骚乱,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四周开始变得急促的呼吸声,遮住明月的乌云缓缓散开,丝丝屡屡银白的月光映衬在地面,也照射在沈墨翎的脸庞上。

  有那么一霎那,绿眸中透出令人颤栗的冰冷目光,只不过对我无效,更何况现在是我处于优势地位,更不可能因他的一个眼神而乱了阵脚。

  轻轻舒了一口气,我用特有的手法,伸手连点沈墨翎几大穴位,迎上他的目光,我嘲讽地勾起唇角,“放心,只是封住你的内力,我可不想待会儿被你反牵制。”

  有几支火把再次点燃,周围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情形立刻明朗,除了卢彰和遥,其他人的脸色明显发菜,却因为顾及我手中的沈墨翎,没有一个弓箭手敢鲁莽行动。

  “玥儿,”遥满脸不赞同的神色,“你先把手给包扎一下。”

  “没关系。”甩了甩左手,我的心情明显好转,目光一个人一个人地扫过去,最终停在沈墨翎脸上,笑容灿烂,“老实说,我真的是想息事宁人了,可现在老天让你落在我手里,是不是应该向你奉还一些我以前所遭遇的‘厚待’啊?若不对你做点什么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哪里?玥儿客气了。”沈墨翎语调冷淡,嘴角笑意若隐若现。

  “呵呵,帐可以慢慢算,可现在最优先的事情还是离开这里。”我眉眼间满是笑容,但瞳孔中的温度却低得可以,眼神一转,停在朱文易糟糕焦急的圆脸上,开口道,“朱大人,还请你立刻准备好一辆马车,并且马上命令周围的所有人都撤退,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当然,我不打算让你们知道我的去处,毕竟一个不小心被人埋伏阻击就坏了。只要你能让我们安安全全离开,锊王殿下自然会完好地归还。”

  “我怎么相信你。”朱文易面露城主的威严,表情凝重,“若让你们离开了,同时锊王殿下也被带走,我找不到殿下怎么办?只是你嘴上说说的,我又如何能相信!”

  “那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我无辜地眨眼,满脸的莫名其妙,这种局势之下,朱文易怎么可能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应该说,我只给了你这么一个选择,只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了。朱大人,你快点决定吧!”

  听了我的话,朱文易有些气急,盯住我的目光几乎可称得上是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的模样,若是可以的话,恐怕真想把我给千刀万剐了。

  “呵呵。”相对其他人凝重的面色和气急败坏的神态,被我用短剑架着脖子的这人明显要轻松许多,他甚至还有心情露出笑容,虽说表现平静,可沈墨翎这样的反映应该是想让那些属下不要过于紧张,距离这么近,我能感觉到剑下的那具身体还是紧绷着的。

  “没关系。”沈墨翎开口,声线冷静,“文易,你大可答应她的要求,没事的。”

  朱文易一怔,立刻单膝跪地,领命道,“是。”

  我斜过眼瞥向沈墨翎,正巧和他移过来的视线对上,冷冷一笑,又对朱文易道,“朱大人,还请你速度快一点,一个时辰后若是等不到你的话,后果就请自行负责。”我嘴角泛起甜甜的笑容,“因为,我这个人是很没耐心的。”

  朱文易愤恨地瞪了我一眼,之后就开始指挥四周埋伏着的人全都离开。

  “哦,对了。”突然想起还漏讲了一件事,我把朱文易招呼过来,“朱大人,你可别忘了在车上准备好被子和食物,饿着我们你不介意,若锊王殿下……”

  “知道了!”朱文易极没耐心地打断我,弥勒佛的面容在此刻已变成了鬼面佛,“我会准备好的,不用你废话!”

  一会儿工夫,在周围的人都离开后,这里就只剩下我,遥,沈墨翎和卢彰四人了。

  空气静悄悄的,夜间的凉风直往脖子里钻,我站着等待朱文易,反正封了沈墨翎的内力,我手一直那么举着也有些酸痛,以沈墨翎的性子在这种压倒性的情况下也不会做无谓的反抗,警示性地瞥了他一眼,我便把短剑收了起来,还不等我放入袖子,就看见一道人影迅速晃动,动作快到我的眼睛也快追不上动作。

  是卢彰!

  在卢彰提气掠来的同时,遥也即刻就有了反映。我反射性地再次抽出短剑架在沈墨翎脖子上,回过头,只听到一声重重的剑器冲撞的声响,剑光连连闪烁,缠斗的二人在过了七八招后就分了开来,卢彰急急地喘气,嘴角流出血迹,脸上出现了冷淡以外的神色,声音有些惊诧,“你早就防着我了?”

  的确,以卢彰的速度而言,若不是早有提防,绝对来不及拦住他的。遥云淡风轻地一笑,目光往自己的腰间瞥去,“没什么,在这里除了玥儿,我对每个人都是防范的。”

  我闻言抿唇,顺着遥的目光望向他腰间,意外地瞪大了眼,只看到一大块血迹,注意到我的视线,遥随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简单地做了个包扎,朝我安抚地笑了笑,“玥儿,我没事的,这种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即使他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况且看卢彰的架势,明显不打算就此作罢,他的呼吸依旧急促,应该是内伤不轻,可还是牢牢握着手中长剑,准备下一轮的攻击。

  虽然双方都受伤,甚至还是卢彰的伤势更重一些,可即使如此,若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打斗,也只会对遥的身体造成损害。脑子里不停地想,一下子没注意到手上的用劲,连在沈墨翎脖子上划出了血痕都没察觉,直至他无奈地声提醒,“玥儿,你手里的那把剑能不能握紧一点,一不小心杀了我,你们也会离不开这里的。”

  恍然回神,我冷冷地盯住沈墨翎,“沈墨翎,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连皇上的亲信都能收买,让卢彰这种人忠心耿耿地站你这边,替你做事。”

  “不是我收买,卢彰在当上大内统领之前就站我这边了,或者应该说,我故意隐瞒他的身份,只为了让他成功埋伏到沈畅烙身边。”沈墨翎叹气,确定瞒不下去了,索性解释给我们听。停下话,他转向僵持着的那两人,出声劝阻,“卢彰,算了,这次是我们输了,你继续打下去也赢不了,收回佩剑吧。”

  卢彰闻言后果然收剑,不作任何辩驳,甚至没有去关心遥是否也收回了佩剑,他炯炯的目光望向沈墨翎,态度是我从没见过的恭敬,“殿下,接下来需要属下做什么?”

  沈墨翎略一思索,转而问我,“你们离开这里打算去哪儿?回京城吗?”

  “不是。”反正他迟早会知道,我也不作隐瞒,“是要离开孜祁国。”

  沈墨翎怔了一怔,只是很快地缓过神,他并未对我们的去向多加询问,直接对卢彰下命令,“你直接回京就行了,沈畅烙问起你情形,你就说展玥和展遥跟我秘密会见后就不见踪影了……”

  “沈墨翎,到了现在你还不忘反击?”我开口打断他的话,冷笑。若真让卢彰这样给沈畅烙传话,依他那多疑的个性,只会加重他对展家的怀疑,再加上我和遥的的确确找不到踪迹了……那么,这样的话,恐怕沈畅烙是永远都不敢放心地和展翼翔联手对付眼前这个人了。

  “既然你们都要离开这个国家了,又何必牵挂这里的局势呢?”沈墨翎朝我笑了笑,瞳孔中的光芒有讽刺有自信,其他更多的,却是我看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当然,你也可以试着去阻止,只要你们以我作要挟,那完成沈畅烙给的任务简直不在话下,然后再和卢彰一起回京,这样一来,我的计谋就肯定得不逞了。”

  我不语,盯住他看了许久,他也不回避我的视线,最后是我先撇开脑袋移开视线,声音淡然无波,“随你做什么去,已经与我无关了。”

  沈墨翎这样的人,若真做了他的敌人,他绝对会是最棘手的敌人。心思缜密,深谋远虑,心狠手辣……这些姑且不在话下,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从来不怕输,即使居于败势,他也可以最大化地利用情势,然后给予最大的反击。洛郸城那次是这样,皇宫里的那次也是这样,到了现在,他仍是如此。

  “玥儿!”遥向我走来,容色有些微的不悦,一把拉起我的手,拿起布条用力一扎!

  “啊!”我叫出了声,眼泪都要痛出来了,“遥,好痛!”

  “现在知道痛了?刚才怎么不知道?”看着我吃痛的样子,遥的神色稍有缓和,表情甚至还带些自责,手上的动作也变地轻柔了,仔仔细细替我包扎伤口,抬起眼目光深邃,“你就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呃……”我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诺诺地轻声保证,“下次不会了。”

  沈墨翎沉默地望着我们,然后转头,在吩咐完卢彰该做的事后,就命他即刻返回京城了,一下子,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夜很深,风也很大。

  四周空旷得有些静谧。



33.  赶车前往


  朱文易驾着马车赶到这里的时候,一个时辰的时间限制还没到。他独自一个人来,看见沈墨翎似乎安然无恙,才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冷冷地走上前,冷冷地看着我,冷冷地说话,“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放人?”

  “什么时候?恩,”我略微一想,答道,“等我们走远了,不在你们的控制范围后就会放人了,放心,我带着他走也没用,最迟后天,其实明天就差不多了,你只需要在府邸里等着就行,我放了人后,锊王自然可以自己走回来。”

  面对我的语带含糊,朱文易明显火气不小,耐心也应该被磨得差不多了,硬生生压下快脱口而出的咒骂,他盯住我,一字一句,“希望你能言而有信,我就信你这一次。”

  什么“信我一次”,你是只能选择相信我吧,嘲弄地望着他,我勾唇,“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信不信在你,可是,放不放人却在我,跟你相信与否没关系。”

  “你!”朱文易狠命瞪住我,最后愤愤甩手,“你们给我快点上路,然后快点放人。”

  由始至终,沈墨翎的面色都相当平静,似乎还挂有隐隐的笑容,一句话都不说的他直至坐上马车后才对朱文易轻声道,“没事的,我过两天就会回来的。”

  我们上了马车立刻向关口奔驰而去,驾车的是遥,我则是和沈墨翎坐在车内,之前也已经让朱文易准备好了通关文碟,只要一出关口离开孜祁后,我们会在关外把沈墨翎给放了。

  马匹的速度很快,看来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我斜靠在软垫上,慵懒地喝着热茶。

  沈墨翎闭着眼睛坐在窗边,我们互不说话,连目光都没有任何交流,权当对方为不知名的陌生人,行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他突然有了动静,低沉的声音,缓慢的语速仿佛若有所思,“我曾经以为,只要一落在你手里,即使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可现在的待遇还真出乎我的意料,甚至称得上是受宠若惊。”

  喝茶的动作停了一停,我抬头瞥去一眼,很快又收回自己的视线,不说话。

  沉默地望着我,沈墨翎问道,“为什么?”

  我细细品味香茶,半阖双眼,仍然不说话。

  “为什么?”轻轻的声音,他又重复一遍。

  看不出他这种人的好奇心也这么旺盛,我睁开眼冷笑,“你是期待我好好折磨你一番?”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沈墨翎坚持得到答案。

  “因为没有必要了,杀了你只会让我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放弃。”我干脆地给出答案,省得他继续追问。低下脑袋想了一会儿,回忆起他以前做的那些事,目光染上了些克制不住的冷意,捏紧了藏在衣袖下的右拳,终究还是忍不住,银光一闪,一枚短剑刺穿了他的肩头,望着殷红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衣料,沈墨翎仅仅闷哼了声,脸色苍白,可神情却满是复杂,对上他那双情绪莫测的绿眸,我盯住他,字字清晰,“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这种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若不回报你些什么就太说不过去了。相对你曾经对我下毒,我只是射你一剑而已,应该算是吃亏了。相信我们以后也没见面的机会了,但愿彼此间的纠葛到此为止。”

  “是吗?”沈墨翎脸上浮现一抹浅笑,“就到此为止了?”

  我撇开视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袅袅,“是的,到此为止。”

  

  本以为可以顺利地离开孜祁,结果在行了好几个小时后,那时的天色也快亮了,我让遥把马车停靠在小道上,叫他进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却发觉他的脸色绯红,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没事,又不是没发过烧,很快就会好的。”遥握住我的那只手也很烫,他朝我笑笑,“就快出关了,没必要为此耽搁行程。”

  “什么叫没必要?这种高烧是会烧坏脑子的。”看着他的漫不经心,我忍不住拉高了声音,怪不得他在外头都没什么动静,想必就是为了不让我察觉。拉近遥的身子,我蹙着眉检查了一遍,应该是伤口感染的问题,虽然卢彰的那一剑算不上深,可不好好包扎,还是很容易感染的,我紧紧拽住遥的衣襟,态度坚决,“我们去找大夫。”

  “玥儿,我们是以赶路为主,多在这里待一天,就多上一份危险。”遥轻轻抚平我的眉头,努力说服我,“比起我被抓的后果,发烧应该只算小事,不是吗?”

  我咬唇,盯住他不语。

  “好了,再一个时辰就可以出关了,我们出关后再行上一段路后,就可以把锊王放下马车了。”遥微微一笑,试图缓解我的担忧,“还是继续抓紧时间赶路比较重要。”

  我叹气,无奈道,“至少由我来赶车,你进来车里休息一下。”

  “你赶车?依你受伤的那只手怎么拉住缰绳?”遥拉开我的手坐回驾驶的位置,拍拍我的肩膀,“快点进去,我会注意自己的身体的,若真觉得不舒服就会进来休息的,别担心。”

  最终是我妥协,毕竟遥说的都没错,继续待在孜祁只会使危险增加,早一步离开早一份安全,虽然沈墨翎在我们手里,可朱文易是否会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还是很难说的。

  我闷闷不乐地拉上车帘,靠回了自己的那个软垫子上,默然不语。

  沈墨翎肩上的伤口已经自行包扎完毕,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毕竟我射出的那一剑,用的力道绝对算不上小。目光无意中扫过他,只见沈墨翎专注地盯住我,碰上我的视线,他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容,静滞了许久,突兀地开口,“真的是兄妹吗?”

  我眯眼。

  微微一笑,他问得更清楚些,“你和展遥,真的只是兄妹关系吗?”

  “是不是真的关你什么事?”我态度冷漠疏离,“沈墨翎,你似乎从来都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少说少问少动,连这都不知道?虽然我说过和你的恩怨到此为止,可并不代表我和你已经转为友好关系!”

  他眼中笑意盎然,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便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车速越来越快,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就到了关口,递上通关文碟,守卫兵一见是朱文易签的文碟,连检查都免了就直接放我们离开。

  一出关就是一片无人居住的中间地带,因为隔着孜祁和荻桑两个大国,或许是为了避免纷争和纠乱,这块中间地带还是相当广阔的,继续行驶不到十分钟,马车便停了下来。

  我拉开车帘,正想问问遥是不是打算在这里把沈墨翎给放下,却惊见他靠在车门的边缘,呼吸杂乱,脸色潮红,见着我从车上下来了,他勉强扯出笑容,“玥儿,烧得真的有点严重,我脑子很沉,可能要睡一会儿,还有,就是我已经联系过罗梓,他应该会到这儿……”话没说完,身子一软,遥就闭上眼睡过去了。

  我急忙上前扶起他的脑袋,用手摸了摸,糟糕,温度比之前更高了,本身就已经受伤了,再加上伤口感染而高烧,而且又连夜赶路,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中,甚至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我满脸掩饰不住的担忧,发烧这种事可大可小,现在这地方别说大夫了,连间屋子就见不着,不过,照遥刚才没说完的话来看,罗梓应该会来接我们。

  “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沈墨翎不知何时站在了身旁,他斜靠着马车,语气凉凉地开口,“你们已经安全出关了,是否也该按照约定让我离开?”

  我瞥他一眼,“你想离开就离开,只不你身上的禁制我不打算替你除去,以你的身份地位,即使不会武功也没什么太大妨碍,不是吗?”

  一瞬间沉默,沈墨翎难得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如果现在除了你身上的禁制,你若马上反击,我不确定可以赢,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有可能除去你的禁制,恢复你的武功?”嘲弄地望着他,我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一,二,三……数量至少在十匹以上,应该是罗梓带人来接遥的,心里一下子松了口气,不用担心遥的病势加重了。又想到让沈墨翎遇见他们绝对不合适,打量他几眼,我好心出言提醒,“你还是快走吧,若继续留在这里。待会儿走不了可别怪我。”

  由于内力被封,沈墨翎并未听到那些奔腾的马蹄声,他狐疑地望着我,正考量我那句话的真实性和含义时,那马蹄声已经靠近许多,至少见着沈墨翎先是沉思后是惊愕的脸色,我就知道他已经可以听见声音,并在脑子里有了初步的认知。

  “你们和荻桑国有什么关系?“

  果然敏锐,我捋起自己被风吹散的发丝,黑眸盯着沈墨翎难得失措的意外神情,“我觉得,你与其问我这个问题,不如快点离开更为正确。虽然对你没好感,可孜祁国的事我还是不打算让荻桑来插手。”

  沈膜翎复杂地望着我,最后低叹,笑容苦涩,“来不及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

  沈墨翎抬头盯住我,伸手指着马车,“可用的马匹还和车子连在一起,不等我拆开来对方就已经会到了,而且,”他顿了一顿,神色中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绝望,反手指向自己,“你不解开我身上的禁制,没有轻功我又能怎么逃?”

