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隐忍潜伏为的什么?
萧问筠略放下了些心思,转头想走进房内,却感觉有身影一闪,便来到了她的身边,抬头望去,却是平安被微风吹拂开秀发俊秀的脸。
“小小姐,这蟋蟀,是平安在路上捉的,小姐晚上如果睡不着了,可以听听它的叫声,可好听了。”平安举着那精巧的笼子道。
萧问筠心底感动,却道:“平安,你家小姐睡不着,那是因为有东西吵得慌,你拿只闹翻天的蟋蟀过来,是不是嫌你家小姐睡得过于安稳啊?”
平安脸上有失望之色:“原来小小姐不喜欢蟋蟀啊,昨晚上小小姐还在院子里说这蟋蟀的声音听了好听呢。”
萧问筠心想昨晚上平安没在这里啊,自己也不过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就回房了,很可能是说了这句话,那么,他是在哪儿听见的?
不但萧问筠有这个疑问,冷卉心底也有这个疑问:“平安,你在哪儿听见小姐说了?”
平安展了个大大的笑脸:“在老爷院子的墙角下,平安想着,小小姐在院子里干什么呢?于是平安就听到了。”
萧问筠心底悚然,明白平安的武功只怕是再进了一步了,老爹的院子离自己这个院子可有好几个回廊,他居然想听就听到了?她开始担心了,这平安越发的耳聪目明了,不是会听到其它的什么吧?
“平娈,你能经常这样么?”萧问筠道。
平安摇了摇头:“不成的,小姐,平安要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才能听得到一两个瞬间,……”他扬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所以,小小姐,你平日里睡觉打呼,一不小心骂粗口等等的声音,平安只听见过一两次而已。”
萧问筠:“…….”
冷卉紧张:“那我呢?”
平安望了她一眼:“平安只保护小小姐平安,无缘无故地听你干什么?”
冷卉黯然地垂下了头。
萧问筠决定转移话题:“平安啊,最近府里的新厨子新研制了一种红烧肉,不知道你试过没有?”
平安果然把注意力从萧问筠打呼等等上转移开来,兴致勃勃地瞪大了双眼:“真的?那平安要去试试。”
萧问筠严肃地道:“平安,你是知道的,既吃了红烧肉,就不能乱说话,把你家小姐的种种习惯周围乱传,尤其是老爷那里,那是一丝儿都不能透露的。”
平安侧过头望着他,脸上除了茫然之外还夹了些笑意:“小小姐,平安明白,就如今日你吩咐平安做的事一样,是决不能对任何人说的!”
萧问筠感觉还交待得不够清楚:“平安,不但不能对任何人说,而且你要忘记了,不能老记着你家小姐睡觉打呼,偶尔骂骂粗口之类的事!”
平安抬头望了望明月下那片浮云:“可是平安感觉小小姐打呼的声音很动听,骂粗口时很悦耳啊,平安想多回味几天呢!”
萧润筠头一次感觉到了秀才遇到兵,那是人间多么大的不幸事啊。
***
景德宫内,刘贵妃歪在床上,任由身边的宫婢环儿用玉锤子给她锤打着身上:“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些日子身上老是酸痛,夜里要醒来好几次……”
刘御医给她号完了脉,笑道:“娘娘这是忧心过度,前几日三殿下出了事,您忧心得睡不安稳,所以才这样的,只要吃了下官开的这剂安神汤,将养将养,多吃些清热降火的食物,比如说比如说丝瓜汤,绿豆莲子羹等等,娘娘就会大好了。”
刘贵妃点点头,摆手让环儿退下了,叹道:“刘大人,本宫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幸好你返乡不久,就回来了,要不然,本宫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刘御医见殿里的人都退下了,垂头道:“只是下官无能,不能完成娘娘的托付,自始至终都没能找到那幅奇方。”
刘贵妃叹了口气,脸色有些黯然:“那病根子都已经埋了这么多年了,又怎么能说去就去得了的?年年盼望,年年望,本宫都已经习惯了。”
刘御医道:“娘娘,下官回乡,虽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但依照您的吩咐,下官使人紧盯着东华宫那边,果见那一位……”他伸出手指头,比了一个四字,“偷偷地出了宫了,属下又使宫外的人紧盯着,倒发现了些端倪。”
刘贵妃大感兴趣:“哦?他都成了秋后的蚱蜢了,还在周围的蹦哒?”
刘御医道:“下官知道娘娘紧张东华宫的那位,所以,下官便仔细地查了他的行踪,竟被下官发现这一位偷偷地从乡下带回来了一个而且是位年纪较大的妇人。”
刘贵妃皱眉道:“他小小的年纪,怎么会跟宫外扯上关系?”
刘御医道:“娘娘,你的判断是没有错的,这位从小就心机深沉,是个你打了他左脸,他还把右脸伸过来让你打,只不过会事后再捅你一刀的人……”
刘贵妃不耐烦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刘御医望了她一眼:“娘娘,那位妇人,下官命人跟踪接近于她,差点就被四爷发现了,但那位跟踪的人回报下官……”他抬起头来,望了刘贵妃一眼。
刘贵妃心里一跳:“怎么样?”
刘御医用深深的目光朝她望着:“那位妇人,原来是个哑的!”
“什么?”刘贵妃一下子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走下矮榻,薄底绣鞋走到薄雕的石板地上,竟发出了重重的足音,“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下官也不相信,下官想再使人调查那妇人,却被对方发现了,将那妇人不知道收在了何处,下官再使人调查四爷的行踪,却发现,原来四爷早在一两年前,就派人去过娘娘您的故乡了!”
刘贵妃脸上倏地升起了不可置信之色,她急走几步,来到刘御医的面前:“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那个时候,他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刘御医的眼眸在灯光照射之下发着幽幽暗光:“娘娘忘了,他是在庚丑年双十节那一日落水,生了一场大病,还是下官开的方子治的,差点儿就不好了。”
刘贵妃咬牙道:“当初如果不一时心软……”
刘御医道:“那一年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些什么,加上有平妃在后面帮着,他做出如此举动,也不出奇了,现在看来,他那时开始,就已经怀疑上娘娘了,隐忍潜伏,就为了寻找能扳倒娘娘的证据。
“难怪他来到我这宫里,虽是笑说打闹,却再也不愿意吃我这宫里的东西,而且向皇上请求,寻民间高手教他武艺,让本宫几次三番都找不到机会!”
刘御医道:“娘娘顾着长秋宫,便顾不得东华宫了,所以才让他渐渐成了气侯,下官怕的是,那妇人把什么都说了出来了。”
刘贵妃冷冷地道:“她要怎么说?她是个哑巴,又不识字!”
刘御医望了她一眼:“可她有手有脚,而且并不是个痴傻的,娘娘心底定是明白,东华宫那一位既是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那位小的可不是个善茬儿,那么他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刘贵妃脸上这才现了些着急之色:“你是说……”
刘御医道:“她不用写太多的字,只要把您心底的那位的下落写了出来,那就成了。”
裙裾索索,环佩声响,刘贵妃的脚步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沉沉而响:“不,她不会这样,也不可能这样!她是个奴婢,奴婢是不可能识字的。”
正在此时,环儿在屋外轻声道:“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刘贵幺妃正心底慌乱,闻言冷声道:“没见本宫有事么?”
环儿怯怯地道:“娘娘,奴婢有件东西,想给娘娘……”
刘贵妃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同寻常,声音放缓:“进来吧。”
环儿垂了头从屏风处转了进来,跪下行礼,身体却在颤抖个不停,隔了良久才道:“娘娘,奴婢在隔壁娘娘放置衣衫的紫檀木衣柜上,发现了这个。”
她把手里捏着的东西递了上去,灯光照射之下,那绿莹莹的镯子发出润泽之极的光芒,上面的累金丝嵌丝上略有些黑色的污渍,却有着遮掩不住的富贵端华。
“这东西你在哪里拾来的?”刘贵妃声音中带了些冷冽,如碎雪寒冰,使人不寒而栗。
环儿愕然抬头,却又将头垂下了,怯怯地道:“奴婢刚刚到隔壁,想给娘娘拿只十方软枕,就看到了这只镯子放在那紫檀的箱子上,挨着错金嵌宝石碗放在一起,奴婢很清楚的记得娘娘没有这样饰品,而那放置东西的地方平日里除了奴婢和娘娘之外,没有人去,所以,奴婢……奴婢……”环儿说到这里,已惊成了一团,在地上索索发抖,“奴婢实在不知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刘御医也已看清了那只玉镯子,想起一事,惊道:“娘娘,这难道是……?”
刘贵妃忽地跌坐于椅凳之上:“是的,这就是那贱人手上戴的东西,还是本宫送给她的!”
【第九十二章】 谁有那么大本事
刘御医见她大失常态,忙咳了一声,以眼示意让刘贵妃把环儿遣走,等环儿走了之后,他才道:“娘娘,看来那妇人真是湘儿?”
刘贵妃恨恨地道:“这玉镯子原本是我陪嫁之物,上面的翡翠有一道冰裂纹,是任何其它翡翠都没有的,想不到这贱婢到如今还保留着它!”她转眼望向刘御医,“刘德全,本宫赏识你,才一心一意地把事情托负给你,可你怎么样?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反倒让人无声无息地把这样东西送上门来了!”
刘德全低声道:“娘娘,此事不简单啊,您想想,这景德宫守备森严,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来去自如?依下官看,这送东西的,定是宫中之人!说不定和东华宫有关!”
刘贵妃一下子从椅登上站了起来:“不错,定是她指使人做的,可她不是已在冷宫呆着了么?怎么还能和外边暗通消息?”
刘德全道:“无论怎么样,娘娘也要去一趟平妃那里,弄个清楚明白,她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刘贵妃点了点头:“不错,本宫这就去。”
刘德全忙拦着了:“娘娘,现在是白天,等一会儿皇上下了朝,便会来您这儿了,您可不能让皇上担忧,依下官看,您还是等到了晚上,下官把那边的一切安排好了,您再过去吧。”
刘贵妃这才重坐回到锦凳上:“是本宫着急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得到他的消息,眼见有了一点儿希望,竟是忍不住了。”
刘德全见她的样子,心底不由暗暗忧急,缓声劝道:“娘娘,下官知道那一位是您心底的良方,但您也要替三殿下想想如果此事被他发觉,他会怎么样?”
刘贵妃淡淡地道:“你急什么?你所担忧的,不过是如果本宫这棵大树倒了,你也会被殃及池鱼……你放心本宫不是那计划不周全之人,本宫已然考虑得清楚了,找到他之后,本宫并不会认他,只是想着能给他个富贵周全也就罢了。”
刘德全心道此事既已被人知晓,那富贵周全又岂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但他见刘贵妃听不进它人的言语只得喏喏应了,自下去安排。
傍晚,明月升至半空之中,清河宛内,久未修剪的树枝长得极为茂盛,更有一些从红墙之中探出头来,朝墙外伸展了去,刘贵妃身披了一件从头包至脚的大氅走进清河宛的时侯,忽听到两声老鸦叫唤,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幸得身边的宫婢牢牢地扶住,这才能站定了身子。
步摇上冰凉的珠玉击在她的前额之上,那股凉意仿佛要透过额头传遍全身,既使是只有月光的晚上,她也看清了那大理石雕的地板上有细弱的小草探出头来……这是久无人收拾的冷宫,是她从来都没有来过的地方,也是她一心一意想要避开之处,鼻端仿佛传来的那股腐败霉乱之味,仿佛沾染到了她衣襟发髻,久久不能散去使得她只想着逃离。
连清河宛廊间挂着的灯宫,都散着清冷的死寂之色,仿佛幽冥鬼火,一阵风吹来,便会熄灭。
她走进了那间发着淡淡桔黄亮光的房子,宫婢传诺的声音在空寂的院子里回响却没有人回答,使得她以为那房子里定是没有人的,可那屋子里终传出了人声,还是那样的清婉平和,一如她以往的为人。
清幽淡雅,这是皇上评价她的,因而给她赐名为平妃。
刘贵妃想起这一切,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冷笑,可惜这清幽淡雅成了真正的空谷幽兰,只能寂寂地开在这里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转过了汉白玉制的屏风,走到内室,却见平妃就着一盏银制的宫灯看书,她斜斜地歪在矮榻之上,对她却是视若不见。
刘贵妃淡淡一笑:“妹妹来了这里,倒是逾发地清闲了。”
平妃这才将手里的手搁在了桌面上,从椅凳上站起身来,向刘贵妃拂了拂礼,笑道:“原来姐姐来了,我竟是沉浸于书本之中,双耳不闻外边之事了,真是该罚。”
有宫婢取来了椅凳,让刘贵妃坐下了,灯光之下,刘贵妃看清了平妃的容颜,遭受如此大祸,她的容颜却依然没有半分颓废之相,依旧清淡莹润如玉。
“罚?”刘贵妃微微一笑,“妹妹现在处于这般的境地,还要人怎么罚你?”
平妃笑了笑:“姐姐来的时候,妹妹正看一本佛经,听了姐姐的话,不由想起了佛经里的一句话:三界无别法,唯是一心作。心能地狱,心能天堂,心能凡夫,心能贤圣。所谓一念地狱,一念天堂,有的时侯,你看似天堂的地方,实则已成了地狱,看似是地狱之处,其实却是天堂,姐姐,你说是不是?”
