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商场上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妻子前脚才进门,一转身,手中的LV包包,毫不客气地就往尚未进门的丈夫身上狠狠地丢去。
「刚才的酒会上,你无端端的消失半个钟头,你说,你到哪里去了?」
视线往下一移,看着落在脚边的包包,男人面无表情,弯身,把前一刻才羞辱他男性自尊的包包给拾起。
「万汉民!」
「我只是出去抽烟。」万汉民依旧面无表情,淡然的说着,拿着包包,笔直的往里边走。
「你给我站住!」扯住丈夫的西装外套,朱芳怡恨得牙痒痒,「你还想骗我!你明明就是和那个贱女人私下去幽会。」
万汉民背对着妻子,无言,站定不动。
「重天,你说,你有看到你爸爸和那女人幽会,对不对?」朱芳怡转头,询问着方才也和他们一道去参加某大百货公司开幕酒会的儿子。
刚上国一,身高已有一百七十公分高的万重天,似乎早习惯了这种场面,他俏嫩的俊容,净是冷漠,睨视着眼前貌合神离的父母。
「你们的事,我不想管。」
说罢,他转身要上楼,临上楼之前,怒瞥了父亲一眼。
接收到儿子含带怒意的眼神,万汉民痛心的闭上眼。在这个家里,他唯一深觉愧对的,就是他的儿子。
「一个低贱的女人,凭什么去参加那个酒会!」身后的妻子气冲冲的嚷叫着:「她不在家里伺候她生病的丈夫,却跑到酒会来勾引别人的老公,那种下贱的女人,也配当珠宝设计师——她设计出来的珠宝,就和她的人一样,低贱不入流!」
「你说够了没!」万汉民转身,额上青筋暴突。
「我才说她两句,你就舍不得啊!」朱芳怡可也不是省油的灯,抓了一个花瓶,就往丈夫身上砸去。「有种的话,你就直接到她家去,在她丈夫面前和她亲热……」
闪过了妻子砸来的花瓶,望着一地的花瓶碎片,忍下心头的怒气,万汉民不想再和妻子争辩什么。
他走上楼,形同槁木死灰一般,对于这个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进一丁点感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
砰地一声,他只觉身后被一个东西砸中,回头一看,是一个陶艺装饰品,那还是他们「恩爱夫妻」在某个慈善拍卖会上,以五十万的价钱标下来的。
背,很痛。
但对一个心死的人来说,身体的痛,激不了他一丝丝的情绪变化。
继续走上楼,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尽管身后不断有其它的东西在攻击他……
「万汉民,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啊——」
在客厅里砸红了眼的朱芳怡,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发疯似地摔着东西,任何可砸、可摔的,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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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钟头后,温习好功课的万重天,就寝前,再度下楼。
今天,他母亲发泄的时间比往日还久,两个钟头前,他还听到楼下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想必连厨房都成了她的发泄处。
闪过楼梯上摔裂的东西,走下楼,要找个立足之地,颇难。
哀鸿遍野,处处可见好几个几十万标回来的「慈善物品」,碎裂的拼凑不出「慈善」两个字。
偌大的客厅,活像被人丢掷了炸弹一般,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妈,你该去睡了。」
拨掉沙发上的碎裂物,万重天坐到母亲身边。
向来被喻为商场上最犀利的女强人,此刻,蓬头垢面,和一般的怨妇,并无两样。
万重天静静看着自己的母亲,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打小,他是老保母带大的,跟着外公、外婆住,母亲似乎没抱过他,因为她不想当一个孩子的妈,她只想做好一个公司的董事长。
他母亲不喝酒,因为她极为注重形象,她不可能当烂酒鬼,通常,她只在公开场合,极为优雅的喝着鸡尾酒,她也不会让客厅里任何一块碎裂物割伤了她。
他的母亲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至少,在维护形象方面,她做得滴水不漏,而且还称得上可圈可点。
但在感情方面,她却低能得不如一个幼儿园的小女生。
幼儿园的小女生谈起恋爱来,至少还见得到笑容,但打从他认识他母亲开始,他从没见她在她的感情世界里,露过一丝笑容。
「你外公打过电话来了?」朱芳怡低着头,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没有,我想管家还没告诉他。」
通常,两军交战后,他们的管家就会向上级报告战况。可能是管家体谅上级年纪大了,早早入睡,想等明天一早再通报。
「我……我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在珠宝界无法立足,让她再没有机会在任何酒会上露脸。」稍稍平缓的情绪,又显得激动起来。朱芳怡抓着电话线,寻找着早不知被她摔到何处的无辜电话筒。
「断了她的经济来源、不让她露脸,只会让一段婚外情,更加地下化。这样子,你会觉得高兴吗?」
儿子的话轰进脑里,朱芳怡登时一阵呆楞。向来是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女强人,此刻却恍恍惚惚,像个失智人一般。
「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离婚。」万重天坚定的道:「我赞成你们离婚,但是,必须等到我大学毕业后。」
不可讳言的,某些方面,他的确有乃母之风。
他事事要求完美,一张完美的成绩单背后,当然要有一对完美的父母亲来当衬景。
等他大学毕业后,即使他父母亲离婚,那对他的未来影响也不大了。
「不,我不离婚,他一辈子都休想我会放过他。」朱芳怡咬牙切齿说着。「他别想我会成全他和那个贱女人……」
万重天淡漠的看着母亲,有很多事,他不想插手管,诚如母亲所猜测,他的确看到了他父亲和那女人幽会,举止亲密。
他不想说,因为他压根不想管。
况且,如果拿自己的母亲和那女人相比,任何男人大概都会选择呵护那楚楚动人的女人。
很悲哀的是,深陷其中的那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他想,即使用一百辆卡车去拉,都拉不回父亲的心,何况那女人,是父亲的初恋情人。
但,他绝不容许他完美的父母,给他出一点纰漏。
睨视着满地的碎物,万重天面无表情地道:「很晚了,你去睡吧,也许明天外公就会来,这件事就交给外公去处理。」
他懒得管,他相信外公出面,一定可以摆平这件事。而他要的完美双亲形象,他的母亲自然会帮他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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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很晚了,你为什么还在化妆?你要去哪里?」
才十岁大的承亮竹,躺在床上,圆圆的双眼骨碌碌的转,一会儿看着壁上挂的时钟,一会儿看着坐在镜子前化妆的母亲。
快要晚上十二点了,母亲从来没有这么晚出门过。
「亮竹。」拿着口红的手,僵在半空中,彭洛琳缓缓地回过头看着女儿。
坐起身,小亮竹挪坐在床边。「妈妈你要去哪里?是不是爸爸又要送医院了?」
亮竹站起身,心急的想去隔壁房间看已经生病好久的爸爸。
自从爸爸生病后,偶尔会去参加宴会的妈妈怕回来时吵到已入睡的爸爸,就会过来和她同睡一间房。
拉住女儿,彭洛琳眼眶含泪。「没有,不要去吵爸爸,让爸爸睡觉。」
「那你要去哪里?」亮竹圆圆的眼里,净是疑惑。
「妈妈……妈妈要去……要……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宴会……」忍住泪水,彭洛琳一字字艰难的说着。
拉着母亲的手,亮竹把头贴靠在母亲的手臂,撒娇的说着:「妈妈,你好辛苦喔,自从爸爸生病后,只有你一个人赚钱养家,你放心,亮竹会很乖,亮竹一定会认真读书,等我长大后,我也可以和妈妈一样设计很多漂亮的珠宝,赚很多的钱,孝顺你和爸爸。」
仰首,亮竹献给妈妈一个小天使般的纯真笑容。
听了女儿的话,看到了女儿的笑容,彭洛琳积压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潸潸而下。抱紧了女儿,彭洛琳哭花了一张才刚上好妆的脸。
「亮竹,妈妈的乖女儿……妈妈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原谅妈妈……妈妈很爱你,妈妈真的非常爱你……」
「妈妈,亮竹也爱你。」嘟起小嘴,她在妈妈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常常看到妈妈哭,爸爸病得很严重的时候,妈妈会哭,可是爸爸的病不严重的时候,妈妈也会一个人偷偷的哭……
爸爸告诉她,因为妈妈工作很累,压力大,有时候哭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方法。
爸爸还说,妈妈哭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安慰妈妈,这样子,妈妈才会快乐起来。
「亮竹,对不起……」把头埋在女儿小小的肩上,痛楚的泪水,染湿了女儿的睡衣。「妈妈……妈妈要走了……」
哽咽的说不出话,彭洛琳哭的全身颤抖。
「妈妈,你出门要小心,现在有很多坏人。」尽管被妈妈抱得快喘不过气来,亮竹还是不敢出声抗议。
妈妈在哭,一定是因为很晚了不能上床睡觉,又要出门工作,她的压力很大,才会又哭了。她要好好安慰妈妈,妈妈才会快乐。
「妈妈,你……你放心,我会照顾爸爸的,如果爸爸咳嗽,我会赶快去倒水给爸爸喝。」
「亮竹,我的乖女儿,妈妈……妈妈对不起你和爸爸……」
哭得伤心欲绝之际,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浑然未觉,还是女儿提醒了她。
「妈妈,你的电话……」
直起身子,接起了电话,彭洛琳抽搭的说了几句,就关上手机。
「亮竹……」
临出门之际,想再抱抱女儿,隔壁却传来咳嗽声。
「爸爸咳嗽了,我去倒水给爸爸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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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群……我……对不起……」
站在房门边,彭洛琳低着头,直掉泪。
「爸爸,妈妈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宴会,你放心,在妈妈回来之前,我会照顾你的。」亮竹坐在床边,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藏在棉被底下的手,紧握着一个牛皮纸袋,牛皮纸袋里装着她要离开的讯息,装着她留给他的所有积蓄,装着一段代表已经结束的婚姻……
松开手,承智群把颤抖的手从棉被里缓缓伸出,举高,轻摸着女儿的头。
「亮竹,妈妈一直过得很……很辛苦,去和妈妈说,要她过得幸福快乐一些。」
亮竹乖顺的点点头,这些话,她常对妈妈说,只要妈妈真的能快乐,要她多说几千遍、几万遍,她都愿意。
走到妈妈面前,亮竹露出天真无邪的可爱笑容。
「妈妈,你要过得幸福快乐喔!」
亮竹的话,又逼出彭洛琳满眶的泪水,颤抖抖地摊开手心,一个亮晃晃镶嵌着水钻的双竹造型别针,光芒万丈,眩花了亮竹的眼。
「好漂亮!」
「亮竹,给你,这是……这是妈妈……特地为你设……设计的。」
「妈妈……」
「把它收好,以后……你看到它……就……就等于看到妈妈。」
紧握着妈妈给她的别针,亮竹心里突然有股不安的感觉。「妈妈……」
「亮竹,妈妈爱你,你一定要知道,妈妈真的很爱你……」滚滚泪滴,每一颗都烫进了心底。「你也希望妈妈过得幸福、快乐,对不对?」
轻轻的点点头,亮竹静静的看着妈妈。今天的妈妈,哭得很伤心,每一滴眼泪,似乎都有很沉重的痛苦——
「妈妈,你不要哭,亮竹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纤细的小手一伸,轻轻地抚去代表妈妈不快乐的泪水。
「亮竹,过来爸爸这里。」床上的承智群轻声唤着女儿。
「智群。」彭洛琳无颜面对向来包容她至极的好丈夫,侧身,低着头,她哽咽道:「对不起……」
「你放心去,亮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抱着女儿,承智群的心绞痛着,却还是忍痛露出一抹让妻子安心的微笑。
「智群……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好妻子……不是亮竹的好母亲……我……对不起……」
「不,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至少,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一个好妻子。」承智群笑着,「谢谢你愿意把亮竹交给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她的。」
闻言,彭洛琳羞愧得说不出话,只一径地站在房门口处,掩面哭泣。
「亮竹,和妈妈说再见。」
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的怪异,但向来乖顺的亮竹,还是听从爸爸的话,举起手,和痛哭失声的母亲说了声:「妈妈,再见。」
旋即,她又补上一句话:「你要早点回来喔!」
女儿的话才说完,彭洛琳即大哭着,转身,一路奔出。
「妈……妈妈……」亮竹转头看着父亲。「爸爸,妈妈她……」
「亮竹,妈妈她过得很不快乐。」承智群一脸痛苦,却还强装出笑容,苦涩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如果有人能给她快乐……我们……我们要……祝福她。」
父亲的话,亮竹听得懵懵懂懂,想再问个明白,却看见向来坚强的父亲,眼角垂下一串泪水,沉重的泪水把父亲瘦削的病容,拉得更垮、更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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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亮竹和父亲搭乘着警车,来到一处海滩。
远远地,她就看到好多人围在沙滩的某一处。
偏过头,看着一脸木然的父亲,亮竹的疑问在嘴里盘绕,却始终问不出口。
从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后,父亲就楞呆呆的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她说话时,父亲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
「到了,承先生,请下车。」
好心的警察扶着病弱的承智群下车,另一名警察吆喝着围观的人:「请让让,家属要来认尸。」
一听到警察说出「认尸」两个字,亮竹登时傻楞住。
为什么她和爸爸一大早要来海边认尸?他们家没有什么亲戚的,不是吗?
不安的感觉,涨满亮竹小小的心头,她惶惶然的跟在父亲身边走,脚一顿,立即被人群挤到外围,急着想跟上前去寻找父亲的身影,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充满怨怼的黑眸——
一个大哥哥,两眼充满怒光的瞪着她看。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他要那样恨之入骨的看着她?
亮竹吓呆得立在原地。
忽地,她听见父亲的哭喊声。
「洛琳……」
妈妈?妈妈也来了?妈妈不是去参加重要的宴会吗?
下意识地朝父亲的声音方向走去,亮竹看到沙滩上画了一个好大的心形图案,有两个人,看起来像是新郎和新娘子,手握着手,面对面躺着……沙滩上布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
爸爸跪在躺在心形框里,身穿白纱礼服的新娘子身边,声声哭唤着妈妈的名字——
「洛琳……你怎么这么傻?我是要成全你和汉民,让你和他远走高飞,去过你要的生活,不是要你……不是要你陪着他一起死……洛琳……」
亮竹走近一看,新娘子好漂亮、好漂亮,和她妈妈一样漂亮……
「妈……妈妈……」
亮竹蹲到爸爸身边,喃喃笃笃,伸长脖子,想把新娘子的脸看个仔细,却看见新娘子嘴角吐着白沫,她骇得哭了出来。
几个警察赶紧想把她拉走,不让她看到死者的模样,但她紧拉着妈妈失温的手,嚎啕大哭了起来。
「妈妈……是我的妈妈……我要我的妈妈……妈妈……」
原本是为了孩子好,想把她拉走的警察,看到她紧抓着母亲的手不放,也打消了要拉她走的念头。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告诉我,你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宴会吗?」亮竹轻轻摇着母亲的手,却看到母亲的手,和躺在母亲身边的新郎,紧紧相握。
这一刻,她似乎懂了,妈妈说她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她,就是因为她要嫁给旁边的新郎。
可是结婚不是应该到教堂去吗?为什么要到海边来?为什么妈妈要嫁给别人,却和她的新郎死……死在沙滩上?
「妈妈,你起来,如果你嫁给别人才会快乐,我和爸爸……我们……我们都会……会祝福你的。」亮竹趴在母亲身上。「妈妈,你不要死,亮竹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亮竹不要你死……妈妈,亮竹很爱你,爸爸也很爱你,你也爱亮竹和爸爸的,不是吗?」
亮竹的哭声和天真的话语,听得在场的法医、检察官,和所有的警察们,个个心酸不已。
「亮竹。」
听到了女儿的话,承智群忽地回过神来,眼底充满自责。
是他太粗心,只伤心洛琳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们,没料到洛琳把亮竹留给他,是因为想和汉民一起殉情。
「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抱着女儿,承智群抹去伤心的泪水。「亮竹乖,爸爸会照顾你的,爸爸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当这头新娘子彭洛琳的家属哭得伤心欲绝,那头来认尸的新郎倌万汉民的家属,却不见朱芳怡的身影,来认尸的是管家,而陪同前来的万重天,则远远地站在人群最后面,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是一脸淡漠的睨视着周遭的一切。
尽管站在最后面,视线穿过前方几个较矮的人,还是看到了两个父女抱头痛哭的场面。
怒严的嘴角,承挂的是满心的怒、满心的怨;怨怼的视线,最终停留的,不是他的父亲,不是母亲口中那个贱女人,而是那个声声哭嚷着要妈妈、爱妈妈的小女孩……
很烦人的哭声!