  空旷的地面上扬满马队奔腾时所激起大量沙砾尘埃。

  的确来不及了。

  他的话才说完,我就可以看到罗梓骑马跑在队列的最前面,他的样貌几乎没什么改变,依旧削瘦的脸庞,还有如鹰般凌厉的眼神,身上隐隐散出一股书生气。

  大队人马,逐渐靠近。



34.   荻桑皇室


  扬起的尘埃呛得我连连咳嗽,嘶鸣的骏马停在了我们的正前方,我拍了自己胸口两下,顺了顺气,抬头望向罗梓,唇畔含笑,“师父,好久不见了。”

  罗梓的目光复杂得有些难以辨认,他盯住我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低低叹息,无奈中隐含惆怅,眉眼间带着莫名的犹豫,“好久不见,玥儿,五年了,可锋源终究还是将你给带来了。”头一转,罗梓恰好见着遥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神情立马一变,皱眉,“怎么回事?”

  “发烧了。”我目光担忧地望向遥,“师父,遥烧得很严重,尽快找大夫比较好。”

  我话音一落,骑马停靠在罗梓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就利落跳下了马,跑至遥的身边把他扶起,伸手探他的额头,那年轻人眉头紧拢,转过头开口道,“罗梓,马上飞鸽传书到最近的城镇,让城主准备最好的大夫,不赶快医治的话,王兄会烧出问题来的,太烫了。”

  水蓝色的衣料,腰间挂着一块碧绿晶莹的极品美玉,眉宇和遥有几分相似,那人随意地瞄了我一眼,将遥放入马车内躺平,然后便视若无睹地越过我,坐回了自己的骏马,他面向其中一个随从,吩咐道,“余泽,你去驾驶那辆马车,记得小心点,尽量开平稳些。”

  “是。”

  “罗梓,不要耽搁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启程回荻桑。”

  不要说打招呼,连看都没好好看上一眼,明摆的冷待,我瞥了他一眼,隐约猜到自己没那么容易被荻桑的人接受,可是,还没进入皇宫,我就已经遭到宫里人的抗拒了吗?而且,还是这么彻底的忽视和抗拒!

  叹了口气,先把这些烦心的事放一边,每个人都已作好准备,随时可以出发。见他们没注意在站在一旁的沈墨翎,我正想暗示他找个机会偷偷溜走的时候,那年轻人又开口说话,而且直奔主题,声音中带着几分诧异,“站在马车旁边的那人。”眼角扫到沈墨翎骤然紧绷的身躯,那人的声调多了一份肯定,“这位应该是孜祁国的锊王殿下吧?”

  沈墨翎缓缓抬头,那双标志性的璀璨绿眸闪着莫名的光芒,他的目光先是经过我,然后停在那人的脸上,许久,无视周围紧张的空气,沈墨翎微微一笑,“真是荣幸,能被荻桑的巴硕王敖炔所认出来,实在是一项殊荣啊。”

  “哪里哪里。”敖炔神情冷漠,嘴角勾出的弧度根本不像笑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贵客,本王也是始料不及啊。”顿了一顿,见着沈墨翎冷静自持的面色,敖炔容色更冷,声音也像是浸润过冰水般,“锊王,能在这里遇到也算是种缘分,若不请你去荻桑国作客一番,就显得是我们失礼了。”话一说完,敖炔立刻挥手命人架住沈墨翎,“来人,带锊王一起上路。”

  我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以目前的形势,根本就轮不到我说话,低低叹息,抬眼时正巧碰到罗梓深沉的视线,我眨眨眼,展颜一笑,伸手指向自己,“师父,我应该坐哪里?还有多余的马匹吗?”

  四周的目光似乎都开始往这里聚焦,依稀能感觉到敖炔探究的眼神,我满不在乎地表情,笑嘻嘻地等待罗梓的答案。

  稍稍沉静片刻,罗梓回我一笑,“你就坐马车里吧,也好顺便照料一下锋源。”

  眼角瞥见敖炔似乎张口欲言,他沉着张脸打量我们许久,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双手一拉缰绳,“驾”的一声,胯下骏马便奔腾前行,“起程!”

  没用多少时间,我们一行人就进入了荻桑国,朱红色的漆雕城门颇为壮观,一个士兵下马敲打那门前的铁环,大声通报。一会儿时间,里面便有了回应,“吱”的声音,城门徐徐打开,即刻映入眼帘的,是许多官员身着正服,躬身迎接。马队慢慢进入,敖炔骑在最前头,见这情景后不耐烦地挥手,“免礼,我让你们准备的大夫呢?”

  “巴硕王,大夫已经依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还请您移驾到下官府邸。”其中一个官员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应该就是这个城市的城主了,“下官已经打点好一切。”

  由那个城主带路,我们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宽敞舒适的宅院,精致却不至于奢华。遥被接入屋子后就让城内最负盛名的大夫检查了一遍,我也在场,就陪在遥的身边,听大夫说,似乎没什么大碍,只是这高烧来势有些凶猛,退烧了就没事了。身上的剑伤也不深,涂几天药膏也能完全恢复,无需担心。然后他开了几贴药方,说让太子殿下多在床上修养就行,等烧退后不用几天就能下床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放宽了人也轻松了。虽然只是普通的高烧,可这个时代的医疗设备并不完全,持续的高烧很容易会烧坏脑子,而且遥的医治也不够及时……不过,幸好没事。

  听了大夫的话,周围站着的人全都放下了心,我甚至听到罗梓重重舒气,如释重负。“玥儿,你一直都在和锋源一起赶路,应该也没怎么休息过,去睡一会儿吧。”听到罗梓的声音,我抬头,他目光慈祥,“若锋源醒了可你却病倒了,那就说不过去了,锋源不用担心,从早到晚都会有人陪在他身边照顾的,出不了事。”

  我转首望着遥熟睡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般盖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双唇干燥得有些发裂。心中冉冉升起心疼的感觉,我伸手抚摸他干燥的嘴唇,明显听到了周遭那几声惊锷的抽气。眼眸一垂,若无其事收回自己的手,我对罗梓点头微笑,“好,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师父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由一名婢女领路,七弯八绕地走到自己的厢房,刚打开门,就看见有人坐在椅子上,正是敖炔。见着我,他面无表情地抬头,淡漠地对那婢女吩咐,“下去吧,没你的事了。”

  见那婢女应声告退,我踏入自己的房间,毫不拘束,不等敖炔开口说话,我就自行找了个位子坐下。他脸色一沉,盯住我看了半晌,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许久后,还是他先没了耐心,上下打量了我几遍,敖炔冷然地勾唇,语带嘲讽,“王兄思念了五年的佳人,我还以为是何等的国色天香,如今一看,不过尔尔。”

  我笑眯眯地望着他不说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清楚你跟沈墨翎是什么关系,不过估计也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敖炔目光鄙夷,“本想把你和他一起关起来,不过可惜,你这女人冷血至极,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果然是来找楂的,我在心里暗叹一声,脸上保持笑眯眯的模样,我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清脆有力,“那么,你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讽刺你王兄看人没眼光喽?”

  敖炔的脸色瞬间更沉,瞪我一眼,目光阴冷决绝,“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迷惑王兄?”他冷笑一声,继续道,“为了攀上太子妃的宝座,你可以抛弃自己的国家,抛弃自己的父母,这样的女人,真是不要脸!”

  不要脸?我正要喝入嘴里的茶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尴尬地擦擦嘴角,我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可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我,“呃,请问一下,你几岁?”

  剑拔弩张的气氛因我的提问一下子就变了味,先是古怪,然后渐渐愤怒,敖炔放桌上的手捏紧成拳,眯了眯眼,黑色的瞳孔孕育风暴,沉默许久,他在最后竟缓缓露出笑容,讥诮而狠辣,“听说你叫展玥是吧?你真的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嫁给王兄就如此嚣张,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不怕死,或者,你不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

  “是不了解。”我干脆地承认,笑容不改,“不过,我知道你是遥的弟弟,只要遥是站在我这边的,你就不能对我怎样,不是吗?”我玩上了兴致,继续不怕死地挑衅,“如果你刚才的说话被遥知道的话,应该会严重影响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吧?”身子往前一凑,我笑意更盛,嚣张地拉长了尾音,“要不要试试,遥是选择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眼前这人的怒气已濒临爆发,相信只要我再往上倒一滴油就能让他发飙了,唇一勾,正要讲话,却听见了敲门声,“玥儿,你有些事想和你说。”

  是罗梓。

  屋内高涨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敖炔低下眼,很快收回自己的怒火,他应该发觉了自己的失控,理智地站起身,面色已然寻常,他打开门,对上罗梓的眼,“既然罗梓你有话要说,那本王先行离开,待会儿见。”

  目送敖炔远去的背影,我耸耸肩,真会挑时间,“师父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敢确定他在外头听了好久,然后拣了个最好的时机出声打扰。

  “玥儿,你还不睡吗?”

  这就叫没话找话说吗?就像遥说的那样,罗梓是个直肠子,他果真不适合兜圈子,我好笑地看着他,抬高了眉角,“刚想睡的时候就碰见那个,那个叫什么的……”困惑地眨眼,我思索片刻,“哦,就是巴硕王,他和我谈了好长时间。”

  一阵沉默。

  看着罗梓脸上染着隐约的尴尬,想说话却又不说,只盯着我干着急。“呵呵……”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低下脑袋闷笑不止,连肩膀都不住抖动,罗梓这个模样真是有趣,一点都没了他平日里的威风,笑了好久,我抬头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师父,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我一定会老实地回答你。”

  听了我的话,罗梓脸上更加尴尬,他重重咳嗽一声,好一会儿才敛去神情,转入正题。

  “玥儿,你是故意的?故意激怒炔儿?”罗梓若有所思地走来,站立在我面前,“你想炔儿在一怒之下将你关起来?然后你就能得知沈墨翎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怎么会?”我微微一笑,矢口否认,“我对他这样说话只是想给予适当的反击。”

  罗梓并未置疑我的说法,他望着我无奈叹气,解释道,“炔儿对你有敌意也是有原因的,他跟你们同年,他是很敬重锋源的,当初,若没有他的帮忙,锋源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地夺回太子之位。”罗梓并不回答我的问题,他盯住我,继续说道,“玥儿,你肯定无法想像锋源这五年是怎么过的,那是跟展府完全不同的生活,阴谋诡计,步步惊心。”

  我怔怔出神,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容,在皇室中争权夺位的生活会是怎样,“可以想像。”

  “不,玥儿,你根本不清楚。”罗梓的眼神像要射穿我的身体,就像他的剑法一样锐利,“花了整整五年的努力,在锋源终于抢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后,却跟皇上大吵一架,吵得皇上生气到差点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我怔愣了一瞬,心中立刻有了猜测,“是因为我?”

  “是的,是因为你。”罗梓点头,眼中透出了痛心的神色,“锋源坚持娶你为太子妃,要娶一个异国女子,皇上本是不答应的,但在锋源的强求坚持之下,皇上也只有默许了。”停下声音,他深深呼吸,接着说了下去,语气中掺杂着一丝不可置信,“可是,锋源还提出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妻子,即使登基为帝,也永远只有你一个皇后。这件事情,引起了皇上的勃然大怒。”

  一个要做皇帝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皇上也许以为遥已经沉迷于美色之中,毫无理智可言了吧,我无奈摇头,“那后来怎样?”

  “我不知道后来怎样了,皇上和锋源谈了整整一个晚上,等到早上的时候,皇上已经同意让锋源到孜祁国去找你。”

  垂下眼眸沉思了许久,我一声不响地坐着,“师父,”我盯住他,满眼认真,“你怕我会拖遥的后腿?”

  “是,我怕。就拿最简单的事来说,你不应该叫他遥,即使不称呼他为太子殿下,也应该唤他为锋源。”罗梓皱着眉纠正我,“玥儿,我毕竟做了你七年的师父,你的性子还是了解一些的,你其实更适合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锋源坚持娶你,我也不想拆散你们,我只在这里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在皇宫之中,你一定要牢记‘忍耐’二字,万事忍耐。”

  我盯住罗梓看了许久,奇异的目光,没想到他会和我说这番话,仰头望着白色的屋顶,我唇畔缓缓绽出一抹微笑,微弱得几不可见,“师父,谢谢你的关心,你说的我都懂。”

  “忍耐”这两个字的确能避免很多麻烦,可是,我叹气,“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却是不能忍的。”顿了顿,我站起身,挺直了身躯,目光中却泛着温柔,语气坚定,“我爱遥,我想陪着他一辈子,所以,那皇宫可能就是我今后要永远居住的地方。我可以忍耐一时,却不可能忍耐一辈子。”

  暖暖的阳光斜射了进来,在我身上照出斑驳的影子,“师父,我要快乐地和遥在一起,若是处处约束自己,那我也就不是我了,我不想,也不会让皇宫成为自己的牢笼。”

  展玥,永远都是展玥。

  对罗梓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我保证道,“不过,我绝对不会让遥难做的。”

  罗梓复杂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罢了罢了,你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好勉强,但是,玥儿,一旦到了皇宫,千万要处处小心。”



35.  展遥醒转


  罗梓的提醒我自然是知道的,到底将会面对怎样的一种境况,也只有到了那里才能真正搞清楚。说实话,我也没有过多的忧虑,在我眼里,只要是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当天晚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遥也已经恢复清醒了。

  我是吃完早点去的,本想看看遥的病况到底如何,可一进门,就看见那双漆黑如琉璃的黑眸笑意盎然地注视着我,深邃似海。

  我怔忡了片刻,随后欣喜地上前,走到床沿边,“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今天早上才醒的,醒来的时候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遥苦着一张脸,将手伸出被子拍了自己额头几下,“到现在都还有点晕晕的,身子一点都使不上劲。”

  “得了吧,你还想使劲?还想活蹦乱跳的?”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他,“这么高的温度,没烧坏脑子就已经不错了,你还躺在床上异想天开的。”

  伸在被子外头的手臂顿了一顿,又慢慢收进被窝里,遥仔细打量我的神色,眨了两眼,声音轻轻的,嘴角还挂着抹笑容,“玥儿,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还问我这问题?很有胆子嘛!水眸一眯,我拉长了嗓音,语气隐含危险之意,“你-说-呢?”

  “呃,没什么,当我没问。”干脆利落地收回前言。

  看他满脸写着“我什么都没问”的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是无辜至极,我低笑两声,“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

  就在他的床沿边坐了下来,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的确退烧了,轻吁一口气,“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身体自己会注意吗?你到底是怎么注意的?”

  “等我发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已经要晕了。”遥叹气,“我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只能坚持这么一会儿……”

  “遥,你真的有在认真反省吗?我怎么看不出来?”直接干脆地打断他,我斜斜地挑眉,他还好意思说这话?“你以后可别再教训我,说我不会照顾自己之类的,你也差不多,我们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他抬头,见我满脸认真的表情,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一阵冷风吹进屋里,我这才想到走进来的时候连门都没关,站起身去关门,才刚走了两步,就听见遥在背后开口说话,缓缓的语速,“玥儿,我记得沈墨翎当时也在马车上,他人呢?有回孜祁吗?”

  我脚下一滞,转身望着他,“我不知道他现在被关在哪里,不过他没回孜祁,被你弟弟敖炔抓起来了。”

  “炔儿也来了?”遥的声音有些惊愕,“他和罗梓一起来的?”

  “恩。”我点头。

  遥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抬眸盯住我,声音带有大病过后的沙哑,“你希望我把他放出来吗?或者就让他死在荻桑?”

  “我无所谓。”淡漠地耸肩,“那人的事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只不过觉得孜祁国的王爷由荻桑来处置,就这点感到有些不舒服,当初跟你说想留他活着,也只是希望他的存在能多少使周边的国家别蠢蠢欲动,遥你都已经承诺不攻打孜祁了,那沈墨翎也就不在我的关心范围内了。若是放了他会影响你的声誉和威信,那还是关着他吧。”

  遥愣了愣,恐怕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说话,他双手撑起身体,缓缓坐起,靠在背后的枕头上,眼中跳跃着几丝笑意,“玥儿,很久没听到你说这么冷血的话了,有点怀念啊,记得小时候你就常常是用这种态度对人,虽然表面上从来都笑得天真可爱,可其实你心里一直都抱着这种想法的,对不对?”

  “你都已经用这么肯定的语气了,还来问我‘是不是’?”我撇嘴,“我从来都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可你对自己关心的人或事却异常地执着,而现在,又多了一样。”遥微笑地望着我,“在你心里,孜祁国也占了一定的位子。”

  身形一颤,望着遥那双洞悉明察的黑色瞳孔,我感觉自己好像没了力气,这事他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满眼无奈,“遥,你是不是很喜欢研究我的想法啊?”

  他低笑,“不是想研究你,只是关心你。”

  “哦?”我走到他旁边,重重地坐下,双手环抱胸口,明显找麻烦和挑刺的语气,“那你说说看,我还有在想什么事?”

