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皇朝——神武三年,户部尚书萧孟德之女萧若君奉诏进宫,受封才人;神武四年,萧才人进封充容;神武五年,萧充容位进一等,受封昭仪;神武六年,萧昭仪位至正一品号为德妃、赐住蕴秀宫。
第一章
神武七年·仲春
时近清明,百花初绽,江山凝翠。寻常百姓之家聊以自娱的园圃,自有闲花野草互斗芳菲,而王候将相府中各家设计的精巧园林,则多是芍药、牡丹争奇斗妍。
宫墙之内,更有一番新气象。工匠们的巧手雕琢,使得方圆不过几十里的皇家园林,既可见塞外的草原。长河、密林,又赏得到江南的小桥、流水、奇石,让帝王及其嫔妃足不出户,便可尽览天下的秀丽风光。
御花园一隅,当今天子神武帝正借此春光,大摆赏花宴,群妃毕至。
此时,正是德妃抚琴、淑妃献舞。悠扬如流水的琴音,曼妙如垂柳的舞姿,为的不都是那高高在上的风流君王一人。
一曲既罢,两位妃子齐齐拜倒,为礼。
“赐酒。”年仅二十五岁的神武帝龙行云大悦。淑妃江嫚平的舞姿固然悦目,却比不上德妃的琴曲来得赏心,只是……
“谢皇上。”萧若君与江嫚平双双起身,坐回龙行云下首的左右两边。龙行云既位至今已有数载,却一直未曾封后,两个贵妃的位置也一直是空缺。后宫之中,龙行云之下,如今就数德、淑二妃地位最高。
“皇上,”江嫚平坐不过片刻,便又起身上前为龙行云斟酒,借机赖在龙行云身边不走,其争宠之心昭然若揭,“平儿的舞艺可有精进?”后宫各色粉黛三千,就数江嫚平姿容最为艳丽,也最长袖善舞。入宫不过两年,便由才人一跃而成为后宫地位最高的两妃之一,手腕实在不简单。
“当然。”龙行云随口敷衍。舞嘛,他是看不出来较以往有何不同,德妃的琴艺又高深了一层倒是真的。他刚刚只是用眼赏舞,却是用心思在听琴。只是,萧若君的琴音虽美,人却比不上江嫚平娇媚,又不懂得曲意承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宫的江嫚平快要爬到她头上去了。
“谢皇上夸奖,请皇上再饮一杯。”江嫚平不禁沾沾自喜,更往旅行云身上偎去,就差没坐上他身边的龙椅。不过,献媚之余,她仍不忘分神觑一眼萧若君。现今,放眼后宫之中,惟有她的身份地位能与自己抗衡。见德妃仍是一脸的无关痛痒,她放心了。
萧若君自顾自地饮尽杯中的美酒,示意一旁侍奉的太监再斟一杯,托在手里浅酌。她不聋不瞎,刚才的那一幕她听到也看到了,更是没漏掉江嫚平那防备与示威的一瞥。
她微微一笑,低头再啜一口。这梅酒是今春的新酿,尚余有其淡然优雅的梅花香气,乃酒中极品,不喝可惜了。她微微抬眸,一眼扫进在座其他妃嫔百变的神色:妒恨、恼怒、幽怨、骤然……可谓集天下之大成。
萧若君不禁又是一晒。悲哀啊!后宫的女人们。良人不良,她们早该有所觉悟才是。摒弃浮华、不图虚名,不比看人脸色、仰人鼻息要来得舒心多了?
她转眼望向园中四周的花树。又是春天了!呵,落英缤纷呢!等宴尽人散、这里恢复一片清幽时再来赏玩,肯定更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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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盛夏,蝉鸣声声。江嫚平所居的飞燕官中,江嫚平半掩着身子靠在龙行云身上,纤手不安分地在他赤裸的胸口划着圈圈。
“皇上,她凑近龙行云的耳边,吐气如兰,“臣妾今天可不可以……不喝那避孕的汤药?”
“怎么?你想要孩子?”龙行云稍稍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神色一片淡然。
“臣妾深爱皇上,一心想怀有皇上的骨肉,求皇上开恩。”见龙行云没有发怒的迹像,江嫚平索性大着胆子要求。如果她能第一个为皇上诞下龙种,母凭子贵,到时她怕不一步登天才怪。就算当不上皇后,贵妃也是非她莫属。
“生孩子会破坏你这好身材,还会让朕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碰你。你舍得?”他不正经地捏了一把她的粉腮。
皇上这么说是答应了吗?“臣妾不怕,只要能为皇上生下龙种,吃再多的苦也是心甘情愿的。”眼看目的就要达成了,她再接再厉。
她还真敢说!“你不怕,朕怕。”龙行云无情地一把推开她,起床着衣。任她仰倒在一边。
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女人!他儿子的母亲,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妃子就能当得起的,他要慢慢地挑选合适的人选。
“皇上……”弄巧成拙的江嫚平急欲挽回,大胆地拽住龙行云的衣袖不放。
“起驾!”龙行云甩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飞燕宫。
“皇上。”见龙行云出来,一直在门外等候的太监急忙上前一步请示圣意。
“嗯。”龙行云点点头,太监应旨捧药而进。
“皇上,接下来要去哪里?”龙行云的随身小六子紧跟在后,小心翼翼地问。主子的心情,好像有点儿不太好呢。
身后飞燕宫乍起的哭闹声让龙行云忍不住皱眉。麻烦的女人,吵得他头都痛了,略一思索,“蕴秀宫!”偌大一个皇宫,算来只有那个德妃最不会惹人心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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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秀宫内,仍是一片安宁。萧若君早已摒退众人,只留下随身侍女小翠和嫣儿两个服侍。
她沐浴方罢,只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未干的长发随意散于胸前。
夜虽深了,仍余有白日的一丝热意,她不愿早睡。斜躺在一张凉榻上,她捧起一本书细细品味,并不时地吃上一口搁在榻边的时令鲜品。
炎炎夏日、一天之中,只有这个时刻称得上凉爽与安静,燥动了一天的空气也沉淀下来,是该好好享受的。
“德妃真是好兴致啊。”因为夜深,龙行云没让人传报,直直闯进来,不想却撞见了这秀色怡人的一幕。这时候的萧若君还真有点儿出水芙蓉的味道。
“臣妾叩见皇上!”萧若君急忙翻身下榻。他怎么来了?今晚,怕是又不得清闲了。
“平身。”龙行云握住她的手,转身在凉榻上落座。他一用力,将她拉入怀中坐着。
”皇上……今晚怎么有空到臣妾这儿来?”不能不说话,她随便找个话题,只想打破此时令人不安的沉寂。
“想起你,朕就来看看。”他心不在焉地嗅着她发上新浴后的芬芳。
想她?笑话一桩!萧若君在心底暗嗤。他身上带有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是谁又惹他不高兴,让他三更半夜不睡跑来她这里?是那个淑妃吗?
“在想什么?”龙行云拈起一颗果子送到嘴里。今天他真是来对了!这里地方清净,人也清幽。身处其中,刚才的烦躁霎时消退了个—干二净。
“臣妾在想,待会儿要弹首什么曲子给皇上听才好。”这样的谎话她几乎天天说,都说了这么多年,回答时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不必弹什么曲,你只要好好陪着朕就行了。”也喂了粒果子入她的小嘴,他怀抱她的一只手不禁隔着衣料,轻抚着她柔馥的娇躯。她全身只着一件纱袍,曲线毕露,清雅中又含诱惑,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萧若君但笑不语。他总是这样,在腻了别人之后就来找她。看来,她又得喝几天苦口的药汁了。啧!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皱眉来呢。
“夜深了,咱们还是早点儿睡吧!”他抱起她走向锦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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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雷雨将夏日的闷热一扫而空,御花园中的花花草草有了雨水的滋润,也比往日更加新鲜夺目。
也许是先前实在是太闷热了,此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趁此机会到御花园中去透透气。而雨后的园中,空气最好,视野最佳的地点,就数傍太液池而建的“一览亭”了。
所以,当龙行云散步到“一览亭”下时,发现那里旱已被他仅有的两位妃子捷足先登时,实在不必太过惊讶的。
“皇上……驾到”。后面的二字尚未出口,小六子已被龙行云抬手阻止。
由于这“一览亭”高踞池畔突出的岩石之上,亭中的人又都意在池面。他们来时,竟没有一个人发觉。
“这里也好。”他绕到亭下岩边向风的一侧,拣了块平坦的湖石坐下。萧若君也就罢了,那个江嫚平实在太缠人了,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她。或许再过几日,他就该把她送到冷宫里去凉快了。
“姐姐备受皇上宠爱,让我们这些做姐妹的好生羡慕呢?”顺风飘来的,是江嫚平酸味难却的娇声。
“宠爱?有吗?”萧若君的声音还是贯常的冷冷淡淡。不过听得出,她还是蛮惊讶的。
“是呀,大家都这么说呢。不知姐姐能不能教教我如何……如何才能侍候好皇上呢?”江嫚平认定萧若君是软柿子一只吗?这话也问得出口。
“我?我没什么可教的。皇上只不过是爱惜我的才艺,才对我不薄。其实皇上最喜欢的,还是妹妹你……”这一类型的女人。进宫几年,龙行云身边的女人如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她也看了不少,像江嫚平这样姿容艳丽的女子应该是最合他的心意的。不过,她们往往是得宠快、失宠也快。同她一同进宫的几位秀女,如今早就失宠的失宠,贬入冷宫的贬入冷宫,年华与美貌虽尚未逝去,但往日的风光再已不复存了。
至于自己,恐怕就是因为一手堪称京城第一的好琴艺,才能“存活”至今吧。
亭下的龙行云悄悄把小六子召到身边,“你可有觉得朕特别宠爱德妃吗?”如果有这么一回事,他本人怎么丝毫不知情。
“这……”皇上这么问,是要把德妃娘娘打入冷宫了吗?由于事关宫中口碑最好、地位最高的一位娘娘,小六子不敢妄言。何况,他自己也很喜欢不摆架子的德妃娘娘。
龙行云脸一沉,“照实说。”
“是……回皇上,在奴才们看来,是这样没错。”德妃娘娘,不要怪他啊,小六于不是故意要害您的,他也是没办法。
“哦?你倒是说说看,朕是如何宠爱她的。”有这回事?他竟在不知不觉间,对某一个妃子特别宠爱了?
“德妃娘娘自进宫以来,由才人至嫔、妃,年年晋封。四年以来,皇上您几乎每个月都会宠幸德妃娘娘,少则一两次,多则七八次。在奴才们看来,这便是皇上对娘娘特别的宠爱了。”
哦?他自己都还真没发觉。这晋封嘛,只要不被他厌烦到丢入冷官去呆着,也没被他冷落到忘记对方是何许人物的话,基本上被他宠幸的女人年年都会得到晋封,这也是他对她们的一种赏赐。
只不过,大多数女人在晋升到昭仪甚至充容之后便开始恃宠而骄,于是就被他扔进冷宫里“悠闲”去了,哪还有机会升妃?至于说到时不时的宠幸,就更可笑了,他只是把萧若君看作一味调剂品罢了。如果说那些极尽谄媚之事的妖娆女人都是些大鱼大肉,那么她就是爽口的清粥小菜。大鱼大肉吃多了会腻,他总得换换口味不是?
而无心之中,他就这么“宠爱”了这样一个女人。该说她是真的天性淡然、与世无争,还是心机深沉、隐忍不发?但不管如何,她都值得他“另眼相看”。
“小六子,回宫。”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位特别的德妃娘娘。是继续把她放在宫里“宠爱”下去,还是比照前面无数个例子,打入冷宫?
龙行云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留下毫不知情的萧若君与嫚的话,渐渐地沉人自己的思绪中。
宠爱?!入宫近五年,她从没想过这两个字也有被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天。五年……都五年了呢:想起入宫前的时光,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那一年,她才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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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不好了……”萧若君的贴身侍女苹儿从老远就开始喊,人随声音一起撞进她的闺房。
“什么事不好了?”端坐的萧若君仅是淡淡地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的活计。这件五彩斑斓绣的锦袍是娘特地指定、要她绣来作为相府老夫人的寿礼,必须在十天之内赶成。
“小姐,”苹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努力地想把事情说清楚,“我听我娘说,老爷和夫人商量着,要把您送进宫里去了呢!”
“进宫?”忙着上下翻飞穿针引线的兰花指微顿了一下。
“让我进宫做什么?刺绣吗?”在家里,她绣得还不够吗?
“不是啦,小姐。是要你去伺候圣上、给皇上做妃子!”
伺候皇上?那就是要成为后宫三千怨女中的一个吧?萧若君听了,不但不紧张,神态反而更显轻松。她推开只完成了一半的绣品,揉着手指站起来,活动一下酸痛的腰背,然后踱到茶几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地喝起来。
“哎呀!我的小姐!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喝茶?”苹儿急得直跳脚,连主仆身份都忘了,劈手就夺下她的茶杯,放在一起。
“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好急的?”萧若君好笑地拿回自己的茶杯,又喝了一口。
“小姐,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我可是都听我娘说了。”由于萧若君是个宽容的主子,下人自然也就乐于同她亲近,而苹儿更是放肆惯了。她一屁股坐上旁边的椅子,快手快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张口就喝下大半碗。她一路小跑着过来,待会儿更要说上一大箩筐的话,这口水啊,得先预备着。
“这皇宫呀,简直就是女人的坟墓。女人一旦进去了,这一辈子可却别想出来了。”苹儿绘声绘色地向萧若君转述她从她娘那儿听来的话。
“哦,怎么说?”萧若君一脸有趣地盯着她。这苹儿呀,说不定还真有说书的天分。也许以后啊,她还可以靠这个赚钱呢。
“您想啊,这皇宫里头,皇帝只有一个,而妃子却有成百上千。这些人里头,能有几上人得到皇帝的宠幸?就算侥幸得到了,又有多少机会可以爬到昭仪以上的位子?这宫里可是有规矩的,品位不够的宫人是不允许其亲属人内庭探视的。至于那些没为皇帝生下一儿半女、又失宠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下场更是惨……小姐啊,你可得赶紧想想办法,千万不能让老爷把你送进宫去,阿。”
“那又有什么关系?”萧若君毫不动容,反倒闲闲地为苹儿已见底的茶杯重新注水。
“小姐,你……”
“其实宫中还有一条规矩你没打听到。”她把玩着手中的细磁茶杯,不慌不忙地打断苹儿,
“被打入冷宫的宫人,除罪无可恕者,三年即可被遣送出宫,交由其父母发落。所以,被打人冷宫的人才叫有福。”
“可是小姐……”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如果被夫家送回来,那不就是被休了吗?这算什么福?
“放心,我会尽量找机会早点出来。”萧若君安抚地拍拍苹儿的手背。
“什么?!小姐,您想被打入冷宫?!”苹儿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能出宫自然是好。可这样一来,你的清白不就毁了?以后你要怎么办?一向聪明过人的小姐今天怎么糊涂了?
“这样不是更好吗?这样就不用再去嫁人、看人脸色了。”萧若君好笑地发现,苹儿仍是拿一双眼死瞪着她,“放心,我都想好了。如果那时我真的无处可去,父母又不肯收留我的话,我还可以自力更生呀。我的画可以卖钱,我的绣品也能卖钱,甚至,我也可以去靠教千金小姐们抚琴来糊口,饿不死的!”
“小姐!”苹儿气嘟了一张嘴。什么跟什么嘛!哪有人都还没进宫,就已经打算好从冷宫里出来要干什么的!
“好了,苹儿,你再说什么也没用。因为,爹的决定是决不会改变的。”萧若君的脸色忽然黯淡下来。爹和娘,自小就对她严加管教。不但同哥哥们一样为她请来有名的夫子,教导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同时又要求她女红、中馈样样精通。他们这一番苦心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指望她长大后能够攀龙附凤,好结一门好亲家。而今,有机会能把她送进宫去,攀上皇亲,他们更是求之不得。她早就看开了。
“不说这些了。苹儿,你娘知不知道爹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进宫?”萧若君收拾好一时泛滥的思绪,重新扬起笑脸。
“听说了。好像就在一个月之后呢。”苹儿满是不舍。到时,她就要与小姐分开了。她少了一个这么好的主子不打紧,只是小姐人这么好,却没能嫁个如意夫婿,她实在替小姐叫屈。
一个月?那她不是还得把手头这件锦袍绣完才走?萧若君重新坐回绣床前,拿起针。其实进宫也挺好的,不是吗?至少,以后她不会再被这些没完没了的绣品累个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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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刚开始,她入宫后的生活尚称得上平静,与她事先所想的相去不远。
一入宫,皇上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就先封了她一个才人。看来,自己的父母的确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替她炫耀了一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头衔来当着。这次,她托的自然也是这个封号的福。
其实算起来,入宫后的生活,是从那一夜才真正开始的。她是入宫后半个月,皇上饮宴、召她人内抚琴解闷儿时,才第一次见到龙行云的。
龙行云的长相,固然是俊逸非凡,气质也是卓然不群,但也只能让她见到后,仅是松了口气。怎么说他也算是自己的夫婿,同床共枕是少不了的。这种长相,至少不会让她难以忍受。
同去的宫人当时还有好多,龙行云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是她的琴声最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她不禁再次“感谢”父母的英明教导。
“你就是那个人称‘京城第一才女’的萧若君?”一曲过后,龙行云将她召至座前,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一双利眼在她脸上细细打量着,“果然如人所说,是位才貌双全的佳人。”
她听得出来,其实他的话中带有那么一点讽刺的意味。
“小六子听旨,”他终于放开手,让她可以退到一边,“今晚,召萧才人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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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在她脑诲中,始终退不去斑澜的色彩。那一夜,他将她由少女变为妇人。她,成了他名副其实的妾。
他其实还算体贴的,但在过程中,他仍是不可避免地弄痛了她。直到他起身下了床,她还躺在床上,痛得不敢随意扯动身上的肌理。
她很庆幸他没有留下来。同一个只知道姓名身份的陌生男子共卧一床,她不认为自己会睡得着。
“请才人用药。”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太监已经捧着一碗乌黑的汤药候在了床前。
“药?什么药?”她抓住被子半坐起身。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人是不能够称之为男人的,但她仍不习惯在他们面前赤身露体。
“回才人,这是每个受过皇上宠幸的妃子都要喝的别子汤。”
“别子汤……这汤是做什么用的?”她已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是心底里不愿去相信,他是一个如此无情的人。
“这……”虽然皇上没有下过圣谕,但照以往那些嫔妃们的反应来看,他还是不说的好,对自己对别人都有益。
“照实说无妨。”不管结果如何,人总要面对现实的。
“这所谓别子汤,其实就是……避孕的汤药。”他已经做好足够的准备来应付这位新任才人的哭闹了。如果她实在不肯喝,那他也只能比照前例,强灌她喝下去了。
“拿来。”
萧若君异常平静的反应,反而让太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大大地一愣,而后才记起要把汤药双手奉上。
好一个别子汤!她先前根本没想到这一层,还怕要是与他有了孩子,她怎么能够抛下自己的亲骨肉,走得干净、走得毫无留恋!别子汤,正是此时她所最需要的。只是,从这一碗药上,她彻底认清了龙行云的自私、冷漠与无情。不愧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呀!
第二章
这天夜里,龙行云难得地在他心绪平和的时候,来到蕴秀宫,既没有被哪位嫔妃缠得头痛,也没有被哪个大臣念得心烦不已。今天,他就是单纯地来看萧若君的。
“臣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轻轻柔柔的嗓音里面,不含半点的矫揉造作,自然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腻得他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平身。”龙行云流星大步地越过她身边,来到主位坐下。
“皇上请用茶。”萧若君接过宫女泡好的香茗,亲自奉给龙行云,然后安静地侍立在一边,低头不语。
龙行云边喝茶边四处打量。这蕴秀宫造得的确是清雅洁净,冬暖夏凉。但由于位置靠近御花园的北苑,在大内的各座宫殿中,离他的寝宫甘露殿最远。所以,一直没有嫔妃愿意久居在此,怎么她反倒给自己挑了这么一处地方?
其实整个蕴秀宫的摆设,本来就以清净淡雅为主,不像皇宫中的其他建筑那么富丽堂皇。而如今,在萧若君的巧手法改造之下,更让它在清雅之外又多了一丝暖意,显得生气十足,就如同她的人一般。
“这蕴秀宫,好是好,就是离朕的甘露殿嫌远了些。朕想来看你,都不方便呢!不如朕把永和宫赏了给你,你搬到那边吧,朕看你也方便。”龙行云突然打破沉默,将萧若君吓了一跳。永和宫位于禁宫的中偏左,是距甘露殿最近的宫室。以前,他为了图个耳根清净,从不允许嫔妃入住。今天说要赐予她,无非是要试上她一试。
“多谢皇上。可我在这蕴秀宫里住惯了,对这里的一屋一舍、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还是请皇上允许臣妾继续留在这里。”开玩笑!她当初看中的,不就是蕴秀宫的处地偏僻?她可不想搬入位于皇宫腹地的永和宫,然后被一堆女人给烦死。
“好,朕依你便是。”这么说,她当真是无欲无求?
“谢皇上。”萧若君暗自隐住喜色。
龙行云一双眼,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萧若君。其实仔细看来,她这张脸也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不见得比江嫚平逊色。但她平日总是淡施脂粉,感觉上就没那么艳丽抢眼了。而她本身所具有的才学与出身,又不知比那个商贾出身的江嫚平高出了多少倍。
罢了、罢了。既然一时之间,再难找到这么可口对味的清粥小菜,他就继续留着她、来时不时宠爱上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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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驾到!”通报方落,龙行云已悠然地踱进蕴秀宫的大门。
“你们的主子呢?”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跪了满地的太监、宫女,惟独不见了若君的人影。
“回皇上,娘娘她说是要到御花园去散散心,才刚出门不久。”天!皇上怎么挑了这么个时候驾临?
“这样……”还真是不巧,“起驾。”既然找不到德妃的人,那他干脆顺路去御苑骑骑马好了。
“恭送皇上。”一直都跪在地上的众人再次齐齐拜倒。为首的小顺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皇上没有再追问下去。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照实说,主子她上御苑骑马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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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行云一向习惯亲自进御马监的马栏、牵出他的爱驹驭风,“咦?追魂呢?”
追魂跟驭风一样,同是散尽千金也求不来的良驹。只是区别在于,驭风是匹公马,脾气暴烈,而追魂是匹母马,性格温驯。所以,两者之中,他一向偏爱驾驭后者。
“回皇上,半个时辰前……追魂被德妃娘娘给骑走了。”专司御马监的审员也答得迟疑。他总觉得让皇上知道这件事有些不妥,但又没胆子欺君,也只能实说了。
“德妃?”不是说她人在御花园里散步吗?“德妃娘娘常来?”如果是的话,那这个善于伪装的小女人怕是瞒了他许多事。
“天气晴朗的时候,娘娘差不多三两来就来一次。要是逢上阴天下雨,十天半月才来一次也说不定。”御马官一五一十地交待。欺君是要杀头的,他芝麻大的小官实在担待不起。
来得还挺勤的嘛!没想到他还有个精于骑术的妃子呢,“那你可看到,德妃她往哪边去了?”龙行云的唇角浮起一朵莫测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她的骑术呢!
“据臣所知,娘娘多往东边林子里去。”
“嗯。”龙行云点头。飞身上马,催动胯下的宝驹、绝尘而去。萧若君,朕来了。
龙行云一路往东寻去。直到出了一片密林,才远远地看到河岸边的草地上,有一匹正在吃草的马和一个舞动的身影。他及时勒住了缰绳,有些不敢置信地盯住那个人影。
萧若君手持一支半身长的树枝,不住地伸臂、蹋腿、旋身,在长空中舞出一个又一个的花样。她这是在……舞剑?!
