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与四花样美男皇子不得不说的故事。
二皇子气宇轩昂而阳光帅气,三皇子温文尔雅却冷酷残忍,四皇子正太倾城毒舌功力深厚。
终极BOSS大皇子藏在哪儿,这是一个谜。
什么,四美男中还有一个穿越的?这可怎么好?
前世她被人污陷和侍卫通奸,明明身怀那人的孩子却不被承认,这世她誓不为妃,在众多的裙下之臣与别有用心的仰慕之间,且看名门淑女如何变成名门泼女,把裙臣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要成为猎人,反败为胜!她扮痴作傻,扮猪吃老虎,实则冷眼旁观,暗下棋子,步步为营。
可忙中还是出错,为什么花样美男被她弄成了好基友?
断袖谣言满天飞?扮猪吃老虎的到底是谁,这还是一个巨大的谜。
【第一章】 灭门
萧问筠跪在地上,刺骨的寒意从膝盖处直浸入她的全身,雪地之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远处烈焰燃烧,把雪地染成了红色。
她的面前,是一把横在颈间的利刃,四周围身着黑铠的兵士手里的剑刃血槽之间有血流出,那血渗入地面,将一片雪白染成了深红。
她却眼不望其它,只是怔怔地看着那被众人凑拥着的男子,在雪地映衬之下,他一袭滚金边的白袭长袍,闲静英俊,面容姣好,如璧人一般。
“为什么?”她喃喃地问这个这么些夜里问了许多次的问题。
为什么他会这么对她?往日的深情缱巻全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看得清楚,他嘴角依旧有笑,在白雪映衬之下,那笑意转成了轻诮。
他扫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淡得如融化在指尖的雪花。
他的身边,是那一身红裳的女子,浓眉深廊,脸上俱是鄙夷:“三郎,这就是那位使你蒙羞的女子?”
他侧过脸去,似乎连望萧问筠一眼都污了他的眼:“她原来是极好的,只可惜……”
那女子尖利的笑声惊得树上落雪纷下:“三郎,你就是心软,她这么待你,你还记着……”她转脸冷冷望着她,“贱妇,你对得起三郎?三郎一心一意立你为正妃,你居然往他身上泼脏水?”
萧问筠已经不知道分辩了,只直直地望着他,望着他的脸,皎洁如明月,目光澄静如水,不染一丝杂质……却原来,人心到底如诡。
“为什么?明明这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要这么害我?”萧问筠终于问了出来,她的手抚上了小腹,那里依旧平坦,但她知道,那里有他和她的结晶,蛸帐红泪,纱帏暗香,她记得他脸上如水的温柔,洁白如玉的手指抚在她的脸庞,在她耳边低声许诺,我会待你好的,问筠,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转眼之间,她因不洁而遭皇室退婚,成了千夫所指,她的分辩成了贵族之间的笑话:那个女人,和侍卫通奸,居然想把脏水往三殿下身上泼,亏三殿下对她一枉情深,她还想嫁入皇室?作梦吧,日后三皇子要登帝位的,以后要这么个人母仪天下?
“真是使萧府蒙羞。”这是父亲气得吐血时的话。
“贱人,淫妇!”这是贵妇们在私底下的窃窃私语。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让父母蒙羞,你要我们以后怎么做人?”这是她的嫡亲妹妹萧月怜冷冷的话语,她望着她,眼里全没了往日的亲热。
“奴婢看见她晚晚都出去,每次都有平安侍卫跟着。”这是她一向看重善待的贴身丫环香巧的作证。
她转眼望向雪地,横卧在雪地之上的那一袭青衣已被鲜血染红,他竭尽了全力想保护她,但到底双拳敌不过四手……平安,平安……她想起他的笑脸,主子,我能护你一生平安。
可他到底不能护她一生平安。
他为她而亡,至死,身上还泼满了脏水。
这都是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她想起第一眼看见他的,就觉得他是她一生都可以托负的良人?从此之后陷入了他的陷阱?
“三郎,还不处置了她,今晚你还要陪我赏梅呢,长秋阁的绿梅可都开了。”身上穿着红缎绣金凤长裙冯天凝贴在他的身上,如雪落梅花,艳丽孤清。
李景誉的视线淡得如一缕清烟:“府内可还有落网之鱼?”
有侍卫答道:“禀三殿下,没有了,萧氏叛臣全部伏诛,余下的仆役奴婢等等,全都已锁拿。”
萧问筠往廊下望了过去,那里跪着的仆役奴婢身上带血,鬓钗杂乱。
香巧从跪着的人群中挣扎起身:“奴婢有功,三殿下……你答应过奴婢的……”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挥下的寒刃堵在了寒风里,头颅滚落雪地,一双眼睁得老大,直入萧问筠的眼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萧问筠望向李景誉,心里默念,原来如此。
“全杀了吧。”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柔和而有磁性,如晚风轻拂,拂进心底,如初见之时,他一身白衣,于落花之中静静相望,指尖拈着一瓣桃花。
此起彼伏的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堵住了众人的尖叫和哀吟,风中传来了血腥味,吹进问筠的鼻孔,使她几欲作呕,在那长剑挥起,斩向她的脖颈间时,她在心底默念:“如果让我重来一次,该多好,该多好。”
【第二章】 重生
萧问筠忽地从床上坐起,身上全都是冷汗,风吹进屋内,垂落的青墨帐子拂在脸上,有微微的刺痒,她的颈间,依旧有那刀剑砍下去时的痛疼,耳边似乎还传来了仆役奴婢的痛哭哀嚎,白雪之上满是溅出的鲜血,滚落的头颅,那人眼里有冰雪一般的冷意。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左右望望,看清了熟悉的镂空雕花床棂,薄纱吹起,屋角的博山炉发出淡淡暗香,那是安息香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将心绪平了下来,原来只是一个梦,她想,一个连续做了一个多月的梦。
可那个梦是那么清晰,清晰得让她如今还能感觉到膝下跪于雪地上的寒冷,还能看得清那人眼里如冰霜般的冷意。
“小姐,您醒了?”香巧从屏风处走了进来,手里拿了毛巾铜盆等洗漱用具,“今儿要去桃花庵,您莫非忘了?”
她转过头来,却发现萧问筠冷冷地望着她,黑黑的眸子深得如谭水,让她身上起了阵寒意,不自觉地道:“您怎么啦?小姐?”
香巧,她是自幼时起就陪着自己的,因机灵精明,她一直留她在身边,有什么也不瞒她,她待她如姐妹一般,还想着将平安和她凑成一对儿,可到底,她还是背叛了她,萧问筠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可她到底没问,只淡淡地道:“知道了。”
萧问筠的眼眸让香巧有些发毛,她上前小心地道:“小姐,您作梦了?”
萧问筠点了点头,吩咐道:“别对老爷说,免得他担心。”
香巧点了点头,机灵地把衣橱里早配好的长裙拿了过来:“小姐,您穿这身香杏色是最好看的了,今日去桃花庵,听说各位皇子都来了呢,您可不能被她们比了下去。”
萧问筠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又回到了那三年前的那一日,回到了她遇见他的开始,老天爷到底听了她的祈祷,让一切重新开始。
“这蜻蜒虫草钗儿配上了这彩画梳篾,奴婢再为你梳上一个双仙髻,保管将其它人都比了下去。”香巧喜悠悠地说。
往日里,她是最喜欢听这些话的,今日却从心底里厌烦了起来,淡淡地道:“把冷卉叫来,她梳的坠马髻不错。”
不声不响的冷卉,和平安一样,在前世一心只护住自己,在灭门之时,一心只想着让她逃了出去,被一剑刺死,在前世,她怎么就如此冷待她呢?就因为她不如香巧伶俐?不如香巧这么哄得人高兴?