  “呵呵……”遥笑出了声,似乎是喉咙干燥的问题,笑声引起了咳嗽,他咳了两声,抬头看我,声音放低了许多,同时,也多添了一份柔和,“玥儿,在去荻桑的首都灵天城之前。要不要我先陪你去找找秦嬷嬷她们?”

  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他真的看出来了,我一眨不眨地盯住遥,“你早就打算要去找她们?早就有这个计划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发觉你有想找到她们开始的。”遥拂起我披落在肩上的发丝,一缕一缕地理顺,然后让它们慢慢从手指间滑过,“你担心她们不是吗?,我可以让她们住在灵天城,甚至皇宫,这样,她们也能继续陪着你,你觉得怎么样?”

  心里自然是激动的,想了一会儿,我咬唇,还是决定拒绝,“你的好意我心领。”

  手上动作一顿,遥神情诧异,“为什么?”

  “还是让秦嬷嬷她们在外面自由地生活比较好,只要知道彼此都平安无事就行了。”我已经要进入皇宫了,没必要把秦嬷嬷她们也拖进来,更何况,杨柳白云还有好长的人生,不想让她们把生命都耗费在那堵高墙之中,“她们毕竟是孜祁国的人,你纳我为太子妃已经引起众人的不满了,再把其他孜祁人接进皇宫,恐怕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还是算了。”

  “……”遥抬头,“罗梓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跟我讲了些荻桑国的情况,还有你的现状,都是事实。”我微笑,“遥,你真的不用太在意我,我会选择跟你进宫是因为我想陪着你,想和你一起生活,不是什么其他的理由,所以,不用为了我而失去你其他重视的东西,我也不需要你为我付出太多。”

  遥的黑眸闪着莫名的光彩,璀璨逼人。

  我又是一笑,探出手去摸他的脸颊,“真的,只要有你就够了,只这一点,就是我答应进宫的理由。”

  只要这一点,就够了。

  望着遥脸上难以言语的表情,我突然露出得意的神色,抬高了下巴,严重扰乱了刚才的气氛,“听了我的话后是不是很感动?所以,你要是对我不好的话,是会被天打雷劈的!有没有很想哭?”

  “唔。”他用鼻音出声,似笑非笑地注视我,“你说呢?”

  我毫不躲避地迎上他的目光,身子向前倾斜,一把抱住展遥,脑袋埋在他的脖子里,一动不动,嘴巴在他耳朵旁边说话,痒痒的呼吸,“你当然应该感动了,连我都被自己的这番话给震撼了,你不给点儿眼泪就太说不过去了。”

  “呵呵,果然是玥儿。”遥闷笑出声,可惜我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笑声渐渐歇下,空气也沉默起来,他的双手反抱住我,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玥儿,你会一直陪着我吗?你会为了我而一直留在宫里吗?”

  “会。”我闭上眼,伏在他肩头,“只要你可以让我永远爱着你,我就会一直陪你。”

  “呵呵,果然是玥儿。”他重复一遍,“真像是你会说的话。”

  屋里很闷,可是,遥的身体很温暖。

  

  遥在午饭的时候就可以下床行走了,当天就开始打点行李,我们一大行人在第二天就启程去灵天城,这一次,依旧是我和遥坐在马车里,大夫说他是高烧才退了一天,需要再休息休息,而且腰间的伤也才结疤,最好是坐马车。

  我们两人坐在马车里面,望着闭目养神的遥,我不禁回想起昨天的情景,敖炔果然很敬重他这个哥哥,两兄弟的感情的确很好,一见遥退烧,前来探病的巴硕王的面部线条就柔和许多,马上命人送来了很多补品。

  呵呵,我勾起唇角,最精彩的莫过于大夫说遥这时候不宜吃补品,应该烧些清淡的食物……那时候敖炔极度扭曲的脸色我到现在还记得。

  “笑什么?”

  闻声抬头,看见遥睁开了眼,“我在想你那个弟弟,实在搞不懂他怎么对你那么好,难道敖炔从没想过要抢你手上太子的位子吗?”

  “他想过,小时候就想着要当皇帝,虽然他这人专制了点,可却也是很服输的。”遥轻笑出声,“那时候,父皇手上的权力并不集中,外戚还在一定程度上把持着朝政,我也还留在展府。后宫之中,皇后仗着娘家的势力而独揽大权,只可惜就是生不出皇子,换个说法,应该是父皇从没去碰她,孩子自然也就生不出来了。父皇的儿子其实不多,一共也就三四个,那几年,各个皇子都想抢下太子的宝座。”

  “结果全都失败?”我双手托着下巴,好奇问道。

  “因为长期服食慢性毒药的关系,父皇的身体一直都很弱,即使现在也常常传唤太医。所以,他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对付那些外戚,虽然已经抢回一部分的权力,但始终除不干净外戚的党羽,而且为了防止反弹过大,父皇的举动也不敢太过火。”遥接着说道,“那时候父皇的意思是这样的,哪个皇子有法子统一朝政,他就把位子传给谁。”

  “咦?可你爹不是在你出生时就封了你做太子吗?”我疑惑道,“太子的人选能随便乱改吗?”

  “若是太平盛世的话,几个皇子都有能力继承那位子,谁当皇帝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不过,若是在朝政混乱的情况下,尤其是外戚权势庞大,若皇帝不够厉害,很容易成为傀儡的。”遥解释道,“这句话,是父皇说的。有能者居上,无关乎谁是皇长子的身份。”

  “知道了。”我移动到遥的身边坐下,“那几个皇子没一个成功的,而遥你一回来,只花了五年时间就扳倒了外戚,所以敖炔就对你崇拜得不得了,也从此对皇位死心?”

  “大致上来说就是这么回事。”遥微微一笑,将我的手握在掌心,目光停靠在我身上,他犹豫地沉默了一会儿,“玥儿,父皇可能会对你有些偏见,若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没关系,我基本上可以想像得到情况。”猜到了遥要说的话,我阻止他开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既然选择跟你入宫,就会想办法面对和处理这些情况,不会让你为难的。”

  敖全,荻桑国现任的皇帝,即使他已经开始把很多权力交付到遥的手上,可毕竟仍是坐在龙位上的最高权力者,即使他的身体很弱,可也不会有愚蠢到会忽视他的人。

  外戚横霸,他可以冷静地步步为营,然后夺回皇权;身体虚弱,他可以不焦不躁地正视现状,然后扭转局势……而且,不论如何,这人还是遥的亲生父亲,虽然我不喜欢对别人卑躬屈膝,可适当的妥协是必须的,也是应该的。

  荻桑国现在的境况,皇权都已回到敖家手里,敖全因为身子弱的缘故,常常静养在自己的寝宫里,日常国事大多都交给了遥去打理,但是,很多大事真正的最终决定权,却依然还留在敖全手中。孜祁和荻桑一样,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在着内患,不一样的,只是现在荻桑的政治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而孜祁,在沈墨翎落在敖炔手里的局势下,只要这消息一传回国内,或许会在不远的将来掀起更大的风浪吧!展翼翔也会趁此机会加紧他夺权的步伐!

  遥曾经因为我的关系而跟敖全大吵一架,那次谈话的结果我并没有去仔细地向遥问情况,但是,即使敖全默许甚至妥协了,他心中对我肯定也存有芥蒂,很可能嘴上不正面给遥答复,暗地里依然阻止我和遥的事情。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反对我和遥之间的婚事,应该会是最棘手的对象吧!

  对于未知的情况心怀忐忑,在我们行了五天的路程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荻桑的首都——灵天城。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敖全。

  黑发中掺杂着许多白发,他很瘦,病态般的瘦弱,可这并不妨碍他的威严,双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他端坐在一张黄色奢华的椅子上,身后是两个宫女,周围则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却层次分明,一排一排地站着,有太监,有士兵,也有官员。

  抬眼望去,只是那大片的人海映入眼帘,气势非凡。

  遥和敖炔骑着马走带最前面,我跟罗梓在他们身后跟着,步步前行。一见到两个皇子,面前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全都跪了下来,动作整齐,声音如同百川汇大海,久久回响不断,“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巴硕王。”

  遥嘴角含笑,轻轻一抬手,“免礼。”说罢,就跟敖炔一起走到敖全面前,两人下跪行礼,“父皇,孩儿回来了,还劳您大架在此等候,实在是失礼。”

  “恩,回来就好。”敖全点头,“你们都起来吧。”

  此时我是跪在罗梓身边的,低着脑袋保持沉默,遥跪下的时候我们也都跟着跪下,敖却一开口,便都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立在原地。

  敖全的目光四处巡逻,他一个一个地看过来,最后将视线停在了我的脸上,站在我身旁的罗梓连呼吸都乱了一乱,空气中有那么一霎那的安静,敖全声音朗朗,不容拒绝,“那位就是展玥姑娘吧,走到朕旁边来,抬头让朕好好看看。”



36. 众人挑衅


  此话一出,气氛越发诡异,周围有好多人都将视线飘到了我脸上,或许是想看看到底是何等的国色天香,竟值得太子跟皇帝闹翻脸,甚至不怕因此而被废掉那太子之位。

  和敖全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也就短短几十步路,但是,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我尽量让自己的走姿端正得体,高贵优雅。停在了敖全三步远的位置,我站着抬头,然后跪地问安,“民女展玥参见皇上。”

  “恩,起来吧。”敖全的目光还盯在我脸上,似乎想要考量些什么,“你再走近一些,到朕身边来站着。”

  我眼眸下垂,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但依然恭敬答道,“是。”

  上前两步,我站定在敖全身边,遥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虽然背对着他,但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投射过来密切的注意力,还有那丝隐隐的担忧。

  不知敖全会说出什么,或者还是想做些什么,我不露声色,不让自己的态度被挑出刺来,毕竟,在这种环境下,即使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也足以让我万劫不复,更糟糕的是,也许还会把遥一起拖下水。

  敖全盯住我,突然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的笑容异常表面化,事情来得那样突如其来,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措手不及,他站起身后向前一步,直接拉住我的手,大声宣告,“各位,朕今天在此宣布,展玥姑娘近期就会嫁给锋源,然后成为我们荻桑国的太子妃,现在,朕就定下他们二人的婚约,从此以后,每人见到展姑娘都要以太子妃之礼相待。”

  

  “玥儿,在这儿睡觉会着凉的,醒一醒。”只感到有人在轻轻推着我的身子,惺忪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抬头,就看到遥那张突然放大在我眼前的脸庞,“这种姿势睡觉脖子也会不舒服的,要不我抱你去里面的卧榻上睡一会儿?”

  “唔……不用了。”伸手遮住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睡这儿还真有点冷。刚才又梦到那天的事情了,没想到敖全会在我刚来的时候就宣布婚事,本以为他会阻止我和遥之间的事的,唉,总觉得最近做的梦比较多,难不成我这人越来越忧虑了?

  “待在书房很无聊吗?”遥弯下腰替我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拉过我的手捧着那杯子,“这茶还很烫,你不想喝即使用来暖暖手也行,你的手很冰啊。”

  “唔,也不是无聊,就是觉得很想睡。”嘴的确有点渴,我拿起杯子一口饮尽,然后握住遥的双手不放,笑眯眯地望着他,“不用杯子了,你的手就很暖,让我烘一下就行。”

  自从那天敖全宣布了我跟遥的婚事以后,我就常要去学一些礼仪规矩,教我规矩的老嬷嬷也没做出什么为难人的举动,只要我觉得累了就会让我休息,态度也是恭敬有加的,只可惜总透出疏离冷漠的味道,让人感觉怪怪的。

  每天早上用完膳后是学规矩的时间,下午则就陪着遥待在他书房了,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起以前已经少很多了。可即使只是每天下午,然后再加上用晚膳的时间,我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在旁人眼里也够长了,甚至还有人说闲话,什么“还未成亲就腻在一起”,还有什么“整日里头迷惑太子”……

  “如果真的觉得无聊,你可以帮我一起看看奏折。”遥的两只手紧紧包着我,掌心炙热,“还是早上学规矩让你感觉很累?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学了。”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讨厌倒还不至于,就是稍微有点麻烦的感觉。”

  “那你是继续坐在这里看书呢?还是想看看奏折?”遥松开一只手,侧过身子指了指他书桌上的那堆折子,微微一笑,“或者回房里去睡觉?”

  “你还真想让我看奏折?”本以为他不过随口说说,眨了眨眼,我有些意外,“这样没关系吗?不是禁止女子干预朝政吗?”

  遥揉揉我的头发,满脸宠溺的神情,“只要你想看就没关系,规矩是人定的。”

  “还是免了,名声已经不怎么好了,若这种事再被别人知道,恐怕我就真成了狐媚惑主的妖孽了。”我苦着脸拒绝,对遥叹气,“遥,你继续这样惯着我,真会宠坏我的。”

  “真的吗?”遥的眼眸中满是笑意,他盯住我的双眼沉默了一会儿,黑瞳深邃似海,“若真宠得坏就好了。”

  被他看得脸都开始发烫,屋子里又静,几乎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撇开了眼,我顺势松开他的手,“宠坏就完了,现在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在我看来,明天的品花宴八成是针对我的,唉,真不想参加。”

  品花宴,一种不定期召开的宴会,那一天會在皇家园林中观赏各种天下的奇花遥草,名品树种,参加的人有皇亲国戚,朝中百官以及各自的家属。

  表面听来是以品花为主的风流雅事,不过,品花宴实际上是场古人变相的相亲大会,或者,更确切地来说,是专给皇子准备的相亲大会。

  不得不说,荻桑国对男女间的婚事还是很开放的,虽然大多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但男女双方却可在婚前相见,若是彼此中意,则男方就可托媒婆前去提亲。但这在皇族之间又有些不一样了,虽然每过几年就会定期挑选绣女入宫,可一部分朝廷重臣并不舍得把女儿送入深宫之中随便许个皇子,同时却又想把女儿嫁门好亲事。这时,就需要品花宴了。

  品花宴参加的人不单是皇子皇孙,还有些官员的儿子,或者年纪轻轻就官居要位的青年才俊。彼此在这场宴会中赏花品茶,浅浅而谈。其中一些有缘的,就会暗生情愫。

  “你那时因为要娶我而跟皇上闹翻了,还提出了只娶我一个的要求,周围的那些人肯定会心生不满。”重重地连声叹气,我满脸的苦恼,“看我不顺眼的人绝对多到数不清。”

  “何必去理会那些人。”遥站直了身子,脸上溢满了安抚之意,“有我在,没事的。”

  果然一语成真!

  虽然遥说着没事,但第二天在品花宴上他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地陪在我身边,总还是要去应酬一下的,我的猜测的确没错,他前脚才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走到我面前。当时我才坐下吃着御厨做的精致点心,连一个都没吃完,就发觉眼前多了个人。

  小眼睛,小胡子,那人来意应是不善,可他尽量用着和气的态度说话,“展姑娘。”

  “唔。”我咽下那一口糕点,朝他笑笑,“不知你是哪位?”

  “在下兵部侍郎王琢,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对展姑娘的宠爱,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这话让我怎么答?总不见得让我连声称“是”吧?更不可能让我回上一句“这与你何干!”眼珠子转了转,我只能不说话,朝他微微一笑。

  “太子殿下的专宠是展姑娘的福气,可在下官看来,有福气是好事,展姑娘是否也应该体现一下自己的大度,多劝劝太子纳妃收妾?”王琢笑容依旧,目光中却多了份凌厉,“若是没有这份度量,展姑娘将来又如何母仪天下?”

  啧啧,还真是开门见山啊,他这么直我也就没必要兜圈子了。拿起桌边的白布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站起身回他一笑,“王大人,容展玥在这儿放肆地说上一句,这种事你应该去找太子殿下谈,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这么个弱女子讨论,无论殿下有多宠我,也不可能什么都听我的,甚至连婚娶这种事也由我来左右。”顿了一顿,我望向王琢,不让他有任何辩驳的机会,“还是说,在王大人眼里,殿下是如此没有主见的人?”

  王琢神色一僵,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他被噎得哑口无言,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怔忡地站着,最后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低低喃了一声,“失礼了,告辞。”便转身离开,目送他的背影,我又坐回了位子,继续挑好吃的糕点送进嘴里。

  “不愧是锋源挑的好妻子,果然牙尖嘴利。”骤然听到从自己身后传的讥诮声,我侧过眼望去,面目俊朗的中年雅士,羽扇纶巾,风度翩翩。

  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啊,还让不让人休息,别说去观赏花草了,我可是连茶水都没上一口,遥让我在这个位子上坐一会儿,然后他很快地应酬完,就陪我去赏花的……这下好了,要等的人还没等到,不想看的人却接二连三。

  我故意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就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可方才王琢的到访就已经吸引过来不少视线,现在再来一个,唉,低调还真是件难事啊。

  到了荻桑后我还是了解了一下这儿的官员的,而眼前这个更是大名鼎鼎,不单是荻桑的第一才子,更是遥的亲生舅舅方期天,官拜大学士。

  椅子都还没坐热,我又站了起来,稍稍欠身,“方大人。”

  “未来太子妃的大礼方某可担待不起啊,被您行礼,可还真是折我的寿啊。”方期天嘴角满是嘲讽,“其实锋源只娶你一个也是有好处的,若其他女子嫁给他,有你这么一个正妃坐着,她们又哪里还有活路呢?”