第二章
三个月后
「妈!」
在飞机上猛然惊醒,十四岁的万重天,脸色苍白,有几秒钟的惊惶,但在空服员来到他面前之前,已然敛起。
「万少爷,你要用餐了吗?」
「我不想吃。」面无表情的说道,此刻他的心很乱,他不想任何人来打扰他。
即使来问了三回,三回皆被他冷然相对,尽职的空服员,仍是面带着笑容离去。
朱家的「天舜集团」财力雄厚,富甲天下,短时间内便将十四岁的少爷顺利送出国去留学,可见朱家的势力之大。而且上级还交代好好照顾这位万少爷,是以,就算碰再多钉子,空服员仍是极有耐心,一再来询问。何况这位万少爷,长得还挺俊俏的。
再说,宋家三个月前发生的大事,让人忍不住对小少爷抱着同情之心。
坐在位子上,万重天茫然低头,心绪仍是一片紊乱。
三个月了,虽然隔了三个月,但那残酷的打击,犹如昨日才发生一般,历历在目。
他的父亲和初恋情人相约殉情,两人还穿着结婚礼服,别说他母亲无法接受这事实,连他都觉得这对他而言太讽刺,他的父亲竟然抛下了他这个资优儿子,选择和情人一同共赴黄泉。
他一直认为,父亲至少会为了他忍气吞声,虽然他向来就不谅解父亲出轨的行为。
但,显然他这个资优儿子在父亲心目中,远不如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如果父亲的死,对他是种讽刺,那么,母亲的死,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残酷。
父亲死在沙滩,母亲坚持不出面,外公当然也不愿意去丢老脸,只好让管家带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去认尸。
管家在当时就已经打电话向母亲转述现场的画面,想当然尔,母亲一定气得又把家里客厅轰炸一番。
她坚持要管家把父亲的遗体运回家,因为她坚持她的丈夫要死也得死在自己家里、自己的床上,而不是跟别的女人一起死在沙滩上。
她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帮丈夫换上一套更合适的衣服,不准任何人进入她的房里,锁上房门,一个钟头、两个钟头、三个钟头、四个钟头……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他心头竟然有些发慌,找来钥匙进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一直认为母亲把门锁上,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鞭尸。把她心头的怒、心头的恨,全发泄在背弃她的丈夫身上,然后,帮丈夫换上一套「合适」的衣服,让所有人看不到他身上的伤,接着,她会若无其事的走出来,如果有要好的朋友上门来关切慰问,她或许会考虑掉几滴眼泪,以示伤心。
他觉得母亲最不会做的事,就是自杀,她爱自己胜过爱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这个儿子,她还爱她掌管的天舜集团旗下三家子公司董事长的职位,还有她朱芳怡在商界第一女强人的头衔。
也许连外公都觉得他的女儿绝不可能自杀,所以时间愈拖愈久,久到无法挽回一个女强人的性命。
当他们进入房里时,原本穿在父亲身上的西装外套和长裤,被剪得破烂不堪,丢弃在地上,而床上的情景……
倏地结束这段回忆,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他宁愿他没有见到死在床上的双亲最后一面。
那惨不忍睹的情景,至今仍令他夜夜恶梦连连。
如果不是那个叫作彭洛琳的女人来纠缠他父亲,如果那女人的丈夫和女儿,没有放任他们的妻子、母亲,在外为所欲为,那么,他的世界至少还是完整的。
他依稀还记得那日在沙滩,听见那女孩说的话——
妈妈,你起来,如果你嫁给别人才会快乐,我和爸爸……我们……我们都会……会祝福你的。
「哼!」
他痛恨听到这句话,偏偏这句话像上了强力胶一样,黏在他心头,怎么也甩不掉。他愈是恨,说这句话的小女孩声音,就愈清晰。
飞机缓缓地降落,他的心也跟着一直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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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到家了。」
帮忙提行李的佣人嚷高声调,告知所有人。
这是一座位于郊区的幽秘庄园,庄园内所有的仿古建筑,是万重天再熟悉不过的,因为他是在这里长大的。
进入大厅,他仅存的亲人早在厅里等候他多时。
「爷爷、奶奶,我回来了。」他向来称外公、外婆为爷爷、奶奶,除了姓氏之外,他无疑是道道地地的朱家人。
他在朱家长大,遵循的是朱家的家规,将来也是朱家的继承人。
「重天,我的乖孙子,让奶奶好好看看你。」一派雍容华贵的朱陈芳,起身,急急走到孙子面前,仰首看着孙子之际,两行心疼的泪水倏地滑落。「重天,你又长高了,可是瘦了些,是不是国外的食物,你吃不习惯?」
「奶奶,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搂着外婆的肩膀,伸手帮外婆擦泪时,万重天的心僵凝了一下。
他母亲长得像外婆,看到外婆彷如看到母亲年老后的模样。
他一直以为,他只需要一对完美的双亲,用来「装饰」他有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假象,但真正失去后,他才知道,再怎么说,他都还是个孩子,他和一般人一样,都渴望有母亲疼爱,虽然他的母亲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
失去父亲,他可以无动于哀,因为他还有母亲可以依靠,但连母亲都弃他而去,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他也才惊觉,其实一直以来,他都依赖着母亲,因为母亲可以帮他做到任何他想要的假象。
「重天,来,过来爷爷这边。」
走到爷爷面前,万重天定睛一看,年近六十的爷爷,向来在商场上威风八面、叱吒风云,但他母亲的死,爷爷显然也遭受很大的打击,整个人看上去,比三个月前老了许多,威厉的锐利光芒已不复见,只残存满眼的落寞。
「爷爷。」
「重天……唉。」看了孙子一眼,朱舜重重的喟叹一声。「在美国念书还习惯吗?」
万重天点点头。「爷爷,我很习惯,请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一定要跟爷爷说。」
「我会的,爷爷。」
「从今以后,你就搬回这里来住,你的东西,我已经让朱清派人去搬过来了。」
「爷爷……」
万重天想反驳爷爷好心的安排,却听见门外传来小女生低微的哭声。
轻皱着眉头,他看了爷爷一眼,再把视线移向管家朱清。
「清叔,谁在外面哭?」
「是……」面对小少爷的询问,朱清嗫嚅着,视线移向老爷子身上,似在请示。
「那是我刚收养的……一个小孙女。」朱舜说着,又叹了声。
「小孙女!?」
满心纳闷的万重天,望向坐在另一头的奶奶,奶奶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悦,似乎对爷爷收养的小孙女颇有意见。
「爷爷,我可以见见她吗?」
对于孙子的要求,朱舜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朱清,叫莲嫂带她进来。」
「是,老爷。」
朱清去了又回,身后跟了一个妇人和一个还在啜泣的小女孩。
万重天一眼就认出那小女孩就是他父亲初恋情人的女儿,眼一瞪、心一怒,他厉喝着:「出去!」
满腹怨恨的厉吼声,别说小小年纪的承亮竹被吓到了,就连带人进来的莲嫂,也吓傻得停住,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该带着人离开。
被一道厉喝声吓到,原本还在幽咽低泣的承亮竹,吓得哭声都停下,一抬眼,看到万重天,她陡地想起,三个月前,她和父亲到海边认尸时,曾见过他,当时,他也如同现在一般,怒恨的瞪着她。
她大概猜得到他是谁了,方才她在外边,听见佣人喊「少爷到家了」,他一定就是小少爷。
「马上给我出去!」万重天走近,怒指着她,再度厉喝。
一团怒焰逼近,承亮竹吓得缩到莲嫂身后躲着,害怕得又哭了起来。
「重天。」
回过头,万重天满心不懂与不谅解,怒气高涨的大吼着:「爷爷,你为什么要收养她?」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和爷爷这么大声说话。
似乎早猜测到孙子会有这般反应,朱舜并不以为意,顿了下,他道:「她父亲刚死,她没有任何亲戚可以依靠。」
听完爷爷的话,万重天倏地回过头,再度瞪向吓缩在莲嫂身后哭泣的承亮竹。
「她父亲死了,那是报应!」
「重天,我不准你说这种话!」
「为什么你要收养她?」万重天百般不理解。
「我自有我的理由。」
「爷爷,你应该知道她母亲……」
「我知道。」朱舜适时截断孙子想说的话。
看着爷爷坚定的神情,万重天虽然还不懂爷爷的想法,但他知道爷爷收养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的心意坚定。
「重天。」朱陈芳拉着孙子的手,试着想安抚他。
「奶奶,连你也赞成收养她?」
「我……」望向那个还在啜泣的小女孩,朱陈芳不悦的神色中,挟带着一丝无奈。
「我没有办法接受她!」万重天怒咆着。
万万料想不到,连奶奶都赞成收养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事实的万重天,气愤的夺门而出之前,挟带着两团怒火的黑眸,恶狠狠地瞪了还在抽泣的承亮竹一眼。
原本就害怕的承亮竹,让他一瞪,整个人都贴在莲嫂背后了。
「重天!」
「重天。」
「少爷。」
「朱清,快跟去看看。」
「是,老爷。」
== == == == ==
在铺着紫檀木地板的佛堂里,朱陈芳双膝一屈,抵在跪垫上,伏首,泣不成声。
「好了,就算你流再多的眼泪,芳怡……也不会再活过来。」
一踏进佛堂里,见到妻子又在哭,朱舜重重的叹了一声,蹲下身,盘坐在蒲团上。
「都是你!如果你能把万汉民那个没良心的给牢牢的压住,我们的女儿也……也不用吃这么多苦,最后还陪着那没良心的一起死!」抬首,朱陈芳抹着老泪控诉着。
「你还想着要压谁!我压得他还不够吗?他今天会选择一死,也是被你们母女给逼的。」
朱陈芳埋怨的看着丈夫,丈夫的指责,痛进她的心。「我们朱家对他还不够好吗?难不成要眼睁睁的看他去和初恋情人幽会,我们都别管?」
不想和妻子再争辩这话题,反正再说什么,都已枉然。
低着头,朱舜重重的喟叹一声。
「如果当初你和芳怡不做那件事,逼得汉民不得不娶芳怡,也许……也许今天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陈年的罪事经丈夫一提,朱陈芳哑口无言之余,又泪流满面。
「我做的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让他进朱家来享荣华富贵,让他在商场上的地位提升,他不是没有获利的。而且这些年,我不是已经吃斋念佛,默默地在为当年的事赎罪吗?」说及此,朱陈芳又哭得更伤心。「菩萨怎么还不谅解,让我的芳怡就这么……这么死了。」
妻子的哭喊,让朱舜的心又揪拧。
女儿的死,朱舜至今仍是倍感伤痛,他万万料想不到向来坚强不服输的女儿,会走上绝路,一句话也没留给他这个老父亲。
芳怡是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明珠,他从来不以只有一个女儿感到遗憾,因为他知道芳怡长大后,一定是一个不输给男人的女强人,事实也证明他这个父亲的眼光没错,芳怡经营公司的能力,一点也不输给他这个父亲。
但是,再怎么精明的女强人,遇到情关,仍是不免跌了一跤。
当初万汉民一路从公司的基层干部,一直升任到总经理这职位,他和女儿的眼光一致,极为赞赏这个处事谨慎认真的年轻人。在知道他是个孤儿,没有任何家世背景之后,经过女儿首肯,他有意招万汉民为女婿,但私下谈过之后,才知道万汉民早有一个和他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女朋友。
他也曾要万汉民考虑放弃他的女朋友,但万汉民坚定的告诉过他,他绝不会放弃他的女友。
他最后是尊重了万汉民的选择,也没再逼迫他,但他没料到女儿已爱万汉民到不可自拔的地步,还说非万汉民不嫁。
更令他没料到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为了逼万汉民进朱家,竟联手设了个计谋,利诱当初万汉民力荐的一位助理,盗用总经理的印章掏空公款,之后逃逸无踪,再把所有的罪过推到万汉民身上。
「一步错,步步错。」朱舜摇摇头,蹙眉长叹。
当初他正在拓展其他事业,女儿拍胸口保证,子公司公款被掏空一事,她可以处理,要他放心把事情交给她去办。
他当然是相信女儿的能力,女儿慷慨担承这责任,他还赞赏她有未来天舜集团接班人的气魄,孰料,她竟是以此事逼迫万汉民入赘朱家。
怪只怪当初他知道真相时,隔天就要举行婚礼,他因为怕丢了面子,所以没阻止这桩荒谬的婚事。
婚后,万汉民和芳怡虽然称不上恩爱,但至少日子过得还算平和,偶尔万汉民忍不住去探视以前女友的近况,芳怡知道后会发飙,还是得由他出面调和。
万汉民是极为尊重他这个丈人的,他也挺维护这个强求来的女婿,虽然万汉民算是入赘来朱家的,但他还是作主,让他们第一个孩子跟着他姓万,给他在商场上留点尊严,也算是补偿他。
「老天爷真是捉弄人……」朱陈芳哭着说道,「当初我以为那个女人和别的男人结婚后,从此两方就可以圆满了,谁知道……谁知道当初那个助理不守信用,说什么他过了五、六年被良心苛责的日子,再也受不了,特地回台湾来找万汉民,把事情全盘托出。」
朱陈芳说得激动:「那个没脑子的,他怎么不想想他把当年的事说出,害得两个家庭破碎,他的良心就会好过吗?」
「别再说了!」想到女儿真的死了,朱舜哀伤不已。「责怪谁都没用,不管谁对谁错,孩子总是无辜的,现在那女人的丈夫也死了,我想,也许是菩萨觉得我们弥补得还不够,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收养她的女儿,化解这一团纠结的恩怨……我可不希望他们大人的恩怨,连累到孩子。」
收起了泪水,朱陈芳苦啾啾地道:「你要收养那女孩我不反对,可是,你也看到重天的反应了。别说重天不知情不谅解,即使是我怀着补偿心理想收养她,但是一想到我们芳怡的死,她母亲也得负一半责任,我……我这口气就咽不下。」
瞥了妻子一眼,不想再提会让他们更伤心的往事,朱舜正色道:「我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既然重天反对我们收养她,那就看看有没有好心人家愿意收养她,私底下我们再给一笔钱。」
对丈夫的提议,朱陈芳没有意见。「这样也好,免得留她在家里,我看得心烦,重天也不高兴。我们就剩重天这孩子,我可不要他有……有什么意外。」
「瞧你!说到哪儿去了,重天好端端的。」朱舜缓缓地站起身来。「那孩子跑回家去了,我叫朱清把他叫回来,把这事跟他说清楚。」
「他跑回那儿做什么?那个家……」想到女儿死在床上的景象,朱陈芳又凄惨悲咽地哭了起来。
朱舜见状叹了一声,没说什么,转头静静走出佛堂。
== == == == ==
「你要留下她?你……不反对?」朱舜纳闷的看着出奇冷静的孙子。
眼前面无表情的孙子,和几个钟头前激烈反驳他收养承亮竹的愤恨模样,判若两人。
「重天,我和你爷爷商量过了,我们会把她送走……帮她找一个愿意收养她的好家庭……」朱陈芳心想,这孩子大概只是想顺他爷爷的意思,才会说要留下那小女孩。
「不用把她送走,让她留下来。」万重天眼神冷然,再次重申。
「既然你不反对,那……」
「我要收养她。」万重天坚定地道。
闻言,朱舜一语不发的看着孙子。重天遗传了他母亲不服输、永远想把别人踩在脚底下的特质,那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因为天舜集团的接班人,非得有这等过人的气势不可。
只是,他现在看到孙子这样的表情,心里头漾满的却只有担心。
「重天,你要收养她?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朱陈芳压根不懂孙子在想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只要我人在台湾,她都得跟着我。」
朱陈芳还是不懂孙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好,你说什么都好,反正都住这儿,你不想看到她都难!」
「奶奶,我不住这儿,我要回家里住。」
「重天,我不答应你回那里去住。」朱舜头一个反对。
「我也……也不赞成。」忍住伤心泪水,朱陈芳也持反对票。「那地方不能去住,你爷爷还打算过些日子请工人把房子拆了。」
「爷爷,请你不要让人把房子拆掉,那是我的家。」万重天显得有些激动。
「你的家在这里!那房子……怨气太重。」
「如果爷爷坚持要把房子拆除,那我明天立刻回美国,一辈子都不回来。」
「你!」
「好好好,不拆,我不会让你爷爷把房子拆掉的。」朱陈芳在丈夫和孙子之间打圆场。「既然重天想回那里去,那就随他吧,就算那房子有怨气,那也是芳怡的怨,我就不信芳怡会怨重天、会害重天。」
朱舜颓丧的坐在椅子上,他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连一个才十四岁的孙子他都斗不过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自己知道,他也和妻子一样,害怕唯一的孙子会离开他。
「你想怎样都好,但你别伤害亮竹,她也和你一样……总之,她是无辜的。」
万重天冷着一张脸,没有回应爷爷的话。
她是不是无辜的,他比谁都懂得去判断。
第三章
谁说她是无辜的!
一踏进人人闻之色变的鬼屋,万重天眼一瞥,怒瞪着尾随在他身后进屋来的承亮竹。
短短的三个月内,这幢屋子从人人称羡的亿万豪宅,摇身一变,变成人人闻之丧胆的鬼屋。
「小少爷,你的房间一直都有请人来整理,很干净的,你放心。」跟随过来的管家朱清,因为是朱家的忠仆,跟随朱舜和朱芳怡有好长一段时间,俨然是自家人,是以,外人口中绘声绘影讹传的鬼屋,他并不显得害怕。
「嗯,莲嫂,你带亮竹到客房去吧,她年纪小,你跟她睡一间房,免得她……会害怕。」
对于管家的交代,莲嫂猛点头。
她一直都是在朱家当佣人伺候老夫人的,和大小姐鲜少接触,来到这儿,她心里其实有些毛毛的呢!
「好、好,我知道。」握紧承亮竹的手,莲嫂提着行李就要往楼上走。
「等等!」
「小少爷,你有什么吩咐?」
「莲嫂,我想吃冰糖莲子,麻烦你现在去帮我弄。还有,清叔,我的东西都运过来了吗?」
「小少爷,你的东西马上就会运到,等会儿我……」
「清叔,我希望两个钟头后,我要睡觉之前,我的所有东西,都能回归原位,麻烦你再跑一趟,不要漏掉我的任何一样东西。」
朱清臆测到少主子的用意,心中有些发麻。
「是的,小少爷。那,我带她一起回去,免得她在这里啼哭,吵得小少爷心烦。」
朱清伸手去拉一直躲在莲嫂身后的承亮竹,想带她一起走,未料,万重天快他一步把人给用力拉了过去。
「我说过,只要我人在台湾,我走到哪里,她都得跟着。」乜斜着缩着肩,一脸骇然的承亮竹,万重天冷然地道:「她若啼哭,我自有办法对付她,你不用担心。」
朱清和莲嫂面面相觑。小少爷比老爷和大小姐更显得盛气凌人,威厉的眼神,连他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老仆,都惧怕三分。
朱清一个点头,示意莲嫂先去准备做冰糖莲子的材料。
「小少爷,那,我先回去了。」
「嗯。」
朱清离开后,万重天用力放开承亮竹的手,睨瞪了她一眼。
「跟我上来!」
承亮竹两眼写满骇意,惊惶的看着他。她怕他,很怕、很怕他,他看她的时候,锐利的眼神大都充满了恨意,像恨不得拿刀杀了她一般。
她怕他,他的命令,她不敢不从……
一步步地拾阶而上,他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前等她,她不敢迟疑,但每走上一个台阶,离他更近一步,她的双脚就忍不住打颤,一颗心忐忑不安地——
== == == == ==
开门、关门、锁门——
他的动作快得令她骇怕。
巨大的关门声,让承亮竹吓缩到衣柜旁,圆圆的双眼,惊骇的看着他。
「过来!」
他的第一声她没回应,第二声,他怒咆着。
「我叫你过来!」
在他的怒吼声中,她三步并作两步,像个小媳妇一样,急急的走到他身后。
万重天盯着眼前的双人床看了许久,双亲死在床上的情景,彷佛清晰的浮现眼前。
默不作声地盯着床看,片刻后,他回过头,两眼充满恨意的瞪着她。
「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房间?」
两手紧抓着衣角,两条发辫甩了甩,她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以摇头来表示。
「这是我爸妈的房间,这是我爸妈睡的床……」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床边,不让她有脱逃的机会。「我妈就是死在这张床上的。」
闻言,才十岁的承亮竹吓哭了,想躲得远远地,手臂却被他紧紧地抓住。
他拉她的手去摸床。「我妈死得很怨,她是被你妈逼死的。」
「不要,放开我,我不要摸床……妈,妈妈……」手一碰到床,亮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紧闭着眼,哭喊着。
「对,就是你妈害死我妈的!」
「不……不是……我妈妈……我妈妈……没有……」把手缩成拳头状,她不要摸床,她不敢摸死人睡过的床。
「如果不是你妈来勾引我爸,和他相约一起死,我妈也不会跟着死!」万重天愤怒的吼着。「你知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另一只没被他拉住的手,紧捂着耳朵,低着头,两眼紧闭,她宁愿变成一只鸵鸟,也不要听他说「鬼故事」。
她很胆小的,她怕死人,她更怕鬼,除了她自己的爸妈之外,她怕所有的鬼,很怕、很怕。
呜……呜……呜……
她愈显得害怕,他愈想说给她听。
「把手拿下来,不准你捂耳朵!」
她哭得没听见他的命令,他气得索性自己动手拉下她的手。
「你妈以为她和我爸一起死,他们两个就可以称心如意的在一起了吗?哼,她作梦!」万重天对着她怒吼,指着床边说:「我妈把我爸的尸体拉回来,我爸就躺在这边……」
「啊——」她尖叫着,碰触着床边的两脚急急一移,闪开那躺过尸体的床。
他仍拉着她,没让她躲得太远。
「我爸身上穿的新郎装,全被我妈给剪碎丢在地上,他们两个穿上平常穿的睡衣一起睡在这床上,这代表我妈和我爸才是真正的夫妻,而你妈……她什么都不是!她以为她穿上新娘子的衣服和我爸一起死在沙滩上,画出一个代表爱的心形,撒上玫瑰花瓣,这样子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吗?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你妈是一个笨女人,她天真的以为和我爸一起殉情,就可以结为夫妻了?哼,她是个笨蛋!」
「不,我妈妈不是笨蛋,她……她是……」
「她就是笨蛋!」万重天怒红了眼。「我还没告诉你,我妈的死状……」
「不要,我不要听……」亮竹吓得直摇头。
才不管她要不要听,他就是要说给她听。
「我爸睡在这边,我妈睡在另外一边,知不知道我妈双手拿着什么?」他自顾自地说道:「我妈一手紧抓着缠在我爸脖子上的锁链,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锋利的刀……」
纵使不想听他说,但他说的一字一句,却冷然清晰的灌入她耳膜内。
抬首,她骇然的看着他,呆怔着。
「我妈穿了一身大红的睡衣,她用铁链锁在我爸的脖子上,是要我爸休想离开她,就算是死,她也要和我爸永远在一起。」他的目光冷然得令人不寒而栗。「而她手中握着的那把刀,一定是死得不情愿,想去找逼死她的那个女人算帐!」
重重的倒抽了一口气,亮竹骇然之余,大哭了起来。
「不要……我妈妈她……她很可怜……你叫你妈妈不要杀我妈妈……我求求你……」一张小脸布满泪水,亮竹哭得像个泪人儿。「我妈妈她……她没有害你妈妈……」
「我妈死了,我找不到她,没办法求她!」他冷眼怒瞪着跪在他脚跟前的小女孩。「除非你能叫你妈把我妈还给我!」
泪汪汪地看着他,她茫然的摇摇头。「我找不到我妈妈……」
「那是你活该!」他一脚踢开她,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他心头的怒火更加旺盛。「如果你和你爸能够好好管着你妈,不要让她有机会来勾引我爸,今天我就不会没有妈妈,你也不会死了妈妈,又死了爸爸。」
亮竹还是一脸茫然。她哪里错了?她不知道啊!
「我……我有管着我妈妈,我叫她出门工作要小心……叫她要记得吃饭……还有……」她抽抽噎噎地道:「还有爸爸叫我跟妈妈说……说……要她过得幸福快乐……」
「她把她的幸福快乐盖在我家的顶楼上,她有罪,而你和你爸就是共犯,你们家要的幸福快乐,是一种违章建筑!白痴!你和你爸都是白痴!在你们鼓励你妈勾引我爸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个家庭会因为你们的白痴行为而破碎!?」胸腔滚着怒火,他咆哮的严厉指控。
「我……我不知道……」泪水狂流,亮竹茫茫然地摇摇头,喃喃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因为死的不是我!」
他这么说,她懂,她应该向他妈妈道歉。
转过身,她面向床跪着磕头。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拿刀子去杀我妈妈……」
纵使她磕头如捣蒜,他依旧怒瞪着她,并不因她的道歉行为,就此放过她。
「你也是害死我妈的凶手之一,我妈一样不会放过你!」
毕竟年纪还小,一听他这么说,她连头都不敢抬,缓缓地爬到角落,蜷缩着身子,两手掩着脸,害怕的猛哭着。
没有再听见他咄咄逼人的冷厉话语,但她却又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倏地拿开掩住脸的手,布满泪的眼里看见的,是一片漆黑。
黑魃魃的房里,显然只剩她一个人。
「小……小少爷……」
摸黑找到房门,她扭着门锁,怎么也打不开门。
「救命,放我出去!」声嘶力竭的哭喊,用力拍着门,但没人理她,门始终紧锁着。「呜……我好怕……放我出去……」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两手贴着房门,纤弱的身子颤抖抖的滑下,蜷缩在门边,嚎啕痛哭。
「爸爸……妈妈……亮竹好害怕、好害怕……你们在哪里……爸爸……亮竹好怕、好怕……你快来救亮竹……」
== == == == ==
「爸爸救我……妈妈……不……不是我妈妈……」
微弱的呼喊声在她惊醒之前,截断在那个可怕的梦魇中。
坐起身来,十八岁的承亮竹,拉着棉被,下颚抵在屈起并拢的双膝上,两手紧圈着双腿,圈出她满心的不安和慌张。
他,又要回来了!
八年了,她住在朱家,一转眼已过了八年。
八年来,他回台湾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回,更是隔了两年才又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
他是讨厌看到她,才不回来的吧?