真是不可思议。看上去柔弱文静的萧若君竟会舞剑?而且还舞得相当熟练与优美,一招一式中皆暗含足够的力道,绝不仅仅只是好看而已。如果现在给她一把真正的剑,她大概摇身一变,马上就变成个行走江湖的侠女了。
龙行云翻身下马,慵懒地靠在身后一颗大树上,看着萧若君先是舞完一套剑,接着扔开树枝,又耍了一套拳,然后走到河边蹲下。
龙行云站直身子,无声无息地向她靠近。
萧若君在河边弯下腰,她掬起一捧清凉的河水,直往脸上拍去。呀!真痛快!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前清澈见底的河水,让她心里不禁痒痒的。她左右看了一下。反正这里又没人。
于是,她轻巧地在水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脱下束缚住双脚的鞋袜,卷起裤管,缓缓将雪嫩的双足探进水中。好凉啊,
“嘻……”河里游动着的小鱼小虾,将她的脚当成了可口的美食,纷纷围上来,轻轻啃啮着,逗得她格格直笑。
“咦?”脚边一闪游过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好大的鲤鱼,捉来熬汤,一定好吃。”她兴奋地将衣袖直卷到上臂,蹑手蹑脚地走入河中,生怕带起的涟漪把鱼惊走。
“哇!抓到了,抓到了!”她十指紧捉住鱼拍打不停的身子,忘形地大叫,眼睛还四处寻找着哪里有可以装鱼的容器。可是……
“算了。”她既没有竹篓也没带手绢,根本没办法把鱼藏起来,不让人发觉地带回宫,“今天就算你运气好。下次可要小心点儿,再被我捉到了,我要把你拿来先清蒸再红烧,连骨头都拿来做汤喝!”她把仍努力张大嘴巴呼吸的鱼放回水里,又对着它飞快逃走的方向教训一番后,才洗净手,转身回到石头上坐下。
天气真好。她仰望碧蓝的天空,轻轻闭上眼,感受着秋日温暖阳光的亲吻和凉爽微风的抚摸,呼吸着空气中微微飘散的草木清香。将双手枕在脑后,她缓缓地在大石上躺平,陶醉在自然的怀抱中。
龙行云这时才从河边的一棵树后闪出,他小心地放轻足音,免得惊动了河边假寐的佳人。他在她身边停住,敏锐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她鞋袜尽褪,袖管与裤管都上卷了大半,露出里面优美玲珑的曲线与雪白细致的肌肤,更别提她刚刚因为活动而凌乱的发丝,简直就像一个缺乏管教的野丫头。不过,这样的她却别具另类的风情,跟其他女人的美艳和她惯以示人的清雅不同,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番风情。
想起她刚刚略带傻气的举止和明媚的笑脸,他脸上不禁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她的另一面,也还是很可爱的。
龙行云情不自禁在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以唤醒沉睡中的美人儿。
是谁?!萧若君眼睛还没睁开,便直觉地振臂踢腿,想借此逼退适才轻薄她的登徒子。
“我的德妃,你可要想清楚,弑君可是大罪,要杀头的喔。”龙行云及时擒住她的手腕,压制在她的头顶。调侃的语气中,满是隐忍的笑意。
怎么可能?萧若君震惊的双眼不可思议地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俊朗秀目。她就以这副样子给他逮到了?也太巧了吧!
呃……“请皇上放臣妾起身。”呆呆与他对视了半天,她的脑袋终于反应了起来,恢复到平时的冷静。
她竟然敢命令他?!看来,她根本就没把他这个做皇帝的放在眼里,平常恭顺守礼的那一套统统都是伪装出来的。龙行云放开手,直起身来立在一边。好一个萧若君。她的不敬以后再慢慢算账,先看看她这次打算怎么蒙混过他这一关。
萧若君的双手一得到自由,马上由石头上跳起来。背对着龙行云,她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上下打理整齐,然后转身、再次跪倒在地。
“臣妾不知皇上在此,惊了圣驾,请皇上恕罪。”虽然脸上的红晕未退,发髻也稍显凌乱,但好歹也恢复了闺秀应有的样子。她的神情举止也重新变回冷淡有礼。
“不知者不罪,平身吧。”龙行云也不揭穿她,一脸的莫测高深。要演戏,就大家一起来演,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怎么朕从不知道你还会骑马?萧尚书是文官而非武官不是吗?”
通常情况下,只有武官家庭才会教导女儿一些骑马射箭什么的。
“臣妾自幼便随父亲上任,时时需要举家搬迁。学会骑马,路上也好方便些。”
意思就是,她会骑马完全是出于环境所迫啦:“那你又是在哪里习得的这一身武艺,该不会是学来在路上自卫的吧?你家连保镖都不请的吗?”
他连这也看到了?萧若君不禁暗自叫苦,这下该怎么办呢?“臣妾的二哥自幼体弱多病,家父便请了一位师傅教他武艺,也好强身健体;而臣妾幼时身体也不甚妥当,所以也跟着学了几招。”这番话里真假参半,相信他找不出她一丁点儿的破绽。
她不仅狡猾,还有一副伶牙俐齿。龙行云发觉自己得重新评价萧若君了。她的这番解释,周到合理,简直是无懈可击。虽然明白她没说实话,至少是没有全部说实话,但他也不好再迫问下去。
“原来如此。”龙行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时辰不早了,你陪朕骑马回宫吧。”
“遵旨。”圣命难违,即使她再怎么不愿,也得乖乖上马,更何况,今天她能顺利过关,已经算是万幸了。萧若君不敢多言,打马跟随龙行云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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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所居的慈安宫,今天是笑语连连,欢声不断。
“母后,什么事这么高兴,这大老远还没进门呢,就听到您的笑声。”龙行云好像最近总喜欢不让人通报就闯进来,杀得满屋子的人措手不及。
“皇上,你来得正好,快坐。”龙行云的生母陈太后满脸的春风,“还不是德妃。这孩子就是孝顺,知道再过几天就是我的五十大寿,特地绣了件锦袍给我。”
“哦?”从进门开始,龙行云的双跟一直盯在萧若君身上,“才一件锦袍,德妃也未免过于小气了。别人不都是送珍奇古玩什么的吗?”
“皇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后宫众妃中,陈太后一向最喜爱萧若君,急忙代她解释,“德妃的绣红呀,可说得上是‘天下第一’啊!她的绣品,比起江南的贡品都不知道要精致生动上多少倍。珍奇古玩容易得,她的绣品可是天下难求的。所以,若是德妃要送礼,我都会要求她拿自己亲手所绣的绣品来代替。更何况,这绣品是她一针一线用心做出来的,就算是不甚出色,也是她的一片孝心。比那些送珍奇古玩什么的,来得有诚意多了。”
她就是喜欢德妃这一点。虽然德妃不像有的妃子那么懂得献殷勤,会变着法儿讨好她,但德妃的孝心是最诚的。
“原来是这样。德妃,怎么朕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双巧手,也没见你送过什么绣品给朕。是你对朕的心不够诚吗?”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练武骑马的事,相信所有的人都被蒙在鼓里,也就罢了;但这次,这么多人都收到过她所送出的绣品,惟独没有半件是给他的,让他怎么能接受?他不仅是一国之君,更是她的夫婿、她的天、她的一切呢。但现在看来,她不仅没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把半点儿心思用在他身上。他绝对不允许她这样对待他。
“回皇上,适才是太后过奖了。臣妾的女红其实是拙劣得很,实在不敢拿到皇上面前献丑。”虽然龙行云的表情没变,但萧若君听得出他语气中发怒的征兆。而实际上,一屋子的人都是战战兢兢地在暗地更替她捏了一把冷汗,连太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还在狡辩!她的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从来就不曾用来讨好过他!“太后说好便是好,你不必谦虚。刚好朕正缺一件外袍、而且必须有百龙的纹样,就由你来负责给朕做!”龙行云扔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留下一大帮不明所以的人。一向老实本分、人缘极佳的德妃,今儿个是怎么惹恼了这位难侍候的万岁爷,让他莫名其妙地发了这么一顿脾气呢?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全场最冷静的,大概就数萧若君了。奇怪,他这是怎么了?自她入宫以来,虽不受宠,可也没见过他对自己发过这么大的脾气。除了几天前在御苑的那次意外之外,她自认一向是安安分分的,没什么可惹恼他的啊。
算了,管他的。他是皇帝他最大。他要冲她乱吼乱叫地发脾气,她就得乖乖地听着受着。他要她帮他绣一件外袍,她也得马上照办,而且是越快越好。免得一个不小心,又惹得那头老虎发威了,天知道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啧,怎么她的妃子生活也开始变得苦命起来,龙行云一向不太注意到她的,不是吗?不知道他何时才会记起,何时才把她打入冷宫呢?
萧若君苦中作乐地想着,微微皱眉,一边活动着仍在作痛的十指。她刚为太后赶完一件锦袍,就马上要赶下一件了吗?真的想好好休息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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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时,宫中的大部分宫院都吹灯落锁了。劳累了一天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在服侍各自的主子睡下后,早早地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毕竟在这秋风萧瑟、秋雨连绵的晚上,准不愿意避开那股有点刺人的寒意,舒舒服服地回自己温暖的被褥中安睡去呢?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那般好命。整个大内之中,尚有两处灯火未熄,一处是龙行云所居的甘露殿,另一处,便是萧若君的蕴秀宫。
“娘娘,二更已过,都快三更了。今晚寒气又重,还是早点儿睡吧。这龙袍啊,明日再绣也不迟。”小翠是她的贴身侍女,自她人宫以来便一直跟着她,算来也有四年多了。
她不忍心看自己的主子劳累至此,一边在旁边不断地为萧若君添茶、加衣、剪灯花,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她早点休息,免得累坏了身子。虽然主子这几年来一直健健康康的,没见什么大病小灾,可主子看起来总是柔柔弱弱的,让人不担心都不成。身为奴才,主子的安康便是自己最大的责任。
“不急,等我绣完这条龙再说吧。”萧若君忙得头也不抬,一杯茶水明明就搁在手边,却任凭小翠换了又换,她连喝也顾不得喝上一口。
小翠听了,暗自摇头叹息。既然她劝不动娘娘的人,也只能尽力地多挪来几座灯盏,好让室内更加明亮一点,娘娘也就不用看得那么累,看娘娘的眼睛都红红的了。皇上前几天不知为何对娘娘发了一通怒气,要娘娘替他赶制一件外袍。她一直认为自己的主子是颇得圣心的。毕竟主子入宫几年,一直都是顺顺当当的。
娘娘平时待她们这些奴才们不薄,她衷心希望娘娘能一直受皇上的宠爱,不要像其他妃子那样风光一阵,便再也无人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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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蕴秀宫遥遥相对的甘露殿中,也是一片灯火通明。身为当今天子的龙行云尚在秉烛夜读,底下的奴才们哪敢偷懒先行去休息,就算再困也得硬撑出一副精神的样子。因为谁都知道龙行云这几天心绪不佳。
听说连德妃娘娘都受了一顿皇上的怒气,他们这些奴才又有几颗脑袋顶得住皇上的龙颜大怒?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脑袋就要搬家了呢。
“皇上,夜深了,早点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早朝呢。”小六子忍了又忍,还是大着胆子上前相劝。他们这些奴才劳累一点不打紧,皇上的龙体可是关乎着天下的苍生,容不得半点儿闪失的。
“朕不困。他们累了就叫他们先去睡吧,这里留你一人侍候就行了。”入秋以来,连日的秋雨稀里哗啦,徒惹得人心烦。明明已是夜深入静的时刻,他却半点儿睡意也没有。大臣们呈上来的奏章早就批阅完毕了,正整齐地置于案几一边。现下,他虽捧了一本书在手,却一直未曾读进去半个字。
不知是不是受天气的影响,他的心情莫名地烦燥。今夜,他不曾召任何一位妃子侍寝。因为她们总是会惹得他更加心烦。至于那个萧若君,不提也罢。
自从那天在母后的宫中与她不期而遇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未曾好过。一想到在隶属于他的后宫之中,还有一个人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在未想出任何对策的情况下,他一点也不想见到她。虽然此时他很想飞奔去蕴秀宫,先将她狠狠掐死再吻活过来,看看能不能一解心头之恨。
真是让人头痛的问题。他一向视女人如衣服、用完就丢,到底何时给自己惹了这么个大麻烦的?
第三章
“启禀皇上,德妃求见。”龙行云正在甘露殿的前殿批阅公文,小六子突然进来通报
“哦?”龙行云放下笔,凝神细想。就他记忆所及,好像萧若君从来都不曾主动求见过他,这还是第一次。很好,她无视君威的罪证中,又多加了一条。
“宣。”他很好奇,她破天荒地来见他,是为了什么?是要忏悔自己的罪行、乞求他的饶恕,并发誓绝不再犯吗?
“臣妾叩见皇上。”萧若君拜拜于阶前,让人看不到此时她脸上的表情。
“是德妃啊,平身吧。”龙行云一直在假意低头专注于公文之上,直到此时才抬起头,“你来这里见朕,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当他这里是鬼门关不成,平日里来一趟就会要了她的命吗?
龙行云好像忘了以往他是多么讨厌他的妃子们。平日里,她们没事就会想来甘露殿烦他、阻碍他办公,所以他定了个“不许擅自到甘露殿”的规矩,就差在甘露殿门口立一块碑篇,上书“嫔妃无事,不得人内”几个大字了。这个规矩在后宫可是人人皆知的。
如果她说没有,不知他会不会立马命人把她拖出去杀了。想归想,萧若君可没那个胆子在龙行云口气不善时还敢跟他顶嘴。基本上,就算是他心情好的时候,也没人敢在老虎头上动土。就算自己不要命,也得替一家老小和一大群亲朋好友们想想吧,“回皇上,臣妾这次来,是专门为皇上呈上您命令臣妾所绣的外袍的。”
萧若君转身接过随行宫女一直捧在手上的托盘,双膝跪地,将之高举过头。因此,她完全没看见龙行云的一张俊脸因为她的话又黑了几分。她本来压根不想来的,只是这衣服是龙行云亲口点名要她绣的,她不亲自送来,好像有点儿大不敬的意思。天知道她有多冤枉。
哼!龙行云气得鼻孔里险些喷火。敢情如果不是为了这件狗屁外袍的话,她还不屑于上他这儿来!瞧瞧她好像有多委屈似的。不想出个方法来杀一杀她的气焰,他这个皇帝也就不必做了。
“难为你特地送来,”龙行云的声音硬邦邦的,“小六子,呈上来!”
锦盘被捧至面前,龙行云随手挑开了一直覆于其上的黄缎。盘内所托的,是一件玉色的织锦外袍,乍看上去,这件衣裳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了不起就是一块精美华丽的布而已。
“请皇上试一下是否合身。若有不妥之处,臣妾也好拿回去修改。”
龙行云瞪了一眼仍是不卑不亢的萧若君。她在拿他当木偶摆布吗?他一边站起身,让小六子帮他套上新衣,一边嘲讽道:“德妃,朕怎么不见你那‘出神人化’的绣工?不舍得给朕瞧吗?”
怪不得这么快就做好了,原来是在糊弄他。这下,看她的欺君之罪怎么逃脱?
“回皇上,在这锦袍之上,臣妾的确绣了百龙的花样。”萧若君仍是不慌不忙。
“一百条?只要有一条朕就……”龙行云的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刚才他随便举起袖子往上一瞄,本应是清水一色的衣袖上竟真的隐隐浮出了一团龙的影子。定睛一看,那果真是龙,而且不止一条!
数条飞龙踞于他的袖口之上,首尾相连,而且条条的形态各不相同,极尽千变万化之能事。而每一条龙仔细看来,又都有若飞之姿,好像一不留神,这些龙随时都会飞上天去似的。
龙行云急忙低头察看衣领、襟口等处,果然也都绣满了飞龙。
这些龙,都是以布料本身所抽取的同色同质的丝线刺绣而成,每条又紧紧依附着衣料的纹理,与衣服浑然一件。不仔细留神,绝然不会发现。
“皇上,真的有龙耶!”一旁的小六子突然指着衣袖大叫出声。
“皇上可以命人数数,这上面的龙,是否真的有一百条。”原来一向高高在上的龙行云也会被惊吓到,而且表情相当好玩呢。萧若君努力忍住笑意,拼命提醒自己随便嘲笑别人是不应该的,随便嘲笑皇帝更是万万不可的。但老天爷啊,您怎么会有一位如此好笑的儿子?
“不必了,谅你也没胆骗朕。”龙行云气呼呼地扯下锦袍,塞给小六子。该死!为什么他觉得那个女人的眉眼语调中,尽是嘲弄他的笑意?真是该死!他一把抓回案上的御笔,险些将其折断,“好了,你可以下去了。锦袍很合身,绣红也的确精美无比,朕很满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嚣张的女人赶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免得到时候,他一下不小心、咽不下这回气时,先把她给杀了,那这笔账要找谁去算。虽然心里很想把她给掐死,但为了有朝一日他所受的气能够加倍讨回,眼前的女人只能留下不宜杀。龙行云拼命在心里劝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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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在甘露殿的御书房之后,一切好像又都恢复了平静。
萧若君依然过她与世无争、如闲云野鹤般的悠闲日子,闲来无事便看看书、抚抚琴。那日在甘露殿的事情,据说事后龙颜大怒,于是她猜想自己离冷宫终于又近了一步。但一切也只是听说而已。因为龙行云就算再气,也鲜少有明显的迹象。既不会发脾气砸东西,更不会迁怒于人。
而此事至今已有日余,始终不见龙行云驾临蕴秀宫,甚至其他嫔妃的宫院常看到他的影子。这情形反常得连江嫚子与陈太后都有点儿沉不住气,都过来找她探口风,看她是否知道其中的原委。所以,锦袍那件事估计早该烟销云散了不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早说小翠、嫣儿、小顺子他们不必为她担心。瞧,这不就天下太平了?
秋末冬初的午后,萧若君小睡刚起。独坐窗前,她手捧一本书,正在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不意手中的书,突然一下被人抽走。
“小翠你……呃,皇上?”萧若君眉头微皱,转头正要轻斥她那调皮的侍女,却意外地发现,站在她面前的,正是数日不见的龙行云。他怎么又不经通报就闯进来了,存心想要吓死她吗?
萧若君微微慌乱地起身,照例想要给龙行云行礼。却被他的一双大掌搭上肩膀,硬将她按回椅子上,“不必,你坐着就好。”又被他逮到了。她平日的消遣就是看书吗?据他所知,他的那一大帮妃子最喜欢以摆弄脂粉为乐。平日里聚在一起,不是比谁的服饰华丽就是比哪个的装扮漂亮,简直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忠实信奉者。
可是她呢,瞧瞧她现下看的是什么?喷喷,足有青砖厚的一本《全唐选》。“哦?《全唐选》?”龙行云随意地翻着书页,这本书他老早就读过了,“好,朕就来考考你如何?”
萧若君是出了名的才女,入宫前已被冠以“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可他除了知道她的琴艺一流、精于女红之外,从没见识过她还有什么其他的才能。
“请皇上出题。”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萧若君还是接下龙行云抛出的战贴。她又不是他手下的臣子,他闲来无事考她干吗?
“先说说李白是何许人也?”随手翻到一页,上面印的正好是李白的诗,于是龙行云随口出题。
这个简单,他以为她才几岁!萧若君张口就答:“李白,字太白,蜀人。幼时便……有‘谪仙人’的称号,被后人誉为‘诗仙’。
“很好。背一下他的《长干行》。”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呼儿将出换美酒,与你同销万古愁。”
看来李白难不倒她,那么……“白居易的《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后宫佳丽三十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在天愿作比翼鸟,在此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岳飞的《满江红》。”好吧,他承认唐诗他考不倒她,那换宋词。他拣了一首平日里他最喜爱的。
“怒发冲冠,凭栏处……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龙行云和萧若君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片刻不停。半个时辰之后,龙行云终于“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册重重地放回桌子上,“好!现在我确定,‘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当之无愧。”他一脸高深莫测地盯着她,“可是德妃,朕记得,圣人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不是吗?”
”不对,皇上。”许是被龙行云考问了这么长时间,萧若君的心思还停留在问与答上。而今龙行云一掷出这个问题,她便直言不讳、滔滔不绝地道出了自己的看法,什么君臣之礼,夫妻之分全给忘了,“虽然现今的女子还无法如男子一样个个饱读诗书、学富五车,通晓天下大事、辅佐皇帝治国安邦,但她们本身仍同样地善良、勤劳,愿意为自己的家人贡献一分巨大的力量,但读过四书五经、知书识礼的女子,不但不比没读过书的女子有德,相反,我认为她们在一个家庭中的地位,反而更重要。同样一个女子,若她具有相当的才能,就算不能用来治国安邦,但她还可以充分地利用自己从书上习来的道理来掌管自己的家计。男主外,女主内,女人惟有好好地治理一个家,将家中的上下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男人才能安心在外经营自己的事业不是吗?而我认为,没读过书、不识大体的人是无法担此重任的。攘外必先安内、古人也曾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皇上,由此可见,“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实在用不着拿来当信条一样教育每一个女人。”
“好,好。”龙行云的双掌在空中轻击了两下,“德妃,看不出你还有如此雄辩的本事。若你生为男儿,怕是朕翰林院的大学士都要让位与你。”他的唇角勾着笑,语气也很正常,但眼神却是冷冷的。
“呃……这……”萧若君此时才发觉自己的一时失言。糟糕!自己怎么在他面前说起这个来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说一是一,说二便不能是三的,怎会容许她一个小小的德妃在他面前撒野。都怪自己一时嘴快,在他面前逞了口舌之勇。现在可好,看他要怎么收拾她!
同时,龙行云也在脑子里飞速地计量着,一个主意在他脑中迅速成形。对,就这么样,“德妃听旨!”龙行云忽然板起脸、手背在身后,气势骇人。
看她立马“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他心里可是得意极了。龙行云把笑意憋在心里,继续说下去:“自即日起,德妃萧若君晋封贵妃、赐住永和宫,钦此。”
咦?什么?!不会吧!萧若君猛地抬起头,连“谢恩”都忘了说。一双大眼里,尽是不敢置信。对她的出言不逊,他非但没有给以惩罚、将她打入冷宫,反而又升了她的级,封她为贵妃?!贵妃耶!皇宫里头目前地位最高的妃子,龙行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大到可以统率后官了。
还有,永和宫不是皇宫里离甘露殿最近的宫院吗?以往龙行云从不肯让妃子们入住的宫殿,如今竟也赐给了她?!天啊!谁来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龙行云将萧若君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终于找到她的命门了。看到她出糗的样子真好。龙行云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竟是出奇的舒畅。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相反,他觉得这旨意颁得是再对也没有了。
龙行云得意地扬长而去,留下萧若君仍呆呆地跪在地上,半天忘了要站起来。因为她那一向反应迅速的大脑,此时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骇到了。她该如何应讨接下来的一连串麻烦?想想都会觉得头在隐隐作痛呢。
唉!她如水般平静的生活,在面对龙行云所制造出的惊涛骇浪之后,怕是再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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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永和宫的小六子公公来了。”小翠走进大门,轻声唤着瘫坐在椅子上的萧若君。
“他不是刚来颁过圣旨了吗?现在又来干吗?”萧若君仍是无精打采地座在椅子上,哀悼着她逝去不复返的平静生活。除非他是来替龙行云颁旨,将她打入冷宫的,否则,她实在拿不出好脸色来对待他。
虽然知道他只是依龙行云的命令行事,但谁让他多事地在龙行云回宫后,马上捧了一道黄澄澄沉甸甸的圣旨到蕴秀宫来,一路还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下可好了,他前脚刚走,后脚来祝贺的宫女太监、妃子才人们便像赶庙会一样纷纷向蕴秀宫涌来。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不说,她为了解释,嘴皮都快被磨穿了。
并且她也没忘记,在这各色人等之中,最让人头痛的淑妃江嫚平一直都没有出现。暂且不管这些来向她恭喜、道贺的人都是怀着些什么心态、抱着什么目的来的,应付他们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顶多就是烦人了一点儿而已。但江嫚平可就不同了。
能让龙行云的宠爱维持如此之久的女人,必有其过人之处。美丽的外表固然是条件之一,但却不是最最重要的。妒火烧心的女人最为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江嫚平在暗地中使些卑鄙的手段,她也许就此莫名其妙地一命呜呼了也说不定。如果哪天她被人给害死了,要报仇的话,找龙行云准没错,他绝对是始作俑者。
“小六子,你又有什么旨意要颁?”萧若君懒懒地倚在座塌上没动。她实在没什么精神了。不过,如果他是来宣布把她打入冷宫的话,她绝对会向他致以最热烈的欢迎。
“回娘娘,圣上要我来蕴秀宫帮忙收拾。”
“不用了,我这里的人手够用。你回去吧。替我谢谢皇上的美意。”萧若君不屑地撇撇唇。
她才不相信他会有这等好心。帮忙收拾东西用得着劳动自己的贴身心腹吗?准是以此为名,找个人来监视她。
“这个……我想娘娘会需要我的帮忙的。因为圣上的意思,是要娘娘今天把东西收拾好,明天一早就搬到永和宫去。”这么多人都要搬过去,这么多的东西要收拾,事务又多又烦,没个得力的人,还真难在一天之内完成。实际上,就算有他来帮忙、时间也还是蛮赶的。
什么?!现在,萧若君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是皇帝,自然有权让底下的臣子完全按照他的旨意办事。无论他的命令有多无理,所设定的目标是多么难以达成,他们都得倾尽全力去实现。谁让他们的命不好来着。
萧若君现在发现自己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官逼民反”,若是再这样下去,就算有一天她要弑君,也不是太令人吃惊的事,“好吧,既然这么说,你就留在这里帮忙吧。”萧若君无力地挥了挥手,“小翠,带小六子去找小顺子,看看要怎么搬。哪些东西要收拾,哪些东西不要,你们几个就商量着办吧,不用来问我了。”
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皆为身外之物,这蕴秀宫里里外外,她最重视的,便是这里的安宁与清幽,宛若一方世外桃源。既然这些她都带不走,其余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单手托腮,她静静地呆看着屋里不停地有人走来走去,翻出屋里所有的东西,一一进行分类、打包处理,半晌,她不禁暗叹了一声。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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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整忙碌了一天多之后,原属蕴秀宫的一干人终于收拾妥当了东西.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搬进了永和宫,又和龙行云调来帮忙的众多人手一起劳累了半天,总算赶在晚膳时分将永和宫的里里外外大致布置得差不多了。
虽然萧若君只看不做,连嘴皮子都很少动,可是一天下来,倦色也爬上了她的脸。所以晚膳过后,她早早地沐浴净身,准备上床就寐了。
当听到有人喊“圣上驾到”的时候,她的一只手正掀着被子的一角,人都来不及坐到床上去。
阴魂不散!萧若君无奈地扔下被子、整整衣服,转个身,刚好来得及向门口走进来的人下跪行礼。
“免礼。”龙行云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使力一带,便将她由地上带入自己怀中。他半拥着她走至灯光下,细细打量。满意,相当满意。他对自己这位新上任的贵妃,可是再满意也不过了,“你新搬进永和宫,对这里的一切可还满意?”他可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虽然一直以为自己的决定都是最正确的,但他向来不忘随时体察一下民意。
“这里很好啊,地势佳房间大。”萧若君低下头避开他那双笑意盎然的双眸。不满意又如何?他会允许她搬回蕴秀宫去吗?