刘贵妃的手指掐进了掌心:“难得你有如此觉悟,倒让本宫白白地担心了。”
平妃侧过脸望她,微微一笑:“姐姐是应该担心的,可姐姐担心的不应该是妹妹,而应该是那遍寻不得的良方。”
刘贵妃浑身一震,从椅凳上站起身来,死死地盯住了她,平妃却转身朝矮榻而去,拾捡起放在那上面的佛经,翻开略有些发黄的书页,轻声道:“佛经的道理总是不错的,好心必能得到好报,姐姐,你说是么?”
刘贵妃手心冒了冷汗出来:“妹妹到底要什么?”
平妃叹了一口气道:“这清河宛按道理说风清水凉,是最适宜将养之处,可妹妹还有皇儿在外,总不能就这么呆在这里,我的皇儿还小,免不了要我照顾,只有请姐姐劳心了。”
刘贵妃死死地望着她:“你的罪,是皇上定下的,难道你以为本宫有这等本事,能帮你翻案?”
平妃轻声一笑,转过身来,直视她的双眼:“可那中了毒的,却是姐姐的儿子啊,姐姐当真以为我得下了那下毒之事?”她合上佛经,“其实真相是怎么样的,妹妹并不想再查寻下去,只求能保得性命,能在宫内苟活而已,难道姐姐连这点都办不到?”
刘贵妃身躯在宽大的锦袍之中微微颤抖,隔了良久才道:“你别忘了,咱们是一条线上了蚱蜢,你想要把我拖下水,你也跑不了!”
平妃定定地望着她:“妹妹怎么不明白呢?所以妹妹只求能在宫里面平安生活,以求看着乾儿大,所以姐姐只要帮得了我,我便会告之姐姐所有的一切!”
刘贵妃抬起头来:“是真的?”
平妃笑了笑:“连那玉镯子都送到了你的手里了,姐姐还认为我是那言而无信的小人?”她叹了口气道,“姐姐现如今的地位荣宠之极,是妹妹我怎么样也比不上的,妹妹只求我的四儿以后能当个太平王爷就好,姐姐今日虽帮了我,但在皇上的心底,我已失却了他的信任,以后不会对姐姐造成威胁,姐姐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刘贵妃冷冷地望着她,心底知道她所说一切皆属事实,却悠悠一笑:“怕就怕有些人嘴上念佛,心底却想着拿住了把柄,便可以随时翻身了。”
平妃笑了:“姐姐想得可真是长远,到底是胸有丘壑之人,但这世上之事,能顾得了今日,便先顾着今日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刘贵妃也笑了,慢慢地道:“本宫倒也不怕你玩什么花样,你没入冷宫,但这些年,却早呆在了冷宫之中了,皇上还会相信你么?”她缓缓地笑道,“本宫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都不安份,还想着当年之事,使尽了手段想要查了出来,你也不想想,当年如果不是本宫帮你遮掩,你还能活在宫中?和你的乾儿在一处?”
平妃沉默不语,那摇曳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了淡淡暗影:“妹妹多谢姐姐当年的救助,妹妹一直都未敢忘记。”
刘贵妃笑道:“要当真忘不了才好,可十万别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经过了此事,你应该明白,你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本宫给你的,本宫要你生,你就能生,要你死,你也只能引颈就戮!”
平妃脸上现了黯然之色:“既是如此,姐姐还担心什么?姐姐所要找的人,于姐姐来说,必是极重要的,用他的消息来换妹妹的一条贱命,是不是很值得?”
刘贵妃心底冷笑,心道她倒还真是识相,又听清她言语之中的意思,她并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不由放下大半的心来,心想她能找到那人,很有可能是刘德全在寻访之时漏出了些口风出来,因而被人钻了空子了,既然她还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那便行了,而平妃在自己手里握有把柄,量她也不敢把此事周围宣扬!
她说得对,与他相比,她这条贱命算得了什么?
一旦下定了决心,刘贵妃转身往门外走了去,边走边道:“妹妹在这里还等上几日吧,皇上会念及妹妹以前的情份的。”
平妃在她身后行礼:“多谢姐姐。”
待得刘贵妃离开,清河宛又剩下了风声寂寂,平妃这才跌坐到了椅子上,轻声道:“出来吧。”
【第九十三章】 在床上动弹不得?
李景乾从暗处小门走了出来,扶着平妃的肩膀:“母妃,您说得很好。”
平妃抚了抚李景乾的手:“乾儿,让你多费心了,这些日子,你过得可还好?”
李景乾听了这话,有些发怔……她也问过自己这句话,问这句话时,她眼波流转,如温玉散发的柔光,又如那冬日里暖暖的火……
“乾儿,乾儿,你怎么啦?”平妃道,“无缘无故发什么怔?”
李景乾一惊,转过头来笑道:“没什么,母妃这些日子受苦了,儿臣拖到今日才有机会进来见你。”
平妃抬起手来,抚着他的前额,眼泪盈了满框:“可怜的孩子,额头上的伤痕可大好了?”
李景乾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早好了,母妃,您别担心,不过磕两个头而已,哪就能伤得了我?”
平妃垂头拭了拭泪:“那一日,你父皇震怒,你那时就不应该理母妃的,要知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材烧,只要你平安,母妃就算是丢了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李景乾扶着平妃坐下:“母妃说的什么话,乾儿还小,如果母妃当真出了什么事,乾儿以后该怎么办呢?”
平妃欣慰地抬起头来:“乾儿,今日看来,你已经长大了,用不着母妃再保护你了,能想得出这样的计策来救母妃,母妃也就放心了。”
李景乾低声道:“儿臣求得了萧家的帮忙。”
平妃一惊:“萧侯爷一向在朝中保持中立,向不参与嫡庶之争的,你二哥和三哥不知道想了多少的办法,都没有求得他首肯,如今我们母子落入了如此的田地,他怎么肯趟这趟混水?”
李景乾道:“全因萧家的长女帮嘴,他才肯答应的。”
平妃听了这话,又见李景乾略有些扭捏的神色,不由道:“乾儿,你不是心底有了她吧?她比你年长,这怎么行?”
李景乾抬起头来:“母妃不喜欢她么?”
平妃叹了口气道:“那丫头长得极为出挑,但我总觉得她的为人处事有些不妥,上次百花宴上,就当着那么多贵女的面给她那位妹妹难堪,我只是担心,这样的女子,如娶回了宫里……”
李景乾笑了:“母妃,你错怪她了……”他将自己观察所得萧问筠的种种一一向平妃道来,未了才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所以儿臣相信,那一日,她那么对待自己的庶妹,定也有原因,您难道不记得了,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平妃这才惊道:“你是说那一日发生之事,和萧家也有关联?”
李景乾道:“不错,儿臣只知道有人会拿多年前的事做文章,当时并没有想到会是萧家长女,但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臣细细想来,仿佛每一件事和她都脱不了关系,依儿臣所见,定是萧侯爷瞧出了三哥某些事来,对她说了,所以她才掺与的。”
平妃有些迷惑,脸上却终现了些笑意:“这样就好了,得了萧侯爷这样一大助力,你在宫中的处境便可以好一些,只是我不明白,那个人的下落对刘贵妃真那么重要?重要得要她向皇上请求替我脱罪?你要我告诉她给带来了什么消息,可我们能有这个消息给她么?”
李景乾道:“你放心,母妃,只要你出来了,儿臣便有办法拖着她,使得她有所顾忌,不再找我们母子的麻烦。”
不错,正如萧姐姐所说的,对待她就要如前面挂了葫萝卜的驴子,让她永远看得着,吃不着!
他会依她所言,每隔一段时间送一些她寻找的人消息给她,让她永远心痒难熬,而那湘儿,自是不会送入她的手里的,他手里只要有了湘儿,将那人的某些习性添在送给她的消息里,那么,她便会相信!
想到此处,李景乾道:“母妃,你放心便是,不过几日,你便会从这里出去的。”
平妃见李景乾笃定了样子,便松了一口气,道:“如此,母妃便放心了。”
李景乾点头应了,扶了平妃入内。
***
景德宫内,李景誉一见刘贵妃走进殿门,忙迎了上去,急急地道:“母妃,您为什么这么做?”
刘贵妃满脸都是疲色,由宫婢扶着坐上了矮榻:“誉儿,此事你就别理了,放她出冷宫又怎么样?她还能翻得起大花浪来?她已由妃降为嫔,也算替这次的事出了口恶气。”
李景誉跺脚道:“母妃怎么糊涂了,好不容易将他们母子扳倒,您倒好,到头来又放了她一条生路!”
刘贵妃抚着额头道:“誉儿,我都说了,此事你别再理了,就此做罢,你放心,以后大把机会处置他们母子呢。”
李景誉一愕,见刘贵妃满脸不耐烦,心中暗暗生疑,于是和缓地道:“母妃说得是,以后咱们还有大把机会呢……”又体贴地道,“母妃,您脸色不好,是不是睡得不好,要不要我请御医替您看看?”
刘贵妃见李景誉一如以往的孝顺体贴,不由心底有些愧疚,心想自己只顾着找那一位了,倒把他的计划打乱,实在有些对不住他,于是伸出手来,抚了抚李景誉手臂:“誉儿,再怎么着,母妃都是顾着你的。“
李景誉心底疑意更深,心想她无端端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什么意思?脸上却是笑得更为和缓:“母妃,儿臣知道的,这世上就只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我不依靠您,却依靠谁?”
刘贵妃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一软,差点儿想把那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但到底忍住了,只道:“是的,誉儿,这世上只有咱们两人相依为命。”
李景誉柔声道:“母妃,您今日脸色不好,不如儿臣扶您进去歇歇?”
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内室而去,到了内室,李景誉亲自扶了刘贵妃歇下了,又仔细吩咐宫婢们好好的服侍,更指使人去熬些安神汤来,这才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关上了房门,脸色这才沉了下来,身边侍侯的小顺子见他刚刚还春风满面,隔不了一会儿又脸色阴沉,又见那挂在长廊上的信鸽笼子已经空了,便知道三殿下又招了那人来了,不由暗自担心起来,心想是不是那人真的牵动了三殿下的心,却又不是很顺服,从而使得三殿下心思随之而起伏不定,从而情绪不稳?
小顺子一想及此,担忧了,又见李景誉在堂间走来走去,显得无比的浮躁,于是再也忍不住,上前低声道:“殿下,奴才有些好东西,您要不要试试?”
李景誉心浮气燥,一心想着刘贵妃那里出的变故,听了小顺子的话,以为他有什么好茶好点心要递上来,随口道:“呈了上来吧。”
小顺子小心地道:“殿下,这些东西有些厉害些,有些温柔些,您要哪一种呢?”
李景誉正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着:为何刘贵妃忽然态度大变,将自己的计划打乱了等等问题,一时间没听清楚他的话,于是转头道:“什么?”
小顺子一幅替着李景誉着想的模样,和他细细地商讨:“奴才自知道了殿下的心思之后,一直也担心这个问题,这姓叶的别看表面上一幅温顺的模样,实则很有几分反骨的,因而奴才便亲自督造,制了不少好玩艺儿出来,有捆人使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细铁链子,又有那带在脖子上略一用力便使他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项圈,还有那铁制的裤子,保管他一穿上之后,便在床上动弹不得……”
李景誉听他一边说了好几个在床上动弹不得,这才反映了过来:“本王要他在床上动弹不得干什么?”
小顺子闻言更激动了,用极崇拜的目光将他望着:“三殿下武功高强,自然喜欢那脾气略有些暴烈的,是奴才想差了,奴才还准备了一种铁链子,是戴在手腕上,上面有尖刺,能使他动个不停还能保持一定的姿态……”
李景誉终于听明白了,脸色呈红橙黄绿紫等等颜色,忽想起一事,咬着牙问他:“这些东西,你是在哪儿督造的?”
小顺子把李景誉脸上那变幻莫测的神色看成了害羞……心想殿下真是内向……
“殿下请放心,奴才小心着呢,保管没有人发现,奴才是请内务府里打造犯人刑具的人打造的,只不过造得略细巧一些,他们只以为殿下是为了某位犯人制的……”
李景誉只觉有怒火腾腾地从脚底下升了起来,直冲到脑门子上,他一脚就踹了过去,兜心一脚把他踹到了地板上打了一个滚,怒声道:“谁叫你自作主张?”
小顺子极委屈了爬起来磕了一个头:“殿下,奴才是见您每日里辗转难眠,这才一心一意地替您着想,您不应该将他看得太过重要,把他当成一个玩艺儿玩过也就罢了,他不听话,便惩治得他听话……”
李景誉气得说不出话来,走上前又补了一脚,恶狠狠地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有这等心思了?”