  这楂找得也真是明显,每一句话都是既狠又毒,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看热闹的有,冷眼相望的有,议论纷纷的也有……就是没人来做和事佬。唉,看来想见我出丑的人不少呢。从四周收回视线的同时,还意外瞟到了敖全那张兴味的脸庞,他目光一转,正巧和我对上了视线,见着我也在看他,敖全微微一笑,又转开了头和他身边的官员聊了起来。

  这算什么?我这情况能用四面楚歌来形容吗?嘴角挂了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我淡淡答道,“哪里哪里,方大人太过奖了,比起牙尖嘴利这一点,展玥岂敢在方大人面前班门弄斧?”

  可能从未有过人会这样对方期天说话,他脸色相当不好看,板着一张脸冷冷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天下第一美人沈琦瑾的女儿,既没有你娘的美貌也没有你娘的温柔,我当初还好奇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竟能把锋源迷得晕头转向的,哪知道……哼,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他说的话和敖炔还真是相似,我扬眉一笑,不作回答。

  “哇,沈琦瑾的名号我也听过哦,当年不知迷得多少人魂牵梦萦,人长得漂亮,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尤其她的琴艺更是堪称一绝!”一个靓丽活泼的少女突然跑到了方期天的身后,笑吟吟地望着我,“你是她女儿的话,应该也很会弹琴吧?”

  “紫纱,蹦来跳去的成什么样子?站直一点。”方期天低低呵斥了那少女两声,只是很快又将视线调回我身上,他的目光中甚至带有几份挑衅,“是啊,说到琴艺,不知展姑娘能否当众展示一下你的风采呢?”

  即使我跟遥并未正式成婚,可是,无论如何,让未来的太子妃当众演奏,毕竟,在旁人的观念里,这些是戏子也会做的事情,这绝对是一个失礼至极的要求。虽然我心里对这种事并不介意,但若真应他的话去做了,或许掉的不单单是自己的面子,在皇宫里,一旦被别人压到了头上,哪怕只是一次,以后也会让旁人落下话根子的。况且,无论是他还是他女儿,在对我说话的时候口气里绝无半点尊重之意。

  我抬眼盯住方期天,直把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的时候,突然柔柔一笑,只可惜笑意中却透出一股冰冷,“方大人,你是太子的舅舅,理应也算是我的长辈,本来你都发话了,玥儿也应遵从才是。只不过,容玥儿在这里提醒你一声。”顿了一顿,我眼角的余光瞟向敖全,望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我又转眼向方期天嘲讽地笑了一笑,“请您别忘了,皇上曾当众宣告文武百官,每人见到我都应以太子妃之礼相待。不知道方大人是不是忘了这件事?还是说,你没把皇上的话放在心上?”

  看着方期天瞬间变绿的脸色,我染上唇畔的那抹笑容更是柔和,向前跨了一步,“不过,既然方大人都在这里当众要求了,玥儿无论如何也该卖你一个面子,奏上一曲才是啊。”

  “不……”方期天话才说到一半,目光正好望向我的后方,他的脸色马上由绿转白,连血色都快找不到了,“太,太子殿下……”

  哦?遥回来了?我转身望去,果真是遥。

  他的脸色淡然无波,瞳孔深处却隐忍着几欲勃发的怒气,眼眸下垂,遥很快走到我身边,经过我的时候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站在方期天的面前,语气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想到我才离开了一会儿这里就变热闹了。”话锋一转,他如刀尖般的目光射向方期天,“方大人,你是想听玥儿弹琴?”

  方期天的脸都快憋红了,望着他说不出话的样子,遥倏然一笑,瞳孔中的温度几乎能结冰,视线缓缓扫向四周,望着原本想看热闹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低下了脑袋,遥唇角一勾,语出惊人,“看刚才的情势,想听曲子的人应该不少……也好,那就由我跟玥儿在这里为大家合奏一曲!”

  


37. 敖全召见


周围一下子寂静无声。

遥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转头对我柔声道,“玥儿,要不我们一起弹奏首《凤求凰》?”

凤求凰?怔忡了一瞬,别说其他人了,连我刚才听他说要合奏的时候都吓了一跳。目光四处瞟了一瞟,好多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再向远处望了望,正好看见敖全那张变得严肃起来的脸,我立刻对遥展颜一笑,“好啊,那我去拿琴。”

“王兄,你要在这里弹琴?”最先开口说话的是敖炔,他快步走了过来,容色中已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大家都只是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当真。”

“玩笑?”遥嘴角的那抹笑容几乎是狠狠扯出来的,“既然是好笑的事大可当着我的面来开,何必背地里只跟玥儿开玩笑?我以为,诸位很希望听一听琴音才会开这样的‘玩笑’。”

敖炔被噎得说不出话,他视线转来正好对上我的眼,眉头一皱,“展姑娘,你的意思呢?你想让王兄在这里弹奏吗?”

听他的语气是很希望我劝阻一下遥了,眨眨眼,我满脸无辜的表情,“不可以吗?”

看着我的模样,遥忍俊不禁,口气也缓和了许多,“炔,你也别这么较真,我只是和玥儿一起为大家合奏一曲,不用想太多,就当看一场表演好了。”

“可你贵为……”

“说起来,朕也没听过你弹琴啊,也好,在这里跟各位卿家一起饱饱耳福。”敖全向我们这边慢慢走来,声音来得那样突然,直接打断了敖炔。他目光复杂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向身后的一个婢女吩咐道,“暖霜,你带着展姑娘到琴阁去一趟,让她挑些顺手的乐器。”

“是,皇上。”

敖全一开口,周围自然都没了闲话,敖炔也不好再说什么。

暖霜带着我向西面走去,一路离开园林的时候,只看到众人各不相同的神态,我没有去细细辨认其中隐含的意味,在我们跨上台阶转弯之前,最终见到的是遥朝我微微一笑。

皇宫里的地形的确复杂,而我这人又不擅长认路,若不是由暖霜带着,恐怕花个一天也走不出去,七转八绕的,在经过好些亭台楼阁,行了很长的雕漆走廊以后,我们总算到了琴阁,那是一间建造得极为精致的楼阁,墙上那些山水花草的雕像就是栩栩如生的模样,而楼阁本身又是傍水而建,更平添了一份雅致。

我依着自己的喜好挑了两把古筝,一把是紫檀制成的,上面的花纹图案是傲雪开放的梅花,做工极其精巧细腻。另一把的材料是千年楠木,还有金丝雕成的龙形图案,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园林里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快速挑好之后就跟着暖霜往回走了。

回去的时候,目光突然停在了偏远的某一处。

灰白的墙壁,肆乱的爬山虎蔓延其上,还隐约可看到几座跟皇宫整体的华丽感格格不入的厢房,很大的地方,可是却也很空,几乎见不着什么人影,即使在阳光下也显出凄凉苦楚的感觉……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还没发觉这地方,我一边跟着暖霜走,一边细细地打量起那块地方,照那样子看来,应该是冷宫吧。

忽然,身体一滞。

远处白墙的那边站着一个女子,正好背朝着我们。

不知不觉中咬紧了唇,抑制不住心中冉冉升起的那股异样感,好熟悉的感觉,可在这里会有我认识的人吗?心中隐隐升起一股狐疑,强烈地想要走过去看看那女子到底是谁。我终于还是停下脚步,叫住了暖霜,伸手朝那方向一指,“暖霜,那是什么地方?”

“哪里?”没想到我会出声,暖霜怔了一怔,她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恍然道,“哦,那里是冷宫。”

果然,我眯了眯眼,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正想掠身过去看看的时候,却看见敖炔从拐弯处走了出来,他看我们两人停在原地后皱起了眉头,“停着干什么?那边还有好多人在等,父皇见你们还不回来,就让我来看看了。”

“参见巴硕王殿下。”

我硬生生止住自己的身子,淡淡望了敖炔一眼,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好意思,那我们走快一点吧。”

凤兮凤兮归故乡翱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凤兮凤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於悲

千古一曲凤求凰,没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遥在众目睽睽之下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弹完之后,或者说在遥替我出头的时候,我就感到许多人都收起了自己的敌意,或者应该说,他们收起了表面的敌意,至少会卖给遥这个面子,不再明目张胆地造次。原本对我采取观望态度的一些人也终于转而默许了我跟遥的关系。

品花宴,其实很多官员都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到遥的身边,虽然实际找我麻烦的就那两个人,但其他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绝对算不上少,恐怕只要见着情况稍有松动,就都会有所行动的。无论怎样,遥毕竟是太子,将来要当皇帝的人,有多少人想让女儿坐上皇后那位子的,可好不容易盼到最后,却被我这么个异国女子给捷足先登。

唉,我仰躺在床上重重叹气,早知道选择到这里来不会是个轻松的活儿,现在看来,果然麻烦多多。不过,经过白天这一次,应该能让很多人安分许多吧。在宫中若没有自己的势力恐怕很容易就尸骨无存吧?我在这里也没有相应的背景和娘家可依靠,是不是应该考虑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网?总不可能每次都让遥来帮我。

既然我选择活在后宫之中,就应该学会完全独立。这这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软弱和犹豫是不被允许的,倚靠别人这种想法只会带来毁灭这一结果。

第二天醒来,我吃完了早点就去上太子妃的礼仪课程,可无论是走在路上还是跟着老嬷嬷上课,虽然周围的人都没说什么,虽然他们原本的态度也很恭敬,可就是觉得有了些改变,该怎么说呢,感到他们比之以前热情许多,恐怕昨天的事已经众所周知了吧。

遥的那一曲效果还真大,也省下了我的许多工夫,好不容易等到上完课,我正打算去冷宫探一探,心里一直牵挂着昨天看到的那人究竟是谁,可人都还没从椅子上站起,就看到罗梓出现在门前,他穿得很精神,笑着望了我一眼,“玥儿,动作快点,皇上有事找你。”

终于,还是找上门了吗?

敛去自己的心思,我小心翼翼地打量罗梓的神色,“师父,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呵呵,即使是坏事你也得去啊。”

“如果是坏事的话我就得先做好准备了。”眨眨眼,我再一次求证,“不是坏事吧?”

“你啊,不是坏事。”罗梓一脸拿我没办法的模样,哭笑不得,“至少在我看来不是什么坏事,你大可放心地跟我去。”

“嘿嘿~”

跟着罗梓走到了敖全的御书房,通报了一声后,我们便推门而入,一进去才意外地发觉,里面坐着的不单是敖全,还有遥跟敖炔也在里面,我怔了一怔,刚想行礼的时候却被敖全打断,他朝我微笑,“玥儿,这里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是,谢皇上。”满腹狐疑地坐下,我向遥投去探询的目光,却见他只是对着我笑笑,看着他的笑容,我一下子感到了安心,照这样看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这次把你们叫来,主要是想谈谈薛耀光的事情。”敖全缓缓开口,往椅子的后背上一靠,他的目光在各人脸上停留了片刻,继续道,“当时锋源你主张不要赶尽杀绝,所以朕将他派去了偏远的广沙城,可现在有探子回报,他在那里也不是很安分,最近小动作频繁啊。”

薛耀光?广沙城?

“哦,玥儿你可能还不是很了解,薛耀光是前任丞相,也是当初外戚势力的主干之一。”见我面露疑色,敖全简短地解释道,“虽然锋源平定了他们的势力,甚至还将很多原来站他们那一边的官员收为己用,可是,根除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呃?我脑子一个激灵,了解到了敖全的用意,急忙站起身,“皇上,这些事情应该是朝廷大事,这不适宜由女子来干预,更何况玥儿是后宫中的女人,更不应该涉及。”

“呵呵,无妨无妨,朕既然把你叫来了就是想让你听听这些事,也顺便听你说说自己的意见。”敖全笑了两声,“早就听说玥儿你是于路收过的弟子中唯一的女性,想必应是不凡,朕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和看法。”

我实在无法把敖全的想法摸清,他把我叫来参与这种事,也许是信任的一种表现,但在我眼里,什么事情都是双面刃,今天我只是坐在这里听他说话,也许明天就会因为今天听到的事情而招来祸端,我下跪道,“皇上,承蒙您的欣赏,可民女实在没资格也没理由……”

“怎么会没理由?”敖全懒懒打断了我的话,眸中精光一晃而逝,隐约闪烁着算计,“要知道,当初薛耀光曾私底下跟朕承诺,只要能让他的女儿嫁给锋源当上太子妃,将来保证她坐上皇后之位,他就愿意无偿交出自己手中的全部势力,并且帮助理清剩余的那些外戚。”

“……”我垂下眼,头微微低下,遮住自己的目光。

“玥儿,天下皆知你即将嫁给锋源成为我荻桑国的太子妃,你能说,这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吗?”即使低着头,我也能清楚感觉到敖全投射过来的目光,就如同玻璃的碎片,锋利而透彻,屋子里弥漫着古怪的气氛,转瞬间,敖全又突然笑出了声,满是慈爱,“玥儿,你不必跪下啊,站起来吧,若继续这样跪着,待会儿锋源又会和朕怄气了,起来吧。”

说话果然滴水不漏,抿了抿唇,我站起身坐回原位,“谢皇上。”

“呵呵,朕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真心地想听听你的想法,玥儿,你应该不会拒绝吧?”敖全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你就当朕在考考未来的儿媳妇,不必拘礼啊。”

“父皇,这件事本就是儿臣的责任,还是交由儿臣来办吧。”遥站起身,轻轻地望了我一眼后向敖全拱手道,“当初是儿臣主张不要赶尽杀绝的,所以,现在出了问题理应由儿臣来解决。”

“呵呵,这事当然应该由你去办,不过,在这之前朕总要听听别人的意见。”敖全一眼看穿了遥这番举止的用意,脸上笑意更盛,调侃道,“锋源,你不用着急啊,朕不过想问问玥儿的看法,又不是要吃了她,朕才说了两句你就站出来为她说话,你未免也太宠她了吧?”

遥的脸颊似乎有些隐约可见的红迹,见他被敖全堵得说不出话,我在心中暗暗叹气,说就说吧,若现在说话就开始缩手缩脚的,那我以后那么长的一段人生想必也不会轻松如意了,来荻桑之前不就已经决定了吗,在这里要活得像自己些。抬眼向敖全望去,我微微一笑,“若皇上坚持想听听玥儿的拙见,那就只有献丑了。当初太子殿下会主张放薛耀光一条活路,想必是有一定理由的,或许是因为外戚的势力实在太过于根深蒂固,若强行除去,恐怕会对朝野带来动荡,将他放逐带偏僻之地,远离政治斗争中心才是稳妥之法。”

敖全怔忡了一会儿,复杂的目光转瞬即逝,脸上很快染上了笑容,他嘴角添上一抹兴味,颔首道,“不错,的确如此。”

“如今,薛耀光在广沙城又开始蠢蠢欲动,应该是有了什么计划或者后盾?”

“分析得很好。”敖全笑意宴宴地望着我,“接下来的事正是朕要说的,薛耀光被放逐到广沙城也有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以来,外戚残留的党羽也差不多被肃清了,如今,他仍有胆子做那些小动作,的确是有了后盾之故。”

声音骤然停下,收起笑容,敖全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往我们看来,字句铿锵,“薛耀光有胆子贩卖武器和私盐,若朕料得不错,他应该和墨宣国暗中勾结。”声音再次停下,敖全对我开口问道,“玥儿,这件事若交由你来办,你会采取什么行动?”

又要我答?望着敖全若有所思的神色我沉默了片刻,真的要说吗?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选择说实话,“回皇上,若由玥儿来办,恐怕会斩草除根。”

“哦?”

“别国的后盾跟荻桑国内的党羽不一样,别国会跟你合作,图的只是一个‘利’字,当然,即使是本国内的官员勾结也是图个‘利’字,但两者在本质上是有区别的。在同一个国家里,若你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那对上位者来说是很麻烦也很棘手的问题,除当然是除得掉,但是,却也太费时也太耗力了。因此,若非是太大的问题,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也是可以的。但是,若是和他国勾结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这种事情,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可能让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周围的空气格外凝重,我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继续道,“先在朝廷之中切断薛耀光的各方人脉,这样,在墨宣国眼里他也就相应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这个时候,只要薛耀光发生任何一点意外,墨宣国都会毫不留情地把他给丢弃掉。”

闭了闭眼,我一口气把最后的一句话给说完,“内忧外患,此时的薛耀光就真的是走投无路的境况了,但是,为了防止那些外戚党羽的势力再次猖獗,玥儿以为斩草除根是最保险的做法,薛耀光绝对不能继续留着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听到敖全的鼓掌声,他的眸光中又闪现出之前那缕意义不明的光芒,像迷雾般让人捉摸不透,“很好,于路教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玥儿,你的确没让朕失望。”他转头面向遥,淡然询问,“锋源,你觉得如何?”

“连父皇都如此满意,儿臣自然也无话可说。”遥的嘴角浮现一抹浅笑,他朝我投来一道柔和的目光,“父皇的意思,是希望儿臣亲自到广沙城走一趟吗?”