香巧脸上一怔,娇娇地道:“小姐嫌奴婢梳的发髻不好么?”
这种撒娇卖嗔,也是她前世受用的,每一次,香巧都哄得她很开心,把同样是大丫环的冷卉全忘在了脑后。
萧问筠淡淡回头,皱眉道:“叫你去就去,哪这么多话?”
香巧一愕,脸上的笑容却再也堆不起来了,只得委屈地拂了拂身子,往门外走去,唤了在外做针线的冷卉过来:“小姐叫你梳髻呢。”
冷卉神情不变,将手里的线绷子放下,向内室走去,经过香巧身边时,听到她声音似笑非笑:“恭喜你啊……”
冷卉回头望了她一眼,笑道:“姐姐,也许小姐喜欢些新发式,隔两日,她又转回来了。”
香巧一摔手,撇了撇嘴,并不理她,径直去了。
冷卉走进内室,却见萧问筠怔怔地望着镜子,莹白如玉一般的脸在灯光照射下发着柔柔的光,如漆般的长发披在她的身上,使她的身型更为纤小了,她正待拿着梳子,却听萧问筠道:“人心为什么这么难测?”
冷卉一愕,拿起了梳子往她头上梳了去,笑道:“小姐的头发可真长,不用假发就能梳坠马髻了,小姐才十三岁,就理起人心难不难测的事来了?”
萧问筠回头一笑,额头差点碰到了梳子:“还是冷卉你最好了。”
冷卉望着萧问筠如花一般的笑脸,有些发怔,心想小姐今日这是怎么啦,她知道自己不如香巧俐伶,一向都是香巧陪着她说说笑笑,她才高兴的,今日却转了性子?
她一向笨嘴笨舌,听了无头无脑的赞扬,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只默默地将头发挽好。
萧问筠在心底冷笑,香巧啊香巧,是不是我平日待你太好了,使得你以为这种好就是一种习惯,是你理所当然的,全忘记了这种好是主子给的,是你额外拿的,所以到头来将我出卖得这么彻底?
从此以后,我不能再对人这么彻底的好,对她是一样,对旁人也是一样,对那个命令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也是一样,就因为前世那全无保留的好,才换来了他挥下来的利剑,满地的鲜血和哀嚎。
“姐姐,姐姐,你怎么还没有打扮好?”萧月怜从屏风处转了进来,她一身香杏色的长裙,颈上戴了一串晶如莹玉一般的项链,把她的脸照得淡淡有光,娇美柔弱得如白羽上的细绒,几乎要随风飘了去。
就是她,在眼看要弄清真相的时候,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让自己百口莫辩,背上前世那水洗不清的污名,气得父亲吐血生病。
她想问她,自己待她不好么?她可是她嫡亲的妹妹啊,有什么她都会预她一份,甚至于那年冬天,她们去摘梅花,她不小心滑落池塘了,也是她不顾了自己不会游水下去救她,结果反落了自己病了一个来月,病的那些日子,她记得清楚,她在床边抽咽:“姐姐,如果你怎么样了,我也不想活了……”
可到了最后,这位嫡亲的妹妹,还是让她活不了。
是不是恩情到了最后,都会稀薄淡漠?都会被渐渐忘得干净?
都会被利益冲淡?
反而成为了背叛的借口?
萧问筠怔怔地望着她,她脸上又有了那畏瑟的样子:“姐姐,是不是妹妹有什么做得不对?”
是的,这是她惯常的手段,所以,从小到大,自己都冲在她的前头,父亲的责骂她为她顶着,在外受了欺侮她也为她顶着,萧问筠暗暗冷笑,在那一世,她可真是一个好姐姐。
她缓缓地转过身去:“妹妹打扮得可真娇艳,想必去了桃花庵,更会夺人眼目。”
萧月怜忙笑道:“姐姐穿那件银丝制的裙子才好看呢,我们姐妹俩定会相得益彰,比她们都比了下去。”
冷卉忙拿了那件银丝绣就的长裙过来,又把相配的饰品准备好,萧问筠却道:“冷卉,那条素青色的裙子就不错,今日不穿那银丝裙了。”
冷卉愕然:“小姐,那条裙子是不是太素了?今日可是大日子,全京师的贵族小姐都去了,小姐可不能落在人后头。”
是的,今日是大日子,是替殿下们相看的大日子,这也是她灾祸的开端,正因为那一袭银色长裙,引得人人相顾,才使得那人注意上了她。
这个机会,就让给萧月怜吧,镜子里面,倒映出她如娇花一般的身段,精致的面容,额前蓝田玉莹莹有光……如果没有了自己,她的装扮可称得上独一无二。
她拿起了桌子上那枝素银的簪子,那簪子独有一个玉珑璁嵌着,淡雅素静:“就插这个。”
冷卉迟疑地接过那簪子插在她的头上:“小姐……”
“不用多说了。”萧问筠道。
萧月怜心里暗暗奇怪,却是道:“姐姐,要不我也换身衣服吧?妹妹要和姐姐相衬就好。”
萧问筠哪里不明白她心底想什么?淡淡望了她一眼:“妹妹这身就很好了。”
萧月怜心中一突,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还想再推,却抵不过桃花庵的繁花盛景,只嗫嗫:“姐姐……”
萧问筠却往屏风后走了去换衫,并不理她:“妹妹还是去堂外候着吧。”
萧月怜一愕,眼泪花儿几乎冒了出来,这可是她从来都没遇到过的情形!她委委屈屈地往屏风外走了去,却再也不提换衣衫的事。
果然,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往日里的退缩和相让都是为了以后那最后一击,萧问筠在心底想。
自己是嫡长女,她是自己娘亲认下来的庶女,却穿得比她还要华贵几分……她只怕心底早有了争一长短的愿望,她前世怎么就没有弄明白呢?
前世,她只以为自己一心一意地待她,她也会一心一意地待自己,所以萧月怜的背叛,才会让她那么撕心裂肺的痛,其实只要自己多留一点心眼,身边的人谁好谁坏,就已弄得清楚。
萧问筠走出了房门,却看见那一树疏影底下,那半闭着眼睛靠在树上的身影,他腰悬紫金鱼袋,一袭青衫,仿佛和树已和成了一体……平安,平安,属下能保您一身平安。
那一世,他躺在了雪地里,身上全都是剑痕,手足俱被挑筋,自始至终,这个沉默寡言的人终于达到了他的誓言,他用死亡来保她一生平安,就算不能保她平安,他也会挡在她的前边替她承受一切,琼花花瓣自花树飘落,落在他的脸上,花影投下,使他半边被头发遮挡的眉如翠羽,容颜如冰雪一般,正因为他惊人的容颜,他才会用飘散垂落的头发挡住了半边脸,他是父亲从倌人馆买来想送给某个贵人的,到头来发现了他心智未开,却筋骨清奇,才使人教他武功,要他来保护自己,父亲对他很放心,因为他不近女色,智近幼童……可因为这样,才在那一世里,被人利用,使他成了那些人嘴里的奸夫。
【第三章】 桃花林里桃花来
如往常一样,他默默地跟随在自己身后,如一道暗影。
萧问筠见到了他,才觉缠绕了自己一个早晨的痛疼稍微放松了一些,她停下了脚步,等着他走近,可他却也停住了脚步,依旧离她十米之远,她忽然想逗一逗他,向他迎面走几步到了他的跟前,皱眉:“平安,你今天打扮有些奇怪哦……”
平安藏在头发下的眼眸闪动,显然在竭力地控制自己不往后退,对她忽然的举动不知如何是好,表情严肃回道:“属下穿的是往日的衣裳。”隔了良久才好奇地道,“属下哪里打扮奇怪?”