【第九十四章】 屋里的呜咽声
小顺子受了两脚,胸口直痛,眼泪汪汪,却极为欣慰地抹着眼泪道:“殿下,您这种态度就对了,奴才只期望你玩过了他,便把他给忘了,日后再好好儿的娶了正妃,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娘娘便放心了。
李景誉听了这话,更是气得嘴唇直哆嗦,一眼望到书桌上放置的砚台,拿了过来,顺手就要往小顺子的头上砸了去……
正在此时,窗棂声响,叶子初无声无息地站在堂间,两人转过脸望过去,只见他双目盈了眼泪,脉脉地望着李景誉,终于,那两行眼泪便夺框而出,沿着洁白如玉般的面颊流下:“三殿下,属下都听到了,既使成为您一时半会儿的玩物,属下也是愿意的。”
小顺子听了这话,很有成就感,心想殿下还怕伤着他,不愿意动他,你瞧瞧,他被我一吓,马上就听话了,当然,殿下为了让他心甘情愿,保持两个人之间的情份,是不愿意背这个罪名的,如此,这个罪名就让小顺子背了吧,盼只盼殿下只是一时半会儿地被他迷惑,过了这段时间,便把他放在了脑后,俗话说得好,尝过了的新鲜不就变得不新鲜了么?还是小顺子做得对,用这些器物使殿下尝过了新鲜之后,他定会很快地将他弃于脑后了!
小顺子一想及此,顿时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无比地沉重起来,有了一种逆天行事的紧张感……古书上不是说过,这等断袖之事是最难以纠正过来的么?如今我小顺子就要用适当的手段纠正一回……
于是小顺子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极为肃穆的目光将叶子初和李景誉来回望了一圈,低声道:“殿下,要不要奴才拿几样来?”
李景誉冷声指了门外,道:“滚!”
小顺子这才朝门口踉跄而去,走到门口,又极细心体贴地将房门合得紧紧的。
叶子初脸上清泪未干,跪于地上,良久才抬起头来:“三殿下,您喜欢怎么做,属下都是愿意的,只要能服侍于您的身边,属下于愿足以。”
李景誉额头青筋乱冒,连脖子上的筋都跳个不停,强抑了想要拔刀杀的冲动,淡淡地道:“那个奴才糊涂,你也糊涂了么?你只需服侍好本王要你服侍了那一位就足够了!”
叶子初脸色黯然地垂下头来:“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只不过是妄想而已。”
李景誉声音愈冷:“既知道这样,就不要想不该想的事。”
叶子初心底一声冷笑,脸上却现了悲恸莫名之色来:“殿下,属下知道了。”
李景誉吸了一口气,恨不能一掌打烂了他那张夺人心魂的脸,却语气依旧淡淡:“老二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没有什么,他和殿下您争那废庄子失败之后,便又四周围地寻些好玩艺儿来玩。”
李景誉沉思起来,心想那庄子之事,他定是插手了的,但要说到布局之人,却不应该是这莽夫才对,他如果有那等精巧心思,哪会那么多年屡次被自己气得爆跳如雷?
那么幕后用这废庄子使自己上当的人,会是谁呢?他脑子里浮现出在那桩生意中出现了几个人来,萧家的,秦老板,以及李景乾,还有吉家,一时之间,他只觉每一个人都有嫌疑,仿佛这些人联成了同一个阵营来对付自己?
忽地,他感觉一阵心慌意乱,又想起了母妃对自己的态度大变,仿佛也站到了那一边去了?难道母妃也联同了他们来对付自己?
他额头的青筋不停地跳着,脑子里一阵阵刺痛,一下子坐跌在了椅子之上。
“殿下,您怎么了?”叶子初从地上站起,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要不要属下给您按按?”
李景誉冷不防地被他逼近了身边,听到他语气柔媚,充满了诱惑,一阵厌烦从心底升起,一挥袖子扫开他:“你做什么?”
叶子初被他推了一个踉跄,眨了眼盈然欲滴:“三殿下……”
李景誉望都没望他一眼,冷冷地道:“行了,你好好儿服侍那一位就行了!”
叶子初屡败屡战:“三殿下就不需要人服侍了么?”
李景誉一指便点向他的腰间,叶子初只觉一阵痛楚从脑后的玉枕穴传至全身,连脚指头都仿佛痛得缩成了一团,那是一种万蚁钻心般的痛楚。
“本王不喜欢别人无声无息地贴了上来,你可是明白?”李景誉冷冷地笑道,“本王也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你可是明白?”
叶子初痛得身体缩成一团,勉强提了气息道:“属下该死,属下明白了。”
李景誉一指又点向他的玉枕穴:“既然明白,就不准再犯,下一次,可就不是痛上一阵两阵才算了。”
叶子初感觉身上痛楚稍减,哆嗦了嘴唇伏地跪下:“属下再也不敢了。”
李景誉道:“你这些日子多盯着他一些,把他的事事无具细地向我禀报,包括他近几日接触的人等等!”
叶子初点头道:“属下明白。”
李景誉又思及刘贵妃的态度大变,不由烦恼起来,便问道:“你可曾发现老四是否时常去老二那里动?”
叶子初摇了摇头:“还是和平常一样,不过近些日子反而走动得少了一些了。”
李景誉道:“是么?那此事就和老二无关了?”
叶子初奇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李暴誉摇头道:“没什么,你专心服侍好他就行了。”
叶子初再垂头磕了一个头,这才往窗户边去了,他一转身,看清李景誉烦恼的模样,不由暗暗生疑,心想发生了什么事?他可是从来都是泰山压顶也不动生色的?而且极心狠手辣的主儿?
叶子初忍了全身那尚还隐隐发作的伤痛,离了窗边而去。
屋子里那几声混浊不清的呜咽传到了正张耳听着屋内动静的小顺子的耳里,使得小顺子的热泪顿时开始盈框,他抬头望着天边那抹明月,又开始欣慰了……殿下好手段啊,不用那些器具就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殿下的品性我是明白的,越是那桀骜不顺之人,越能引起他的兴趣,他就越有信心将他治服,那人的保鲜时段也就越发地长久一些,如果那人被顺服了,那代表着那人在殿下的心底就没那么重要了,如此一来,殿下就要把他抛在脑后了。
我离帮殿下纠正这分桃断袖的习性便又近了一步了啊!
小顺子拭了一下眼角的眼泪,在心底默默地念:娘娘,小顺子定会不负你所望,定要殿下他顺顺利利地娶妻,顺顺利利地生出几个白胖大小子来!
娘娘,您请放心,但凡人年青的时侯,哪会不荒唐上几日的呢,过了这个新鲜劲儿,他就会走上正轨的!
这边厢李景誉可不知道忠仆小顺子在外边正百转千回,等叶子初走后,他又唤了人进来,使人去唤那正盯着秦老板的暗哨,当得知秦老板已经失踪了好几天后,他更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这件事情,定不会那么简单!
他望着跪在地上的那名暗哨,他叫陈福,和叶子初一样都是他买了回来的,再使人教以武功,经过严格的挑选才能活了下来,象这样的人,他手里还有十几个,分布在每个豪门大家,皇宫侍卫之中,甚至于某些人的枕边……
“你是说,那废庄子里的挖出的矿石,是由人事先放置于那里的?”李景誉道。
“是的,属下查过,三殿下买下庄子的那几日,便有人运了一车矿石回京,但这矿石进城之后,便失去了踪影了,所以属下再请人仔细察看那矿石,竟发现那矿石是从官矿运来的!”陈福道。
李景誉的心一阵抽痛,声音从牙缝里逼了出来:“是么?你可查清是什么人做的?”
陈福抬头望了李景誉一眼:“三殿下,对方手脚极为干净,但属下发现,在那矿石运进城内的当日,有侍卫想要盘查,结果有皇宫侍卫上前递了牌子准其放行了,属下虽查不出这人是谁,但可以肯定,这人必来自后宫。”
李景誉一掌拍在了桌上,把桌子上放置的茶杯子击得弹跳了起来:“又是他们!”
陈福道:“三殿下知道是谁么?”
李景誉冷冷地道:“总跑不了那两位!”
李景辰是想不出这么周密的计划的,而剩下的人,便只有李景乾了!他想起这一位李景乾母子竟能顺利脱身,更肯定了心底的猜测,此人小小年纪就表现出这么深的心机来,此事定和他有关!
他冷冷地笑了:“既是如此,就怪不得我了!”
此时,有宫婢在门外禀报:“三殿下,长秋宫的素巧姑姑来了,娘娘叫您过去。”
李景誉现如今连刘贵妃都怀疑了起来,听到传唤,并不立即动身,反那宫婢:“娘娘可说过有什么事?”
那宫婢是刘贵妃的心腹,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禀报:“三殿下,娘娘正想处罚素巧,想听听您的意见。”
【第九十五章】 投靠他人
李景誉这才拔脚往刘贵妃住处而去,刚来到殿门前,便发觉殿门处左右的宫婢都被摒退了,离得再近一些,便听到了殿门里传来了巴掌打到人脸上的声音。
他一皱眉头,便走进了殿里,却瞧得清楚,刘贵妃竟是亲自动手,用竹片子一下一下地打素巧的脸上,见李景誉进殿,这才气呼呼地停了手,把竹片子扔在了地上,转身坐在了椅凳之上:“这个贱婢,你瞧瞧她做了什么……”
李景誉看清了那丢在地上的步摇,以及其它的珠钗等饰件,满脸俱是疑问地望向刘贵妃,刘贵妃冷冷地道:“你还没看出来么,这贱婢投靠了他人了。”
李景誉心中一颤,急问:“投靠了什么人?”
刘贵妃跌坐于矮塌之上,道:“长秋宫那边已经得到了解药了,你以为投靠了什么人?”
李景誉心中一动,望了素巧一眼,只见她满脸纵横交错的伤痕,眼里俱是恐慌之色,便慢悠悠地道:“这贱婢连自己家里的人都不顾了么?”
素巧惊得魂飞魄散,膝行于前,拉住了李景誉的衣襟:“三殿下,您饶了奴婢的家人吧,是奴婢该死,奴婢愿意承担一切……”
李景誉缓缓转身,在刘贵妃身边坐了,道:“那便要看你怎么做了。”
听了李景誉之言,刘贵妃愕然地道:“誉儿,你竟还想着放了她?如果她在皇后面前作证,我们要怎么才能脱身?”
李景誉笑了笑:“皇后如果要揭露此事,早就应该揭穿了,她既是没有揭穿,这说明这贱婢投靠的不是皇后,既如此,不如给她一个机会……再者,母妃莫非忘了我上次中毒,母妃被人赚去了解药之事?那等时候,对方对没有下手,这次又岂会下手?”
刘贵妃听了李景誉的话,略放下心:“不错,那解药么……嘿嘿,却也解不了她的毒……只不过誉儿,她现在有了这个人证在手,我们的处境更加危险了,这依本宫所见,这贱婢就应该马上打杀了便是,绝了她这个活口,长秋宫没了证据,日后既是发现,也奈何不了我们。”
李景誉道:“我就是想知道,那帮助皇后取了解药的人会是谁!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母妃,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贱婢可说出那人没有?”
刘贵妃恨恨地道:“这贱婢嘴硬得很,百般求饶,却什么也不说。”
李景誉望都不望素巧一眼,慢慢地转动手指上的碧玉扳指:“这还不好办,她不是有父母家人么,她父亲经营一个小小的面摊子,如果那面摊子毒死了人,那是要杀人偿命的,本朝律法,这等大罪,可是要连坐的,她还有个妹妹,到时便会卖去官妓,弟弟么,自是充军边疆,一家人眼看就要散了,母妃还是给她些恩典,让她见她的家人最后一面吧!”
素巧跪在地上索索发抖,脸色苍白,她知道这位主子说得出做得到,也有这样的手段,她抚着脸上的伤痕,想起萧家长女对自己的要胁,左右都是个死……
刘贵妃见她沉默,手往座椅扶手上一拍,腕边的珠玉镯子击在扶手之上,发出冰石碎裂之声,就如她的嗓门一般地尖利:“你还要死护着那个人?”
素巧放下了抚着脸的手,眼神定定地望着那高高在上而坐的两人:“奴婢说了出来,娘娘会护着奴婢么?”
刘贵妃手一扫,把茶几上的杯子扫了落地,那杯子跌落地的碎裂声直刺进人的心底:“你还想本宫护着你?”
李景誉侧过头扫了刘贵妃一眼,这才转过头来,极温和地道:“本王一向赏罚分明,你虽犯了错,但如果立了功,却是可以功过相抵的。”
刘贵妃张嘴欲言,却被李景誉伸出手轻轻地拍在她的手背之上,她只得愤愤地坐下了。
素巧道:“不,娘娘不会放过我,三殿下也不会放过我的……”
李景誉声音变冷:“但本王却可以放过你的家人!”
素巧绝望地抬起头来,脸上泪痕交错,身躯微微发抖,如困在笼中的小兽,只喃喃地道:“您饶了我,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也是被人所逼……”
李景誉慢慢将手边的茶杯拿起,揭开了杯子浮了浮杯面上的茶叶,道:“是么?想要人饶了你,那便要看你怎么做了……”
……
时近正午,虽然时常有婢女用蛛网将那树上鸣叫的秋蝉粘了下来,但依旧隔不了几日,便有新蝉儿飞了过来,在树上鸣叫,正在小憩的萧问筠就是被这一阵阵的秋蝉之声惊醒的,她一睁开眼,便觉屋子里燥热得象闷炉子一样,窗子里一丝风也进不进来,便唤了声:“冷卉,冷卉……”
可冷卉没有回答,她坐起身来,从床榻上下来,见案几上多了个白玉错金嵌宝石碗,于是走了过去,只见那碗里绿莹莹地装了碗绿豆粥,那颜色翡翠碧绿,象极了深谷幽潭之色,碗边放置了一个莹翠可爱的勺子,于是拿起那勺子舀了一口入嘴,只觉遍体沁凉,那甜甜酸酸的味道直沁入心底。
这碗绿豆汤竟是用冰砂制成的?
