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重重杀机
果然,有人打开了房门,将盘子里装着的饭食递送进来,见她来到,低声道:“这些是娘娘赏给你的,你好好儿的用吧。”
素巧心领神会,把盘子端进了屋子里,她将房间里的灯光调亮了一些,取出其中一个糕点,掰开了,露出那糕点里面的字条,她看清了,却有些失望,那上面写的,无非是要她静待佳机,定会转危为安。
她将手里的纸条放进了灯火上烧毁,拿起糕点正想吃,却听门外有人道:“本妃奉了皇后娘娘懿旨,来审这素巧,你们且在门外候着。”
门外的人齐齐地应了,房门呀地一声打开,因屋外的阳光倾泄入内,使她有些看不清楚房门口站的人……那几个人从光影之中走了进来,先前的一位,她终于看清楚了,不由心底一颤……
萧问筠带着淡淡的表情望着这位缩成一团的女人,心想为何自己又犯了这么一个大错,又对这样反复摇摆的人生了同情怜悯?她扶着平妃在宫婢摆好的椅子上坐了。
平妃看着跪在地上的素巧,轻声道:“素巧,你可知道,本妃为何而来?”
素巧垂头道:“娘娘,奴婢所知道的一切,都向皇上禀报了,奴婢实在不知娘娘为何而来。”
平妃笑了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她转眼朝桌子上望了过去,瞧见桌上了糕点,示意宫婢拿了过来,“这些,是你那主子送过来的吧?”
素巧道:“奴婢不知。”
平妃轻声道:“这糕点的味道想必很好,可吃了下去,就不知道好不好了……”
有宫婢拿来一个鸟笼子,鸟笼子用细蔑制成,里面站了一只小小的金丝雀,那宫婢打开了鸟笼子,将糕点掰碎,一点一点地喂在那小鸟的嘴里……
素巧见此情形,心底冰凉,正感惶惑不安,却见那鸟吃了那糕点也没有事,不由放下心来,道:“娘娘想似什么?还真以为有人对奴婢这名如蝼蚁一般的人下手?”
平妃微笑不语,转头朝萧问筠道:“萧姑娘,你不是要说一个故事给她听么?”
萧问筠垂头应了声是,一只手把那鸟笼提起,走至素巧的身前,逗弄着那金丝雀:“它现在自然是好的,给它吃食的人又岂会那么不小心,留下这么大个把柄让人查了出来?”她将鸟笼放在桌上,“到了这鸟儿不中用了,讨不了人欢喜了,只要略燃上一些普通的安息香,它吃下去的东西和那熏香混和,便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它……”
安息香被宫婢点燃了,青烟袅袅,隔不了一会儿,整个室内都充满了那青烟的香味,是素巧熟悉的香味,她记得清楚,这安息香的功效:安息香,味辛,香、平、无毒。主心腹恶气鬼。
可当萧问筠把手里的鸟笼子送到了那青烟升起之处,刚刚还活蹦乱跳的金丝雀便摇晃着跌倒在了鸟笼子底部。
素巧看清了那金丝雀刚刚还灵活的双眼变得绝望而冰冷,就仿佛看见她自己往后的模样。
她哆嗦着嘴唇向萧问筠冷笑:“你使出这样的计策来,想从奴婢嘴里得到什么?”她指着那盘糕点,“你使人送来了这盘糕点,又在奴婢面前演了这场戏,到底是为了什么?奴婢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萧问筠叹了一口气:“这糕点我可以派人送,但这糕点里藏着的字条,可不是我叫人能仿冒得了的,况且这样的下毒方法,匪夷所思,又岂是我能办得到的?”她叹了口气望着素巧,“其实这人到底是谁,我想你心底已经清楚了,到底你给她办了许多年的事,也素知她的手段。”
素巧脸色青白:“不,她不会这样待我的,你拿以往要胁奴婢的手段来威胁奴婢已没有用了,皇上不会相信你”
“这是你那主子告诉你的吧?”萧问筠道,“那香襄之事既已被你反口一咬,那我再怎么向皇上辩明陈述,都已枉然?”
素巧恨恨地望着她:“奴婢对皇后忠心耿耿,是萧家狼子野心,因奴婢发现了床底下的香襄,这才将奴婢劫持。”她膝行向平妃,“娘娘,当日皇后也在场,平妃何不向皇上禀明,要皇上亲自问皇后看看奴婢所说的是否属实?”
萧问筠等不明白为什么皇后不向皇上禀明此事,平妃却是知道的,全因为此事已失了先机,皇上的疑心一起,先入为主地认定了素巧所说事实,加上时隔多日,如果此时皇后再向皇上叙说那日实情,不但帮不了萧家,还会使皇上疑心起皇后来。
当年宫里发生的那件案子,不也是这样?
一步走错,便步步行错。
到一最后,皇后不是输在了真相上,而是输在皇上的毅心之上。
平妃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对素巧道:“今日我们来,却不是为了这件事……”她叹道,“你既是在皇上面前已做了证了,那我也不多做纠缠,此事是皇上定下的,要审问,也得由皇上审问,今日我们来,却要要问你另外一件事……”
素巧松了一口气,垂头道:“娘娘要问奴婢何事?”
平妃侧过头去,向萧问筠抬了抬下额,萧问筠从宫婢手里取过了那本医录,递到素巧眼皮底下:“这医录当中丢失的一页,想必你已收得严实?”
素巧愕然抬起头来,如见到鬼一般望着萧问筠:“你怎么会知道这事?不,没有人知道……你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萧问筠笑了笑:“你之所以这么笃定你那位主子不敢将你怎样,全因为你手里有了她的把柄,不是么?这医录,是永妃娘娘的,永妃多年前病重身亡,当年那姓陈的医师想必发现了什么,在这医录上写下了永妃的医案,那姓陈的医师已然身亡,这医录便成了证据,关键的一页,已经被人撕了下来,这撕下那页的人,就是你吧?”
素巧连连摇头:“不是的,奴婢不知道你说什么。”
萧问筠轻声叹道:“那你想不想知道,这姓陈的御医当年是怎么死的?”她指着那鸟笼子,“和这只雀鸟一样,以为自己能安然活命,却哪里会想到,他的性命其实捏在人家的手里。”
素巧顺着她的手指往那金丝雀望了过去,见那金丝雀身躯早已变得僵硬,连羽毛仿佛都黯淡了起来,她哆嗦了嘴唇连连摇头:“不,奴婢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手里掌握的证据,难道会比你的少?但到头来却还是落了个魂飞魄散的地步,姑姑怎么就不明白呢?”萧问筠目注于她,“姑姑喜欢擦以红蓝花为材料制成的口脂吧?这医录被撕去的一页,撕口老旧,我原以为是因为撕除的时日太久了,所以裂口变得残旧,后来才发现,是有人在撕落之时,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响,用嘴里的唾液染湿了那医录而至,因而那口脂的颜色便落到了那断裂之处,而这宫里面,喜欢用红蓝花口脂的人并不多,妃嫔们不会用,因为她们常用的,是玫瑰,金花等制成的口脂,而低等宫婢所用的,却是山花胭脂,余下的,就只剩下姑姑这样的人了,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素巧强抬起头来:“你这是无端猜测。”
“其实是不是无端猜测,只要查一查姑姑在丙寅月甲子日那一日的行踪,看看姑姑那一日是不是在书阁附近办事,就能知晓了,但是很凑巧的,我居然查到姑姑那一日去织绣房领了长秋宫的宫女服,而且去了半日的时辰,而织绣房就在书阁旁边……”
她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如她当日在自己后头跟着一般?素巧战栗不已,瘫软在了地上:“不,不会的……”
萧问筠笑了笑:“如果姑姑的主子知道了姑姑藏着的这样东西,怕是姑姑的下场比这金丝雀好不到哪里去,姑姑体内那药的份量不多,他们想要灭口只得缓缓为之,姑姑总有办法保得了性命的,但如果知道了,你说说,他们会不会放缓了脚步?”
素巧喃喃地道:“奴婢不过为了生存而已,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
“不是我要逼你,而是你自己将自己逼到了这样的地步。”萧问筠一声冷笑,“你惯会审实度势,这一次,可得看清了形势才行。”
素巧绝望地抬起头,从地上站起来就想扑向萧问筠:“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奴婢怎么会处于如此的境地?”
萧问筠被她一把扯住了衣襟,却端立不动,望着她:“素巧,虽然是因为我,你才到了这样的境地,但你要明白,如果没有我,你的下场会更惨,你以为你帮着他们做事之后,他们便会放过你么?”她指着那只金丝雀,“你会无声无息地死去,你想这样?成为这深宫之内的一缕孤魂?”
素巧缓缓地放开了手指,滑倒在地:“奴婢不想,不想的,奴婢宫外还有家人,他们正等着奴婢回去。”她抬起头来,“你要从奴婢手里得到什么?”
萧问筠道:“那张撕去了的医录,你藏在哪里?”
素巧脸色苍白:“我给了你,我又能得到什么?”
“姑姑,我不能给你担保,如今萧家落得这样的境地,既使我能给你担保,你又能相信么,但你要明白,如果景德宫取得了胜利,你命不保矣,而如果萧家能够脱困,你总能保得住一条性命,既如此,你会让他们得惩么?”
素巧垂下了头,半晌不语,萧问筠耐心地等着,因为她知道,她会被自己说动,她是一个左右摇摆的人,如香巧一样,有着趋吉避凶的本能,在她们的心底,所谓的忠诚,是要权衡利弊,左右思量的。
果然,素巧慢慢地褪下了手腕上的铰丝金镯子,那镯子是用一顶顶花盖形状拼嵌而成,小金条攒出一个个花瓣的素边框,素巧缓缓地拧开了镯子上边其中一个花盖,露出了中空的管子,她从头上拔下银钎子,慢慢地拨弄着,缓缓地从那管子里拨出了一个细长的纸卷儿出来,那纸卷儿摊开了,便是那被撕去的医录。
萧问筠见她竟是随身携带,也不免愕然:“这东西,你随身带着?”
“是的,因为奴婢知道,无论奴婢放在哪儿,都不会安全……”她抬起头来望着萧问筠,“你说得没错,当日奴婢偶尔知道永妃娘娘的病有问题之后,为求自保,奴婢便去查寻证据,翻查到了这份医录,才知道了永妃病亡的真相……”
萧问筠就着灯光仔细看那页医录,良久才抬起头来,眼底有震惊之色:“想不到他们露了如此重要的证据……?”
素巧道:“现在您明白奴婢为什么收藏得这么严实了吧?有了这张医录,不但能弄清楚永妃之死,而且还牵连上了当年病亡的三位皇子。”
“难怪那位姓陈的御医到最后逃脱不了被杀人灭口的命运,如此大胆的医录,却被保存了下来,岂不是奇怪?”
素巧道:“奴婢却听说,这份医录原有两份,陈御医死的时侯,带了一份在身上,被景德宫派人毁了,这一份,却完整地夹杂在乾书阁的饮食名录当中,奴婢也是去了那里好几次,才找到的,奴婢那日傍晚去的时侯,还发现书阁有人,奴婢为了不让人发现,这才用口水打湿了医录,悄悄地撕了下来。”
萧问筠沉思道:“这医录为何会有两份,你又从何得知?”
素巧低声道:“奴婢偶尔翻阅皇后娘娘以前的抄录,发现了夹在抄录里的纸条,那上面有一个陌生女人的笔迹,上面讲了这件事,奴婢把这纸条悄悄地藏好了,没给皇后娘娘看,私底下去寻找医录……”
平妃和萧问筠对望了一眼,平妃叹道:“想不到她还是尽力做了安排,只可惜却无力回天。”
萧问筠奇道:“娘娘知道是谁写下了这纸条?”
平妃沉默不语:“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萧问筠只得将满腹的疑惑按下,回头对素巧道:“你说书阁有人,可看清楚是什么人?”
素巧为求自保,如今已是言无不尽了:“依奴婢看,那晚进书阁的人并不是在找着这样医录,而是在翻看书阁里面的书,奴婢看见他就着月光读书,整晚整晚地都没有走出去,因而奴婢也不能出去,直至天亮,他才离开了。”
萧问筠皱眉道:“你可看清那人是谁?”
“奴婢不清楚,那人脸上蒙了面罩,身量很高……”
萧问筠心里一突,无来由地想起了平安,想起他在字语行间透露出来的,说他那些日子一直在书阁查找书籍,会是他么?
会有这么凑巧?连素巧都遇得到?
萧问筠眼间浮现出平安那干净澄静的笑容,摇了摇头,心想,也许这又只是一场巧遇?