她很怕见到他,可是她又不希望他不回来。他不回来,爷爷和奶奶会伤心,这两年来,爷爷和奶奶去了美国两趟,是专程去看他过得好不好,但长途跋涉对年岁已大的爷爷和奶奶而言,太累了些。
她也想过要离开朱家,但爷爷坚决反对,爷爷对她的恩情,也是牵绊她至今离不开朱家的原因。
「亮竹,你起来了吗?」门外,莲嫂敲着门。
「嗯,我起来了。」
下了床,把棉被摺好,亮竹转身去开门。
虽然名义上她是朱舜收养的孙女,但她从不以自己是孙小姐自居,没上课的日子,她还会帮忙莲嫂做家事。
「莲嫂,早。」开了门,亮竹有礼貌的和莲嫂问候。
「早。」莲嫂笑吟吟的看着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亮竹。「亮竹,你愈来愈漂亮了,我想这一回小少爷回来看到你,一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欺负你了。」
一听到「欺负」两个字,亮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从来就不怨他加诸在她身上的欺负行为,只是,她真的很怕他,他只消一个眼神,就会让她怕得想找个壳躲起来。
见到亮竹脸上的惶恐表情,莲嫂感到心疼不已。亮竹可怜又乖顺,任何人见到她,都会想保护她,偏偏小少爷就对她恨得紧,她永远忘不了亮竹刚进朱家时,被小少爷反锁在大小姐房里的事。
那晚亮竹哭得声嘶力竭,她急忙上楼,却被小少爷一个冷厉的眼神给打住,连朱管家都拿他没辙,小少爷还不准他们通知老爷。可怜的亮竹,整整一个晚上都被关在那个充满怨气的房里。
「莲嫂,你今天这么早就要出去买菜了?」见莲嫂拉着菜篮车,亮竹问道:「要我跟你去吗?」
「对啊,今天小少爷要回来,我要买很多菜,可是我又怕漏买了些什么,又怕买多了提不动,想了想,还是叫你跟我一起去,你又可以帮我记要买些什么,又可以帮我提菜……」
莲嫂可不是欺负她心善,才说些好听的话,骗她一起去帮忙提菜。
八年来,莲嫂就像亮竹的妈妈一样,学校有事,全是莲嫂一个人去应对,莲嫂早把亮竹当成自己女儿看待。
亮竹乖巧得让人打从心底疼她,要不是老爷子早一步收养亮竹,莲嫂可真恨不得亮竹来当她的女儿。
「莲嫂,你等我五分钟,我先刷牙洗脸,换好衣服,我就出来。」
「好,我在外面等你,快点喔!」莲嫂忽地想起什么似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老夫人今天可高兴得不得了,天还没亮就起来了。今天我们做什么事,动作都要快一点,别扫了老夫人的兴。」
「嗯,我知道。」
== == == == ==
亮竹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和莲嫂去买菜时,朱陈芳正在花园里督促着园丁把一字排开的七盆观叶盆景修剪出「欢迎小少爷回家」的字样,一看到亮竹,她轻皱眉头,唤了声:「亮竹,你要去哪里?」
提着菜篮的承亮竹,走到朱陈芳面前,乖顺的问安:「奶奶,你早。我要和莲嫂去买菜。」
朱陈芳瞥了莲嫂一眼。「莲嫂,你让其他人跟你一起去,亮竹你……你到图书馆去看书。」
「可是,老夫人,今天小少爷要回来。」
「就是因为重天要回来,所以我不希望她待在家里让重天看了不高兴!」
虽然怀抱着补偿的心理收养亮竹,但是朱陈芳仍是无法真正接受亮竹成为朱家的养孙女,尤其重天又特别讨厌亮竹,她这个当外婆的,可不希望孙子好不容易愿意回来一趟,又让亮竹惹得不高兴。
对于奶奶的提议,亮竹没有一句反驳,默然接受。
她想,奶奶的顾虑是对的,如果她暂时离开能让他们一家人快乐,那她很愿意做的。
「可是,这么早,图书馆也还没开……」
朱陈芳怒瞪了莲嫂一眼:「反正哪里可以去你就去,就是别待在家。」
「可是小少爷不是说过,只要他在台湾,亮竹就要……」
「莲嫂,你还有时间在这里罗嗦,小少爷就快回来了,还不快去买菜!」
「是,老夫人。」
「那,奶奶,我……我拿着书,到附近的公园去看书。」
「你不用向我报告,有多远你就走多远。」朱陈芳心系着身后她别出心裁要园丁修剪的盆景,压根不想管她要上哪儿去。「老魏,这盆『爷』字,我怎么看就怎么怪,你修剪一个礼拜弄出来的,就这个样?再拿一盆来修剪,快呀,小少爷就要回来了。」
亮竹踅回房里,拿了书出来,朱陈芳还在对修剪盆景的魏爷爷嚷嚷。
她本想和奶奶说一声再走,但看奶奶还忙着,不想打扰奶奶、不想扫了奶奶的兴,拿着书,她静悄悄地离开——
== == == == ==
在公园的角落里找到一个位子坐下,承亮竹专心的看着书。
从国中到现在读高二,她没有上补习班,学校一下课她就回爷爷家读书,把老师教过的,温习一遍。功课做完后,她就写每天固定写的五份不同版本的考卷。清晨五点她就起床,预习老师还未教的课程。
她的课业成绩,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名。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特别努力,但她很感谢爷爷给她一个好环境,她不愁吃穿、不愁住,住在朱家,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她唯一该做的工作就是读书,这项工作,她胜任得很愉快。
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看着手腕上的表,这才惊觉她已经在这里坐了足足两个钟头。
抹去额上沁出的薄汗,她起身准备走到离这儿有五公里远的图书馆去。
早上出门时,她忘了拿零钱包,身上连买一瓶饮料解渴的钱都没有,更遑论有钱搭公车,她不敢回去,怕奶奶看到她又踅回不高兴,更怕……更怕他提早回到家。
这个时候,他搭的飞机到了吗?他人还在机场,还是已搭车上高速公路,或者是已经到家了?
她很怕他,这一点是无疑的,可是,她更担心他的安危,她希望无论他身在何处,都能平平安安的,她承受不起他有任何的意外。
他们一家人欠万家的,她这一辈子都还不了,所以她每天都求神明保佑他平安。
绕了一圈,她似乎迷路了,虽然这个公园就在爷爷家附近,她每天上课都会经过这里,但她从没进来过,这个公园,此她想像中的还大。
她试着走另外一个方向,寻找出路,却在路的转弯处,撞到了两个人。
「对……对不起……」
「美眉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呦,不会吧,承亮竹?」
「真……真的是承亮竹……」
两个年纪和她相仿的男生,盯着她猛瞧,她吓得想走,却被他们一前一后给包围了起来。
「我的天啊,我真不敢相信小绿绿的美丽校花就在我眼前,厚,有够美的啦!」
「我看我们不要理那两个八婆,我们带亮竹妹妹一起去野餐好了。」
两个男的原本是约和他们同校的女生,要一起去游玩,现在遇到全台湾最美、最梦幻的高中女生,什么阿珍阿花,他们早就忘光了。
承亮竹吓得想跑,却又被他们给拦住。
「不要怕啦,我们不素坏学生啦,我们只素不像你那么爱读书而已啦!我有写过情书给你,啊你有没有收到?」
「喔,拜托,你写的字连牛都看不懂了,人家亮竹妹妹怎么会看得懂?」另一个不客气的吐槽。「亮竹妹妹,啊那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啊,那个……相逢就是有缘啦,你看,我们有买海尼根,你一定没喝过吧,我拿一瓶给你喝……」
「我不要……」
「啊不要跟我们客气啦,来,拿去。」
「我不要、我不要……」
「阿勇,你不要吓人家啦!啊,我来打电话给贡丸,跟他说我们要带亮竹妹妹去野餐,让他哈到流口水。」
电话一拨通,一号无聊男子阿牛,迫不及待的跟他的麻吉贡丸炫耀。
「……什么?你说我在唬烂?你这颗烂贡丸……好,等一下我马上传照片给你看。」
趁他们不注意,亮竹偷偷想跑,但这回他们两个伸手紧紧抓住她。
「救命啊!」亮竹吓哭了,拚命挣扎求救,但力气太弱、声音太小,没有人注意到位于偏僻转弯处有人正等着救援。
「厚,我拉到承亮竹的手耶,好白嫩的手耶,好软、好细喔!不知道后天考试,我会不会考一百分?」
「你白目喔,快点拍啦,能够和承亮竹一起拍照,我们两个要红了。」
「可素她一直哭,这照片如果传出去,人家会不会说我们逼良为娼?」
「不用管那么多啦,先拍一张照片给贡丸看,让他哈到被自己的口水给淹死。」
「喂,阿勇,不如我们一起亲她,这样照片更劲爆呢!」
「你根本就很哈,好不好?」
「啊你敢说你不哈!」
「好啦,我们一起亲她。亮竹妹妹,你不要哭啦,唉唷,亲一下又不会死,乖喔!」
「不要,走开、走开……救命啊——救命……」
两个男的把她挤在中间,两人各拉着她的一只手,让她没有办法逃离,两张流着口水的嘴,愈来愈靠近她的脸颊,她尖叫着、哭着——
突然间,后头飞来两拳,强劲的力道,把两个小色鬼给击倒在地。
原本提在手上的几瓶海尼根全都摔破,掉落的手机也被一只大脚给踩烂。
骂了句三字经,两个男的起身一起还击,被吓坏的亮竹,蹲在原地,两手抱头,看都不敢看,一迳地哭着。
几声惨叫后,两个男的吓得飞奔逃离,还缩在原地哭泣的承亮竹,看见一双黑到发亮的皮鞋移到她面前来,吓得想逃之际,忽地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她发顶降下——
「知道我要回来,你还跑到公园来鬼混,你可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第四章
跟在万重天身后走进万家,承亮竹发觉两年不见,他变得更高、更壮了,唯一没变的,就是他对她的厌恶。
「哥,你的手……还在流血……」她怯怯地道。
刚才在公园里,他为了救她,被其中一个男生拿着破掉的酒瓶,割伤了手,有一道约五公分长的伤口,虽然割得不深,但还在流血。
「死不了的!」睨了她一眼,他旋身落坐沙发上。
「少爷,你不去医院,那我请林医师过来一趟。」朱清满脸焦虑。
他奉命去机场接少爷回来,快到朱家时,经过公园,少爷突然说想要先下去走一走、透透气,谁知道就那么凑巧遇到亮竹小姐被欺负,这下子少爷手受了伤,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和老夫人、老爷交代。
「一点小伤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那,我去药局买药水回来。」
「呃,清叔,家里有药水。」亮竹刚刚一时被吓傻了,忘了该拿药帮他擦。「我知道在哪儿,我去拿。」
亮竹转身,急匆匆的上楼去。
「清叔,你先回去……」
「可是,老爷和老夫人在家里等你。」朱清一脸为难。
「你跟我爷爷、奶奶说,我人不太舒服,想先休息一下,晚上我会过去吃饭。」万重天叮咛着:「我受伤的事,别提。」
「这……好的,我知道,那我先回去了。」
清叔离开后,万重天走到窗口边,看着窗外的景物。
这个家和两年前他回来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两样,他知道是爷爷交代仆人刻意保存万家的一草一木,以不要破坏他印象中的家。但是,太雷同的景象,只会更突显这个家的凄凉。
因为没有人住,所以这里的任何一个景物,就算过了十年,还是不会遭受破坏。
「哥……」亮竹拿着药箱,怯惶惶地站在他身后。
没有回应、没有回头,万重天维持着原姿势,静静地看着窗外。
「哥,你的手……」盯着他的手,被划破的衬衫衣袖,染上了血渍,伤口的血一分钟未止,她就跟着提心吊胆一分钟。
她留在爷爷、奶奶身边,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替妈妈赎罪,她不想他们家任何人受伤害,甚至……有人因她而死……
虽然只是一个小伤口,但是若遭细菌感染,还是有危险的。
回头看她一眼,他没作声,迳自走回沙发,旋身落坐。
急急走到他身边,把药箱放在桌上,她蹲在他前头,小心地解开他衬衫的袖扣,把袖子拉高,然后打开药箱,取出棉花和消毒伤口的药水。
在她细心的帮他擦药的同时,他的视线盯着她直看。
他虽然有两年的时间没回台湾来,但她的事,他可没有少知道一样,包括她被封为全台湾最美、最梦幻的高中生。
她的确美得令人心动,和他所交过的外国女友比起来,她一点也不逊色,而且还比她们更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沉沦的思绪,被理智倏地拉回。
她虽然美得让人沉迷,但她长得太神似她的母亲,这一点,她有罪。看到她,他总会想起那段悲惨的记忆。
「好……好了。」把他的袖子轻轻地拉下,收好药水,一抬眼,对上他浓浊的目光,她的心,慌措不安。
「你不知道我今天要回来?」他沉着声问道。
「我……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是故意跑到公园去勾引男人,要让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好来抗议我一直以来对你的凶恶?」他语带嘲讽。
猛地摇摇头,圆圆的水眸里漾满困惑。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他抗议些什么,即使八年前,他把她关在他父母的房里,让她害怕的哭了一整晚,她还是没怨过他。
她无辜的表情,让他更恨,倏地掐住她的下颚,他怒道:「是你的母亲,毁了我的家,这个仇恨,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对……对不起……」她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这句话。
她知道再多的弥补,也挽不回他父母的性命,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让他心中的怨恨少一点点。
妈妈一定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妈妈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只是不小心害到了他的家庭。
眯起黑眸,他冷冷的瞪视着她,「你长得和你妈很像,也许以后你也会和你妈一样,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不,我不会,我绝对不会。」一颗小头颅摇得像狂风中,被风打乱摇摆节奏的垂杨柳。
看到她胸前闪着亮光,他倏地把她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拉出来。一个亮晃晃镶嵌着水钻的双竹造型别针,勾挂在项链上。
「这是什么?」
「那……那是……是我妈妈……特地为我设……设计的。」她知道他讨厌她妈妈,但她不能骗他。
闻言,万重天的黑眸倏地眯起,「你妈设计的?我不容许你带着你妈的东西,进到万家和朱家。」
「我……我会把它收……收……」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他把那双竹造型别针,收进了口袋。「这东西,我会帮你处理的。」
「不,哥……」亮竹哀求的看着他,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请你把它还给我,我求你……」
以他对她妈妈仇视的程度,他很有可能会把它给丢掉,甚至毁坏。那是妈妈特地为她设计的,妈妈怀着要离开她的心情,为她打造这个具有纪念价值的别针,她可以想像得到,妈妈一定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完成这个闪亮亮的双竹别针。
看到她哀求的模样,他的心中竟闪过一丝不忍。
「我说了,我会处理它的。」
说罢,他转身上楼,不理她,不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哥……哥……」
站在楼梯口,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她的脸庞。她不敢强求他把别针还给她,因为惹恼了他,他可能会当场把那别针毁掉。
都怪她,如果她把它好好收着,不要戴着,也不会让他看到又生气……
无助地垂首,她的泪,一滴滴无声地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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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朱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用餐之际,万重天发现亮竹只端着碗,一口饭也没吃,他盯着她看,知道她心系着那个别针。
见孙子盯着亮竹直看,朱陈芳才发觉坐在她身边的亮竹,端着碗,手中的筷子动也没动,傻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亮竹,你在想什么?如果不吃,你就出去!」朱陈芳不悦地喝道。
孙子难得回家陪他们两老吃一顿饭,她可不想愉悦的气氛被一个「外人」破坏掉。不可否认,至今她尚未把亮竹当作自家人。
她都还没审问她为什么会和重天一起回来,她明明叫她走得远远地,她还故意去找重天,这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和她作对!
对于奶奶的话,万重天没有表示意见,只淡淡的看了亮竹一眼,旋即自顾自地吃着饭。
「亮竹,你如果觉得人不舒服,先去休息,晚一点再吃。」朱舜出声维护着她。
亮竹感激地看了朱舜一眼,起身,恭敬地道:「爷爷、奶奶……哥,我先出去了,你们请慢用。」
语毕,她缓缓走出。
不想去理令她生气的人,朱陈芳夹了一块肉到孙子碗里。
「重天,多吃点,你两年没吃到家里做的菜,奶奶想了都觉得心疼。」
「谢谢奶奶。」
「我们家重天真的很优秀,体格好、面貌俊俏,连学业成绩都比人高一等,从高中跳级大学,再跳硕士,现在又跳读博士,等明年你毕业拿到博士学位,就可以回来台湾定居,接管天舜集团。」朱陈芳兴致勃勃地说着。
没有回应奶奶的话,低着头吃饭,他其实并不想回台湾来,不想接天舜集团,因为这里有太多让他不愿回忆的事。
见孙子没出声,朱舜接腔道:「你奶奶说的,正是我的意思。」
「我会考虑。」没把话说绝,是因为体谅爷爷奶奶想找孙子依靠的心情。
拚命的帮孙子夹菜,朱陈芳一脸笑吟吟地,「好了,别净说那些,吃饭,这菜不错,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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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爷爷家回来,万重天一直坐在父母的房里,盯着那张曾经染血的床,他的思绪陷入渺茫的深渊中。
父母双亡那幕情景,他从来没感到一丝畏惧,但这恶梦,却足足缠了他达八年之久。八年来,他心中的怨恨,并未减落一分,反倒因为无处宣泄,更加累积在心中的某个角落。
他记得八年前,他把她一个人关在这房里,她凄厉地哭喊一整晚,他心里的怨恨才梢稍消弭,但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已经不怕这房间,甚至可以一个人待在这房里打扫,这房内一尘不染,全是她的功劳。
只是,她连这个房间都不害怕了,他拿什么来提醒她,她肩上所该背负的母债?她不再害怕哭喊,他心中的怨恨,就找不到一条管道宣泄。
敲门声响起,亮竹端着一个椰子进来。
「哥,这是奶奶吩咐我做给你吃的椰子盅。」
端详着她的脸,在她美丽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惊骇的神色,他的心,显得有些郁闷。
「我不想吃!」
「可是奶奶说你晚餐吃得不多,怕你半夜会饿,要你多少吃一些。」水亮的双眸,充满诚意的看着他。「哥,你吃一点吧!这里头加了干香菇,干贝、鸡翅、银耳、枸杞,吃了对你身体很好的。」
「你还真会拿奶奶来压我。」
「我……」
「先放着吧!」
「好。」
把椰子盅放在桌上,看到花瓶内的玫瑰花花瓣枯萎了,亮竹拾起掉落在桌上的一片花瓣,拿起手工水晶手雕花瓶,转身要走出去。
「你去哪里?」
「爷爷说,朱阿姨很喜欢紫色的玫瑰花,但她不喜欢看到花朵枯萎的样子。」她轻柔的道:「我先把花瓶拿去洗,明天早上我再请莲嫂买花过来。」
亮竹的话,让他心里一愣。
他从来不知道他母亲喜欢紫色的玫瑰花,也不知道她不喜欢看到花朵枯萎的样子……
他一直以为像母亲这种女强人,一定不爱欣赏任何花朵。
「哥,我可以去洗花瓶吗?」拿着花瓶站在门边,她怯怯地请示着。
「你爱洗就去洗!」他有些恼怒,一个「仇人之女」居然比他还了解他的母亲。
怕他生气,她洗好花瓶后,马上又进来,手中还多了一副筷子和汤匙。
「哥,我帮你拿筷子和汤匙来了。」
把东西放下,她转身把床上的棉被摺好,并洒上一点香水。
「你又在做什么?」他皱起了眉头。
「奶奶说,朱阿姨喜欢在房间洒一点点香水,她特别喜欢这瓶香奈儿五号香水,这里头有橙花、五月玫瑰,还有格拉斯茉莉花香……」
她带着微笑说着,轻轻嗅着香水味道,表情像个陶醉在铺满一地花朵中的花仙子。
凝视着她微弯的美唇,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和她在一起时,见到她的笑容。她向来就怕他,在他面前,她总是一副被虐待的小媳妇模样,他难得见到她的笑容,也从来不知道,她笑起来是这么地美……
恍惚的心绪倏地凝缩,她的美遗传自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是毁灭他家庭的头号凶手——
他起身站到她身后,语带嘲讽:「就算你现在做这些事,也于事无补。你以为杀了一个人之后,帮她把房间整理出她喜欢的样子,她就死得瞑目,杀人的凶嫌就没罪了吗?」
他突然的逼近,让她像小白兔一样吓缩着。
转身面对着他,他眸底的冷厉光芒,还是一样令她害怕。
「我……可是爷爷说,只……只要我诚心去做,再……再大的误解,都……都会化得开的。」
她从进这房间会尖叫害怕,到慢慢解除心中的恐慌,是爷爷一路陪着她走过来的。
爷爷教她来到这房间时,举香敬拜,诚心诵经,让死在房里的人能够解除怨气。慢慢地,她可以独自关在这房里,而不感到害怕,进而把这房间当成自己父母的房间,悉心布置。
她不知道是不是朱妈妈真的被她的诚意感动,还是她的心理作用,她—直觉得八年前她第一次进这房内时,房里阴森森的,而今,窗明几净,彷佛一间新房。
爷爷说,两家的恩怨,由她来解,爷爷相信她做得到,只是,她已经不怕这房间,却还是怕他。
她不懂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满心仇恨,能做的,她都做了,但他心中还是有恨,而她还是怕他,连开口问他把她妈妈留给她的别针放到哪里去了,她都不敢问,就们他又生气。
「误解!?人都死了,只算是误解吗?」
面对他的质问,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茫然的摇着头。
「你妈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我不只一次看到她和我爸在酒会外的长廊上接吻!」看到她美丽的脸,残存在他脑里的记忆,浮现眼前。
「不,我妈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就是!」他双手紧紧捧住她的小脸,目光盯着她水嫩的朱唇,沉声道:「你和你妈一样,都有一张会勾引男人的脸。」
轻蹙起眉头,她害怕他现在看她的表情。
「哥……你……放开我,我发誓,我……我绝不会……不会勾引男人……」