萧问筠心想自己府内哪有这样的厨师能制出这么好的东西来?
莫非爹爹又重请了个厨师么?
她一边想着,一边便不知不觉地把那碗冰砂绿豆汤全吃了,顿时感觉身上暑意全消,连屋子里的热风也仿佛清凉了起来。
等到吃完,她才感觉这拿在手里的玉碗也不同凡想,冰冰凉凉的,连掌心都不能捂热。
这是哪里来的好东西?
她拿起那碗来细细察看,只见那碗是用白玉制成,浅浅的碗身,开敞的碗口,花瓣式底足,足底细嵌金片成粉披的枝叶,外壁则又在嵌着的金叶上用金丝结花,更用了无数粒玫瑰紫宝石一一镶嵌花瓣,整个玉碗贵气端然,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精巧式样。
她抬起头来又唤了一声:“冷卉,冷卉……”
冷卉这才在屋外应了一声,从屏风处转了进来,见萧问筠拿了那碗打量,便道:“小姐,这玉碗连同这冰砂绿豆都是刚刚从宫里面送来的,奴婢见小姐睡得香,便没有告之小姐。”
萧问筠奇道:“哪个宫里头送来的?”
冷卉捂着嘴笑了笑:“小姐,那送东西来的人还在西厢房侯着呢,说是与您有要事相商……”她见萧问筠满脸疑惑,便提醒道,“前几日不是刚刚见过么?”
萧问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冷卉道:“四殿下年纪虽小,可真算得上一个有心之人,连这都清楚细心,用这样的玉碗盛了冰制的绿豆沙来,瞧着既是好看,又能保持长久的清凉,而且奴婢听说,这玉碗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即使是放在太阳底下晒着,也是冰冰凉凉的,往日里就是这碗边的小小一只耳边,也是富贵人家求也求不到的好东西,这整只碗就更加地难得了,到底是宫里面出来的东西,单这一只碗,就万金难求……”
萧问筠望了她一眼:“冷卉,很有长劲啊,不过几天的功夫,连这都清楚了?”
冷卉缩了缩脖子:“小姐,奴婢没有帮他说话,但奴婢是想着,小姐日后定是要嫁与皇家的了,与其嫁一个野心大的,还不如嫁一个知冷知热的好。”
萧问筠神色淡淡:“你怎么就知道他的野心不大?”
冷卉迷惑地抬起头来,道:“小姐,奴婢不明白?”
萧问筠将手里的玉碗放到了桌子上,神色愈发地淡了:“总之,有些事,应该你说的你便说,不应该你说的,你就不能管。”
冷卉心底一惊,忙跪下了:“小姐,是奴婢的错。”
萧问筠心想,还好她没有添上一句:奴婢这是为了你好!
前一世,有什么人不是为了她好,可到头来怎么样?到了关键时刻,却全都是为了她们自己好了。
所以,即使是她心底认定了冷卉不会是那样的人,她也不会象前世一样全放了真心,又岂知这一世的相信之后,又会不会换来背叛?这一世因自己的插手,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改变,那么人的品格会不会变呢?
萧问筠忽地感觉心底极为疲累,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无怕依靠,茫然无措。
那颗心就如刚刚吞下了肚子里的绿豆沙一般地冰凉冰凉。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听了这话,冷卉这才抬起头来,小心地朝萧问筠望了望,低声问道:“小姐,他在西厢房等得久了……”
“好了,过去吧。”
冷卉替萧问筠略梳洗了一下,便扶着萧问筠往西厢房而去。
……
秦慕唐眼观心,心观鼻地站在李景乾的身后,正好瞧见了李景乾那梳得油光发亮的发髻,发髻上箍了一个铰金丝的白玉冠,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得清那白玉冠上浅雕的龙纹,他今日穿了一件水青色的长袍,将他的面颊更衬得如玉一般的白……秦慕唐转眼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件黑不溜秋的灰袍子……这是自家这位小主子指定要他今日来萧府时的穿着。
【第九十六章】 三男相争,必有一伤
秦慕唐心底当然明白为什么他指定了这件袍子给自己,不就是为了自己这昂扬八尺的身材别抢了他那小白脸的风头么!秦慕唐想起李景乾为了今日穿什么来萧府一大早便起身,象个女人似的在屋子里磨蹭了半个钟头,到头来还把自己提拎了过去做参考……他眼观鼻,鼻观心地想,就你那没长开的小身板儿,穿了什么都象没有长开的童子,还想在萧家姑娘心底留下深刻的映象,你别傻了你。
又很恶毒地想,有人把你那精心打扮过了的装饰撕成碎片才好呢!
当然,这些个念头,只能在秦慕唐的心底一闪而逝的,所以,他还是脸观心,心观鼻地如一块背景板一般地在李景乾身后站着。
又见着李景乾端坐在椅子之上,摆出一幅十分之有气势,十分的庄严的姿态来,心底更是有了一种叫做呲之以鼻的情绪……得了吧,你再怎么摆,也如女子般的娇弱,哪有半分儿雄纠纠的男人样?听说姑娘家都喜欢有男子气势的男人,你便一大早地端出个这个模样来?象咱们这种雄纠纠的男人气概都是经过无数的日夜早操练夜习武才形成的……就凭你这没长开的小身板?别开玩笑了!
秦慕唐脸色恭敬,心底得意,象咱们这样的真男人,这才叫男人!给我穿件灰袍子就不抢你的风头了么?
照样抢!
两人正在西厢房各怀心思地等着,便听见外端的门呀地一声响,脚步声纷达而起,环佩声声,绸衫索索,李景乾不由把身子挺得更直了,顺手拿起了一杯茶,以显示自己不卑不亢的绝世风华……
秦慕唐见李景乾的手略有些颤抖,不由歪了歪嘴角,决定把这风头抢到底去!他站得更直了,且把身上的肌肉鼓了出来……透过薄薄的灰袍子,定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我那标准的练过武的身材……他得意地想。
瞅这萧家妹妹的样子,绝不会喜欢娇美如女子,娇弱如小白脸一般的男子的……既使我不会对不起宛儿,也要把她的视线跟目光从李景乾身上抢夺了来!
秦慕唐再得意地想。
所以,萧问筠走进这屋子的时侯,就看清了那一个端坐不动,一个挺得笔直的两具石雕像,她走了好几步了,那两尊石雕像还是一动不动。
当然,她没有想到这两位正在摆着良好的姿势想在她的心底留下深刻的映象。
所以,她走到了李景乾的面前,拂了拂礼道:“四殿下,民女来迟了。”
李景乾这时才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示意萧问筠在下首坐下。
今日他可是带着十分之饱满的情绪来的,所以,他感觉自己容颜无可挑剔,满腹的经伦能倾倒许多的人……因而,他浅浅一笑,朝萧问筠望了过来,道:“萧姐姐可还喜欢那冷于春雪白如瑶的玉碗?”
萧问筠愕了一下,笑道:“原来那玉碗名冷于春雪白如瑶?”
李景乾笑道:“这玉碗夏而不暖,冬而不凉,色泽如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用来盛绿豆汤放于井内,一个晚上可自行结成冰砂,从井中取了出来,碗内冰砂不化,我想萧姐姐定会喜欢的。”
萧问筠再怔了一下,喃喃地道:“如此说来如果把快要坏了的肉放在碗里,也能保鲜多时?”
她说的话题之中提到的意境与李景乾营造的如阳春白雪一般的意境相差得实在太远,所以李景乾一时接不上话题,隔了良久才道:“萧家姐姐,您的想法可真特别。”
萧问筠继续道:“这碗既是有冰鲜的功能,想必放些剩了的红烧肉在里面,也会几日都不坏?”
李景乾心想为何你的念头总在肉上打转?而不在优雅高趣的花啊草上,造形清雅的点心之上打转?你这么说下去的话,叫我接上这个话题而且要展露我满腹的诗文是多么的难啊!
只听过有人咏花草的,咏酥点的,有听过有人给肉作诗么?而且是红烧肉?
难道要做一首油乎乎的诗?
“的……确是的。”他只得言简意阂地道。
萧问筠笑了:“那太好了,平安喜欢吃肉,以后他半夜起来想吃肉就不怕没有了。”
李景乾奇道:“平安是谁?”
萧问筠还没答话,冷卉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襟,她只道:“不相关的人。”
李景乾心道,不重要的人你把这么贵重的碗用来给他装肉?他开始忧郁了,这平安不是萧侯爷养的一条狗吧?
秦慕唐在他身后站得笔直底乐开了花,吃鳖了吧,送这么贵重的玉碗,人家全不在意所以说,锦衣玉饰是没有用的,最主要还是看内容,比如说我,内容就不错,他把腰杆挺得更直了。
李景乾被萧问筠几句‘肉’语打击了积极性,隔了好一会儿,喝了一盅茶才重新鼓起勇气来,含笑道:“我见萧姐姐喜欢饮茶,可不知道喜欢饮什么茶?”
萧问筠心道你今日来不是有事说么,先是闲聊些玉碗,然后再扯到茶上,这是为了什么?于是笑答:“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些都是我的丫环冷卉准备的,这些事我一向不理的,四殿下要她来说说么?”
李景乾刚刚鼓起的勇气又被打击了,见萧问筠的目光扫向自己身后,紧张了起来,心想几次三番他都感觉萧问筠对秦慕唐特别地不同,两人好象以前相熟的,莫非今日自己的打扮还是被他抢了风头去?
他于是站起身来,不动生色地挡住了萧问筠的视线,很是优雅地在她面前踱了几步,还拿出把折扇来扇了两扇:“萧家姐姐,侯爷不在府上?”
萧问筠被他扇子上的花纹晃花了眼睛,又感觉他今日那身纺绸白色的绣金边衣服衬得他那张脸莹玉得象贴在门板上的财神娃娃,整个人发着亮光,于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开这灿灿光亮,垂了头道:“爹爹不在,四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这个话回答得让人没有一点儿接下去的欲望,所以,李景乾的信心又被打击了。
见到李景乾那由一开始发着光亮的玉石一般的脸,而渐渐蒙上了层灰色,秦慕唐端正了脸皮象个木头桩子般杵在他身后,肚子里笑得直抽筋,实在忍不住了,便皱着眉向李景乾请辞:“四殿下,属下肚子忽然有些不舒服,请容属下外出一趟?”
李景乾正陷入沮丧情绪之中,听了此言,心底想着他走了,萧姐姐的视线就不会往他那儿落了,于是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秦慕唐来到室外,见左右无人,倚墙狂笑,正笑得肚子里直抽,忽听见有人道:“咦,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秦慕唐抬起头来,只见那人高高的身量在树叶的遮掩之下周身如披有隐隐的豪光,遮住半边脸的头发拂开了,露出清俊得如晨露一般的容颜,薄薄的衣衫下有健美的肌肉起伏,秦慕唐忽忆起了这个声音,那是头一次他被拘在萧府之时,他远远地倚在树上,身边有枣核……就是他用接连不断的枣核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击倒在墙底下。
那时,他没有看清他的容颜,只觉他如一道影子……对了,他就是平安!
秦慕唐忽地忆起刚刚围绕那玉碗讨论过的关于‘肉’的问题,不由笑了,很小心地问道:“你是平安?”
“是的!”平安微微地侧过头望着他,一双眼如澄静碧波,映出了树的影子。
秦慕唐道:“你不记得我了?”
平安皱了皱眉道,那样的翠眉轻启,眸如冰玉,连秦慕唐都感觉到如春风拂过了满铺的绿色草地,拂起阵阵涟漪,使人见了都感觉心旷神移。
“哦,你是那位想跳上墙头的人……”平安笑道,“你又来了萧府了,还想跳上墙头么?”
秦慕唐感觉到他的语言与正常人仿佛有些不对头,又见他的笑容如初出生的婴儿般干净,心中疑惑起来,试探地道:“平安,你喜欢吃红烧肉么?”
平安双眼冒出光来,鸡啄米一般地点头:“喜欢,喜欢,你有么?”
秦慕唐肯定了心底的想法:原来这是个痴儿……他有些遗憾,如此一来,想要用这个痴儿使咱们四爷醋上加醋,就有些难度了,可如果事情没有难度,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最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事了!
于是,秦慕唐兴致勃勃地道:“你家小姐得了个玉碗,那玉碗装的红烧肉味道很不相同,你家小姐说这玉碗要特地替你留着,还让我来找你,让你去看看喜欢不喜欢呢!”
平安听了,兴奋地道:“真的么,真的么?小小姐在哪儿?”
秦慕唐指了指西厢,又十分之鬼崇地对他道:“平安,你要记住,进去之后,如果看到一位身穿白衣服的人,不要对他客气,他想把你家小姐拐走呢。”
平安紧张了:“是么?”