“恩,这件事你不亲自走一趟朕就不能安心。”敖全颔首,他又将视线转向敖炔,问道,“炔儿,你有什么异议吗?”

敖炔站起身,他先是看了我一眼,眉目中多了一抹深思,然后转向敖全拱手道,“禀父皇,儿臣没有异议,儿臣也认为薛耀光这人绝不能留。”

“恩,本还想这两天就开始准备你跟锋源的婚事了,现在看来,可能又要拖上一拖。”敖全朝我笑道,“玥儿,等锋源这次从广沙城回来后,朕立刻替你俩操办婚事。”

“谢皇上。”



38. 千回百转

千回百转满天的繁星缤纷入眼,缭乱得像黑色幕布上镶嵌的晶亮钻石,熠熠夺目,闪烁的光芒似要灼伤眼球,坐在屋顶上,有一种伸手就能抓住的感觉,美好得就像幻境般流连忘返。

我仰躺在黑色的屋顶上,半阖着双眼,凉爽的夜风拂面吹来,发丝掠过脸庞时那种痒痒的感觉格外令人心动。一缕一缕的,我抬手将飘散的黑发捋到耳后,忍不住勾起唇角,好舒服的凉风,好惬意的夜景。

今天白天,皇上把我叫去御书房的那一幕似乎还在眼前回放,到现在还是想不出敖全把我叫去的用意,甚至也不知道他问我那些问题的意图,难道只是单纯想看看我是个怎样的人吗?唉,同样是做皇帝的人,沈畅烙就比敖全好捉摸多了。

又一阵微风吹来,鼻子有些痒,我轻轻打了个喷嚏,想到白天在御书房时那样坦白地回答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可即使后悔,说出口的话也收不回来了,我既然选择在荻桑国里陪遥一起生活,那么诚实地表达自己是绝对必要的,若整天想着怎样掩饰自己,恐怕弄到最后反而会是我最不好过了,重重地叹气,无暇顾及那些,我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有遥明天一早就要离宫的事情,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跟遥分开。

“沙沙”的树叶声,我闭上眼,今晚的风还吹得真是频繁啊,随着细风一起拂来的,还有一阵淡淡的桂花香,以及糕饼的香味。我豁然睁开了眼,支起上身,果然看到了遥站在地面上朝我微笑,手里还托着一盘桂香糕。

他一跃而上,直接站到了我身旁,“试试看吧,我不知道和秦嬷嬷以前做的是不是一样的味道,听说你今晚只吃了一点点,现在肚子不饿吗?”

“还行吧,也不算很饿。”我顺手从盘子里捞起一块桂香糕,张嘴咬了一口,酥软芳香,甜而不腻,很好吃啊!惊诧地眨眼,我抬头望向遥,半分猜测半分推断,“是你做的?”

脸色似乎有些发红,只可惜夜色太深看不怎么清楚,被我问得有些尴尬,遥咳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恩。”

“真是你做的?”我的语气难掩惊奇,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真正被证实了以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个?”

“你小时候不就很爱吃吗?”遥本想语焉不详地轻轻带过,但见着我那双盯住他不放的双眼,轻描淡写的言语也只能化成无奈地叹气,他认命地坐在我旁边,解释道,“我小时候常看秦嬷嬷做,后来回到荻桑国以后就试着做做看了,尝试了很多次,所以就会做了。”

说得还真简略啊,我好笑地瞅着他,“你到了这里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做糕点?”

神色一僵,才刚正常的表情又添上一抹尴尬,遥闭上眼不看我,精致的脸庞上带着可疑的不自然,“玥儿,你对这个问题真这么感兴趣吗?”

“呵呵……”我笑倒在屋顶上,“做糕点是这么让人不好意思的事吗?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大概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斜躺在屋顶上,我慢慢品尝那盘桂香糕,夜色很好,糕点也很好吃,带着那股怀念的味道我思绪飞到了童年,“遥,记得十二岁的时候,我们有一次也一起在夜里这样吹着冷风,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坐在树上,那好像是展翼翔才回府没多久的事情。”

“恩,那时我们还看到他半夜摸进了娘的房间。”顿了一顿,遥朝我低笑,带着几分意外,“我以为以你的性子应该早忘了,没想到你还记着。”

我也以为自己会忘了的,没想到现在都还记得,任着桂香糕慢慢在口中融化,我低声道,“做的很好吃,谢谢。”

耳旁传来一声叹息,遥睁开了眼朝我脸上望来,直接转了话题,“你这么晚还不睡觉?还跑到屋顶上来,如果被守卫兵看到说不准还以为是刺客而被抓起来呢。”

我斜过眼瞟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他还好意思说我?“那你呢?明天就要启程去广沙城了,怎么到现在还不睡觉?甚至有闲情逸致陪我坐这儿吹冷风?”

又听到了“沙沙”的树叶声响,今晚的夜风果然频繁,遥的发丝也有些吹乱了,他望着我低低一笑,那笑声很轻也很短,却无可防避地钻进我耳朵里,缭绕不去,“因为,我觉得你应该还没睡觉。”

抿了抿唇,被他盯得撇开了眼,我轻声道,“那恭喜你,猜对了。”

短暂的沉默,一瞬间周围只剩下风声和树叶摩擦的声音,安静的氛围,恰恰相反的是杂乱的心绪,遥说话的语气像叹息一般,“睡不着吗?”

“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满是含糊不清的声音,“你大概要去多久?”

“我尽量加快动作,主要还是看事情的棘手程度。”遥顿了一顿,“怎么了?你这次好像特别多愁善感?”

多愁善感吗?我自嘲地笑了笑,“大概是我杞人忧天吧,总觉得没什么好的预感。”

“担心我?”遥骤然问出了声,见我意外地睁大了眼,他倏然一笑,光彩四溢,“如果你担心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我静静地望着他,目不转睛,静谧的空气中几乎可听到对方的呼吸,四目对望,时间久到连气氛都变了质,遥沉静的瞳孔中暗火跳跃,他突然俯下身,彼此的鼻子都碰到了一起,我浅浅勾起一抹笑,抬高了下巴,轻触他柔软的嘴唇,浅尝辄止。

“上一次是你吻我,这次应该由我来。”

遥黑色晶莹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异彩,低沉的声音似乎是从胸腔里传出来的,“你是不是太轻了?我上次应该吻得还要用力一些的。”

哦?我笑意晏晏,“那说明是我吃亏了,你发什么牢骚?”

“呵呵。”他笑了出声,把头埋在我脖子里,任由夜风吹拂,保持这个姿势沉默许久,遥才再次开口说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异常清晰,“玥儿,我很快回来,回来之后就马上成婚。”

“……”我闭上眼轻笑,“我又逃不掉,你急什么?”

“这件事我已经盼了五年等了五年,当然着急。”遥支起了身子坐我身边,他伸手紧紧拽住我的手臂,目光坚定,“好不容易才捉住,玥儿,我不可能让你逃走的。”

“好啊,反正我也不想逃。”回视他的目光,我笑容灿烂,“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人生常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个急转弯,暴风雨前的黎明总是格外平静,命运的作弄喜欢那样措手不及地降临,最终,我还是等不到遥回来找我。

真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能等到他回来,等他回来,然后,一起生活。

即使一生都生活在皇宫中,即使是钩心斗角,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神州历757年4月12日,那是遥离开皇宫后的第六天,那一天对我来说,或许就叫灾难吧,毫无预兆,突如其来的灾难。

早晨正在和老嬷嬷学习宫中礼仪的时候,敖全就突然出现在门口,众人行完礼后,他朝我笑笑,语气格外温和慈祥,“玥儿,礼仪规矩的学习你先放一放,朕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有些事情想跟你说上一说。”

不能在这里说的事情吗?我愣了愣,随即回他一笑,“好啊。”

一路前行,直至敖全停下脚步后我向四周望去。

布满爬山虎的灰白墙壁,空荡冷清的厢房,好眼熟。本想抽时间来这里的,结果被遥的事情一搅和后就耽搁了,只是有些意外,敖全带我来冷宫做什么?

周围的侍从已经全都退下了,只剩下几个敖全常年带在身边的近侍持剑站在一旁,这些应该是亲信。静悄悄的,敖全忽然开口问我,“玥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恭敬答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冷宫。”

“嗯,不错,正是冷宫。”敖全颔首,目光中若有所思,“那么,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带你来冷宫?这你猜得到吗?”

心里骤然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我垂下眼眸,任阳光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皇上之前不是说是想说些事情吗?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事,请恕玥儿愚钝,揣摩不出皇上您的圣意。”

“呵呵,的确是有事情要和你谈才把你叫出来的,不过,带你来冷宫却还有其他的用意。”敖全实话实说,“玥儿,老实讲,当初锋源执着要娶你的时候,朕一直都在想,你会是个怎样的人,后来见了以后才发觉,远比朕想像得更为特别啊。”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缓缓荡开,敖全望向远方的天际,“的确值得锋源为你如此不顾一切。”

“皇上过赞了。”

“没有过赞,朕只不过在说实话。”敖全转头面向着我,微笑道,“玥儿,你应该知道锋源曾为了你的事和朕大吵过一架吧?”

“恩,稍有耳闻。”

“旁人知道的也只有表面的事,一开始听他说出那些不理智的话朕的确是相当地生气,等到后来冷静下来后,又找他好好谈了一次,那次是跟他私底下谈的,甚至连随从都没有带上一个,所以,除了我跟锋源以外,也没人知道我们到底说了什么。玥儿,你能猜到他那时跟朕说了些什么话吗?”敖全说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我,更不如说他在自问自答,顿了一顿,他已显苍老的脸庞上爬出一抹苦笑,自嘲却无奈,“朕从来都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把锋源给接回来,他很优秀,比朕想像得更能干,冷静自持,完全承袭了一个帝王该有的一切,说句远点儿的话,皇位若有他来继承,荻桑国的将来必定会在神州这块大地上独霸一方。可是,那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公然忤逆朕,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红颜祸国啊,想不到锋源这样的人也会沉迷于女色,不可自拔。”说到最后,敖全甚至不用“朕”那个称呼,而是改用了“我”字,平淡的语态中带有一浅浅的酸涩,算不上是痛心疾首,但那股失望却是那样明显。

“唉!”他重重地叹气,从表情上来看似乎脑中的思绪都已经飘散到远方了,“从他十四岁的时候来到皇宫,为了夺回太子这个位子他经历了很多,他付出多少努力朕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却不料他会因一个女人而乱了方寸,若对常人来说,对感情专注执着也算得上是件好事,但是对帝王来说,这是忌讳啊,要命的忌讳。玥儿,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明白,一个皇帝,他可以博爱,却不能专情,这样下去,锋源迟早会被毁了的。”

我低眉敛首,隐约有些了解到敖全今日找我谈话的用意了,恐怕是祸非福。

“父皇真是如此担心的话,那儿臣的太子之位尽可让贤。”声音是敖全的,可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颤,我豁然抬头望去,只见敖全满脸都挂着无计可施的表情,他直直盯住我,苦涩道,“那个时候,锋源就是这么和朕说的,朕当时问他,你不要这个皇位了吗?他笑着摇头,说不要了。那时根本就不敢相信,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朕又问他,那女人有这么好吗?值得你如此?”

“哈哈,结果锋源毫不犹豫地回答朕。”敖全仰天大笑,久久不止的笑声在这空旷的上空回荡不去,“儿臣希望和自己过一生的是温暖的,自己爱的人,如果一生只与那个冷冰冰的位子相伴,这太可悲了。”

“努力了那么久的位子他居然可以说放手就放手,果然是朕的好儿子,干脆洒脱,毫不拖泥带水!”声调骤然转冷,射来的目光也瞬间尖锐,“玥儿,锋源是朕最出色的儿子,朕不可能放任他这样下去,所以,只有对不住了,你绝对不能留!”

抬高手轻轻一挥,周围的侍卫立即将数把剑架到了我脖子上。

阳光照射,只感到剑身上那银色的反光格外刺眼。

  


39. 孪生姐妹


太阳又落山了,红彤彤的薄云,望向苍穹明明觉得是那样壮观的景象,可余晖一射进屋子里,点点滴滴,零零散散,就只感到那股徒生的苍凉,落寞而悲离。

我合着外衣仰躺在床上,被拘禁在这间屋子已经是第二天了,可能再过不久,敖全就会对我下手了吧,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又在叹气了,我脑子的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一天前。

冷宫。

脖子上一下子就感到了凉意,好久没被人用剑指着脖子,依旧是不舒服的感觉啊,我望着敖全沉默许久,终还是开口说话了,“皇上是想杀了我吗?”

“不错。”

目光下垂,低头望着地面一眨不眨,“名不正言不顺,若在这儿秘密处决了我,恐怕善后的事情会比较棘手吧,或者,皇上已经想要事后要如何跟遥交代了吗?”

“遥?”敖全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我说的是谁,昙花一现的笑容,他盯住我,射来的目光异常认真,毫不犹豫,“这不用你担心,朕既然做了这事,其他的细节自然也都安排妥善了。放心,朕现在不杀你,不论怎么说,你也算是名义上的未来太子妃,随便杀了也会有些闲言闲语,过个几天,等朕把理由和其他一些事都办好了以后,就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公开把你处刑,绝对名正言顺。”

什么意思?我缓缓抬头,投去疑问的视线。

“玥儿,若只是和你谈先前的那些话,其实不在这里也行,朕之前就说过,特地带你来冷宫是有一些其他的事。”敖全淡淡道,“带你来这里,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脑中忽然闪现出前几日路过冷宫时见到过的那个令人在意的背影,这里果真有我的熟人?静静地望去,我等待着敖全的下文。

轻轻拍了两下手,敖全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去把人带来。”

“是。”

片刻之后,那名侍卫就领着一个年轻女子款款走来,身轻如柳,摇曳生姿。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我就能猜到对方应是一个美人。

关在这冷宫之中,是被敖全废弃的哪个妃子吗?

来人又前进了一段路程,我抬眼望去,一看清面容,立刻如遭雷殛!

身形停滞在风中,一动不动。

一模一样的相貌,一模一样的外表,宛如双生子。

不,应该说,原本就是双生子!

那女子一见我也是难以抑制的惊愕,脚步就停在五米外的位置,一动不动。

“阔别十九年的姐妹见面,的确是让人感动啊。”敖全的视线先是停在那女子身上,尔后朝我笑笑,“或者,对玥儿来说是惊奇大于高兴呢?”

那女子的目光还是一眨不眨地滞留在我脸上,神志似乎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我闭了闭眼,收回自己杂乱的心绪,将眸光转向敖全,“玥儿实在不知皇上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敖全意味不明地一笑,“从朕知道锋源是在展家的时候就开始着手调查了,调查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他伸手指向那女子,“她的名字叫夏晓梦,当初朕派了人马前去搜寻,却在荻桑国的一个小村庄里发现了她,呵呵,这对朕来说,也是最惊异的发现啊。”

“我不知道皇上现在让她和玥儿见面的用意是什么。”

“朕需要一个能光明正大地杀你的理由,而夏晓梦会在这其中起很大的作用。”敖全负手而立,挺拔的身形却在不知不觉中显现出苍老的感觉,“正好沈墨翎也被关在荻桑,若朕直接杀了他恐怕也会惹出不必要的争端,这个人是我荻桑的隐患,除是一定要除的,只是要看除掉他的手段了,朕想了想,若把你和他的事情放在一起,许多困扰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我微微挑眉,等敖全说出他口中的办法。

“难得沈墨翎的容貌也堪称绝世,所以,我荻桑未来的太子妃若和他发生了什么苟且之事旁人也较容易相信。更或者,直接对外宣布展玥原本在孜祁国时就和自己的表哥暗通曲款,如今沈墨翎正是为了和你私会而来到荻桑,你们二人在行那男女之事时正好被抓……如此一来,自然就有了杀你们的借口。”停下声音,敖全的目光凝重起来,他带有几分惋惜地望着我,“玥儿,锋源只娶你一个妻子,这种事朕还能勉强同意,但朕最不能接受的还是他对你专注痴情的程度,可惜了,本来,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太子妃,乃至皇后的。”

“呵呵……皇上,想不到为了除去我跟沈墨翎,你不惜让敖家皇室蒙羞,甚至让遥丢尽颜面。”我忍不住低笑两声,目光冷冽,“不过,玥儿还是感谢你能费心地把事情解释清楚。”

被押送走的最后,我眼角的余光瞟向夏晓梦,视线正巧和她对了正着,她微微一怔,然后低下头站在敖全身边,恭敬本分的姿态,如同一个听话的人偶娃娃。

照敖全的话来看,届时应该会让夏晓梦代替我主动承认所有的罪行,我不知道自己这个双胞胎姐姐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但是,她知道了这样的秘密,敖全真的还能让她好好活着?抑或是,为了防止遥的暴怒,他会用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夏晓梦来安抚遥?