萧问筠当然知道他的心性如孩子一般单纯,就是这样一个人,前世那些人都不放过他。
萧问筠围着他绕了一圈:“平安,你今天好象忘了穿一件衣服。”
平安不习惯人接近,听了萧问筠的话,浑身不自在起来,思索:“没有啊,属下身上一共五件衣服,属下每日里都数的,两件中衣,两件外衫,还有一件内衣……”
香巧和冷卉在一旁呲呲地笑,别的侍婢也捂了嘴笑个不停,她们知道,小姐又在捉弄平安了。
萧问筠严肃地道:“你再仔细想想,长袍虽然分为上下两截,但它能算两件衣服么,只能算一件,所以,依照你每日穿五件衣服的程度来看,你少穿了一件衣服……平安啊平安,你衣不蔽体啊,如果露出重要的部位,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平安迟疑:“小姐,衣不蔽体是什么意思?再有,重要部位是哪里?”
萧问筠越加严肃:“看见那初生的小儿了么……?”
平安抬头望天,遮挡半边脸的秀发拂开,露出了挺秀的面容,引得周围一声声吸气之声,只可惜那样的绝艳不过瞬息之间,那头发重又遮住了半边脸:“可是初生的婴儿穿得比属下多啊。”
萧问筠摇头叹息:“的确穿得比你多,可你想想,他有个重要部位是常年露出来的……依照你今日少穿了一件衣服的程度来看,你和他同理,重要部位随时都可能露了出来,所以你要小心啊,一定要小心,要注意你的行为对四周围的影啊。”
平安一听,面色紧张,脸色潮红了一下,手先往后摸了一下,确认了重要部位没有露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道:“小姐,属下定会确保重要部位一丝一豪地不露出来。”
四周围的侍婢憋红了的脸,想笑又不敢笑。
也许就因为这样,前一世才会被那人如此的泼脏水,萧问筠心想,但为什么要改变?他要找的借口终归找得到的。
在他的心思中,人至少要穿五件衣服才得圆满,饭要吃三碗才能饱,练武时击打沙袋每日要千下,一次都不能少,正如他说过要保护萧问筠一生平安,便一心一意去做一样,所以他开始开始低头思索了,直到萧问筠上了马车,他脚底下虽然跟着,可眉头却是紧皱着,手指不自觉地数着,萧问筠知道他正在想着身上穿了几件衣服的问题,也不打扰,心底却一下轻松了许多……虽然那么多人背叛了自己,可自己身边到底自始至终有他。
以前,无论去了哪里,她和萧月怜都是坐在同一个马车上的,所以萧月怜怯怯地迎了上来:“姐姐,咱们走吧。”
萧问筠似没看见她一样:“你坐自己的马车吧。”
萧月怜神色一黯,咬了咬嘴唇,看着她往马车而去,良久才反应过来,叫了声:“姐姐……”
萧问筠却早已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竟不等她,就往院门口去了,萧月怜见无他法,只得回头上了自己的马车,追了上去。
香巧心道,小姐今日这是怎么啦,自从大清早的就不对头了,还破例地对那个木头另眼相看,不行,我不能让她夺了自己在小姐心目中的位置去!
她忿忿地望了冷卉一眼,却听萧问筠的声音从帘后传了出来:“冷卉,你来一下。”
她眼睁睁地看着冷卉上了轿子片刻,便又下来了,又急急地往另一条路走了去,显然,小姐要她去办事了……她咬了咬嘴唇,以前小姐可是什么都不瞒着自己的,什么重要的事都叫她去办的。
为了得到小姐身边这个位置,成为小姐的心腹,自己花了多少心思,使了多少手段,不行,绝不能白白地幸苦了,她咬了咬嘴唇,上前道:“小姐,壁厨里有点心,是樱桃糕,小姐最喜欢吃的。”
可她失望了,因萧问筠慢吞吞地道:“以后这里面不用备东西了,以前我喜欢,可不代表我现在喜欢。”
萧问筠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前世看来的讨好乖巧,到了这一世,看在她眼里,却成了厌烦,她的声音依旧那么恭顺,举止依旧那么顺人心意,可她却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对她不好么,在前世,但凡她略微有些不适,她都会体贴地叫她休息,家里边有了什么事,她也会叫人送了银钱去,有人说,在她身边做丫环,好过富贵人家的小姐?
可到头来,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投奔了那人,目地不过是想逼死自己。
今日,便是命运的起点吧?萧问鼎微微地笑着,今日,她会遇见那她前世的克星,但事情,却不会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她在心底暗暗发誓言: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自己再落入那样凄惨的境地。
绝不会让平安再满身伤痕无声无息地躺在雪地里,绝不会让萧府遍地鲜血,绝不会让自己的膝盖再朝那人卑屈的跪下,只求得他施舍的怜悯,可换来的不过了豪不留情的杀戮。
……
桃花庵,顾名思义,载种的满是各式桃花,是皇家踏青的地方的地方,今日却成了皇子们和各候门贵女相识之所,到处都是衣香鬓影,钗佩珠环,京师里的每个贵户都明白,今日是贵女们凤憩梧桐的日子,皇子们会在贵女们中挑选皇妃,侧妃,而有功勋的未婚臣子也有机会挑中自己的嫡妻,所以,今日这个场所,所来之人无一不是只有京师名门闺秀,豪门大家,萧问筠的父亲萧南逸是开国郡公,现官拜太子少卿一职,自是炽手可热的候门世家,所以,萧问筠姐妹一走进桃花庵,便迎来了各式各样的目光。
萧月怜看着走在前边的萧问筠,咬了咬嘴唇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低声唤道:“姐姐,你等等我。”
萧问筠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既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特意加快,因她知道,萧月怜一定会赶了上来,特别是身上穿的是她赶制了三个月才精心缝制的长裙,想当初,她也和她一样的兴奋,也曾和她一起挑灯夜绣,可今日,她却只觉意兴珊澜,连满目的艳红桃花都仿佛失却了往日的鲜艳。
前世那样的付出,换来不过是满身伤痛,既如此,还不如弃绝了情意。
萧月怜望着她的背影,强压下心底的卑屈感,加快了脚步上前挽住了萧问筠的手,笑道:“姐姐,别走那么快,妹妹赶不上呢。”
萧问筠任由她挽着手肘,似笑非笑地转过脸来:“妹妹,既使没有姐姐在旁,你这身打扮,也出色得很,不会有人看轻萧府出来的人的。”
萧月怜勉强地笑了笑,扶着萧问筠的手到底有些松了,却没有放开:“姐姐说什么话?妹妹总是跟在姐姐后面才觉得心安。”
萧问筠往前急走两步,到底挣开了她的扶握着的手,朝迎面走来的人道:“吉妹妹来了,咦,你这身上穿的是苏州产霞光掠影的软缎吧,听闻这是新上贡的,未曾想妹妹身上就有了。”
吉馨竺的父亲吉翔天是关内候,爵位上虽然比不过萧南逸,但也是富可敌国的豪门大户,加上吉翔天官拜左相,和萧南逸在朝堂之上未免有些政见不同,因而沿续到了家人子女身上,使得吉馨竺和萧问筠姐妹无论在哪儿遇上,一顿暗自攀比是免不了的。
吉馨竺笑着向萧问筠拂了拂礼,眼里现出一丝得色,上下左右打量了萧问筠一眼:“这霞光掠影软缎自是比不上姐姐身上……咦,去年流行的暗影清流了……”她捂着嘴笑了笑,“姐姐真是忠孝,得知皇后提昌节俭,就把去年流行的款式拿出来穿了。”
【第四章】 桃树林中遇机缘
萧问筠笑笑未答,萧月怜从她身后转了出来,向吉馨竺行礼,吉馨竺是嫡女长孙,眼比天高,自认为在贵族圈子里只有萧问筠的身份才配让她扫上两眼,所以萧月怜全没有被她放在眼里,直至她行礼之时,才看清楚萧月怜身上穿的什么,脸上的自得之色就消失了:“这上贡给长秋宫的银舞斐纱?”