“你满意就好。”龙行云笑笑,假装没看到她脸上的怨气。她早就声明过她乐于住在蕴秀宫,而他还硬要把永和宫赐给她,并命令她马上搬过来,难免会让她心有不满。没关系,聪明如她,很快就会明白他的用意为何了。
“时辰不早了,你忙着搬家又累了一天,早点上床歇息吧。”他拥着她转向一边的床榻。
自己就这么没用吗?无论他说了什么,下了什么命令,她都得乖乖照办,完全没有分辩的余地?
“你不专心哦!在想什么?”龙行云笑着亲亲她的鼻头。
“呃……没什么啦。”她回过神来,因两人此时的亲密而感到些微的不自在。龙行云坐在床上,而她则坐在他的腿上。他用两条手臂将她密密地圈在怀里。不知何时,她整齐的内袍早乱了大半。襟口微开,从一侧窥过去,甚至能看见胸衣及半边隆起的曲线。而他的双唇,更是悬在她的上方,只要她稍有动作就会触碰得到。
“是吗?不说实话可是要挨罚的喔。”龙行云的戏谑随着热呼呼的气息轻吐在她脸上,惹得她脸上泛起一片红潮,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他。
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龙行云不禁笑得更深了。她还真是可爱,入宫成为他的女人都好几年了,可每当他对她有亲密动作时,她的脸都会不由自主地泛红,羞涩得宛如未经人事的处子。
看来以前,他是真的太忽略她了。从今天开始,他会好好地教导她,带她领略情爱的美妙滋味。双掌一用力,他毫不费劲地将萧若君推躺在床上,自己也随之覆了上去,以唇堵住她欲出口的抗议。
“唔……唔……”
说什么?没听。孙龙行云热烈的吻直把萧若君吻得七荤八素,完全忘了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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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龙行云好像怪怪的。良久之后,萧若君才有足够的脑力去思考这个问题。虽然她仍躺在龙行云的臂弯里,浑身热汗淋漓、喘息未定,脸上也还留有大半的红晕,但她的头脑总算是清醒了。
总觉得龙行云对她,跟以前不一样了。但这只是她的一种直觉,具体她也说不上来这改变在哪儿。她只知道,今晚的他格外狂野,就如同一把烈火般将她一同点燃。她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激情,可以带给人如此大的快乐与享受。
“娘娘请用药。”就在萧若君迷迷糊地想着、快要睡着时,内侍的声音突然令她惊醒。
“喔。”她披衣而起,一手揉着惺忪的双眼,另一手则努力地越过龙行云伸到床边,去接那一碗内侍奉上的汤药。不知她能不能要求在里面加点儿糖,这药好苦呢。
“不必了。”一直在假寐的龙行云突然抓住她伸出的手、并使力一拉,让她跌回他结实的胸膛,紧紧拥住,“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再喝汤药了。”
耶?不仅萧若君,连手捧汤药的内侍也是猛抬头、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猛盯着龙行云,一双手也是直直地忘了收回。他没听错吧?刚才那句话,真的是出自当今万岁爷之口的圣谕吗?
“怎么,朕说让你下去,没听懂吗?”半天没听到动静,龙行云这才睁开双眼,不悦地瞪着仍跪在床前的内侍。
“是、是。”被龙行云的一瞪差点吓掉了七魂六魄的内侍忙不迭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溜出内室,汤药也差点儿撒了一地。侍候当今圣上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龙行云说出这句话。
“睡了。”赶走了不该出现的人之后,龙行云转头拍拍萧若君的背,重新闭上眼睛。
“可是……”萧若君依旧有点呆呆的,哪有睡觉的心情?“我真的不用喝那碗汤药了吗?”
“朕刚刚不是都说过了吗?”他抱着她动了动,调整到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为什么?”她不解地椎开他,重新坐起来。为什么他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先是封她为贵妃,接着又特准她不喝避孕的汤药?他真的是龙行云吗?
“为什么吗?”龙行云突然睁开双眼,一片清明地定住她,眨也不眨。萧若君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地别开脸去,却又被他给挡了回来。
他伸出大掌,捧住她的脸,迫使她与他视线交缠,“因为,朕选中你做我皇儿的娘亲。”
什么?!萧若君震惊地跌坐在床,久久不能动弹。
第四章
“娘娘,不早了,起床用膳吧。”见主子反常地日上三竿时还没起床,小翠终于忍不住去唤萧若君。就算昨天搬家太累,休息到现在也该够了吧。再不起床,宫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可就会说闲话了。
“别吵,让我再躺一会儿。”萧若君微弱地呻吟一声,翻身将被子拉高盖过头顶。昨天夜里,龙行云抛下一句话后便自顾自地睡得香甜。而她则被他的那一句话炸得七荤八素,哪还有半点儿睡意。就这样在床上翻来复去、夜不成寐到天明,待龙行云起身去上朝,她才恍恍惚惚地进入梦乡。而现在,就算她被吵得睡意全无,也不愿意起床去面对那残酷的现实。
被封为贵妃已是始料未及,钦点为可诞下龙种之人更非她所愿。命运已越来越脱离掌握、不可逆转,她该如何应对?还有,昨天的事一旦传出,铁定又要在整个宫内掀起轩然大波。身为事件的主角,她又该如何去期待那不可预测的未来?
或者,她的未来还有希望吗?她入宫前的设想如今变得那么遥不可及,所有的计划也全成了一堆泡影。接踵而来的突然变故将她理想的人生搅得七零八落,她自己也被搞得方寸大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接下来的人生,还会属于自己的掌握吗?
“呃……是。”立在床前迟疑了半晌,小翠终于还是听从主子的命令,不去吵她。主子一向谨慎自制,绝少给人留下话柄的机会。这几天一直看主子闷闷不乐的,或许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也说不定。她还是别吵了,让主子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但萧若君终究还是没静多久。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自动打开房门,唤小翠进去帮她梳洗。既然躲也躲不掉,那还是早早地面对事实比较好。最起码,她得知道事态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才好有个对策。
“娘娘,您身子不适吗?”小翠一边为萧若君梳理着长发,一边盯着镜中的人影发问。看主子一脸的无精打采,打起床后便一直紧颦着双眉,该不会是病了吧?
“我没事,不过是没睡好罢了。”萧若君将手抚上额,轻揉着太阳穴,希望借此缓解头部的疼痛和眼睛的酸涩。
“可是您的脸色看起来好差呢!要不要再回床上躺一下。”小翠仍是担忧不已。许是平时萧若君笑脸迎人惯了,她一旦不笑,再加上一点点的皱眉,就让人觉得事情好像很严重。
“不用。倒是你,小翠,你可曾听说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希望昨天的事,到现在为止都还是个秘密,最起码,也不要弄到人尽皆知。她可不希望皇宫内上上下下几千号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肚子上,再猜测它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一天天大起来。她不是供人到处展览的猴子,怀个孕也没必要昭告天下,就算这孩子的爹是天皇老子也一样。
“哪有啊,娘娘。最近皇宫内最轰动的大事,就是您被封为贵妃了。不可能会有比这个件更大的了。”
那就好。萧若君略松了口气。只要这件事还是个秘密,那她所要面对的敌意,应该不致于太大才对。因为以龙行云的性子,换女人如同换衣服,所有的人都已见怪不怪了。如今她被册封为贵妃,大多数人除了嫉妒怨恨之外,相信也都暗存了看笑话的心理,纷纷在心里猜测着她会得宠多久,何时会被龙行云像破布一样丢入冷宫。
可是,若是他们得知她有可能为龙行云诞下皇嗣的话,情况就大大不同了。由于关系到未来皇位的继承问题及向来母凭子贵的思想,这个问题在你死我活的宫廷争斗中尤为敏感。目前,龙行云并无任何子嗣,第一个怀有龙种的人,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的宫人都会将其置之死地而后快。思及此,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已经无可避免地被卷人这场争斗的漩涡,并且身处最为险恶的浪端。事已至此,也只能先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小心谨慎地走一步算一步了。
“啊,对了,娘娘。”小翠突然惊跳起,打断了萧若君的沉思。
“又怎么了?”冷不防被她吓了一大跳的萧若君抚着胸口,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早朝过后,小六子公公来传过圣上的口谕,说他已经答应了萧尚书的请求,准许他在今天的辰时三刻入宫晋见娘娘您呢。”小翠理亏地低下了头。真是糟糕,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萧尚书……是爹。霎时间,万般滋味涌上萧若君的心头,本已不平静的心再起涟漪。
自从她被送进宫以后,好像好久都没听到过家里的消息了。也许是因为她进宫初时,并不得宠,所以家里早就将她抛诸脑后,而汲汲营营于朝野纷繁复杂的权利斗争之中。就算她一步一步地越爬越高,他们也会和其他人一样采取观望者的态度。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她得宠,他们自然会乐见其成地借由她的关系培植自己的势力,扩大自己的影响。若她不曾博得皇上的青睐,他们将会把她弃置深宫、不闻不问,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对待这样的父亲、兄长,又何来仁、孝可言?
“没关系的,你去库房里挑几件珠宝玉器再拿我平时绣的几件绣品预备着就行了。”萧若君拍拍小翠的手,要她别担心。不管父亲此来抱的是什么目的与期望,于情于理,她所能给予的,也只有这么多。
“是。”小翠领命而去,留下萧若君一人继续沉浸在无边的思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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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萧孟德叩见贵妃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辰时三刻整,萧孟德已拜倒在永和宫的殿前。
“平身吧。”萧若君一脸淡漠,看不出心绪为何。身为人女,却得让年近半百的老父倒身跪拜。就算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于心不忍吧。萧若君暗叹了一口气。当初,将她送进宫来并不是她能够选择的,如今面对这种境况,也没什么好抱怨父亲的。毕竟,这都是源自他自己的决定。
“小顺子,赐座。”尽管地位上已有君臣之分,但自己与他毕竟还存有抹不去的骨肉相连。他是她的生身之父,这是总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谢娘娘。”萧孟德重新谢过之后方才入座。
“爹,您的身体一向可好?家中一切近来如何?”萧孟德刚坐稳,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家中虽有重男轻女、视她如草芥的母亲,也有势利虚荣、将她当做发达工具的父亲与长兄,但家中也有疼爱她的二哥、二嫂及老爱缠着她讲故事的小侄儿。这些,都是她关于家的最美好的回忆。
“回娘娘。”萧孟德刚要站起来应答,却被萧若君阻止了,于是他坐在椅子上继续说,“微臣的身子还算硬朗,贱内的腿疾虽也偶有复发,比起从前,已是好多了。另外,长子若麟已官至侍郎,次子若风现任翰林院编修。”
“嗯。”萧若君点头。这样她就放心了。以二哥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生存。入翰林院、终日与文史为任,也算是随了他的心愿吧。
“那珠儿呢?他现在有十岁大了吧,长得多高了?书读得如何?”萧若君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影,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小侄儿那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珠儿长得已有他爹一半高了。前年,家里又为他请了一位高明的夫子,现在正在读《四书》及……”萧孟德一边和萧若君闲话家常,一边偷偷观察着她的神色。他得在最恰当的时候提出要求,要女儿在皇上面前多为他美言几句。他在尚书的位子上呆了这么多年,何时才能捞个丞相做做?
“娘娘,这些年来,家中一切皆顺,惟有一事,一直是为臣的一块心病啊。”
“什么事啊,爹?”萧若君掩饰地拿起一旁的瓷杯,抿了一口。她的心上突然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希望……事实不要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才好。
“唉,您也知道,爹做户部尚书也有五六年了。虽蒙圣上恩宠,时时予以嘉奖赏赐,但爹年轻时就立下的报负,始终无法完全施展啊。”萧孟德低下头,长吁短叹。
“那爹您的意思是?”萧若君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衣摆上的花纹。
“臣希望娘娘在圣上面前,为微臣美言几句。目前右相宋大人正长期抱病在家,朝务一直少人打理,正是爹报效朝廷的大好时机。”绕了半天,萧孟德终于把今天的目的托出。
一时之间,殿内一片静默。萧若君像是没听到似的,径自低头不语。连萧孟德也忍不住抬头偷瞄了几眼。女儿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爹,恕女儿不孝,不能从命。”终于,萧若君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老父,一脸的坚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绝非她所愿。但该说的,她还是要说。
“你……”没料到自己会被如此断然地拒绝,萧孟德一时恼羞成怒,所有的话都哽在喉中说不出来。做女儿的,纵使入宫嫁了人、做了皇上的妃子,但终究还是他的女儿。他这个做父亲的命令,她敢不从?
“爹呀,您也不是不知道的。后宫嫔妃,是禁止参政的。”萧若君再次暗叹一声。有父如此,她又能怨谁呢?
“可是你是爹的女儿,难道就不能……”萧孟德涨红了一张老脸,不知是羞是恼。不孝女!他辛辛苦苦地把她抚养长大,教她琴棋书画、知书识字,又煞费苦心地把她送进宫,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她能蒙受皇宠,光耀门楣!
“爹,别说了。”萧若君无奈地打断他的话。她不该还怀有一丝希望的。她的家人一向只当她是一架向上爬的梯子、一枚可以控制局势的棋子。从来就毫无亲情可言,“我是不会答应的。我只是皇上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的权力范围,也只有这一个小小的永和宫而已,对外面的世界,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是事实。后宫嫔妃的名衔听来显贵,其实说穿了,只不过是供皇上恣意寻欢的对象而已。她就如笼中鸟一般,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来能力助人,这个忙她不能帮,也帮不了。
“可是你不是颇受皇上的宠爱吗?皇上也封你为贵妃了不是吗?”萧孟德简直有些气急败坏,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要不是有这些把握,他今天又怎么会来。
“爹,您很清楚的不是吗?以皇上的心性,谁知道您所谓的宠爱会持续多久?”萧若君抚额轻叹。爹的脾气还是同以前一样,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听不进谏言,又丝毫没有容人的雅量。就算她再怎么不懂政治,也知道以爹的脾气很难成就大事的。如今能够贵为尚书,也该知足了。
“这……”萧孟德一时语塞。当今皇上的变心之快,是出了名的。但女儿受宠,也是不争的事实,而他的私心里,就是想趁皇上眷宠仍在时,赶快捞点好处回家,难道这也错了吗?
“好了,爹,您不用再说了。”萧若君无力地摆摆手,神情越来越疲倦。如此淡薄的亲情令她心寒,她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了,“时辰快到了,您还是赶快出宫去吧。免得误了时间,皇上怪罪。”萧若君招手叫来一边侍立的小顺子。
“来人,送萧大人出宫。”她缓缓起身,想回内殿休息一下。
“娘娘……”萧孟德仍不肯死心。
“爹,再奉劝你一句,若是以后您还是抱着同样的打算的话,就不用再来见我了。”萧若君缓住身形,但仍没有转头。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一片屏风之后。
“萧大人请。”小顺子恭敬地弯身提醒那位兀自呆立在殿中央、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大人。
眼下这位大人看来可是火大地很,他还是小心为上。
“哼!”萧孟德鼻孔一抬,甩袖便朝殿外走。可恶!他会再来求她才有鬼。她不把他当爹看,他也不认她这个女儿。日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厢,萧若君忙着应付自己的亲爹;那厢,贵为一国之尊的龙行云也不轻松,一前一后两个女人实在让他头痛不已。
“母后,您怎么来了?”龙行云放下正待批阅奏章的笑,急步迎上前,扶住从门口进来的陈太后。说不意外是假的。母后一向不爱四处走动。尤其是这他办公和休息的甘露殿,她更少涉足。除非是他忙于政事、无暇亲自去向母后请安,她才会来看看他。可他明明记得他昨天才去向母后请过安,那今天她又是所为何来?
“呵呵,哀家今天闲来无事,就想来看看你。”陈太后笑着任龙行云扶她到主位坐下,“怎么,没打扰你处理国家大事吧。”
“当然没有,母后。”龙行云连忙陪坐,示意一旁的宫女奉上香茗,“您尝尝看,这是今年江南新进的贡品碧螺春。”
“好,好。”陈太后乐呵呵地接过瓷杯,“皇上呀,哀家今天特地吩咐他们为你炖了补品,赶快趁热喝了吧。”
“谢母后。”龙行云接过宫女递过的瓷碗,打开盖子,一股热气夹着药香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汤?”龙行云用瓷勺翻搅着。红的他认得,是枸杞;但那旁边一片一片、呈暗褐色的又是什么,看来好诡异。
“枸杞呀,补肾壮阳。”太后朝这边瞄了一眼,随口答道。
“那这个呢?”龙行云干脆用勺舀了一片,递到太后面前。
“这个嘛,是鞭。”太后眨了眨眼,笑得暧昧。
”鞭?什么鞭?”龙行云皱了皱眉头,按捺住把手中的汤扔到一边去的冲动。
“虎鞭呀,给你补身子用的。来,快点趁热喝,这样药效才会比较好。”假装没看到龙行云的脸色,太后一个劲地催着龙行云。
“给我喝这个干吗,我不需要。”龙行云厌恶地又把碗拿远了些。他又不是纵欲过度、雄风不振,干吗喝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进补?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嘿嘿,皇上呀,听说你特许了德妃,不用再喝那劳什子的别子汤。”这是昨天深夜,敬事房主管太监连夜密报给她的消息。
“是又如何?”龙行云不再有什么顾忌地把汤碗搁在一起。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母后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那帮太监真多嘴,敢将此事私下告诉别人,即使对象是他的母后,也是不该。
“咳,这下我就放心了。”陈太后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笑得好不开怀。看来昨天那个太监所言属实。皇家的血脉有继,她抱孙有望了。
“您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龙行云的脸拉得更长了。他自认勤于政务,广纳名士,遍听忠言,任人惟贤。国家在他的治理下日益富足、国力强盛,版图也一天比一天扩大,母后实在不应该有什么不满。
“还说呢!是谁即位六年,正宫之位仍然空置;又是谁下令,后宫所有的嫔妃在被临幸之后都得喝一碗别子汤的?害得哀家至今无孙可抱。”太后在开心之余,仍不忘数落一下儿子的不是。
“朕不是说过要择一位贤良的嫔妃诞下皇子,而您也同意了吗?”无奈之下,龙行云只得陪自己的母后翻旧账。他自小长在深宫,见多了后妃皇子们为了皇位你争我夺、兄弟之间自相残杀,众多无辜之人更因此而死于非命。他不想见此种惨事也发生在自己的骨肉身上,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正宫空置,便不会有觊觎之人费尽心机地去谋害占据了皇后位置的女人。而他也打算只允许一位皇妃替他生下皇子。如此一来,就算有几个兄弟也不打紧。因为他会仔细挑选嫔妃的人选,务必使生下的皇子生性良直、天资聪颖。若再施以良好的管教,他日必能担天下大任。
只是这人选委实难找了些。无数看来柔顺的女人都在入宫受宠后,便露出了丑恶的嘴脸。剩下的,不是天姿驽钝,就是生性怯懦,没有一个能够担当大任。
因此,经过几年的千挑万选,他才看中了萧若君。她出身名门,知书识礼,天分极高。更重要的是,她丝毫没有争名遂利之心,从来就不想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最中意她的,也就是这一点。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一找就是五六年,急死哀家了。”太后仍是不停地念着。不过呢,皇上的眼光还真是好,懂得欣赏德妃这块璞玉。虽然乍看之下,德妃在众多的嫔妃之中并不起眼,但那是德妃不爱装点的缘故。其实德妃的容貌丝毫不输后宫的任何一位妃子,而其才能、脾气、心性,更是其他妃子怎么样也比不上的。
“哪里,母后。我看你一向康泰得很。”不愿对母亲发火,龙行云只能摆脸色给太后看。
“呃……这都是因为皇上的一片孝心。”太后识相地闭上嘴,“你还有事要忙,哀家就不烦你了。”把儿子惹火了可不是好玩的,她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
“儿臣恕不远送。”龙行云巴不得赶紧送走这尊难缠的大佛,好还他一个清静的办公时间。哪知太后前脚刚走,淑妃江嫚平后脚马上就跟来凑热闹。
“皇上,臣妾见您这几日,日夜为国事操劳,特地给您炖了一碗参汤给您补补身子。”细心装扮过的江嫚平在殿前盈盈下拜。
又是补品!她们都当他七老八十了不成。“不必了,朕身子好得很,你拿回去吧。”龙行云此刻没有心思来应付她。江嫚平那点儿心思,他早就看透了。若不是因为她娇艳的长相和出众的媚功,他早就把她发落到冷宫去了。
“皇上,这汤是臣妾亲手熬的,您好歹也尝上一口嘛。”江嫚平不依不饶地撒着娇。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意。近来,她感觉到皇上对她已冷淡了许多,有时甚至十天半个月才去她那里一次。而前几天,他又封了德妃萧若君为贵妃,还让她住进自己垂涎已久的永和宫。这下,叫她如何还能沉得住气!所以,今日她不顾龙行云的禁忌,带上一碗参汤便直奔甘露殿。她要用事实证明,圣上对自己的眷宠仍在。
“我说不必就是不必。”龙行云不耐烦地挡开江嫚平递来的汤碗。江嫚平冷不妨被他这么一推,手一滑,碗自她手中飞出,先撞上她的胸前,接着又反弹回地上,“咣”的一声,跌个粉碎。
“啊,请皇上恕罪!”江嫚子花容失色。顾不上洒了她一身的热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笨她也知道,这下自己是弄巧成拙了。
“小六子,派人送淑妃回宫,再找人把这里收拾干净。”被江嫚平这么一闹,龙行云再也没有了批阅公文的心情。他唤来小六子交待完毕,看也不看仍跪在地上的江嫚平,便阔步走了出去。
江嫚平颓然坐倒在地,久久不能动弹。她的确是搞清楚皇上的心意了。貌美如她,竟也失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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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烦气燥的龙行云,步出甘露殿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以往这种时候,他都是想也不想、便直接便往萧若君宫里去。罢了,罢了。既然只有在她那里才能得到平静,那他就去瞧瞧让他此时心烦不已的罪魁祸首此时在做什么吧。
一踏入永和宫的大门,龙行云便发现,整个宫院都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在收拾零星物件的宫女太监在走动。
“你们主子呢?”龙行云踱至正厅,欣赏着墙上的一幅水墨小品。这幅画形象逼真、色彩浓淡相宜,特别是画中荷花的神韵格外传神,堪称妙笔。仔细一看在下方的落款,竟是“萧氏若君”四字。她竟还画得一笔好画。
“启禀皇上,娘娘她正在内殿小憩。”听到消息,小翠急忙从偏殿赶过来,“奴婢这就去唤娘娘起床。”娘娘今天的精神好像很不好,早上起迟了门早饭也粒米未进,直到刚才才喝了碗粥,刚睡着没多久。
“不必了。”龙行云唤住小翠,准备亲自去看看。他比较喜欢看她毫无防备的样子。
他独自来到内殿,轻轻揭开罩在床上的纬缦,发现安睡在里面的萧若君,好梦正酣。她小巧的脸埋在一张偌大的锦被中,四周明艳的色彩衬托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长长的眼睫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黑影。她昨晚没睡好,想必他的话带给她很大的困扰吧。
龙行云轻轻笑开,一只大掌抚上萧若君的脸颊,感受手心里传来的细致嫩滑的触感。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此刻他的目光是充满怜惜的。
睡梦中的萧若君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轻柔怜抚,身躯动了动,小脸更加偎进他的大掌中。
气氛真的很宁静,而且这张大床看起来也很舒服。
龙行云一个不小心,也被她勾起无限的睡意。他轻轻褪去外袍、随手置于床边萧若君的衣袍之上,然后揭起锦被滑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个满怀。
嗯,好香!由她身上传来的香甜气息,竟有安定神经的作用,让他不知不觉地抛开一切杂务,闭上眼睛沉入睡乡。
怀抱着一个女人午睡,在他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不过,感觉还不赖。
第五章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入秋后的第二场秋雨,稀里哗啦地整整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收住雨势。一些早凋的树木,已被一夜的风雨打落了一地的败叶。纵然它们大多青翠依旧,可一旦脱离了枝杈,便会很快憔悴,直至枯黄。而庭院中的秋海棠,落红更是洒了一地。昔日那片灿烂的红色,如今更是消瘦到几不复存。
“一朝红颜老”,古代的诗人形容得真是相当贴切。迎面向她走来的江嫚子,姿容犹在、装扮如常,只是往日脸上飞扬的神采已是荡然无存了。是什么让这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大美人变得如此憔悴?