在这个时代,恐怕丈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妻子的不贞吧?即使是假的也会让男人难以忍受这种屈辱吧?唉,还真是件麻烦事。

捞起床上的枕头盖住脸颊,是天意的作弄还是人生的必然呢?当初娘希望我那个双生姐姐能安然幸福地度过人生,可结局,她却依然被卷了进来,难道展家的子女永远都逃不出这乱世的纷争吗?如果这次可以顺利逃出去的话,若她也有这个意愿,就顺手救她出去吧。

哀叹声接连不断,我一个翻身,把脑袋狠狠埋在枕头里,动作再不快点的话,说不准真会被敖全给杀了的,现在想想,广沙城的事也有可能是敖全捏造的,也许遥现在正被他囚禁在某个地方,我屋外也站着几尊“门神”守在那里,棘手啊棘手……

“咚咚!”

有人敲门?我奇怪地眨眼,送饭的来了?“进来吧,门没锁。”

屋门应声而开,一个年轻男子低垂着脑袋走了进来,然后随手关门。

有必要关门吗?我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觉得有些眼熟,只可惜那人就是不肯把脸给抬起来,我从床上跳下,跑到他面前又上下看了好几眼,那人被我看得有些不高兴,冰冷的面庞染上恼怒,我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我等了好久总算有人到了,可没想到居然是你来,堂堂大内侍卫统领居然沦落至此,果然赤胆忠心。不过,如果再不来的话,估计你也只能收到我跟沈墨翎的两具尸体了。”

缓缓抬头,卢彰冷漠依旧,“我也没想到展小姐即使身为阶下囚,也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呵呵,门外的人是自己人?居然能放你进来讲这么多话?”他的话我左耳进右耳出,就当没听见,笑眯眯地望着卢彰,“你们已经计划好该怎么逃出去了?

  一下子陷入沉默,卢彰望了我一眼淡然道,“我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展大小姐才智高绝运筹帷幄,有什么锦囊妙计吗?

锦囊妙计?我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替自己倒了杯热茶,细致地品茗一口,果然好茶,芳香逼人。慢吞吞放下杯子,望着看得我快没耐心的卢彰,我扑哧一笑,“哪有那么多的锦囊妙计?脚踏实地一点吧,你怎么进来的我们就怎么出去喽。”

  望着卢彰不善的面色,我颇有闲情地又轻啜一口茶,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抬头问道,“你还问我计划?我很早以前就通知你们沈墨翎在这儿了吧?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定好万全之策?行动思维未免也太过拖拉了吧?”

  “不敢确定。

  “呃?”我不理解他的话。

  “不敢确定你是不是在骗我们,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地说出锊王殿下的下落,稍有差池,我们就会付出巨大到无法想像的代价。”卢彰复杂地望着我,详细解释,“这一次的营救计划,会让所有埋在荻桑皇宫的探子全都暴露出来,我们多年来的努力也就辛苦白费了。若殿下的下落只是一个诱饵和谎言的话,那我们的损失未免也太大了。”

  心跳稍微快了一下,我面不改色地继续喝茶,说句老实话,卢彰并没有料错,一开始会通知他们到这里来救沈墨翎,我只是想施计帮遥挖出所有埋在皇宫里的孜祁国的探子。就如同遥那时能得到地形图是因为孜祁的皇宫中藏有荻桑的暗探一样,我认定在这里,沈墨翎也绝对埋藏着他的人。

  眉头稍有纠结,嘴角也爬上苦笑,我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展玥,你老实承认吧,你压根就没完全信任过这个地方,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和遥一起在这个皇宫里生活,可是,表面上是想将那些暗探一网打尽,实际上,你也是想替自己留一条退路。

  明明没有口渴的感觉,可我硬是又倒上满满一杯茶,仰起脑袋一饮而尽,只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自己多疑的性子还真帮了大忙,这一条退路也真是留对了!

  “呵呵,那你现在得出结果了?”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我斜眼瞄他,“你确定我现在不是在骗你了?”

  “不是,探子已经确定殿下被关在哪个房间里了。”卢彰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可语气还是硬邦邦的,“而且,根据鸿鸣的说法,你也需要我们的帮助。他说,展玥的确很会骗人,可是,她却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自由来开玩笑,所以,鸿鸣说你是可以信任的,至少在这次行动中,我是可以信任你的。”

  梁鸿鸣?他也来了荻桑?我不停地揉着太阳穴,敖全啊敖全,如果不是你这次想要杀了我,那么,我还真可以帮你除掉许多孜祁国的栋梁呢,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应该是沈墨翎的栋梁之才!真是太可惜了,毕竟能这么彻底击溃沈墨翎的机会实在是不多啊。



40.  营救行动


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我又想到了之前的问题,“对了,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外面那几个侍卫是你们的人?可以信任吗?”

“现在外面的那几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卢彰瞥我一眼,“原来敖全派来守着你的人已经被我们处理掉了,放心,因为是刚刚才处理的,所以短时间内也不会露陷。”

不是吧?!如果我现在嘴里有一口茶绝对会喷出来!放心,他居然还叫我放心?“卢彰,事情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居然还问我有什么锦囊妙计?姑且不论敖全会什么时候动手我们不知道,即使知道,在你处理了那头那几个人后,亏你还是大内侍卫统领,你知不知道轮班?为了避免暴露,现在我们最需要做的,应该是争分夺秒!你居然还在这里和我磨蹭?”

简直就是不敢相信,我利落地站起身,“你们那个聪明的军师——梁鸿鸣没教你该怎么做吗?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还好我问了,如果我不问难不成他还打算不说?然后继续跟我待在这个地方等着敖全发现后来抓人?

被我一连串地骂了一通,即使漠然如卢彰,他脸上也显现了不悦之情,“如果不处理掉外面那些人,你让我怎么进来和你说话?我又怎么和你接头。”他顿了一顿,转身向门外走去,继续道,“而且,是鸿鸣让我这么做的,我只负责接受命令,他说,一旦跟你接了头后,后面的行动就由你来策划。”

梁鸿鸣还真放得下心啊,居然敢把这担子扔给我,不过,这次他的确说得没错,为了顺利离开我也只能选择站他们那边了,“都由我来计划?那梁鸿鸣自己呢?”

“他说他猜不准宫里的具体形势,而且情况多变,所以,还是由在现场的你来想办法比较切合实际。”

还真是会压榨人啊,我低低叹了口气,立即跟着卢彰向外走去,“对了,你给我点武器和暗镖,待会儿也许会用到。”

我们径直往关押着沈墨翎的屋子跑去,一路上,卢彰跟我说明了一下他们所得的情报,埋在荻桑皇宫里的暗探一共有十五个人,目前已经搞清楚了沈墨翎的位置,出逃的路线也是准备好的,只是在那条路线上驻守的士兵不全是他们的人,虽然不敢保证绝对成功,但是,至少这条路线相对其他路径来说要安全许多。

这一次,假使我们成功逃出了,只要事后稍作调查,这些暗探就会很轻易地被挖出来吧,这就当作,我送给遥的礼物……目光中带上几分黯淡,我吐了口气,转头对卢彰说道,“不用顾虑太多,没有哪件事情做起来可以有百分百的把握,我们能做的,只有增加成功的概率,还有,就要靠运气了。与其现在担心能不能顺利出去,不如加快速度争分夺秒。”

卢彰淡淡瞥我一眼,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这次和沈墨翎合作,也许就相当于是与虎谋皮,哪怕真的成功离开这里,可却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脱离他们,心思千转百回,只能暗暗祈祷自己的计划成功吧。

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孜祁国的锊王现在被关在荻桑的皇宫,敖全并为把沈墨翎关押在天牢里,而是另外选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冷宫。这地方选得的确是好,进去的人一般都是出不来的,也就不怕消息外传了。

虽然不知道卢彰他们是怎么得到沈墨翎的下落的,不过,恐怕是敖全身边的亲信中也埋有了他们的人。唉,真是可惜啊,费了那么大的劲把人打入敖全周围,可现在却要前功尽弃地暴露出来了。这一次的营救,也绝对不可能把这十五个人给带出去,他们的下场也只剩下一个……不论是他们还是卢彰梁鸿鸣,站沈墨翎那边的人都是出乎我意料的忠诚。

我和卢彰赶到的时候,正巧听见了某间屋子里传出了敖全的声音,心神一闪,便躲在暗处观察情势。因为不敢靠得太近,只模模糊糊听到了点声音,好像只说了两句话,然后看到敖全从那屋子里走了出来,渐渐远去。

一见他走远,我和卢彰便闯进了那间屋子,一眼就望见了沈墨翎,还有,夏晓梦。

沈墨翎是从来没见过的狼狈,身体倒是完好无损,看上去应是没受过什么鞭笞拷问,只是衣衫已经满是脏污,疲惫的脸庞上甚至有了黑眼圈,他的眼眸微微下垂,黑长的眼睫毛投射在他白皙的面容上,听到了声音,他抬头一看,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快得让人抓不住,然后缓缓勾起唇角,笑容慵懒,连声音都是不经意的语调,“你来了。”

“殿下,请恕属下救驾来迟。”卢彰单膝下跪,态度恭敬。

“不碍事。”沈墨翎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他抬眸盯住我,笑容中带有几分嘲讽,“玥儿,你还真喜欢瞎忙活啊,千辛万苦地把我虏来,现在又要帮忙救我出去,怎么,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我轻轻瞥他一眼,不去理会,“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抓紧时间。”

沈墨翎对我的冷漠耸了耸肩,他缓缓站起身,对卢彰道,“这次行动来了多少人?”

“回殿下,只来了十七个人,鸿鸣也来了,他说带太多人的话非但起不了大作用,只会添乱,而且逃出荻桑国的时候也会多一份麻烦。”

“嗯。”沈墨翎颔首,他瞟了我一眼,然后站起身,“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刚才敖全才来过,刚给我下了药,他只怕很快就会带人到这里来。”

“下药?”卢彰冰冷的脸庞显现出担忧,“没事吗?”

“问题应该不大,只是会有些难受。”沈墨翎转过头正对着我,绿眸璀璨如昔盈满嘲弄,似笑非笑地扯开了唇,缓慢地吐词,“不用担心,只是春药而已。”

心跳突然快了一快,我轻轻抿唇,淡漠避开沈墨翎投来的视线,记忆起到这里来时的初衷,于是向前几步走到夏晓梦面前停下,她的面色带有一抹不自然的潮红,水波潋滟的亮眸不断徘徊在我脸上,似乎还没适应这张跟她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望着她的模样我皱了皱眉,“你也被下药了?”

缓缓摇头,她依旧盯住我的脸,异常认真,“没有,只有沈公子被下了药。”

沈公子?为她的称呼又一次皱眉,“你叫晓梦对吧,敖全没跟你说过整件事吗?或者,他没让你做什么?没跟你解释过什么?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想和我们一起走吗?”

“玥儿,人家可不想你头脑那么灵活,一股脑儿问这么多问题,你要人怎么回答?”似乎已经跟卢彰把情况给理清楚了,沈墨翎站在一旁意态闲凉,“刚才不还说没时间了,要尽快离开,怎么现在又跟你姐姐聊上了?你还真会挑时间和地点啊。”

对我投去的冷眼罔若未见,沈墨翎快步经过我身边,破败的衣裳也掩不住他翩翩贵公子的形象,出色的容颜添上一抹温柔的笑容,他向夏晓梦伸出了手,柔声道,“晓梦,你继续待在这里恐怕也不会安全,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通红的面孔上满是羞涩之情,夏晓梦紧咬下唇,根本不敢正眼去看沈墨翎,慌忙避开他的目光,轻轻的,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嗯。”

完全小女人见到意中人时的羞态!看着她对沈墨翎的反应,我的眉头几乎纠结成一团,不是吧?

只见她缓缓站起了身,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双手微微环抱身体,我朝她投去几缕目光,染上几分意外,可却也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那是什么衣服?敖全为了让她和沈墨翎上床,居然还让她穿了这样的衣裳!

娇白的身躯上只盖着一件轻如薄纱的淡粉色的长衫,若隐若现的透明度,连里面那件鹅黄色的肚兜都能看见。沈墨翎扬了扬眉,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套在夏晓梦身上,朝她柔柔一笑,“你穿这样出去不太好,虽然我的衣服已经很脏了,还是将就一下吧。”

“没关系没关系的。”夏晓梦连连摆手,脸色愈红,“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我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心绪杂乱,乱糟糟的事情全都堆成一团,现在也没空理清他们之间的事了,不论沈墨翎对我姐姐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接近,和我都没太大的关系。夏晓梦虽然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可是,我实质上对她并没有感情,会想顺手救她出去也是因为娘一直对她有所牵挂。实际上,真把她救了出去,我也不可能照顾她一生,或许,沈墨翎真是她最好的选择也不一定,一切都由她自己来决定。

我们四人很快溜出了冷宫,沈墨翎的武功还没恢复,夏晓梦也丝毫不懂武学,所以,我们走得并不算快,况且,一路上还要躲着皇宫里的那些士兵,加快速度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我对宫廷路线虽说不上很熟,但冷宫毕竟还是来过两次的,绕出去的时候也没不是太费工夫,因为宫中的衣着是统一的,为了防止被认出来,我们的大部分精力都耗费在躲避被注意到这一方面上。夏晓梦只是紧紧地跟在沈墨翎身后,轻拽着他的衣角。除而偶尔向我投来视线以外,她全身的注意力都搁在了沈墨翎身上。

唉,我蹙眉叹息,若是出去以后还有时间的话,还是问一下她从小到大的生活吧,而且,我想带她一起去祭拜一下娘,这样娘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沈墨翎算得上是她的仇人,可娘在死前都没有恨过他,我又何必去毁坏别人的幸福呢?

在行了好大一段路后,我们越来越靠近宫门,眼见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宫了,我向卢彰问道,“就我们四个人需要出去吗?路线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当是最后的确认吧。

卢彰的棺材脸瞬间一怔,他复杂地望了我一眼,轻轻点头。沈墨翎的目光更是捉摸不透,绿眸中波光摇曳,如粼粼碧水荡漾,眼中那份隐约的惊异被他收了起来,扯唇一笑,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调侃的语调,“你也会关心别人?还是玥儿什么时候变得善良了?”

我瞥他一眼,不作理会。

凉风飒爽,我们继续往外赶路,在靠近宫门的时候巡逻的卫兵数量应该会增加,我四处望了望,“就这样子出去?不需要换一身巡逻军的衣服?会不会太显眼?”

“驻守在西天门的那列军队里,有三个是我们的人,进来之前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大约在这个时间在那里撒点儿迷香,让其他人昏睡一两个时辰。”卢彰道。

了解地点头,因为在这里的宫人明显少了些,我们的步速也就相对快些,突然,从远处传了沓沓声响,耳中听见大量的脚步声,卢彰和我的身形同时一僵,都已经快要成功了,还是功亏一篑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身望去,已能望见十来个模糊的士兵身影,还有,站在后方的敖全。



41. 逃出生天


  果然,还是避不开。

  那十三个侍卫一看就知是个中高手,动作敏捷。再继续走下去也是会被他们给追上的,而且,我们既然都能隐约看见他们了,那对方也应该察觉到我们的位置了。

  停下脚步没多久,对方的人马就已经赶到了跟前。

  望着敖全从后面缓缓现身,我咧嘴微微一笑,“真是罪过,竟然还劳烦皇上亲自前来,这还真是承受不起,折煞玥儿了。”

  敖全的眼瞳深不见底,他深邃的目光盯住我看了半晌才开口说话,“朕也很意外啊,重重看守之下你竟然还能逃脱,而且,没料到你还会找人合作,玥儿,你是什么时候通的风报的信?朕居然被蒙混过去了,而且,还把沈墨翎也给一起带出去了。”

  敖全这话还真说错了,应该是我被沈墨翎他们给带出去才对,他的目光在我们四人身上巡回一圈,然后在夏晓梦身上停靠了半晌,瞳中光芒倏然转冷,嘲讽道,“果然不牢靠啊,把你常年关在冷宫之中不让你见人,如今一见了沈墨翎这样俊俏的男人立马倒戈相向,朕的确是应该对你有所防范啊。”

  夏晓梦的脸颊微红,整个人都站在沈墨翎身后,她盈盈的目光望向敖全,然后低下脑袋唯诺低声道,“我喜欢他。”与其说她是在解释更不如说是在陈述。

  “哼,不过才几天的相处就让你晕了头转了向,看来再单纯的人也是会背叛的。”敖全又回首看我,“相同的面容,可你们两姐妹在性格上却有很大的差异啊。”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皇上是想再把我们抓回去吗?可依现在的情况来说,你想要再执行先前那个计划,可能性不大啊,毕竟,这里没人肯‘配合’了。”

  敖全目光深邃,似乎怀疑我话中有话,“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我嘴角笑意更甚,只可惜眼中冰冷不减,斜眼瞥去发现离我最近的居然是沈墨翎,心中暗暗哀叹一声,可也只能不情愿地靠近他,然后转头附在他耳畔,压低了声音,简短利落的四个字,“分开行动。”

  见着我们的亲昵,敖全的浓眉紧皱成一团,我笑笑,无视沈墨翎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袖口动了动,此时在手心中已多了一样物品,正是之前从卢彰那里拿来的,无辜地望向敖全,我笑嘻嘻道,“也没想说什么,只是觉得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皇上还是放弃吧!”