“素巧,这页医录你既已拿了出来,本妃便会保你一条性命,本妃虽不能将你释放,至少,不会再有人送那能置人于地地的饭菜进来了。”平妃道。
素巧伏地磕头:“娘娘,奴婢感激不尽。”
平妃点了点头,示意萧问筠和她一同出去,来到外间,又用皇后派来的人替换了原来的守卫,更将原来的宫婢全都调换了,这才和萧问筠一起走出了这间院子。
“你放心,此事皇后既然已经插手了,皇上既便想要置萧家之罪,也会反复思量,如今我们更有了这医录在手,事情会有转机的。”平妃拍了拍萧问筠的手背,轻声道。
“多谢娘娘宽慰,民女怕只怕又会横生枝节,这医录能证实当年永妃之死和景德宫有关,但并不能洗脱爹爹的罪名。”
平妃叹了口气道:“有这医录在手,他们一定会有所顾忌的。”她端详着萧问筠,“乾儿告诉我你的一切,本妃还有些不相信,如今见了你审问素巧的样子,才知道,我们这些人竟都被你骗了。”
“民女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萧问筠低声道。
平妃柔声道:“真真是难为你了。”
她在心底想,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没有机会?她虽是比他大了几个月,但这样聪慧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那位同样少年老成的儿子。
她一想到这里,眼眸更加地柔和了。
萧问筠哪里知道她的想法,只觉她的目光盯得人心底直发毛,于是笑道:“娘娘,如今这医录丢失的一页也已经找到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将此事向皇后娘娘禀报,看看她怎么处置?”
平妃笑了笑:“那是自然……”她上前挽了萧问筠的手,“萧家一定会转危为安,你放心。”
萧问筠被她自家人的语气弄得一哆嗦,想要抽回手,却又不大好意思,只得任由她握着,往长秋宫而去。
……
李景誉一下子从镶金砌玉的宝椅上站了起来,把手上的茶杯一下子放在桌子上,乒地一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传了开去,如寒冰碎裂,他望着脚底下跪着的宫婢:“什么,那里的人全部都换了?”
那宫婢听得他森寒的语气,浑身一哆嗦:“是的,殿下,奴婢遵了您的吩咐,每日给她送些糕点过去好吃好食地招待她,她倒也本份,可今儿个,平妃和萧家姑娘带了皇后的懿旨来探她,把奴婢等都支了出去,三人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奴婢远远地看着,见她们出来的时侯脸上都有笑容,奴婢想打听清楚她们到底说了什么,可惜奴婢们全都被调换了,连门口守卫都换成了新的。”
李景誉皱了皱眉头:“她们定是从素巧嘴里知道了什么……”他望了望那宫婢,挥手让她退下了,独自一个人在殿内坐了良久,凝视着那跳跃不停的灯花,冷声道,“出来吧。”
叶子初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在李景誉身前跪下:“三殿下,果不出您的所料,她们会从素巧那里打开缺口。”
李景誉淡淡一笑,面容在灯光照射下带着几分清冷:“素巧这贱婢是个反复无常的贱人,本王又怎么会相信她?本王原想着给她留条全尸的,但想着她还有用,便让她多留了几日,果不其然,她们没有办法了,便会从他身上寻找突破口。”
叶子初点头道:“属下探得消息,素巧身上果然藏了不利于娘娘的证据,是一份医录残叶,当年陈御医留下来的东西,依属下看,他们是想以此来动摇皇上对娘娘的信任,以拖延时间,把水搅混。”
李景誉点了点头:“不错,可他们却没有想到,本王早已知道了素巧手里的东西,素巧以为她手里的东西能让本王放她一条生路,却哪里知道,本王早已给她布置了一条死路。这便是她背叛本王的下场。本王已经准备了好大一张网,使他们困在这网中,动弹不得。”
叶子初小心地抬起头来,望了李景誉一眼,见他眼眸之中俱是残酷冷意,心底打了一个寒颤,又将头垂下了,语气更见恭敬:“三殿下,属下便依您的吩咐,安排下去?”
李景誉点了点头,挥手道:“你去吧,小心行事,别让老2察觉了。”
叶子初再伏首磕了一个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景誉看着眼前跳动的灯花,眼前却不觉出现了萧问筠的脸,她望着自己的时侯,表情不动,眼里却始终有掩饰不住的鄙夷,那样的洞夕一切,让他心惊,也让他倾佩,不知道从什么时侯开始,他想要知道她心底的想法,甚至想着能将她留在身边……
可惜,这永远是不能达到的期望。
不能得到的人,不能到手的物,宁愿毁了也不愿意让其落入他人之手。这是母妃自小便教过他的可此时,他心底却是一阵阵的刺痛,象是要失去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他手一挥,把桌上的油灯挥了落地,油灯腾起的火焰在大理石地板燃烧,如他心中莫名升起的火。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一场调戏啊
皇后斜斜地倚在矮榻之上,手里面拿着一本摊开的书,良久都没有翻动一下了,她抬头望着窗外,树梢之上一轮明月斜斜地挂着,仿佛要从枝头跌了下来,窗户半敞着,吹进花园里传来的阵阵花香,他喜欢花,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便命人在这殿里摆上了许多的盆栽花儿……她怕他不喜欢折下来的花……
如蝴蝶羽翅一般的三色堇,粉如烟雾的五色菊,缤纷炫丽的挂竹香,用莲纹嵌螺钿盘子盛着,摆在这殿里的角角落落,使得满室都是花香。
她只想多留他一会儿,使他能除却了眼底的防备与戒心。
只可惜,这么做,只换得了他一句,这些花儿开在外边还是好些。
皇后轻轻放下手里的书,暗暗地叹了口气,眼眸转向窗棂,心底想着,也不知道他今日会不会来?
她已摒退了殿里所有侍侯的人。
可等待却是那么的久长,仿佛等了一年又一年。
她正感失望,却听见窗棂一声脆响,她转眼望过去,却见他浑身是水地站在了窗户边上,道:“娘娘,可否让小人进来避上一避?”
他满身都是水,如翠羽一般的眉毛挂着晶莹的水珠,玉雕一般的脸仿佛刚从水里洗过,更为洁白透亮。
皇后大惊:“出了什么事?”
“小人正在荷花池找寻那件东西,没曾想皇上偶尔起了兴致,命人去荷花池采莲,小人被皇上派出来的两名公公盯上了,好不容易甩掉了他们。”他的脸在夜色之下如出谷初阳。
皇后忙道:“快些进来吧,夜晚风大,可别着凉了。”
他笑了笑:“娘娘,小人很长时间没着过凉了。”
听了这话,皇后鼻子发酸:“坤儿,都怪本宫不好……”
这一声坤儿,让他有些发怔,隔了半晌才道:“天快亮了,等那两位公公放松了警戒,我才能离开这里……”他望了望她,“皇宫守卫严了许多,皇上又从各处调集了人马进来,我不能常进宫了……”
脚皇后有些失落:“不能再来了吗?你找的东西,可曾找到?”
“已经找到了,娘娘,为了毁灭证据,他们把这东西丢进了荷花池里,以为它细小,便不会被发觉,因而这处漏洞才被他们忽视了。”他道。
皇后取了衣架子上的大氅,给他披到身上,却要伸直了手臂才能够到,不由道:“你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个纠纠男子汉,而本宫,却已经老了……”
她的话让想躲开她接近的他心底一动,抬头望去,他看清了她精心梳就的发髻上突勿冒出的那一缕缕银发,心中不由一酸,到底没有再避开,任她的手轻轻地抚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身体的紧张皇后如何不清楚,她心底叹气,松开了他:“坤儿,先入内室换身衣服吧,我备了些内侍了服饰在那儿。”
他点了点头,正要往内室而去,却在此时,有宫人在殿门外禀报:“娘娘,平妃娘娘和萧家姑娘来了……”
他身形一震,转过身来:“她来了么?”
皇后见他听了那个名字,双眼以至整张脸都冒出光来,心中暗叹,他和自己是生疏的,而自己仿佛也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只有在谈起她的时侯,她和他才会略有些话说。
“坤儿,你先进内堂换身衣服,听听萧家姑娘说些什么?”只要能留住他一时半会儿也是好的,皇后心想,既使是用了萧家姑娘的名义,她怕他就这么的离去,而她,却不知道什么时侯才能再见到他。
他终于点了点头,往内堂而去。
皇后整了整衣衫,缓缓坐于矮榻之上,低声道:“进来吧。”
宫婢领着平妃和萧问筠由两位公公领着,走进殿门,皇后睁眼一瞧,微皱了皱眉头:“两位公公怎么这么有空,来了本宫的长秋宫,皇上那儿可是离不了两位的?”
随同平妃和萧问筠一起来的,正是常福常乐两名待卫。
平妃笑道:“姐姐,我们这正来向您复命呢,半途上遇上了两位公公,说什么也要送我们一程,说这皇宫里不太平,他们既是领了皇上的圣旨而来,我们也只得由着他们了。”
皇后心中一突,心想这常福常乐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常年都不离身,所司之职更是皇上亲自指派,凭着平妃的面子,又岂能指得动他们,说什么半途上送他们一程,只怕是藉口而已,可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她却一点儿也猜不出来。
常福常乐眼睁睁地看着从池塘里跃出来的那一位被他们几追几赶地失去了踪影,他们直觉上那一位定是藏到了长秋宫了,但到底怎么来的,他们却半点儿也不知道,半途上遇上了平妃和萧家姑娘,他们便找借口跟来了,他们自是弄得懂皇后眼中的怀疑之色的,但却有苦也说不出来,他们能说,皇上兴致起来,要他们采莲,他们便一人拿了竹篙撑船,一人正摘着莲花……在皇上面前,他们自是不能采用那些花巧武功来采莲的……采莲的人是常乐,他正十指尖尖地把那朵莲花从莲茎上折了下来,就见着水底下伸出了一支手……月光下望过去,那只手清白,透明,让人想起了水中的鬼啊,吓得这么多年心都不曾扑通扑通跳的常乐一个趔趄,嘴里发出了一声尖叫啊,那声尖叫震得荷花叶子都颤抖了两下子,幸好没惊动远处亭子里的皇上。
他怔了,一开始没想到有人那么大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儿花样,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折了那朵莲花……他颤抖着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有鬼,有水鬼……
常福与常乐是经历了许多的风浪,参加过无数的比斗征战的,所以,常乐一说出这话,便引得常福不得不信上几分,他望前一看,只见那只苍白的手摘了那朵莲花后并不马上缩进水里,反而把那莲花用食指为中心打了一个转儿,象是在欣赏这朵莲花一般,这种行为,更加地让常福常乐肯定了这定是只水鬼,而且确确实实是只水鬼的感觉。
试问他们是皇上身边的绝顶高手,在江湖上,在朝廷中,那隐隐的名声能把人吓死,试问有谁胆敢在他们面前躲在水底摘朵莲花吓人?且这么无聊?
除了水鬼。
只是阴间的水鬼才会不知道他们的名气,阳间的人胆敢这么做的已经死了武功绝顶高的高手,还是怕鬼的。
更何况他们仔细地辨别过,这个人没有气息,他们感觉不到一丝儿的气息所以,一开始两人并没有动,心底很有几分惊怕……他们活了好几十年了,手底下死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冤屈的更不计其数,就不兴有那么一两个冤情特别大的变成了厉鬼来找他们算帐?
人在紧急关头,总是有几分忏悔之意的,所以,两人开始后悔了,常福更是想,鬼啊鬼,你别找我们这些小人物啊,我们的行动都是由皇上下的命令,您要找就找他啊当然,这只是他心底的想法,如果真正有了什么事,他们对皇上还是忠心耿耿那是不用说的。直至那朵莲花由人手举着,冉冉从水中升起,月光照射之下,那手连着黑色的衫袖,修长的身材,蒙着面巾的俊美容颜轮廊……为何给他们这种感觉呢,因为那为水浸湿的那人的眉毛如翠羽一般飞扬,使两人同时有了种感觉,这人有世上最美的眉毛,最重要的是,他们认出了这个人是谁了。
是在皇上的殿里面躲在桌子底下偷吃糕点,还吃得津津有味的人这一次,他又故伎重演,居然抢摘莲花吓死个人、常福与常乐对望一眼,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决心:绝对不能让他再跑掉了,再跑掉咱们两人不用做人了。两人欲扑……
可那人却将手里的莲花递向常乐,很是好心地道:“给你。”
常乐怔了,那一扑就没扑成。
常福也怔了,也跟着常乐被扑成。
当然,常乐也没接他递过来的莲花。
那人便手一投,那朵莲花临空飞起,非常合适地插在了常乐的发髻之上,常乐今日梳了一个好髻,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儿都不乱,所以那朵莲花插在他的头上,巍巍颤颤的,粉红,娇嫩,把他那张老脸映得诧紫嫣红,凭添了几分娇嫩,很是精彩……当然,这实际上只是常福的想象。
此时的常乐,多么象青倌儿头一次出来迎客,被客人点了,于是头上要插朵花儿来表明名花有主啊,常福望着常乐,心底不由自主地要这么想,而且要端正了张老脸满脸严肃,不露出一丝儿的笑意来以伤害了兄弟多年的情感。
有多少年了,咱们两老身边没有被人这么接近过了?更别说在头上给插朵娇艳之极的花儿来戏弄了不,是调戏。
常福和常乐同时想到了街上纨绔子弟戏弄民间女子时的情状。
常福望着对面那位从水底冒出来的男子,一时全忘却了要扑了上去动手了。
他们不动手,那男子可不等人,他们只见他翠羽一般的眉毛飞扬了起来,脚一踮,就往荷池深处飞驰而去。
常福和常乐这个时侯才彻底惊醒过来,常乐把头上的荷花扯了下来,恨恨地丢在了船上,咬牙切齿:“今日老夫如追不到他,老夫以死谢罪。”
所以,两人跟着此人在皇宫内打了好大一个圈,有好几次,那人寻隙儿想跃过皇城墙头,都被两人给拦了下来了,可惜的是,两人始终没有追上他,只知道他往长秋宫方向来了。
因此,两人这才出现在了长秋宫这里。
两人皆想,长秋宫除了皇后的寝殿之外,别处他们可都搜过了,依这人胆大包天敢在皇上面前吃糕点的行为来看,他如果藏在皇后的寝宫,饮个把茶也算不了什么事萧问筠与平妃可不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他们突勿而来,打着皇上的名义将她们一路保护来到了长秋宫,使得萧问筠心底七上八下的,心想莫非老爹又出了什么事?