“姐姐好兴致。”江嫚平脸上的笑容,挤得实在不怎么自然。
“妹妹请坐。”萧若君也从廊下的檀木椅上站起来,含笑招呼。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淑妃了。”江嫚子的脸色一沉,“前几日,皇上刚刚下旨,把我降为昭仪。”正是眼看自己已回天乏术,今日她才会来的。她明白短时间内,她是很难重获皇上的宠爱了。所以惟今之计,就是赶快巴结一下这位皇上的新宠。就算不指望萧若君帮上她什么忙,也别让这女人趁机在皇上面前说自己的坏话才是。尽管她对夺走皇上宠爱的人恨得咬牙切齿,也得努力赔出一副笑脸。
“喔。”萧若君低下头。一时之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者不善。扛嫚平此时的笑容惨淡、恐怕皆因于此吧。后宫的女人嫩如春日的娇花,丝毫经不起秋风秋雨的无情吹打。而后宫中惟一的男人——皇上的宠爱更是她们不可或缺的养分。一旦少了它的滋润,她们便会很快凋零。自己,也会是这悲惨女人中的一员吗?
“我前些日子病了,没能来为姐姐道喜,还望姐姐恕罪。”江嫚平勉强拾回笑脸,在萧若君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前几天她不来,是因为仍自恃皇宠犹在。虽然位低一等,却不肯向萧若君低头。但如今,低不低头已经由不得她了。
喜?何喜之有?这几天,绝对是她入宫以来最难熬的几天,“没什么。妹妹身子不好,就该静养、不该出来到处走动的。”萧若君始终是一脸淡漠的笑。同样身为后宫的嫔妃,她也自然而然地同情江嫚平。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让她怎能不自怜?女人,要学会自己疼惜自己,永远也别指望良人会因为你的憔悴而付出他们的关爱。他们只会再去找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来代替你。
接下来江嫚平又说了什么,萧若君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的一颗心,都沉浸在自己纷飞的思绪里。江嫚平在长时间的风光之后,终于也失宠了。自己呢?龙行云对自己的注意又能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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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你悲伤也好、快乐也罢,日子总也是一天一天地过。太阳每天总是准时地从东方升起,走过半个天穹,又从西方落下。你留也留不住、送也送不走,一场场的秋雨过后,万物凋零,空气中,已嗅得到冬天的气息。
几天以来,萧若君忙着应付一些新状况,倒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悲春伤秋。而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龙行云的宠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首先,她现在的地位是贵妃,整个后宫之中,除了龙行云和太后,就属她最大。有很多麻烦事,就算她不想管,也少不了由她出面解决。
而待她一向仁慈的太后老佛爷,竟也在此时凑热闹地跑来参一脚,硬要把执掌后宫的权力交给她。她当然是坚决不接了,同时,她也很努力、很诚恳地向太后说明自己年纪尚轻、无德无才,不足以承担此等重大责任,可太后那边马上就有了新招。
“唉,哀家一直都以为你这孩子孝顺,应该会可怜哀家这老太婆年纪一大把了,还要为儿子的家务事操碎心。没想到你竟不愿帮哀家的忙,哀家命好苦哟!”说着说着,陈太后低头拿一块手绢在眼角擦呀擦的。
罢罢罢,一顶高帽子压下来了,她还能怎么说?“可是皇上那边会同意吗?”她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挣扎。
龙行云即位多年,由于一直未立皇后,所以后宫一直都由陈太后掌管。期间,也曾有几个得宠的嫔妃在后宫中拥有最高的地位,可是由于她们受宠的时间都不长,都不曾被委以重任。同理可证,她受宠的时间也不长啊,为什么她就得接下这么一副沉重的担子?
“这个你放心。”陈太后马上喜笑颜开地抬头,眼中半滴泪珠都不见,“我已经知会过皇上了,他一点儿都不反对。”
啊!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上了贼船。好了,于是,清静二字自此与她无缘。后宫大大小小的奖惩责罚、明细开支,都得交由她处理,累得她分身乏术。虽然她以前未嫁时,因为娘的身体不好,她也代为掌管过家务,还算是精于此道的。可那时,她管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萧府,而不是此时的皇宫大内。
不过,自从她接手以后,竟也落得了一个奖惩分明、处事果断的美名。天知道她不过是怕麻烦,懒得费心思去计量。若是有谁犯猎、有谁立功,反正宫中有法可依,照办就是了,管他对方是不是在宫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龙行云竟也不肯放过她,有事没事、三五不时地就跑来与她下下棋、论论诗,要不就听她弹弹琴什么的。害得她明明上一刻还在处理宫女之间的纠纷,下一刻就得抛开一切俗务陪他畅游什么诗山词海,做个一时半刻的闲云野鹤。
按理说,龙行云不是应该很忙的吗?天下之大,尽在他一人的掌握之中,他应该每天忙得喘不过气来才对的。她记得以前住在蕴秀宫时,龙行云也是十天半个月地才来上那么一次。怎么永和宫就离甘露殿那么近吗?
不过,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则是龙行云一个多月以来,几乎是夜夜来永和宫与她同眠。一开始,这种生活她还真的不习惯。直到后来,她才渐渐掌握了龙行云的日常生活,并在不知不觉中调整着自己的步调,慢慢地将两人的生活融合在一起。
比如,她知道了龙行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平日里爱喝什么茶,爱穿什么衣服。同时,她也苦了自己。以前她都是早上爱睡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的。但现在,她却要同龙行云一起,天不亮就要早早起床,侍候他穿衣、梳洗、用早膳。然后他去上早朝,她就闲闲无事地坐在永和宫里等天亮。一天两天还好,天天如此,她哪受得了。无胆抗议的她也只能每日午后忙里偷闲地补个眠。
“德妃,德妃……”龙行云拍拍萧若君的小脸。这女人八成又神游太虚去了。否则,帮他穿个龙袍用得着这么专注吗?
“啊……喔!”萧若君一惊,急忙收回飘荡的心神。她低下头,心虚地偷瞄他一眼,才发现他的朝服不知何时早已穿好了。
“我去传早膳。”她揉着酸涩的双眼走向外厅。一定是劳累过度给害的,近来她总觉得自己精神越来越差,一天到晚总也睡不醒。
“皇上请用膳。”吩咐宫女们将早膳摆好后,她忙上前为龙行云揭开放在他面前的蒸屉。屉内,是一笼鲜美的蟹黄汤包。不知怎的,往日诱人的味道今日闻来竟有些刺鼻。她试着屏住呼吸,可那浓重的腥味仍充斥在鼻端,挥之不去。
她皱紧了眉头,忍了又忍,终于受不了地背过身去干呕起来。
“娘娘,您怎么啦。”小翠赶紧扔下手中的汤勺飞奔过来。
“没事。”被扶着在椅子上坐下、拍了一会儿背,又喝了半碗凉茶压下胸口的那股恶心感之后,萧若君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她挣扎着站起来,想继续为龙行云布饭。
“别动,让小六子来弄,你坐着就好。”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的龙行云此时方才开了金口。
萧若君讶然地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以龙行云极端自我的个性,能讲出这句话已属不易。
“你这个样子有多久了!”他招手唤来宫女撤下荤腥味道较重的食物,只留下清淡的小米粥。她那是什么表情。他关心一下她,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前几天只是头晕,这种情况,今天还是第一次。”他会因此而良心发现,放她的假吗?
“娘娘,还是找个太医瞧瞧吧。”小翠一边轻轻地为萧若君拍着背,一边小声地建议。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萧若君也小声地对小翠说。
一言不发的龙行云,一边用着早膳,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她们主仆俩的对话,“小六子。”要去上朝的龙行云在步出永和宫后,突然顿住脚步,将小六子唤到跟前。
“在,皇上。”
“待会儿你去太医院传一位医术高明、忠心可靠的太医来为德妃诊治。”
“是。”小六子领命,刚要起身,却又被龙行云叫住。
“等等。诊治完毕后,直接带他来见我,不准把结果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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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我这究竟得的是什么病。”眼见太医把脉把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却又迟迟不发一语,萧若君不免心头发慌。
没想到龙行云会体贴地派位太医来替她号脉。不过,眼前这诡异的情况,让她顾不得去细细体会其中的含义了。看到太医这么为难的样子,莫非她是得了什么绝症?
“这……”太医捻着花白的胡子,奇怪地看了她两眼,“恕老臣不便奉告。贵妃娘娘,老臣还要到皇上那儿复命,告辞了。”他收拾好药箱,起身便走。
“喂,太医,您好歹也得说清楚我家主子得的是什么病,要不要紧呀?”小翠跟着追出去,可太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运算什么大夫嘛。瞧完了病,一句话都不肯告诉别人。”小翠小声抱怨着进来,看到萧若君仍呆坐在床上,便忍不住上前安慰,“娘娘,您放心,没事的。这些太医没事就会唬人。想您年纪轻轻的,能得什么大病。”她说着连自己也不怎么太相信的安慰话。
“希望如此吧。”萧若君伸伸被子,重新在床上躺下。人各有命,若她命中注定不能长寿,也是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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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德贵妃得的是什么病?”一整个早上,龙行云都没什么办公的心情,一直坐在甘露殿里等太医来。
“启禀皇上。脉象来看,贵妃娘娘……是喜脉。”身为太医院总管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后宫嫔妃需喝别子汤的规矩。事实上,这道汤药还是他亲手制的呢。既然喝了别子汤,那贵妃娘娘又怎么会身怀有孕呢?他是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自己的药方出了问题?
“秦太医,”龙行云一改刚才的满脸沉重,眼角眉梢尽是喜色,“以后贵妃的身子和她腹中的皇儿就交给你负责了。照料好了,重重有赏;若有什么闪失,朕就惟你是问。”
“是!”秦太医忙不迭地叩头。当今皇上真是难以捉摸。怎么突然转性、想要起子嗣来了?
“还有,德妃怀孕这件事,不许透露给半个人知道。否则——你就等着被革职查办吧。”
他先前的猜想果然没错。为了能让胎儿平平安安地降生,这种措施是必要的。
“是、是。”秦太医的头,叩得更欢了。
又询问了一些细节之后,龙行云才放秦太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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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边的这些人都可靠吗?”晚膳过后,龙行云照例来到永和宫。摒退了一干闲杂人之后,他突然这么问。
“可靠啊。你问这个干吗?”萧若君先是不解,尔后她顺着他怪异的目光看过去,盯住自己平坦的小腹,“你的意思是……”一个念头撞入她的脑海,她突然大惊失色,猛然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龙行云。菩萨保佑,希望这不是真的。
但显然,菩萨不肯理会她这临时才肯抱抱佛脚的人。龙行云与她对视,他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没错,你是怀了朕的孩子。”瞧这女人是副什么表情!她看他的眼光就像看到什么怪物似的。她能怀有他的龙种,应该是欣喜若狂,外加感恩戴德的表情才对的。不过,看在她这副样子实在很可爱的分上,他好心情地不与她计较。而且说实话,做父亲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可是……”萧若君又看回自己的肚子。虽然她不喝汤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是由于过去她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这一生是注定无后的。所以,现在乍然告诉她要做妈妈了,她还是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她将手悄悄伸出,迟疑地、同时又是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摸上去,她的小腹依旧平坦,跟以往没什么两样。但现在,这里面已经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这是种多么奇特的感觉。不自觉地,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朵幸福的微笑。
一直注视着萧若君的龙行云当然没漏过这个微笑。他来到她旁边,将她搂在身前,一只大掌也与她一同抚上她的腹部,“没错,爱妃。这里面确实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
头一次,他对一个女人说话如此温柔,也是头一次,由他口中说出的“爱妃”二字,注入了他真实的感情色彩。
他用了“我们”二字,萧若君错愕地回头,却不期然地迎上了他温柔似水的目光,险些陶醉在他满脸的柔情当中。他的面容此时也更显得俊逸非凡。
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的萧若君一时呆住了,愣愣地与他对望。
“若君……”她的模样奇异地勾起龙行云心中万千的柔情。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情感,在此时喷涌而出。他第一次呼唤着萧若君的名字,忘情地吻住她的红唇。
从未被人如此柔情以待的萧若君彻底沉醉了,管它什么身份地位,禁忌防备,她统统将之抛诸脑后,忘了他是广有天下的皇帝,忘了她只不过是他一名小小的妃子,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只想尽情地领略这被珍爱的美妙滋味……
龙行云的吻,如同燎原之火,渐渐蔓延到了萧若君的脸颊,颈部,并慢慢地向下挪移。
“皇上……”全身像着了火似的,萧若君被吻得气喘连连。她热情难抑地攀上龙行云的肩膀,双手紧紧攥住他背后的衣衫。
在这场莫名的激情当中,两颗心,都不知不觉地沉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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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懒地窝在龙行云的怀里,萧若君舒服地一动都不想动。如果时光能够永远地停在这刻该有多好!她满足地暗叹一口气。
“会痒。”她突然捉住龙行云在她身上轻抚的大手,阻止他继续轻举妄动下去。
“替朕生个儿子。”他反握住她的手,一同抚上她的小腹,深沉地看向她。
她心下一惊,突然感到有股莫名的凉意。勉强绽开笑颜,她半开玩笑地问;“要是臣妾生的是位公主,该怎么办?”
他看出她的不安,揽住她、在她的腮上香了一记,“那就罚你一直生,直到为朕生出一个太子为止。”他真的很中意她。
“呃……”纵是千算万算,也没料到龙行云有此一答的萧若君大大一愣。半晌之后,她才嘟着嘴小声抱怨:“哪有人这样的!”他当她是母猪不成。但是,不可否认,听了这话,她的心里喜滋滋的。
“怎么,你想抗旨?”忍住笑,龙行云故意把脸一板,存心吓吓她。
“没有啦,人家哪敢?”真的被吓了一跳的萧若君急忙赔笑,好言安抚枕边的皇帝老子,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小命就此休矣。真是的,连开个小玩笑都不成。嘴上不敢说,她在心底里暗暗抱怨。
她没发觉的是,她刚刚说话的语气里,蕴含了无限的撒娇意味。但龙行云注意到了,她的娇嗔唤得他心里麻酥酥的。
“好,朕姑且就先饶你这一回。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要罚你!”她嘟着嘴、暗暗生气的可爱模样,让他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皇上您想怎么罚臣妾?”她瞄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无赖!大坏蛋!明明就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就得这样赔小心?
”朕想……”他看着她皱起一张敢怒不敢言的小脸,险些忍俊不禁,“联想一口吃了你!”
话音未落,他已一个大翻转,吻如雨点般纷纷落下。
“哇!”萧若君先是被他吓得大叫出声,接着又被他逗得格格笑个不停,“别……皇上……好痒!”她拼命地左闪右躲,仍是躲不开龙行云凶猛的攻势。
“说以后你不敢了。”他利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她,一双手也投入了战斗。
“不……不敢了……皇上,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她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丝毫没了招架的力气。此时,只要他肯放过她,恐怕要她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嗯,这次就先饶了你。”龙行云点点头,有些遗憾地收回手。真可惜,她这么快就投降了。
“呼……呼……”萧若君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看了一眼仍跨坐在她身上的龙行云,想也没想,便伸手往他的胸膛推了一把,“起来了啦,你好重!”
喝!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嚣张了。龙行云危险地眯起眼,发现那个犯上作乱者仍是一无所觉地径自顺她的气。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旋即松开。算了,他大人大量,不与她这小女子计较。
‘我就是压你,怎样?”不计较不代表他不会记仇。他耍赖似的往下一例,越发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噢……”萧若君感到呼吸一窒,整个身子好像都被他压扁了。她死命地推着重如泰山的他,“喂,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不受教的女人,现在都竟敢叫他“喂”了。龙行云撤撇嘴,好心情地不与她计较,“别吵,我要睡了。”他压在她柔软的身子上,替自己找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将头埋在她乌黑的秀发中,满足地闭上双眼。
“喂,喂。”她焦急地撼动着他如山的身子,却得不到半点回应,直到她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真是的,这么快就睡着了。”喊不动身上那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男人,她要不想被压死的话,只能自力救济。娇小的身躯在他精壮的身体围成的牢笼中蠕动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个较舒适的位置,为自己的肺争得了一丝呼吸的空间。如此折腾了半天之后,她早已累得精疲力尽。闭上眼睛,她也很快沉人了梦乡。
又过了片刻,龙行云紧闭的双眼突然悄悄张开一条缝。确定萧若君已经睡熟之后,他才把眼睛完全张开来。小心地将她拥在怀里,他带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睡在自己胸前,随后才又闭上眼,真正入睡。
第六章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每年的冬至之日,京兆一带便会降下一年之中的第一场大雪。而宫廷之中,也早已有在冬至大摆赏雪宴的习俗。
“圣上驾到!”执事太监的一声通报从门外穿过重重帘幕,一直传到内室。
“皇上,您怎么来了?”正在为赴今日的赏雪宴而对镜装扮的萧若君正欲起身迎接,却被已经走入内室的龙行云按住了肩膀。
“不用,你坐着就好。”龙行云并不走开,他继续站在她身后,双手搭住她的肩膀,细细地打量镜中的萧若君。
赏雪宴就要开始了,他又在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疑惑归疑惑,萧若君仍是转头,对镜继续打理自己的装扮。与龙行云相处久了,她早已了解他如云般难以捉摸的心性。懒得赞心思去猜测他的一举一动,她也就随他去了。
“小翠,过来替你主子重新梳妆。”眼看萧若君上下都快收拾完毕,一直沉默不语的龙行云突然开口。
“怎么,这样有什么不好吗?”萧若君急忙转头对着铜镜,自己细细检视一遍。很好啊,既没把眉画歪了,胭脂也没有涂出唇外.没什么不对的。
“不够华贵,也不够漂亮。”龙行云仍然皱着眉头,一把将小翠拉到萧若君的身边,“快,午时快到了,赶快给你主子重新上妆。”他自己则抓过萧若君的首饰匣,从一大堆精美昂贵、价值连城,但萧若君却极少佩戴的首饰当中,挑出他中意的来。
“可是……”她微弱的抗议声被龙行云的一眼给瞪了回来。
暴君!连人家怎么打扮他也要管。他不喜欢大可以不看呀,做什么来折腾她。萧若君心不甘、情不愿地任小翠带着几个宫女将她摆弄来,摆弄去。不但眉毛要重新描过,双唇要重新染过,连头上也被插了一头叮叮当当的环佩玉器。
“嗯,很好。”这一切都弄完之后,龙行云扳过她的下巴,一番打量之后,满意地点点头。
他的爱妃果然是丽质天成,一经打扮之后,比后宫那些庸脂俗粉都要来得出色。
他满意,她可不高兴了。萧若君挣脱他的大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直皱眉头,“像个妖怪。”她不自在地抿着双唇,想让上面血红的颜色淡去些许。
“是哦,迷死人的小妖怪。”他不以为意地掐掐她的粉腮。
这次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来看着他,将自己的不满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瞧她委屈地跟什么似的,“好了。”龙行云上前一步搂住她,低声劝哄,“今天是冬至的赏雪日。那些妃子们都会来,而你又是朕封的贵妃,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起个表率作用嘛,来,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快点儿。虽然我是皇帝,可也不能迟得太久了。”他握住萧若君的手,将她半拉半拖地带出永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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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中的芦雪殿,此时早已升起了熊熊的炉火,使殿中人在玩赏殿外怡人的雪景的时候,不必忍受冬日刺骨的严寒。
由于今日是冬至,宫中照例大摆赏雪宴,所以众宫嫔妃早早地便打点妥当,准时来到芦雪殿等候。只是现在午时已过,怎么皇上龙行云仍不见踪影,萧若君这贵妃也是迟迟不肯露面呢?
表面上,芦雪殿内歌舞升平,嫔妃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云鬓香影,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但实际上,每一双眼睛都在瞄瞄殿中空着的两个上位之后又齐齐盯住殿门,纷纷在心里猜测着龙行云及萧若君会迟到的原因。
“圣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蓦然间,司礼太监的传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整个大厅在霎时间安静下来。
后宫佳丽们在一愣之后,相继起身离座,跪伏在地,等着迎接当今的天子。
“众卿家平身。”龙行云牢牢握住萧若君的手,坚定地要她跟在自己身边。对于那些跪满了一地、等待他垂青的女人们,他则是睬也不睬,直接大踏步地略过她们身边,坐上他的龙椅。
“你坐这儿。”示意一旁的太监将萧若君的位子挪至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之后,他才放开了她的手,让她也坐下。
什么嘛,他是看她活得太自在逍遥,存心把她拉下水,好折她的寿吗?她宁愿他一刀把自己给杀了还比较快。萧若君揉着自己被捏痛的手腕,气呼呼地鼓着双颊,迟迟没勇气抬头去面对满屋向她射来的杀人目光。光是想想,她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们也都坐吧。”龙行云一声令下,一干女人才收回暗自投射在萧若君身上的嫉恨目光,坐回自己的位子。可恶!凭什么这个女人就能得到圣上的宠爱?!不但被封为爱妃、夜夜留宿现在连设个宴也与皇上同进同出,须臾不离。这是现下每一个女人心中共同的想法。
“皇上,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眼下有此等大雪,可见明年肯定又是粮食丰收、百姓富足,天下安定。臣妾在此先给皇上道喜了。”江嫚平小心地以明艳的笑脸掩去丑恶的妒色,首先举杯起身,欲唤起龙行云的注意。她不会输给萧若君那个女人的!走着瞧好了,她一定要把皇上的心给夺过来。
“是呀,是呀。臣妾也在此恭驾皇上。”江嫚平此例一开,其他嫔妃不甘落后地纷纷跟进。她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少有机会能见到龙行云的。要想争得皇上的眷顾,不趁此时,更待何时?甚至,一部分早已死心、等着被发人冷宫的妃子也开始活跃了起来。因为事实证明,龙行云并非无心,他也会对一个特定的女人给予持久的眷顾与爱怜的。眼前的萧若君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在此起彼伏的献媚声中,萧若君忍耐地皱住眉头,悄悄将身体往一边挪远了些。无聊至极!费什么心思摆什么赏雪宴!依她看,赏雪是假,争宠是真。瞧瞧这满屋子的人,可曾有一个正眼看过窗外银妆素裹的雪景?真是白白糟踏了这座诗意浓厚的芦雪殿。
“好!今日借江昭仪吉言,大家共饮一杯。”奉承话听多了,龙行云完全不以为意,反正翻来覆去还不都是那老一套。他率先举起酒杯,虚应地一笑。
低下头,他正想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不意间却瞥见了萧若君已将视线调向窗外、正呆呆地举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顿时,他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的酒杯被他重重地搁回桌上,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句:“德妃,你以为如何?”