不理会她的话,他迳自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妈是怎么勾引我爸的?她和我爸接吻的时候,有多么地陶醉,完全不在乎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不轨行为。」
「不要说了,我不要听……」
「你怎么会不想听呢?当你妈在外面和我爸偷情时,你和你爸不是在家里为你妈找到幸福喝采吗?」
亮竹无语的落泪。
当年她是真的希望妈妈过得快乐幸福,但她压根没想到,妈妈只有和万叔叔在一起时,才会觉得快乐,她也不相信妈妈竟然不要爸爸,也不要她。
「不准哭!」万重天怒咆着。
眼前的脸孔,是美丽与罪恶交织成的,他不但看到当年父亲拥吻她母亲的画面,更看到她楚楚可怜的表情,交错的画面,霎时又被她的泪水给冲刷掉,眼前他看见的,只剩她纤弱柔美、秀质楚楚,惹人心怜的模样。
「我要让你知道你妈当年是如何勾引我爸的,让你一辈子牢牢记住你妈是个不懂羞耻的女人!」
怒语甫落,他灼热的唇倏地降下,牢牢的锁住她水嫩的朱唇,狂暴的吸吮着她纯真的双瓣,灼热的探索她清幽的齿香……
第五章
匆匆两年又过,亮竹已经上了大学,这两年间,万重天一样没回来。半年前,爷爷和奶奶又飞了一趟美国,要已经拿到博士学位的他,回来接管天舜集团,但他却让爷爷奶奶失望折返。
即将升大二的她,鼓起勇气和爷爷谈她要搬离朱家的事。
「亮竹,爷爷对不起你。」
「爷爷,你……你别这么说,你收养我,还栽培我读大学,你是我的恩人,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亮竹没料到她说要离开后听到的第一句话,竟是爷爷满怀歉意地和她道歉。
面对着小孙女,朱舜对当年朱家母女联手拆散一对鸳鸯的事,仍是说不出口。
「亮竹,你受委屈了。」
「不,爷爷,你对我像自己的亲爷爷一样,我没有受任何委屈。」亮竹垂眼,幽幽的说道:「只是哥他……也许他是不愿意看到我,才不回来的,所以我想……我还是离开的好。」
「亮竹,重天他不回来,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他只是不愿面对残酷的回忆。」
朱舜说完,亮竹的脸上又浮现愧疚。
「爷爷,我……对不起……」
「傻孩子,你千万别说什么对不起,你们没有对不起朱家,是朱家亏欠了你们……」顿住出口的话语,朱舜喟然长叹,身子微微一倾。
「爷爷。」亮竹上前扶住他。「我扶你坐下。」
「唉,我真是老了,身子不如从前硬朗了。」坐在椅子上,朱舜神情憔悴,叹声连连。「亮竹,答应爷爷,不要离开朱家,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朱舜的亲情喊话,让亮竹红了眼眶,她点点头,不再提离开的事。
「亮竹,你愈来愈像你妈,虽然我只见过你妈几次面,但我知道,她是个漂亮又温柔贤淑的女人。」
闻言,亮竹默然垂首。
爷爷从来就没恨她妈妈介入他女儿的婚姻,甚至还间接害死他的女儿,他还称赞妈妈是个漂亮又温柔贤淑的女人,这让她感到更羞愧,尤其哥又不断地说她妈妈是个不懂羞耻的女人。
垂着头,她无声的流着泪。
没察觉亮竹的异状,朱舜喃喃自语着:「重天的面貌也愈来愈像他爸……这也许是天意。」
「亮竹,如果爷爷要你嫁给重天,你会答应吗?」
朱舜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亮竹倏地抬头,瞠目结舌,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想为母亲所做的无心之过,留在朱家赎罪,一辈子为朱家做事,如果不是哥不回来,她也不会有想离开朱家的念头……
如果能够补偿母亲对朱家所造成的伤害,就算是要她在朱家做牛做马一辈子,她都没有一句怨言。
「亮竹,你愿意吗?」笃信佛教的朱舜相信,这一对像极万汉民和彭洛琳的孩子,定是菩萨发挥慈悲心,让他们牵起父母未完成的姻缘。
定睛的望着爷爷好半晌,亮竹幽幽的说道:「如果……如果哥答应,我……我……」
亮竹以点头来回答。
她没反对,是因为在踏进朱家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注定要和哥牵扯在一起,她的一生为朱家而活,更是为了他……
== == == == ==
「我反对!」
当丈夫提及孙子的婚事时,朱陈芳极力反对。
两个老夫老妻关在房里,怒目相向。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就因为她长得像她母亲,重天长得像他父亲,就要让他们两个结婚?是菩萨托梦告诉你要这么做的吗?」
在亮竹进到朱家整整十年后,朱陈芳终于再也忍不住,把积压在心里十年的怨,一吐而出。
「我相信这是菩萨给我们赎罪的机会。」
「你……我看你是老得头脑都坏了,重天那么讨厌她,你竟然叫重天娶她?这话你若说给重天听去,我看重天一辈子都不愿回台湾了。」朱陈芳激动的说道。「还有,你忘了我们芳怡当初是为了什么要自杀的?她就是不愿成全那对狗男女,才赔上自己的性命的,现在你要撮合他们,你有没有想过,芳怡在九泉之下会瞑目吗?」
提及女儿,朱陈芳伤心的痛哭着。
「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谁是狗男女?」朱舜怒吼着。「枉费你吃斋念佛了大半辈子,没修心,连口德也没修。我看你八成是受了那个爱慕虚华的拜金女所影响……」
「可怡她哪一点不好?在我认为,她是菩萨可怜我,补偿我失去芳怡……」
「别拿她跟芳怡比!她不配。」朱舜怒气冲冲地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你把她当宝。」
「你都可以把破坏女儿家庭凶手的女儿当宝,我为什么不能把一个像芳怡的女孩当孙女疼?」
「你看看你,全都变了。」
「我没有变,我只是找回我的芳怡。」朱陈芳坚定地道:「如果重天要娶,也是该娶可怡,不是娶那个不知羞耻,只会勾引别人丈夫的女人所生的女儿!」
「你……你说的是什么话!」朱舜气得满脸通红。「当年如果不是你……你……」
「够了!我帮她养了十年的女儿还不够吗?不管我们之前做了些什么,芳怡和汉民已经结婚是事实,她自己也有丈夫了,她又来勾引别人的丈夫,破坏别人的家庭,就是她的不对!」
「你……你这个……不可理喻……的……的……女……女……人……」
怒目指着妻子,朱舜气得全身颤抖,一口气提不上来,面色涨得犹如猪肝红,老眼突出,没多久,瞬间倒下。
「老……老伴,你怎么了?别……别吓我——朱清,快来呀,朱清,有谁在外面,快点进来救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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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不愿回台湾的万重天,万万料想不到,他的逃避回忆让他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料理完爷爷的后事,他的人生路途,又得回归台湾这块故乡地,接掌天舜集团是他目前推托不掉的。
医生判定爷爷死于心肌梗塞,当时只有奶奶在,他问过奶奶导致爷爷心肌梗塞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奶奶只是哭,并没有多说什么。
「奶奶,你小心走。」扶着朱陈芳进到客厅来的,正是她属意的孙媳妇人选江可怡。
削着俐落短发的江可怡,是在一次某董事长娶媳妇的喜宴上,认识朱陈芳的,她和朱芳怡神似的模样,和名字也有个「怡」字,很快的就让朱陈芳认定江可怡是菩萨牵引来让她当孙女的。
江可怡时常出入各时尚派对,声称自己的父母是韩国华侨,因为父母都是台湾人,她也在台湾学了几年中文,所以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但因为朱舜并不喜欢她,所以朱陈芳并未真正收她当孙女,不过江可怡还是人前人后亲昵的喊未陈芳为「奶奶」。
初见江可怡,万重天的确是感到有些惊讶,以外貌来说,江可怡的确和他母亲有几分神似,但相处几天下来,他觉得除了外貌之外,江可怡完全没有一丁点他母亲拥有的特质,引不起他的移情作用,他甚至可以对她这个人视而不见。
相较于万重天的冷漠,江可怡则显得热情多了。
「重天,你饿不饿?我叫莲嫂弄点吃的来给你。」江可怡声称自己和万重天同年纪,是以,大刺刺唤起他的名字。
未理会她,万重天转头想走,却让朱陈芳给唤住。
「重天,可怡好心问你,你怎么不理人?」
看到孙子对可怡冷淡的表情,让朱陈芳想起女儿和女婿私底下相处的情形,不由得替和自己女儿面貌相似的可怡抱屈。
「奶奶,没关系的,重天一定是因为爷爷……爷爷不在了,所以……」
突地哽咽着,江可怡用手捂着嘴,表示爷爷的死她也感到很伤心。
想到老伴真的过世了,朱陈芳不禁悲从中来,她不是故意要和老伴争执的,只是……
悲痛的抽泣着,再多的懊恼也唤不回老伴。
「奶奶,你的茶,我帮你端来了。」穿着一身素服的亮竹,袖子上缠黑纱,端着茶进来。
一看到亮竹,朱陈芳就想到老伴突然猝死的情景,如果不是因为亮竹,他们也不会争吵,如果十年前没有收养她,也许老伴还会多活上二、三十年,就不会这么早离开——
砰地一声,朱陈芳恶狠狠的把亮竹端在手上的杯子一挥,杯里的热水烫着了亮竹的手,杯子摔落地成了几个碎片。
「啊——」被热水烫着,亮竹用力甩着手。
「就是你!你爷爷就是被你害死的!」朱陈芳对着亮竹激动地喊。
朱陈芳的怒喊,让客厅里的几双眼睛全看向一脸惊诧的亮竹。
「我……」对上万重天锐利的视线,亮竹茫然的摇着头。
她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这么说,爷爷是死在房里的,当时也只有奶奶和他在一起,她并没有在场呀!
管家朱清对老夫人突如其来的指控,也颇觉纳闷,当时他听到喊叫声赶进去房里时,并没有看到亮竹小姐在他们房里。
莲嫂更是为亮竹抱屈,她知道老夫人向来就不太喜欢亮竹,不管亮竹做得再怎么好,老夫人总是有话嫌她,可是那日老爷出事时,亮竹明明在厨房帮她拖地,老爷怎么可能是亮竹害死的?
好几道视线从亮竹的身上,移往朱陈芳站的位置,大伙儿似乎都在等着她的下文。
「奶奶,你为什么说爷爷是被她害死的?」万重天锐利的视线,一直锁定满脸茫然的亮竹。
朱陈芳一时语塞,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收养了亮竹的关系,才会导致今日老伴之死——她气归气,但也知道这话传出去不能让外人信服,人家或许还会笑她这个老人思想迂腐呢!
就在朱陈芳语塞之际,身边的江可怡倒是帮腔着:「奶奶,难不成爷爷是被亮竹妹妹给气死的?真的是这样吗?真令人不敢相信,爷爷平日最疼亮竹妹妹,怎么会……」
江可怡一个人自演着。她知道朱陈芳向来就不喜欢亮竹,只要她一点个开头,她相信朱陈芳不会不接尾的,是以她试图燃起愤怒的导火线。
听到江可怡的话,朱陈芳看向孙子,只见孙子的目光从头至尾都锁定在亮竹身上,不管孙子对亮竹是爱是恨,人家说日久总会生情,何况亮竹和她母亲一样柔弱漂亮,哪个男人不想呵护她……
想到女儿以前爱万汉民爱的那么凄惨,朱陈芳决计不让孙子有和亮竹生情的机会。
于是,怒指着亮竹,朱陈芳激动地道:「如果不是你一心想要离开朱家,还向你爷爷要求一半的财产,你爷爷也不会愈想愈生气,懊悔当初好心收养你,如今却让你……」
「奶奶,我……我没有向爷爷要求财产……」亮竹惶惶然地道。
万重天揪起她的手,黑眸中的怒火化成利刃射向她。「你凭什么身分要求分财产?」
「哥,我没有……」手腕被一股愤怒的力量攥住,手掌和手臂似乎要分离了,她痛得掉泪,但不敢要求他放手,他发怒的模样,真的骇人。
「难道你没和你爷爷提你想离开朱家的事?」朱陈芳豁出去了,她要趁这一回,把亮竹这个眼中钉,彻底的赶出朱家。
「你和爷爷提过,你要离开朱家的事?」万重天怒视着她。
「我……」轻轻的点着头,亮竹默认了这事。
「没想到爷爷真的是被亮竹妹妹害死的!」江可怡做出惊讶状,倒抽了一口气。「亮竹妹妹,你怎么可以……枉费爷爷那么疼你!」
「我没有害死爷爷,我也没有要求分财产……」亮竹一再的想为自己辩解。
「你爷爷不在了,现在死无对证了,你可以继续装无辜,好等着日后接收朱家所有的财产……」朱陈芳怒吼完后,伤心的哭了起来。「我们朱家就是对你太好,才会让你得寸进尺,又害死了……呜……」
亮竹泪眼汪汪,双膝一屈,跪在地上,一颗小头颅猛摇晃。「奶奶,我真的没有害死爷爷,我没有……没有……」
朱陈芳不想和她说太多,怒指着她,咆哮道:「你既然想离开朱家,那你现在就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这个害人精!」
听到朱陈芳要赶她走,亮竹一愣,旋即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望着万重天。
看着他,她想起爷爷和她说过要她嫁给他的话,当时她也点了头,爷爷甚至还感到欣慰的笑了笑……
所以,爷爷并没有生她的气,而且她压根没提过分财产一事,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她从来没想要贪过朱家的一毛钱——
她陡地恍然大悟。奶奶之所以那么说,无非是想赶走她。
她知道自己就算这一辈子都住在朱家,就算她是爷爷领养的孙女,但她永远得不到奶奶和哥哥的认同……也许,她真的该离开这里。
水眸幽幽的望着他,一想到要离开他,她的心竟有种揪疼的感觉。
她的生命为他而活,她一直都在台湾守候着他,等着他归来。离开他,她会像浮萍般飘泊无定,一生再也没有归依……
「莲嫂,去收拾她的东西,马上赶她走!」朱陈芳喝道。
「老夫人。」
「老夫人。」
管家和莲嫂同时出声想要求情,但遭朱陈芳一个怒瞪,两人皆不敢再出声。
「莲嫂,你还杵着做什么?快去收拾她的东西。」
「是……是。」
莲嫂进去收拾东西之际,万重天沉声道:「清叔,载她到万家去。」
「重天,你还要留下她?」朱陈芳想不到自己的计策,竟成了反效果。「我……我不想再看到她。」
「我不会让她再踏进朱家一步,奶奶你也不会再看到她。」转身,犀利的目光瞬间倾降在亮竹泪痕斑斑的脸上,他阴沉沉的对她道:「想要离开?你有权利说『离开』两个字吗?要不要让你离开,由我作主。」
== == == == ==
一个月后,朱家由一片素白,转为一片喜洋洋的大红。
在知名的大饭内宴客,座席上不乏名门政要,尽管心情没有任何喜味可言,万重天仍不失礼的举着酒杯,亲自向贵客们一一敬酒。
因为今天他是这场喜宴的主角之一,也是贵客道贺的对象。
今天,他是新郎倌。
奶奶坚持要他在爷爷百日内,娶妻冲喜,一来,可以冲淡朱家的哀伤气氛;二来,他刚接手天舜集团,也需要有个喜事来帮衬。
他之所以答应奶奶的提议,除了那两个原因之外,是希望奶奶可以从爷爷死后的哀痛中,慢慢的走出来。
爷爷死后,奶奶变得易怒,常常发脾气,要不,就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哀伤的痛哭着,他担心两极的情绪化,会让奶奶的身体愈来愈虚弱。
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待在公司了解业务,没办法腾出一些时间关心奶奶,是以,当奶奶兴致勃勃地和他提娶妻冲喜的事,他实在不忍心反驳。
「……现在,我们请新郎和新娘子一起到台上来。」主持人在台上满脸笑意的邀请着今天的主角上台。
闻言,在和贵客敬酒的万重天,转头和管家朱清说道:「告诉主持人,我不玩这一套。」
「是。」
万重天视线一瞥,看见今天的新娘子正起身要上台,没多看一眼,他又把视线移走。
奶奶要他娶江可怡的那一点心思,他猜也猜得到,他点头答应奶奶,并不全然苟同奶奶的想法,纯粹只是因为,娶任何人对他而言,都没有特别的意义,如果娶江可怡,能够让奶奶高兴,那又何乐而不为?
瞥见那一身纯白的新娘礼服,他想的不是今日的新娘子,而是被他关在万家的承亮竹。
如果今日穿上新娘礼服的人是亮竹……
甩掉脑里涌现的莫名念头,他向在座的人一一寒喧敬酒。
为什么一想到她,他的心头就有股莫名翻腾的波动?待在美国时如此,回到台湾那感觉更是强烈……
他恨她入骨,可是在恨她之余,却有种莫名的感觉,一直侵袭着他……
整整一个月,他让她一个人待在万家,没有仆人,因为他要她当万家的唯一仆人,万家的里里外外,都必须由她一个人打扫。
他不准她踏出万家一步,也不让她继续读书,除了让莲嫂偶尔送东西去给她之外,她就像被关在塔里的公主……一个很美,却浑身充满罪恶的公主。
他不会让她离开,也不准她离开,她是他们万家的仆人,一辈子的仆人……她是他的……
为什么他明明喝了很多酒,还是甩不掉她的影子?为什么在他当新郎倌的喜宴上,他想的不是他的新娘子,而是她?
琥珀色的液体灌满他的胃,想见她的念头,如冲击着胃壁的酒液一样,愈来愈强烈,强烈的程度,是他所无法控制住的——
第六章
晚上十一点整。
住进万家的这一个月内,亮竹每天十一点整就上床睡觉,但今天,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呆坐在书桌前,桌上摆着一本她爱读的书,但此刻,她连翻阅的欲望都没有。
每当入夜后,占地宽广的万家,就会显得特别寂静,今日更是多添了一抹凄凉落寞。
今日是哥结婚的日子,她不能到现场去祝贺他,当然也不能到朱家去。
她没忘记爷爷曾经说过要她嫁给哥的话,这事莲嫂也知道,昨日莲嫂来的时候,还在替她抱不平。
莲嫂总叹,如果朱家人不善待她,那为何不放她走,但是她却不怨,能留在这里,为他整理这个家,她心里会好过些,如果真有遗憾,那也是他不让她继续读书。
不过,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她都会无怨的遵从。
关了台灯,上了床,她躺在床上,泪水莫名的滑落。
今天是哥的大喜之日,虽然她没去参加,但她应该也要默默祝福他,可是她的心里为什么盘旋着一股闷闷的酸涩?从知道他要娶可怡姊那天起,这种感觉就压得她的心沉甸甸的……
她有好几日都呆坐在花园里,一坐就是一整个上午,这几天,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哪些东西,也许是没吃……连她自己规画的自修课程,也没有一点进展。
侧着身,擦掉眼泪,她不可以哭,她要替爷爷、替朱妈妈、替万叔叔感到高兴,因为哥结婚了,等可怡姊生了几个孩子后,朱家和万家就能延续香火,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是吗?
但偏偏她的泪水仍是止不住的狂流。
泣涕涟涟之余,忽地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巨大声响,她吓得停住哭声,倏地坐起身来。
该不会是小偷闯进来吧?可是整个万家庭院四周都设有红外线监测,除非有钥匙,否则要顺利进入大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亮竹冷静下来想一想,也许是莲嫂在喜宴结束后,特地过来看看她,犹豫了半响,她大着胆子走出房外,点亮通道上的灯,一步步提心吊胆的走向楼梯口——
「莲……莲嫂,是你吗?」
没有听见回应声,但似乎有人在楼梯处跌了一跤,声音颇大,吓得她贴着墙,动也不敢动。
进来的人应该不是莲嫂,莲嫂不会不回应她,而且她隐隐约约听见那人闷声呻吟着,是个男人的声音。
正当她害怕的想偷偷走回房里去打电话求救时,那人却突然大吼——
「人……都死光了是不是?」
定住了回房的脚步,这声音太热悉,熟悉的令她错愕。
转身,跑向楼梯口的同时,她又点亮了楼梯的灯,定睛一看,果真是他!
「哥。」
亮竹缓缓地走下,水眸里漾满疑虑。
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是依奶奶的意思,在朱家和他的新娘子恩爱的进洞房,怎么会回来这里?难道他又临时想把新房移到万家来?
可是莲嫂没有告诉她,否则她一定会帮他们把新房布置好,再剪几个大红的囍字贴上……
心口酸涩地,她蹲下身,看着趴在楼梯上,似乎已醉得不省人事的他。
「哥……」
望向空荡荡的客厅,没有人跟他一起回来,也许是他醉得跑错地方,记错新房的位置,可是礼车的司机不可能也醉得搞不清方向……
趴在楼梯仁的万重天突然睁开了眼,醉眼惺忪的望着她,倏地拉住她的手。「你……你去哪里了?我叫了好多次,你为什么都不应声!」
「哥,我……我没有听见你叫我……」盯着他看,她的心口幽幽地。「哥,我……我去打电话,请清叔派司机来接你回去。」
「我的家……在……这里,你要我回……回哪里去!」眼前的她,幻化成两个、三个……无数个她在他眼里晃动。
「可是……」
「你就不会扶……扶我回房里去吗?」他低沉的怒道。
喜宴结束后,所有的宾客都走了,他让司机先载奶奶她们回去,之后,他自己搭着计程车回到万家来。
抛下了奶奶、抛下了新娘子、抛下了朱家……他竟只为回来看她,这样的他荒唐可笑,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面对着高大的他,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扶得动他,把他修长的手臂勾在肩膀上,才想站起身,自己却先跌了一跤。
趴在他的身边,她怯怯地回头,想看他有没有生气,眸一偏,对上的是一双充满深情的眼。
习惯了他愤怒的双眸,此刻他眼里褪去了愤怒,填上了浓浓的情愫,错愕之余,她的脸颊开始发烫,她的心狂跳着响亮的踢踏舞。
她没有谈过恋爱,但她看过很多爱情影片,片里的男主角就是像哥现在这样,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女主角。
她也不只一次幻想过这种场面,如果哥不再愤怒的瞪视她,而是深情款款的看着她,告诉她,他愿意放下心中仇恨,不再怨她……那她会觉得这一生,再也没有遗憾了。
突然间,她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
也许他只是喝醉了,一时间忘了该恨她罢了。
幽幽的凝望他刚毅的俊容,她陷入他没有愤怒的款款深情的眸光中,如果时间能停止,她愿意就这样和他互望着。
「亮竹,你好美……」
厚实的大手轻抚着她的脸,卸下对她的所有怨恨,积压在心底的情愫,一古脑儿地迸出——
他不知道对她的情愫是从何时开始积压的,也许是他在美国,却每日每夜的想着她时;也许是从看到她第一眼,她那柔弱需要人呵护的模样,爱怜之意,就已深植他心中。
只是当爱恨并存,理智的他,自然选择了恨她。
而在他醉得意识模糊之际,他想爱她的念头,冲倒了怨恨筑成的铜墙,比酒浓烈的爱,瞬间倾出。
「哥……」
他头一次这么温柔的喊她的名字,头一次这么温柔的摸着她的脸,她的泪滑下脸庞。
为什么他头一次展现他温柔的一面时,是在他的新婚之夜?她无比眷恋这种幸福的感觉,但她深知这种幸福是短暂的。
他该回去朱家,他的温柔该用在他的新娘子身上……
想到爷爷在世时,最后的心愿就是要她嫁给他,如果爷爷还在,也许今天她就是他的新娘子,她可以微笑的接收他的所有温柔,可以微笑的接收满满的幸福。
但现在,她不能……
躲在幸福的背后,是一种充满诅咒的罪恶感。
她是来朱家赎罪的,她不可以步上妈妈的后尘,破坏别人的家庭。
「哥,你……」
想开口请他回去,但话未出口,她的两行清泪已滚烫心头,哽声之余,只见他的脸靠她愈来愈近,他独特的男性气息喷拂在她脸上,霎时间,晕化了她心头的罪恶感,想紧紧依偎在他宽阔胸膛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双手捧住她的脸,她的泪落得让他心疼,俯首,他的唇,贴上了她的朱唇,有别于两年前她狂暴的吻她,要她记住她妈妈勾引他爸的羞耻行为,这一回,她可以感受到他唇里的热情。
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他的吻愈来愈狂,他爱她的程度,超过他自己能想像的范围,他想把她锁在身边,一刻都不准她离开他!