【第九十七章】 两男相争,更伤
秦慕唐望了一眼天上浮云:“为了拐走你家小姐,他今日还穿了件十分之特别的衣衫,你别看那件月白衣衫上绣了金线,非常的奢华,其实里面的袖口衣襟处全都藏了能使人迷魂的药粉,他一举手,一投足,那药粉就从袖口跌落下来,随着风吹进了你家小姐的鼻孔,你家小姐就被那药粉迷魂,现在倒看不出什么来,一到了晚上,那药粉发作了,就会不知不觉地走到指定的地点,和他汇合,你家小姐就如此被他拐走了。”
平安瞪大了眼睛,思索半晌,迷惑道:“我听来听去,这后半截怎么有些象小小姐看的话本上写的私奔的桥段呢?”
秦慕唐脸色沉重:“所谓的私奔,也不就是那闺阁佳秀被不明身份的男弈迷惑,所以进行了那不守礼仪之事,里面穿着月白衣裳的那位,为了增添那迷惑效果,所以用了那江湖上下三流的手段,平安,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帮助你家小姐摆脱那迷惑,你是知道的,我跟你家小姐不熟,我如果劝说她,她也不会听……”
平安脸色也跟着阴沉了起来,肩上的重任陡然地增加:“你放心,平安我一定要把我家小姐救出水火之中!”
秦慕唐上前欲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感佩,哪知平安一缩肩避过了,他只得尴尬地缩回了手,摸了摸鼻子道:“平安,你家小姐现在正被他迷惑,正是对他产生好感的时侯,你可千万别做出让她生气的事来。”
平安笑道:“我知道的,要不动生色,要找借口!”
秦慕唐想起李景乾今日一大早为了妆容更精致,头发更为油滑,要宫婢搽了不少的头油上去,把那一头黑亮的头发梳了又梳,让人看得实在是生气,特别是李景乾还特地命令他把发髻上用以衬托自己一头黑发的蓝色宝石巾给取了下来以不抢其风头就更让人生气了……于是再接再励:“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他不但衣服上用洒了迷魂的香粉,连带着头上的头油都混了那迷魂药的……哎,所以说,我虽知道了这件事,却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家小姐摆脱他的迷惑啊!”
平安拍了拍胸口:“你放心,这包在我的身上!”
秦慕唐又小心地道:“平安,这穿月白衫子的人,可不是一个一般人,加上你家小姐正被他迷惑,你这个借口可一定要找得恰如其分,不能让他们察觉,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个秘密是我告诉你的!”
平安严肃认真地点头:“当然,我知道的,你是个好人,小小姐说了,好人不应该受苦,我绝不会让你受苦的!”
秦慕唐心底有些歉疚,但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灰色的袍子,心道这位主子连老子身上穿的衣服都要管……哼,四殿下,你虽然是皇子,老子也要让你知道,老子这个属下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你收伏的!
平安见秦慕唐沉默不语,微弯了腰笑道:“别担心,有了我护她一生平安,我家小姐不会被人迷惑的!”
秦慕唐被他那如空谷幽兰一般的笑容炫得一怔,又见他弯下腰来对自己说话,心道老子长得昂扬八尺,算是高大的了,这平安居然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身上的肌肉块虽没有看到,但从衣服的形状上看,也是蜂腰宽肩,说不定比自己的还完美……如果不是个痴儿,自己和他走在一处,那闺秀们的视线必是半丝儿地不会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又想如果男儿也有选花魁之类的活动的话,这位平安倒是当之无愧的花魁,四殿下小小年纪容貌就迷倒了宫中不少宫婢,但与他相比,却少了些灵动之气,可能是在宫中呆久了,被拘着了……
有风吹过,将平安前额上那缕头发吹得遮住了面容,也让秦慕唐打了个机灵,心想自己怎么老想这些有的没有?忙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心中默默地念,我可是从小到大只对女人感兴趣的,面前的人既使再有花魁的潜质,我也不能被迷惑,使自己的兴趣发生偏移……
两人一前一后地重走进了堂内。
他们走进来的时侯,李景乾正摆脱了那‘肉’的阴影,妙语连珠起来,说了一个四字成语的故事,把萧问筠逗得掩嘴直笑,堂内一派的其乐融融。
李景乾正感觉良好,忽发现那秦慕唐出去了一会儿,还带了一位进来了,不由一怔,刚想询问,就见那位个子高高的,虽然遮了半边脸但露外边的半边脸依旧容颜如玉的侍卫打扮的人向萧问筠行礼:“小小姐,平安来了。”
萧问筠一怔,心说我没叫你来啊,你来干什么?
平安见她没反映,再次强调:“小小姐,您有什么东西给平安?”
萧问筠迷惑了,见平安把视饯直直地朝着那玉碗望着,便道:“平安,这玉碗可神奇了,装了肉,大夏天也不会坏,你以后不怕没肉吃了。”
李景乾心里正在思索,原来平安不是侯爷养的狗啊,听了萧问峻的话,心道,原来萧姐姐想用这玉碗装肉是为了平安啊……
冷卉把那玉碗取了过来,递给了平安。
平安摸着那玉碗,用手指试了好半天,抬起头来展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小姐,是真的啊,这碗真的夏天都冰凉冰凉的……”他又用手掌心摸了摸那碗,“小小姐,平安可以试试么?”
萧问筠心情正好,便笑问李景乾,道:“四殿下,可否让平安试试?”
初升的阳光从窗棂间透进,使她的笑容如有水胆玛瑙一般,炫出耀目的光彩,眸光如水,可看得清眸间的倒影,李景乾心中一动,开始意动山摇,哪有不答应的,点头道:“好吧。”
平安侧过头来思索:“用什么试好呢?”
冷卉插言道:“要不就用剩下的绿豆沙?”
平安道:“不好,不好,这绿豆沙既是已试过了,就不用再试了,要试一下比较新的玩艺儿,看看是不是所有的东西装进了这玉碗内,都会变得冰凉冰凉的。”
萧问筠也被提起了兴致,道:“要不试一下红烧肉?”
一听这话,李景乾垂目望着地面,心道萧家姐姐怎么什么时侯都忘不了红烧肉?看来我要另辟蹊径,无论多么的困难,都要给红烧肉作一首诗,凭借红烧肉来显示出我绝世的诗文才华,让她终于会忽略了我比她小几个月的事实,终把我看成可依靠的人。
平安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如果这玉碗真是真凝水成冰,那么这红烧肉如果被冻住了,便会在其表面结成一层粘黄之物,看起来有些象狗屎,小小姐必定不会喜欢的。”
萧问筠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恶心之极的神色出来,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平安想要拿什么试呢?”
平安的视线透过窗棂望向远处,那边,花丛柳树之间,有几只蜜蜂正嗡嗡嗡地飞着,他笑道:“不如就用那蜂蜜?现在这种时侯蜂房正晒在太阳底下,微微有些热度,而且那蜂蜜如果被冻结了,也如黄玉一般,衬着这玉碗,定会好看,小小姐定会喜欢的。”
萧问筠拍手笑道:“这个不错,平安,你想得好。”
李景乾也想,虽说用红烧肉来作诗着实有些困难,但用花酿成的蜜来作诗还是容易许多,再衬以那玉碗,当真有冷如春雪白如瑶的效果,他默默地在心底打了腹稿:如果那蜜是采自于紫荆花,其中就可掺上一句,一枝红艳露凝香,如果那蜜采自铃兰,便可以用蕊寒香冷蝶难来来形容……
他一边想着,一边用感激的目光朝平安望去……他看得出来,平安是名侍卫,和萧问筠身份是绝对的不配,和自己绝对的没得比,所以,这不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说不定在他一打扰之下,误打误撞地让自己能做上几首诗,让萧家姐姐对心底升起一种自己不是小屁孩的感觉?继而还升起几分倾倒之感?
哪知他一望,便吓了一大跳,刚刚还站在屋子中央的平安去了哪里?再顺着众人的目光往窗外望去,只看得清那在花丛中来去如风一般的淡淡身影。
这平安的武功竟然那么高?
他正思索着,不过一个瞬时的功夫,平安便用那碗装了满满一碗的蜂蜜倏忽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李景乾都没闹清楚他是从何处进来
只见那平安端着那玉碗,在众人的面前巡了一个来回,在李景乾的身前停着了,笑吟吟地道:“四殿下,您看看这玉碗中的蜂蜜,是不是装得合适?”
李景乾以为他见自己坐在正堂中央,所以认定他是这屋子里地位最高的,因而给予自己一定的尊重,心底颇是舒服,又见那澄黄色的蜂蜜衬着白玉碗实在好看,便点头道:“这可真是玉碗盛来琥珀光,……”
他一边吟着,一边用眼角余光朝萧问筠墼着,见她也微笑点头,不由心底如喝了冰着的蜂蜜水般舒畅。
正舒畅着,便见那平安手指一旋,他四根手指托着的玉碗便飞旋了起来,只听得他道:“这蜂蜜有些浓稠,要将它晃晃均匀了才放进井内冰住的好。”
李景乾心道这萧侯府的规矩可真多,连天然的蜂蜜都要晃均匀了,有这必要么,正想着,便感觉有两三点蜂蜜溅在了他的脸上,他怔了一怔,心道这平安的手势怎么没有一个准头?
【第九十八章】 能剔光头么?
等他再望过去,却见那玉碗重停在了平安的手掌中央,没有昱意到自己的脸被那蜂蜜溅了,他只得默默地拿袖子擦去了脸上那两三点蜂蜜。
在平安旋那玉碗的时侯,众人皆看得清楚,那玉碗在平安的指尖如旋转着的花瓣,凌空在众人的头顶盘旋,却始终不落下来,那只玉碗,就如有一只无形的手托着,如舒卷的白云,静静地在空中开放,堂内的人,连着李景乾,拭去了那脸上的蜂蜜之后,也不由叫了一声好。
等到那玉碗落在平安的掌心,只见那碗里的蜂蜜透明得如一块上好的黄玉,发着悠悠柔光。
平安兴致勃勃地道:“小小姐,平安这便把这玉碗放到井里去?”
萧问筠点了点头。
平安又道:“也不知道这玉碗是不是真这么神奇,在太阳底下都不会变暖?不行,平安得先试试看。”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外走。
萧问筠也被提起了兴趣,跟着平安往门外走,直走到了花树之下。
见萧问筠走了,李景乾哪有不跟着的,又见萧问筠行走之余,身姿衬着两边的花树,翠衫绿柳,环佩叮当,娇弱扶风,不由又在心底作了一句诗:罗衣欲飘飘,轻裾随风还……
他正思摸着寻个适当的时机念了出来,以换得萧问筠十分之彻底地忘了自己是个小屁孩的事实。
却见到左右前后之众人的目光皆朝着自己望了过来,人人脸上出震惊之色,不由得想,我还没念出来呢,就惹得众人皆倾倒?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嗡嗡嗡的声音在他头顶上直盘旋,又见萧问筠脸上皆是着急之色,心底想着她为何这么关心自己呢?这样关心的眼光真叫人感动啊。
还没想得明白,又见那平安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一把剑来……
便见着那剑风忽起身上传来了呲呲地刀剑刺破衣衫之声,他便看见了身边如飘落了纷乱的雪花,那雪花之中夹杂着一些黑色的小点,如雨滴一般他往地下望了过去,才发现那些飘落于地上的不是雪花,而是状似丝绸样的事物,而那黑色的小点点,也不是雨滴,而是蜜蜂的尸身。
他想,为什么会有蜂蜜蜂涌而来?
又是没想得明白,就见对面站着的萧家姐姐脸红红的侧过了身子不望他了,连她身边的侍婢都是如此模样,怎么回事?我惹萧姐姐生气了么?他还是没弄懂,便觉园子有风忽起,吹得他遍体冰凉……不是啊,今儿我穿了衣服啊,还穿了两件呢,怎么感觉好象刚洗完澡般地透体冰凉?
他朝自己身上望了过去这才看得清楚,身上那件精心挑选出来的绣金描龙的月白衣袍,已成了丝丝缕缕……
难怪萧家姐姐看不下去了,他用忙用双臂抱住了自己,却听见依旧有蜜蜂在头顶上嗡嗡,他心底有了不妙的感觉……果然,剑光又起,这一次,是头顶上传来了呲呲之声,有黑雨飘飘而落……
李景乾望了望脚下,那黑雨不是黑雨,是头发丝织成的雨……
“住手!”这个时侯,他才反映了过来。
应他所求,那剑光真的没有随影而至了,可嗡嗡嗡依旧四面八而来,而且那声响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秦慕唐此时终于出现了,大声叫道:“四殿下,快往水池子里跳!”
李景乾感觉身上传来了刺痛,顾不上许多,往身边的水池子跳了进去,溅起了无数的水花。
奴婢们也反映了过来,忙拿来了熏蚊虫的香草,好不容易把那蜂蜜熏走了,这才把李景乾从池子里提了上来。
只见他身上那件锦绣袍子一个洞连着另一个洞,发髻散乱,特别让人震惊的是他的头顶被刮了一个十分之光亮的秃顶出来……
见他这个样子,围在他四周围的众人自然是端庄严肃地避免视线接触他那头顶十分之光亮之处。
秦慕唐见了这一幕……虽则他比李景乾高了一个头出来,他正十分之忠心地扶着李景乾以避免他再次跌倒在池子里,所以李景乾那十分之光亮之处便十分之突勿地冲入他的眼眸,让他实在忍不了那端庄严肃之表相……
李景乾很敏感,感觉到秦慕唐手在微微颤抖,又听到他的胸膛发出一两声共鸣之声,于是抬头朝他望了过去,只见他表情十分之扭曲……嘴角扯着,面上却十分严肃,于是问道:“怎么啦?”