她这么想着,望着两位公公的眼神就有些探究之意了,其实她没有往常乐头顶上望的,可常乐不自觉地就用手摸了摸头……那朵荷花是不是还有叶子残留在头上?给了面前的丫头不切实际的联想,头上是不是插过一朵花呢……继而传扬开去,到了皇上的面前,使得皇上对咱们彻底失去信心?
他开始担忧起来。
幸好萧问筠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了,转身向皇后道:“娘娘,民女深夜至此,实在是与平妃娘娘有些内情想向皇后娘娘禀报。”
皇后瞧了两位公公一眼,见他们如木桩子一般地站在面前,只得主动提醒:“两位公公,皇上那儿想必等着两位公公?”
常福和常乐这才朝皇后拱了拱手,朝殿门外走了去,直走到殿门外边,又象两根木头桩子一般地一左一右立在了殿门口了。
皇后有些莫名其妙,心想这两人是怎么啦?既是没有带着圣旨而来,又不说明是什么事,为何滞留于长秋宫不出去了呢?
这太让人费解了。
大殿里面,萧问筠和平妃把审素巧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向皇后禀报了,又将那张撕下来的医录递给皇后看,皇后见了,一下子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本宫多年前就想找寻永妃病亡的证据,可他们手脚极为干净,半丝儿的破绽都没有,人证加物证都已被他们消灭干净,却没有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让本宫拿到了这罪证。”
萧问筠见她神情激动,忙道:“皇后娘娘,您先别着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平妃听了她的话,又见她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不由暗暗点头,也上前劝了皇后:“娘娘,此物虽是实证,但到底隔了多年,这上面所说的实物火烷布等,想必已被人毁了,其它的实证,比如说那霉菌从何而来,又是怎么到了永妃的肺部,都没有实证,虽说这医录上所述一切,的确与三位皇儿的死有关,但要确实罪证,还得详加考证才是……皇上一向讲求实证的,如果这样冒冒然递了上去,只怕会重蹈多年前的覆辙。”
皇后听了她的话,抬头望着远处红墙碧瓦:“你说得没错,拿到了这样东西,只不过确定了本宫的判断而已,要使其它人相信,只怕不能。”她声音变利,“可本宫已经不能等了。本宫等了这么多年,每天晚上,都听得到皇儿们的哀嚎。他们在质问本宫,为什么不帮他们报仇,为什么使他们得不到安息。”
平妃听了这话,脸色也变得哀伤起来,她默默地垂下了头:“姐姐,您要小心行事才是。”
萧问筠在一旁见了平妃身躯摇摇欲坠,伤痛之极的模样,心底暗暗奇怪:为何平妃娘娘看起来比皇后更为伤心?
她来不及他想,却见一瞬间,平妃已然平复了心情,朝皇后道:“姐姐,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好好的商量啊。”
皇后转过头来,点了点头:“不错,咱们要一举中的,使他们逃无可逃。”
说到后面,她已经是从牙缝里冒出些声音来了。
萧问筠实在忍不住,顾不了礼仪,上前道:“两位娘娘要怎么做呢?”
皇后却是转头望了她一眼,柔声道:“余下的事,你便别担心了,你只在宫里等着便行了。”
自发生烛阴事件以来,萧问筠便被留在了宫里,这样的情形,让她束手无策,每日里便在等待中度过,害怕这一世又落得前一世的下场,好不容易从素巧嘴里得到了罪证,她不想再等了,于是上前道:“娘娘,此事事关我们萧家,或许民女也能帮得上忙?”
皇后摇了摇头:“你所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其余的,就让本宫接手,你放心,本宫一定会帮萧侯爷讨还一个公道。”
萧问筠失望地应了一声是。
平妃见夜色晚了,便对萧问筠道:“我们先回去等着,皇后也该休息了。”
两人站起身来向皇后告辞。
皇后点了点头,任他们离去,正要转身,却发现案几之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纸条,她一怔,看清上面写着的字,心知是避往内室的那人所写,忙叫住了萧问筠:“筠儿,你且留下来,本宫有话要说。”
萧问筠愕然回过头来,朝皇后望了过去,见她脸上神情急迫,也不知道因为何事?
平妃见此,便拂了拂礼,独自一个人去了。
萧问筠转身朝皇后行礼,奇道:“娘娘,还有什么要嘱咐民女的吗?”
皇后却是答非所问,皱起了眉头,叹道:“本宫如今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有样东西,要你亲自送往宁德门前,交给外面的公公,你可愿意?”
萧问筠有些愕然:“能为娘娘效劳,民女当然愿意,娘娘可以告诉民女,是什么东西么?”
皇后眼神有些变幻:“本宫近日身体虽好了许多,但总感觉有些不适,自上次你拿了些药来,本宫试过之后,更是感觉好了许多,本宫于是叫人辩别了其中的药物,写出了方子,拿到宫外去配,你也知道如今宫内的形势的,本宫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你帮本宫将方子送到养心门前,交给那里的公公,他拿了自会去配的。”
萧问筠听见是这么重要的事,面容也不由端严起来,拂礼道:“娘娘,民女必不负所望。”
皇后道:“你坐本宫的銮轿去吧,如此一来,便没有人胆拦你了。”
萧问筠心中奇怪,心想何必如此大费周张?但皇后既下了懿旨了,她也不便多说,便接过皇后手里的那张单子,坐了銮轿,往养心门而去。
……
景德殿内,李景誉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说的属实?皇后真叫萧家的坐了銮轿出去了?”
那侍卫答道:“不错,奴才使人将长秋宫时时刻刻地盯着,一直寻找着殿下想要的那个机会,所以那轿子一出长秋宫,属下便赶来告诉殿下。”
李景誉哈哈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真是天助我也,本王这边才布置好,便有个天大的机会让本王得以成功。终于到了收网的时侯了。”转头道,“那人昨晚潜进内宫,被你们逼于皇宫避静之处?”
那侍卫答道:“不错,那人听信了殿下使人暗暗传出去的消息,终于忍不住了,潜进了宫来,属下听了您的吩咐,四处造势,使他躲在了荷宁宛内。”
李景誉为沉思道:“荷宁宛离养心门不远,你便控制好时间,将他赶到养心门。”他抬起头来,不期然地望见了摆放于桌子一角处的那青竹刺绣,想起她也是喜欢竹的,裙角襟边到处都绣得有竹,不由有几分不舍,心道,再给她一次机会罢?
如果她能懂得实务,那么,他张开的这张大网便给萧家留下一线生机?
她是他头一个想要心软放过的人,无论她怎么样的待他。
他想将她收在身边,他和她在一起,定会珠联璧合。
他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拼杀,是需要她在身边提点的,而她,在他的身边久了,终会被他收伏,就如吉馨竺等许多的女人一样她会成为他身边最鲜亮的那片绿叶,和自己相得益彰,互为倚靠。母妃说过,得不到手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能让其落在它人的手里,可不知道为何,他一想起要将萧府毁了,心底便隐隐的痛。这是他唯一想要留下来的。
他告诉自己,他的身边会需要这么一个人,而萧问筠会是那个人,他能够掌控一切,那么,这个女人一定也会转变她的想法。他一眼扫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哭孝传》,上前去,把那折子书拿在了手里,转身对那侍卫道:“开始吧。”
那侍卫急忙行礼,往门外走去,自去招集布置人马。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挤成一团干什么?
皇后的銮轿是十二人抬的大轿,镶着螺钿的平顶,用象牙雕成门窗,幔门以三重的鲛纱制成,里面宽敞得似一个小小的房间,萧问筠坐上了銮轿,见那风吹着遮挡着象牙雕窗户的垂帘制得精美无比,未免有些好奇,揭了帘子望过去,却见那两名侍卫常福常乐从台阶而下,急冲了上来,给宫婢们拦住了,心中不由奇怪,两位公公莫名地随同自己和平妃来到了长秋宫,又莫名地想要跟上来,却是为了什么?
她还没有想得明白,忽地听到自己的坐位底下传来了敲打的声音,不由吓了一大跳,刚想大叫,却听有人道:“小小姐,小小姐,麻烦你开开箱盖子。”
萧问筠听得清楚,那是平安的声音,不由又吓了一大跳,忙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揭开了自己的坐位盖子。
见到箱子里的情形,又吓了一大跳,只见平安蜷缩了身子如一个球一般地躲在那箱子里,见了萧问筠,咧开嘴朝她扬了扬手,摊开手掌,掌心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糖球:“小小姐,平安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啊,这是用蜂蜜制成的糖球,可甜了,小小姐喜欢么?”
萧问筠心道什么你到处找不到我,我这才是到了哪儿见到了你呢。她见他脸被挤成了一团,又好笑又好气,低声道:“平安,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平安也放低了声音:“小小姐,后面那两位没长胡子的老头,有没有跟着?”
萧问筠揭开帘子往外望,见那两人没了踪影,忙道:“没有,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平安低声道:“为了给你这颗糖粒子啊,所以平安才来了这里,哪里知道一进宫门,就给这两个没长胡子的人盯住了,平安沿着宫墙一直跑啊跑啊,心底想着怎么办呢,要被这两个没长胡子的老头儿捉住了,定会给小小姐带来麻烦,所以,平安就藏在这箱子里了。”他伸出了手,却怎么也出不了这箱子,长长的眼睫毛上挂了眼泪,“怎么办呢,平安进得去,出不来了。”
萧问筠只得伸了手去,拼命地想把他拉了出来,哪知那箱子实在是窄,她一拉,脚下失控,反而整个身子趴在了箱子上,她只觉一温暖之物猛地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之上,带着些清草花蜜的香味,更有气息微微,再听得下面的人含糊不清地唔唔,忽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想要站起身来,却挣扎了半晌才能站直身子。
她朝箱子里的平安望过去,却见他依然陷在大长箱子里不能动弹,对刚刚的事并无所觉,只是脸色有些歉然:“小小姐,你没有摔痛吧?”
他的话让她想起了刚刚面颊上贴着的温暖,心不由又扑通一跳,忙收拾心情道:“没有,平安,你能出来么?”
平安愁眉苦脸地皱着眉头:“不能,刚刚被小小姐一压,我一紧张,感觉自己卡得更紧了……”他望着萧问筠,很友好的建议,“小小姐,你好象又重了,你这一扑,象锤子一般地把我往里面又砸进去了几分,小小姐,你平日里不应该吃那么多甜点啊”
平安的话让萧问筠七窍冒了青烟,如果有第八窍,估计也会冒出烟来……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既如此,你便只有好好儿地在这箱子里呆着了,等到你自然放松了下来,自会出来了。”
平安整张脸被挤成一团,眼睛骨碌碌乱转,声音很轻恰巧能让外边的人听不到,却很气人:“小小姐,你这样子让平安有些心慌啊,你想干什么?平安可以肯定你在生气,可平安又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是不是因为平安说你重?可平安喜欢你重啊,身上如果有了几两肥肉,整个人软绵绵的,砸下来才不痛啊……”
萧问筠只觉自己第八窍也冒出了烟来,拿了箱盖子,乒地一声就盖上了盖子,把平安滔滔不绝的罗嗦阻挡在了大长箱子里。自己坐在了那箱座上。
一开始,她还能听见平安断断续续的话语,等轿子再走了一会儿,里面便听不到了声息了,她又开始担心平安在里面是不是气息不畅?于是悄悄站起身来,揭开盖子的一条缝往里面望,却见平安双眼在黑暗之中如散着光芒的宝石,眯着眼朝她一笑:“小小姐,平安没事,你放心。”
萧问筠乒地一声又将那箱盖盖上了,重坐在箱盖上,使他余音袅袅的话语阻隔在了箱子底,心底道,谁会担心你正在此时,外边传来了传喏:“养心门到。”
轿子缓缓地被放了下来,萧问筠有点儿着急,心想平安是想出宫门的,可现在他被嵌在了箱子里可要怎么出去啊?
她正想着,却听轿外宫婢向人行礼:“三殿下,安好……”
她心中一颤,心想如果被李景誉发现了轿子里面的人,他不知道又找什么借口来使萧家陷入不义之中,更会对平安不利,正想着,外边李景誉道:“轿子里坐着的,可是萧家姑娘?”
宫婢低声回了句:“是。”
他便笑道:“正巧了,本王有本书册想送给萧家姑娘,可否请她落轿?”