萧问筠漫不经心地道:“原来有两匹的,我和妹妹一人一匹,可我不喜欢这颜色,所以没穿。”
银舞斐纱比霞光掠影的软缎自是又高了一个等级,霞光掠影是上贡给宫里面所有的妃子的,如民间来说,如天上的仙衣一般,可银舞斐纱却是专门为皇后娘娘准备的,总共不过十匹而已,皇后娘娘赐了两匹给萧家,就落到了萧问筠和萧月怜的手上,本朝没有前朝的服饰等级森严,如果萧月怜和萧问筠一起穿起了这软缎子制成的衣裳,自不会有人说什么,但潜底下的等级身份早已根植于人心之中,如今只得萧月怜一人穿,哪会不引得吉馨竺等暗自恼恨?
吉馨竺笑了笑,视线如锥子一般地盯了萧月怜一眼,转过头来对萧问筠道:“萧姐姐,您可真懂得韬光养晦。”
萧问筠明白她的意思,她懂得韬光养晦,那么萧月怜就不懂得了……看来她成功地让吉馨竺把对自己的不满转移到了萧月怜身上,萧问筠暗暗冷笑,如果一切均如前世,萧月怜会成了那出头的鸟儿,萧月怜啊,萧月怜,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以前享受到的特别待遇,不过是我的施舍,如果没有了我,你在这个讲究门第的圈子里,便永远不过是一位什么也不是的庶女罢了。
萧问筠用眼光余光扫了一眼萧月怜,见她依旧是一幅无识无觉的样子,听到吉馨竺的赞扬,脸上还略带了些喜色,不由在心底暗暗冷笑,真以为穿上了锦袍,便会打入这锦衣玉佩的圈子?还差得远呢。
她决定还给她加上一把火。
萧问筠笑道:“吉妹妹今日才是光彩照人……”她后退几步,上下打量了萧月怜和吉馨竺两眼,“和我的妹妹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壁人,远远地看去,耀得人的眼都睁不开了。”
听了这话,萧月怜脸上更是喜色连闪,而吉馨竺脸上笑意未改,眼神则变得冰冷,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站得离萧月怜越远,朝萧问筠道:“萧姐姐,人家是衣裙衬人,你却是人衬衣裙,无论穿什么,都有遮掩不住的光芒。”
两人闲聊的时候,萧月怜的衣衫确实夺人眼球,不时有人经过的时候以艳羡的目光朝她望着,还有人派了丫环前来打听这衫裙是哪里制的,在萧月怜说起这衣衫是自己亲手缝制的时候,终于引得吉馨竺终于回过头对萧月怜赞道:“萧妹妹,你的手真巧。”
萧月怜的脸都发出光来,向吉馨竺拂礼:“姐姐谬赞了。”
萧问筠暗暗好笑,心道自己前世怎么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愚蠢?略为一些赞扬,就把自己真当成了候门贵女,不错,她的确出身候门,但此萧同彼萧相差得可远了,如果所料不差,不久之后,她就会尝到这种差距给她带来的痛苦。
萧问筠冷冷地想,不只是她,今日那个人所有的动作,也会因为这一件衣衫的而发生转变。
萧问筠眯起眼睛抬头,让从头顶照射进来的阳光直刺进眼底,直至眼眸刺痛,才闭上了眼,只觉那一团团的光影留在眼底,遮挡得面前锦袍玉衣的人都潜在一片金光之中,的确,这里的人,哪一位身上不披满金光?可披在金光底下的龌龊,又有谁能看得清楚明白?
如前世一般,在赏花观鸟的空暇之时,相好的贵女们聚在了一处,进行些双陆,投壶等游戏,既便是这样,等级的差距也显露了出来,父母家世相较起来比较普通的聚在了一处,而象萧问筠等候门世家都聚在了一处,象萧月怜这样的庶女自是和庶女们同在一处的,可她一向和萧问筠凑在了一处,所以庶女中和她并无知已,在萧问筠和其它候门世家的嫡女打招呼闲聊的时候,萧月怜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在前世,萧问筠多少还会照顾着她,但这一次,萧月怜却是备受冷落,被慢慢的挤出了圈子。
看着她孤孤独独地往桃花林石子小径深处而去,萧问筠便知道,一世又如前世一般地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孤影不能成双而已。
萧问筠忙摆脱了那几名相熟的贵女,悄悄地跟了萧月怜身后,同样洁白透雕的大理石铺成的小径,同样的婉延曲折,两边桃花落荫缤纷,使得洁白的大理石如铺满了红色绣绒,加上桃花庵的主人有意不清扫这铺落于地的落花,一路走去,薄底绣鞋踩在绵软的花瓣之上,真如登上了九重云霄,脚踩浮云,桃花林中更有薄雾,将前边的衣香鬓影映得影影灼灼,仿如仙人。
就在这小径深处,萧问筠看清了那因失足而歪在那一身雪白绣金滚边衣裳青年男子身上的女子,果然,连这情形,都如前世一模一样。
恰好有那么一块中空失修的大理石,掩藏在桃花覆盖之处,所以,人一踩上去,便会身子往一边倒,脚也会陷进那空隙之处……只不过在前世,因是萧问筠走在前边,所以倒在他身上的人,是她,而不是萧月怜。
在前世,虽是一样的衣衫,但他也当既便认出了哪一位才是候府的嫡长女,而把全幅的注意力放在了萧问筠的身上,可今日,却不同了。
萧月怜身边已没有了萧问筠。
萧问筠藏在花树之后暗暗一笑,这一次的陷阱,能捕获到他期望的人么?
她朝树影花丛中望过去,如前世一样,他喜着白衣,娴俊雅致,眉如远山,气宇不凡,他揽着她,眼里俱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小姐是……?”
她看见萧月怜从他身上挣扎起来,脸上被桃花映得通红……萧月怜自然看清了他身上缕织的龙形图案,她听见萧月怜向他下拂行礼:“三殿下,民女姓萧。”
“原来是萧小姐,你的脚怕是歪了,本王会叫人送些白玉续骨膏来,等一会叫侍婢给你敷上。”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拈去沾在她头上的桃花花瓣,那凝眸的拈指的样子,都和前世一样。
萧问筠暗暗笑了,果然,她不会告诉他她的全名,她自然有理由……女子的闺名不会轻易告诉他人的,可这理由是那么的薄弱,只要告诉他,她是萧二小姐,他自会明白一切,可她没有说……皆因为,这一身锦绣华缎已引起了她的期望……她必是在想:我有不输于她的容颜,也出身于萧府,为何就要被人看低一等?为何我就不能凤栖梧桐?