“啊!臣妾以为……皇上所言甚是!”冷不防被他一吓,萧若君差点失手打翻手边的酒杯。虽然不知道龙行云的脸色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臭,但话拣好听的说总没错。
“哼!”早就熟悉她那一套伎俩的龙行云不屑地冷哼一声,仰头将酒喝下。她以为他看不出她在走神吗?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敷衍他!
咦?她说错什么了吗?窥见龙行云越发难看的脸色,有些莫名其妙的萧若君悄悄地打量着底下那些女人各异的神色。算了,管他的。大不了将她打人冷宫,她还求之不得呢!一想到此,她的心定了下来,快快乐乐地端起酒杯,一边品尝着甘醇的美酒,一边玩赏着窗外的雪景。整个大殿之上,专为赏雪而来的,怕是只有她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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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怎么啦?”萧若君头痛不已地看着眼前几乎称得上是暴跳如雷的男人。打从一进芦雪殿起,他就开始不对劲。整个人莫名其妙的,像吃了一肚子火药似的,先是摆脸色给所有的人瞧,弄得后宫的那帮妃子们个个噤若寒蝉,面对满桌的珍馐食不知味,白白浪费了一场好好的宴会。
接着,他又因为几个小小的不如意,脸色变得越来越臭、越来越黑。最后,他大人干脆在宴会只进行到一半时大喊一声“停”,然后便扔下满屋子面如土色、不知所措的嫔妃、宫女、太监们气冲冲地离去,独留她一个人在那边撑场面。
好吧,这也就算了。谁叫她那么不幸,不仅身为贵妃,同时还是与龙行云近期最为亲密的女人呢。所以她只能认命地留在那里收拾善后,安慰那帮心惊胆战的嫔妃,并应付她们各种各样难以回答的问题。
但是此刻,为什么她又会在自己的寝宫中见到这头喷火的暴龙?按理说,他不是应该呆在自己专属的区域,来个眼不见为净吗?
“宴会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回来?!”他劈头就问,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他刚刚一出芦雪殿便直奔永和宫,想来这里向她问个清楚。哪知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的人影。他在永和宫枯坐了近半个时辰,结果火气越坐越大。
哇!火力果然还是很强。她都特意站这么远了,都还能感受得到他的怒气,“可是大家都等在那里没走啊,而且我也被缠住问了好多问题。”若不是因为眼前的罪魁祸首,她哪需要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
抛开这个问题不谈,他掷出最让他火大的一件事——“那你刚才在赏雪宴上为什么心不在焉、态度冷淡?”更重要的是,她居然对他不理不睬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龙行云绷着一张俊脸,暗地里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我在赏雪呀!”她答得更无辜了。今天她赴的就是赏雪宴不是吗?她干吗放着大好的雪景不赏,而强迫自己去看他那张臭脸。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罪受。
“你!”龙行云闻言气结。而这一次,连远在他十步之外的萧若君都听到了他霍霍的磨牙声。
“呃……皇上请息怒,”萧若君小心地出言安抚。情况好像不怎么妙呢!
“你还知道我是皇上!”他冷冷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当然……您是我天佑皇朝的一代圣君,功绩之大将永垂史册。”她言不由衷地试着灌他迷汤。虽然这招她从没用过,而且龙行云好像也从不吃这一套,但急病乱投医,试一下也好。
“是吗?怎么朕感觉你这个当贵妃的,从来没把这个皇帝放在眼里?”龙行云呼呼地喷着热气,踩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她逼来:
“当然……”她被他吓得不断后退,直退到无路可退时,才一屁股跌坐在木椅上。
“当然什么?”是他当然是一代圣君还是她当然没把他放在跟里?
龙行云居高临下,将她困在围椅里,鼻尖直逼—亡她的脸,由鼻孔呼出的灼人气息同时也喷上她的脸。
“皇上明鉴、臣妾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敢不重视皇上。”她试着跟一头盛怒中的老虎讲道理。不重视他?谁敢呀?瞧瞧现在的龙行云有多么骇人。
“依朕看,说不定你还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的。”龙行云嗤笑道。
“皇上似乎是认定了臣妾犯有此等滔天大罪。但若要定罪的话,也得请皇上拿出证据来,让臣妾心服口服才行。”不甘心自己一直处于弱势任他欺负,萧若君大着胆子据理力争。
“你说什么?”龙行云危险地眯起了眼,又朝她逼近了些。
“皇上若对臣妾有任何不满,直说就是,但请不要冤枉臣妾。”吞了一口口水,她别开眼不敢看他乌青的脸。
“朕冤枉你?好,咱们就来说说看你有几大罪状!”他怒极反笑,退后一步,双手抱胸睥睨她。
“第一,你藐视君威。”他伸出一根手指,“当然,你若是说它是忠言进谏也未尝不可。”他硬生生地截住萧若君要出口的话。
“第二,你枉顾圣意。”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别狡辩,想想你现在的行为。”
萧若君屈委地扁扁嘴,仍是没吭声。
“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龙行云扳出第三根手指,“你从来就没好好尽过宫妃的义务。”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若君决定她受够了。纵使他是皇上,她是臣子,她也没义务在这里听任他无理地横加指责!“是吗?”她抬头凝视着龙行云的脸,唇角扯出冷冷的笑意,“那臣妾倒要请皇上说说看,臣妾是哪里不守妇德又或是哪里犯了七出之条?若皇上能说出任意一条,臣妾甘愿自请被削去封号、打入冷宫,”龙行云果然是冷面冷心,心性完全做不得准。她犹记得他在喜闻她有孕之后对她的关爱以及那近乎温柔的表情,但她的心里也一直牢记着以往得宠宫人们的下场,也时刻提醒自己也会有像她们那么一天。她从不敢陶醉在龙行云的宠爱里,虽然那真的很诱人。
现在看来,她将会成为继江嫚平之后后宫的最新一名失宠者。而与以往都不同的只是,她的腹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皇家血脉。就算她被打入冷宫,孩子也会被留在宫中,给予他应有的地位与尊荣。
其实这样也好。她不敢担保自己如果继续过这样甜蜜的生活的话,她会不会有足够的定力使自己不沉醉其中。只是苦了自己腹中的胎儿,注定一出生便要同母亲分离。但这是他生来注定的命运,由不得孩子,也由不得她。
“是吗?”对于萧若君几乎可以说是挑畔的活,龙行云没有太大的反应,一张脸仍是阴沉到了极致,”那朕就要说得你心服口服!”真是死到临头犹不自知的女人!她的性命整个都攥在他的手里,竟还不知悔改。他真的该给她点儿颜色瞧瞧。
“其实说到底,你最大的过错就在于,你根本不曾把朕放在心底。”他探出一手,点上她的胸口,目光灼灼。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垂下眼盯住自己衣襟上的盘扣。
“其实你心里最清楚不是吗?你从来就不像后宫中的其他宫妃一样全心全意地爱着朕,甚至,朕怀疑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朕!”虽然十分不甘愿,但就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来看,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这如何能让他不怒火狂烧?
他是在向她索取她的爱吗?他今天一整天莫名其妙的怒气皆是来源于此?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此时看来满脸深情的他就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信。
“皇上是希望……臣妾全心全意地对待皇上吗?”萧若君低柔的声音轻轻逸出,低垂的脸宠让龙行云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这是你身为一位宫妃应尽的责任,不是吗?而朕也有权要求享受到正确的对待。”放眼后宫之中,哪个女人不是一心渴望他的垂青,就只有她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对他爱理不理的。他不允许!
“既然如此,臣妾领罪,恳请皇上将臣妾打人冷宫。”她突然站了起来,双手一提裙摆,跪倒在龙行云的脚边。
“你!”龙行云险些气结。任他再英明神武,料事如神,也没料到她会有此种反应。她不但不认错,反而自请将她打入冷宫?!她以为冷宫是那么好过的吗?
龙行云怒瞪着脚下那颗黑色的头颅,真恨不得能够找把斧头来劈开她的脑袋瓜,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论做什么,她非要总是这么与众不同不可吗?龙行云觉得自己的火气越烧越旺,头顶都快要冒烟了。
冷静!冷静!他在心里拼命劝自己忍住气,不要跟眼前的女人一般见识,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将她推出去斩了,随带也杀了自己未来的太子。
“给朕一个理由,为什么你不能爱朕?是朕对你不够好吗?”如果是的话,那她未免也太难满足了。他对她的宠爱可谓是他前所未有过的,他已经把他能够给的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了。
“不,以对一个宫妃来说,皇上对臣妾算是恩宠有加了。但对一个妻子来说,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丈夫。”她的声音低低幽幽,但仍是那么清楚地传人他耳中。
“什么意思?”龙行云不解地皱眉。什么丈夫妻子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她则是他万中选一的爱妃。夫与妻是民间那些凡夫俗子的称呼,怎能套用到他们身上来?
“作为一个丈夫,不能给妻子全身心的爱,又怎能要求做妻子的对丈夫死心塌地?那样根本不公平!”是的,那简直是对为人妻的一种折磨。所以纵使他对她恩爱非常,纵使他的亲近使她脸红心跳、他的体贴让她心甜如蜜,他的孩子使她溢满幸福,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时时刻刻小心保管着自己的一颗心,不让它在她不注意时整个都被他侵占了去。
爱上他便如坠入一个万丈深渊,迟早会跌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她不想自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没听错吗?一个他认为是后宫最尤欲无求、淡泊名利的女子,竟是一个最贪心的女人。她向他要求“全身心”的爱?她知不知道所谓的后宫是做什么的?他真是看错她了!她不是没有争宠之心,而是藏得比谁都好而已。龙行云不禁心寒。
“好,朕就如你所愿。”一阵窒人的静默过后,龙行云冷冷地挤出这句话,衣袖一甩,头也不回地大步冲出永和宫。
一切都结束了,终于!长出一口气,萧若君原本跪得笔直的身子一下子瘫坐在地。往日的恩爱已成过眼烟云。繁华逝去,以后陪伴她度过余生的只会是青灯古佛。
后宫有法云:为皇帝诞下子女者,永世不得出宫。所以即便她被打入冷宫、呆够三年,也再无逃出这座牢笼的希望。而冷宫之中,她早已看过,那座小小的佛堂会是她往后的安身立命之处。龙行云应该会看在她腹中皇儿的分上,将那座佛堂赐与她清修吧。
第七章
腊月里的寒风刺骨,一路刮过,吹得庭院里光秃秃的树枝呜呜作响。洁白的冰雪融化后,大地退去了银妆素裹的美丽外衣,回复一片苍茫孤寂。
萧若君收回挑帘的素手,幽幽叹了一口气。时近年关,严寒逼人。大内的各宫各院为了取暖,全都在门窗上挂上了厚重遮风的棉帘,室内再佐以一盆盆熊熊的炭火,使得宫内处处皆是温暖如春,连她这永和宫也不例外。
是的,是永和宫没错!自腊八那天至今,已半月有余。在惹得龙行云颜大怒之后,她竟还能不受任何处罚地在这里安住,真可算得上一个奇迹,如果龙行云半个月来的不闻不问不算是一种惩罚的话。可是在她眼里,这的确是不算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日之后,甘露殿那边竟没传来任何消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照理说皇上说的话都是金科玉律不是吗?而龙行云一向也都是言出必行的。而现在,削位的圣旨迟迟不下,让她一颗等待的心越来越忐忑不安。
半个多月了,她日日困在这永和宫中。倒不是龙行云限制了她的行动,是她的心早已纷乱如麻,不想再踏出宫门去面对他人探寻的眼光及种种的猜测,不管他们都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前些日子龙行云对她的宠爱,后宫之中有目共睹。而如今龙颜一怒后的突然冷落,更让众人纷纷侧日。从太医不断地上永和宫的出诊当中,大家也似乎嗅出了一点儿什么,因而对她的荣辱,也就格外关注。
若是贵为贵妃的萧若君为皇上产下了皇子,在她如今受冷落的情况下,她会一步登天,母凭子贵地荣升皇后,还是仍会被龙行云无情地贬入冷宫,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事。看戏的心情,在永和宫外的每一处角落悄悄滋长。
纤手不自觉地又抚向小腹。三个多月的身孕,腹部已微微向前凸出,胎儿在里面安全而健壮地成长着。母子连心,她已能感觉到他轻微的胎动,明显地意识到他的存在。而她也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尽情享受着与他血脉相连的珍贵时刻。
如无意外,这个孩子一降生,便会被人由她身边夺走。可能在她的有生之年,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了。所以现在的每刻,她必须去细细体会、珍藏在心。
亲爱的孩子啊.若你有朝一日了解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请你不要怪为娘的自私、只顾自己争得自由,却让你在没有娘亲的关爱下长大。等你长大了、了解了爱情的时候,便会理解娘的苦衷。
心知腹中的胎儿听不懂,但她仍在心中对他喃喃地诉说着,诉说着她心中不为人知的千般思绪,万缕愁肠,期待等他长大之后,在冥冥之中、午夜梦回之时,仍能记起她此刻的无奈与不舍。
“娘娘,秦太医来了。”小翠的轻唤让她记起今天是一月两次的太医来为她诊视身体的日子,“请他进来吧。”她离开窗前,缓步踱至一边的椅上坐下,端起小翠刚刚放在几上的补汤喝了一口。
汤中同时加了人参与桂圆,微苦的味道在她每次入口都觉得有些怪异,让她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但为了腹中胎儿的健康,再苦她也甘之如饴。
“微臣叩见贵妃娘娘。”太医老迈的身躯仍得依着君臣之礼向她颤巍巍地下拜。
“平身吧。小翠,给秦太医赐座。”几次的诊视,已让她的内心里敬佩这位太医高尚的医术医德。而他一大把的年纪,更让人对他益发的尊重。
“谢娘娘。”秦太医坐上一旁小翠为他搬的矮凳,开始为萧若君诊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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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叩见皇上。”秦太医为萧若君诊视完毕,一出永和宫后,便直奔甘露殿。
“平身。”龙行云放下手中的朱笔,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孩子的情况如何?”
“皇子一切安好,请皇上放心。”虽然现在还不敢断定德妃娘娘所怀的胎儿是男是女,但皇上尚后继无人,肯定会想要个皇儿。
龙行云满意地点点头。半个多月来,表面上他是对永和宫里的一切不闻不问,但实际上,永和宫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永和宫的里里外外他都安插了无数的宫女、太监、侍卫做保护及眼线之用。而秦太医更是他亲自下旨命令其每次为萧若君检视完毕后,都要在第一时间将第一手的消息禀告。
“那么德妃呢?”龙行云在房内踱来踱去、沉吟了半天,方才问出这一句,让低头弯腰等在那儿的秦太医觉得自己都快凝成了一座雕像。
“回皇上,德妃娘娘也身体安好,只要平时注意进补,顺利产下麟儿绝无问题。”
他问的不是这个,“好了,你下去吧。”龙行云不耐地挥挥手。
他问错对象了。秦太医是个只知看病开方的大夫,哪会知道萧若君此时在想什么,过得好不好。他应该问她的贴身侍女小翠才对……不对,以她神秘奠测的性格,恐怕连与她朝夕相处的小翠也不见得会了解她的心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怕是只有她才清楚吧。
那日盛怒之下,他的确起过要将她贬入冷宫的念头。但等他一路冲回甘露殿,头脑稍稍冷静之后,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提不起笔来拟定贬妃的诏书。她的一言一笑、娇嗔怒骂皆在此刻跃上心头。有她相伴的日子的确是惬意的,惬意得他不想将她从自己身边驱离。一想到日后少了她相伴左右,他便觉得一切都会索然无味。更何况现在这个让他挂心不已的女人,还怀有他的骨肉。
他想要她终其一生都陪在他的身边。她是他苦觅多年才好不容易寻得的一块宝,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只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那日面对他冲天的怒火,她的立场还是那样坚决,她宁愿被贬入冷宫终老也不愿全心全意地爱他、伴在他身边。倔强如她,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龙行云觉得自己被彻底难住了。以前处理再棘手的国家大事,他都没这么束手无策过。半个多月了,他只能远离永和宫,选择避而不见,兀自在甘露殿里苦思解决的良策。
这种状况,他不愿陷入,却又无法摆脱。他身为一国之君,主宰天下万物。但萧若君,已成为他最不知该如何处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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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如钩,斜斜地挂在天空。夜色如水,淡淡地流泻一地的银辉。寒冷的冬夜里,白天呼啸的寒风早已静如止水,永和宫里温暖的灯光,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龙行云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地向永和宫走来。半个多月来,萦绕在他心头的那份牵念一直挥之不去。累积至今日,他无法再抑制住它的爆发。
永和宫中已是夜深人安睡.除了寝殿中依旧亮着如晕的烛光。萧若君傍坐在烛旁,手拈彩线,一刻不停地缝制着。
“娘娘,该睡了。”小翠在铺好被褥、打发走其他服侍的宫女太监后,又里里外外地巡视了一圈,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回来,发现萧若君还没有上床就寝的意思。
“我等绣好了这一朵莲花之后就睡。”一双水眸早已又酸又涩、布满红丝,但萧若君仍强打着精神,一针一线地细细缝着手中的肚兜。都说她萧若君的绣红独步天下,她也为无数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缝制过绣品。而如今她要为自己惟一的孩子亲手缝制童衣。
永和宫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莫不属于皇上。而那些金银财宝又都属于身外之物,她从来就不放在眼中。她能留给腹中胎儿的,也就只有这些她亲手缝制的衣物了。她的牵念与不舍、她的无数疼爱都无法倾诉,只能寄托于这密密麻麻的丝线之上了。
“娘娘,明天再绣也不迟啊。您的身子要紧。”小翠心疼地劝着。
“我没关系的,也许皇上明天就要下旨将我打入冷宫了,不抓紧些怎么行。”萧若君揉揉逐渐朦胧的双眼,又重新拿起针线。
“娘娘,您别这样说……”小翠鼻头不禁一酸,“皇上那么宠爱您,您又怀了皇上的骨肉,皇上不会那么狠心的。”娘娘身怀的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所谓母凭子贵,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不至于把娘娘打入冷宫吧。
“小翠,你累了就先去睡吧。我累了自然会就寝,你不用非得在这儿侍候着了。”萧若君在换上一根新丝线的当儿,不经意地发现小翠打着哈欠。
“不用了,娘娘,我没事儿。”小翠赶紧揉揉眼睛,努力地想把它们睁大一点。主子待她们再好也还是主子,主仆之礼不可废。她尽职地立在忙碌的萧若君身旁。
在这静谧的夜里,交谈声传得格外远。窗外的龙行云不仅将她们的一举一动尽纳眼底,她们的对话,也被他一字不漏地听进耳中。他先是皱紧了双眉,一双点漆似的眼眸越来越沉,让人解读不出其中深藏的信息,可是渐渐地,他的眉头舒展开了,连那双眼睛也随着屋内灯光的跳动,一点一点溢出流动的色彩。
不知怎的,他竟会心疼她在如此寒夜仍迟迟不睡地劳神缝制衣物。这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有一点点的揪心,还有一点点的愠怒。但是,不管如何,他要她陪伴在身边的心从来没有变过。虽然目前两人对这件事的认知尚有分歧,但他相信他很快就会找到合适的方法加以解决。
龙行云转身踱上来时的路,步伐远比来时轻松悠然。夜深了,他也要回去养精蓄锐。明天不但要应付早朝,还要颇费心思地与她作一番周旋。啧啧!想起来就有些头痛呢!别看她外表柔弱,内心却固执得很,想要说服她还真不容易。不过为了“美好”的将来,现在作一些牺牲也是值得的。
龙行云一派悠闲地走回甘露殿,一路竟还好心情地边走边欣赏美丽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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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过几天就是年关了,宫内宫外、上上下下皆是一片喜气洋洋。惟有永和宫内,似乎还笼罩在龙行云的怒气之下。不但主人萧若君的神情始终是一片淡漠、不再似以前那般和蔼,下人也失却了以往那种轻松愉快的心境,一举一动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就在这种时候,任谁也没有想到,那久已不见的身影会突然出现在永和宫。龙行云竟又驾临了,皇上是怒气消了还是准备来宣布对德妃娘娘的判决的?
每一个宫女太监在手忙脚乱地接驾和小心侍候之余,都不禁偷偷在心里猜测。偏偏龙行云此时又端着他平时的那一副高深表情,叫人永远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后,龙行云遣退了一干下人,只留下萧若君一人,便开始在宫内各处闲晃。两手背于身后,他一路从前殿转到了后面的寝殿,再从偏殿绕回来……由于他一直默不作声,没得到旨意的萧若君不敢擅离,只得亦步亦趋地在后头跟着。
“哎哟。”没料到龙行云会突然停步,一直低头走路的萧若君便一头撞上他坚实的背脊。她不禁低呼一声,伸手捂住自己发红的鼻头。
“小心!”听到她的惊呼,龙行云急忙转身,展臂揽住她后倾的身影,就势把她圈入自己怀里。
“给朕看看,撞疼了吗?”他的大手伸出,欲拉下她遮住痛处的纤手。
“没……没关系。”她急忙转头,避来他伸来的关爱之手。传闻中的龙行云处理政务不是一向以果决著称的吗?怎么此时完全转了性,处置她这个小小的宫妃还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的?要杀要剐不过是他一句话,他干吗还像是没事人似的来这里闲逛一通,还对她那么体贴。存心折磨人吗?
“还在生朕的气?”龙行云好心情地揉揉她的头,“朕那天也不过是脾气大了一点儿而已。”
什么叫“脾气大了一点”?那简直就叫雷霆万钧!萧若君低头垂眸,不敢吭声,却在心里反驳。
“好了,别再跟朕赌气了。朕这不是来了吗?”他将她揽进自己胸前。自己冷落了她这些天,她难免会有些怨气。但为了待会儿的谈话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他必须要打破此时的僵局。
事到如今,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充满暧昧柔情的话?萧若君不为所动地任他揽自己入怀。她对贵妃的位子早已不存半丝留恋,贵妃的封号听来显赫无比、富贵非常,但其中的辛酸又有几人知?后宫就像一座牢笼似的将她困在里头,让她动弹不得。而她渴望的是,是能够舒展身心的自由天地。
“朕知道前些天的话是说重了点儿,那时朕正在气头上,作不得准的。”见她仍是不言不动、若无所觉,龙行云再次放低了身段。若是她知道他作出的决定会带给他什么补偿的话,一定会展颜而笑的吧。想想看,他还真有点怀念她柔柔的笑容呢!
“皇上是天子,金口玉言,怎作不得准?臣妾一直在等皇上颁下正式的诏书。”萧若君终于有了反应,但声音却是出乎他意料的冰冷。伴君如伴虎。她的枕边人此时看来安全,却随时有可能张口噬人。她已经受够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与其每天在这里猜测自己失宠的那一天会何时降临,还不如早点进入冷宫去过那种清冷但安闲的日子。
“朕说过了,朕是不会将你打入冷宫的。”他如此好言相劝,她竟还不领情。龙行云不禁有些恼怒,脸也不由得板了起来。他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广有天下。肯向她低头说这些话,已经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她怎么老是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皇上是想……”一惊之下,萧若君迅速抬头,直视人龙行云的双眼。那天她见识到龙行云的怒气,简直是她入宫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来见的。都说他性情多变,怎么她惹怒他至此,他还不打算将她送入冷宫?
看见她一脸的失望,龙行云简直不知遭自己该作何反应,是该气还是该笑。她就这么希望被贬入冷宫吗?幸亏他改变了心意,要不岂不是遂了这女人的愿了?