说到这里,萧问筠便不得不下轿子了,她揭了轿帘子出去,便见着李景誉紫袍宽袖,一派悠游潇然地站在轿子前边,前后左右自有面容娇艳的宫人跟着,再仔细望去,却见吉馨竺从他背后冒了出来,朝萧问筠点头微笑。
萧问筠没曾想在养生门前遇见了他们,心想吉府的那教训他们还没领教够,今日又要出什么新花样?
她一边想着,一边便朝李景誉行礼又向吉馨竺点头行礼,道:“不知道三殿下拦了皇后的轿子,所为何事?”
李景誉听她用皇后来压自己,心底先是一痛,心想这是他最后一次点醒她了,到了明日,她便会后悔。他将手里的书册递到吉馨竺的手里,示意她将书册递给萧问筠:“本王偶然在书市淘得了一个孤本,想起萧妹妹一向喜欢看书的,因而给萧妹妹留着……”
吉馨竺笑容和蔼,似笑非笑:“萧姐姐,三殿下什么时侯都记着姐姐呢。”
萧问筠接过了她手里的书,看清了封面上那几个大字,《哭存孝》,她心底一凉,抬起头来,看清了李景誉冰一般的眼眸,垂头道:“民女多谢三殿下。”
李景誉道:“本王看了这本折子戏,里面的人都是冤屈的,看得本王整晚都睡不着,心底想着,为何天下间有如许多受冤枉的人?原是忠臣良将,却落得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等看完这折子,本王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些人不识实务,咎由自取,萧妹妹,你说是不是?”
萧问筠缓缓抬头,迎着他的目光:“三殿下,你要他怎么识实务呢?”
李景誉轻声笑道:“萧妹妹这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明白?”
萧问筠淡淡地道:“不,我不明白,殿下所送的折子书也不是我想要的,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册子递到李景誉的手边,见他不接,便松开了手,任那册子跌在了地上,册子击起的灰尘飞扬起来,使得那精美的装璜被灰尘遮掩。
李景誉眼眸变得更为冰冷,忽地凑近了她,低声道:“萧妹妹,你会后悔的。”
萧问筠轻声一笑:“民女每日都在做后悔的事,再多这么一件,也坏不到哪里去。”她说完,便拂了拂礼,“民女还有它事要办,就不陪殿下了。”
吉馨竺在一旁急唤:“萧姐姐,你先别走……”
萧问筠却似听不见她的呼唤,直直地往前走,她的背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拖得老长老长,如一缕孤烟,透明得几乎要飞了过去。
李景誉暗暗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让指甲嵌在了掌心,既如此,便怪不得我了,但心底却为何有一丝隐隐的痛向全身袭来?就仿佛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东西如春日里的冰一般消失?
萧问筠感觉到那道冰寒的目光一直跟着自己,使得薄软的绸制料子也挡不住那股寒意,好不容易走到养心门前,背脊却被冷汗浸湿了。
直至被门廊挡住,她才略略嘘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她却听到了背后传来一阵破风之声,还来不及反映,就感觉自己被人扑倒了在地,又听见了有箭刺入门廊之声,视线朦胧之中,她看见一个青衣蒙面人从自己身边飘过,往养心门高高的宫墙而去。
背后弓弦之声响起,她感觉到如蜂般的箭羽朝那身影射了过去,那身影却身手极快,纵上了墙头,萧问筠知道,他是平安,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箭羽射穿了他身边的红墙,红墙上尘土滚滚而落,看着他被那箭羽射穿了腿骨,既使是青色的衣服,也能看得清血液瞬间浸染。
他从墙头跌落,倒在地上无声无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世的死亡来到今世
这样的情景和前世一模一样,那一世,他也是满身鲜血,倒在了她有面前,只不过今世,没有那满地的白雪覆盖。
不,她不要他重来一次,又死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地从地上爬起,推开了那将她推倒的宫婢,顾不上满耳都是箭声簌簌,跌跌撞撞地往他奔了过去,她没有感觉到有好几支箭破风而出,刺破了她的衣服,贴着她的身躯而过。
也没有听到身后李景誉气急败坏的大叫:“停止射击。”
箭雨停住了,她终于跑到了他跌下的地方,跪倒在地,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她看清了他身上的血迹,一支箭插在他的腰间,使得他青色的腰带都染得黑红,他半边脸贴伏着地面,蒙面巾上面贴满了尘土,她泪眼朦胧,颤抖着手拉开了他面上的蒙面巾……
待得眼框里的泪珠滚落,她终于看清了这人的面容,深眉凹目,发色棕黄,面容俊美,却绝不是平安。她忽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原本不应该这样的欢喜的,却欢喜得软倒在地。
“把混进宫里的贼人押走。”李景誉冷冷地吩咐兵士。
冷卉走上前来,把萧问筠扶了起来,她低声道:“小姐,你怎么啦,怎么就无端端地跑了过去?”
萧问筠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缓缓地道:“被他们一吓,有些惊了……”她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更惊醒到李景誉在这儿,却不能让他起了疑心了……可平安,他到底去了哪儿了?
李景誉走到她们身边,眼底神色莫辨:“萧妹妹的胆子可真大,竟敢冒着箭雨往前奔,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妹妹和这人认识呢。”
萧问筠此时已恢复了理智,端然答道:“三殿下在皇宫内大兴兵器,民女一下子吓着了,惊得只顾着往养心门边跑,还叫三殿下笑话了。”
李景誉心想你这话骗谁呢,明明我命人将你扑倒了,你死命地挣扎起来要跑向那人身边,如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人和她有什么私情?
他暗暗地咬牙,不自觉地将掌心捏得极紧极紧,心底刺骨的痛意,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可他可以肯定,这贼人绝对不会认识萧问筠。他心底存疑,却也知道在萧问筠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心底又挂着接下来的布局,便带了满腹的疑惑押着那人走了。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萧问筠把手里的方子交给养心门的公公之后,急忙往轿子走了去,待上得轿子,好不容易等轿子抬了起来,才缓缓站起身来,揭开了那长箱子的盖子,打开一看,却见平安好端端地缩在那箱子里,眼眸却如黑色燿石一般散着淡淡光芒,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深得几乎要将她吸了进去,可下一秒,他却是笑了:“小小姐,你回来了,平安可等了你许久了。”
萧问筠怀疑自己有些眼花,刚才那一瞬间只不过是她的幻觉?
“平安,你还没走啊?”萧问筠问道。
“平安一直想走来着,可平安走不了啊,不过小小姐请放心,平安好好儿的。”
萧问筠心底又有了那种奇异之感,平安的眼眸更为润泽透亮,仿佛那黑色燿石在水里浸过,又象是晶莹的翡翠上凝了雨水,可待她想看清楚时,他眼底的泪意却又消失了,他依旧是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平安。
“你能从箱子里出来么?”萧问筠道。
“平安试了许多种办法,终于能从箱子里出来了……”平安缓缓地缩着身子,一寸一寸地缩往箱子里,终于,他的腿伸了出来,挺个人悄无声息地爬出了箱子,他一出来,萧问筠便感觉这轿子一下子拥挤了许多。
平安尽量蹲着缩在了一角,对萧问筠道:“小小姐,平安该走了,要不然那两位不长胡子的老公公又要来找麻烦了。”
萧问筠点了点头,只觉轿帘子似被风吹过,拂了起来,再一眨眼往座位上望过去的时侯,那里便已经空空如也,她合上了那座位箱子,重坐了上去,想想刚刚发生的一切,暗暗感觉奇怪,为什么恰巧自己来到了养心门,就发生了有贼人突袭?而恰恰好李景誉便使人捉了那贼人?
她抬起头来,揭了帘子望出去,却发现远处红墙绿瓦之上,有乌去滚滚而来,将满屋顶的浓翠金黄挡住,使得整个富贵盈然的皇宫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
萧问筠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她睁开眼,便见那面生的宫婢面容在灯光下散着如青玉一般的光,清冷淡漠,如这宫里的物件一样。
她道:“请萧姑娘稍作准备,皇上请您去乾武殿。”
萧问筠道:“姑姑可知道什么事么?”
那宫婢道:“奴婢只管传旨,姑娘还是快些准备好了,皇后和几位娘娘可都等着呢。”
萧问筠心底一惊,抬眼往屋内望了过去,却见屏风边有另两个面生的宫婢守着,竟见着是守着门不让她和别人接触的模样,她心底那股惊凉之感更甚,便任由着冷卉给她穿衣梳洗,就是这当口儿,那几名宫婢也不曾离开,守在了门口屏风。
好不容易穿戴好了,萧问筠走出了门口,见轿辇已经备好,外边抬轿子的全是陌生面孔的公公,原来面熟的公公更似已经远远地遣开了,她走到了门外,才发现门外的天还未曾亮,只远远的屋脊上有一道白色如细线一般的光亮,四周围暗沉沉的,将锦屋华宇染了一层黑灰之色,她坐了轿子向乾武宫去,一路上寂静无声,连抬轿子的脚步声都听不见,帷纱轻轻晃动,那上面刺金线的地方在暗夜之中也发着微微淡光,只使她感觉如前世那场大雪之上有兵刃寒刀。
好不容易来到了乾武宫前,那里却是灯火通明,四周围持金吾的守卫更是增添了许多,宫门外停了几顶轿子,萧问筠看得清楚,皇后的辇座赫然在其中,走进了殿内,她才发现皇后,平妃,刘贵妃等嫔妃都已到场,更让她惊疑的是,皇后没有坐上皇上身边的位子,却与一众妃嫔立于堂下,面色端严。
而李景誉等几位皇子也立于堂下,表情严肃。
萧问筠忙上前行了礼,不敢抬头,在下首站着了。
皇帝道:“好了,如今该到的人都到了,誉王,你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一述来。”
李景誉上前恭敬行礼,面色严肃:“儿臣遵旨。”他抬起头来,视线在萧问筠的脸上扫过,“近日皇宫宫墙之处时有贼人出没,再加上前几日祭拜之时出了那么一单子事,儿臣便领了皇上圣旨,带领金吾卫队日夜巡察,以求查到那暗中作崇之人,直至昨日,儿臣于养心门前捉到了一个贼人,这才有了些眉目。”
李景辰显然是刚刚被人从床上叫起,懒洋洋地道:“老三,你有什么事,不会明儿早上再向父皇禀报?把大家都惊扰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帝冷冷一哼,李景辰这才收了嘴。
李景誉道:“二皇兄,您稍安勿燥,我原也打算等天明了,才禀报父皇的,可从那贼人嘴里问出来的东西实在太过惊人,我不得不将父皇叫醒……”
皇帝淡淡地道:“既叫了你们来,自是有话要问,誉王,你往下说吧。”
李景誉道:“儿臣领着金吾卫的人捉了那贼人之后,连夜审问,哪知那贼人抵死都不松口,儿臣知道此事滋事体大,于是不得不对他用了毒蝇伞,使他能口吐真言,哪知这贼人意志力极强,儿臣只能听到他吐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他一说了出口,便意识到了自己祸从口出,拼了最后一口气,用手指上戴着的铁指,击破自己的喉咙自尽了。”
李景誉拍了拍手,有内侍捧了个木盘子进来,那盘子上放着一个血迹斑斑的铁指环,送到皇上面前,皇上见了这铁指环,脸色变为阴沉:“这是塞外东夷游民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景誉道:“儿臣也不明白,但听他临终吐出的言语,反复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李景誉抬头望了皇帝一眼,皇帝皱眉道:“你查到什么,不妨照实说来。”
李景誉垂头:“儿臣不敢说,唯有呈上司笔仪的笔录,请父皇察看。”
他又击掌两下,便有内侍监又端了木盘子进来,这次木盘子上面放着的,是一张暗黄色的纸,那张纸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取过了那张纸只看了一眼,便利声道:“誉王,你可知何为孝道?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你拿皇后的名讳来行不义?”
李景誉扑通一声跪下:“儿臣不敢,儿臣从那人嘴里听到母后名讳,也是大吃一惊,更是怀疑此人有意为之,其目地是挑拨离间,于是,儿臣让仵作细细地查验了这人的尸首……发现这人,这人左脚生有六指,父皇,您应当知道,东夷最近权倾天下的那北王,是生有六指的父皇,余下的,还请您传了仵作来,一问便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祸将至
皇帝面带严霜,视线在皇后身上打了一个转儿,点了点头,便有内侍领了充任仵作的公公进门,那仵作进得门来,哆嗦着跪在了地上:“皇上,奴才应三殿下的要求,替那贼人验尸,确实发现那贼人脚生六指,而且他身驱修长,手脚生茧,显然是练武之人,依奴才看,如果不是他内脏被高手击破,也不至于被人擒拿,更让奴才奇怪的是,他身上有用金线纹着的纹身,小人已将那块纹身割取了下来,皇上请看。”
又有公公上前,呈了木盘子上来,那木盘子用薄绸子盖着,想是里面放的东西太过不堪入目,以免污了众位宫人的眼目。
皇帝微一揭那薄绸,脸色更是暗沉,摆了摆手,那盘子便被送到了皇后面前,皇后的脸色变得苍白如冰,捂着嘴摇摇欲坠。
皇帝道:“都站了这么久了,拿张椅子给皇后坐着吧。”
皇帝的声音低沉和缓,却如碎冷寒冰,一下下地击在众人的心底。
刘贵妃便拿出张帕子,掩了掩嘴:“姐姐还病着呢,皇上,可否叫人拿张鹅绒垫子给姐姐垫着,让她坐得舒服些?”