萧问筠忽有了一些感慨,为何在前世就看不清楚,她的品性和劣性?是不是因为在前世,自己永远是那被众星捧月的人,满目所望之处,皆是人们的笑脸和善意,所以便以为,只要自己对人善,他人也会对你心存善意?
她想起父亲称赞自己时说过的话,筠儿啊,你聪明是聪明了,可惜少了些历练,有的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那时,她没有听进去耳内,只以为以后自己会事事如意,哪知道到头来,还是应了父亲那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有风飘落,将桃花花瓣从枝头吹落,飘在她洁白的掌心,竟使她想起了白雪之上那点点滴滴的残血,忽觉身上阵阵发凉:这一世,她绝不能再让自己成为前世那样的人。
隔不了一会儿,果然有宫婢拿来了白玉续骨膏,又拉了帷帐,使萧月怜能隔开敷上伤药,自始至终,李景誉都保持了君子的风度,避开不应该看的地方,却又离得不远,极为温柔小意地和萧月怜聊天说笑。
不时有风声把他们的笑语传进萧问筠的耳内,萧问筠知道,他在说一个琴心的典故,讲的是卓文君投奔司马相如的故事,自己喜欢弹琴,他是知道的,所以在那一世,他当既便送了给她那具朝思暮想的绿绮名琴,这琴正是司马相如拥有……正如那松动的大理石薄雕石板,在这一世,这设计好的所有巧合让萧问筠心如明镜。
可萧月怜只粗通琴律,但萧问筠相信,以她的机灵,她会得到那早已备好的绿绮。
果然,隔不多一会儿,萧月怜的脚伤敷好的药,帷帐撤下之后,就有宫婢抱来一具以用华美缂丝织品包裹的琴,萧月怜颤抖着手接过了那琴,弯腰向三殿下道谢。
到此,就应该有下一个突变要来了,可萧问筠没有等到这个突变,反而听到风中传来了李景誉含笑的请求:“早闻萧小姐琴艺不凡,小王今日可有幸听萧小姐弹奏一曲?”
【第五章】 假假真真迷人眼
在前世他可没有这样的请求,看来是萧月怜畏缩的样子使得他暗自生疑。
萧月怜闻言,脸色变得有些白了,语气之中有了颤音,勉强道:“三殿下的请求,民女岂敢不从?”
萧问筠想起她每次一弹琴,父亲大人就会派人去制止,而平安总是不动生色地撕了块破布把耳朵堵上,府里的大小丫环总是绕着门走,不由笑了。
这么快就被揭穿了,有些可惜,萧问筠想,她倒想看看当这位娴俊端雅的三殿下知道萧月怜不是萧家的嫡长女,不过是个庶女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把这价值千金的绿绮名琴给要了回去,又会想个什么办法将它送到自己的手里?
她忽然间很期待。
可还没等她期待完,突变开始,那手抱着绿绮琴的侍女忽地手扬,扬起了漫天的白尘。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幽香,萧问筠在那白雾还没有弥漫到自己这边的时候就捂住了嘴,而迷雾之中,萧月怜已昏倒在路旁,在漫天的桃花舞动飘飞之际,那侍卫从绿绮底下拔出一把短刃向李景誉刺了过来,李景誉没有受到那迷烟的影响,急速后退,桃花花树遮掩之处,忽然间冒出了三四名侍卫,把那女子围了起来,刀剑相接声中,这场争斗结束得很快,因为李景誉早有了准备。
那女子腿上有血,被侍卫压低跪倒在了地上。
“本王还想着,你什么时侯才动手呢……”李景誉没有望她,舒衣缓袍向前,慢悠悠走到萧月怜面前,亲手拿了侍婢端来的铜盆里浸好的毛巾,轻拭萧月怜的脸眉。
那女子脸上俱是悔色,忽地挣扎起来,想向侍卫的刀尖上撞了去,哪知侍卫早有准备,把她的头压得极低。
此时,萧月怜醒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李景誉清俊温柔的眉眼,脸个倏地变得通红,手足无措,却引得李景誉眉头暗皱。
那女子凄厉地道:“原来你早有准备!”
李景誉这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宛之遥,罪臣宛家的独生女儿,本王怎么不知?你化名翠珠,上月进了本王府中,作了个侍琴的丫头,本王总想着化干戈为玉帛,想让你看看本王的真心,罪臣宛恩海的犯下了贪墨之罪,那是他的过错,不应牵连到子女,可本朝章程就是这样,本王既领了父皇的旨意,就不得不办好这差事……哎……”他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本王会向父皇求情,让你们宛家留一条血脉的。”
说完,李景誉的视线不自觉地扫向了萧月怜,可让他失望了,萧月怜对他此时的话没有表示赞赏……看来萧月怜还沉浸在他的温柔里,回不过神来,萧问筠暗想。
记得那一世,萧问筠听了这一席话,可是感动万分,将他归为了象自己父亲一样忠厚仁孝之人。
与此同时,也将自己的一片真心系于他的身上,从此之后,凡是他要求的,只要稍加暗示,自己就会主动帮他完成,那一世,他说得最常见的一句话,便是,问筠啊问筠,你真是我的知已,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被擒,使得李景誉由一个不受重视的王子渐渐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而也因为这个女人的被擒,原本在皇帝心目中成为太子的第一人选,二皇子李景辰渐渐被皇帝不喜。
萧问筠望着树林,淡淡地想,她不会让这一切再次发生,所以,她往桃花林中走了过去,她今日黯淡的衣服,的确比萧月怜逊色许多,所以,直至她来到几人面前十几米之处,才被宫婢发现,喝问:“来的是什么人,没看见三殿下在此么?”
萧问筠看清萧月怜脸上现了一丝紧张之色,却恍若不知,只向萧月怜道:“咦,你在这里,发现了什么事?”
李景誉略皱了皱眉头,转头问萧月怜:“她是何人?”
在萧月怜迟疑着还未开口的时侯,萧问筠已弯腰向李景誉行礼:“民女也姓萧,民女正在到处找我这位同伴呢,哪知一转眼就不见了她,原来来了这里,多谢三殿下相助……”
她闭口不提自己的身份,似是被面前的场景吓着了,急急的就想扶了萧月怜离开,却不经意地望向桃花林深处,惊慌地道:“那边有人……”
这才是她的目地,她来,就是为了提醒他,救这女子的人来了,而在前一世,她却是在言语分析,助他问询的时候提醒他,或许会有人来救这女子,他成功地捕获了那位要来救她的人,成功地将宛之遥押向侦缉司,成功地从她嘴里套出和二皇子的关联,并因此牵连开去,将二皇子在朝廷的势力一网打尽,使得皇帝渐渐疏远了二皇子李景辰,而慢慢将他放在了心上。
桃花林落英缤纷,静得几忽听不到人声,在萧问筠开口之际,那几名侍卫已提剑往前,隔不了一会儿,桃林中传来打斗之声,因为有萧问筠的提醒,打斗之声如前一样,很快就停止了,两名侍卫押了那名青年上前,宛之遥见了,悲泣出声:“你为什么要来?”
那男子却昂身而立,对李景誉道:“三殿下,为何要捉拿下官?难道下官在桃花林闲走也碍了殿下了吗?”