“朕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来惩罚你那天对朕的不敬。”他伸手拍拍她柔嫩的脸颊。
“什么方法?”萧若君急着追问下文
“朕想封你做朕的皇后,你看如何?”见她没什么激烈的反应,他扶上了她的纤腰。
“什么?!”她实在是不想问的,但由于太过惊讶了,这句话竟然脱口而出。萧若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眼前的龙行云还是龙行云吗?怎么越来越不正常了,封后的话他也说得出来?她费了很大劲才止住揉眼的冲动。那太傻了。
“怎么,你不愿意?”他瞪着她,用一双大掌紧箍住她的腰,将她更拉近了些。瞧瞧她这是一副什么表情,这可是无数女人求也求不来的恩惠,她还敢嫌东嫌西的?
萧若君知道,自己若是识相的话,此时最好应该跪地口称万岁、高呼谢恩,可她却不想那么做。皇后这个位子可能的确是千万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但那并不包括她。她对富贵荣华从来就不存半点贪念,贵妃之位对她来说已太过显赫,更别说是贵为国母的皇后。她自认没那个福分,消受不起。
“恕臣妾驽钝,难以担当此等大任,请皇上另择良才。”只要不找上她,这个皇后任谁当她都无所谓。
似乎早料到了她会有此一说,龙行云并没有被她惹起多大的怒气,“你不稀罕?”早知她跟寻常女人是不同的,不能以常理来推断。也许她真的是无欲无求,视荣华富贵如浮云。若是这样,他更要把皇后的封号加身于她,她再怎么不愿也没用。
该说什么才好吧?她的确是一点儿也不稀罕那个劳什子的皇后,但是能跟他这样直说吗?萧若君低头,凝然无语。
“没关系,朕答应不会降罪于你,但说无妨。”他轻柔但坚定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他是真的很想听一听她的理由。他身边的女人无数,但他从来不会费神去关心她们都在想些什么,惟有她是个例外。对她,由最初的好奇、新鲜,一路逐渐演变到目前的这种心境。他早管不住自己的心,那一向不愿为谁停留过的关注如今全被她吸引了去,他知道自己是真的非常喜欢她。
他开始有些明了那些整日围着他转的女人的心情。那种无法掌握的滋味,真的能将人折磨得寝食难安。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却惊讶地发现那一贯锐利的目光此时已被丝丝的柔情所取代,闪烁着星光的眼眸明亮逼人。不管从前她对他的看法为何,但此刻,她被他如此真诚醉人的眸光感动了。她愿意向他吐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反正这也会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我从来就不在乎什么金钱地位,当初入宫,更不是出自我的本意。”她轻轻推开他,走到窗前的椅上坐下,抬头仰望着外面的繁星满天,“我并不想要什么名分地位,也不想要什么皇宠圣恩,更不希望靠女色来光耀门楣。我一心想嫁的,只是一个能够疼我、爱我,专心对我的丈夫。”只是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早有定数的,事已至此,她的愿望早已成了奢望。
龙行云远远地站着,凝目看她端坐在窗前的身影,强烈感受到她散发出来的疏离感。他皱着眉头,径自不语。她的要求对别人来说或许轻而易举,但对他来说,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后宫嫔妃三千,都要仰仗他的恩泽。纵使他再喜欢她,也不可能一直专宠她一人。否则,那些女人又该指望何人?
可是,若是他因此就放手,让她随了自己的心意离开他,这样的结果他更不能接受。他会想出一个好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的身边,又无需达到她的要求。虽然这很难,但他相信,一定会有解决之道。
“可是朕封你做皇后。你的地位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在朕的心中都是第一位的,我也会始终宠你如一。这难道还不够吗?”他走近她,双手搭上她的肩,试图以柔情感化她。
“我说过了,我要的不是一个三妻四妾的丈夫,我不能忍受与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非关肚量问题,而是她从根本上就不能接受对自己不忠的丈夫。或许她也曾迫于压力不得不接受现实,但若要她全心全意地去爱这样一个丈夫,她真的做不到。
她的话一字一句敲进龙行云的心,震得他一阵莫名心悸。
“不可能的,别忘了我是皇帝。不要再耍女人的小脾气了。”他硬着声音将她的话驳回。明知她的话自有其道理,但他仍不能承认。他身为皇帝、受限于自己尊贵的身分,他也有许多想为而不能为之事。如果抛却了自己的皇帝身份,或许他真的会为了她从此而专情于一人。
“我这决不是在耍什么小脾气。皇上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我也不能接受您赐予的后位。请皇上自己斟酌着办吧。”是他自己要她说真话的,等她说了,他又斥之为无理取闹。她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与他真诚沟通。要杀要剐,都随他去吧。
他要想好好谈谈的,怎么最后又搞成这么僵硬的局面?龙行云看着萧若君一脸的决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罢了罢了,他承认他奈何不了她。她想要怎样,他尽量顺着她就是了。
“如果朕收回成命,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虽然她是他惟一中意的皇后人选,但她不愿,他也不能再勉强,他只要回复以前那种快乐和谐的生活就好。
“可能吗?”她回头,唇角扯出一丝笑纹,但笑意却并没有到达双眼。现在这样也只是维持一个平静的假象。即便不去正视它,问题与矛盾也仍然存在,总会爆发的。掩耳盗铃根本没用。
她投射过来的目光像一支利箭,投射得他无所遁形。这女人总是能让人对她又爱又恨。不可能又能怎么办呢?他也知道这样自己骗自己解决不了问题。但他既舍不得放开她,又不可能做到她的要求,左右为难。
“朕饿了,叫小翠传午膳吧。”龙行云在萧若君疑惑的目光中走向一端的椅子坐下。可不可能就交给时间来验证吧,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想专宠她一人,这和只有她一个女人没什么区别。
第八章
正月十五·上元节。
依照习俗,家家户户都要摆宴、赏灯、放烟火,后宫之中也不例外,只是场面要比寻常百姓家大上许多而已。
怀胎四月,萧若君微凸的小腹早已连厚重的冬衣都掩饰不住,更何况龙行云早已在年节的庆典上将她怀有龙种的消息昭告天下。
而龙行云与她,也在那日的争吵之后,表面上恢复了以前的关系。他依然习惯于在她的宫中用膳、过夜,也依然不曾宠幸过其他的宫人。她萧若君,依然是他的爱妃、宠妃。
如今,后宫之中都在纷纷猜测,德妃娘娘如此受皇上宠爱,又怀有皇家的骨肉,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后。于是,后宫的大小太监,宫女益发对她恭敬起来,大多数势力微薄、不受龙行云重视的宫妃,也都有事没事地跑来永和宫和她套近乎、献殷勤,连那个最为傲慢的江嫚平也放下身段向她示好,隔三差五地拜访她一下。
就连作为她贴身侍女的小翠也对此深信不疑,整天都是喜滋滋的,为自己的主子高兴。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永远也不会有成为皇后的那一天,除非……算了,哪有什么除非呢?皇帝拥有三宫六院,这是古来便已有的规矩,并一直沿袭至今。纵然史上也曾有皇帝专宠一个妃子直至驾崩,可也从没有为一个宠妃而驱逐整个后宫的先例。她不该心存奢望的。
“娘娘,您怎么还不快收拾一下,皇上待会就会派人来接您去御花园赏灯啦。”小翠从门外进来,发现萧若君竟还坐在镜前发呆,忙不迭地催促着。
“还早嘛,小翠。”萧若君无奈地任小翠在妆台上的各个盒子中翻找着。
“怎么能不急?娘娘您到现在什么都还没打扮呢?”小翠一面忙着从首饰盒中挑出合适的珠宝,一面分神回应着。今日不同往年,主子可是未来的皇后,怎么说也得在装扮上显出皇后应有的雍容气度来。
“我只要再插几只珠花金钗什么的就好了。”看小翠拣出一大堆的金玉首饰,萧若君不禁暗暗心惊。开玩笑!那么多的首饰要是全插到她头上去,只怕她的脖子都要给压断了。
“主子,不可以。”小翠忽地按住她的头,抓起一只赤金风钗在她头上比了比,扔下,又去拣另一支。天哪,这就是她平日宽待下人的结果吗?连小翠都敢对她下命令了!萧若君想叹息地摇头,可是不成,她的头还被小翠按着啊。
当龙行云派小六子来永和宫接她的时候,小翠正好将主子摆弄完毕。萧若君不自在地轻晃头部,只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声,让一贯素妆的她着实有些不适应。但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欣喜地对着她打量的小翠后,她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算了,自己还是忍耐这一时吧。否则,小翠恐怕又要碎碎念上半天了。以一时的不适换得长久的耳根清净,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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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如梭,韶华似水。转眼又是一年了,萧若君在宫中的日子,又多添了一年。一年之前的上元灯宴,她还同所有的嫔妃一样坐在阶下,而现在,她却是和龙行云一起高踞在这殿堂之上。
高处不胜寒啊!萧若君幽幽地叹了口气,收回落在屋外那五色斑斓的花灯上的目光,轻啜了一口淡酒。去年的此时,她还能以局外人的心境来看待这姬妾满堂的一幕。而今,优游的心情早已不再,满屋的各色佳丽却成了她心头最大的隐忧。
做了皇后又如何?充其量不过成为这群女人的首领而已,她的身份仍没有改变。她的命运还是掌握在龙行云的手中,他今日的眷宠何时会离去,这是谁也不可预测的。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龙行云细心地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她抬头强颜一笑,意外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柔情。这个男人,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吧。好感的种子,早在初见面时便已深深种下,否则她哪会无欲无求地做他妃子那么久?她甚至都曾想过就这样渡过余生。
作为一个君王,她相当欣赏他的作为。只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与她的理念简直是水火不容。若不是她谨记他的身份,始终小心翼翼地守住自己的心,不让他的身影全盘占据,怕是她早就爱上他了。
突来的认知让她忧郁。手中的酒已喝光,她执起一旁的玉壶,为自己斟上一杯又一杯。她的举动惹来了龙行云的注意。他频频回头看她,在她又想将满满一杯酒往嘴里送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手,将酒杯从她手中拿了过来。
“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他不悦地瞪她一眼。都做母亲的人了,还学不会自己照顾自己。
“臣妾身体感不适,请皇上准予臣妾提前退席。”她的视线拉高,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便落回原处。
“好吧。”盯着她研究了半晌后,龙行云终于点头。他看得出来,自打她踏进这间房间起,就没有一刻开怀过。既然如此,她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是不甚开心的。笑容总是浅浅的,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般。他看在眼里、愁在心头,却不知该怎么办。本来还想借这次的灯宴让她高兴一下的,谁知却收到了反效果。
望着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女人,昔日的莺声燕语此时听来却聒噪如菜市场,只会惹得人更加心烦。他真怀疑他留着她们有什么用。几百个她们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萧若君来得珍贵。
龙行云收回厌恶的目光,一口喝干杯中的烈酒,伸手去执壶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若是这样的话,他又何必为了一整片不成材的朽木而放弃了一棵美丽清翠的树木?这些女人唾手可得,他的未来皇后失去了可是会后悔莫及的。他以前怎会愚蠢至此?!
龙行云放下酒杯,匆匆离座,“皇上……”一旁侍候的小六子急忙跟上,不知何故的宫妃们见状也急忙起身,“您要上哪儿去,灯宴还……”
“你们随意吧,朕还有事。”话音未落,他的身影早巳消失的门口,徒留一阵带起的清风。
随意?这下还能怎么随意?两位主角都提前退席了,她们这些虾兵蟹将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兴头?嫔妃们有气无力地坐了回去,再也提不起吃喝说笑的兴致,屋内霎时安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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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君、若君……”龙行云平时极少呼唤他爱妃的名字,通常一概以“爱妃”称之。今天才进永和宫的大门,他便提高了声音呼唤着,完全不见了帝王的威严。
“皇上?怎么您也……”头上的钗环只御了一半的萧若君被他吓了一跳,因为他的急切,也因为他的称谓。
“朕答应你的条件,遣出后宫所有的嫔妃,只留你一人,但你也要答应朕接受册封,做朕的皇后,并死心塌地爱朕一辈子。”龙行云如一阵风卷进来,一把捞起跪在地上的萧若君。
等等,她几时跟他谈过条件,他又凭什么要求她得爱他一辈子。被他搞得晕头转向的萧若君半天才理解他的语意。
“什么?!你要遣散后宫?!”她的双眼瞪得老大,像是大白天看到了鬼。
”没错!你敢不答应?”他捏住她纤细的肩膀,声音里透着威胁。
这好像不是她答应不答应的问题吧。即便她真的做了皇后也没那么大的权力。这事全天下只有他说了才算。
“怎么?朕都答应今后只爱你一个人了,你还不满意?”这女人也太不知足了,竟然敢得寸进尺!
他答应今后只爱她一个?!萧若君眨眨眼、再眨眨眼,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女人,你没有听错,朕是决定让你做我独一无二的女人。”终于读懂了她脸上的表情是不敢置信而不是拒绝,他好心情地将她一把抱起,在屋里转了一个大圈。
又被吓了一跳的萧若君本能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脑子里还在消化他刚才的话。可能吗?他真的要她做他惟一的女人?
“好了,女人。笑一笑,你该高兴才对。”他放她下地,拍拍她的脸颊唤她回神。
“真的吗?”她搜寻着他的双眼,看到的是满满的柔情。
“当然是真的。”他低头在她的粉唇上啄了一口。
“可是……”他是皇上不是吗?哪能少得了三宫六院?
”没有什么可是。”他坐在软榻上,拉她坐上自己的大腿,“你只要开开心心地等着做你的皇后就好。”看出她的迟疑,他继续发动柔情攻势。
“皇上……”生性冷静自持的她极少流泪,此时眼中却有点点晶光在闪烁。
“嘘,叫朕行云。”既然都决定仿效民间的一夫一妻制了,索性连彼此的称谓也都平民化一点。
“行云。”她隐忍多时的滴泪此时再也蕴藏不住,夺眶而出。
“别哭……”他爱怜地吻去她双颊上的珍珠,“朕是要你高兴,可不是要你哭的。”真好。看来这女人也是爱他的,龙行云快乐地吻上她的红唇。
“还有一件事。”她好不容易趁着换气的空当,将他推远一点,“你……你是怎么爱上我的?”这一点一定要问。事情来得太突然,到现在她都还有点不敢相信。
“傻瓜,你本来就很可爱。”他的脸又再度凑了过来。
“别……我是说真的。”她急忙再把他推远些。
看到她一脸的认真,他不得不收起玩笑的心态。怎么爱上她的?这个问题有点难呢。“你同其他女人不一样,不会粘朕缠朕,更不会对朕使小性子。更重要的是,你极富才情、又善解人意,朕喜欢有你陪在身边。”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她独特的性格闪耀着光芒,将他完全吸引。
“喔。”
“还有,你在这世上独一无二到朕永远都不想放手。”见她的小脸满是失望,他急忙又补上一句。
“那我在你心里呢?”她重新仰起脸看他,小心地不让双眼泄露太多的希冀。
“也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你永远是朕最爱的女人。”他再给她一颗定心丸。
“皇上。”她将脸埋进他的胸前,借以隐去自己感动的泪。她看得出他此刻的真心。不管他的这份爱会维持多久,她都将爱他无怨无悔……
“是行云。”他拥住她的肩,不忘又强调一遍。
“行云。”不再害怕,不再迟疑,这个叫龙行云的男人将是她一生的归依。
终曲
德贵妃顺利地为神宗产下一位皇子,婴儿才一落地便被龙行云亲封为太子。日后举行了隆重的封后大典,德贵妃理所当然地被尊为皇后。
而后宫所有龙行云宠幸过的宫人们,视情况被龙行云遣的遣,嫁的嫁,留下的只是自愿在后宫做女官终老的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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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太子出生两个月前,龙行云便下令将萧若君由永和宫迁至甘露殿,既是夫妻,住在同个屋檐下是理所当然,这样也省了他两头跑。
此刻快到午膳的时辰了,小六子和小顺子找遍了整个甘露殿上下也没发现两个主子的影子。
在逐个问过侍候的宫女太监之后,他们两个带着一帮人匆匆向御苑跑去。御苑里,又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桃花树下,龙行云席地而坐,萧若君则偎在他温暖的怀里。
物是人非。还是跟去年一样的景色,人却有着偌大的改变。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萧若君不知不觉地闭上眼睛,在他怀里睡着了。
龙行云小心地调整着她的姿势,免得她一觉醒来之后腰酸背痛,一面挥手赶开远远朝他们跑来的一大帮人,生怕他们吵醒了怀中的佳人。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番外篇
燕舞莺啼,又是一年仲春天气,千里江山处处洋溢着无限的春光。
皇宫内院的御书房内、高踞在上的龙案之后,端坐着一位锦衣少年。他鼻似悬胆,面若冠玉,飞扬的眉眼宛似当年的龙行云,细细看去,又较之多了几分俊秀之气。
少年手持朱笔,面对满案堆积如山的奏折,一开始尚且思维神速、文笔顺畅,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批阅的速度越来越慢,批阅一本奏折所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只见少年的面色逐渐凝重,一双修长的剑眉慢慢拧在了一起。终于,在他凝眉面对一本奏折头痛了半晌仍想不出丝毫对策之后,他将朱笔随手一丢,推开眼前一大叠的奏折,决定出去透透气,好让已经麻木的头脑恢复正常。
他是龙逸飞,当今皇上龙行云的长子、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当朝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按理说应该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才对。但此刻的他却是满面倦容。每天被繁忙的政事锁在这张龙椅上动弹不得,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的父皇与母后。
他的父皇,当朝皇帝龙行云,被奉为本朝开国以来最英明神武的一位帝王,却自他十五岁那年开始,突然“荒废”朝政,动不动就喜欢带着母后到处游山玩水,把偌大一个国家丢给他来治理,害他不仅永远告别了以前那种轻松惬意的日子,而且每每与美好的风光失之交臂。
就像刚刚,他独自坐在御书房里与一大堆的奏折奋战,而他的父皇却带着母后去风光秀丽的江南踏青寻春去了。
没道理,真的没道理!龙逸飞沐浴着春日里明媚的艳阳,脑中苦思着如何才能脱离“苦海”。
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太子而已,父皇又正值壮年,没必要在小小年纪就扛下治国平天下的重任。就算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他也希望能够再逍遥上几年。
“大哥……”他信步走到御花园一角,忽然发现前面湖边的翠微亭上,有人正在朝他招手。
”若飞,原来你也在这里。好兴致啊!”拾级而上,他在凉亭中摆放的石凳上落座,随手拈起石桌上的蜜饯,往口内一送。
龙若飞,龙行云膝下惟一的公主,因为相貌与皇后萧若君酷似,因此备受宠溺,是皇宫上下人人捧在手心的宝贝,也是他从小呵护到大的妹妹。
“是啊,大哥,你怎么会在御花园里闲逛,那些奏章都批阅完了吗?”龙若飞坐在另一个石凳上,不无好奇地问着。每当父皇与母后外出巡游时,大哥就要忙翻天,常常要端坐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至深夜,难得有如此悠闲的时光。
“累了,出来散散心,怎么样,最近有没有闯什么祸呀?”龙逸飞用一双漂亮的丹风眼笑睨着小妹。
若飞自小长在深宫内院,自小娇生惯养、加上父皇对她的格外恩宠,成就了一股刁蛮任性的脾气。虽然她的本性天真善良,不至于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平日里耍脾气使小性所闯的祸也够令人头痛的了。后宫之中也只有母后尚且约束得住她。如今母后不在宫中,这小妮子怕不闹翻了天。
“没有啦,我最近可是乖得很。”龙若飞高昂起一张小脸,满是得意之色。
“哦?真的?”龙逸飞拈了一块蜜饯,正要送到口边却突然顿住,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的宝贝妹妹。
以他对若飞的了解,父皇与母后出门这么多天,若飞早就该如同放出笼的小鸟了,闯下一两件难以收拾的祸事。通常她都会找他这个大哥来替她收拾残局,想办法弥补的。怎么他今天主动问起了,她反而没了状况。是她真的长大学乖了不成?
“是啦,是啦。不信你问问海烟。”见大哥不相信自己,龙若飞急忙一把拖过旁边的一位白衣女子。
“海烟是谁?”龙逸飞并未抬头看那名女子,反而一径盯着自己的皇妹,目光中颇有些责难的意味。
若飞仍是孩子心性,辨识不清人的忠奸善恶。皇宫禁城乃国家权力的核心,难免会有一些意图不轨的小人以媚事主,尽极巴结之能事,只求能够得到皇子皇女们的宠信赏识,一步登天。若飞要是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只会越来越难以管教。
“海烟是母后新近赐给我的伴读女侍、全权管理我的琼芳阁,权力都快比我大了呢!”龙若飞把小嘴一噘,似有些哀怨之色。
“有这等事?”龙逸飞对这位名唤海烟的女子印象顿时改观,视线也跟着投向龙若飞的身侧。看来母后是派了一位镇山太岁专门管辖若飞这只小泼猴,这事母后以前也跟他提过。就不知她这次物色了怎样一个人选来担下这个棘手的差事,他可是相当好奇呢!
谁知一看,龙逸飞却愣住了。眼前这位女子不过中上姿色,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根本称不上出众,但她肯定是特别的。她不像普通的宫女那样穿着同样的服饰、梳同样的发髻。她的头发仅是松松地绾起、梳了个简单而别致的发式,除了几样恰到好处的簪花外别无赘饰。身上衣物的色泽以素雅为主,俱是用上等织物制成。她给人的感觉,既不像宫女侍从,又不像皇妃公主,有一股书香世家、饱读诗书的千金小姐的味道。
“你就是海烟?”龙逸飞可是越来越好奇了。真不知母后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人才。
“是,奴婢邢海烟叩见太子殿下。”低柔的女音隐约蕴着十足的底气,屈膝的一礼也行得不卑不亢。
深宫内院待久了,邢海烟深知其中的各项条文戒律。龙逸飞身为太子、地位极其尊贵,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根本没“资格”直视天颜。虽然她还是第一次离这位传说中的俊美太子这么近,也没那份好奇想去看看他相貌到底如何。她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照皇后娘娘的嘱托管好琼芳阁,其余的,她一概没心思过问,
“是母后派你来看住若飞的?”看她的年纪与若飞不相上下,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沉稳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心。
“皇后娘娘只是吩咐奴婢来服侍公主。”想她小小一介宫女,虽然有命在身,但也大不过皇宫的主人。她只不过是略施小计,将若飞公主的行为约束在一定的范围内而已。其实公主的本性并不坏,对待下人也尚宽容。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基本上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得公主去了;有时公主真的闯了什么祸,她才会想法子补救。
“这样……”看她说话严密得很,没半丝漏洞,他的玩心顿起,“若飞,她服侍得还算周到吧!若是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替你禀告母后,让母后换一个更贴心的人来。”
他的神情看似随意,眼神却始终注意着龙若飞与邢海烟脸上的表情。若是这个邢海烟没完成任务就被“退货”,不知她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持重。
“不要,大哥!”邢海烟的神情没半丝波动,倒是龙若飞先叫了起来,“我很喜欢海烟的。她既聪明又细心体贴,还会帮我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有她在身边我省心多了,我才不要母后换掉她。”龙若飞嘟起小嘴,跺着脚生气了起来。
海烟名义上是母后派来管辖她的,但实际上是差不多站在她这边的。她无聊时海烟会帮她出主意,陪她玩。一旦她闯祸了,海烟也总能想出办法解决。像现在父皇母后出门这么多天,她都还没有半点不良记录,这全是海烟的功劳,她的身边怎么能少得了海烟?