  话音一落,手中的那颗黑色的弹丸便扔了出去,瞬间烟雾四起,掩去了众人的视线。

  沈墨翎虽然还未恢复武功,但有卢彰那个高手在,自然不用去管他,可夏晓梦不一样。我记得她是站在沈墨翎的身后的,凭着感觉拉上她的手,听到她的一声娇呼,我便朝自己认识的道路直往外冲,隐约有些不对劲的感觉,但情况紧急,也没仔细去分辨。

  烟雾的混乱大概能持续几分钟,趁着这个时机我们应该可以逃出皇宫。敖全带来的那些人果然非泛泛之辈,慌乱无序只有最初的片刻,即使身在烟雾之中,也可清楚地听闻到那些侍卫稳重而不絮乱的呼吸。

  糟糕!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好不容易暂时避开了那些人的追踪,我们正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处,视野一清晰,便知晓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那双绿眸盈满笑意地盯住我,我狠狠瞪他一眼,愤而甩开他的手!怎么纷乱中拉住的人变成沈墨翎了?!

  方才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也立刻了解到了,原是那时的手感不对!也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怎么样了,我咬唇,真不想和这家伙单独处在一起。

  空气静悄悄的,将身旁那人视若无物,我仔细注意着有没有人追踪到这里来。

  “玥儿。”

  轻轻的低唤,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拔剑相向,“乒”的一声剑击,转过身去,却看到罗梓身穿儒衫站在我们面前,他左手的一柄短剑技巧地挡住我的攻势,牵动唇角轻声道,“看来,这几年来你并未荒废武学啊,我这个做师父的真是欣慰。”

  来意不明,心中添上几分防备,我甚至不清楚罗梓是否知道敖全的计划,礼节性地向他绽开笑容,微微弯腰,“师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呵呵,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啊,玥儿又怎么会在这里?”罗梓收回手中那柄短剑,武器直接消失在他宽大的衣袖中,他盯住我,只是眼角的余光微微瞥向沈墨翎,“甚至,你怎么会和这个应该被关着的人在一起?”

  我不语,只是静静站着。

  “这两日,听说荻桑的未来太子妃常常跑到冷宫去,似乎在和什么人私会,在宫里,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玥儿,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眉目中染上一丝意外,罗梓的这句话表示他并未参与敖全的计划吗?

  “呵呵,看来那人果然不是你啊。”罗梓释然地笑了出声,“锋源果然没有料错。”

  遥?听到了他的名字我一下子就耐不住气,直接开问,“师父,这话什么意思?”

  看着我的反应,罗梓又是一笑,在释然之中更添一缕欣慰之色,他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绕到了先前的话题,“玥儿,你不是问我到这儿来干什么吗?”顿了一顿,笑意更甚,直接给出了答案,“我是来带你们出宫的。”

  出宫?连一直面带冷静的沈墨翎也满是诧异,他敛了敛外显的神态,上下打量了罗梓好几眼,倏然一笑,只是目光深处藏有那么几丝怀疑,深到让人几乎无从发觉,“罗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墨翎实在不能理解,还请你解释一番。”

  罗梓瞥他一眼,不去理会。他转头面朝着我,伸手往前指了指,“玥儿,时间紧迫,你若真想知道情况,我们就边走边聊。至于刚才另外那两个人,我也已经找人安顿好了,只要出了宫,你们就能在外头会面。”说罢,他将右手上的一个包裹放到我手上,“你们也尽快找个地方把这衣服换上,我即刻带你们出去。”

  就近找了一间空房换好衣衫,那是巡逻士兵的衣服,我和沈墨翎跟在罗梓身后往宫门的方向走去。为防止被人认出,我脑袋还是低垂着,可神色却已不可抑制地染上焦急,“师父,现在可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遥早就知道,不,他早就猜到会出现这种情形了吗?”

  “嗯,锋源他在皇上提出要他去广沙城的时候就已经隐约察觉会发生些什么了,他在离开之前叮咛我一定要照顾好你。”罗梓望了我一眼,面色稍有沉重,“即使最后要把你送出皇宫乃至荻桑国,也一定要保你周全。”

  我沉默了一瞬,因为头是低着的,所以罗梓看不到我现在的神色,“可是,师父你这样做真的没事吗?虽然是遥的嘱咐,可师父你现在的举动相当于是忤逆皇上,这可是大不敬。”

  罗梓也沉默了一阵,重重叹息,“锋源,他很认真。他说,若是我不接受他的拜托,那么,就当作是命令,太子对臣子的命令。”仰望天际末端的浮云,罗梓心绪悠远,“他很少对我下命令的。他说,其实他可以选择不去广沙城,他心知肚明,这件事并不是非他不可,但是,他不想和皇上公然作对,而我,也不想再看到他和皇上的争吵,况且,锋源觉得他们父子若真的闹翻了,那玥儿你在荻桑的立场就更艰辛了。看着皇上那些日子的态度他一直有些疑虑,最终选择拜托我也是因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皇上会做这样的事,所以,也没有和你说清楚,他怕自己料错形势。而且,他也想赌一赌,若这次不是皇上有意支开他,若这次他回来后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么,说明敖家真的接受了你……”

  “我知道了,师父,你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开口打断罗梓,他的表达并不算清晰,可我还是理解了。强压下心中的酸涩起伏,虽然表情已经完全恢复平静,但心跳还是很快,从某些方面来说,遥的确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缓缓吸了一口气,我朝罗梓勾出一笑,灿若朝花,妍若彤云,“也许师父是因为遥的命令才帮我的,但玥儿还是要谢谢师父。等遥回来了以后,劳烦师父帮我转告他一句。”垂下眼睫,我掩去自己瞳孔中错杂的情绪,罗梓可以看到的,只有我嘴角的那抹笑容,“我等着他来找我。”

  “……”罗梓轻瞥我一眼,然后颔首,“我知道了。”

  向前望去,已经可以看见那扇高大的宫门,红漆铁环,气势磅礴。同样的天,同样的云,可是,出去和进来的时候,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和遥一起来到这堵高墙之中,百官相迎,就是在不久之前,我曾经以为可以跟遥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可是现在,我却是受人相助才能逃离皇宫,只是短短的十几天,却恍然如梦,或者,该说这像一场闹剧吗?

  罗梓带我们出去的时候很方便,一看到是罗梓,守卫兵的态度异常恭敬,甚至连递给他的那块令牌也没仔细检查,就双手奉还让我们通过了。兴许是敖全也不愿意再把这件事情搞得满城风雨,所以也没派人在宫门前盘查。

  薄云浮天,迎面拂来的风中带有湿润的青草香味,我不喜欢的味道。

  离开皇宫走了好一段路,罗梓停下脚步,然后告诉了我们卢彰跟夏晓梦的下落,告别之后正欲转身回宫,想到以后或许永远也见不着面了,我终还是忍不住唤他,“师父。”

  罗梓回头盯住我,目光深刻如剑,沉默许久,他对我一笑,就像小时候教我剑术时一样的笑容,微抬嘴角,鼻子上会稍有些皱纹,“什么事?”

  明明想说很多话,可是,真正把他叫住了以后又发觉什么都不想说了。语言,有时候真的很薄弱。我只是回视他,好久,好久,我突然张嘴说话,眼睛笑得弯弯的,“多保重。”

  “嗯,彼此彼此。”罗梓回我一笑,他转身走回两步,站立在我面前,伸手轻抚我的发定,惋惜地叹气,“我曾经以为,总有一天,你真的能成为我荻桑的国母。”

  我笑笑,自己曾经也这么想过。

  “玥儿,你从小就很聪明,师父一直以你为荣,这次见了你以后,总觉得你变了一些地方,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师父也说不上这到底是好是坏。”罗梓顿了一顿,望着我的眼继续道,“师父只在这里说上一句,小时候的你太过淡薄,现在有了想珍惜的人这是好事,不过,很多时候你都无须顾虑太多,直接按自己的想法来就好。有时候,真的伤害到了对方也是没办法的事。人活在世上总是会伤害到别人的,也肯定会犯错误的。”

  没想到罗梓会和我说这些话,怔忡了片刻,我淡笑,“谢师父指点,玥儿受教了。”

  “你啊,从小就这个样子,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冷静得不像个小孩子,我当时还真怀疑你的年龄。”罗梓苦笑,“哪有小孩子会是那个样子的?”

  “咦?”

  似乎了解到我惊诧的原因,罗梓意味深长地望着我,“玥儿,你大概不知道,刚来展府的时候,虽然我那时看上去像是昏过去的,其实只是不能动而已,意识还是有的,也可以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

  “咦?”我瞪大了眼。

  罗梓笑笑,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脑袋,“那师父走了,如果有缘的话或许还能再见面。”说完之后就跨步回宫。

  思绪一下子被他的话牵引到了过去,但想到沈墨翎就站在不远处,我也没闪神多久,只是忍不住有些怀念地笑了笑。待抬头望向罗梓的背影时,他已经行了有些路程了,目送至看不清他后,我才走向沈墨翎。见到我他微微一笑,“你们师徒告别好了?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跟卢彰他们会合了?”

  “嗯。”我点头,然后转身,向着皇宫的反方向离开。



42. 惊闻异讯


  黑色的燕子倏而划过头顶,传出“啾啾”的叫鸣声,身姿飒爽矫健。

  碧水逶迤,芳草长堤。

  我和沈墨翎走在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连位置都隔得很远,许久,他低声叹气,“有必要做到这程度吗?跟我隔这么远,像对待什么脏污一样……”

  我脚步没有停下,只是斜斜瞥去一眼,然后又转正目光望向前方,“我从来就不记得和你有过什么交情,没有现在丢下你,你就应该感激零涕了。”

  “你不是不想丢下我,若是有机会的话,你即使杀了我我也不会感到意外。现在选择同行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因为你需要从鸿鸣那里打探一下这二十多日来的情形,直接冒冒失失没有目的地前行,那不符合你的作风。”沈墨翎的笑容染着几分他特有的邪肆和张狂,他主动走进我两步,上下打量我无动于衷的神情,“真是绝情啊,玥儿,你向来是这种脾气吗?说放下就放下,一旦放下了就不会再挂心上。”

  “什么意思?”

  “不久前还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居然会和我联手逃离,对以前的事遗忘得还真彻底。”沈墨翎对上我的目光,咧嘴一笑,“不是吗?”

  “你希望我还记恨在心上?”我继续淡然前行,不为他所挑衅,“而且,如果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就不会用这种态度对你了。”

  “呵呵,你想说你只是表面上佯装无谓吗?”沈墨翎又靠近了我一步,“你的为人向来冷漠,我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就好像陌生人一样,你心里一定想着最好别再跟我有牵扯了?”

  “别靠我这么近。”厌恶地皱眉,我跨开一步,“说话需要靠这么近吗?”

  沈墨翎挑高了眉,对我的话不甚在意。他脱下了罗梓给我们的衣服,挂在手臂上,“玥儿,穿着这衣服在宫里行事的确会方便许多,但在外头还穿着,就会碍事了吧?”

  低眼往自己身上一扫,我干脆地脱下外套,眼角余光正巧瞟到他难得的惊诧,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无避忌地在他面前脱去外衣,把衣服挂在手臂上,我脚下丝毫不放慢速度,“沈墨翎,你与其有闲情和我在这儿聊东扯西的,不如快点儿赶路。”

  “你解开我身上的禁制我就能用轻功加快速度了。”沉默了一瞬间,沈墨翎的声音突如其来,脸上还是挂有浅浅的笑容,可他的目光已经认真了许多,“你觉得怎么样?”

  恢复他被我封住的武功?一路上我头一回转头正眼看他,似笑非笑,“你很想恢复?”

  “也没那么急,只是担心赶路的时候会拖你们后退。”沈墨翎的绿眸噙满笑意,他似乎很喜欢看我的表情变化,射向我的目光中常常会带有几分考量,“就像玥儿你说的那样,当皇帝的人没武功也没什么妨碍,只要有可靠的臣子就够了。”

  我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了下来。见我不动了,沈墨翎也跟着停下,想了一会儿,我抬头,“可以。”

  “啊?”

  我盯住他,点头,重复一遍,“可以,我可以解开你身上的禁制,你有没有武功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最初的意外神色被他缓缓收起,沈墨翎仔细研究着我的神情,好似在掂量我这句话的真实度,久久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玥儿,我发觉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让我有惊奇的感觉。”顿了一顿,他上前一步继续道,“你不是那么好心的人,那么,你解开我身上的禁制有什么交换条件?说来听听吧,若是可以的话我一定答应。”

  我望他一眼,点头,“是有条件。第一,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话出口后觉得有些笼统,我想了想,“就拿最靠近的事情来讲,我们的合作只到脱离危险为止,也就是说,你在事后要放我离开。”又停下声音,我语气中添上嘲讽的意味,“当然,你也应该知道真把我抓了也没什么用,至少用来威胁展翼翔绝对是在妄想。”

  “哦?”沈墨翎低笑,“你就这么信任我的承诺?你不怕我到时反悔吗?”

  “你都愿意相信我会真的解开你身上的禁制了?我又为什么不信?”冷然的面孔,我的语态却是漫不经心的,“况且,你沈墨翎从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抓了我对你来说也是无用。”

  话才刚出口,沈墨翎那双晶莹的绿眸便盯在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深刻,好像我有什么话说错了一样,气氛一下子绷紧了人的神经,那种沉闷甚至连冷汗都逼了出来,缓缓垂下眼皮,沈墨翎轻轻笑出了声,“毫无意义吗?”

  极轻的语音,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我目光淡漠地望着他,静默了半晌,沈墨翎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笑容自信,“那么,第二个条件呢?”

  “你还没说第一个条件你是否同意。”我敏锐地指出。

  “……同意。”沈墨翎盯住我,很浅的目光,却仿佛是很用力的注视,“我同意。”

  挪开眼,我继续第二个条件,“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条件,你真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你和夏晓梦之间的事,还有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敖全有和你说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沈墨翎俊朗魔魅的面颊上平添一分意外的神采,似乎想都没想过我会问这种问题,这个问题有那么奇怪吗?就在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极不自然的时候,沈墨翎才出声说话,“无非就是未来太子妃和我私通的事情,你被关起来了,所以那几日一直由晓梦假扮成你的模样,然后按照敖全的吩咐行事。”嘴角添上嘲讽,他望着我继续道,“后来的你也应该看到了,就是我和晓梦被关在一间屋子里……”

  “够了。”并没有什么意料外的情报,我开口打断他,将他从上到下打量好几遍,冷冷一哼,“说到那件事我也想起来,沈墨翎,看来春药对你没什么用呢?居然到现在还没发作。”

  “玥儿,你这句话的意思会让我误解的。”沈墨翎绿眸一闪,“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春药发作好对你做些什么事吗?”