他的舌探入她的嘴里,缠绵的勾旋她的粉舌,湿润的气味贴合,他的眼、他的心,满满都是她。
「亮竹。」
抱紧她,两人吻得缠绵忘我,紧贴的身子往上缓缓地移动。
这一夜,天崩地裂的震撼不属于仇恨的管辖范围,只属于两人之间的情意绵绵——
火热的情意,在他房里,如胶似漆的密合着。
== == == == ==
清晨一早,在朱家的新房里,一夜未合眼的江可怡,补好了妆,却难掩难看的脸色。
昨晚,她的新郎一夜未归,管家告诉她,她的新郎到公司去了。
拿这种藉口想骗她?她江可怡可不是三岁小孩!
昨晚她忍住气,没有大吵大闹,是因为她初踏进朱家,还未掌权,也担心奶奶认为她大惊小怪,不识大体。
为了挤入上流社会,能做的她都做了,包括她这张脸,她还是刻意去整型的,换了个身分,她轻易的博得朱陈芳的好感,想来她花费的整型费用,还是值得。
只不过,她能博得朱陈芳的好感,却未必抓得住万重天的心。
昨晚他不上台,摆明就是不重视她这个新娘子,更过分的是,他连晚上都没回来——
新婚之夜,他也忙着公事?
哼,依她看,他说不定窝在哪个女人家里了!
如果让她查出来是哪个女人敢勾引她的男人,她江可怡绝不会放过她的!
一阵敲门声响后,朱陈芳急急走人。
「重天呢?重天昨晚是不是没回来?」看到房里只有江可怡一个人,朱陈芳惊讶的问。
「奶奶,重天他……他可能还在公司忙,你别怪他。」忍下怒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知道大户人家最不爱吵吵闹闹这一套。
「可怡,你……你怎么没告诉我呢?我要是知道重天没回来,我就是揪也会把他给揪回来。哪有新婚之夜,新郎还在公司加班的!」朱陈芳气冲冲地嚷着。
「奶奶,你别生气。昨天你忙了一整天,一定很累,我是担心你的身子,才不敢去吵你。」江可怡扶着她坐下。「再说,我和重天都结婚了,以后会长长久久的相处,也……也不差昨晚那一夜。」
把委屈挂在笑容的表面,江可怡轻易的得到朱陈芳的心疼和赞许。
「可怡,真是委屈你了,真难得你会这么想。你放心,我们朱家不会亏待你的。」情绪缓和下来,朱陈芳叹道:「你也知道重天刚接手公司的事不久,真的有很多事要忙,你就多担待些。」
「奶奶,我会的。」表面上虽带着笑容,江可怡的心中却暗咒连连。这个笨老太婆,还真以为她孙子在忙公事啊!
满肚子的气,真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但她又不能在朱家发泄——脑内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可以到万家去骂承亮竹呀!
反正那儿也没人,再说,就算奶奶知道了,奶奶向来讨厌承亮竹,应该也不会生气。
况且,她早看承亮竹不顺眼,以前朱老头又特别疼承亮竹,连她整型过的这张脸神似他最疼的女儿,他也不看她,还讨厌她……
愈想愈气,如果不是万重天坚持留下承亮竹,说不定她……
突然联想到什么,江可怡的心头惊愣了一下,昨晚,万重天该不会是回到万家,和承亮竹共度……
一个臆测的画面在她脑里成形,烧心的怒意涌上,咬着牙,江可怡的脸隐隐抽动。
「奶奶,你可不可以把万家的钥匙给我?」压下怒气,换上一张笑脸。
「你要去那地方做什么?」朱陈芳皱起了眉头。
「我……我是想,那是妈妈住过的地方,虽然妈妈的牌位是放在这边,但……」没把话说全,是因为她知道朱陈芳会懂她的意思。「我是想,我亲自去一趟点香拜拜,让妈知道我是新过门的媳妇,也许妈会保佑我和重天的婚姻顺顺利利。」
「你有这个心,芳怡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亮竹在那边,你去她会帮你开门的。」
「虽然重天不准她出门一步,可是,万一她偷溜出去玩不在家,那我不是得在门外干等吗?」
「这……亮竹她不敢不听话……」
「奶奶……」
「好,等会儿我让莲嫂准备一些牲礼,陪你一起过去。」
「我先过去好不好?」女人的直觉让江可怡愈是觉得她的臆测可能是真的,这会儿过去她还可以抓奸在床,晚一点,恐怕重天人也离开了。
「你呀,做什么这么急?好、好,你想去就去。」
「谢谢奶奶。」
换了一身便服,招来司机,江可怡火速的赶往万家。
== == == == ==
砰地一声,当房门开启,江可怡果然看见她预料中的画面。
一进到万家,她让司机在外头等着,自己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进门,看到楼梯处有一件遗落的女人上衣,她怒红了眼,一路走上,男人、女人的贴身衣物落了一地,连房门都只是半掩,门缝里还卡了一件女人的胸罩……
「万重天!」
江可怡站在门口处,拔高的怒声,惊醒了床上还在熟睡中的男女。
「承亮竹,你这个贱女人!」
啪地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刚睁开眼的亮竹脸上。
看到江可怡,亮竹羞愧的躲在棉被里,无助的眼神,望向身旁也是刚醒的万重天。
江可怡发狂似地槌打着亮竹,扯着棉被,要拉她下床。
「你给我下来!」
「可怡姊,对不起……」亮竹紧拉着棉被,不让自己一身的赤裸曝光。
「你这个贱女人,你给我下来!」
「够了没!」万重天坐起身来,怒瞪着发狂的江可怡。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们的新婚之夜,你竟然……竟然跑来和她……」气不过,江可怡又在亮竹漂亮的脸蛋上,甩了一个火热的巴掌。「你这个贱女人,我要你死!」
江可怡掐住亮竹的脖子,心头所有恨意都冲向亮竹纤细的脖子。
「嗯……」亮竹被她掐得险些喘不过气。
「她死了,你也别想活!」原本想袖手旁观的万重天,终于还是不忍心见亮竹痛苦,手一挥,推开了江可怡。
「你……」
「如果你不想在结婚隔天就收到离婚协议书,现在就马上出去!」他阴沉沉的瞪着她,口气坚定。
万重天的话,让发怒的江可怡顿时冷静了下来,怨恨的瞪了亮竹一眼,她悻悻然的走出。
整个人缩在棉被里的亮竹,见江可怡走出,转头,惶惶然的望着他。
拒绝看她求助般的眼神,他偏过头,迳自下床,穿上衣服。
「哥。」
望着他的背影,她鼓足了勇气,喊出了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面对他该说些什么之际,他略略偏过头,先出声了——
「昨晚,只是一场错误,不过,那更证明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懂得如何破坏别人的家庭。」
他低沉淡然的话语,像一座冰山,瞬间将她整个人冰封住。
她已想起该和他说什么,她想说的是,所有的责任她来担,她会告诉奶奶、告诉可怡姊,说昨晚是她引诱他上床的,如果奶奶要她走得远远地,她会离开,只要她不存在他们的生活范围内,这样一来,他们的家庭,还是可以营造幸福的——
但,他的话,令她哑然。
大步的走出,他不愿再回头看一脸彷徨无助的她一眼。
或许他对江可怡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江可怡的存在,会提醒着他母亲的死因——他母亲是承家人害死的!
「你也别以为经过了昨晚,我就会忘了你和你母亲的罪。」离开房间之前,他又撂下一段话。
亮竹茫然的望着房内的一角,听见了关门声,她的泪,无声的滑落脸庞——
身下属于初夜的痛,一路痛进心里。
== == == == ==
不甘心自己在新婚之夜就遭丈夫背叛,在朱家向朱陈芳告状,唱叫扬疾,闹了一番后,江可怡逮着机会,硬是向朱陈芳要求买一个价值五百万的美洲豹钻石胸针。
朱家财大势大,五百万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朱陈芳还是能作主,加上这事孙子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些,所以,朱陈芳仅犹豫了下,便点头答应江可怡的要求。
「奶奶,谢谢你,你真好。」看到朱陈芳点头,江可怡心头的怒气顿时拔除了大半。
早知道价值五百万的钻饰能这么轻易到手,她就闹得更久一点,说不定还可以得到更多呢!
看来,她处心积虑的嫁进朱家来,一番苦心是没白费了。
「可怡,奶奶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是,为了这个家好,你就忍一忍吧!」
「奶奶……呜……」装着委屈落泪,江可怡气愤的道:「我当然会为了这个家忍,但是,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
「我看昨晚重天是醉糊涂了,可他向来恨亮竹,依我看……」
「一定是亮竹勾引重天!」
「对,我猜也是这样。」
「奶奶,那你赶快赶亮竹离开。她妈妈当年勾引重天的爸爸,现在她又要来勾引重天……她们母女都是一个样……」
真正令江可怡担忧的是,亮竹十岁就住进朱家来,虽然重天一直在国外念书,但再怎么说,承亮竹和重天相处的时间还是比她久,若两人间真有情愫,自然也比她深……
依她曾经在酒店上班十年的经验来分析,男女之间有情无情,她看得最清楚,她想,昨晚万重天不是醉糊涂了,而是趁着醉意……
「可怡,你在想什么?」
「呃,奶奶,我……我只是在想……亮竹她会不会是想趁机翻身,先抓住重天的心,再把我……甚至也要连你一起赶出去?」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承亮竹赶出门,亮竹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威胁。
「哼,她没那个能耐!」对朱陈芳而言,亮竹向来都是她的眼中钉。「我现在就去赶她走!」
走出新房,朱陈芳面色铁青的让管家朱清打了电话叫人在公司的万重天回来一趟,处理亮竹的事。
「老夫人,少爷说他在忙,有什么事,等他晚上回来再处理。」
「我还能等到晚上吗?这事我要马上处理,你给我备车,我要去万家一趟。」
朱清当然知道朱陈芳要去万家处理什么事,因为江可怡一早从万家回来,在车上破口大骂,司机都告诉他了,加上她回来嚷得像出了人命似地,全朱家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晓这事。
照理说,他们这些下人都该为这位新少奶奶抱不平,但是,私底下没有人评论这件事,因为老爷生前要亮竹小姐嫁给少爷的事,莲嫂早在之前就说给下人听了。
再者,亮竹小姐住在朱家十年,她的乖巧懂事、她受的委屈,让每个人都心疼她,若真要相比较,新少奶奶对他们而言,目前为止,还算是个外人。
「老夫人……」朱清弯下身,在朱陈芳耳边,压低声音道:「少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万一他一气之下放弃所有一切,又飞往美国,这一去,恐怕谁也拉不回他。不如我先去一趟公司,先探探他的口气,我们再来决定这事怎么处理,你觉得这样好吗?」
想到孙子之前去了美国读书一直不愿回来,管家的话,让朱陈芳心里起了担忧。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去做。」
第七章
天舜集团的总裁办公室内,万重天忙着处理公事之余,心头老盘旋着亮竹的身影,一份卷宗摆在眼前半个多钟头,他连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烦躁之际,正巧管家朱清来到,朱清把来意大略向他说一遍。
「我不是说了,有事等我晚上回去再说吗?」
「可是老夫人她……她气急败坏的想把亮竹小姐给赶出门。」
「没有我点头,谁都不准把她赶走!」重重的将卷宗合上,万重天怒沉沉的道。
看到少主子激烈的反应,朱清约莫知道少主子的想法。
「是,我知道,我会转告老夫人的。」朱清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嗫嚅着:「少爷……」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万重天不相信老管家特地跑这一趟,只为了一件他早在电话中告诉他答案的事。
「我要告诉少爷的是,其实老爷生前……是有打算让你和亮竹小姐成婚的。」
惊愕的看了朱清一眼,万重天两道浓眉紧皱。
「我爷爷真的这么说?」
「是,老爷有问过我的意见,所以我是知道这件事的。」朱清一脸沉重的道:「少爷,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想亮竹小姐应该不可能向老爷要求分财产……老爷也不可能是因为生亮竹小姐的气,所以才……」
朱清期期艾艾地,他是道出事实,可是这个事实直接冲击到老夫人,因为是老夫人口口声声说老爷是被亮竹小姐给气死的。
万重天知道老管家吞吐其辞,顾忌的是什么。
「这事我自己会评断。」
沉下脸,万重天心知肚明亮竹是什么样的人。
奶奶指控亮竹是害死爷爷的凶手时,他的确很生气,不过,事后冷静想想,她也许会向爷爷要求离开朱家,但绝不会索求财产。
而他真正在意、真正令他发怒的原因,是她承认曾经向爷爷提出离开朱家的要求——
他不准她离开他,一辈子都不准!
「清叔你还有事要和我说?」转过头,他瞥见老管家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要和他说的事,一天都说不完似的。
清叔算是爷爷持家得力的助手,说他是爷爷的心腹也合宜,而且清叔不是一个会造是非之人,也懂分寸,爷爷在世时,和他说的事定是不少。
「我……」
皱了一下泛白的眉头,当年姑爷被设计入赘朱家一事,他是朱家仆人群中,唯一知道的人,但老夫人还在,这事轮不到他来说,何况当年的始作俑者之一,还是老夫人。
「清叔,我爷爷还告诉你些什么,你就一次把它说完吧!」绕到沙发上坐下,万重天好整以暇地等着。
「这个……」
朱清在心中轻叹着,他是朱家的管家,他必须顾及老夫人的尊严,老爷在世前都没说出这件事了,他一个仆人,又怎能把朱家人极力隐藏的丑事,给掀了见天地?
犹豫再三,这事,他选择噤口。
但有一事,他不得不提,也是他此趟来的主要目的。
「少爷,老爷生前曾经叫我去查……查少奶奶的身分——可是我请人去调查,一直查不到少奶奶的背景……」朱清小声谨慎的说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少奶奶参加过的时尚派对里,没有人知道少奶奶从何而来,只知道少奶奶是大约一年多前,开始活跃在时尚圈……」
听了朱清的话,万重天低头思忖着。
他向来就不在意江可怡这号人物,奶奶说娶他就娶,是因为他觉得娶谁对他而言都无所谓,所以他并未特别去调查江可怡的身世。
知道爷爷早就对江可怡这个人接近奶奶的动机,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加上婚礼时,她的父母并未出现,她解释是因为她父母去环游世界,联络不到人……
想来,这个人,确实可疑。
「少爷,是不是要停止调查少奶奶的事?」朱清恭敬的请示着。
「不,继续查,把她的身世查得一清二楚。」
「是。」
「这事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我奶奶。」
「是,我知道。」
== == == == ==
在万重天的坚持下,即使是朱陈芳还是无法赶走亮竹,不过江可怡却不让亮竹继续待在万家,硬是要求朱陈芳把亮竹调回朱家来,这样一来,才不会让亮竹和万重天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拗不过江可怡的要求,朱陈芳出面把亮竹调回来。
亮竹回来十天,十天内,她做的工作,比任何一个朱家的仆女做一个月份的工作还多,但每天吃的饭,却不到一个小仆人的一半。
莲嫂心疼她,想帮忙亮竹把工作快点做完,却让江可怡警告,再让她看到谁帮亮竹工作,她就马上把那人给革职。
回到朱家这十天来,亮竹成了绝缘体,没人敢靠近她,没人敢帮她,但她不怨,只要可怡姊能消掉心头的怒气,只要她能……能躲在远处,看到哥一眼,再多的工作,她都愿意做。
她知道她不能再爱他一点点,但倾巢而出的爱意,她怎么收都收不回来……
她不敢奢求,只要让她能每天远远地看他一眼,她的心就会快乐、就会满足,一整天的疲惫,在看到他的身影后,全都消除。
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是抚平她身心伤痛的良药。
蹲在厨房的角落,碗里的十粒米饭,是她一餐的主食,没有任何配菜,加了热水,把饭泡涨,她慢慢喝着,不让米饭太快下肚,把它含在嘴里,让它缓缓地、缓缓地流下……
这十天来,如果不是莲嫂偷偷藏了面包,放在她床上给她吃,恐怕她早就撑不下去。
「亮竹。」
「莲嫂……你不要进来……」
亮竹急着起身想阻挡莲嫂,怕她进来若让可怡姊看见,又要挨一顿骂,谁知不过蹲了一会儿,一起身,竟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碗摔落,她人也跟着倒在地上。
「亮竹、亮竹……」莲嫂急得跑进来扶她坐起。「可怜的亮竹……」
「莲嫂,我……我没事,只……只是……觉得有点晕……」手无力的搭放在莲嫂的手臂上,亮竹撑住身子。「莲嫂,你快走,不要让……」
「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女人也做得太过分了,她如果要把我革职,没关系,我等着她!」
把亮竹扶靠在墙壁旁,莲嫂在碗柜里拿了一碗凉掉的饭菜出来。
「你快吃,这是我帮你偷留的。」
「不,莲嫂……」
「你吃,别怕!」莲嫂忿忿不平的骂着:「那女人真是没良心,让你做那么多工作,却规定你每餐只能吃十粒米饭,我看她八成是想把你活活给饿死!老夫人也不管她,一整天都躲在佛堂里,任凭她欺负你……亮竹,你快吃,不用怕……」
饿得双手发抖的亮竹,手捧着碗,一碗的饭、一颗卤蛋、一些青菜,这是十天来她所看到最丰盛的一餐,饥肠辊辘的她想吃,很想吃,但她又怕莲嫂受到殃及。
她知道莲嫂对她此亲生女儿还要好,但因为这样,她更不能害莲嫂,莲嫂的丈夫从年轻时身体就不好,一直都在吃药,这一笔医药费用加上她一双儿女的读书费用,莲嫂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她怎能因为贪吃一碗饭,就害莲嫂丢了工作?
「你不用顾忌我,我儿子明年就大学毕业了,就算我失去工作,他可以赚钱养我们一家子……如果你不吃,就是把我当外人看。」
亮竹摇摇头,她知道莲嫂是为了她好才那么说的,感激的落着泪,夹起卤蛋咬了一口,每滴泪水,都代表着感激。
「亮竹,我看……我去和少爷说这件事去,只有少爷治得了那女人。」
「不要,莲嫂……求求你不要……」
亮竹焦急的摇着头。没有人敢去向哥告状,一来因为哥太忙,常常回到家时,已过了半夜。二来,大伙儿知道告状后的下场定是让可怡姊给革职,所以……
「我已经害他们失和一次了,我不想再……再……」惭愧的垂着头,亮竹哽咽着。
「亮竹,你怎么这么傻?为了少爷,你让自己受尽了委屈,除了老爷之外,朱家人谁心疼你了?我看你就走吧,不要留在这里让人糟蹋。」
「莲嫂,我……我不觉得委屈。」
「你是爱定少爷了,对吧?」莲嫂皱起了眉头。「可是少爷那么恨你……」
低头,默默吃着饭,就如她对他,一直都是默默地在付出、在承受他所有的怒、所有的恨,她不问他爱不爱她,只要能守在他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她就能心满意足。
「不过我听说少爷结婚后一直都睡在书房,到现在都没有和那女人同房过。」
闻言,亮竹深感震惊。她知道哥常在书房待了很久,不知道他和可怡姊至今都未……
心头的愧疚倍增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未反应过来前,江可怡已怒气冲冲的进到厨房来。
「莲嫂,你好大的胆子,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江可怡怒腾腾地,抬高穿着名牌高跟鞋的脚,用力一踢,把亮竹捧在手中的碗踢落在地。
「你想吃是不是?给我趴着学拘吃。」
「我……我不吃了,可怡姊,你不要……啊——」
弯下身,江可怡在她瘦削的脸上掴了一个耳光,恶狠狠的怒瞪着她,「你叫我什么?一个低贱的仆人有什么资格称我叫姊姊?你是想提醒我,我的丈夫和你同床过是不是?」
「不是的,可……少……少奶奶。」
「你这个贱女人,和我丈夫有一腿,你很得意是吧?」江可怡恨得牙痒痒,咬牙切齿说的不够,还用力的把亮竹的头推去撞墙壁。
「亮竹……」莲嫂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将江可怡推开,挡在亮竹身前,不让江可怡再欺负她。「你够了吧!」
突然被推倒,江可怡狼狈的跌坐在地,满心的怒火陡地窜升了好几丈。
今晚下着大雨,坏了她原本想出门去参加一家名牌旗舰店的开幕典礼行程,心情已经够烦躁了,现在居然连一个下人都敢推她……
「你给我滚!朱家不愿再聘用你这个敢推主人的仆人!」江可怡拿起手机,大声嚷着:「朱清,你马上到厨房来。」
「少奶奶,不要,你不要赶走莲嫂……」
亮竹拉着江可怡的脚,想替莲嫂求情,却让她给狠狠踢开。
「你有什么资格可以替她求情?我还没找你算帐呢!」说罢,江可怡按住亮竹的头,把她压向撒在地上的米饭。「你喜欢吃是吧?我就成全你,让你吃个够!」
一地的米饭旁,有几块碗的碎片,亮竹的脸颊被一块尖锐的破瓷碗给划过,痛得她叫了一声。
「少奶奶。」朱清及时赶到,听到亮竹的叫声,马上跑进来。
「哼!」
见到朱清来,江可怡才松了手,但亮竹的脸上已经划出了一道血痕。
「朱管家,你看看这女人。」莲嫂想告状,却让朱清摇头制止。
朱清是知道少奶奶对亮竹小姐的恶劣行径的,老夫人不管这事,亮竹小姐又不让他去向少爷禀报——纵使他是个老管家,对少奶奶的行径,也插不上手管教。
他不让莲嫂说,是不想再激出少奶奶的怒,要不,受罪的肯定又是亮竹小姐了。
「朱清,把她给我赶出去!」江可怡盛气凌人的指着莲嫂。
「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莲嫂气腾腾地反控:「你这个坏心的女人,要是敢再虐待亮竹,我……我一定会去向立委陈情,抖出你的恶行来……」
对于莲嫂撂下的狠话,江可怡大笑两声回应:「好啊,有种你就去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角色,哪个立委吃饱没事,会理你?」她的眼神倏地怒瞪。「不过,我巴不得你这么做,这样一来,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这个承亮竹和她母亲一样下贱,专门抢别人的丈夫,而且还是抢同一户人家的父子,呦,还真是女承母志啊!」
一段尖酸刻薄的话,说的亮竹垂首泪涟涟,她的眼泪不是为自己掉,而是为了母亲而落。母亲都走了十年了,还得承受这种侮辱,这叫在九泉之下的母亲,情何以堪?