“原来如此。”龙逸飞重重地点几下头,”这么说,诲烟,你是有功喽。”看她仿佛木雕般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奴婢不敢,服侍好公主是海烟的本分。”她没上他的当,也不想对他的挑衅予以还击。鸡蛋碰石头,她这只蛋就算壳再硬也还是会粉身碎骨的,她有自知之明。
“是啊,大哥,海烟她真的很能干的,你不要为难她好不好?”有海烟在她身边,她万事安心。
“怎么会呢?大哥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龙逸飞给她安抚的一笑。按理说,母后在若飞身边安插了人来管束她,她应该巴不得把这个邢海烟赶走才是,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劲地护着她?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突然想吃新进贡的荔枝。海烟你去帮我取好不好?”他想搞清楚这其中的玄机,但邢海烟肯定不会像若飞一样好骗。
“是。海烟不在时,请公主照顾好自己。”知道龙逸飞是想故意支开自己,她在转身离去时,终于第一次抬眼正视他。原来他们的当朝太子空有一副善良无害的面相,心机却比谁都深。相较起来,她还是喜欢表里如一的龙若飞。
龙逸飞凝望着海烟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开口:“若飞,介不介意告诉大哥,你的海烟是怎么个能干法?”他刻意放柔了噪音来加强诱惑力。
“海烟她真的好厉害哦:”龙若飞一提起来眼睛就发亮,“我用她教我的棋招把夫子都给赢了呢;还有上次母后交待的女红,我一时贪玩来不及做,也是她帮我赶上弄好的;还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夫子誉好的诗稿泡进水里,还好她擅长模仿字迹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代替,还有……”她扳着指头数着海烟的种种好处,滔滔不绝。
看来这丫头最近不是没闯祸,而是海烟能干地全替她压下来了。要不然,她没完成女红会被母后禁足,毁坏夫子的诗稿至少也会挨几下手板,谁都知道皇后为这个调皮的若飞公主请的夫子是个出名的严师,罚起学生来六亲不认的,管你是王子还是公主?
“而且晦烟懂得好多哦,普通一点的琴棋书画,女红中馈就不用说了,她居然还懂得治国啊策论啊这些大道理。夫子说我写得最出色的那篇《国事论》就是她临时捉刀帮我写的。”龙若飞一脸的兴奋,让人觉得她有此一宝,于愿已足矣。
“哦?有这等事?”龙逸飞颇为惊讶地睁大了眼。就算本朝民风颇为开放,不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一套,鼓励女子读书识字,但她们大多数也只是闲时读些诗文聊以怡情而已,很少有人像男子那般精通史书、擅论国事的,难道海烟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
“对啊,母后也说海烟生为女儿可惜了呢,不然肯定是将相之才。”龙若飞一脸骄傲,好像在说她自己一样。
“看来我得恭喜你有了位得力干将。”虽然心里好奇得很,但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不动声色、以降低她们的戒心,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防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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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龙逸飞仍面对着满案如山的奏折,但他的表情却较几天前轻松许多。
“海烟叩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找奴婢前来有何吩咐?”邢海烟仍是一身素衣,在阶前盈盈下拜。
“平身吧。”龙逸飞因她的到来,脸上更是浮出淡淡的笑意,“今天把你召来,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她一身沉稳优雅的迷人风韵,怎么也不像与小妹一般大的黄毛丫头。
“只要是海烟力所能的,奴婢定当效劳。”刚起身的她又是一福,说话也是恭恭敬敬的。
站在她面前的是皇朝太子,一手掌握着她的生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她察觉他的意图并不是那么单纯,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接受。上天待人原本就是如此不公。
“放心,只是一点小事,难不倒你的。”他脸上的笑容有扩大的趋势,“我整天看着这些奏章,总感觉眼力有些不济。听若飞说你精通文字,就想请你来帮个忙,由你来读这些奏章给我听,再由我口述批示,你写在上面就好。”他看似一脸的轻松,但却没放过她脸上表情的丝毫变化。
“这……海烟只是小小的一名女侍,恐怕难当此重任。况且宦官不得干政,海烟虽不是太监,也要尽量避嫌才好。”她很意外龙逸飞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管他居心为何,她的直觉命令她拒绝,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想揽这件易招人非议的差事上身。
“无妨,你只是一介女流,况且是我要你来帮忙的,料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他立刻将她的原由驳回。
“来,我们就从这一本开始吧。”龙逸飞由堆积的奏章中拣出最上面的一本递给她。
接,还是不接?接下就意味着接下了这桩肯定会给她带来麻烦的差事,不接则意味着抗旨,麻烦立马就会来到。龙逸飞伸出的手迟迟不肯收回,无奈她只得上前将红色的奏章接下。
很好!龙逸飞满意地收回手臂,站起来在房里踱步,“你的位子在那。”他指指龙案旁边早就差人预备好的小几,上面文房四宝俱已排列整齐。
看来他是早有预谋,感觉自己上了贼船的海烟坐了上去,骑虎难下。“臣户部尚书……”她清亮的噪音在御书房响起,让这片一向是男人为主的天地第一次有了抹鲜艳的色彩。
不知不觉间,日渐西沉,天边开始现出瑰丽的霞彩,“好,今天就到这里吧。”龙逸飞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终于开口放人。
就在海烟暗自高兴终于可以解脱时,他忽然又给了她当头一棒,“我已经跟若飞打过招呼了,以后你用过中饭便来我这。”
看她脸色骤变、呆愣在那,连告退也忘了说,只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的惊慌模样,真的是相当有趣。
邢海烟走后,龙逸飞走到小几前翻看经她手批示过的奏折。这些其实都是一些日常琐事的折子,以前都是由宰相等大臣来批示的,根本不需要经由他手。这次他把它们专门调过来,只不过是为了要试试邢海烟是不是果真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逐本翻阅着几上堆放整齐的奏折。她有着一手相当漂亮的字迹,既有大家风范又自成一派,不下苦功是得不来的。每条的批示都文理清楚、言简意骇,连他故意的口误她都自动将其改正过来。
他一直以为像自己母后那般的才女世上独有,哪知世间竟还有一个邢海烟存在。而且她的才华可能比母后还要更胜一筹,就连满朝的文武大臣中,精干如她的也不多见。上天将她生为女子,真是可惜了。
正这样想着,一个念头由他脑中冒出来,吓了他一跳的同时却又觉得可行。她虽是女流,但并不在宫规不得干政的人群之列。他完全可以把她弄来自己身边,培养她成为自己的左右手,分担政务。这样一来,不但父皇母后不在的日子他可以轻松许多,就算以后即位做了皇帝,他也一样可以有人帮忙。
龙逸飞坏坏地笑了。他现在知道为什么直觉龙若飞会防着他了。他要抢走她的贴身爱婢,她肯定不会答应。不过对于邢海烟,他是势在必得,不管早晚,她都会是他的人。至于小妹那边,他只能说声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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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用罢午膳,邢海烟不得不按时到御书房向龙逸飞报到。她也曾试着向龙若飞提过,自己不过是位下人,服侍好主子才是她的本分。怎奈龙若飞却大方地说暂时借她给大哥帮忙没关系,还让她别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尽量少闯祸。有主如此,她又能奈何?
“你来了,坐。”龙逸飞比比她的专属座位。他不是应该很忙的吗?怎么这会有闲情逸致看什么诗选?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在位子上落座。
“奏章都已经搁上头了,开始吧。”像是看出了她的不满,他放下诗选,掸掸衣袖,正襟危坐。读了几本,海烟便发现今天折于的内容与昨天大不相同。昨天似乎都是一些琐碎小事,而今天,她真正感到了这个国家命脉的跳动。
她不禁偷眼看一眼高踞在上的龙逸飞,不敢再继续漠视他是何居心了。她的命运固然掌握在这些主子们的手里,但还有一句话叫“事在人为”不是?
“你的字很漂亮。”分神之际,她被背后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强稳住心神才没把手边的奏折给划个花脸。她一心专用,居然连龙逸飞什么时候走下来踱到她身后都没发觉,
“谢殿下夸奖。”定了定心神,她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但她真觉他并没有走开。他一直站在后面干吗?是在看折子,还是在看由她代笔的批示,还是在看……他的目光像两道利箭,刺得她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龙逸飞的本意只是要欣赏一下她秀丽的书法,但她头部微垂,露出秀发与衣领间一段欺霜赛雪、柔嫩芳馥的脖颈,渐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站在她身后,隐约觉得有股幽香自她身上传来,他竟有些心猿意马。
“殿下?”海烟读完一道折子,等了半天却不见龙逸飞作批示,她忍不住开口提醒。
“什么事?”他方才回神,口气有点不善,心中懊恼着自己怎么会看一个中等美女出了神。
“敢问这道奏折您要如何批示?”她耐着性子再问一遍。亏她一直以为这位太子虽没有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但起码也会是位英明勤政的君主,原来他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依你之见呢?”惟恐自己再受她影响,龙逸飞走回自己的龙椅上坐下,有点想故意刁难她。这是一道言官密奏当朝某位大员纵奴行凶的折子,可大可小,其间的尺度把握,则可以考验出一个人的领袖天分。
“海烟只是个下人,不敢妄加评论。”她知道这是在试探她,但他这样做的目的呢?
“让你讲你就讲。”他突然沉下脸来,一反平日的和颜悦色,还真有些吓人。
伴君如伴虎,她可不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当儿戏,“奴婢以为王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犯案的家奴应交相关衔门严办。至于这位大人,虽无大过但仍难逃管教不严之责,应施以轻罚以示训戒。”她讲得头头是道。
他盯着她,目光由审视变为惊讶,然后是赞赏。该说什么才好?上天若是把她生为男人,必定会是一位能辅佐君王成就伟业的能臣。以她一名长在深宫女子的见识而言,能有这么一番奖惩得体的评论,已经相当了不得了。的确是一块可造之材!龙逸飞的情绪为这个发现兴奋起来,也许日后这个邢海烟的用处比他原先想的要大得多。
“就按你说的去办吧。”表面上他仍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还有,以后奏折上有什么你不太懂的地方,尽管来问我。”虽然她极有天分,但真要她掌管大局,仍需要一定的接触与锻炼方能胜任。
“是。”虽然她很奇怪他向她解答疑问有什么用。难道日后还会要她独自处理这些奏折吗?
海烟没想到的是,她玩笑的想法竟在日后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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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烟,大哥现在还要你去他那帮他吗?”这天海烟服侍龙若飞用完午膳,正指挥一班宫女收拾杯盘时,她忽然问道。
“是,太子殿下并未说过已经不需要帮忙了。”怎么她的主子终于想起要救她出苦海了吗?近日来,虽然她刻意保密,但宫中已经有人对她日日去御书房帮忙的事起了议论。深宫之中人言可畏,她不希望因此惹什么麻烦上身。
“大哥还需要你帮忙啊?你都快去了半个多月了呢?你每天下午都去他那,害我棋艺最近一直都没什么进步,前几天夫子也骂我功课学得不好。”海烟可是比那个老爱骂人的臭夫子厉害多了。不管她教自己什么,总是很容易就学会了。想着海烟的好,龙若飞忍不住嘟起嘴抱怨。
“海烟也希望能够一直待在公主身边服侍您。”她微微笑着,为龙若飞递上一杯茶。看来平时她没有白对公主好,公主还是想着她的。
“那你今天就不要去了。我差人跟大哥说,让他去找别人帮忙。”她想要她今天下午陪自己玩。
“多谢公主。”公主想得太过于简单了,龙逸飞可能不会这么轻易放人,但试试也未尝不可。
但事实证明,龙若飞真的是想得过于简单而她也过于乐观了。就在她陪兴致勃勃的龙若飞下棋时,龙逸飞找上门来了,“你们在下棋呀?真是好兴致。”他大摇大摆地在棋盘旁边一张空位子上坐下,扫一眼棋盘,再看看刚刚还在对奕的两个人。
“坐呀,继续下你们的,我在一旁观战就好。”他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那大哥你坐。来,海烟,我们继续。”一心扑在棋局上的龙若飞没发现他语气中的不对劲,当真扯着她的袖子坐下。
诲烟的心思已经不能完全放在棋局上了,她不由得揣测龙逸飞来这儿的用意。她不是龙若飞有公主的尊贵身份,可以天天快乐地什么也不用想。她孤身一人,只能自力救济。
“哇,我有进步耶!海烟你今天只赢了我三子。”一盘厮杀已毕,龙若飞因结算下来的结果而开心不已。
海烟只能微笑以对。其实并不是龙若飞的棋艺长进,而是她心神不在于此,才会勉强赢她。
“不错嘛若飞,有没有兴趣跟大哥下一局。”一直静静观战的龙逸飞突然插了进来。
“好哇,我肯定能赢你。”龙若飞被胜利冲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大哥也是个中高手,直呼海烟收拾棋盘重开新局。
“就这样下来未免太无趣,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开局在即,他手执一颗白子在手中玩弄着,状似无心实则有意。
“赌什么?”龙若飞的胃口完全被吊起来了。
“若是我输了,就要无条件满足你的一个要求,若是你输了,同样也要满足我的一个条件,如何?”为了诱惑小妹上钩,他这个饵做得不可谓不大。
“很公平,就这么说定啦。”龙若飞自信十足,仿佛赌注已经赢到手了。
“公主请三思。”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急忙出声想加以阻止。
“放心,海烟,我不会输的。”龙若飞仍是满不在乎,“好了大哥我们开始吧。”
“对啊。海烟,你担心什么呢?”他并没有理会她的叫嚷,反而转向海烟,似笑非笑的眼眸直看进她心底。
海烟低头借着添茶的动作避开他的凝视。她不懂他身为高高在上的太子为什么总要刁难她,与她作对。别人眼中的他同样是宽容大度的,独独在她看来,他的居心总是叵测。
龙逸飞笑笑地收回目光,一心将注意力专注于棋盘之上。虽说他有把握赢若飞,但对于这场非赢不可的赌局,他还是要多倾注一些心力的。
棋子一颗颗地落于棋盘的方路之上,双方的胜负渐渐显现。龙逸飞的表情没有什么大的起伏,龙若飞的小脸却越皱越紧。
“若飞,你输了。”落下最后一子,他将棋盘一推,端起旁边的茶杯啜饮。斜眼看一眼邢海烟,她的神情尚且冷静,但比她的主人也轻松不到哪儿去。明如她,应该猜得到他这次所为何来吧。
“输了就输了嘛。”眼看大势已去,龙若飞嘟起嘴也将棋盘一推,“大不了答应你一个要求就是了。”大哥可远比她厉害多了,恐怕没什么事是他不能办到而她能办到的,所以就算赌输了自己也不至于吃什么大亏。
‘我们讲好的可是任意一个要求?”他正在用激将法将她逼上死路。
“是啦是啦,任意一个要求。你说吧,不管什么我都答应你。”龙若飞果然上当了,她不耐烦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大哥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只想向你讨样东西、一样你心爱的东西,舍得吗?”翻遍整个琼芳阁,也只有这样东西在他心目中最有价值。
“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忍痛割爱的,大哥你就说吧。”就像犯人迟迟没有被量刑,心里总会不安一样,龙若飞此时只求快快摆脱欠债的境地。
“其实我想要的就是海烟而已。你知道我身边一直缺这么一个细心周到、又识文解字的人服侍。有了她我就可以轻松不少呢!”他一贯以轻快的语调制造假象,借以掩饰自己过于锐利的目光,妹妹与邢海烟两人的表情变化他尽收眼底。
若飞的反应是如他所料的惊呆,然后是抗拒。而海烟可就好玩了,仅在他提到她名字的时候抬头匆匆瞄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可以预料但却又有点在意料之外。邢海烟没想到他赌这盘棋真的是为了赢回自己。为奴为婢的命就如此低贱吗?她的命运正被人决定着,而可怜自己竟无半点发言权。忠心事主、深得主人宠爱又如何,任凭她有天大的本领,终究还是逃脱不了被人当做一件物品随意处置的命运。而对自己无力改变的事实,她也只能在心底哀叹。
“不行,大哥,什么都可以,惟独海烟不行。”有了海烟便万事不愁,她哪里会舍得。
“别忘了你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过什么?就差拍胸脯跟我保证了。你难道想后悔吗?”话既然已经讲出口,目的他势必是要达到。
“可是海烟是母后钦赐的,不能随便送人。”龙若飞试着抬出自己的母后来压他。
“母后若问起来,自然有我担待。若是你身边缺人手,我会派所有的宫女来随你挑,或是禀告母后,让她再赐你一个女侍也行。”他马上三言两语地轻松否决掉。
“不要,人家最喜欢海烟啦。”自知理亏,龙若飞索性耍起了小性子,抱住海烟的胳膊不肯放手。
“愿赌服输。小妹你不要忘了刚刚自己的信誓旦旦,海烟已经是我的人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耍小孩子脾气,他隐忍住皱眉的动作。相较之下,懂事明理的海烟就可爱多了。
“大哥,人家不要啦。”就原谅人家这一次嘛!龙若飞骄纵惯了,丝毫没察觉龙逸飞的不耐,转而摇着他的衣袖央求。
“若飞,乖乖听话。要不然我就把上次你差点害死小太监的事告诉母后。”她有一大堆的把柄抓在他手里,不怕她不让步。
龙若飞闻言马上噤声,一双小手也讪讪地缩了回来。那次是她贪玩,硬逼着小太监爬到高高的树枝上掏鸟窝。结果鸟窝是掏了,可那个小太监却被困在树上一天一夜下不来。若不是大哥闻讯赶来,暗中调动工匠赶制了一部云梯将其救下,说不定她真的会活生生害死一个人。
“好了,海烟收拾一下跟我走吧。”说伏了若飞,他急切地想带回自己的战利品。
海烟并未遵命,而是求助地看着自己的旧主人。她深知自己的一百句不如龙若飞的一句有用。
“海烟我会想你的。以后你要常来看我。”龙若飞垮着一张小脸,恋恋不舍地抱住海烟,同时也声明了自己的立场——帮不了她,海烟只能自求多福了。
是啊,她还想怎么样?心灰意冷的海烟扭身走向后堂。卑微如她,不过是他们兄妹拿来做赌注的一个物件。她还能奢望什么?她没权利要求龙若飞为了自己而跟她的大哥力拼到底。
可她终究也是个人呵!就算地位如何卑贱,她也同他们一样,是个有血有肉、有感觉有尊严的人中啊!在跨入自己小小卧间的刹那,久违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从面庞滑落。
命运的不公,自身的凄苦无依,空有满腹才华却无用武之地,种种酸楚一齐涌上心头,让她一时难以自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看破,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那种任人欺凌的日子,曾经以为自己是坚强的,承受得住一切苦难的。如今却发现,不管如何武装自己、如何在心上筑起一道又一道的墙来抵御外界的伤害,始终都是徒劳无功的。不管她将自己的自尊缩小到如何可怜的地步,仍旧会遭到狠狠的刺戳。
难道她真得奴颜婢骨地、任人呼来喝去地过一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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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你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是舍不得若飞吗?”虽然邢海烟尽力掩饰.但仍没能逃过龙逸云的双眼。
“公主一向待奴婢不薄。”她不愿多说,任由他误会。若是能真正地享有自由与尊严,她情愿放弃皇宫的锦衣玉食,去做一名乞丐。
“你以后可以常常抽空去看她。”他权当她是女人家的善感情绪发作,“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女。你掌管书房事务,无需负责我的生活起居。我已经命人帮你收拾好了住处,你先下去歇着吧。”他待下人原本就不苛刻,对于邢诲烟,更是多了几分优厚。心底里,他其实并没有拿她当奴才看。
这里是潜龙殿,东宫的核心所在。邢海烟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能在正殿的后室里拥有一个独立的房间,而且还相当宽敞舒适,各种物品一应俱全。这意味着什么?她的奴才等级又得到提高了吗?她的唇角浮起一朵冰冷的笑。
放下手中的小小包袱,她也不急着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原本就不多,加上龙逸飞又催得急,她暂时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过来。墙角摆放的高大衣柜可能一直都不会被用上了。
“刑姑娘,你在吗?”门外突然有人轻敲。
“太子爷吩咐我来侍候姑娘梳洗。”门外小丫头端的一盆清水还微微腾着雾气。
海烟疑惑地看着她进门,将水放好,“姑娘请。”
侍候她梳洗?她不也是个丫环吗?“是太子让你来的?”龙逸飞在搞什么鬼?