  我脸色瞬间下沉,与此截然相反的,是嘴角勾起的那抹浅笑,令人胆战心惊,“我只是担心从不缺女人的锊王殿下因为这种小事而憋坏了身子,待会儿见到你那些忠诚的属下后,我会因此而被迁怒。”

  “呵呵……”丝毫不把我难看的脸色看在眼里,沈墨翎大笑出声,有趣地望着我,跨出步子的时候开口道,“那么,我在这儿谢过玥儿的关心了。放心,不会出事的,真的憋不住了,我会主动向你‘求救’的。”

  我冷然若冰的目光斜扫他一眼,也跟着跨出步子,弯腰顺手从地上拣起三颗小石子,内劲一甩,狠狠砸到了沈墨翎身上,他吃痛地皱眉,不等他说上什么话,我已提气向前掠去,“刚才已经解了你的禁制,快点赶路吧。”说是禁制,其实也不过是解开某些特殊穴位而已。

  根据罗梓的说法,卢彰他们已经被安顿到了城郊的某间屋子,他甚至还给我们画了一下大概位置。沈墨翎的功力还没完全恢复,但加快脚程已是轻而易举。我跟他已经到了大概的地点,手心里捏的正是那张小纸片,正欲展开看看具体是哪里,却见远处有隐约的人影。

我眨了眨眼,只是一瞬间的事,其中一道人影已骤闪至我们面前,正是卢彰。他下跪请罪,“殿下,因为属下……”
“不用说了,卢彰,你已经尽力了,我没什么好怪你的,起来吧。”沈墨翎朝他抬手,“策划得再周详也会有意外发生的,况且从皇宫里带人出来更是不比其他地方,你无须自责,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卢彰的言行举止永远都是干脆利落的,更何况下命令的人是沈墨翎,他起身站在一旁,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殿下,那位跟你在一起的小姐属下也带回来了。”
“嗯。”沈墨翎颔首,“本就想让你带回来,只不过那时太过匆忙才没说。”
谈话间,后面的人也赶了上来,最先看到的便是梁鸿鸣。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稍稍停留片刻,然后对沈墨翎行礼,天生腼腆的面孔挂有一抹微笑,“欢迎殿下回来,幸得平安无事。”
“鸿鸣,你怎能抛下京城的局势跑到这里来?你一走,好不容易稳住的局势又当如何?你想要前功尽弃吗?”一开口就是指责,沈墨翎走进他身旁,面色严肃,“起来说话。”
“殿下息怒。”缓缓起身,梁鸿鸣面孔微红,只是说话依旧连贯有条理,“在鸿鸣眼中是殿下的性命最为重要,一旦您无法平安返回,那么,京城的事也就无所谓了。”
梁鸿鸣抬眼望向沈墨翎,从他神色中看不出什么究竟,于是继续道,“京中的百官没那么容易倒戈,而且,属下一直和京城有飞鸽传书联系,稍有不对劲的地方,便传书命暗杀组除掉根结之人。所以,请殿下放心。”
“你啊,每次都是你最有道理。”沈墨翎抚额,无奈叹气,“算了,下不为例。”
“谢殿下。”
“回孜祁的事情都打点好了?”
“嗯。不过展小姐和夏小姐在意料之外。”梁鸿鸣答道,“是否带她们一起回京?”
“不用。”沈墨翎刚想说话,我便开口打断了他,望向梁鸿鸣轻声道,“我不回京,只要一出荻桑国,我就会和你们分开。”
梁鸿鸣怔了一怔,他看看我,然后转首征求沈墨翎的意见,“殿下?这样可以吗?”
沈墨翎淡淡扫我一眼,转身向远处的一间小屋子行去,“随她的便。”
风还挺大的。
他们前行,我也就跟在那一行人的最后面,慢吞吞地走路,闲散地四处观望。
“墨翎!”一声娇呼引得我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庞,我和夏晓梦明明是同一个印子刻出来的,可她噙着眼泪的模样,那种我见犹怜的柔弱跟我也差太多了。鸡皮疙瘩起一身,我摸摸自己的手臂,看着同样的脸孔露出这样的表情,还真是怪异的感觉。
银光一闪,卢彰出手的动作漂亮敏捷,长剑架在夏晓梦的脖子上,声音冰冷无起伏,“离殿下远一点。”
整个人都僵硬住,夏晓梦连眼泪都被吓回眼眶。
“卢彰,对女人不用这么严厉啊,会吓坏的。”沈墨翎微微一笑,风华倾世,他伸手示意卢彰收回自己的佩剑,然后细致地拭去夏晓梦的泪水,“不用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目光倏然转冷,我嘲讽地望去,府中那两个姬妾每个都比她漂亮美艳,何时见过沈墨翎用这种态度对待女人。以他在孜祁国的权势地位,再加上那副容貌,向来只要他招手,就会有无数女人投奔而去。这算什么?堂而皇之的色诱吧?
虽然不知道他讨好夏晓梦有什么目的,不过都已经与我无关了。自己的事情都还没理清,根本无暇去顾及那个毫无情分可言的姐姐了。
“墨,墨翎……”
“劳烦夏姑娘称锊王一声殿下,否则太过失礼。”卢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噗!”啊,还真的笑出来了,笑出声后我才发觉自己不合时宜的声音,众人的目光都转移到我身上,“呃,”尴尬地摆手,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
沈墨翎复杂地望着我,突然看见他的衣袖被人扯了一下,夏晓梦娇嫩欲滴的嗓音惹人怜爱,她怯怯地偷瞄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个男人,“殿下。”
被她的声音拉回了注意力,沈墨翎朝她笑笑,然后转身走入屋内,只是那一刹那,我可以清晰地感到他眼角的余光对准了我站的位置。“都进去吧。”
  其他的人一个一个走进屋子,我斜靠在外头的柳树上,无意入内。
“展小姐。”闻声回头,看见梁鸿鸣走近我身旁,他腼腆一笑,“你不进去吗?”
意外地挑高了眉,“没想到你还会对我笑,洛郸的事不介意了?”
沉默,梁鸿鸣的注视是那种很浅的目光,可是却很透彻,“你不想和我说话吗?”
“没有啊,”我无辜地笑笑,“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可是,你对我提起洛郸的事,不就是希望我因此而生气,然后不和你说话吗?”
“呃,你想太多了。”我耸肩,“真的,我已经不打算再去计较以前的事了,所以,也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了,这次一离开荻桑后,或许我们就见不着面了。”
“……墨翎会同意吗?”他几乎是反射地说出这句话,话一出口才察觉到不妥,面容又开始发红,尴尬地笑笑。
我并不想理会这个话题,与己无关,“我发觉你在人前称他为殿下,可在私底下就唤他名字了呢?”
“嗯。”脸颊上的红色还未褪尽,梁鸿鸣露齿一笑,“墨翎不单是我主上,也是我朋友。”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继续倚靠在那棵柳树上,风势虽然有点大,可吹到身上还是蛮舒服的,闭上眼惬意地享受这份宁静。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觉得身边那人有走开的意思,我只有睁开眼望向他,“你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展小姐不进去吗?”
“嗯,不进去。”
“可是,在下觉得你还是进去听一下比较好。”梁鸿鸣退开一步,伸手示意我进屋,“也许有些事情是你关心的也不一定。”
“哦?”我挑眉。
“京城的朝局发生了一定的变动,虽然墨翎的优势地位依然不变,可是,展府的事想必展小姐应该还是会有兴趣的。”梁鸿鸣语态温文,彬彬有礼,“在下以为,即使不管展翼翔将军,展小姐对令弟还是应该关心的。”
“抱歉,说错了。”梁鸿鸣像在自己的语句中发现了什么错误,歉疚地看了我一眼,“展翼翔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将军了。”
神情难掩惊愕,我站直了身躯。

43. 分组行动
短短的二十几天,却更改了孜祁国持续二十多年的状况。
没有任何缘由,当今皇上沈畅烙忽然之间对展家次子展清涣的信任程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展清涣虽没有官职,可沈畅烙还是事事交于他办,其程度更甚于以前与他寸步不离的大内侍卫统领卢彰。朝廷百官皆在谣传,卢彰已经失了皇上的圣宠,地位不复以往。
与此同时,远在关外的展翼翔忽然发生了坠马事件,经大夫的诊治,明言他此后一生都只能在床上度过。迫于现实情况,沈畅烙颁下圣旨给展翼翔,命他将军队统领之位传于次子展清涣,然后赐封展翼翔大量金银财宝,奇珍异玩,并封他爵位,赐号天威公,允他回京养老。
……
孜祁朝廷最近的情况便是如此,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了事。我蹙紧了眉,贝齿咬住下唇,只可惜具体的情形绝不可能如外界传得那般简单,展翼翔怎么会如此突然地坠马?而且,以他的武学修为又怎么可能摔到走不了路的地步?还有,就是清涣,他到底在做什么事情?凭我的直觉,展翼翔的事应该跟他脱不了关系。
沈墨翎挑眉的模样万分优雅,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玥儿,你很在意?”说的是问句,可语气却是肯定的,“呵呵,想回京城去看一看情况吗?”
环视屋内众人,最终还是选择和梁鸿鸣进来了,我斜倚在墙上,撇开了脑袋,说话的语气称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无所谓的口吻,“我回不回去与你们何干?朝廷的事又不是我所能插手的,回去了也没用。”
心里自然是牵挂的,展清涣那个笨蛋,整天就喜欢做让别人担心的事,腿受伤那次是这样,喝醉酒那次是这样……每次他都非得把周围搞得鸡飞狗跳才甘心吗?做事情永远都只凭自己的喜好,从来都不晓得珍惜自己的聪明才智,反而把心计用在无谓的地方。还以为我离开以后他多少会成熟一点,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
他从头到尾就只知道把脑筋花在我身上,冷冷地瞥了屋内一眼,他们又在讨论路程上的事宜了,我转身走了出去,听了自己渴望的情报,却反而越变越焦躁,展清涣,你就是没打算让我舒舒服服的过是不是?
如果估计得没错,展翼翔的腿应该是他搞的鬼,因为知道我心里的不满,所以,他大概是想帮我一个一个收拾过来吧,第一个是自己的父亲,那么,下一个,眼角往屋子的方向瞄去,他是打算让沈墨翎回京城之后再算账,或者,还是想让他就此死在路上呢?
真是头痛,不想就已经觉得很麻烦了,仔细去思考,就更觉得这种局势棘手了。清涣从来就不会去听我善意的劝告,他脑子里的想法我大概可以猜出个几分,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适合我回去,只要我一回到京城,那么,哪怕再不情愿也会被拖下水!
清涣,你一定要在我都已经决定放手一切的时候再来添乱吗?
迎面吹来的风凉丝丝的,很舒服,可是,却丝毫没有减轻我的焦躁感,哪怕不顾虑局势,我也势必要把清涣的事情先放在一遍,我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去做。
如果只光光等着遥来找我,那么,以敖全在旁干扰的样子来看,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一旦离开了荻桑脱离敖全的掌控范围之后,我必须琢磨一些办法和遥会合。
京城的事,以清涣的能力我也不必太过担心,他既然惹得出现在的局面,那么,自然也有控制的能力。既然无法接受他的感情,现在回去的话,也只会徒增麻烦。
所以,孜祁国的事,还是先放一边。
第二日,我们一行人便赶路离开荻桑国。
梁鸿鸣觉得这么多人走在街道上太过惹眼,所以我们是骑马沿着城郊的荒芜之地前行的。中午的时候,由我和梁鸿鸣赶到镇上去添置一些食物,顺便也打探情报。
我们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需要的物品便会上前买上。四周并没有贴上我和沈墨翎的告示,也没有巡逻卫兵挨家挨户地搜索。由此看来,敖全并未把事情声张,人都已经逃跑了,想要灭口已经做不到,再加上证据也没查到,自然也没必要再往皇室脸上抹黑了。况且,他也已经达到把我赶跑的目的了。
梁鸿鸣见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于是道,“展小姐,你还有需要的物品吗?若是没有的话,那我们还是趁早赶回墨翎他们那里吧。”
“嗯。”我正想点头,往回走的脚步才刚跨出,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恍然大悟地击掌,我对梁鸿鸣开口道,“对了,差点忘了,我还要找家酒馆买一只白斩鸡,刚才买回去的尽是一些干粮,未免也太乏味了。”
还不等梁鸿鸣作出反应,望了眼街道上的标牌,我飞快朝着距离最近的酒馆跑去,“我马上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呃……”梁鸿鸣才刚张开嘴想说句话,却发觉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无奈地吐了一口气,他跟在后面走了上来,“有必要跑那么快吗?又没说不让买。”
我一口气冲到了酒馆,从身上掏出几个铜钱,对掌柜说道,“来一只白斩鸡,带走。”
“来三只。”
咦?我闻声回头,看到梁鸿鸣对我露出笑脸,他似乎被我看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道,“呃,我想应该不只展小姐一个人想吃,多买两只回去会比较好。”
   “哦。”我笑笑,有趣地盯着他窘红的脸色,虽然看到过好多次了,但每次都觉得奇怪,他哪来那么多可以脸红的事啊?“你跑得还蛮快的嘛。”
“小时候跟墨翎一起学过武,只不过我没坚持下去。”梁鸿鸣挪开了视线,“在武官上有卢彰可以忙墨翎,所以,我就想当文官会比较好,练武只当是健身,学得比较粗浅。”
“梁大人,玥儿一直觉得奇怪,你怎么常常脸红啊?”
“……”
“两位客官,你们点的白斩鸡做好了。”掌柜笑眯眯地插话进来,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梁鸿鸣一眼,最终把装那三只鸡的篮子递到我手上,“请慢用啊,欢迎下次再来。”
“嗯。”我笑着接过,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出去的时候,正好和一个年轻人擦身而过,我走出酒馆,他却正要走进去。眼角的余光望去,只觉得眼熟,可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哪个人。望着我纠结的眉头,走在我身旁的梁鸿鸣疑惑道,“有什么事吗?还忘了买什么?”
“不是。”我摇头,回首又望向那家酒馆,只可惜那人已经走了进去,我也看不清楚了,“只是觉得刚才那个人很眼熟。”
“哦?在哪里见过?”
“嗯……我再想想。”低着脑袋苦思冥想,总觉得答案快出来了,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到底是哪个人。自己的记忆力算不上差的,认识的人绝对不可能会忘,那么,那人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了。可怎么会觉得眼熟?每天遇到的人都有很多,我不可能看过一眼就觉得熟悉,忍不住咬唇,又不是认识的人我却还留有记忆,方才那人应该是与我在一种很特殊的情况下见面,特殊到我即使只扫过他一眼也很难忘掉。
倒吸一口冷气,我立刻停下脚步,想起来了!
“展小姐?”
“我记起那个人了。”转头望向梁鸿鸣,我容色冷然,一字一句,“梁大人,我觉得我们的逃行计划应该再改善一下,否则恐怕会发生很不好的事。刚才的那个人,是在最后我离开皇宫之时,看到的敖全身边的那几个亲信之一。”
身形一滞,腼腆的脸庞此时看上去异常的严厉,不复往常的模样,梁鸿鸣的声音冷静压抑,“你确定?”
“我确定。”担心这里还有其他敖全派来的人马,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行走,“现在,我们还是先回聚集的地方,然后从长计议。”
我看得很清楚,记得也很清楚。刚才的那个年轻人是身穿便服的,也就是说,敖全是派他们秘密探查的,虽然还有其他的可能,但敖全派分的任务中可能性最大的还是让他们寻找我和沈墨翎。
头又开始犯疼了,真是会让人心情变差,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灾星出世,怎么什么样的麻烦都会堆上来?敖全也太不死心了,何必对我们赶尽杀绝呢?他到底派了几个人出来?难不成就这么让他们沿途寻找?
镇子离我们人马休息的位置算不上远。
心情不好,口气也没了往常的轻松,回到聚集地后我随手就将手中的食物扔给了沈墨翎,见着他不解的眼神,我没好气地冷笑,“敖全派人追来了。”
“什么?”
“不过看来是私下查寻,那人穿着便服的样子。”我凉凉地添上一句,幸亏只是私查,这样的话被找到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们不能打扰到百姓,只靠那几个人的肉眼的话会错过很多机会,“我刚才看到敖全的亲信了。虽然只看到一个,但不知道他到底派出了几个人。”
“……”他抬起那双摄魂夺魄的绿眸盯住我。
“看我也没用。”找了块干净点的地方坐下,自己已经把其中一整只白斩鸡连着盘子放在膝盖上,“与其有空看我,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墨翎听了我的话后倏然一笑,光彩骤生,“玥儿又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他话一说话我立马接上,继续闷头吃我手中的食物,不理人。
“殿下,只是敖全秘密派人来查,鸿鸣觉得问题虽然不算大,但还是应该对此有所防范。”梁鸿鸣恭敬地上前一步,“只要目标小了,那些人找起来也就麻烦了,殿下,或者,我们可以考虑分开行动。”
沈墨翎由始至终就没有紧张过,眉一挑,他的身子往后一倚,“说来听听。”
“关口那边的士兵属下已经在来的时候就打点好了,出去应该不成问题。现在,只要能避过敖全派来的那些人顺利到达关口便行。”声音一顿,梁鸿鸣稍稍想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下去,“所以,属下以为我们这一群人太过醒目,这样被找到的可能性也比较大,为此,我们可以试着分组上路,例如两人一组的话隐藏起来也方便多了。”
梁鸿鸣的意见最终被大家所接受,可如何分组又是一个问题,同行的这一群人中,只有夏晓梦不会武功,其他人也都算得上是高手了,其中梁鸿鸣的武功稍逊一筹。卢彰一直坚持要跟沈墨翎一组,这样方便他贴身保护,而夏晓梦也想和沈墨翎在一起……争到最后,总算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抽签。
老实说,这辈子还真没做过这种事,一大堆纸团放在地上,我叹气,无奈地抽出其中一张,上面写着一个“五”字,是第五号啊,不知道谁跟我一组?
“真巧。”顺着声音转过脑袋,绿眸笑意盈盈,将手中的那张纸在我眼前展开,一个大大的“五”字,沈墨翎无视我瞬间沉下的脸色,微微晃了晃那张纸,“看来我们是一组。”
双眸一眯,我干脆地转身,跨前两步走到卢彰面前,将我手中的纸在他眼前一扬,“卢统领,或者你需要我和你换一下?”伸手比了比站在不远处的沈墨翎,我继续道,“我记得你是想和你主子在一组的吧?”
“不必了。”卢彰头也不抬,垂下眼,“既然决定用抽签分组,再交换就没意义了。”
我的脸色绝对不好看,现在有面镜子的话说不定可以看到自己难得发青的面容,我抬眼望向梁鸿鸣,“梁大人,既然要分开行动的话,何不每个人都单独上路,我认为这样会更有效率。”
“夏姑娘不会武功。”梁鸿鸣解释,见我似乎想反驳,他神色一正,又添上一句,“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个人一组就不容易有叛徒。”
刚想出口的话被我咽回了喉咙,这才是重点,两个人一组的话更方便彼此监视,或者,应该说担心我会突然反咬一口。敛起自己的神色,心绪已然平静,只不过是一起上路,我转身回自己的刚才的位子继续那顿午餐,“我知道了。”
沈墨翎一直都面带笑容地望着我,见我似乎不再反抗这次的分组,他缓步走至我面前,“玥儿,你很讨厌和我一组吗?”
明知故问,我吞下最后一口鸡肉,展颜一笑,只可惜眼底满是冰冷,“怎么会?若是没有锊王殿下您,我恐怕还出不了荻桑国,接下来的路还要仰仗您多多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