李景誉笑道:“本王道是谁,原来是黄门侍郎慕唐兄,可本王就不解了,为何这犯臣之女口口声声劝你不要来呢?”
秦慕唐手被反锁着,鬓发散乱,却凤眼一狭,笑道:“本公子认识的女人那么多,有几笔风流帐那是肯定的,三殿下没有听说过,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其实是要的吗?她和本公子有一面之缘,说不得本公子也要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问筠听了这话,几乎要笑出声来,她想起来了,在前世,这位秦慕唐的确是个花名在外的公子哥儿,只不过自宛之遥被处死之后,秦爵爷也因此受到牵连被贬了官职,他也渐渐消沉,郁郁而终。
李景誉显然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和他多说,只叹道:“可惜秦公子这一次可是认识错了人,要连累了秦爵爷倒是本王的不是了。”对侍卫道:“押了下去,交侦缉司处置。”
早有小厮急跑出去,前去通知侦缉司来提人。
一众侍卫退下之后,萧问筠便也扶着萧月怜向李景誉告辞,萧月怜这时倒是很配合,一点也没有想要留下来的愿望了,也不敢拿那丢弃在草地上的绿绮名琴,就想携萧问筠离去。
李景誉好不容易布下陷阱,一举二得,哪这么容易放过,忙笑道:“萧小姐怕是忘了本王送给你的绿绮了。”
有宫婢从地上拾起了那琴,李景誉接过,缓步走到两人面前,却把琴递给了萧问筠,笑道:“萧小姐的腿受伤了,便请这位小姐帮手持琴。”
萧问筠心中一突,明白他只怕是已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却假扮糊涂,并不接那琴:“三殿下请见谅,这琴价值连城,且颇重,民女还要在庵内逗留良久,三殿下还是将琴收好,吩咐下人送至她府内的好。”
李景誉眼神一冷,脸上笑容不改:“倒是本王想得不周到,好好,就如小姐所言。”
萧月怜再迟顿,也明白李景誉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心里既失望又伤心,哪里还呆得住,忍了眼泪急急地向李景誉行礼,拖了萧问筠就走。
萧问筠哪会让她这么容易避开,故意放慢了脚步,直觉到李景誉的视线注于她的身上,视线已由温柔变得冷漠……她的慌乱已让李景誉彻底明白,他到底搞混了人。
萧问筠慢慢地走着,慢条思理地道:“妹妹,何必着急,这场桃花宴离席散还早得很呢。”
萧月怜眼泪花儿在眼框里直打圈,却只有跟着她慢慢地走,萧问筠知道她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求而不得,被人轻视的感觉,因萧问筠早已明白了那种感觉,如钝刀子割在肉上,一寸寸地磨着,渐渐地那里便起了茧子,连哭都没有办法哭出来了。
她要前世伤害过自己的人加倍地受到那种痛苦。
【第六章】 他怔了
李景誉见她们慢慢走远,沉下脸来,吩咐身边的侍女:“去打听一下,今日萧家来了几位小姐,那穿粉绿衫的是不是大小姐。”
侍女惊讶地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却看清他的眼眸阴阴沉沉,如浓云密布,吓了一跳,忙垂头应了。
难道自己真的弄错了?李景誉暗自嘀咕,听说那一位萧家大小姐是个未经世事的,又穿了母后赐的布料制成的衣裳,他这才没做怀疑,如果真弄错了……是那一位穿粉绿衣衫的,看起来这一位可不是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李景誉脑中不由闪过那绿衫女子眼底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嘲弄,不错,就是嘲弄。
那样的嘲弄使得他忽地心情烦燥,一向只有他嘲弄别人,哪有别人嘲弄他的份?他望着放置于手边上的那具绿绮琴,一挥手,就将那琴挥到了地上,琴弦声嗡嗡作响,似是震得地上桃花飞起,吓得宫婢们脚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他吸气良久,才平静下来,眼睛渐变得冰冷,嘴角却噙了丝冷笑,布置了这么久,怎么能让这名小小的女子扰乱自己的心?看在她有些胆量的份上,她若是候府千金,必成自己掌中之物,若不是候府千金,也可以留她在身边,父皇不是说过,有容乃大么?
他定会收伏她的。
桃花缤纷而落,飘于他的肩头,如细小的羽毛触摸,他终于脸色转晴,微微笑了起来。
……
萧问筠和萧月怜挽着手,才走出桃花林,便听到了庵前的广场之上传来阵阵笙歌声,远远看去,便见中央彩袖飘飞,舞姿柔婉,扫得地上的桃花如天上的剪碎的云彩一般纷纷飘落衣裾袖间,和着柔婉的音乐声,竟让广场上围聚的人屏息静气,如痴了一般地望着广场中央。
广场上在中央舞着的人却是戴了一个鬼恶假面的男子,男子身穿玄衣,双肩却有九华十二章的华纹,连这样的场景,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萧月怜却不明所以,小声地问:“姐姐,那位是谁?竟可使得皇家祭礼上的乐队替他伴奏?”
萧问筠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你还不明白他是谁么?”
她眼里冒出了光芒,迟疑地道:“是二殿下么?”
才被打消的积极性,此时又鼓起了斗志么?萧问筠在腹里冷笑。
耳边响起了急鼓,两人同时往场上望去,只见那男子宽长舞袖旋转飞舞,正在盘鼓上从脚急点大鼓,他在盘鼓上腾挪飞跃,两边有乐音相和:“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故春非我春……”
只见他会儿飞舞长袖,一会儿又踩鼓下腰,又按鼓倒立,或身俯鼓面,优美矫健,脸上的面具却始终将面孔遮挡得严丝合缝,身上的健美的肌肤却仿佛要从薄绸里突了出来,他就象一个姿态优美的林中之豹,缓缓在树枝行走,树叶掩映,将他的面容遮挡,但却挡不住他的神秘与高贵。
急鼓忽地一止,他从鼓上翻转跳落,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回首睨盘鼓,晶莹的汗珠挂在他的额头,使他整个人如阳光底下水晶人儿,晶莹透亮。
四周围响起了阵阵喝彩,那是青年公子的喝彩,坐在帷纱帐里的亲贵闺秀却是个个儿丢了桃花上台,桃花花雨之中,二皇子李景辰往萧问筠这边望了过来,刚才还笑意满面的脸忽然间有些暗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景誉尾随而至,跟在了她们后头,笑吟吟地拱手向李景辰道:“二哥,原来你早来了,害得我好找。”
听到李景誉的声音,萧月怜不自觉地萧问筠身上靠,似乎在缩进她的身子里一般,萧问筠却假作不知,往斜里迈了一步,把她全暴露在了两名皇子的视线底下。
萧月怜想跟着上前,却又有些迟疑,脸上全都是张惶之色,求肯地望着萧月筠,良久才往她跟前凑了去。
她的行为,却更明显地揭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李景誉见了,眼光如利刃寒光,似要洞穿她的身躯。
可李景誉又感觉到了旁边一道似讥似讽的目光朝着自己望了过来,待到回望过去的时候,却只看见她垂头望于地面,鬓边素雅的步摇悠悠晃动。
又是她,李景誉心想,他不由捏紧了拳头。
“老三,你可是迟了,躲到哪里风流去了?”李景辰淡淡地问,顺着李景誉的视线,他往萧问筠处望了过去,却见那女子站在桃树旁边,桃花浓烈,她的身影却疏落得几忽要与树融为一体。
李景誉一跳,心想怎么把正事儿给忘了?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的。
他笑吟吟地朝李景辰拱手:“二哥,哪有空谈什么风流,不过在桃花林里歇着,就差点被人伤了……”
他们两人站在场子中央,除了萧家姐妹离他们近一些之外,其它的人全都站得离他们远远的,所以他们对话传不到众人的耳朵里,萧问筠记得,在两人说了片刻话之后,就有仆役上前禀报李景誉什么话,李景辰忽然向李景誉动手,还打伤了李景誉,把事情闹得更大,李景辰更无法向皇帝交待,得了个行事乖张的名声,事后,才被皇帝渐渐冷落了。
果然,两人谈着话,李景辰的脸色却越来越沉,沉得几乎象那天上的浓云,要滴下水来。
正在这时,有公公从门外弯腰走了进来,低声向李景誉禀报:“三殿下,侦缉司的人来了,小人依照三殿下的吩咐,将两名刺客交给了侦缉司的人了……可是……”那公公欲言又止。
李景誉此时却正想着怎么样激怒李景辰,哪里注意到这公公的神色不对,只道:“送去了就好,你下去吧。”
那公公这才去了。
李景誉回过头来,淡淡一笑,声音轻得如天上白云:“二哥,人一入了侦缉司,他们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会说了出来,你要恭喜为弟才是,又破了这么个罪臣余党谋逆大案。”
李景辰冷冷地望着他:“谋逆大案?老三,你晚上会不会睡得着觉?”