而这也显示,她为母亲赎的罪还不够,才会让母亲身上的污名一直无法褪下。
江可怡的话,也让莲嫂哑口无言。她们一再忍气吞声,就是担心亮竹遭受伤害。
斗不过江可怡,满肚子怒火的莲嫂悻悻然的转身走,有朱清在,她相信江可怡不会再做出伤害亮竹的事。
== == == == ==
倾盆大雨的夜里,亮竹一个人未着雨衣,蹲在莲花池边,拿着手电筒寻找着小蜗牛的身影。
为了替莲嫂求情,亮竹答应江可怡的条件,天亮前要在莲花池里捉出一百只小蜗牛。江可怡之所以提出这条件,是因为之前仆人剪下一朵莲花冲泡给她喝时,一整壶喝了一半,居然倒出了一只比她指甲还小的蜗牛,害得她当场呕吐连连。
「亮竹小姐,不要找了,快点回房去。」朱清撑着伞走来。「再淋下去,你会生病的。」
一阵阵的晕眩袭来,亮竹咬牙忍住,抬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我……我不会有事的。清叔,请你回房去,否则……」
「你放心,我确定少奶奶睡了,才出来的。」朱清拉着她。「亮竹小姐,你回房去,你浑身都湿透了——呃,你的手怎么那么烫?你在发烧呀!」
「清……清叔,我……我不要紧……我……我没事……」拨开湿漉漉的发丝,亮竹努力睁大眼找寻着小蜗牛的踪影,手中握的手电筒晃动着,光亮对焦不住,她的眼睛也开始晃忽忽。
一辆车子朝他们站的方向驶来,大亮的车头灯,刺的她睁不开眼。
车子停下,夜归的万重天从后座下车来,朱清赶忙趋前为少主子遮雨。
「少爷。」
「她在这里做什么?」
跌坐在地上的亮竹,像一朵被大雨摧残的白莲,摇摇欲坠,看得令他眉头紧皱。
「哥……」想告诉他她没事,想告诉他她很好,但是,她的话还没出口,人便倒了,雨中的白莲,被倾盆大雨摧残的再也没有一丁点支撑的力量。
「亮竹小姐……」
「亮竹。」
眼睁睁的见她倒在他眼前,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大步跨上前,弯身,将卧倒在地上的那朵白莲,勾进怀里。
大雨急落的夜里,碰触到她滚烫的身子,令他震慑不已,两道墨黑浓眉皱出一串满满的担忧。
抱着她,他急急的冲向屋子之际,和一旁为他们拿伞遮雨的朱清道:
「快去请医生来!」
他的口气充满焦急,他的眼神有着焦虑,他的心焦灼急躁如火炙一般,她滚烫的身子,让他意识到她可能会永远的离开他——
头一回,他为她感到焦虑;头一回,关心她的情绪,浮上表面。
此刻,他对她的关心,即使再大的狂风暴雨,也冲刷不掉……
== == == == ==
万重天在亮竹的房里待了一夜,整夜未合眼,目不交睫,盯着她太过惨白的容颜,担心起她会离开他。
他不过才十天没见到她,她怎会瘦成这般弱不胜衣的模样?瘦削的脸颊上,还有一道新伤……虽然清叔没向他多说什么,但他猜也猜得到是谁在苛待她。
奶奶怨恨她、江可怡仇视她,而他……对她还是有恨,不管她待在朱家还是万家,她都不好过,可是,他也不愿让她离开。
这十天来,每晚他都待在书房,明知她就在朱家,但他强忍住想见她的念头,一晚挨过一晚……他要忘掉她,但显然他还是做不到。
医生来看过,打了针,烧也退了,但她一刻未醒,他的心,就一刻不安。
抚着她的脸,他的眼神恍惚。
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地在乎她,焦急地抱她进屋里那一刻,他几乎忘了所有曾加诸在她身上的仇恨,忘了她的母亲毁了他那个表面上完美的家庭,忘了她和她父亲是最蠢的帮凶——
那一刻,他只希望她好好活着。
指腹抚上她泛白的唇,他毫不迟疑地俯首,给了她一个充满生命之吻。
这一刻,他居然相信起童话故事的情节,他相信王子的吻,一定会唤醒沉睡中的睡美人。
「亮竹,醒来!」他在她耳边低沉的呼唤。
「重天,你究竟在做什么?」
一大清早,朱陈芳闻讯来到亮竹的房间,赫然看见孙子深情款款的吻着床上还未醒的人,着实震惊不已。
跟在后头的江可怡撞见这一幕,更是恨得牙痒痒。
「奶奶,你看、你看嘛!」
「好、好,奶奶会给你一个公道的。」朱陈芳头痛不已。
自从可怡进了朱家门后,她的头没有一天不痛的,可怡天天向她诉苦,一会儿哭哭啼啼,一会儿又要求买名牌、买珠宝。她这一阵子没一天睡好觉的,索性每天窝在佛堂,求个清静。
只不过,每回看到可怡那张酷似女儿的脸,她就不由得心软偏向可怡。
「重天,你究竟把可怡当什么了?可怡才是你的妻子。」朱陈芳气冲冲地质问。「你这样对可怡,公平吗?」
帮亮竹拉好棉被,万重天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奶奶,忽地,两道锐利光芒瞥向一脸气腾腾的江可怡。
「我向来只当她是你的孙媳妇,并没有把她当成我的妻子。」
一语道出,两个女人当场震慑住。
「奶、奶奶,他……」
「重天,你……你这话是……是责怪奶奶为你作主这桩婚事?当初你没有反对的,不是吗?」
「我从头到尾没反对过这桩婚事。」万重天面无表情的道:「但我也没答应过你,就此认定她是我的妻子。」
「你……如果你不当我是你的妻子,你又何必娶我?」江可怡一副受尽委屈的表情。
「你没听见吗?这桩婚事是由奶奶作主。你如果觉得待在朱家受了委屈,随时可以走。」万重天说的冷漠无情,是因为清叔已经查出近来往返台韩两地的韩国华裔中,并没有人姓江,他没有质问她,是不想打草惊蛇,他要一次把她的底揪出。
「我……」
「受一次委屈,能得到五百万的珠宝,这种委屈,还算值得吧?」万重天脸色铁青的瞪着她看。
不到一个月内,光她买名牌、珠宝所花的钱,就将近一千万,这女人,未免拜金得太厉害。
相较起来,亮竹才是真正他该认定的妻子,她受尽委屈,却从未有怨言。
「我……我……那珠宝……」他的眼神太锐利,仿佛一眼就能把她心头盘算的事给看穿了,江可怡慌措不安。
「那珠宝是我买给可怡的。」朱陈芳出面维护着。
「对,是奶奶买给我的。」
「以后你要买珠宝,一律比照公司请款制度。」他话说得硬,他可不想爷爷一生的心血,败在这个挥霍无度的女人身上。「还有,如果你再苛刻亮竹,被赶出朱家的人,绝对是你!」
撂下铁硬的狠话,万重天笔直的走出亮竹的房间,独剩两个女人哑口无言的相望。
而床上已醒来多时的亮竹,偏过头,轻合着眼,泪水无声滑落——头一回,她的泪水里加进了一抹学名叫作喜悦的因子。
他的偏袒让她知道,他并不是全然恨着她的,至少他对她也有着关爱,也有着一丝不忍,也有着……一点点的爱意……
第八章
亮竹身体恢复健康后,万重天决定让她跟着到公司上班,一来,他可以无时无刻看着她;二来,她跟在他身边,强过在家遭受凌虐。
她以总裁特助之名,进驻他的办公室,刚开始,他的确存着私心,只想把她当花瓶摆在办公室欣赏,但一个月后,她渐惭熟悉工作性质后,很多事情她处理得有条不紊。
她的来到,让他的工作减轻不少,心情也跟着轻松多了。
「总裁,这份文件是会计部门送来,请……请你批阅的。」低着头,亮竹怯怯地把文件呈给他。
会计部门会请他批阅的请款文件,大概也只有可怡姊要买东西的款项,每回他看完后,总会沉着一张脸。
「这个月我已经签过一份了,我不想再看。」如她所料,他脸色阴沉得吓人。「你也要记住,一个月我只签一次,再多我都不想看。」
「是。」
收回文件,亮竹心沉甸甸的。晚上回去,可怡姊一定又会骂她一顿,每当请款不到,可怡姊总认为是她暗中搞鬼,哥才不签的。
「你的工作,不在那种只会浪费公司资本的文件上。」他不悦的提醒她,她还有其他的事该做。
「是。」
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把请款文件放在一旁,亮竹认真的做着自己分内该做的事。
从上回淋雨过后,她总觉得自己常常发烧,脚也常痛,这两天她耳后的淋巴腺有点肿,她想,也许是一时间工作量大增,她有点适应不良,不过,她做得很开心,因为她可以每天都跟他在一起。
虽然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常对她摆出一副阴沉的怨恨模样,但她发现,他对她发怒的次数,愈来愈少,偶尔还会主动关心她……她觉得这样就够了,至少,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恨她。
当她专注看着卷宗的内容时,突然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头,把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发烧了?」皱起了眉头,他不悦的口气中,挟带着一丝心底深处涌现的关心。
这一个月来,她常发烧,他也习以为常三不五时把手覆上她的额头,探测她的额温。
「我……可能是昨晚睡觉时,冷气开得太强,感冒了。」
她撒了谎,她昨晚睡觉根本没开冷气。她是怕他会联想到是因为工作太多,身体机能出了状况,怕他不让她再到公司上班,怕他不让她跟在他身边,才骗了他。
「你不会笨到不知道冷气有调温的功能吧?」虽然板着脸,口气也不好,但眸底却显露出对她的关心。「我可不想我的特助是一只病猫,你今天不用上班,去看医生吧!」
他把她方才正在看的卷宗合上。
「哥,我……」怕他真的要赶她回家,不让她继续上班,她急急起身解释:「不,总裁,我、我会注意身体的,我很健康。」
低头看着她因发烧而更红润的唇,心头情意翻涌,不考量她的病菌会不会传染给他,俯首,他不假思索地,以嘴探测她唇上的温度——
「你不健康,你的唇太烫。进去里面休息,我会请林医师过来一趟,帮你看病。」不给她任何推托的机会。「这是命令,马上进去躺着。」
纵使他的口气强悍,没有一丁点让人反驳的余地,但她真实地感觉到他给的关心。
她愿意一辈子做一个顺从他的小女人。
低着头,她带着微笑,顺他的意,走入后方的休息室内。
== == == == ==
整整一个月,江可怡整整忍了一个月,眼睁睁的看着那贱女人和她的丈夫同进同出。
更可恶的是,她连买一个名牌包包的自由都没有,这和当初她处心积虑去整型刻意接近朱陈芳,进而嫁进朱家来的目的,有着大大的出入。
当初,她才不管重天爱不爱她,心想,只要嫁进来,她要什么有什么,管他爱不爱她……但现在,她不得不防承亮竹会进而取代她的位子。
大大的吐了一口烟,捻掉烟蒂,她满肚子气。
今天她的请款文件又被驳回,一定是承亮竹从中作梗,否则才五万块的东西,万重天有那么小气不给她吗?
偏偏她又不敢去问他,他那张脸「阴」俊的吓人,好像只要她一开口要求什么,如果惹他生气的话,他就会杀了她似地……
烦躁的再点了一根烟,她想,这辈子她和万重天有可能一直都当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那天她气不过,喝了一点酒去质问他为什么一直都不跟她同房,他给了她一句让她无法反驳的话——
「你长得那么像我妈,你想,我有可能和你同房吗?」
明知道这只是他的藉口,但她却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她也万万料想不到,致使她成功嫁进朱家的这张脸,竟会阻挠她成为真正少奶奶之路。
她不是没想过再去整型,只是,万一让朱家人联想到她曾经整型一事,再加上之前她在酒店上班时的男朋友,竟然查到了她,时常打电话来要钱……
整型的事,不可这么贸然,眼前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把承亮竹给赶出朱家——不管是虚是实,她这个少奶奶的位子,谁都别想抢!
一阵敲门声后,仆人进来请她吃晚餐。
「少奶奶,吃饭了。」
「少爷回来了吗?」
「少爷晚上不回来,他今天要加班。」
「加班?那承亮竹呢?」
「亮竹小姐她……她也要留在公司加班。」
「鬼才相信他们在加班!」怒红了眼,江可怡狠狠地挥落了价值几万块的名牌水晶烟灰缸。「看什么看!不会过来收拾吗?」
「是,少奶奶。」
仆人蹲下身,一边捡着水晶碎片,一边心疼着。少奶奶什么东西都要用名牌的,连一个烟灰缸也是花了三、四万块买来,可偏偏她又不爱惜,算一算,这可能是她打破的第三个了。
在仆人心疼地捡着水晶碎片时,江可怡已悻悻然的离开房间,气急败坏的朝亮竹房间走去。
== == == == ==
打过针、吃过药后,亮竹在休息室内睡了一觉,烧退了,精神也好多了。
一醒来,发现已经八点了,她坐起身想下床之际,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万重天站在门边看了她一会儿,徐徐地走进,脸上明显露出疲惫神情。
「你醒了?」他的声音比平常更低沉,夹杂着专注工作好几个钟头后的疲惫音调。
「哥,对不起,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看他一脸疲惫,她赧颜的低下头去。他一个人努力的工作,而她却在这里睡了好几个钟头。
「肚子饿吗?」
「我不饿。」她摇摇头,旋即抬起头看他。「哥,你吃过晚餐了吗?」
「工作一忙,忘了吃。」
秘书早把便当买来放着,只是他专注着工作,忘了吃饭这回事。方才工作一停顿,才想起来该吃饭,起身后,他很自然地先进来看看她醒了没。
她下了床,他手自然又覆上她额头探测她的额温。「烧退了。」
太多关心的话语,在他心里、在他眼里、在他手心里,但,就是不愿说出口。仇恨的包袱,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但对她而言,他愿意给她一点小小的关心,就如同赐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恩惠。
他的关心之举,如一股暖意流过她的心头,仰起盈满情意的水眸,她轻柔的道:「哥,谢谢你。」
面对她的道谢,他没有回应。他其实也没为她做什么,何需向他道谢?
「晚一点再走,我想先休息一下。」低嘎的话语甫落,他高大挺拔的身子往床上一躺。
躺在床上,卸下身上所有疲惫因子之际,他沉如玄墨的黑眸,盯着站在床边的她直看。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淡粉色套装,飘逸的长发落在肩后,纤纤弱质的模样,惹人心怜。
被他盯的双颊发烫,不知所措,她嗫嚅的道:「哥,你……你还没吃晚餐,那……那我去帮你买晚餐回来。」
转身,想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但她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
他宽厚的大手,牢牢包覆住她纤细的手,心头强烈的悸动,引得她缓缓地回过头——
「哪儿都别去,留下来陪我。」
含带着浓浓情意的低嘎嗓音,充斥着百万个诱惑因子,诱得她躺上床,诱得她偎进他的怀中,诱得她陷入情欲的风暴中……
两人亲密的相偎,情欲的烈火窜得比天高,他狂烈的探索她嘴里的粉舌,在她粉颈间落下数万个绵密的热吻,狂霸的宣告她只属于他一个人,而她胸前的雪白椒乳,自是他绵密热吻的另一处占有地——
躺在他身下,她纤弱的身子完全被他狂烈的情欲风暴给笼罩住,他以绵密热吻探索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她则是以细碎呻吟声回应他的狂。
当粉色套装褪去之际,他狂烈的情欲之火,燃进她的体内,窜烧她体内每一条融合着对他满满爱意的丝般柔软的神经纤维——
== == == == ==
晚上十一点整,平日早睡的朱陈芳,今晚却了无睡意,一脸怒气腾腾地在佛堂等着夜归的两人。
听闻奶奶在佛堂等着,才回到家的万重天带着亮竹,双双走进佛堂。
「奶奶,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我在等你们!」瞪了亮竹一眼,朱陈芳把拿在手中的剪报本丢在小桌子上。
「这是我的……」看到桌上的本子,亮竹的脸色微惊。
「这是什么?」看了亮竹一眼,万重天纳闷的拿起剪报本,大略的翻阅一下。
上头的剪报,泰半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全绕着一个男人的报导,但这男人,却不是他。
厚厚的一大本,没有一张报导是关于他的。
万重天沉下脸,心头醋意翻涌之际,又看到一张没写内容的信纸,上头只写着:「宣赫哥」三个字。
但光这三个字,就让他的醋意萌火,他一直认定,他是她唯一的哥哥,也认定她的生命中,只有他一个男人。但一本厚厚的剪报证明,她生命中的男人不只他一个,而且她对她的「宣赫哥」似乎比对他更有兴趣!
督宣赫,这个男人他知道,他是留美的年轻医生,在美国的医界,他是最有名的台湾年轻一辈的优秀医生。
「你认识他?」转过头,他面无表情的问她。
「我……」
亮竹才在想怎么向他解释,站在朱陈芳身边的江可怡就先开口了。
「亮竹,你也太不应该了,我已经把重天让给你了,你居然不知足,还想勾搭年轻医师。」
「可怡姊,你误会我了……」
不理她说什么,江可怡续道:「还是你想串通外人,来谋得朱家财产!」
「不,不是这样的。」螓首狂摇,摇得像被狂风打乱摇摆节奏的垂杨柳。
「亮竹,你既然已经是重天的人了,就该懂得洁身自爱,怎么可以还想着别的男人!」朱陈芳怒腾腾地:「还是真如可怡所言,你串通外人想侵占朱家的财产?」
「不,奶奶,我没有。」亮竹急忙否认的摇摇头。「哥,我没有。」
「这事我会查清楚的。」
万重天是绝对相信亮竹不会有侵占朱家财产的念头,但是,他在意她和督宣赫之间的关系,非常在意。
「还查什么?让她现在把话说清楚。亮竹,过来菩萨面前,把你和这男人的关系说清楚!」朱陈芳怒气冲冲的提醒她:「别忘了你爷爷也在菩萨身边盯着你看,你最好老实说!」
万重天没有阻止奶奶的行为,他想,让亮竹把话说清楚,免得奶奶为这事气坏身子,还有,他也想知道她和那男人的关系到什么程度。
亮竹缓缓地走到神桌前,低首好半晌后,才徐徐地道:「宣赫哥他……他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以前我爸帮助过他们,我爸死……死的时候,叫我……叫我去找他,投靠他。」
想到父亲,亮竹不免眼眶盈泪。父亲原本身体就不好,加上母亲和万叔叔自杀殉情的打击,硬撑了三个月后,一瞑不视,撒手尘寰,临终前担心她没有亲人陪在身边,交代她要去找督伯伯一家人。
当年她才十岁,她压根不知道如何去找督伯伯一家人,再者,那时爷爷收养了她,后来她也没再想过这事。只是有一天她在杂志上看到督宣赫这个名字,才又想起父亲临终前的交代。
她记得小时候督伯母对她很好,即使没有去投靠督家,她也想去看看督伯母,还有告诉他们她父母都已不在的事实。
虽然已经知道督家的医院在哪里,但她鲜少独自出门,好几回她想写信到医院给宣赫哥,但都因不知该如何下笔而作罢。
「既然你都知道他们人在哪里了,还不去投靠他们?」江可怡嘲讽的道。
江可怡的话语,遭来万重天一个怒瞪,她乖乖的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这本剪报就是她气炸之余到亮竹房里,翻箱倒柜兴风作浪一番给找出来的,原本想藉机向奶奶说亮竹外头有男人,让奶奶更恨亮竹,谁知道奶奶头脑不差,还煞有其事的叫她来菩萨面前问。
真相大白,她的抹黑计画也完了。
「就这样!?」身为朱家长者,朱陈芳有义务维护家门清白。前一段家门丑陋事件,对朱家事业和声誉不无影响,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绝不容许再有任何丑陋之事,污辱朱家的门风。
「我……」亮竹看了万重天一眼,期期艾艾,似乎还有话没说出口。
「该说的,你全说给奶奶听。」他沉声道。
「我……宣赫哥和我……我们……」水眸幽幽的望着他,哽在喉咙里的话,是那么难以出口。
「难不成你们已经发生过亲密行为了?」前一刻才被瞪的人,又忍不住出声揶揄,下场一样又是被狠瞪一眼。
「没有,不是……我还没有和他们联络上。」怕万重天误会,亮竹急着反驳。看着他,她缓缓地说出未完的话:「我和宣赫哥……我们小时候……已经……订了亲。」
亮竹的话一出,万重天的脸色一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定晴望着她。
「什么啊,你早就订了亲了?那你还赖在朱家干什么?」抓到了把柄,江可怡乐得展现她尖酸刻薄的一面,「奶奶,我看她八成是想脚踏双船。瞒着她已经订亲的事,还来勾引重天……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亮竹,朱家待你可不薄,你妈毁过朱家一次,我可不容许你再做出对朱家有任何伤害的事。」朱陈芳神色肃穆,说的斩钉截铁。
「奶奶,我不会……我绝对不会……」
「奶奶,你可别真相信她,万一她真的和那个医生有什么……」
江可怡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万重天给怒喝住:
「够了!」
万重天一脸阴沉,转头沉着声道:「奶奶,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重天,话我说在前头。如果亮竹去找督家人,不管她和那男人有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我一定会赶她出门的!」一度遭蛇咬,怕见断井索。朱陈芳不得不防备任何会危害朱家的事。
万重天缓缓地将阴沉沉的目光,移到亮竹那张布满慌怯怯神情的脸上。
「奶奶的话,你最好是听进去。」
她左一句「宣赫哥」、右一句「宣赫哥」,让他心头摆放的那一瓶醋,左右摇摆不定。
敛起警告意味浓重的眼神,转身,浸淫在整瓶翻倒醋里的高大挺拔身子,大步迈离佛堂。
「哥……」
亮竹难过的垂下头,她不是要刻意隐瞒这件事的,但哥似乎生气了。
第九章
「奶奶,你怎么了?」
凌晨三点多,朱清来告诉他,奶奶在房里哭着,才刚入睡没多久的万重天,马上赶到奶奶房里,一进门,就见到朱陈芳坐在樱桃木床边,抚心痛哭。
「重天,我梦见你妈了。」朱陈芳哀痛不已的哭着。「你妈她……她来找我,她怨我为什么要收养亮竹,为什么让她继续住在朱家,她说,她好恨啊——呜,我的芳怡,我可怜的女儿……」
「奶奶,没事的,你不要想太多了。」搂着奶奶的肩,万重天低声安慰着。
「不,重天,不是我想太多,我真的听到你妈哀怨的向我抱怨,她还说,亮竹是个祸害,她留在朱家,是想为她妈讨公道,她认为她妈才是无辜的人,她会害朱家的、她会害朱家的……重天,你妈一定是来警告我,要我小心提防……她还说,她好痛苦,她全身都被玫瑰花刺给包裹着,还说……说她好难受,她的魂魄被香水给淹了……」朱陈芳喃喃笃笃,焦急不已。「重天,你快想想,你妈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听她的声音,她好像很痛苦、很痛苦……芳怡,我的芳怡啊……」
「奶奶,你不要急,我会去查的。」
万重天压根不信母亲会在死后十年才来托梦,他猜,也许是奶奶这阵子睡不好,原本就对亮竹反感,加上又知道亮竹和督宣赫的关系,才会作一些奇怪的梦。
「玫瑰花刺……」朱陈芳失神的喃喃自语。「朱清……朱清……」
听到朱陈芳的叫唤,等在房门外的管家朱清,急急走入。「老夫人,有什么事?」
「快……快去看看,后院那片紫色的玫瑰花——快去呀!」
「呃……」朱陈芳说的没头没尾,朱清听的一头雾水。
「清叔,派人去后院那片玫瑰园看看,是否有什么异状?」万重天重新下着指令。
「是。」看到朱陈芳惊吓的模样,朱清直觉事态严重。「我亲自过去一趟好了。」
朱清急匆匆的走后,朱陈芳还是心揪疼得直哭。
万重天安慰着奶奶之余,似乎想起什么似地,浓墨双眉紧蹙,心头上蓦地沉甸甸的——
== == == == ==
走进了亮竹的房里,瞥见她鞋旁的泥滓,万重天的黑眸顿时迸射出阴鸶利光。
视线一移,小垃圾桶里竟然也有玫瑰花的叶子,没有脱水枯萎,叶子油亮鲜绿,显然是刚丢掉不久的。
阴鸷目光,盯着垃圾桶里的那片叶子片刻,他的脸色沉得吓人。
走进床边,她睡的安稳,似乎没发生过任何事。
坐在她身边,宽厚的大手重重的抚过她细致雪白的脸颊,沿着脸颊滑落,单手掐住她的脖子。
感觉到脖子被勒紧,还在睡梦中的亮竹险些岔了气,睁开眼,急忙坐起身,吸喘了几口气,赫然发现有人坐在她身边——
「哥。」
从发现她收藏督宣赫的剪报本,到今晚已经足足七天了。七天来,他不让她跟着去上班,不理她、不见她……她以为他们的关系又降回冰点,想不到他——
他是来看她的吗?