皇帝轻哼一声,便有宫人拿了椅子和垫子出来。
众人皆知道,如今的形势,那张柔软的鹅绒椅子却如热了的锅子,会烫得使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可皇后却拂了拂身上的衣襟,缓缓地坐了上去。
刘贵妃见了,暗自撇了撇嘴。
皇帝见她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全无一丝儿的愧疚之色,心底不由暗暗生恼,却也有些疑意。
李景誉道:“儿臣不敢作主,只得将此事禀报父皇,再由父皇定夺。”
皇帝心底恼怒,暗想他将此事当众揭了出来,其目地不过是为了让朕与皇后没有一点儿的缓和余地,朕倒是小看了他。皇帝转眼朝刘贵妃望了过去,如果不是她在一旁散风点火,他又听了她的话,将所有的人都招集了过来?
看来这母子俩已经商量好了,让朕等都没有缓和的余地。皇帝闭了闭眼,缓缓地道:“不过是一个字而已,也代表不了什么意思,要知天朝的文字,从生癖到热门有五六千之多,其包含意思也众多,那人拼死的胡言乱语,也代表不了什么。”
刘贵妃见皇帝有将大事化小之意,忙道:“皇上说得没错,这代表不了什么,本妃事先也提醒了誉儿了,要他将此事悄悄儿向皇上禀报……”
李景誉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激动:“父皇,儿臣并非不想如此,而是事情紧迫,如果父皇今晚不做一个定断,便将酿成大祸……”
皇帝听得不耐烦,截住了他的话,嘿嘿笑了两声:“今日招集了这么些人来,朕也有话要问你。”他向身边的常福点了点头。
常福便拍了拍手,两名内侍押了素巧进门,将素巧推倒在地。
皇帝道:“你那里有东西给朕看,朕这里也有事要问你,素巧,你且说说,你为何拿了当年病逝的永妃的医录?”
素巧谱一进殿,脸色便苍白如纸,身体缩成了一团,神形慌乱:“启禀皇上,奴……奴婢……”
她伏下了身子磕头,却久久不能起身,直至有宫婢上前拉起了她,才发现她浑身在冒着冷汗,那宫婢忙向皇帝禀报:“皇上,这宫婢仿佛有些不大对头……?”
她话音未落,素巧却是慌得缩成了一团,喃喃地道:“不,你们别逼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往殿上的角落处缩了去,竟似将满堂的贵人视如无物,等到背脊撞上了龙柱,便揽着龙柱不放手,嘴角边缓缓地冒出了白沫,眼睛也充成了血红之色。
众人皆看清了她的不对头,不由发出阵阵惊呼,等到内侍上前,将她拉离龙柱,她已然软倒在地,不停地咳着,咳得脸色紫涨,似是喘不过气来。
李景誉大声地道:“父皇,儿臣所说的来不及了便是这个意思,儿臣查知,这贱婢身上已染重病,被人利用,为的是让皇室中人集中于一处,她来到此处,早已身上染了黑死病,父皇知道,当年东夷暴发黑死病时,可曾使得东夷村庄十室九空?父皇看看她的样子,正值那病全面暴发之时,她嘴里的唾液如果飞到人的脸上,都会使人发病。”
他的话引来殿内之人人人脸有惊色,虽隔得远,妃嫔们也忙不失措地站起身来,避得更远。
宫婢和内侍想将素巧拉了出去,却人人自畏,不敢上前。
李景誉却是一边说着,一边飞身而起,扯了那从屋顶垂落的帐幔下来,将仍旧挣扎着的素巧一层层地包裹起来,转瞬之间便使她包得如粽子一般。
而在他如此做的时侯,素巧的嘴里已咳出了鲜血,满脸都是绝望之色。
皇帝大声道:“还不敢快将这贱人拖出去烧了。”
终于有两名内侍上前,扛起那包成了茧子一般的素巧,极快地往殿门口而去。
隔不了不会儿,殿内众人便只听得素巧惨叫声一声一声地传了进来,而空气中更传来了火油以极皮肉烧焦的声音。
那让人生厌的味道随着风吹进了大殿里,再来了死亡的气息。
殿内众人经过短暂的惊慌之后,皆已恢复了平静,刘贵妃更是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串碧绿的佛珠,半闭着眼眸轻声念着佛经。
萧问筠此时才彻底明白,原来素巧的反复早已被李景誉算计于心了,难怪他不马上杀人灭口,他已算定她们会从素巧身上寻找突破口,所以,才在那糕点之中拌着慢性之毒,用来拖延迷惑于她们,使她们认为已经找到了能置他于死地的证据,却哪里知道,这才是他的最后一击。
素巧成了他的最后一枚弃子。
就如前世一样,萧家是他的弃子。
萧问筠也是他的弃子。
为了他九五之尊的地位,在前世,其实她的地位和素巧没什么不同。萧问筠不知道那几个呈给皇帝看的木盘子里都有怎么样的证据,但她现在明白,那证据会将皇后拖进无底深渊,就如前世一样而永妃的病录,素巧的作证,却全都会因为皇帝下旨烧了她而消失无凭。
没有人知道素巧是不是真的得了黑死病,也没有人胆敢质疑皇帝的决定。
他深知皇帝想着什么,知道这屋子里的人怕着什么,所以,他才拿素巧一条命来扳回了所有的劣势。
萧问筠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那金雕玉镶龙柱旁的李景誉,他表情诚恳,脸上带了淡淡的忧色,可萧问筠地看得清楚,他偶一回头,望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却是冷寒刺骨。
在皇宫里面,在这玉銮金殿上,刺金绣银的重重帷纱垂幕, 也增不了一丝儿的暖意。
没有了前世那张《调羹集》里面的金帛,他却是布下了一张更大的网。
依旧会让皇后身陷囫囵,让萧家不能脱身。
而如今,他所有的破绽,都可以推到死去的素巧身上,推到那捉到的贼人身上。
萧问筠忽感觉到手脚冰凉,几乎站立不住,她听见隐隐有声音从远处传了来:“萧家姑娘,你且说说,你当日是不是坐了皇后的銮轿去了养心门?”
她张惶地抬起头来,却看见皇帝身边的管事公公站在离她一远处,向她问话:“萧家姑娘?萧家姑嫁?”
“是的。”萧问筠低声答道。
“娘娘叫你去办什么事?为何不派她身边的宫婢去?”那公公问道。
萧问筠此时才醒悟过来,对皇后的质疑才刚刚开始。
“皇后身染重病,民女前些日子给她带了些药来,所以,她便托民女将那方子送到养心门的公公那儿。”萧问筠小心答道,“娘娘不想让宫婢去送,原是想让民女在半途上看一看那方子,看看有什么不妥。”
皇帝沉默不语。
那公公弯着腰向皇后施了一礼:“娘娘请恕罪,奴才代皇上向娘娘提问,娘娘前几次是不是派了身边贴身宫婢香儿去养心门?香儿粗通药理,是皇上专派在皇后身边的,为何这次却让萧家姑娘去?”
皇后只是抬起头来,望着玉阶上站着的皇帝:“臣妾连这等小事都不能作主了么?”
皇帝神色阴郁,淡淡转头,避开她的视线:“皇后,宫里边接二连三发生这种大事,皇后也想帮朕弄个清楚明白吧?”
皇后轻叹一声,闭了闭眼:“臣妾让萧家姑娘帮这个忙,不过是顺便为之,并无他意。”
刘贵妃将手里的拂珠挽了几圈,挂在了手腕之上,柔声劝道:“姐姐,皇上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姐姐应当言无不尽,把其中的原因一一澄清才好,免得皇上误会。”
皇后似笑非笑:“承妹妹吉言,但本宫问心无愧,哪怕那屑小作崇?”
刘贵妃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退往一旁。
那公公便将身子转向了皇帝身后的常福常乐两位,恭声道:“两位公公,请两位说说,当日,为何你们在长秋宫殿外之外停留?”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怀疑的种子
常福与常乐走到殿前,向皇帝行礼:“奴才等领了皇上手御,勿必要捉拿近几日潜进皇宫的飞贼,奴才惭愧,那飞贼武功高强,奴才等不是对手,追他追了好几晚,直至昨日,才摸着他的踪影,发现他在长秋宫附近消失了。”
皇帝听到这里,眼睛更见沉郁,而皇后脸色更白,唯有刘贵妃气定神闲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叹道:“这宫里头原是守卫森严的,近期却不知怎么了,竟成了可以让人随便出入之处了,哎……”她转头朝皇后,“姐姐,你的长秋宫也该找多一些人来守卫才是,说到底,那里可是六宫之首,是这后宫最最富贵尊华之处,连你那里都顾不得周全了,我们这些人住处岂不是人人自危?”
其它妃嫔听了,人人脸上皆露赞同之色,窃窃私语起来。
皇帝冷冷咳了一声,眼光一扫,如寒风吹过,殿上便又静得如深谷一般。
此时,李景辰见况不妙,所以一切锚头直指皇后,便出列上前道:“父皇,母后乃一国之母,此等送东西之类的小事,并不代表了什么,至于那贼人,是在养心门前捉拿的,离长秋宫甚远,那贼人整晚在后宫潜伏,常福常乐两位公公跟着他在宫里兜圈子,想必也经过了不少的宫殿,依照这种推断,那他经过的宫殿之处,人人皆有嫌疑和他内外勾结了。”
皇帝听了这话,缓缓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刘贵妃叹了口气,欲言未止。
皇帝的视线便朝她望了过去:“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刘贵妃向皇帝拂了拂礼,道:“其实今日发生的事,如一团乱麻一般,如此审问下去,未免伤了大家的和气,依臣妾看,这素巧身染黑死病,其目地不过为了我们这些人能染上重病,但如果她是投靠了东夷,而东夷的那人又和宫里的人有勾结,那暗中勾结的人总不希望自己也落得个染病的下场?那黑死病如果不是事先服药防范,可是无药可治的,皇上可还记得,那一年东夷发兵入侵天朝,来势汹汹,到头来,却因这场病祸死去了大半的兵士,这才使得天朝避过了那场兵祸。”
皇帝皱眉道:“爱妃到底要说什么?”
刘贵妃道:“依臣妾看,皇上只要派人搜一搜各人的寝宫,看看谁来这乾武殿前服下了能抵抗黑死病之药,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皇帝沉吟半晌:“爱妃说得有礼,来人啊,去搜各人寝宫,记着请太医一同去。”
自有公公带了人匆匆下堂,往各处寝宫而去。
皇帝又朝李景誉望了过去,对他道:“誉王,你做得很好。”
李景誉忙垂头道:“父皇,这是儿臣应当做的。”
他们的对话虽轻,却使萧问筠心底一阵绝望,不用多说,皇帝已经相信了李景誉了,他心底已种上了怀疑的种子,是对皇后的怀疑。
就如前世一样,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接下来便是满盘皆输。
殿上的沉寂让她喘不过气来,仿佛前世那一晚的大雪,随着狂风不停地灌进她的鼻嘴之间,眼眸到处,到处都是鲜血残剑。
刘贵妃用和煦的目光望了李景誉一眼,笑道:“皇上,这是您谬赞誉儿了,誉儿领了皇上圣旨,兼任后宫守护之职,这是他应该的。”
李景誉温文地道:“皇兄忙着朝廷之事,余下的这些小事,只能由儿臣做了。”
皇帝冷冷扫了李景辰一眼,便转过头去,却不答话,只道:“这些人的手脚也太慢了一些。”
正说着,原先出去的那公公便急急地带人走了进来,一同进殿的,还有赵太医和刘太医。
“莫德全,你查到些什么,便在这大殿上一一道了出来吧。”皇帝道。
那莫公公弯着腰上前,招了招手,身后小太监便捧了个红盘子上前,盘子上放了一个青花瓷杯,他道:“奴才按皇上要求,搜了各人寝宫,在各处宫殿倒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在瑜华殿内,发现了这青花瓷杯,里面的茶渣与寻常的茶叶很不相同。”
刘太医上前道:“皇上,依微臣和赵太医反复查看,这茶渣捻得极细混入茶叶内,中有连翘,柴胡,葛根,生地等等,微臣原以为这是一般防治伤风之药,但再详加察看,才发现这些药里加了一味九节石蒲菖,而用量极微,臣等几乎不能察觉,于是莫公公便使人查问瑜华殿内的人,才知道这味茶已经被呈上有好几日了,依微臣所见,九节石蒲昌正是能预防时疫的良药,如果接连饮用,体内药量积蓄,便能保时疫时平安无事。”
瑜华殿,是李景辰居住之所,刘太医虽没有指名道姓地指出来那饮用之人是谁,但殿内之人如果不明白,人人都将视线转向了他。李景辰满脸茫然:“父皇明鉴,儿臣只是偶感风寒,可儿臣又不喜欢吃药,饮用这药茶来防治,儿臣并不知晓里面增添了九节石浦昌。”
皇帝用冷冷的视线逼视着他:“平日里喝的东西,你都不知晓?”