李景誉笑了:“二哥,睡不着觉的人是你吧?宛家可真可怜,满门抄斩,连最后的孤血都保不住,宛恩海曾是二哥的太傅,二哥好象把他全抛在了脑后……二哥,你这盘鼓舞跳得不错,再过几日,就是父皇的生辰,到时候可指望着二哥的表演呢。”
话说到这里,李景辰就会忍不住动手了。
可这一世,他不会动手,萧问筠心想,她不会让李景誉得惩。
她朝萧月怜望了过去,萧月怜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弄得心底发毛,怯怯地道:“姐姐,什么事?”
萧问筠忽地一巴掌打在了萧月怜的脸上,声音尖利得穿透云霄:“你这个贱人,不过是萧府的庶女而已,凭什么得到二皇子赠的绿绮名琴?就是你这张狐狸脸,妖媚了二殿下去了……”
她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脚底下豪不留情地向萧月怜踢了过去,边拉扯边向场子中央挤了过去,拉扯之间,一转眼的,就到了两位殿下的中间。
李景辰的手都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了,按礼制,每个皇子都可以带佩剑,他听到了剑鞘从剑簧中弹跳了出来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怒气要从胸腔中爆了出来,他想一剑刺进对面那位自己亲兄弟虚伪的脸,正是他,设下陷阱陷害老师,使得老师满门抄斩,可正要开始行动,剑都拿在手上了,尖利吵骂声忽起,他们之间忽地插入了两个扭成一团的女人……他怔了。
【第七章】 泼妇是这样养成的
看清其中一个女人一边骂着,一边扭着另一女子的头发,脚底下还不停地踢着,脸上脂粉已纵横交错,象涂了黄泥的的乡下小儿,她一边的鞋子因为踢打对面那女人的头发已掉了下来,名贵的衣服上有撕破的迹痕……他再次怔了。
不但他怔了,全场的人,包括李景誉全都怔了。
这场景,这情形,破天荒,开辟地,有谁可曾瞧见过?
所以,除了这女子尖利的叫骂与撕打,场内哑雀无声,连仆役宫婢们都半张了嘴巴望着。
还有那张开了嘴巴合不拢了,口水流了出来,感觉不雅,自己用手合上了。
本朝一向讲究风雅,连市井中的小家碧玉对人说话,都要用薄绢遮挡,以博得个知书达礼,喜行不言色的闺秀名号,以求以后可以嫁得个好人家。
不但是女子,就是男子,也都讲求言行俊雅,行止得当,更何况在等级森严的毫门贵阀之中?
更何况这女子一边打,还一边骂:“你这个贱人,不过是一个庶女,你要什么我不给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待我?什么都要同我争?也不看看你的身份!”
言语直白,透辙……摆明了是争风吃醋,一个攀上了高枝,一个不忿气,众人这才听得明白,视线往三殿下的脸和那名被教训得体无完肤的女子身上来来去去:原来三殿下看中了那名庶女?
萧问筠扭扯着她,一开始不过是作戏,却是越说越伤心,她想起前世种种,想起了她最后的背叛,在自己百口莫辩的时候,她是多么希望萧月怜能支持她,可到了最后,却依旧是她把她推进了深渊,证实了自己和平安的私情,让自己成了全京师最大的笑话。
李景誉却是脸色铁青,李景辰原本就性格冲动,原本今日是个好日子,好场所,各贵门大阀的少年辈的人都到了,只要他激怒了李景辰,使得他动手,让他刺伤自己,自己再以言语示弱,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宽厚仁义的样子,就会获得这些名门大阀青年一辈子弟的亲睐,使他们向自己靠拢,而李景辰却会因为残害亲弟而失却人心,再加上宛之遥的罪过,他会在父皇面前也会失宠,原本这些计划万无一失,完美无缺的,可到了关键时刻,却被这两个疯婆子给打扰了。
不行,绝不能让李景辰就此消了怒气,所以,他调节好蔑嘲而招人恨的表情,在萧问筠喘气的当口,场上略为安静一些的时候,对李景辰道:“二哥,小弟要去侦缉司了,估计今晚就能从宛之遥嘴里得到结果了,也不知道宛恩海最后的骨血能不能活过今晚?”
李景辰眼里又升起了怒气,可忽地,那尖利的叫骂又响起:“你个小贱人,看见男人就走不动路了,三殿下能看上你么,他是瞎了眼才会看上去,他瞎了么,他没瞎……”
她的声音太大,使他不由自主地思索起瞎不瞎眼的问题,脑中想象出李景誉瞎了眼的模样……要知道怒气就如水汽,漏了一丝缝儿,就跑得差不多了。
所以他看着对面三弟,也没觉得那么招人恨了。
正在此时,两名扭打在两人中央的女人朝三殿下而去,直冲到了他的面前,那女人一手揪着另一名女子的衣领,一边用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他看得清楚,她手一甩,鼻涕眼泪全到了李景誉的面上……自己这个弟弟可是洁癖……他几乎笑出声来,那一股怒气就忽然间泄了。
李景誉正勉力思索怎么样才能把李景辰激怒,要用怎么的言语才使他再次拔剑相向,他一向是要达到一个目地便一定做到的,不为外力所烦扰,两个吵闹的女人不在话下……一晃神间,有两三点星星点点之物溅在了他的脸上,他茫然之中用手一摸,不自觉地放在鼻端,那物掺和着口水和脂粉的味道,有些清香……他再茫然抬起头来,只见那撕打着的女子忽地抬头朝他望了望,又继续撕打,他这才明白,那些星星点点是什么,几欲昏倒,倏地往后退了几步。
看在场外边的人的眼里,就是两名撕打在一起的贵女,为了三殿下争风吃醋,直打到了三殿下的面前,把三殿下吓得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有人便叹息,可怜的温文如玉的三殿下啊,遇上了这么个泼妇,简直是有理说不清啊。
终于,场里场外的人恢复了几分理智,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向周围的人打听那场子里打成一团的人是不是乡下泼妇混进来的,待弄明白是萧府的两个女儿之后,个个恍然大悟,男青年就开始警醒自己千万别把心思打到她们两人身上,就算她俩出身侯门,娶个泼女回来,每日都打上两架三架的,象他们这样文质彬彬读圣贤书的人可受不了,闺秀们则拿出镜子来照了照,提醒自己千万以后别弄得她们两人的模样,断了自己的姻亲路。
场子里的人全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派人把她们两人拉开。
萧问筠姐妹俩带了两个丫环过来,其中冷卉被她派了出去了,跟在她们身边的就只有香巧,隔了良久,香巧才慌慌张张地从角落里跑了出来,想拉又不敢拉,在她们两人身边团团转,边转边叫:“大小姐,二小姐,你们别这样……哎呦……”
原来一个不小心,香巧被萧问筠踢到了地上。
终于,李景誉再也顾不上李景辰了,落荒而逃来到了边上,浑身哆嗦着颤抖着手的指着场里:“还不把她们拉开?”