秦慕唐很诚实地回答:“四殿下,您还是戴上顶帽子比较好,如此一来,蜜蜂也就不会老盯着您了,依属下估计,这蜜蜂之所以这么青睐您,可能是因为您早上擦的头油太过清香了!”
“真的?”李景乾问道,又周围左右地一望,见众人皆很诚恳的点头,尤以萧问筠为甚,满脸的尤如忧国忧民般的担忧之色,又有奴婢细心体贴地拿来了顶帽子,他如是接过了那帽子戴在了头上。
他一把那帽子戴在头上,便听到四周围的人包括萧问筠等皆松了一口气,心想萧府的人对皇室可真忠心,生怕小王我再受蜜蜂袭击……
秦慕唐与萧府等人此时心意相通了:这十分之光亮的头顶在我们面前晃动,却要我们保持了端严的面孔,是多么的困难啊!为了不失礼于四殿下,让他产生因头顶变光亮了而生的种种自暴自弃心理,我们只好把牙齿紧紧地咬着舌头,把舌头咬得流血了都忍不住那种想要暴笑的冲动啊。
幸好他及时地把头顶遮住了。
众人皆想。
发生了这样的事,萧府的人开始忙碌了……在李景乾扶进了西厢之前,有机灵的把屋子里的镜子全都收好了,又请了那府里的懂事的见多识广的年纪大的通常情况下无论别人讲了什么笑话儿都逗不笑的奴婢来给李景乾重新梳髻,那奴婢的手十分的灵巧,虽则有好几次她手一颤,把梳子跌到了地上,但到底帮李景乾把四周围的头发拢了起来,梳成了一个十分之漂亮的顶髻,加上那戴上了笼纱帽,所以头顶上那块光亮好歹被遮住了。
萧问筠又命人从成衣店急急地买了衣衫来,给李景乾穿上,虽然没有他原来的那么富贵锦华,但到底勉强把他恢复成了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李景乾是个大度的人,有了萧问筠的体贴关怀,渐渐地把这样事忘到了脑后,只不过对新的头髻有些不适应……怎么这萧府的人老往自己头顶上望呢?我照过镜子,这发髻梳得不错啊?
对,定是这发髻梳得太漂亮了,把自己的脸衬得太过俊美了,所以那些人就忍不住往我头上瞧了。
萧府梳髻的奴婢手一样的巧啊!
当然,此等疑心也渐渐在他终于把腹中酝酿了许久的诗文念出来,并获得了萧问筠的衷心赞许之后烟消云散了,虽则萧姐姐一边赞许一边还是忍不住地往他头顶上望。
于是乎,他有些留恋萧府了……萧府虽然有蜜蜂,再也有萧家姐姐啊,眼看夕阳西落,他便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吃饭了。
四殿下在萧府吃饭,是萧府十分之荣幸的事儿,加上此时,萧南逸也回来了,所以饭菜十分的丰富,只不过席间偶尔有些十分之特别的事情发生,李景乾坐在萧问筠的对面,萧问筠只十分之淑女地拿起一碗饭扒着,忽尔要夹菜了,那菜在李景乾的面前,她的手够不到,李景乾殷勤地把菜碟子端到她面前,于是忽,他那头发顶就不经意地在萧问筠的面前晃过,而萧问筠正嘴里含了一口饭,于是忽,那口饭就十分之突勿地全喷到了桌子上。
萧问筠咳得七喘八喘的。
李景乾感觉那咳声那么的欢乐,有些象笑……
没等他明白,萧问筠被冷卉扶了出去,隔不了一会儿,饭厅里侍侯的婢女各自寻找了借口一一走了出去,连一直在李景乾身后如木桩子一般杵着的秦慕唐也借口肚子不舒服出去了。
饭厅里只剩下了萧南逸和李景乾。
这个情景让萧南逸很生气,于是放下饭碗,决定出去教训众人顿:什么意思嘛,我还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好不好!
他走出去,左看右看也看不见刚刚饭厅里的人马,便往花园深处走了去,便听见亭子里有人趴在石凳子上,有人扶着石柱子,有人弯着腰猫在地上,全都在做同一件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中又尤以萧问筠和秦慕唐为甚。
萧南逸一声暴喝:“你们全都吃错了药了?”
冷卉是十分之懂事的奴婢,见老爷来了,忙忍住了笑,急急地走到他身边,把今日发生的事言简意劾地向萧南逸汇报了。
萧南逸一听大惊失色:“你们还敢笑?你们犯了大错知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是四殿下啊!是皇家的头发啊啊啊,是要杀头的啊啊啊……是谁,到底是谁剔了四殿下的头发?”
【第九十九章】 很有勇气
众奴婢皆不出声,皆朝萧问筠望过去,萧问筠忙道:“爹爹,当时也是情况紧急,不得不出如此下策,爹爹请放心,他现如今还不知道呢。”
萧南逸急道:“他现在不知道,回了宫会不知道么?”
萧问筠慢吞吞地道:“他知道了,也不会周围乱说的,再说了,不是用发髻遮掩了么……最严重的后果,是他等那头发慢慢长长了,才敢来萧府……”
萧南逸听了这话,仔细一想,也淡定了,端端正正地在亭子的石椅子上坐下了,问道:“快,把四殿下那头顶的光亮程度一一道来。”又喜道,“这剃了四殿下头发的人当真很有勇气啊,很有勇气!”
众人:“……”
冷卉等丫环见萧南逸不怪罪了,于是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萧南逸这才明白这剃了四殿下的头发而且很有勇气的人是平安,他倏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皱眉道:“不行,老夫不能让四殿下心底存了芥蒂,此事既是平安做的,就要让平安承担后果才行!”
萧问筠知道他好不容易找了这么个借口处置平安了,所以有些迫不及待,扫了他一眼道:“爹爹别忘了平安可是萧府的人,爹爹把他交了出去,四殿下便会知道平安只是个不懂事的痴儿,定会认为是受人指使才会这么做的!”
萧南逸道:“我刚刚才回了府,难不成他还认定是老夫指使?从而怪上了萧府?”
萧问筠道:“那可不一定,爹爹以前在战场上威名赫赫,听说最擅长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说不定四殿下一状告到皇上那里,说您还是忘不了战场,连带着把战场的声东击西之术用到了皇室子孙身上,说您躲在衙门不回来,指使下人剃了皇子的头发为了不参与皇位之争,竟用这种手段羞侮皇子,以求萧府达到洁身自爱,皇子们为了避免羞侮就再也不上门的目地!”
萧南逸被她一番歪理说得一怔一怔的,思来想去竟然感觉他说得很是在理……只得很丧气地道:“又被这臭小子脱了身了!”
萧问筠正想答谢,却见有风吹过,青色身影一飘就落到了萧南逸的身前,把萧南逸吓了一大跳:“来人啊……”还没叫完,那人影跪地道:“老爷,平安多谢您不追究平安的罪过,……”原来是平安,又有奴婢默默地开始数着今日这是老爷第几次吼了?
萧南逸气不打一处来:“行了,你就别在这儿杵着碍老爷的眼了!”
平安站起身来:“老爷,平安一不小心剃了那位小爷的头发,心底不知多少害怕,现在听到老爷说不追究,平安这才放心了。”
萧问筠奇道:“平安,你躲到哪里去了?怎么那事之后再也没见到你?”
平安垂了头,小心地扫了萧问筠一眼:“平安犯了大错,平安很害怕,所以平安一直呆在大树上。”
众人皆往花园里那棵百年老樟树望了过去,心想,原来平安躲在了那上面?那么咱们刚刚种种之不文雅的暴笑场面不全都让平安给看见了?有侍婢特别是冷卉便开始担心了,刚才扶着柱子笑的时候,口水有没有流出来?
平安望了望萧南逸,十分之扭捏:“老爷,您称赞平安很有勇气,平安都听到了,想不到老爷平日里见了平安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其实心底是很佩服平安的啊?原来平安误会了。”
萧南逸捻了胡子从嘴唇间逼出些声音:“老爷我有这么说过么?没有吧?”
平安笑了笑:“老爷,您就别表里不一了,平安知道您一向感情不外露,欣赏人也不会表露出来……”
萧南逸默默地想,我没表里不一啊,再说了,这和表里不一扯得上半分关系么?
众人与萧问筠一些人正欣赏着平安和萧南逸之间的对战,此时便有婢女匆匆走到萧问筠的身后,低声道:“小姐,宫里面来了人,要见您。”
萧问筠心道宫里面来的人不还在饭厅吃着么,怎么宫里面又来人了?她见那婢女脸色有异色,便向萧南逸道:“爹爹,四殿下独自一人在饭厅久了,难免会生了疑心,您还是快些过去陪陪他吧。”
萧南逸这才瞪了平安一眼,交待他好好儿的在外院呆着,不要再在自己面前晃了,平安很恭敬地应了声“是”,一晃又不见了踪影,萧南逸略放下心来,这才由侍婢们拥着往饭厅而去。
见左右无人了,萧问筠这才仔细地询问那侍婢:“是什么人?”那侍婢叫妖儿,一向只忠心萧问筠的,是前院的管事大丫环,听了萧问筠的问话,她低声道:“大小姐,这人在傍晚时分来的府里,是从后院子的后门进来的,那道门大小姐吩咐过,如来人对不上切口,是不能给她开的。”
萧问筠一听这话,脸色一沉,心想那道门并不是萧府内院的门户,而是自己买了相邻的民居改制而成的相通门户,一般人绝不会知道那一处地方,为了方便联络,她只向宫里面的一个人提过,难不成那人出了宫了?
她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忙随着双儿往后院去。
穿廊过户,来到了后院之处的东厢房,推开门进去,只见暗暗的灯光之下,那人浑身上下都被暗灰色的大氅裹着,缩在角落里索索发抖,一见萧问筠进门,便蹒跚向前,朝萧问筠跪了下去:“大小姐,您可一定要救我。”她头上的大氅的帽子揭了下来,屋内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使得萧问筠看得极为清楚,她脸上纵横交错满是青紫的伤痕,凌乱的秀发披在她的面颊之上,有些发丝湿透了,便贴在了她的脖颈之间,使她整个人如困境之中的小兽。
萧问筠心底一颤,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素巧眼泪夺框而出:“他们知道了,知道奴婢没按照他们的吩咐办事,他们要处置奴婢,奴婢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萧问筠急忙扶住她,想将她从地上拉起,却发现她的一条腿站立有异,忙道:“你的腿怎么了?”
素巧哽咽道:“被她使人打断了。”
“什么?”萧问筠愕然,“她竟下得去如此毒手?”
素巧拉着萧问筠的衣襟:“如今只有您能救我了,她发现了您赏赐给我的那些首饰,追问奴婢,要奴婢说出赏的人来,奴婢知道,如果说了出来,奴婢就不能活命了,因而奴婢咬紧了牙关都不说……”
萧问筠松了一口气:“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素巧道:“她使人处置我,但我是长秋宫的人,她有些缚手缚脚的,想找个合适的方法才能了无痕迹,所以,她把我关押了起来,奴婢这才有机会逃了出去,幸而奴婢在御厨房有熟人,托了他帮忙,藏进御厨房运垃圾出宫的木桶里,这才能逃了出来。”
萧问筠此时这发觉她身上带着隐隐的菜叶子的酸腐之味,衣襟上更是污秽处处,心底已然相信了她的话,愧疚心起,心知她处于如此境地,全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便叹道:“你放心,既来到了萧府,便好好儿的安心歇养,我会命人将你身上脸上的伤治好的。”
素巧的眼泪流过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处,连连伏地磕头:“奴婢多谢大小姐……”
萧问筠叹道:“你做得很好。如果你真被她要胁,说出了我来,怕是到了如今,你早已魂飞魄散了。”
素巧垂下了眼,隔了良久才重抬起头来:“这层道理,奴婢早已想得明白了,景德宫那两位心狠手辣,奴婢在他们身边呆得久了,早就明白了他们的心性,象奴婢这样被他们利用完了,但弃之不用的棋子,生死不明的,不知有多少,所以奴婢知道,只有在萧家才能寻得一条活路。”
萧问筠见她身形索索,显然是怕得紧了,便道:“你放心,你如今既逃了出来,来到了萧府,我定能保你平安。”
素巧此时才松了一口气,瘫倒在了地板之上,萧问筠忙唤了冷卉进门,扶她在矮榻上躺了下来。
冷卉见一扶着她,她额头便冒出汗来,身体微微颤抖,忙轻手轻脚地拉起她的裙子,一拉了起来,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她那条腿,小腿之处有白骨刺破肌肤露了出来,那伤处显然是她自己胡乱包扎过来,却包得不够严实,那截白骨混着血肉极之刺眼地现在了灯光之下,整条腿更是血肉模糊,裙裾上血迹斑斑。
再看素巧,她一放松下来,便精神有些不清醒了,斜倚在矮榻上昏昏然,冷卉忙取了床被子过来,给她盖上,转头对萧问筠道:“小姐,要立即请人给她治伤才好……”
萧问筠点了点头:“你悄悄地出去,找以前给萧府看病的信得过的大夫来,依我看,素巧知道他们太多的东西,如今既逃了出来,景德宫的人必坐卧不安,一定会派人四周围的寻找,杀人灭口的!”