李景辰惊得跪倒在地:“父皇,儿臣实在不知。”
皇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巍巍走到殿前行礼:“皇上,辰儿自幼不喜欢吃药,每次生病,总得臣妾千般哄着才吃得下去,一般的小伤风,他只饮药茶……皇上,这茶里面被人加了些手脚也未可知……”
刘贵妃叹了口气:“姐姐,我知道你心痛二殿下,但姐姐要明白,如果不弄清楚今日之事,找出那个暗自在二殿下茶里加了别的东西的人,又岂能真相大白?”她转过头道,“誉儿,把你查得的一切全都如实呈上,一切自是皇上定夺,咱们母子俩既使再害怕,但为了皇家能绝了这场大祸,却只有尽力而为了。”
李景誉上前,向皇帝行礼:“父皇,请父皇准许儿臣传了两位证人上来。”
皇帝点头应了,李景誉拍了拍手,便有内侍带了两位小太监进门,显然他们是刚刚被审问过的,脸上还带了些轻伤,被人用竹片子打了嘴巴,嘴角尤有血迹,不过不算严重。
李景誉道:“皇兄,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李景辰朝那两人望过去:“不过是寻常的宫人,我怎么会认得?”
李景誉温和地道:“你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认识你,这两人都是新入宫的,一个叫小英子,一个叫小福子,皇兄不记得了么,还是皇兄亲自下的令,将他们招进了宫来,一个被分配到了御膳房,一个便在御医房替太医们打下手。”
李景辰道:“本王前些日子是招了两个人进宫,但那也是应人所求,顺口应承下来的,这两个人本王从来没有见过。”
李景誉叹了口气,只是将那青瓷杯子里的茶渣倒在木盘子上,对那两人道:“说,这茶里面的东西,是谁叫你们放进去的,这药又是从哪里拿的,一一说个清楚。”
小英子拿眼直瞟李景辰,嘴上却道:“不是奴才做的,奴才实在不知啊。”
“不知?”李景誉冷声道,“昨晚上你已经招过一次了,到了此时才想着翻供?以及有人能护得着你?是想本王再用刑么?”
那小英子听了‘用刑’两字,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连连磕头:“皇上饶命,殿下饶命,奴才是照着二殿下的吩咐办事,他叫奴才找预防时疫的九节石蒲菖加进药茶之中,奴才便依照他的吩咐加了,奴才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景辰听了这话,跳起来就想往小英子那里冲了过去,却被内侍拦住了,他愤怒大叫:“你是什么人,要这么陷害我?”
小英子吓得瘫倒在地,苦着脸道:“二殿下,这明明是您自己要求的,奴才们因家境贫寒,被您买进宫来,作了太监,家里人又被您拿住,您唯一的要求,便是要奴才们听您的话,那一日,您说有些伤风,要奴才请御医给您配了您平日用的药茶方子,却另外要求将九节石蒲昌细细地研磨了,加进药茶之内,奴才还感觉奇怪,问过您,为什么加这味药进去,对伤风并无益处,您只叫奴才照作便是了,奴才不敢再问,便几日的药茶里都加了。”
李景辰脸色铁青,一张白玉般的脸紫涨,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皇后虽坐于椅子上,便是僵直了背脊,脸色越发苍白。
李景誉向皇帝道:“父皇,儿臣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却又发出了小英子这奴才的另一个同党,就是这小福子,儿臣越查越觉惊心……小福子,你把先前招供过的,再说一遍。”
那小福子在地上发抖:“平妃娘娘领了皇后的懿旨,把看守素巧姑姑的人全都换了之后,昨儿夜里,便有人通知奴才,要奴才便趁着给素巧姑姑送饭的时机,把浸过死老鼠的水掺进了她的饭里,那死老鼠是夜里那人装在一个瓮里送进来的,那瓮奴才还留着,为了掩盖气味,又叫奴才在饭菜里多加了香葱,大蒜等……”
【第一百一十八章】 致命的谎言
刘贵妃拿出手帕捂了捂鼻子:“你也不怕自己染病?”
小福子哭道:“奴才能怎么办,奴才出身低贱,家人又被二殿下捏在手里,奴才也知道不妥,但想着不过是些污水而已,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李景辰气得两眼发黑,只反反复复地道:“父皇,儿臣没有做,您想信儿臣,儿臣不认识他们,儿臣是冤枉的。”
皇帝闭着眼,满脸阴郁坐在龙椅之上,冷冷地哼了一声:“是不是冤枉,总得等人说完了才能断定。”
萧问筠听堂上这一问一答,满腹都是悲凉,她已然明白,李景誉布下的这个极大的网,已将平妃,萧家,以及李景辰,皇后等等全都圈了进去,而她那一日坐了皇后的轿子送那贴子去养生门,更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让这个不经意的主动,成了皇帝眼里皇后的安排,让他以为皇后借着这轿子到达养心门时送人出宫,而无巧不成书的是,平安正躲在轿子里。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皇帝身边的常福常乐作证,的确有人在长秋宫附近停留,再到李景誉带领侍卫捉拿,捉拿的却是那东夷之人,再到素巧身有恶病,环环相扣,不用再多的证据,已经能让人联想到这其中的关联。
萧问筠望着这锦绣华殿,重重帷纱织锦垂落,映入眼帘的全都是精雕细琢的富贵金玉,可她只觉得殿里阴森冰凉,寒意如那前世大雪飘飞那日,从脚底下,膝盖处直钻了进来。
所不同的,在前世,她卑微地跪在地上,而这一世,她立于一旁,束手无策。
皇后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皇帝行了大礼,背脊挺得笔直,她转过身来,朝堂众妃嫔的脸上一一扫过,特地在刘贵妃脸上停驻片刻,这才转身朝皇上道:“臣妾想问皇上,辰儿如果当真做了这一切,他的目地是什么?难道他要害了这殿里所有的人?臣妾只想问皇上,他有这么做的理由么?”
皇帝神色清凉:“自古以来,朕坐着的这个位置,总有不少人觊觎着,算计着,朕一直以来没有再立太子,也就是这个意思,免得被立为太子的人又遭噩运,但朕没有想到,既使这样,也阻挡不了有人以身犯险”他不回答皇后的提问,只向李景誉道,“誉王,你来回答你的母后,为何他要这么做?”
李景誉转身向小福子和小英子,指着他们道:“把你们从辰王殿下嘴里听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小福子将头磕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之上,咚咚有声:“奴才知道替二殿下做了这样的事,必不得好死,二殿下也不会放过奴才,所以那一晚,奴才被二殿下传召,奴才知道命不久矣,于是在见二殿下之前,怀里藏了刀子,奴才自幼在山里打猎,很有几分力气……果然,他冷冷地告诉我们,说等他对付完老三和老四成了太子之后,便会好好儿地善待我们的父母……奴才见到了他眼里的杀机,急问他,问他连皇上皇后都不放过么?他淡淡地笑答,要死的人,只有老三和老四,等他们不行了,他自会有办法治好其它人的。奴才眼见他要命人痛下杀手,拔出怀里藏着的刀子,往二殿下刺了去,可二殿下武功实在高,奴才只刺中了他的手腕,幸而这个时侯,三殿下带人赶到了,奴才们才得以活命”
李景辰被人团团围住,却也目眦欲裂,欲朝他直冲过来,却被常福使人拦住,他大声地道:“你这个狗奴才,胡说什么,本王根本没见过你们……”
皇帝朝常福点了点头,常福指风到处,一指便划开了李景辰的衣袖,众人皆看得清楚,李景辰的手腕之上,有一道血痕,伤口狭长,正是刀剑伤口的模样。
常福只略扫了一眼,便向皇帝行礼道:“皇上,的确是薄而短小的匕首所伤。”
皇帝道:“对此,你做何解释?”
李景辰脸涨得通红,却支支吾吾:“父皇,不是您想的那样的,这刀伤……刀伤,是儿臣自己弄伤的。”
皇帝揭开眼皮,目光如电一般地扫在他的身上,却又闭上了:“如此说来,这也是巧合了?”
李景辰眼眸犹豫,却是道:“是的,是巧合,有人监视着儿臣,所以才将这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来污蔑儿臣。”他凄厉大叫,“父皇,你相信儿臣,儿臣绝不会做那等天理不容之事。”
萧问筠却在心底暗暗奇怪,为什么她感觉他在维护着什么人?照道理来说,他如果不承认此事,只需要把他当时的行踪一一说来,戳破这小福子的谎言便是,为什么他不说出来?
不但她意识到了,连皇后也意识到了,她脸色苍白,劝道:“辰儿,你好好儿地和你父皇说话,把这两名奴才说你和他们相会的时辰里做的事一一述来,总会查得清楚的。”
李景辰却只是死死地咬住:“儿臣没有和这两个奴才私会过,儿臣不认识这两人……”
萧问筠听了这话,心底越发的难过,她知道,李景辰定是陷入了别人的圈套了,依他的性子,如果维护什么人,一定会维护下去的。
他说不出那个时辰自己在做什么,那么,又怎么能戳破这个天大的谎言?
皇帝失望地望着他,打断了他的话:“辰王,朕只以为你性格冲动鲁莽,却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机心,今日如果不是誉王,联同朕与你的母后,都会处到危险之中,你怎么忍心?”
李景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满脸都是伤心绝望,“父皇,你这么看儿臣的么?儿臣真是这样的人?”
他的话让人听了心酸之极,使得萧问筠听了几乎落下泪来。
皇帝有一瞬间的动容,却听李景誉道:“父皇,儿臣还想传招一个证人。”
皇帝道:“准。”
李景誉道:“请林美人进殿。”
听了这话,李景辰全身一震:“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何要传召她?”
李景誉温声道:“皇兄稍安勿燥,臣弟传她,也不过问几句话而已。”
刘贵妃道:“辰王殿下,你既是感觉冤枉,咱们便要尽力弄清楚整件事才行,这林美人既是你身边信得过的,那么她说的话,一定不会冤枉你了?”她转头朝皇帝,“皇上,依臣妾看,林美人服侍辰王多时,必定对他了解至深,而她又是辰王信任之人,辰王对她话总不会象这两名奴才一样,认定她说的是假话?”
李景誉也道:“父皇,母后,这两个奴才说昨晚他们被皇兄招集,皇兄想痛下杀手,但依儿臣所见,如果要识辨这两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只需传召皇兄身边的人证实便是,而林美人和皇兄朝夕相处,想必对皇兄的行踪知道得一清二楚”
李景辰听了这话,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神情急迫地往殿门处望了去,只见林美人被两名宫婢领着,走进殿来,她穿了一件湖水色的高腰长裙,珠环素腕,款款而来,跪到了垫子上,行了大礼,语气略有些慌乱:“奴婢见过各位贵人,不知唤了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刘贵妃柔声道:“瞧她这小模样,生得清丽非凡,难怪辰王这么离不开她了。”
皇帝望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誉王,你有什么话,便问吧……!”
李景誉上前道:“本王问你,昨儿晚上,你在做什么,皇兄可在瑜华殿和你在一处?”
林美人眨着眼回忆了片刻:“殿下喜欢妾身写的字,晚膳之后,妾身便练了一会儿字,是临摩欧阳询的化度寺碑,殿下还称赞妾身写得好呢……”
李景誉道:“接下来呢?”
林美人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茫然:“接下来殿下便出去了,妾身见他神色紧张,也不敢多问,又想起殿下的吩咐,便将他拿回来的公文又看了一遍,照他的吩咐把公文重抄了一遍,妾身忙到鸡鸣才睡,殿下一直都没有回来。”
李景誉冷冷地道:“就只是重抄了一遍?”
林美人避过他的眼神,垂头:“略改了一些地方……”她抬起头来,眼中有泪,“二殿下不常这么做的,只偶尔叫妾身这么做,妾身能临摩每个人的笔迹,妾身如如蒲柳,也只有凭着这样来让二殿下高兴了。”
李景辰不敢置信,颤声道:“你说什么?本王根本不知道你有这样技艺,你……你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来陷本王于不义?”
林美人张惶地抬起头来:“不,二殿下,妾身怎么会陷你于不义,妾身说错了话了么?”她茫然四顾,豆大的眼泪从眼框里流了下来,“妾身原以为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贵妃道:“你照实说便好了,可怜见儿的,辰王,连她都是在冤枉你么?”
李景辰道:“不,不是这样的,昨晚上明明,明明……”
林美人却是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一下子刺在了脖子上:“二殿下,妾身对不起你,妾身说错了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刺得极深,伤口之处瞬间便鲜血直流,染得她身上的湖水色衣襟成了鲜红之色,有宫婢忙上前夺过了她手里的簪子,常乐上前,点了她脖子上的穴道,这才将血止住了。
因询问未曾完结,皇帝并未发话,宫婢用白绢把她的伤处缠了,又使人两边抓住她的双手,使她动弹不得。
李景誉缓缓地道:“本王只想问你,除了朝廷的公文,皇兄还叫你抄了些什么?”
林美人低声道:“也没有什么,除了一本医录,二殿下还称赞妾身仿得好,笔迹与以前那位陈御医写的一模一样……”
“什么?”皇帝厉声道,“这医录是假的?”