“是。爷还吩咐小平照料姑娘的起居。您快请吧,不然水就凉了。”自称小平的宫女索性将湿好的布巾递到她手上。
这算什么?主子中的奴才,奴才中的主子吗?“不用了,我自己来。”她深知低人一等的苦楚,不愿自己也成为奴役别人的一员。
“姑娘只带了这么几件衣服过来?”小平又自动自发地拿起床上的衣服放进柜子。
“其他的等过几天再去取。”她坐在铜镜前拿起梳栉整一下微乱的鬓发。
“是,晚膳还有一会儿才好,您还有什么吩咐。”小平误会了她的意思,暗中记下这件差事,思量着明日便去。
“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小平只是领命行事,海烟不想为难她。若是想抗议,她会直接找上龙逸飞。
“对这里的一切都还满意吗?”晚膳后,龙逸飞派人将海烟叫至自己的书房。
她总是一身素衣,就算衣料质地上乘,仍是一身清冷之色。直觉地,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她喜爱白色可以,但白色也是可以穿得温暖人心的。为了自己的舒适起见,也许他要试着对她改造一番。
“谢殿下关心,都很好。只是海烟只是一位婢女,还要劳人服侍,于礼似乎不妥。”她在这里的待遇已经够特殊了,无须再多加一条。
“没什么不妥的,你与他们不同。”他深邃的眼眸在烛光的摇曳下折射出流转的星光。
她的确是不同的。自幼在美女如云的皇宫长大,环肥燕瘦各色粉黛见识过无数,惟有她身上流露出一股独特的风情,不是那般矫柔造作的庸脂俗粉可比拟的。
海烟为他这句话心思微微一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因为长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由主子口中得到如此的尊重,也因为他直视她的双眼中闪动着的某种东西。
她隐隐觉察到了那是什么,但理智警告她不要胡思乱想。纵然很多事情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她起码还可以保有自我。
“好了,那边的折子是我过滤过的,你去整理一下。”他挥手指指她的专属座位。
他所谓的“整理”就是要她将这些奏折作批示。这些天来,他们彼此对此已心照不宣,她不知道他这样做用意何在,却也没有任何置喙的余地。依命行事是她惟一的选择。
他终于将她纳入旗下,收归己用了,龙逸飞拿起自己案上的重要奏折埋头批阅。以往只有他挑灯夜战,埋头苦干至深夜,如今有人相伴,并肩奋斗的感觉还真不赖,他决定以后要不择手段紧紧抓牢这个有用的女人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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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龙逸飞渐渐发现他对邢海烟的感觉变得很微妙。她的才能与品质慢慢赢得了他的信任,在很多方面,他意外地发现两人的想法是如此契合,恍然间他会有种两人并肩作战了多年的感觉。他甚至发现自己对她是完全信任与依赖的。虽然自小的成长环境便教会他不可轻信于人,遇事皆要防三分,但对她,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这层顾忌。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忽视了她的性别,将她像男人一般对待。她虽然生性淡漠,总是刻意与人保持着一段距离,可她的聪灵自信,让她秀丽的脸上透出一股逼人的光华,那是庸俗的艳丽所无法比拟的。“天生丽质难自弃”,这句话很适合用来形容她。
龙逸飞并不是一般的俗人,所以他察觉到了她别具特色的女性魅力。可有很多时候他倒宁愿自己是个再庸俗不过的凡夫俗子,这样他就可以免受她的吸引。
是的。这个邢海烟该死地吸引他。经过最初短暂的挣扎与不可置信之后,他已经清楚地认清了这个事实。
她举止优雅,体态婀娜;她可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也可以文采飞扬,逸兴逸飞。她有着女子的娴静,同时又拥有男子的豪情。她骨子里其实是倔强的,但又处处表现得柔顺。这两种矛盾的性格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交织成迷人的味道,总在不经意间扣动他的心弦。
这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很新奇也很奇妙。他无意去压制自己内心的情感,却也不急于求得一个答案。就让一切循着它自然的轨迹发展。
“海烟,我很好奇你除了围棋与文章之外,还精通些什么?”处理国事的闲暇之余,龙逸飞一边品茶,一边趁机与她闲聊。
她会的肯定不止这些,因为除了围棋在“琴棋书画”四样中够得上一样外,那些讲述治国之道的著术根本不适合闺阁所用。母后会将她派在若飞身边,除了监督,怕还兼有教导的作用。
“我只是小小的一个丫环,没您说的那么大本事,是爷太抬举我了。”邢海烟也同样手端一杯香茗,而且是与龙逸飞手中一样的新茶碧螺春。因为他说他喝不掉,要她“帮忙”消耗一下。
同样也是在他的坚持下,她对他不再一口一个”奴婢”,一句一个“太子殿下。”潜龙殿的上上下下皆跟随他多年,“爷”是他们对龙逸飞亲切的敬称。
“少来,你把我当成谁,若飞吗?”他极少在人前这么放松地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而且措词不加丝毫的修饰。这大概来自于他对她的全盘信任吧。
“好吧,我粗通琴棋书画,对女红、中馈也略有研究。”谦虚是圣人的美德,她总不好说她是个中翘楚吧。
“‘粗通’?‘略有’?你的标准是不是过于严苛了些?”他挑眉斜她一眼。翻翻案头这些带有她笔迹的折子,内行人一眼便可辨出她的笔力遒劲,书法功底深厚,如果这也称得上是“粗通”,那其他人要如何自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谦虚些总不会错。”她低头饮干快要见底的茶。宫中的事太复杂,招摇过头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人要懂得韬光养晦。
好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多才多艺的女子并不少见,但绝少有人能像她那般不恃才傲物,眼高于顶处以才女自居。
“不知以后谁有这个福气可以娶你为妻?”他故意一叹,半是真心半是试探。有妻若此,进可以辅佐功业,退可以掌管家计,做丈夫的既无半点后顾之忧,又可得一红颜知己,岂不要乐翻了天,想着想着,龙逸飞竟也有些心动。
“我只是一个宫女,哪有这个福分。”她毫不在意地一嗤。女子一旦人了宫,身体便已不属于自己,哪还有婚配的权利。或是孤单终老或白头宫女,或是年纪大了被遣出皇宫嫁与小吏,禄禄无为地度此余生。而她的归宿是哪一个,至今仍悬而未决。
“那若是皇亲贵族要纳你为妃呢?”她像一块美玉散发着美丽的光华,这不无可能。只是,这块玉如今已被他收入囊中,任何人都休想觊觎。他不禁暗中窃喜。
“海烟出身贫寒,岂能与皇室宗亲相匹配?”他越说越离谱,她忍不住抬出多日不用的疏离口气在彼此之间划下一条界限。
看惯了宫中的恩恩怨怨,岂不知后宫女子多薄命。皇妃们显赫的身份的背后,付出的是夜夜独守空房,与无数女人分享夫君的代价。
虽然当今皇帝龙行云已多年不曾纳妃,而且十数年来一直专宠皇后一人,称得上是少见的专情皇帝,可后宫其他得不到眷顾的女人的惨状她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间。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她不想步无数妃子们的后尘。
“怎么会呢?以你的气度谈吐、容貌姿质,足以跟任何身份尊贵的男子相匹配。”身份并不重要,皇族出身的他深知人的根本区别在于人心。
“好了,我们干吗坐在这儿讨论不可能的事,若是你太闲了,我这还有一叠本该是你处理的奏章。”她拿起了一本朝他挥了几下。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她发现他完全是相中了她的才能,拖她为他分忧解劳而已。她嫁人皇家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没必要在这儿争论地起劲。
这女人!对他说话越来越随便,有时也敢用这种近乎威胁的语气了。不过这也是他纵容的结果。他喜欢看她日益除下心中的藩篱,释放出自己的真性情。
“好吧,怕了你。”龙逸飞摸摸鼻子认命地抓起笔。正主儿是他,他总不好意思放她孤军奋斗,怎么也得意思一下,尽管他并不认为由她来处理国事会比自己差。
她的想法其实有很大的偏差。别人他不清楚,就自己而言,若是真出现了一位让他心动的女子,不论她是何身份他都会克服一切阻力娶她为妻。他有这个决心,也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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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情爱的滋生或许来自天长日久的共处,也可能在相见的那一刻便已种下情种。这次,龙逸飞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心房被一个女子占据的滋味。
他开始期待着与海烟一同处理政务的时刻。当她翩然而至时;当她盈盈落座时;当她凝神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时;当她与他意见相左,毫不畏惧地据理力争时;当她心情放松、不经意地绽开笑靥时,他的心都会溢满一种奇妙的、搀杂了怜爱、幸福、满足的情绪,这让他每一天都心情愉悦,充满活力。
对她,他似乎是一开始充满了欣赏与好奇。随着了解的逐渐深入,她的一点一滴都那么对他的味,对她的喜爱也随之一点一滴地堆积起来,终于汇成了深不见底的汪洋一片。偏偏那个女人,那个已经把他三魂七魄全部勾走的女人似乎还无知无觉,或者是早有所觉却一直在拼命装傻。
他不会放任她逍遥太久,没道理他这边波涛汹涌她那边却波澜不兴。他立誓要把她拖下水。他要她知道他的感情,他要她作出同等的回应,他要她的人、她的心全都属于他。她就是他准备珍爱一生的女人,为了得到她,他将不惜用尽一切手段。真爱难寻,他怕一旦错过了,穷尽此生也找不回来。
“爷,浙江水患,该拨粮十万担还是二十万担。”他一直盯着她的脸出神,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拿这种低级问题唤他回神。她自认生得并不美,至少也称不上是什么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他盯着她能看这么久未免太奇怪。
“那就十五万担好了。”他随口取了个平均数。反正若是有任何不妥,她自会提出反对。
邢诲烟微微一笑,如他所言在浙江水患的折子上做下一笔批注。浙扛水患并不严重,十万担粮米略少,二十万担则太多。不过那么多粮米放在国库里也是发霉给老鼠咬,不如多散些也好让老百姓们吃饱一点。位卑如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海烟,你是怎么进宫里来的。”爱上一个人,就忍不住想知道她的一切。
“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只得卖掉女儿来维持生计。”凄惨的往事如今她已经能用异常平淡的语调来讲述,就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无论当初自己的境况如何,如今都已物是人非,她也没有必要再念念不忘。
“那时你多大?”直觉告诉他,她还对他隐藏了很多。他只能继续追问下去以期得到答案。
“八岁。”那时的她已经读完《四书》、《五经》与孔孟儒学,因此得到了萧皇后的赏识并对她加以栽培,不然的话,现在的她也只不过是一个端茶倒水的普通宫女而已。
“那么小!”他为她受苦的童年心疼,“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认定她是自己的女人,爱屋及乌的心态令他想尽自己的能力让她的家人过上优裕的生活。
“家父不过是一介书生,家母早逝。我入宫后不久,家父也因病过世了,我没什么家人了。”父亲卖她所得的钱财不多,一场重疾便让他贫困交加、潦倒至死,并在城外乱坟岗一埋了事,他半生对功名的痴想也随之化为泡影。人死不过一抔黄土,何若为功名这些身外物赔上半生的精力及和乐的家庭。父亲就是想不通。
他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的苦!龙逸飞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怪不得她总是一副冷漠防备的姿态,原来是环境使然。他脑中不禁浮现出她年幼时孤苦无依的身影,那份心疼又加深了一分,从现在开始,他要好好宠爱她,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您那些折子都批完了吗?”他怎么正事不干,却净是关心这些跟他不相干的陈年旧事?海烟被他问得有点不耐。
“不看了。今天休息,我带你去个地方。”不给她反对的机会,他直起身来便往外走。
她虽嚣张了一点,但怎么也没胆违旨不遵吧。他料定她会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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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这地方美吗?”拍拍鞍下的骏马,他有点献宝地看着她。他带她来的,是御用的马场。邢海烟本来并不会骑马,但她天性聪慧,又不像寻常女子那般胆小怕事,他只教了半个时辰,她就掌握了骑马的要领。纵马驰骋还不敢说,但骑马小跑她已经是不成问题了。
“嗯。”海烟完全沉醉在四周如画的景致中。皇城之中,想不到还有这种美丽的地方。青翠的草原,连绵不断的山丘,还有遍地娇嫩的鲜花,仿佛让人置身广袤的塞外,连心也跟着开阔了起来。
就知道她会喜欢!将海烟的表情看在眼底,龙逸飞的唇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海烟低声吟唱。只可惜这里没有洁白如云的羊群,美丽中总觉得有点荒凉。
“不错的主意,回头就让他们在这儿养上一群羊。”他宠溺她,而且毫不掩饰。他不仅猜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还大方地帮她达成心愿。笼络下属用不着这样吧。而且他眼光中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了,她实在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也不该想,但现下,她不得不想。
她只想做一名普通的宫女,尽职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从来就不像宫里其他女人一样梦想着有一天能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做凤凰。她只希望等她年纪大些、老些之后,她能够被放出宫,重新拥有自己的自由。
“回去了。你第一次骑马,不宜骑得太久,不然明天恐怕会全身酸痛。”他替她笼过马头往回带,没觉察到自己的纡尊降贵。她大可以继续装傻充愣没关系,反正她现在人在他手里。任他孙悟空再厉害,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他有的是时间来一点一滴地将她征服。
夕阳西下,两人拉长的影子在地上重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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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邢诲烟像往常一样踏进书房,发现等着她的,不是龙逸飞及满桌的折子,而是排列整齐的衣料及站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怎么?今天休息吗?”瞧这里的衣料花色品种之全,都可以开个绸缎庄了。属于她的书案上也被撤除了笔墨纸砚,代之以量尺与刀剪,她只能立身在厅堂中央。
“看看你都喜欢哪些衣料,量好了好吩咐他们去做。”龙逸飞一声令下,旁边那些人倒是很机灵地立刻围了上来。
“请姑娘挑选。”这厢是手捧布匹花样的太监们,那厢织造处的师傅们已经在宫女的协助下对她周身上下丈量起来。
“等一下。这是要给我做衣服吗?”挣不开那些宫女的七手八脚,她只好转而求助高踞的龙逸飞,虽然他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当然。你快站好,当心做出来的衣服不合身。”他凉凉地坐在上面喝茶,丝毫没有解救她的意思。原来万能的她也有受困的一刻,他居然心里有点暗爽。事实证明,是人都会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她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
“我的衣服足够穿,并不需要新做。”傻傻任人摆布的滋味很不好受,但是碍于这么多人一起围起她,态度也都是毕恭毕敬的,让她端不出冷脸色来吓人。
“你有多少衣服我还不清楚吗?”龙逸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他们天天见面,都这么久了,她都有哪些衣服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换来换去的不就是那几套。
“我若是缺衣服穿会自己添置,用不着如此大费周折,我消受不起。”她并不领他的情。看看这些衣料,全是四方运进宫供皇族御用的贡品,而那些负责帮她量衣剪裁的也都是宫中顶级的工匠。任她地位再特殊也只是位高级侍女,穿这样的衣服在身上岂不是不伦不类?
“你是我身边最亲密的人,若不收拾得体面点岂不是丢我的脸。”几件衣服算什么,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把全天下最美好的东西奉献到她眼前。
”爷费心了,但海烟只是一个奴婢。”她一时心急,竟忘了龙逸飞的禁忌。他一向最讨厌她自称奴婢的。
“哦,是吗……”他挑眉笑笑,立起来晃到她面前站定,“我随时都可以让你摆脱奴婢的身份。”他轻轻将脸凑向她耳边,压低声音,以只有她才能听清的音量说道。
“爷愿意放我出宫?”即使平常冷淡惯了,海烟仍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她多年来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吗?她终于可以远离人心叵测的皇宫,随心所欲地生活了吗?也许她的新主子并不像他平常表现得那么“刻薄”,他也是很体恤下人,很有仁爱之心的。
“出宫?你休想!”他一语戳破她对美好未来的设想。这女人平常八成没动什么好心思,一提到出宫就两眼发亮,他可从来没见她如此开心过。可惜她注定是他的女人,要做皇家的媳妇儿,怕是这一辈子都逃不开与皇宫的牵连了。
“那爷的意思是?”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但话已脱口而出,来不及收回。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这一次,他更加靠近她,嘴膳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垂,吐纳间,温热的气息直吹进她的耳孔。
海烟对他的挑逗没有反应,事实上她被他的话给震呆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忽然隐去,只剩他的那句话在耳边回响。他要她做他的女人?!虽然她早就发现他看她的眼神有一丝特别,也感觉得到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宠信早已超出了界限。但她仍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龙逸飞身为一国的太子,环肥燕瘦有的是美女任他挑选,他绝不可能会看上她这种在后宫一抓便是一大把的小宫女的。可他言犹在耳,又由不得她不信。她直觉张口想反抗,却因周围的人而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极具诱惑的笑,转身指点着让人眼花缭乱的布料。
“这块白色的,还有那边的鹅黄、粉蓝、粉紫……”他一口气指定了一大堆的颜色,“式样就照最新的款式。”三下五除二,他就擅自帮她决定好了一切。然后在转眼间,满屋子的人又都奉命退了个一干二净,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与她。
“我帮你选的都是偏于素淡的颜色,你应该会喜欢。”他又转身面对她,若无其事地对着她笑,帮她拂开鬓角的一丝乱发。
“承蒙爷的错爱,可我实在担当不起。”她拼命压下心里对他爆发的冲动,力持稳住自己脸上的冷静表情。
“谁说的,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美丽的女人。”他定定地看进她清澈的双眼,眼光炽热得足以把她融化。她的美是独一无二的,来自于蕴藏于内的耀眼光华,她就像是一块蒙尘的美玉,只有经过雕琢才能向世人展现出她无尽的美丽。
“你在说笑,我自己的长相我自己最清楚!”她被他看得心中无名火起,口气跟着也硬了起来。他满口说的什么鬼话!聪明还有几分,说她美丽,传出去可能会笑掉别人大牙,她从此也没脸出门了。
“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跟我的烟儿比。”他想拥住她却被她不客气地闪开。他不怒反笑,她的骨子里是傲气与倔强的,哪能容得人随意轻薄。就算对方是位高权重的太子也一样。
“我是跟她们不一样,我从来就不想有朝一日能得到君王的宠爱、做妃做嫔的,所以你找别人吧,我消受不起。”她退开一大步,冷冷的语气却夹杂着浓浓的火药味。别人眼中的无限尊荣她视为草芥,攀龙附凤、做一棵菟丝花是她最不齿。她曾立誓不让自己走上这样的人生。
他对她,或许只是一时的兴趣,或许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征服欲。可是失宠的宫妃在后宫是人所欺之的,她们的地位连宫女都不如……
她根本就不想被扰人复杂的皇族爱恨中,她只想过平淡简单的生活。一旦做了他的女人,她就再也跳不出这个是非圈了。
“可惜,我独独就看中了你。”面对她一脸的冷硬倔强,他反而笑得极得意,“你早晚会是我的人。”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略显苍白的唇瓣,在上面稍作停留,便又随着他的身分如风般离去。
只剩下她僵立在空空的厅堂里,脑中一片浑噩。无情的命运,又一次把她抛向了不可预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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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逸飞斜倚在榻上,看着手捧奏折的邢海烟看得出了神。
“太子殿下?”海烟忍无可忍地娇叱一声。
“什么?”他仍是盯着她看,眼珠转也不转。
“工部尚书奏请丁忧。”不能否认他火辣辣的目光十分具有杀伤力,她的两颊不自觉地飞出两朵红云。
“准奏。”虽然她飞快地低下头去掩饰,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难得一见的娇媚。虽然心喜,但他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自从龙逸飞宣告要邢海烟做他的女人以来,两人就维持着这种相处模式。她躲不开他,就只能戴上一副冷面孔来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她越冷,他就越喜欢逗弄她,直到她的面具出现一丝裂缝为止。
不过他也不敢做得太过火。就像上次,他只不过是趁她不备时偷亲了她一下,她就当场跟他翻脸,扔下一大堆的工作逃跑不说,还赌气几天都不见他,害他饱尝了相思之苦。自那以后,他学会了见好就收,要让她在一点一滴中慢慢软化,虽然她生气时的样子也很可爱就是了。在这场意志之战中,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到最后怕不抱得美人归?
“等会去骑马怎么样?”不过一会儿,龙逸飞的心思又偏离了正事,跑到“吃喝玩乐”上去了。他极爱看她快意驰聘的模样,那份豪气与洒脱在他眼中自是一番别样风情,海烟的骑术也在自己的尽心教导下长进了许多。能与心爱的女子并驾齐驱、纵情马上,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今日的奏折还没批完,爷要以天下国事为重。”海烟不冷不热地将他顶了回去,丝毫不为所动。她是很喜欢骑马没错,但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去。平日里,被迫跟他绑在一起、在同一屋檐下吃、住、做事也就算了,她可不想再与他分享同一片草原。
龙逸飞忍住叹气的冲动,无聊地端起旁边半冷的茶水,她不像别人那样会敬畏他,也不会像普通女人那样因他的身份而巧言色鲜,反而会嚣张地拒绝他的命令,给他排头吃并兼有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纵容的结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其实他感觉得出,海烟对他的抗拒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强硬,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亲近,对一些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但每次他感觉要触碰到她心的时候,她就马上又缩了回去。或许他该下一剂猛药,逼她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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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当今圣上龙行云与皇后萧若君回朝的日子,邢海烟的心里却忐忑不安,不知自己是喜是忧。皇上与皇后回来了,必会阻止逸飞的胡闹,她也将告别整日与形形色色的奏折为伍的日子,或者回到皇后身边,或者仍被派去服侍公主,总之不会继续留在潜龙殿。
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带过来的衣饰杂物,至于龙逸飞帮她添置的种种行头,她全留在原地,半件都不带走。但她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呢,心底那股失落感又是什么?
说实话,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觉得很具挑战性,总能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但现在她要走了,除了对自己无数次伏案工作过的书桌恋恋不舍外,为何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房一舍也眷恋起来了呢?
龙逸飞去拜见他的父皇母后了,所以她才有空闲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也许再过不久,这间住了几个月的卧室就不再属于她了。而实际上,后宫如此多的屋字楼阁中,没有寸砖片瓦是真正属于她的。也许等她真的有机会出宫那天,能够带走的,不过就是孑然一身而已。
“怎么坐在这里发呆?”龙逸飞推门而入,打断了海烟的自哀自怜。
“你回来了,陛下与娘娘可都还好?”压下心中的酸楚,她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
“他们都很好,母后还问起你来呢。”他倒也没追究,随意挑了一张凳子坐下来。
“皇后娘娘怎么说?”沉吟了一阵,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句话问出口。来了,对她命运的又一次判决。接下来她要去往何处?
“她答应从此以后不再让你做我的侍女,而父皇也同意了。”他笑睇她紧张的娇容。
“娘娘她是怎么说的?以后我要去哪儿?”摆脱他,她应该庆幸的,但一颗心却不知怎么也雀跃不起来。不过,一名宫女的调动而已,用得着惊动皇上吗?
“你哪儿也不去,还住在这潜龙殿里,不过房间是要换的。”他玩味着她脸上的表情。
“可是不是说我不再是你的侍女了吗……”海烟迷惑了。都不服侍他了,她还要住在这里做什么。
“是不再是了。因为你这段时间辅佐我处理政务有功,所以她准备升你的级。等圣旨一下,你就是我的太子妃了。”他笑得心满意足。
“怎么可能……”简直荒谬!怎么她小小一名宫女转眼间就飞上枝头变做太子妃,就算龙逸飞会提出这种要求,皇后娘娘应该也不会贸贸然答应啊,更别说连皇上都应允了。
“怎么不可能?母后直夸我眼光好,她对你很满意呢,父皇也很想见见你这个未来儿媳。”虽然父皇对海烟并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印象,但基本上只要母后说好的事,他绝不会说不好。何况母后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他悄悄上前拥住她的腰身,而她则由于仍处在震惊当中,所以没发觉,“可是我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长相也不是国色天香,皇家怎么会允许有这样的儿媳?”自古以来可以母仪天下的女人,总不外乎这两种。
“只要我喜欢,那些都不是问题。”趁她不备,他偷啄了一下她粉嫩的香腮。
“呃……怎么可以这样?放开我……”海烟适才发现情况有异,急忙挣扎着想脱出他的怀抱。
“不放……”他的力气大上她许多,略一用力便把她牢牢箍在怀里,“别再逃避了好吗?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是吗?”虽然她对他避若蛇蝎,但他仍能凭直觉了解到她的心思。她的心里对他也是有情,只是碍于彼此的身份地位不敢让这份情愫任意滋生而已。他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向父母提出封妃的要求。
“可是……”被他紧拥在怀里动弹不得,她急红了也羞红了一张俏脸。
“别可是了。父皇母后都同意了,你的身份绝对不成问题。”还未等她说出口,他就像她肚里的蛔虫一样将她的“可是”给否决掉。
“可是你没问过我同不同意。”心里一急,傻话也脱口而出。若是皇上让她嫁谁,她哪有什么反对的余地呢?
“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他板起脸,口气不善地看着她。她要是敢说一个“不”字,看他会怎么收拾她!
她讷讷地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不是惧怕他的威严,而是她真的没有办法说出违心之论,“很好。”他满意地往她粉唇上一啄,“还有什么问题吗?”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真好!
“我……还有……”一张脸红得不能再红,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什么?说吧。”将脸埋入她乌黑的秀发中嗅闻着幽香,他的心情大好。
“我不要做你的太子妃可不可以?”她尽量将声音放柔,希望可以抵消一些他的怒气。
“什么?有胆你再说一遍。”他果然发火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做太子妃?”这次,她抬起双眼直视他,大胆地说出心中所想。这是她与命运抗争的最后机会,她不愿就这么白白错过。
“为什么?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他真想掐死怀中的女人,怎么讲了半天她还是又绕回原地。
“我不想要母仪天下、荣华富贵,更不想步陈阿娇的后尘。我只想要嫁平凡的丈夫,过平凡的生活。”后宫里嫔妃争宠的生活她真的过不来。与其日后伤心,不如现在早做了结。
“你是怕日后失宠?”原来她是犯了女人的通病,他的满腔怒火稍稍平息了些。
“不是。我只是不想与别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或许你认为这有违妇德,可我就是做不到。”忌妒也是七出之一。天下乌鸦一般黑,想来无论他多么喜欢她,也不会为了她而放弃众多的花花草草。
“呵……原来是为了这个。”他失笑,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放心,我只要你一个就足够了。”
“怎么?不相信?”发现她眼中的疑惑,他笑着向她解释:“自小看父皇与母后夫妻恩爱,我怎么会不受影响?我一直就认定,这辈子也要像父皇那样找一个深爱的女人与她相伴到老,至死不渝。这也是我至今仍不立太子妃,甚至连侧妃、侍妾半个也没有的原因。我执着要找寻我的命中人。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我找到了,那个人就是你,所以,不必担心,我会像父皇一样只宠信一个女人的。”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而饮就好。
海烟听得都呆住了。他的宣言如此直白,毫不保留,震撼得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他刚刚的话还不够感人吗?她是接受还是继续好歹也要说清楚吧。
她的回应就是投入他的怀抱,将脸埋入他的胸前。她还能说什么呢?他用柔情织就了一张密密的情网,她被他掳获住了再也逃不开去。她相信他的为人更相信他方才所说的一番话,她找不出理由再与这样的命运抗争。或许这是上天早就帮她安排好的一条路。
龙逸飞将她紧紧拥住,一颗心随着她无言的许诺飞扬起来。这是他穷尽一生要珍爱的女人,现在终于是属于他的了。
“好了,不要太感动。收拾一下,父皇与母后还等着见你呢。”他轻轻扶起她的脸,替她整理着乱掉的鬓发。
她朝着他笑,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那笑容却是幸福的。轻轻点点头,她是该好好准备一下去见自己的未来公婆。虽然他说他的父皇母后对他的选择不反对,但她还是要力争给他们一个良好的印象。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牵起她的手,他与她共同迎向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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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儿?”龙逸飞拥住海烟轻轻摇晃着。
“别来烦我。”她拍开他不安分的手,继续埋头看自己的奏折。
“别看那些奏折了,今天天气那么好,陪我出去走走。”他不死心地又去扯她的衣袖。
“拜托,我的太子殿下,我不看谁来看?你吗?”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扯回自己的衣服。
父皇又带母后去游山玩水,当他们的闲云野鹤去了。丢下的政务国事自然又落到了龙逸飞身上。而她现在才发现他这个家伙骨子里其实懒得很。现在有她在,他就统统把事情丢给她,害她每天都忙得要死要活。
现在她怀疑自己当初答应嫁给他是不是上当受骗了。他或许根本就不是爱她,而是纯粹想拐她来为他做牛做马的。
“好吧,我来帮你。”看她那么辛苦,他也不好意思再懒下去。
亏他还好意思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分内之事。海烟真有点受不了他。
龙逸飞无奈地拿过一本奏折。都怪自己不好。为了炫耀自己的未来老婆有多么能干,无意中将她帮自己批奏折的事说给父母听。这下可好,他们两位老人家更放心、更肆无忌惮地出宫去玩去了,留下他与烟儿这对苦命鸳鸯在这儿为国事拼命。
也许他该与烟儿早点成亲,早点生个一儿半女,然后就可以仿效父皇母后那样结伴云游了……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