冷卉重重地点了点头,依言去了。
【第一百章】 平安的糕点
此时,素巧勉力地睁开眼睛,伸去手去,向萧问筠招了招手萧问筠忙向她走了去,刚走到她的身边,就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奴婢忘了告诉您了,奴婢逃出来的时侯,他们以为奴婢死定了,因而在奴婢面前口无遮挡,正商讨着要查看什么金矿之事,说已有了证据,要将什么人背上私开金矿之罪!”
萧问筠了惊,想要问清楚一些,忙回握了她的手:“你可听清楚他们想要落什么人的罪么?”
哪里知道素巧的手却缓缓松开了,嘴里喃喃地道:“奴婢只知道这些……”
再望过去,素巧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被泪水浸得上面俱是一条条的水渍,萧问筠轻轻地给她掖好锦绣薄被,又替她把脸上的发丝拨开,这才走出了屋子。
屋子外已是月挂于树梢,升起了薄薄的雾,萧问筠只觉心底如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沉重,那迎面而来的水汽沾于鬓角衣裾,粘粘乎乎的,浓稠得如化不开的墨汁。
她有想过为了避免前世那一场血腥的屠杀,可能会让许多人身处逆境,但她只是想过,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可她真正看到了素巧裙裾上的鲜血,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人,一些象素巧一样身不由已的人,才是那夹缝之中生存的小草,一个不经意,便会被人得粉碎。
远处传来了更鼓的敲击声,一声一声的,如击在她的心上,使她的心随着她鼓声而动,她知道,这场博斗才刚开始,自己会由暗逐渐转明,到了那个时侯,激烈的博杀才正式开始。
到那时,会不会把更多的无辜牵了进去?会不会如前世一样,让萧府满地俱是鲜血?
她不敢想象,心中顿时充满了惶然,抬起头来,远处明月如银盘一般挂在天空,那样的皎洁明亮,悠游地布在夜幕之中,望着尘世间挣扎痛苦的人。
她忽地感觉,这世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挣扎痛苦,如那轮明月,寂寞地在空中释放光华。
正惶然间,却听到有人轻声地问:“小小姐,要吃栗子糕么?”
萧问筠垂下眼眸,便见那玉碟子被平安捧在了手上,上面是酥黄松脆的栗子糕,散着淡淡的香气,混着院子里花香青草的味道向自己的鼻端传了过来。
他高大的身形被那从树叶间疏落的月亮照着,如披了一身薄薄的银纱,略一走动,那层银纱便在他身上浮起了层薄雾,便他俊美如岩石般的容颜如刀雕一般,他的眼眸之中有月光的倒影,澄静得不染一丝儿的杂质。
修长的手指扣在玉碟之上,如捧着人间的至宝。
那糕点是新蒸出来的,尚有丝丝热气冒出,混着院子里升起来的薄雾,使得平安的面上蒙了层薄薄的汽雾。
如翠羽一般的眉毛因这层汽雾而显得柔和了许多,带了些那丝般的柔和,使得萧问筠不由自主地脑子里浮现出许久以前,以会有人会这么地关怀着她,无微不致,眼里眉梢俱是细羽般的柔和温暖。
是娘亲……
虽然她已不记得了娘亲的模样,但那种感觉却如附骨之蛆,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底。
在朦胧月色之下,她仿佛又有了那种感觉,想依偎在她的怀里,吸取她身上的温暖,知道自己跌倒了也不用害怕,她会上前来扶起自己,会用柔柔软的声音轻声劝慰:筠儿啊,别害怕,有娘在身边呢。
可那声音传至她的耳内,却是低沉如琴弦奏响:“小小姐,你怎么啦,为什么拉住平安的袖子?”
萧问筠一惊,这才发现平安一只手举了装点心的碟子,一只手撑着她,侧过头愕然地望着她,而她却真的紧紧地拉住了平安的袖子贴在了脸上。
平安脸上全都是困惑:“小小姐,你拿平安的袖子擦鼻涕了?”
萧问筠手一松,忙松开了拉住他袖子的手,咳了一声道:“这点心好吃么?”
平安道:“好吃,我亲手做的!”
萧问筠一愕,心想哪有男人入厨的,忙劝道:“平安,你没事做了么?进厨房干什么?”
平安笑道:“小小姐喜欢吃东西,又挑剔,喜欢锦食阁的糕点,但那锦食阁经常缺这样缺那样的,好吃的糕点更要排上几天才有送来,平安便想着,如果平安会制糕点了,小小姐无论什么时侯想吃,平安都能做给小小姐吃。”
萧问筠心底如有细柔的羽毛扫过,吸了吸鼻子道:“平安,你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么?”
他展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迷惑道:“那是当然的,不是为了你,又会为了谁?小小姐不也时常想到平安么,知道平安喜欢吃红烧肉,便用那玉碗盛了红烧肉给我。”他望着她道,“平安在糕点中加了上好的蜂蜜,味道更好了呢。”
萧问筠接过那玉碟子,玉碟的糕点上有象牙制的牙签,她拿牙签刺起一块小小的糕点入嘴,只觉那浓郁的香味瞬时便填塞了整个口腔,丝丝缕缕地甜味象是要从舌尖直渗入到了全身……
平安紧张地望着她,真至她吃完了整块糕点,才问道:“好吃么?”
“好吃,做得比锦食阁还好。”萧问筠心情复杂地赞道。
她没有半分的夸大,平安的糕点在锦食阁的糕点的基础上更增添了不同层次的口味,她想,是不是因为平安专心于一件事,所以才能把每件事都做到了极至?
这到底是心智未开,还是大智若愚?
她忽然间发觉,其实平安已以足够自己生存了,并不需要依靠萧府,也不需要依靠她。
这种想法让她略有些难受,那种难受的觉如杂草一般四处漫延。
她这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平安已经是她心底的一道安慰。
无论外间的世人世情如何的变化,至少还有他对她不离不弃,从没有变过。
所以,此时,她心底才感觉到了一种恐慌,如果到了最后,连平安都变得聪明了,变得会算计了,他会不会也象其它人一样,离她而去?
“小小姐,你怎么啦,平安做的糕点不好吃么?”
萧问筠抬起头来:“不,很好吃。”
平安道:“小小姐,从那间屋子出来之后,小小姐一幅想要哭的样子,平安知道这款糕点最甜的了,吃了之后小小姐的心情就会好了。”
萧问筠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望他:“平安,你会离开小小姐么?”
平安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眼眸之上忽地浮起了水光,惊慌地道:“小小姐,你要平安去哪里?”
萧问筠见他这个样子,忽地安下心来,喃喃地道:“平安,你要永远对小小姐这个样子,永远永远的不要有离开小小姐的想法。”
平安重重地点头,额前秀发飞扬,让他的双眼如宝石一般发亮:“一百年后,平安都会陪着小小姐,不,一十年,一万年,永远永远直至永远……”他眨着眼想不出好的词语来,“平安都会陪着小小姐,替小小姐制糕吃。”
萧问筠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垂下头,想把那满框的泪水收了回去,却不能得,嘴里的糕点有些咸苦,却苦得让她安心,就如飘在半空的心甸甸地沉了下来,有了依靠。
“小小姐,你为什么哭了?”平安惊慌地围绕着她团团而转,“是不是平安的糕点不好吃?”
“不,平安的糕点很好吃,小小姐很高兴……”萧问筠道。
“那就好了,只要小小姐喜欢,平安每天都会制糕点给小小姐吃的,小小姐吃了平安的糕点就不会想着夫人了,平安许多次在树上睡觉,都会听见小小姐在梦里叫娘亲,吵着要吃夫人制的糕点。”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都记在心底,为她实现,也许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些吃食小点,和锦秀前程相比,太过微小,可她知道,这一生一世,她所做的所有,不过是如此而已。
她又拿了一块那糕点入塞进嘴里,那香甜的味道使得她眼里的酸涩消失,胸腔连同整个身躯都如浸在春日的阳光之中,她抬起眼来,银色的月光如碎屑般地披在他的身上,如她手里糕点的碎未,甜香,温暖。
“小姐,郎中请来了。”冷卉在她身后道。
***
素巧身披大氅,悄无声息地从萧府旁边相连通的民居走了出去,她的伤势未好,走路还微有些瘸拐,但因这些日子调养得不错,加上她勉力保持身形走得笔直,因而从背后看上去,她走路的姿势并没有什么不妥。
走出民居,便是小东门街,是和萧府安静肃穆的正门完全不同的地方,这里喧闹嘈杂,街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特色小吃,熟羊肉店,杂脍,油茶,葱饼等等,不过隔了一道墙而已,仿佛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素巧慢慢地走到那卖五香茶叶蛋的中年妇人面前,伸手指了那茶叶蛋道:“你这茶叶蛋煮了几日了。”
【第一百零一章】 傻蛋买蛋
那妇人戴着一顶宽大的网纱帽,挡住了面容,听她问话,抬起头来望了她一眼:“姑娘,煮了三日的茶叶蛋是最好吃的,我这茶叶蛋可都是用上好的铁观音煮的。”
素巧笑了笑,用手帕包了几铢大钱递给她:“我近日扭伤了脚,不知道能不能吃得?”
“当然能吃,茶叶蛋可没有这样那样的忌讳。”那妇人用长柄竹筛子捞了两只茶叶蛋上来,拿荷叶细心地给她包了,“姑娘的腿扭伤了,吃这个是最好的,姑娘可以常常来我这里光顾,每一日,我都在这里。”
素巧接过了那荷叶,笑着点了点头,却把那包着大钱的手帕忘了,转身往那民居处走了去。
她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却感觉有人倏地一声窜到了茶叶蛋的摊子前,大声地道:“喂,卖茶叶蛋的,我要买茶叶蛋。”
素巧听得声音熟悉,忙把帽子戴在头上,免得那人见到了自己的面孔,心底暗暗奇怪,怎么这痴儿也喜欢茶叶蛋了?她不想多事,趁平安尚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无声息地往民居而去。
平安早被那茶叶蛋的香味吸引,双眼冒着绿光望着那一箩子茶叶蛋,见那中年妇人动作不快,于是自己抢了那长柄勺子去捞那茶叶蛋,那中年妇人原来想着做了这素巧这一单生意后便收工的,哪知半途上被平安截住了,无可奈何地道:“客官,你要什么茶叶蛋?”
平安放下了勺子侧过头望着她,奇道:“还有许多种茶叶蛋么?”
那妇人笑道:“是的,我这里什么样的茶叶蛋都有,您看看这里,这是用红茶制的,最适宜于体虚者食用了,而这个,是用铁观音煮的,吃了有提神醒脑的奇效,而这一箩,却是用八角煮的,对体寒者最有用了,客官您要哪一种呢?”
平安有些头痛地道:“这么多种,小小姐到底喜欢吃哪一种呢?”
那妇人道:“客官,原来是给姑娘家买的啊,这一种最好了,是用加了玉兰花的花茶煮的,吃起来有玉兰花的香味。”
平安兴趣盎然,拍手道:“你给我瞧瞧?”
那妇人见他举止神情似小儿一般,心底直嘀咕,拿了那长勺舀了一枚茶叶蛋,平安将鼻头触了过去,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屏住呼吸半晌,似是要那茶叶蛋的香味在胸腔里盘旋一个来回一般,闭目良久道:“果然是兰花的香味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拿出一只绣袋……那妇人以为他准备买这兰花香茶蛋了,忙殷勤地道:“客官,你要多少只?要不我给您包上吧?”
平安点头道:“好啊,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摸那绣袋,忽地紧张了起来:“咦,我今日早上放进去的两株大钱呢?却是去了哪里?”
他急得用手指上上下下地捏那绣袋,连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到了最后,他把那绣袋兜底朝天,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那一倒出来,瞬时之间吸引了前后左右许多人的目光,尤其是那卖茶叶蛋的中年妇人……她虽然已见过了不少好东西,但萧侯府的好东西的确是个好东西……只见那绣袋子里倒出来滚圆光滑的粉色珍珠有十来只,水色极好的翡翠斑指有三两只,还有无数只小金倮子。
可就是没有他嘴里说的两铢大钱,所以,他又把那些个好东西重装回了绣袋子里了,这时,那前后左右的目光才略收敛了一些,各档的老板该做什么的,依旧还是去做什么。
在萧府的后门,自然不可能有那胆大包天想要打家劫舍之人,既使有那心,也没有那个胆,以前萧府有恶犬相护,如今没有恶犬了,这恶人萧南逸可还正值壮年呢平安还在十分之着急地找着那两铢大钱,一边找一边嘟哝:“怎么找不到了呢,昨儿晚上小小姐给平安钱的时侯,平安为了不丢了那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直到了睡觉的时侯才放进钱袋子里的,到了今日早上,平安洗漱口了,打开钱袋子看,还是在钱袋子里的……怎么来到了这里,就不见了呢?这要怎么办才好,小小姐说了,买东西要用钱的”
那中年妇人等得不耐烦了:“客官,您既是没有钱,那便等你有了钱再来买吧?”