皇后也惶然地抬起头来,喃喃地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只是刘贵妃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什么医录?臣妾倒是不明白了?这殿上接二连三地发生如许惊悚之事,真让臣妾有些分不清孰是孰非了。”
皇帝冷冷地扫向皇后:“素巧已经死了,你说这永妃的医录是从她手上拿来的,朕还相信了,看来,那医录早就被你的好儿子调换了,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语气之中有了浓浓的怀疑,只差没有询问皇后参与了此事没有。
萧问筠心底明白,他的怀疑已经如深入泥中的树根一般,深植于他的脑内,他如果怀疑了皇后,便会怀疑平妃,她不由想起养心门前,李景誉想要送给她的那本《哭孝传》,萧家会不会也不能脱身?
不,不会的。
她默默地垂下头,在心底祈祷。
刘贵妃切切地再问道:“医录?永妃妹妹的医录?难道说永妃妹妹当年死得有蹊跷?”
皇帝扫了她一眼:“永妃的病逝,从那医录上看,和当年三位皇儿的逝去有关联,又有素巧作证,朕还差点儿冤枉了爱妃。”
刘贵妃神情伤心:“冤枉臣妾什么?永妃妹妹是臣妾的表妹她去了,臣妾只感觉自己象被剐了肉一般的痛,望见她住的地方,都只觉伤心,难道皇上怀疑臣妾会害自己的表妹不成?”
皇帝温言道:“行了,现在真相已然明了,朕怎么还会怀疑你?”
刘贵妃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皇上相信臣妾便行了。”
此时,李景辰却一言不发,连一开始的挣扎都没有了,只是呆呆地站在殿边,望着林美人,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着,那目光凄凉万分,萧问筠看得清楚,只觉得他的背脊仿佛一下子塌了下来,原来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如玉般的脸颊已全没了光彩,屋内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照成了一个淡淡的灰暗影子。
萧问筠心想,他必定是极爱她的。
这样的背叛才撕心裂肺,如有千万把刀子在心底一寸一寸地割着。
就如自己前世一样,那样的一心一意,换来的是那样全然的背叛,那样的痛苦,比死亡更让人难以忍受。
她仿佛又感觉到了膝盖处传来的透骨刺凉,心被扯得生疼生疼,如有无数的针在刺着。
在那一世,她跪在他面前的时候,其实唯一想着的便是,他手上的长剑什么时候刺进她的喉咙呢?
这么一来,她才会不忍受那锥心的痛苦。
她望着李景辰,耳里听着皇帝下了圣旨,命人将辰王押进宗人府,命长秋宫一众人等不得外出,正待诸事查清。
“小姐,小姐,咱们走吧。”冷卉唤道。
萧问筠这才醒悟过来,朝她望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冷卉,皇上有没有下旨将爹爹怎么样?”
冷卉道:“没有,小姐,没提咱们老爷……可也不准咱们回府……”
有宫婢上前,脸色漠然:“萧家姑娘,请准许奴婢们送你们回住处。”
萧问筠跟着她们往殿门外走,直至走到殿外,被冷风一吹,才感觉身上已经汗水泠泠,湿了整个背脊。
她垂头正准备上轿,却听宫婢行礼:“三殿下安好。”
李景誉的脚步声缓缓而来,他轻声叹道:“萧妹妹,本王送给你的那本书,为什么你不喜欢呢?”
萧问筠微微一晒:“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民女也没有法子,这是民女的本性,任凭三殿下怎么强求都没有用的。”
李景誉语气之中增了几分恼怒,低声咬牙:“萧妹妹,你可得看清楚如今的情势。”
萧问筠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他:“三殿下,民女看得很清楚,不劳三殿下费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拂了拂礼,往轿子边走了去。
李景誉只觉她满身披了如银制碎屑一般的月光,整个人竟似那冷月寒宫里的嫦娥,仿佛正在飞升而去,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伸出了手,想要拉住她,却只能看着她的影子在他的手心消逝。
可他心底却有了期望,只想留住她。
刘贵妃来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着过,见那顶小轿走得远了,冷冷地道:“誉儿,为什么你对萧家手下留情?今日不彻底做个了结?是不是因为她?你要知道,萧家和皇后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咱们既然已经这么做了,你便不能心软再说了,萧南逸虽已被困住,但那证据并不是很充足,都可能被推翻,我们计划良久,已将沈之柔也拖了下水,为什么你不把那证人提了出来,让萧家和永妃之死脱不了关系?”
李景誉心想,如果照计划行事,她会不会崩溃?萧家也会完了,可在殿上看着她苍白的容颜瞬间,他却不想这么做了。
他不耐烦地道:“母妃,你别着急,一步一步地来,我们进行得太过急燥,父皇会生疑的。”
刘贵妃哼了一声:“誉儿,咱们都知道,趁热要打铁,萧南逸没有彻底倒台,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李景誉冷冷地道:“母妃,你放心,儿子不会因小而失大。”
“你要真的想得明白才好……”刘贵妃道。
李景誉抬头望了她的眼:“儿臣自然明白,但母妃不也对平妃两母子手下留情?母妃想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什么?儿臣却不明白了。”
刘贵妃叹了口气:“平妃那里,我们不能逼得太急,我实话告诉你,当年连二连三皇子病逝,因此,我才能由嫔为妃,一步步地升了上来,这其中,也有平妃一份功劳的,如果逼得她太紧,她鱼死网破,对你我都不好。”
李景誉拱手道:“母妃想清楚便好,儿臣便一切照母妃所说来做。”
正在这时,有宫婢急急进门,上前禀报:“娘娘,三殿下,皇后娘娘忽然发病,昏迷不醒,如今各宫的娘娘正赶去探望。”
李景誉与刘贵妃对望一眼,眼里俱有喜色,刘贵妃挥了挥手,把那宫婢摒退了,这才对李景誉道:“誉儿,看来那病发做了。”
李景誉点了点头:“她的病已浸入了骨子里,再怎么医治都是多余的,她也挨了这么长时间了,如今真是天助我也,竟然在这种时侯发病了。”
刘贵妃脸色得意:“那少了的一味药,能要了她的命。”
……
皇后半躺在矮榻之上,脸色被重重帷幕揭挡,显得暗淡之极,案几上放了一个青瓷的药碗,冉冉的药香在屋子里四处飘散,她在宫婢的服侍下喝了药,又重挨在了枕头上,掌事姑姑便挥了挥手,带着殿里的其它宫婢一一退下了。
在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有人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之上,睁开眼去,却看见皇帝正站在她的身边,正莫测难辩的目光将她望着。
“皇上,您来了?”皇后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皇帝按在了肩膀上。
“皇后,你太过忧心了,辰王的事尚未查得清楚,朕还要你在后宫举持一切,你怎么能说病就病了呢?”
“皇上,臣妾已缠绵病体多时,前些几日,不过是勉强支撑着罢了……”皇后抬起头来,望着皇帝,“皇上,你相信辰儿会做这样的事么?”
皇帝避过了她的眼神:“皇后,朕不是说朕还要命人查么?朕的这几个儿子,连朕都有些弄不清楚了,你又怎么能弄得清楚?”
皇后叹道:“皇上,你真的相信辰儿是这么多心计的人?”
皇帝不耐烦地道:“皇后,你看清楚一些,他身上这么多巧合,所以的一切证据皆直指着他,你要朕怎么做?皇后,你总得给朕一些时间。”
皇后沉默不语,隔了良久才道:“皇上,如果你相信臣妾,隔不了几日……”她忽地咳嗽了起来,咳得喘不过气来,拿了手里的帕子捂住了嘴,拿开帕子一看,帕子上全是鲜血。
皇帝见了,大惊,急唤:“皇后,皇后,你怎么啦?”又转身朝殿外叫道:“来人啊,快叫御医来。”
皇后却拉着了皇帝的手:“皇上,臣妾只怕是不行了,皇上,你要照顾好辰儿,别让他落得和太子和六儿一样的下场,臣妾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了。”
皇帝见她脸色灰白,心底发酸:“皇后,朕答应你,无论他犯了什么错,朕都会饶了他一条性命。”
【第一百二十章】 又露了
皇后听出他语气中包含的意思,知道他依旧半点儿疑心也没有去除,不由一叹,正想再劝说,却又是一阵急喘,此时,宫婢带着御医急匆匆地赶到了,忙上前给皇后看病号脉,隔了良久,御医才来到皇帝的身边,向他禀报:“皇上,娘娘脉象无力,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
皇帝不耐烦地道:“她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一些。”
那御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下官实在无能为力了。”
皇帝大惊:“什么?”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御医磕头声在青砖地板上咚咚有声。
皇帝一挥手,便有人将御医拉了出去。
“皇上,您别牵怒他人,臣妾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好不了几日了,臣妾只望皇上能饶了辰儿,皇上,您能饶了辰儿么?”
皇帝轻轻一叹,上前给她拉了拉被角:“皇后,你且放宽心。”
皇后这才闭上了双目,皇帝吩咐下边的人好好儿的照顾于她,这才离开了。
宫婢们为了不吵着皇后休息,燃起安息香之后也离开了,重重帷幕重又垂下,屋子里寂静无声,又隔了良久,才见那灯蕊一闪,有烛火蹦裂,溅出了许多的火光,窗棂微开,吹进了一屋冷风,皇后忽地从床上坐起:“你来了?”
“我来了。”那人站在帷纱之后,低低地道,声音犹豫,“娘娘可好了一些了么?”
皇后揭了帷帐走出来:“我吃了你给的药,又在脸上涂了层粉,想来能瞒骗过他们了。”
他道:“这就好,依她的性子,想必会忍不住了,我们且等着罢。”
皇后点了点头:“只期望这一次,不会又让他们走脱了。”
“不会的,娘娘。”
烛火又是一晃,站于帷纱着的人已消失了踪影,皇后重又在床榻上睡了下来,屋子里只听得见蜡烛烛蕊燃起的毕剥声。
……
萧问筠在宫婢的带领下急匆匆地往长秋宫而去,来到了长廊上,迎面却遇到了一队人马,待她看得清楚了,便发现对面被人前呼后拥地走上前来的人是李景乾,李景乾见了迎面而来的萧问筠,也站定了,萧问筠向他拂了拂礼:“四殿下,民女要去长秋宫探望娘娘,四殿下可一块儿去?”
萧问筠注意到,李景乾一身青衫,可头上依旧是那个朝天顶髻,用了金丝网兜兜着,她虽满心的担忧,也不由在心底晒了一下,看来他头顶的头发还没有长得出来?
李景乾见萧问筠老往他头顶望,却是有些心惊胆颤,心想这头顶自从从萧府回来之后,一回府,就发现了老大一块秃处……至于怎么发现的,他一开始还没发现,直至到了晚上要睡了,解了发髻,手往头上一摸,这才发现有一处地方光溜溜的,他这才明白,原来在萧府被那名叫平安的侍卫剃了头了,可萧府的人没说,他也不好意思去问不是?
难道周围的问人家,我这头是怎么剃的?
这不是显摆着我武功低微么?
他也明白过来了,萧家的人后来对他这么殷勤,一幅生怕得罪了他的样子,原来全因为这个。
自那以后,他等啊等啊,就等着这头上的秃处好了,可等了好些天,都没有好,他都有些忧郁的。
每日只得用乌金制成的发髻罩子里面掺了些假发敷衍着。
所以,当萧问筠往他头顶一扫,他心底便扑通扑通直跳,心底想着,自己本来在萧姐姐眼底是如玉一般的翩翩少年形象,可别让她联想到了在萧府的那一剃,变成了一位如玉一般的翩翩和尚的模样。
虽说少年与少年和尚相差不过两字,可这形象相差实在太远。
他心底把那侍卫平安恨了个彻彻底底,可全没有半丝儿的牵怒到萧问筠的身上,只把她的目光当成了关怀。
所以,他虽然身负要事,依旧微微地笑着:“萧姐姐,一向安好?”
萧问筠见他站定了,当然也只得站定了向他打声招呼:“四殿下安好,您这是……”
她实在忍不住,又往他头顶望了一眼。
李景乾负了手,站出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努力地让她忘记了头顶那回事,只关心地道:“萧姐姐近日睡得不好吧,小王这里新得了一方玉枕,是桃花石制的,姐姐不如拿去用用?”