「哥。」
她跪起身,从背后抱住他。不管他是不是因为想念她,才趁着她睡着时来看她,她想念他是事实,心头涨满的,是七天来对他浓得化不散的思念。
宽阔的背,温暖了她的心房,她的小脸贴在他的背上,感觉到靠近他的温度,是恋爱最佳的热度。
「哥,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没有背叛你。」她在他身后轻柔的说着:「我和宣赫哥的婚事,那是小时候的事,我想……督家人说不定早就忘了这件事……」
「如果他们还记得呢?」万重天突然回头盯着她。
「我……如果他们还记得,我……我会告诉他们,我爱的是你,我是朱家人,一辈子都是。」为了爱,她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回答。
瞅着她水漾的眼眸,她的话语,听进耳膜内,令他为之动心,但他没忘记他是为后院那一整片被铲平的紫玫瑰花而来的。
「亮竹,你这话听了真令人感到窝心。」他的手轻捏着她粉嫩的脸颊,黑眸阴沉沉的。
「哥,你……你相信我了吗?」
虽然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一丝释然的喜悦,但他一向就是不苟言笑的,何况他还感觉到窝心,可见他真的不在意了。
「那,明天我可以跟你去上班吗?」她急着问。
没有跟在他身边,她成日无所事事,也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似乎跟在他身边,她的心才会安定下来。
「你喜欢跟着我去上班?」
她毫不迟疑的用力点点头。
「你这个小傻瓜,上班很累人的。」修长健壮的手臂,将她纤弱的肩头用力一揽,力道之大,让她有种快喘不过气的疼痛感。
「没……没关系,我……我不怕累。」手臂被他搂的好痛,她忍住,不敢和他说。
「亮竹,当年你母亲和我父亲相约殉情的事,我一直恨你的母亲,但现在想一想,其实,你的母亲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你说,是吧?」他冷着一张脸,沉着声道。
他的想法有了极大的转变,令她感觉到一阵错愕。
「哥……」
「难不成你认为你妈是个坏女人?」
「不,我妈她不是坏女人。」
「那你也认为你妈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罗?」黑眸直盯着她看,似乎要她立刻作一个抉择。
仰首望定他那令她捉摸不定的眼神,迟疑片刻,她轻轻点了头。
如果要她在坏女人和无辜的受害者之间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摒弃坏女人这个答案。
她从来不觉得她母亲是一个坏女人,至于她母亲适不适合无辜受害者的名号,她不敢确定,但他只给她两个答案,她自然偏向这一方。
看见她点了头,他脸色铁青,朝她发顶劈下一道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魅沉音——
「你母亲真的很无辜,所以你要替她报仇罗?」
「报……报仇?」亮竹脸上布满疑惑。她不懂他为什么突如其来的和她说这些,她从没想过要报仇,何况,报什么仇呢?
他冷冽的目光,对上她一双装填着无辜字眼的水眸。「你知道我妈最爱的是什么花、我妈最爱的是什么香水……」
「朱……朱阿姨喜欢紫色玫瑰花,喜欢香奈儿五号香水……」亮竹喃喃地答着。
「是啊,你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所以你就把我奶奶特地在后院种植的一整片紫色玫瑰花全给剪了,然后拿了一堆玫瑰花梗丢入后院原本摆着当装饰品的水缸,水缸里满满的一缸水,有着浓浓的香水味,里头还淹了一个贴着我妈名字的稻草人……」万重天倏地掐住她的脖子,黑眸迸出冷厉光芒。「你的手段可比你妈还狠上百倍!」
清叔回报后院的玫瑰花全被剪了之后,他陪着奶奶到后院去查看,结果闻到浓浓的香水味道,四下一查,赫然发现旧式的水缸里,全是剪成一截截的玫瑰花梗,里头还有一个稻草人,当奶奶看到稻草人上贴着他母亲的名字,当场吓晕了过去。
「哥……」亮竹被掐得脸色发白,声音哽在喉问出不来,只能一脸痛苦的摇摇头。
「原来你这么多年来,委屈待在朱家,就是想要报复我们?」万重天狠厉的瞪她。「你妈可怜、你妈委屈,我们一家人都是大罪人,对吧?」
「不……不……」
他用力放开她,令她整个人摔倒在床上,顾不得自己的难受,深吸了一口气,亮竹急急拉着他解释——
「哥,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亮竹从来没有想报复你们,我一直在为我妈对你们所做的伤害,在……在赎罪、在弥补……」
再度恶狠狠地推开她,冷硬的字语从他嘴里逸出——
「这些话,留着去对你妈说!」
「哥……」
「别对我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他一张冷冽无情的俊脸,倏地逼近她。「清叔说,昨天你让他去买了两瓶香水,你敢说没有?」
「我……有,可是,那是我要带去万家,洒……洒在朱阿姨房间的……」想到香水,亮竹急急下了床,往抽屉里找。「我把香水放在这里……不会的,怎么不见了?」
翻了翻,找了找,一整排的抽屉全抽了出来,该找的香水瓶没找到,却找到一把修剪花草的小剪刀,剪刀缝里还夹有一片玫瑰叶子。
亮竹吓得弹退两步,「这……这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的抽屉里?」站在她身后的万重天,看到了「证物」,连拿都不想拿,只觉心如刀割。
在他好不容意愿意摒弃仇恨,敞开心胸接纳她时,她却拿了根刺往他心上扎——
「这……」亮竹傻站着,愣愣地看着抽屉里的剪刀。
「还有你的鞋子,沾了土呢!」在她低下头去看自己鞋子时,他恶狠狠的瞪她,冷厉绝情的道:「你现在去收拾行李,天一亮,马上滚,永远都不要再踏进朱家一步!」
这是他对她最大的宽容。不追究她所犯的恶行,是因为心中还残存着对她的……一点爱。
「不,哥,我……不要赶我走……」恍然回神,她紧紧拉着他的衣袖,害怕一松手,就得从此离他离得远远地。
「不要赶你走,好让你再做这些奇奇怪怪,伤害我妈的事?」姑且不论她做的这些事会不会真的伤害到他妈,但她犯罪的动机和心态,已不在他能原谅的范围之内。
望着那一双仍是端着无辜表情的水眸,他心痛、却也心疼,明知道她犯了不可原谅的错,他还是想要呵护她……但他不能,她的手段如此卑劣,留她,是祸害。
「哥,我没有,你要相信我……」她一伸手,从他身后紧紧抱住他,泪水沾湿他的衬衫,她紧抱着他不放,害怕一松手,真的得离开他。「不要赶我走,哥,我……我爱你,我只有你可以依靠……哥,不要赶我走,我求你……我没有做任何伤害朱阿姨的事,你不要……」
「你爱我?你明知道我有老婆,你还爱我?这一点,你和你妈可真像,爱当下贱的女人,专门抢别人的老公,还都对我们万家男人情有独钟。」
笔直的站定,没有回头看她楚楚可怜的表情,不理会沾在他衬衫上委屈的热泪,他说得字字冰冷,声声无情至极,彷若自己是个局外人。
「想必当年你妈就是这样子缠着我爸的,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妈的招数,你可学得真精。」
「哥……」
他的一番话,说得她无地自容,松开了手,她羞愧的低着头,想找个洞钻进去。
原来他一直认定她是个下贱的女人,认定她和妈妈一样,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可她……不就是如此。
不,她不是。
身子惶惶然的抖着,咬着指关节,亮竹害怕的不能自已。
「明天一早你就走,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撂下冷冽无情的话语,万重天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绝情的离开。
「不,我不是……我不是……」
颤巍巍的身子无助的跌坐在地,握成拳的指关节咬出清晰的齿痕,嘴里喃喃笃笃,这一夜,泪水狂泄到天明——
== == == == ==
尽管不相信心地善良的亮竹会做出令人恐惧的恶事,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出亮竹是最大嫌疑犯,而且她的犯罪动机,明确到让人无法替她辩护。
朱清奉命来请她走,亮竹肿着双眼,知道自己必须离开,哭了一夜后,她颤巍巍的起身。
「我去和奶奶辞行。」
朱清没有阻止她,她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疼。
亮竹恍恍惚惚的走着,怎么来到奶奶房里的,她都不清楚,敲门,进房,她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头人——
「你……你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不……不要脸的女人……给……给我滚……」
眼前一片模糊,一进门就听见朱陈芳的怒吼,亮竹屈膝跪下,哑着声:「奶奶,我没有……」
亮竹才开口,就听见面前似乎有人跌倒的声音,眨掉眼里的泪雾,定睛一看,赫然看到朱陈芳倒在地上,她想呼救,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出声——
「奶奶——谁在外头,快进来,清叔、清叔……快进来,奶奶昏倒了。」
== == == == ==
躺在病床上的亮竹,虚弱的张开眼,这地方对她而言,算是陌生,虽然她已经住进来有十多天之久,但泰半时间,她都是处于昏迷状态。
迷迷蒙蒙的看着四周,她,死了没有?
她记得,她割腕了。
吃力的移动手,手腕上包着纱布,微微的痛意,让她的意识多清醒一分。她记得果然没错,她割腕了,只是,她好像还没死,要不,她怎么没看到妈妈,怎么没看到疼爱她的爸爸来接她。
看了四周冰冷的仪器一眼,她的泪倏地滑下。
她记得那天她去和奶奶辞行,奶奶骂她不要脸,还叫她滚,之后奶奶就气得昏倒,旋即她就被可怡姊赶了出来,她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奶奶和爷爷一样,一气之下就……就死了,那哥一定会恨死她的,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思及此,她的泪狂流。
「承小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照顾她的特别护士,小心翼翼的问着她,不触及敏感的割腕事件。
轻轻地摇摇头,亮竹一语不发。
「院长等一会儿会过来看你,你放心,院长他的医术连美国医界都大大肯定,他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
亮竹想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却乏力。
「那,你休息一下,我去告诉院长你醒了。」
恍神的望着天花板,亮竹想起那天被可怡姊赶出朱家后,她搭上了计程车,计程车司机问她要去哪里,想了好久、好久之后,她悲哀的察觉自己竟然无处可去,在茫然的思绪中,她脱口说出宣赫哥的医院院名。
当她提着行李踏进医院,进到院长室,她的心,在瞬间死了,因为她没忘记奶奶曾经说过的话——
如果亮竹去找督家人,不管她和那男人有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我一定会赶她出门的!
奶奶的话,言犹在耳,这一辈子,她都别想再踏进朱家一步了。
更大的打击是,她在院长室昏倒,送进病房检查后,才知道自己得了血癌。
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洒落,她不畏惧死亡,不在乎癌细胞的侵袭,但是,让她遗憾的是,得不到哥的谅解,是令她心最痛的原因。
「哥……」微弱的啜泣声,夹杂着哀怨的情感,盘旋在房内,久久不散。
== == == == ==
坐在病床上,亮竹又流泪了。
昏昏死死的在医院度过了好些日子,她算不清自己在医院究竟住了多久,朱家的消息她一点也不知道。
宣赫哥问了她几回,她没告诉他她在朱家的事,是因为不想给督家人添麻烦。
这一阵子督家人对她的好,让她心中感激之余,又怀着一抹歉疚。
督伯母还是如她小时候那般,待她如亲生女儿,也没忘记她和宣赫哥的婚约。督伯父和督伯母大力想撮合她和宣赫哥,可是宣赫哥已经有女朋友,而她……她的心也早就献给哥了。
但是督伯母一直对没在她父母双亡时找到她、收养她一事耿耿于怀,加上她患病在身,督伯母一心想完成当年两家人的口头婚约……
宣赫哥要她别急着拒绝他母亲的提议,因为他能够体谅他父母的心情,再者,宣赫哥的女朋友亚璃也能包容老人家想报恩的心情,不但没有怪她突然闯进他们的生活,还常到医院来帮忙照顾她。
这一回她流泪,是因为想到这阵子督家人和亚璃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想,这也许是老天爷可怜她,让她在死前能在人间获得一点温暖。
但她想要的,却不是这些,她只希望如果老天爷真要收回她的性命,在那之前,能让她听见哥亲口对她说——他不恨她。
斗大的泪珠滚落,她没有勇气向老天爷奢求哥对她说一句「我爱你」,尽管她是如此渴望他这么对她说。
一阵晕沉的感觉袭来,她躺上床去。
虽然宣赫哥说她的病情已经控制住,但如果找不到和她HLA相吻合的骨髓移植捐赠者,她还是会有消失在人世间的可能。
照顾她的特别护士,见她睡着了,不想吵她,静悄悄地走出病房外。
亮竹听见关门的声音,但一会儿又听见开门声——她想,一定是护士小姐不放心她,又踅回来。
从她住进医院这阵子,照顾她的护士最辛苦,不但要随时留意她的病情,还要提高警觉,防止她想不开又做傻事。
不过,知道督家人关心她,亚璃又不计较地常常来陪她、关心她,他们的关心牵绊着她,也让她知道,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如果她死了,她就永远不知道哥还恨不恨她……
亮竹虚弱的把头转向门的方向,想告诉护士,她不会有事,她会好好休息,让护士也能松口气,不再整晚提心吊胆。
但,一睁开眼,她却看见了——
「哥……」
== == == == ==
「你终于还是来找督宣赫了!」
盛着满眼的愤怒前来,万重天一见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亮竹,心中惊诧,才多久没见,她怎么变得如此憔悴瘦弱?
他查过了,她得了血癌,肯定是癌细胞把她折磨的如此病病恹恹,孱弱的令人心怜……
但她同时,也令他痛恶!
「哥……我……」亮竹急急下床,想对他解释。
「我知道你得了血癌。」一双黑眸紧瞅着她,眸里的温度,冷冽冻人。「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惩罚!」
「哥……」
大步上前,拉起她的手,他怒腾腾地道:「你连奶奶都不放过,难怪老天爷要惩罚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奶奶……她怎么了?」攒起眉心,她幽幽的急问。
「你还想装傻?如果不是你到奶奶房里去,说一些激怒她的话,她会昏倒、她会中风吗?」
盛怒之下,万重天把她掼倒在病床上。
「奶奶……中风了?」亮竹惊讶地愣呆住。「我……我没有说什么激怒奶奶的话……」
万重天满眼怒火的看着她。其实清叔早查出她的下落,只是这阵子,为了医奶奶的病,他忙的一团乱,没马上来追究她该负的责任。
「你也不必解释了。既然老天爷已经惩罚了你,我也省了如何处置你的这条麻烦事!」
「哥,让我去……去看奶奶。」
「你这个坏心肠的女人,你已经害奶奶不能动弹了,你还想怎么折磨她老人家?」怒地一瞥,他绝情的道:「别管奶奶曾经说过,只要你来找督家人,就绝不让你再踏进朱家一步,光是你对奶奶所造成的伤害,我就不容许你再靠近奶奶一步!」
「哥,我……我没有激怒奶奶,那天我要去向奶奶辞行,一进门,我就听到奶奶生气的骂着……」亮竹泪涔涔,拉着他的手,泣诉着:「我没有要害奶奶,你一定要相信我……」
看着她的泪水,他的心隐隐作痛,她是一个多么需要人呵护的女人,只是他每心软的相信她一次,朱家的恶运就会跟着来。藏在她柔若无骨的娇躯里,是一颗比蛇蝎还毒的心。
「我不想相信一个满心想要报复朱家的女人。」甩开她的手,他冷冷的道:「你还不懂吗?老天爷不仅不帮你达成报复行动,它还要你代替你妈妈受处罚,才会让你得了血癌。你妈是个坏女人,你同样也是……」他冷冷的瞪视着她,讥讽着:「你还真是抢上瘾了,连得了血癌都快死了,还不忘发挥你的专长,硬是要搭上督宣赫,如果清叔查的没错,那个来照顾你的女人,应该就是督宣赫的女朋友。」
「我没有……我没有……」
「如果老天爷长眼,最好让你马上死,免得又破坏别人的一桩姻缘。」他冷冽一笑。「或者,你该有自知之明,早点结束生命,免得遗害人间。」
「哥,你希望我死……」
「你这一生,永远注定和你妈一样,是别人爱情里的一大毒瘤,如果死了,也许下辈子可以做一个正常人。」
「哥,你……」泪下交额,亮竹声声颤抖抖地问:「你……一直都……这么恨我的吗?」
背对着她,不看她抹泪揉眵的模样,那模样会扰得他心乱,会让他失了理智,会让他再给她一次又一次伤害朱家人的机会……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没有一天不恨你、不恨你妈。」
「从来……没……没有……」低着头,泪水模糊她的视线,确定他是那么恨她,她哽咽问道:「爱……爱过我吗?」
明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闻言,他好半晌不出声,笔直的站在原地,任由她口中说出的「爱」字,狂烈的敲击他的心房。
「爱你?」依旧背对着她,把心房的门硬生生地关上。「那是我这辈子最不可能会做的事。」
见他已跨出离开的脚步,不死心的她焦急的再问:
「那我们……我们睡在一起的时候……你……你也……不爱……」
眨掉模糊她视线的泪水,她以为她可以看得到他宽阔的背,但更多的泪水急着占领眼眶,让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背影,可,她却听清楚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只有你懂得报复。在你想报复的同时,我也乐得……玩弄你。」
说罢,他高大挺拔的身子瞬间消失在她模糊的视线中。
眨掉泪水,亮竹木然的躺回床上。
她懂了,一切她都懂了。
她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再活下来,残存的希望,随着最后一滴泪水消逝了……
他不爱她,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爱她……
她懂,彻底的懂了。
第十章
从医院回来后已过了十天,十天来,万重天没有进过书房,没有进过休息室,没有躺在床上休息过一分钟,他拚命的工作,不工作的时候,他会在奶奶的房间里,看着动也不动的奶奶,累了,他就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否则他不会叫亮竹去死。
他知道她自杀,但督宣赫又把她给救了回来。
他偷偷去过医院看过她几回,她的情况很糟,比他想像中的还糟。一个得癌症的虚弱女人,连续自杀几回,身体哪受得了?
他是那么在意她,却不能去关心她……
看着平日趾高气昂的奶奶,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这情景,牵制住他想关心亮竹的心。
为什么明知道她做了伤害他家人的事,他还是放不下她,还是三番两次跑到医院去看她?
明知道督宣赫会照顾她,明知道清叔会向他报告她的病情,但他没有亲眼看到她,还是不放心……
「少爷,你去休息,明天你还得上班呢!」今晚,朱清已来劝过他好几回。
就算少主子年轻、身强体健的,但接连十天不眠不休,再壮的身子也会倒的。
「我想再坐一会儿,累了,我自然会睡。」
「少爷……」朱清看了床上的老夫人一眼,视线移到少主子身上,期期艾艾,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清叔,你想说什么就说。」打量了老管家一眼,万重天不是没发现,这几日老管家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但常常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这……其实……」
朱清的确有话想对他说,酌量了片刻,终于叹了一声要开口之际,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要找他。
「去看看有什么事。」
得到少主子的首肯,朱清出了房门后,没多久又踅回。
「少爷。」
看到踅回的朱清手中多了一个牛皮纸袋,万重天纳闷的问:「这是什么东西?」
朱清压低声音道:「是少奶奶的个人资料。」
皱起了眉头,万重天把装在牛皮纸袋中的东西拿出来,仔细的看了一遍,愤然作色,气腾腾地把资料塞给朱清看。
朱清看了之后,骇然的倒抽了一口气。
「少奶奶她……她竟然……」
万重天举手阻止了朱清要出口的话,「不要在这里说。」
他担心万一奶奶听得见他们说的话,生气之余,病情会更严重。
他已经聘请了名医要来医治奶奶,只要病情获得控制,他相信奶奶很快就会好起来……
但,亮竹呢?
她的病会……会好吗?
甩掉她的身影,他不该想她,她的死活,不是由他管,他该关心的人是奶奶,而她,还有个名医会照料她的生死,不是吗?