平安俊美的脸刚刚还容光焕发,一下子却黯然了,如晴空忽地布上了阴云,却依旧漂亮得不象话:“小小姐今日早上想吃茶叶蛋,平安好不容易能哄小小姐高兴了。”平安把那钱袋子一下一下地甩着,“这要怎么办才好?钱袋子里只有这些买不了东西的玩艺儿。”
那中年妇人听了他最后一句话,眼睛忽然间亮了,心也开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客官,如果你真的想买茶叶蛋,倒不是没有办法的。”
平安双眼发亮:“真的?你送给我?”
那中年妇人愁眉苦脸地道:“客官,您可真会说笑,我上有老,下有小,每日里的入息就是这几只茶叶蛋,屋子里的人正巴巴地等着我拿了卖茶叶蛋的钱回去买米呢。”
平安听了也垂头丧气:“那只好明天寻到了那两铢大钱再来买了。”
中年妇人很为他着想的样子,道:“小兄弟,你那么想哄你们小小姐开心,恐怕到了明日,她就不喜欢吃茶叶蛋了。”
平安抬头望了会儿头顶浮云:“您说得不错,我们家小小姐可难哄了要找准了机会才能哄得她高兴”
“所以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那您说要怎么办才好?”
中年妇人一幅很吃亏的样子:“要不这样吧,我就吃点儿亏,原本我是非现钱不卖的,但看在你那么有诚心的份上,就拿这茶叶蛋同你换东西?”
平安侧了头望她,紧张了,缩着脖子道:“你不是要平安拿衣服来换茶叶蛋吧,不知,平安每日要穿五件衣服的,一件都不能少一会儿都不能少。”
中年妇人更肯定了这是个傻蛋,的确是个傻蛋,很明显的傻得很彻底的想法,心底不由升起了一种天下掉下个馅儿饼下来,她如果不捡,那么她也成了一个傻蛋的感觉。
于是,她笑得极为慈祥:“大娘怎么会要你的衣服呢?大娘不会要你的衣服的,就算你脱了衣服给大娘,大娘也不会要啊,这么大个大小伙子,如果冻伤了,可就是大娘的错了。”
平安松了一口气,复而又警惕了:“我的鞋子也不能给你。”
中年妇人更慈祥了:“鞋子我也不要。”
“那您要什么?”平安迷惑地道?
“你手里那绣袋里的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中年妇人小心求证。
平安将那绣袋抛起,又接回了:“这个啊,是平安平时用来玩的,那圆溜溜的,平安用手指弹来弹去,很好玩啊,那圆圆的,平安用它们叠成一个又一个的门洞,让蚂蚁在门洞里走,也很好玩的,还有其它的……”平安挠了挠头,“不记得了,有很多种玩法啊。”
平安皱紧了眉头思索。
那中年妇人用极为羡慕的眼光朝平安望着:“原来你有这么多好东西玩啊,想当初,大娘小的时侯,可什么东西都没得玩,大娘真是很羡慕你啊,大娘家里穷,生了两个女儿,又没有东西玩,大娘想一想都觉得心痛,这样吧,你把你玩的东西换给大娘,让大娘带回去给我那两个女儿就行了。”
平安侧了头望她,认真地思索:“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如此一来,我有了茶叶蛋送给小小姐,而你的女儿也有了好玩的东西了。”
中年妇人心扑通扑通直跳,小心试探,道:“你把那绣袋给大娘,大娘给你一大包茶叶蛋?”
平安想了想,拿两双手比了比大小,喜道:“你给的茶叶蛋多,我这包东西小,看起来我还赚了呢。”
中年妇人端严地道:“小兄弟,大娘这也是看你心急,因而大娘便想,这小兄弟对小小姐这么好,定是个好人,因而大娘亏点就亏点罢。”
平安伸手欲把那绣袋递了过去,中年妇人正想接,哪知他一下子又缩回了手,思考了起来:“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小小姐说过,买东西是要用钱的,没听过要可以用东西换啊?”
中年妇人一手接了个空,心底那个急啊,心想这小小姐何许人也,怎么老打岔儿呢?
她心虽急,但却脸上一丝儿破绽都没有,依旧含笑:“你家小小姐没告诉你,怕是忘了,你跟我换了东西,再去问你家小姐,她定会告诉你有这规矩的。”
平安道:“那好,我回去问问我家小小姐。”
中年妇人心道你回去问人,那这包东西岂不是鸡飞蛋打了?于是,她转了转眼珠道:“那你家小姐有没有说过可以把东西卖了出去,再用卖得的钱来买东西呢?”
平安点头道:“说过,说过……”他一下子聪明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把这绣袋里的玩艺儿卖给你,你给了我钱,我再拿来买茶叶蛋?”
中年妇人喜道:“你这孩子,可真聪明,一点就透。”
【第一百零二章】 杀机一起
平安高兴了:“头一次有人夸我聪明呢,难道我真的变聪明了……”
于是他上上下下地自己打量了自己一番,如果身边有个镜子,他定会揽镜自怜半晌……中年妇人心想。
“那您就出个价,您这包东西要多少钱?”中年妇人想速战速决,等别的人还没有发觉有位痴儿拿了包价值不菲的东西的时侯,就把那包东西收进了自己的腰包里。
平安升出了两根手指,故作奸滑老练:“这么多行么?”
中年妇人很迷惑,试探:“二两银子?”
平安一幅你别欺侮我小孩子,把价压得那么低的样子:“当然不是,怎么能那么少?”
中年妇人心底打鼓,心想他不是想要两百两吧?按他绣袋里的东西成公来看,那价值定是超过了两百两的,但问题是,自己身上没有带两百两现银那么多啊。今日出门,可是来卖茶叶蛋的,又不是来卖丝绸绣品,金钗玉簪,哪会带那么多现银?
看来还是要多费些口舌,才能从这傻小子那里骗到那些个东西啊中年妇人道:“那您的意思是……?”
平安比了两个圆形:“两铢大钱。”
中年妇人身子一颤,差点跌倒……是被巨大的喜悦给冲击得跌倒:今日看来是出门遇贵人,天上掉金饼啊天底下的傻子那么多,怎么就被我逮着了一个最傻的傻子呢?而且这傻子还满兜都是珠宝,这不就象是一个刚走路的娃娃抱了个金元宝在路上行走?周围还没有大人看着?不抢白不抢,不骗白不骗啊她脸上自然不露出半丝儿的欢喜来的,有些迟疑:“两铢大钱?这么多……”
平安认真点头:“对,就两铢大钱,一铢都不能少。”
中年妇人有些为难:“照道理说,两铢大钱是有些多了,但大娘想着你对你家小小姐的一片孝心,便看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因而,两铢大钱就两铢大钱吧。”
她看出平安极喜欢人家称赞他聪明,一赞他聪明,他两眼就冒奇光,因而顺着他的意把他赞了又赞。
平安顺杆往上爬,道:“我要的两铢大钱可不是普通的两铢大钱,要那种熙宁重宝,我家小小姐说了,这种钱份量最重了,不象其它时侯造的钱,轻飘飘的,能用好久呢,如果不急着用,还可以用它来制一个键子玩”
中年妇人怔了一怔,心想不过两枚钱而已,你那么多要求干什么?不同时期制的钱不都是两枚大钱?都买那么多东西,难道那什么熙月重宝就能钱生钱,一不小心还生出个钱儿子来不成?
熙宁重宝,她是知道的,是先帝在世时专为王子庆生而铸的钱币,虽然价值与其它的钱没什么不同,但份量是最重的,可份量再重不也是个铜疙瘩,两枚小钱而已,那么讲究干什么?
她嘴里边自然是什么都不说的,心道还好今日为了在这儿扮得逼真,不被萧府的人发觉,带了不少的散钱出来,找两枚熙月重宝还是能找得到的,又想,其实自己平日里也不是那么贪的,但这一位手里拿的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也太容易取得了,往日里要获得这么多的珠宝,说不得也要经过无数的采探,冒着被官府的人追杀捕获的危险,如今什么风险都不担,只需要两铢大钱,怎么不叫人心动?
再说了,咱们那位主子最近手头太紧,银饷可是少了许多了,加上既已入了他的麾下,以前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就不让做了,这使咱们手头也跟着紧了起来。
中年妇人一番思量之后,把散钱袋子拿了出来,开始寻找那两铢大钱了,可让她生气的是,那熙月重宝实在是难找,那一大堆散钱,只找到了一枚铜钱。
平安是个死脑筋,无论她怎么样说道,都不愿意拿另外的铜钱,坚持要熙月重宝,而且他那死脑筋死得十分的彻底:“就要两铢熙月重宝的大钱,其余一概不要,小小姐说过的,买东西么,就图个完整,卖东西也是一样,要不你拿了两枚大钱来换我这绣袋,要不咱们就不做这生意了”
中年妇人就如鼻子前边挂了根葫萝卜的驴子,看得见前面的葫萝卜,眼前要吃到了,可就是吃不到,被另外一铢大钱给逼死了她自然不好向左右周围的人相讨借的,不光是因为她来了这里没几日,周围左右的人对她都不熟,还因为如果让他们知道了她正在骗这痴儿的东西,说不定又横生了枝节。
所以,她只得在自己兜里找了又找,终于,把素巧包铜钱的那手绢拿了出来了。
此时,平安已经等得极不耐烦了,你是知道的,小孩子心性的人如果没有让他极为喜欢的事做,他定是会象屁股上长了钉子般地坐不住的,手也会停不住地到处乱抓……所以,中年妇人把那手帕一拿出来,平安一伸手就抢了过去了,自己动手寻找起那熙月大钱来。
他的动作极快,快得不可思议,连那以手快而闻名于江湖的中年妇人都吃了一惊,心想这世上能从自己手上抢东西的人可是少之极少,这个人是什么人?
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她杀机顿起。
可她再望了过去,却只见这平安如孩子般的笑脸,全没有注意那手帕上写的如蝇般的小字,只是把那手帕里包着的散钱翻得哗哗作响。
那样澄净的笑脸,不染一丝儿尘世杂质,眼眸里没有一丝儿的阴影……她略有些迟疑,见那手帕被平安随手丢在一边,忙上前捡了,塞进了衣袖里。
却听平安欢天喜地地道:“找到了,找到了,找到另一枚大钱了。”
他一丢,把手里的绣袋扔到了中年妇人的手里,那光润沉甸的贵气仿佛透过掌心而来,让中年妇人一下子疑虑渐消。
平安收了一枚大钱入袖袋,把另一枚大钱递给中年妇人:“给,一枚大钱的茶叶蛋。”
中年妇人包了三枚茶叶蛋在荷叶里,递给了平安,平安欢天喜地地接过了,喃喃地道:“还剩一枚大钱,明日如果小小姐还喜欢茶叶蛋,又可以来买,小小姐一定会赞平安,说平安越来越聪明了,会和人讨价还价了。”
平安拿了茶叶蛋,往萧府前门而去。
等平安走了,那中年妇人才走了几步来到隔邻卖葱饼的老头儿那里:“刚刚买茶叶蛋的人是谁?”
那老头儿望了她一眼:“萧府的痴儿平安啊,你不知道么?”
“他是痴的?”
“当然了,不过最近好象好了些,萧府的人往日里不准他出来买东西的,他一出来买东西啊,我们可就发达了……”他极鬼崇地道,“怎么,你也得了不少好处吧?上一次,我得了个金饼。”
中年妇人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含糊地道:“没有多少,只不过些小玩艺儿罢了。”
……
李景誉斜躺在矮榻上,任小顺子用玉锤子锤在他的身上,手里边展开了一方手帕,慢慢地道:“这就是这几日的?”
跪在地上的人缓缓地抬起头来:“是的,是这几日萧府的动向,依属下看,她获得了萧家人信任了,他们已经相信她从宫里边逃了出来,也相信了她说的那番话。”
李景誉笑了笑,坐直了身子,挥手让小顺子侍立一旁:“她腿上的伤是本王亲自弄的,恰到好处,看起来极重,却能让她周围走动,容不得他们不信。”他望了眼地上跪的人,见他依旧做中年妇人的打扮,衣襟之上满是油渍,不由皱眉道,“也不换身衣服再来?”
那人忙揭了脸上的妆容,露出一张小眉小眼来,豁然便是陈福,他道:“属下心底寻思三殿下可能想尽早知道消息,因而便赶着来汇报了。”
“可有被萧府的人察觉?”李景誉问道。
“没有……”陈福不自觉地摸了摸袖袋里的那个绣袋。
李景誉站起身来,在大理石地板上踱了两步,冷冷地望向他:“那个地方,有卖葱饼的,卖杂脍的,卖萝卜糕的……你可别以为只有你一人在那里。”
陈福身上冒了出层冷汗,忙把袖袋子里藏着的绣袋拿了出来,递到李景誉面前:“殿下恕罪,属下私底下赚了些银钱。”
李景誉并不接那绣袋,脸色和缓了一些:“还好本王知道,那人不过是个痴儿,而且痴了许多年了,坏不了咱们的大事的,如若不然……”
陈福身上冷汗直透了中衣,磕头道:“殿下,属下该死。”
李景誉知道还用得上这个人,于是挥手道:“这次的事,本王就不推究了,接下来,你可得小心仔细些,别出了纰漏……”他抬起头来,脸上现了狰狞之色,“这一次,本王要将那批人一网打尽,本王说过,对不起本王的,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吃进去的银子,我要让他们用性命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