他亲自从身边的人手里拿来了一方玉枕,只见那玉枕是青白色石头作底,上面布满了粉红桃花,光真是晶莹灿烂,美得如夏日夜空一般。
萧问筠心想他到底不同凡想,随手一摸,便是一块价值不菲之物,上次是玉碗,这是是桃花枕,于是又往他望过去,便将他望成了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
李景乾自是上次失误之后,却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来偶遇萧问筠来挽回以前的在她面前丢的份子,全因为他回去以后,虽然发现了头项上那块光溜溜之处,却也弄明白了,萧姐姐肯这么的顾全自己的面子,把这件事不动生色的掩盖下去,那表明萧姐姐还是在意他的。
李景乾年龄虽小,虽自小在宫里长大,自少时开始,就在不同的诱惑中长大,等到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应该求的东西了,难免会把以往女人用的所以借签了过来,比如说体贴入微,送东送西,这便是他长期被身边的女子所体贴造成的。
今日虽说是与萧问筠不期而遇,纯属意外之喜,但因这玉枕是随身带着的,这也使他隔外的有了几分惊喜。
如今宫内虽然危机重重,萧问筠的父亲又身陷其中,他正想不到用什么办法能安慰萧问筠呢,所以说,能给她送方枕头也是好的。
萧问筠却没有这心思,一心只记挂着皇后的病,随手将那玉枕收下了,又朝他头上望了一眼,心底虽然挂着许多事,也忍不住了,便道:“四殿下,您的头髻,今日梳得与众不同啊。”
其实她是想问,你头顶上那秃了之处好了么?我想向您代平安陪个不是,可又怕您敏感,不太好意思……再说了,在萧府之时,咱们不都假装没见着你头上那秃了之处么,偶然间这么一问,又怕您心理产生了阴影……
李景乾脸上一红,正待说话,却不知哪里刮来一阵强风,把他头上戴着的那金丝网制的冠帽一下子吹了落地,他大惊,忙把那发髻按住了,匆匆忙忙地向萧问筠道:“萧姐姐,如果这发髻……不,枕头不好用,小王下次定送姐姐一幅好的……”
他按头发髻匆匆而去,有内侍把那顶跌落地上的缠丝金冠捡了起来,他忙接过了,心里直嘀咕,今儿早上,为了这金冠不跌落,以露出自己头顶那秃了长不出头发的真相,自己还多插了一枝玉钗以一举两得,一则保持旁人的视线只往那只制作精美的玉钗上瞧,不至于瞧出了自己头上的假发,二则保持这金冠风吹也跌不下来,今儿个怎么偏偏遇上萧姐姐就吹来了一阵强风呢?
太让人手足无措了。
这玉钗的固定功能也太没影儿了。
他决定回到住处之后找那位口灿莲花的贴身侍婢算一算总帐。
他没有发现,他们一众人身边施施然地走过去一位端了盘子的高个子的内侍,那内侍眉目清秀的顺眉垂眼,对李景乾这位主子的儿狼狈与怆惶视若不见,十分之斯文地从他们身边飘飘然而过。
萧问筠和李景乾告辞之后,急急地往长秋宫而去,冷卉问道:“小姐,这玉枕怎么办?”
萧问筠随口道:“你收着罢……”她想了想道,“这四殿下倒真是顾得周全,都这等时侯了,还带着这东西。”
冷卉摸了摸那玉枕,只觉温润之极,听了萧问筠的话,劝道:“小姐,你就是疑心太重,如今事已至此,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二殿下皇上软禁,他没有被牵连进去,算是好的了,如此一来,四殿下或许还能帮得上忙。”
萧问筠不能打消心底的疑意,抬头望着远处变幻莫测的云彩,轻声道:“如果真是这样,便好了。”
东华宫平妃两母子虽然在这次事件之中没有牵连进去,可在她看来,这两母子也表现得太过事不关已了一些。
……
李景乾急匆匆地走进平妃的寝宫,一进门便急道:“母妃,你怎么啦?生病了么?”
平妃斜躺在床上,掩着嘴低咳了两声:“乾儿,昨儿夜里风大,吹开了窗子,被风一吹,头便有些疼了。”
“可叫太医看过?”
“已然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乾儿,如今宫里事多,你就别周围乱走了,陪我几日吧?”平妃咳了几声道。
李景乾微微一愕:“母妃,二哥被父皇猜疑,正是困难的时侯,母后那里定需要人帮手的,我明日去母后那里问一问,再回来陪您?”
平妃一急,拉了他的衣袖:“乾儿,你能帮得了什么?你什么都帮不上的,你二哥陷入了人家布好的陷阱里,你知道么?这个局,他们已布置了良久了,天罗地网,让人无处可逃……”她说着,又咳喘起来,“你年纪小,怎么能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李景乾道:“母妃,你为何这么说?原来您一直不都支持儿子去查当年那些事的么?怎么临到头了,你又变了卦了?”
平妃道:“不,乾儿,你不明白,咱们斗不过他们的,乾儿,你要能保得住自己才行啊。”她抬起头来,神情哀切,“你答应母妃,别再掺和下去。”
李景乾见她着急,心底暗暗生疑,只得点头应了:“母妃,儿臣答应您。”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火上烧油
平妃松开了手:“这就好,这就好,乾儿,母妃当年为了保住你,费尽了心思,母妃绝不能看着你再陷险境,绝不能……”她眼里露出了一丝焦灼,“乾儿,你一定要说到做到,绝不能再掺和你二哥的事了”
李景乾默默垂头:“母妃,儿臣答应您。”
正在此时,远处忽地传来了敲钟之声,那是示警的钟声,两人数着那钟声,听得敲了八下,不由一惊。
此时,便听得有宫婢急匆匆而来,向两位行礼:“皇后娘娘请两位过去。”
平妃忙问道:“姑姑,皇后娘娘可还好?”
那宫婢垂目不答,只道:“两位过去了,便知道了。”
平妃和李景乾忙跟着那宫婢往向走,边走边问:“皇上可曾到了长秋宫了?”
“皇上为了二殿下之事,前一日便出宫了,今日还没回来,其它的奴婢便不知晓……”
平妃心底更惊,暗暗想着那钟声,这是代表宫中贵人将逝,难道说皇后……?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跟着那宫婢往长秋宫而去。
……
长秋宫。
平妃与李景乾到达长秋宫的时侯,便见着刘贵妃携同李景誉在长秋宫长廊之下候着,见了她来,刘贵妃迎上前来,脸色沉郁:“平妹妹,皇后怕是不好了,急招了我们来,说有话对我们说。”
平妃点了点头。
隔不了一会儿,李景辰被常福押送着,也来到了长廊之下,平妃心底更惊,心想以这势头来看,皇后真是大大的不好了?
没等她想得明白,便听得殿内有人传召:“请平妃娘娘入殿晋见。”
平妃与李景乾刚要进去,却被那姑姑拦住了:“娘娘,皇后娘娘只准您进去,并未说起四殿下,请四殿下稍候。”
平妃心底一突,心底想着到底有什么事?她回头朝刘贵妃望了过去,却见刘贵妃的眼眸冷得似冰一般地望着自己,心底一颤,随着那姑姑走了进去了。
见平妃进了殿,刘贵妃把身边的侍婢打发得远了,又挥手让李景誉身边的人退下,低声对李景誉道:“誉儿,看来昨晚上皇后偷偷召见的人,真是你所查知的?”
李景誉道:“不错,是当年永妃身边的宫婢。”
刘贵妃咬了咬牙:“都半截身子入了土了,还想咬着当年不放。”
李景誉恨声道:“怕就怕她最后这么一击,让皇上知道了……”
刘贵妃冷冷一笑:“皇上为了这辰王之事,到了明天才能回来呢,所以,就看今天了……”
李景誉道:“这就好,母妃,她不按先后顺序先召见了东华宫的,看来已经知道东华宫这位和当年之事有关联,东华宫这位一向是个墙头草,如果不是母妃把她的把柄握得牢牢的,她早就……”
刘贵妃抬起头来,望了那紧闭的殿门一眼:“当年她不会说,今日,她也没办法说。誉儿,你放心,她说了什么不打紧,但皇后那儿总会找我对质的,刘太医那儿已经说了,她的时日最多就是今儿了,如今皇上不在宫内,后宫以我居首,她如果去了,有谁还会知道这秘密?”
李景誉抬头望她:“母妃是说……?”
刘贵妃冷冷地道:“太医说了,她的病现在是犹如烤在火上,最忌的便是火上加油,可她为了救那李景辰一条命,四处搜罗查证,还想着以当年永妃之事替李景辰翻案,她真的这么想知道,不如本妃便火上烧油,送她一程。”
李景誉忙道:“母妃,您可别弄巧成拙,她也支撑不了几日了。”
刘贵妃神情愈冷:“誉儿,怕就怕她支撑了这几日下来,把所有形势都反转了,誉儿,你父皇可是近两日就回来了。”
正在此时,有小太监弯着腰上前,低声禀报:“贵妃娘娘,三殿下,小人得到消息,皇上今晚可能回宫。”他低声说完,又弯着腰退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拐弯之处。
李景誉与刘贵妃对望一眼,他道:“母妃,皇上要回宫了?”
刘贵妃道:“当年,就因为慢了一步,被那沈子柔抢了先,救下了李景辰一条性命,让他终于成了你的威胁,誉儿,我们不能再犯这样的错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他再无后援。”
李景誉点了点头:“那一切便按母妃要求。”又缓缓一笑,“长秋宫的一举一动,全在我们的眼里,在这等情形之下,她岂能翻得了天去。”
刘贵妃缓缓地抚了抚手腕上的碧玉镯子:“可怜的人,都已经如秋后的蚱蜢了,为了儿子,却还要蹦上几蹦。”
她抬头往几十步远站着的李景辰望了过去,见他不过几日,却容颜消瘦,原本健硕的身材成了竹杆一般,向他微微晗首,转过头来对李景誉道:“她屋子里贴身的人,我们是不能动的,可这长秋宫或明或暗的,这些年我们也安插了不少人进来了,这些人,今日可都用得着的。”
李景誉低声应了,对刘贵妃道:“母妃,那我去布置了。”
刘贵妃点了点头。
李景誉便朝长廊处走了去,经过李景辰的身边时,见他衣服穿得薄,关切地道:“二哥,你可得保重自己,母后病成了这样子,如果你也病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景辰抬头望了他一眼:“不劳你废心。”
“哎……”他叹了口气,“你不要我关心,可有人却关心着你呢,可怜的人儿,脖子穿了那么大一个口子,看来是要留疤痕的了。”
李景辰沉声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来威逼她,我是不会放过你。”
李景誉弹了弹衣袖:“二哥,你说话可得小心点儿,连你枕边的人,都能被人威胁了,那这宫里头哪里还有安全之处?”
他说完,便恭敬拱了拱手,往远处而行,却看见对面长廊之上,萧问筠被几名宫婢凑拥,缓缓而来,他看清她半垂的容颜,裙裾长长的后摆拖在无尘的地面,看着她走过自己身边,却连头都不曾抬起,刚刚将李景辰踩在地上的喜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他知道,无论他多么的成功,甚至于最终登上九五尊的位置,她也不会朝他看,不会在意他。
他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了掌心,抬头望如远处,只见那铺满金黄色琉璃砖瓦的屋顶,颜色那样的鲜艳,可他可觉得那满目的金黄,也暖不了他心底凝成的冰冷。
他倏地转过身去,望着她的背影,因四周围宫婢围绕,他只能看得清她头上插着的虫草玲珑步摇,一下一下的,颤颤而动,玉制成的薄而透的蜻蜒翅膀,伏在她漆般的发髻之上,似要折断翅膀,就如她娇弱的身躯,那样的柔弱,却半分儿也没有屈服的迹象。
“殿下,殿下,我们该走了。”小顺子在一旁道,他朝萧家长女那边望过去,心想三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萧家长女的背影望了那么久?
难道当真在自己的努力之下,三殿下渐渐把那一位忘在脑后,开始考虑正常生活了?如果萧候爷不是卷入了烛阴之事,萧家长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有一些儿泼名,不怕,我这个忠仆连断袖之事都可以帮三殿下给纠正过来了,纠正一位泼名在外的主母更不在话下。
小顺子心底又升起天降降大任于斯人的责任感。
李景誉自是不知道小顺子脑袋里正想些什么的,来到一处偏殿,这是他在宫内另一处隐避之处,他从廊下取了鸟笼子下来,把鸟笼子里的信鸽放了出去,看着那信鸽越飞越远,这才回头,对小顺子道:“你且在门外守着,别让人走近了。”
小顺子一见那信鸽飞了出去,便知道李景誉又要招那人来了,苦着脸道:“殿下,这地方虽然隐避,但到底不是景德宫里……”他话未说完,被李景誉冷冷的眼光一扫,急忙改口,“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李景誉心想如果这奴才不是母妃让跟着的,早就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了,自己的事又不能让他知道,他反而总是自作主张,他又想起刘贵妃向自己隐瞒的那件事,心底不由烦燥起来。
怎么如今眼看胜利在望了,反而没有半点喜悦之感?反倒感觉事事都不尽人意?
他正想着,叶子初悄无声息地从窗棂处闪了进来,跪下磕头:“三殿下,属下来了。”
李景誉点了点头:“一切照原定计划行事吧。”
叶子初听他语气中的沉郁,不由道:“殿下,如今大事将成,是不是属下有什么没有顾及到的?”
李景誉意兴珊澜,挥手道:“没事,你去吧。”又望着他的脖子道,“你颈上的伤可曾好了?”
叶子初摸了摸脖子:“不过一个小伤口而已,属下在领子上挂了一袋子鸡血,当时弄破了,看起来伤得极重,其实不过破了层皮而已,不会碍事的。”
李景誉道:“这就好,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本王早就知道了,只是可怜的是,将一幅痴心托在了不该托的人身上……”他望了望叶子初,只见他的脸在窗隙之间透进来的阳光下散着淡淡光晕,整个人如玉一般,只可惜这么个玉人儿,却是出身那么的卑贱。
李景誉眼里闪过一丝厌意,望着他的头顶:“你当真舍得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