想到她真的不在意奶奶的话,最后仍然去投靠督家人,他的心难掩一丝愤怒。
「少……少爷,你看,老夫人的手似乎有在动……」朱清惊讶的喊。
回过神来,万重天也看到了。
「奶奶。」万重天回过头,对朱清说道:「清叔,马上打电话请医生过来一趟。」
「好,我马上去。」
「等等,这事别张扬。」
接收到少主子眼里传来的讯息,朱清了然不惑,知道少爷说这话是针对江可怡。
「我知道。」
朱清走了以后,万重天拉着奶奶的手,视线定在那份抖出江可怡身世秘密的资料上,心头突然有种奇异的想法——
江可怡费了那么大工夫,一心想进朱家享受荣华富贵,如此善用心机的人,绝对也会想办法排除挡住她取得荣华富贵之人。
以江可怡的角度来看,亮竹绝对是她第一个该除掉的眼中钉……
思及此,万重天心头一揪,如果说亮竹真的是为了报复,她怎会笨得才叫清叔帮她去买香水,旋即就做了用香水淹稻草小人的事?若是这事换成是江可怡做的,那她的动机是……
赶走亮竹!?
黑眸倏地一沉,两道浓眉一拧,该不会真的是他误会亮竹了?
这事他得好好再重新调查一遍!
== == == == ==
亮竹再度自杀,虽然发现得早,已被救回,但为了彻底杜绝她的犯傻念头,身为医院的院长和她挂名的未婚夫,督宣赫觉得自己有必要「逼」她说出所有实情。
拉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望着她。「亮竹,不要再做傻事了。」
「……」
床上的人不说话,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传来,督宣赫轻叹了一声:「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
听到他这么问,承亮竹猛地转过头来面对他,「宣赫哥……」
「我很纳闷你的病情已经控制住,而且,有亚璃陪你,你似乎也快乐了一些……你没道理会想结束自己的性命。我问过护士,她说那一天晚上,你在睡觉,她有离开了一个钟头左右的时间,在柜台和值班的护士聊天,之后回来,见你醒了,似乎又哭过。我调了走廊外的监视录影带来看,发现照顾你的护士和柜台值班的护士在聊天的时候,有个男人进到你的病房,那男人是谁?」
落着泪,承亮竹泣不成声。
「如果你不说,我打算控告他私闯病房,威胁到我们医院病人的安全。」
「不要!宣赫哥,我求你不要那样做。」气若游丝的声音,充满着焦急。「你……不要问我,好不好?」
督宣赫将椅子拉近床边,「亮竹,我们家有义务照顾你,但你也该让我们知道你的一些事。如果你有把我当你的宣赫哥,告诉我你的事。」
一双翦水秋眸含着泪望他,原本该是美丽的双眸显得阴幽幽地。
「如果你不说,我真的会派人去查你的事。」他告诉她,事情的严重性。「你应该也知道我父母对没有照顾你一事,非常的自责,你这一次险些……我妈昏倒了,她很伤心、很自责。」
「对不起,我对不起督伯母。」
「你没有对不起谁,是我们家没有在你父母死去的时候,找到你、照顾你。」督宣赫拉着她的手。「亮竹,告诉宣赫哥,至少让我知道你怎么了,我才能对症下药。」
承亮竹看着他,泪在眸中滚动,许久才出声道:「他……他是我哥。」
督宣赫皱起了眉头,「我的印象中,你没有哥哥。」
「他不是我的亲哥哥,他是……」
哽咽的声音,娓娓道出她藏在心底,一直不愿让人知道的事。
半个钟头后,督宣赫大抵了解她父母死后,她所发生的事。她的哥哥仇视她,这是上一代纠纠缠缠的爱情留下的一大毒瘤。
「他来看你吗?」他很怀疑的问。
督宣赫这一问,问出了她两行泪水溃决。「他……他希望我赶快死,他说……我得了血癌,这是老天爷要我代替我妈受处罚……宣赫哥,你不要再救我了,好不好?让我去找我妈,我不相信我妈是坏女人……」
「他真是可恶!」督宣赫愤怒的站起身。「我不容许任何人妄自对我医院里的病人的病情,套上一些怪力乱神的说辞!我去抓他来,在我告诉他你得的是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不是老天爷给的惩罚之前,我会先揍他一顿。」
「不要,宣赫哥,我求你,你不要找他、不要打他……」
亮竹焦急的哭着,督宣赫一边安慰她,一边听她说着,虽然亮竹没有明说,但他听得出来、看得出来,那个叫万重天的男人,一直让她搁在心头上——
「傻亮竹,别哭,我一定会照顾你的。」
听到督宣赫这么说,亮竹哭得更伤心,她多希望这句话是哥对她说的,但永远……永远都不可能了……
那日他绝情的话语,还在她耳边盘绕,他恨她,恨不得她马上死,他一直都是恨她的,从没有……一丝爱……
一丝爱……
== == == == ==
「不,清叔,你……你说的……不会是真的!」
在万重天着手调查稻草人事件,想确定亮竹是不是真的有受冤之际,朱清突然告诉他一件二十多年前的秘密,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事实的真相。
他的父亲竟然是她母亲和奶奶用计夺取来的!
难怪父亲从来就不爱母亲。
而原来他的父亲和亮竹的母亲,是硬生生被他母亲拆散的——整个事件最大的受害者,其实是亮竹的母亲……
那他从头到尾恨定亮竹……
真是一场可笑的恨!
「少爷,我不敢骗你,这事,是老爷亲口对我说的。」
「我爷爷……」万重天低着头,思绪一片混乱。「这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老爷不说,老夫人也不说,我……不敢说。」朱清又道:「但我一直在想,以亮竹小姐那么善良的个性,应该不可能做出伤害朱家的事,何况,她待在朱家十年来,从来没有抱怨过任何事,她向来都是逆来顺受……我只是把事实陈述给你听。」
「难怪当初爷爷坚持要收养亮竹……」万重天喃喃地自语。
「少爷,亮竹小姐的病……」
「她很好,她的未婚夫会照顾她。」万重天冷然的道,心头醋意翻涌。「先别管亮竹的事,我现在也怀疑奶奶中风,和江可怡有关……」
「我也是愈想愈觉得奇怪。那天,亮竹小姐才刚进门不到三分钟,我在外边就听见少奶奶喊老夫人昏倒了——三分钟内,亮竹小姐能说什么忤逆的话,还把老夫人气倒?」
万重天点了个头,朱清的推论,这几天他也想过。
「江可怡人去哪里了?」
「连续好几个晚上都到PUB去玩。」
「她没怀疑我把奶奶送到度假山庄去休养的事吧?」
经过医生诊断,认为他奶奶恢复的机会极大,他当下决定把奶奶送到朱家的私人度假山庄去,一方面可以静养,一方面不受任何人打扰。
「没有,她显得一副乐得轻松的表情。」
万重天嗤了声,「就让她继续玩,我要一次把她的计谋全掀了,如果真的是她害了奶奶,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 == == == ==
为了不让督伯母一直处于自责的状态,为了不让宣赫哥和亚璃这对情人被拆散,亮竹答应了督宣赫的提议,表面上点头答应了督伯母,说她愿意嫁给宣赫哥。
偶尔,她会来到宣赫哥和亚璃爱的小屋这边小住,亚璃还把她当亲姊妹一般看待,让她觉得身边充满温暖,只是她的心底却仍有一处阳光晒不到的冰寒之地。
「亮竹,你在这儿晒太阳啊。」
「宣赫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得回来看看,你们两个女人有没有为了我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督宣赫笑声朗朗的落坐她身边,「其实,我是回来当裁判的。」
亮竹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亚璃她进去屋里帮我倒茶。」
督宣赫挑眉一笑,「看来你们是嚷过了一回,口渴了,暂时休战了。还好我刚才不在,要不然,我的耳朵可能会被炮轰得肿得像猪耳朵,今晚也许就可以加菜了。」
亮竹轻声笑着。她知道宣赫哥是想逗她开心,亚璃也是,他们这对情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感情好得令人羡慕,可是每每她都会想起她和哥之间……
「哥……」
才想着他,那熟悉的高大身形,已从鹅卵石步道,大步的走进来。
「你真的住在这里。」
万重天定睛望着她。他到医院去找她,护士告诉他,她住在院长的私人别墅里。他找了来,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但他在外边看到她和她的「未婚夫」有说有笑的,这一幕情景冲击着他……
他从来不知道,她这么爱笑……
他没打算进来,但他的双脚却沿着鹅卵石步道,一步步地走向她。
「你真的打算嫁给他?」
「我……」
面对万重天沉厉的质问,亮竹惊慌的退了一步。
一旁的督宣赫,察觉亮竹面对万重天的骇然,他伸手搂住亮竹,以宣示的口吻,和万重天说着:「你现在看到了吧,亮竹我会照顾她,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看到督宣赫把亮竹搂着,万重天的心头顿时燃起一把狂烧的怒火,「我再问你一次,你,决定要嫁给这个男人?」
亮竹低着头,不敢看他,非常害怕他。她怯懦懦地回答:「我……我要嫁给宣赫哥,他……他是我……」
亮竹的话还未说完,万重天一语不发,绝情的旋身就走,眨眼间,人已不见了踪影。
「哥——哥……」
发现他人已不见,亮竹焦急的想追,却被督宣赫给拉住。
「亮竹,让他去。如果他真在乎你,他会再来的。」督宣赫安慰着她。
「宣赫哥……」
把她当自己妹妹一般搂在怀里,督宣赫皱起了眉头,光从刚才的情景来看,不难猜测亮竹之前的情路,走得多坎坷。
「别伤心了,你还有我们,我们都会照顾你的。」
== == == == ==
连着几天,万重天的脸色沉厉到了极点,耳边不断地回荡着督宣赫说的狂语——
亮竹我会照顾她,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督宣赫那家伙凭什么说这话!他有什么资格?
不!他没有资格!
亮竹一直以来都是朱家在照顾的,督宣赫凭什么叫他不要去打扰她!
愤怒的咬牙切齿之际,书房的门被推了开来,一看见进入书房的人,他的火气更旺——
「谁准你进来的!」
端着一杯咖啡的江可怡,被他的怒喝声吓了一跳,手中的咖啡杯险些坠落,急急走上前,把咖啡杯放到桌上。
「我……我敲门了,可是……你可能没听见,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江可怡干笑着。「我……我是看书房的灯还亮着,心想你一定还在忙,所以泡了杯咖啡来给你喝。」
「我不想喝!」他怒瞪着她。
「呃,那,我自己喝好了。」端起咖啡,江可怡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重天,我听说亮竹啊,快要嫁给那个什么大医院的院长兼建设公司总裁的督宣赫,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她把奶奶害得中风了,难道你都不追究?」
见他低头不语,江可怡又续道:「她把奶奶害得那么惨,怎么可以放过她呢?」
虽然亮竹已经被赶出朱家,但一想到亮竹竟然不知走什么好运,要嫁给身世不差的督宣赫,江可怡就恨得牙痒痒,加上万重天并没有因为亮竹离开,而对她好一点……她还听下人说,他曾偷偷到医院去看亮竹。
所有的好运都落在承亮竹身上,这让她的心里极不平衡。
「你说够了吗?」万重天阴狠狠的看着她。
「我……我只是就事论事嘛!」
「要论事,是吧?」万重天倏地站起身,眨眼间,如一阵阴风来到她面前。「这可是你自找的!」
江可怡吓愣住,他的眼神似乎能把她的坏心肠给看透,还有他说话的口吻,好似要和她算什么帐似地……
在她愣住之际,他拨了通电话,旋即把话筒拿给她。「奶奶有话要和你说,她会告诉你,该不该追究亮竹的责任。」
「奶……奶奶醒了!?」闻言,江可怡瞪大了眼,吓得直往后退,视电话筒为蛇蝎一般。「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做,我先走了。」
说完,江可怡逃命一般的飞奔离去。
她的举动,看进万重天眼里,所有的事情皆了然不惑。
不疾不徐地按了另一个电话键,以低沉的声音下令——
「清叔,叫守卫拦住江可怡,再打电话叫她那个想要一千万的男朋友过来。」
交代完毕后,万重天重重的放下话筒。
今天清叔接到一通自称是江可怡男友的电话,说是知道江可怡所有的秘密,要向他索价一千万……
他心烦亮竹的事,还没去找证据,证据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他原本还想等奶奶真的醒过来后,再来论定江可怡犯了哪几条罪行,偏偏她笨得选在他心烦之际来打扰他,让他改变决定,要马上掀她的底,定她的罪。
== == == == ==
亮竹坐在两座紧邻的坟前,今天是她母亲的忌日,即使她生了重病,她也要来祭拜母亲。不管母亲是好女人,还是坏女人,她永远都是她的好母亲,至少,母亲生前是那么地疼爱她。
抬头,微笑地和陪她一道来的桑亚璃道:「亚璃,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点点头,桑亚璃了解她的意思,「我……到附近走走。」
荒郊野外,放眼望去,亮竹父母的「邻居」虽不多,但零星的也有几「户」,虽然在这地方散步有点奇怪,但是,亮竹一定有很多委屈想和她的父母说,这个时候,她也不方便在场。
「亚璃,谢谢你。」
桑亚璃走后,亮竹独自一个人坐在母亲的坟前。
爷爷一直有请人来整理她父母亲的坟墓,虽然位于荒凉之地,但坟旁的杂草并不多,她是打从心底感激爷爷的。
「妈,你和爸爸过得好吗?你遇见爷爷了吗?你一定也觉得爷爷是个好人吧?」不提其他敏感的人事,亮竹只想和母亲说说话,「妈,我找到督伯伯一家人了,他们对我很好。但是我生病了,宣赫哥说他一定会把我给医好,可是我的病很麻烦的,如果我……医不好,你和爸爸一定要来接我,我……我好想你们……好想……」
「妈,你很爱万叔叔吧?爸爸从来不怪你,亮竹也不怪你,真的,亮竹懂了你当时的心情,你一定很爱、很爱万叔叔,才会……」垂着头,亮竹心口幽幽地。
「哥恨你,他也恨我……可是,我爱哥,很爱、很爱哥,就像你很爱、很爱万叔叔一样……我不知道哥会不会一辈子都恨我,但我只爱他,如果我能多活一年,我就能多爱他一年,但如果我死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
穹壤间,突然响起的低嘎嗓音,熟悉得令她愕然。
亮竹倏地回过头,抬眼,她见到她很爱、很爱的人,竟然出现在她眼前。
「哥……」
急急起身,亮灼灼的光线眩花了她的眼,一阵晕眩袭来,瞬息之间,她像一朵飘悠而下的樱花,落在他健臂圈紧的怀中。
「为什么你已经选择嫁给督宣赫了,还要爱我?为什么他都把你们的婚事公布在报纸上了,还让你一个人来到这地方?他不担心你吗?还是只想藉着你,炒作他的名气?」
他字字带着愤怒的情绪,不满督家人说一套、做一套。
「哥……」亮竹眼幽幽的看着他,她没有力气离开他的怀抱。他又生气了,但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辩驳。「我好累……」
能将头靠在他的怀中,即使再累,她也会幸福的微笑着。
「亮竹……」
轻拍着她失去血色的苍白素颜,她虚弱的表情,令他的心揪成一团。
他知道今天是她母亲的忌日,因为今天同样也是他父亲的忌日。
他去祭拜过父亲后,问过清叔她母亲葬在何处,便独自来了。
多年来,他怨恨一个最无辜的女人,知道真相后,他心头有愧,今日,他代表朱家和万家,来向这个无辜的女人上香致歉,但他没料到,他会遇到亮竹,会听到她说出心里的话。
「哥,我……我爱你……我不想离开你……」她微笑的说着,水眸轻合,人瘫软在他怀中。
「亮竹,醒来!亮竹……」
不管今天的报纸是否已刊出她和督宣赫要结婚的消息,抱起她,他执意带她走,他们的命运早就紧紧相连在一起,谁都不能拆散他们。
离去前,万重天回过头看着亮竹母亲的墓碑一眼,低沉的声音,充满着恳求:「请保佑亮竹,只要她活着,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尾声
二年后
「奶奶,你看,这朵玫瑰花开得好大、好漂亮。」
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朱陈芳到后花园赏花,亮竹弯身剪了一朵玫瑰花的同时,胸前那个系在项链上,亮晃晃镶嵌着水钻的双竹造型别针,闪耀着温柔的亮光。
她微微笑着,她一直以为哥把这个别针给丢了,想不到他那时只是不愿看见它,于是把它锁在银行保险箱里,并没有丢弃。
能重获这个别针,她比谁都高兴。
别针代表她母亲对她的爱,一整片的玫瑰园代表重天的母亲,能同时拥有两个母亲的爱,她比谁都幸福。
亮竹把剪下的那朵盛开的紫玫瑰,递给了朱陈芳。
「这花,真是漂亮。」虽然行动不太方便,但在病愈不久的亮竹悉心照顾下,朱陈芳已能说出一长串完整的话。「亮竹,谢谢你。」
看着纤弱的亮竹,朱陈芳心里有太多的感谢。
亮竹已经知道是她设计拆散她母亲和万汉民的恋情,也因此,导致后来发生一连串不幸事件。
但亮竹非但不恨她,还亲自细心照料她,也不记恨以往她对她的坏。亮竹甚至还保留了芳怡的房间,和以前一样,定时去换玫瑰花、去整理房间、去喷洒香水。
「其实从你十岁进到朱家来,一直都很乖巧,是我不懂得惜福,才会……」
「奶奶,你和爷爷待我如自己人,亮竹心里只有感谢。」
朱陈芳叹笑着:「想一想我真是笨,为了那女人和你爷爷争执,把你爷爷给活活气死,如果我能听你爷爷的话,今天我就不会被江可怡那女人气得变成这样……唉,全是报应。」
「奶奶,过去的事,别再想了。可怡姊她……」
「都怪我太思念重天的母亲,才会让那女人有机可乘。我万万料想不到她的心机那么重,为了接近我,还特地去整型,把外表整得和芳怡神似,还改了名字……」
两年了,一想起这件事,朱陈芳不再像以往那般激动,但仍是难掩愤怒神色。「而她竟然早就结婚生了一个孩子,年纪也比重天大……也不是韩国华侨。」
见她激动,亮竹赶紧拍抚她的胸口。
「奶奶,别想这件事了。」把轮椅转了个方向,亮竹轻柔的道:「你看,橘红色的夕阳好美。」
亮竹其实是有点同情江可怡的,江可怡十八岁就嫁给了大她二十岁的丈夫,生了一个孩子后,受不了枯燥的家庭生活,离家出走,后来因为生计,进了酒店工作,可能是在酒店里听一些大老板闲谈起朱家的事,久了,对朱家的兴趣愈积愈深,才会兴起整型念头,一步步踏进朱家。
江可怡在酒店工作时交的男友,不知从何知道她整型的事,手头还握有证据,因此要胁她给钱。她也不笨,虚与委蛇一番后,还利用了他,铲平整片玫瑰园,然后把事情推到……
望着天边的夕阳,亮竹轻叹着。
江可怡的男朋友要不到钱,气得打电话向奶奶爆料,那天她进去向奶奶辞行时,奶奶口中骂的人,其实是江可怡。
一连串的事件,说穿了,就是利欲薰心。
如今,江可怡人已在监狱里,为她所做的事忏悔中,而她的男友也不知消失在何处。
一切都归于平静,他们现在的生活,安逸幸福。
「奶奶,吃晚餐罗,我推你进屋里去。」
「好。」
有亮竹的陪伴,弥补了老伴不在身边的遗憾,朱陈芳早已学会常怀一颗知足和感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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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睡了?」
看见亮竹推门进书房来,还在忙着公事的万重天,抬眼,给她一个笑容。
「嗯。哥,你……」
「你又叫我哥了。」
「我……我习惯了。」低头,赧颜一笑。她走上前帮他整理一桌的卷宗。「哥……重天,你的工作那么多,再多请一个特助,这样你才不会太累。」
双手圈住她纤细的柳腰,把轻盈的她拉坐在他的大腿上,手在桌旁的开关一按,把牛皮办公椅一旋,对向一大片窗帘缓缓掀开的落地窗。
从前,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每当夜半工作累了,他就会站在落地窗前,端着一杯咖啡,独自啜饮,而现在,这个秘密基地是他们两个谈情说爱的空间。
「不会是在抱怨我没太多时间陪你吧?」哂笑着,圈住她柳腰的手又缩紧了些。
「不是这样……」
她急着想解释,他爱怜一笑,打断她,「瞧你紧张的,我是和你说笑的。」静静审视她的表情,他轻叹着:「以前我对你太苛刻了,对吧?」
「不,不是这样的……」
「亮竹,既然我们已经结婚了,以往的事你也都不计较,那么,不管是以往或是未来所有的事,我们都要一起去面对,不是吗?」他拉着她的手,真诚的说:「谢谢你的包容,你真是个天使。」
一想到自己从前加诸在她身上的怨怼,和知道真相后,她对他没有一句怨言,两相比较起来,他不由得满面羞愧。
「重天,你别这么说,你为了治好我的病,劳累奔波,我能重生,是你的功劳。」
她看着他,眼里充满感激和浓浓的爱意。
他带她到美国去医治,积极的透过各种管道找到了和她HLA相吻合的骨髓移植捐赠者,移植手术很成功,后来她又继续待在美国医院里,持续观察中。
这段期间,他无怨尤的当起空中飞人,三天两头就是台湾、美国两边跑,又要工作、又担心她的病。
她的病能痊愈,他的爱占了泰半功劳。
「那个时候,宣赫他一定暗中把我骂了一顿。」摸着她的脸,他轻笑着:「我也没想到,他的名气大到连美国医院还特地发函邀请他到美国和其他医生一起会诊。」
后来,他知道督宣赫其实只把亮竹当自己妹妹看待,而且督宣赫也有个新娘子人选,他对督宣赫的敌意才慢慢减少,现在他们可是好朋友呢!
「亚璃快生了,我想,过两天,等你有空,我们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当然好。」
他摸摸她的手臂,浓墨双眉蹙起。
「多吃点,你还是太瘦,这样我不放心让你生小宝宝。」
他的话,让她羞红了脸。「我……我吃很多呢,奶奶吃,我也跟着吃。」
他笑了,黑眸瞅定她扑上月色的美丽脸庞。「亮竹,你真的好美。我会一辈子好好照顾你的。」
把头贴靠在他胸膛,仰首,她在他黑眸中,遇到了迷路多年后,终于找到出口的爱情。
爱情在一道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月色中,牵引着两人的唇,紧紧贴合,激荡出爱情最浓烈的甜蜜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