宫婢们这才反映过来,上前拉的拉扯的扯。
可拉扯开了,那位绿裙子的女人还是不依不饶地一腿一腿地往对面女子身上踢,而那穿了名贵银舞斐纱衣裙的女子则是鬓发散乱,泪痕交错,楚楚可怜,脸上青肿红紫,全然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啦。
众人此时全恢复了聪明才智:不是两个女人打架,是萧家长女欺侮萧家次女,瞧那二女儿被打得,啧啧啧。
萧问筠憋了这么久的气一下子发泄了出来,觉得意气风发,阳光无限好,她拿眼一扫,只见原来和自己交好的闺阁佳丽们全都避开自己的目光,有了畏如蛇蝎的表情,不由在心中苦笑,她怎么不知道如此一来,日后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从前世的众星捧月到这一世的无人问津,泼妇之名定是传遍整个京师,但既使是这样,也比遇上了那么一个人,落得那样的下场好,在这一世,她只望一生平安,只望家人的一生平安。
有了这样的恶名,既便她出身候门,也不会有皇子龙孙的青睐,可堵塞了自己的姻亲之路,那么,是不是就可以使自己不成为他的棋子呢?是不是可以使那些小人不再接近?是不是可以把萧府从灭门的危机里解救出来?
她抬起头,轻轻地拢住额前的散发,将身上的散乱的衣服整理整齐,又吩咐香巧:“死奴婢,瞎了眼了?还不把我的鞋子拿了来!”
鉴于她先前的的作为,骂几声奴婢成了小菜一碟,没有几个人觉得突勿,更增添了众人映象中她绝对是个泼妇,生下来就是泼妇的感觉。
只不过众闺秀中到底有一个明事理的,吉馨竺迎上前来,脸上惊疑不定,低声对萧问筠道:“你疯啦,要教训她,也得私底下来,这么一来,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萧问筠心底倒有了几分感动,以前她们可是死对头,两人一碰面,唇枪舌剑可是免不了的,想不到这种时侯,她倒不怕被归入泼妇的闺蜜也是泼妇这等情况中了。
萧问筠淡淡望了她一眼:“我怕什么?再怎么着,我也是侯门千金!”
吉馨竺大皱眉头:“你往日里是个聪明的,我也看出你那个庶女不简单,但我们府内哪会没几个别有用心的人?回了府,她还不是任凭你处置,怎么就在大庭广众下闹了起来?”
萧问筠似笑非笑:“别有用心的人就在我面前呢,你会这么好心?”
吉馨竺脸上终于挂不住了,一甩手往边上去,嘟嚷道:“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
【第八章】 恶名远扬很失落
萧月怜哭哭泣泣地被人扶下了,香巧凑了上前,也想把萧问筠扶了下去,却被她一挥袖甩开了,这个时候,她看清了有仆役忽匆匆地往李景誉那里走了过去,低声禀报了些什么,李景誉一声大叫:“什么?”
他温文和煦如春风一般的脸忽地变得青上加青,眼睛如厉鬼一般,在桃花花树的映衬之下,竟成了血红之色。
李景誉为急召了那报信公公上前,利声喝问:“你把他们交给了什么人?”
那公公早吓得腿脚发软:“奴才想告诉殿下的,那几名侦缉司的人全都是生面孔,可殿下……”
李景誉兜心一脚就把他踹在了地上,叫道:“来人,把这个狗奴才拖了出去!”
这公公被拖走之后,他一转眼,望见李景辰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急走几步,来到李景辰的面前,冷冷一笑:“好手段,好计谋,我竟不知二哥有如此手段了……”
李景辰心底明白只怕有人将宛之遥救走了,虽然不是他做的,但如果能打击到李景誉,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于是慢吞吞地回答:“哪有三弟的好手段?本王不是一向只会跳跳鼓舞以取悦父皇么?”
李景誉气恨难消,手抚上了腰间佩剑,好不容易才把那股邪火压了下去。
李景誉的所为早引起了周围的人的关注,自然全都窃窃私语,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此时,有如鸭子般的声音在门边响起,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被几名侍卫凑拥走了过来,那少年绮容玉貌,身长玉立,虽然年少,但眼波灵动活泼,一进门就带来一股和煦之风,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将李景辰和李景誉都比了下去,只听得他欢喜地道:“二哥三哥,你们都在啊?如此盛事,你们竟不等我,该打该打,幸好我半路遇上的侦缉司的杨大人,听闻他们也要来这里接收犯人,所以顺路跟了来……”
他正处于变声期,嗓子自是比鸭公好不了多少,可他的皎皎如月的容颜,脸上和煦如春风般的表情,使得人不由自主地要将视线投于他的身上面上。
在前世,萧问筠眼里只有李景誉,哪会把这么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屁孩放在眼里,虽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今日见了,萧问筠忽地明白了为什么京师里的人对这位年少皇子个个都赞不绝口,单凭他的气质风度已将李景誉阴柔,以及李景辰的暴烈比了下去。
只可惜他年少,而且母族不显,可在前世,他可是唯一一个在夺嫡之争中全身而退的皇子,在她的映象中,仿佛他人缘极好,无论是李景辰还是李景誉,互相斗得不可开交,但对这个小弟弟却都痛爱有加。
李景誉往日里遇上了他,说什么都会嘘寒问暖一番,可今日却对他却恍若未闻……只因为,他刚刚知道了噩耗,眼前和四弟一起来的人才是侦缉司的人,而在一刻钟之前来的,早就把宛之遥接走的那几个人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他手里唯一的筹码,又被人半道截走了。
这个暗中操纵的人会是谁,他视线扫过李景辰的脸,再扫向笑吟吟不停地和李景辰说着话的李景乾,是不是他们两个?可他看不出来,他忽地惊醒,今日仿佛诸事不顺,仿佛冥冥中有一双手巧手暗拨,使他所有的计划都落到了空处。
首先是将琴送给了错的人,使他失去了和萧侯联姻的机会,等了许久设下陷阱捉拿宛之遥,想趁此机会使得李景辰大失常性也失败了,全因为这两个忽然发做的疯女人,他将视线转向那位整理着绿裙子的女子。
此时,她倒是恢复了几分端华高贵。
是她吗?
不,不可能,一介妇人而已,哪会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个女人这么泼,看来是不能娶回家了,她如今一闹,整个京师都知道她的恶名,我再和她扯上关系,只怕连父皇都会不满。
看来,自己这个二哥不简单啊,并不象表面上那么愚蠢单纯!
先指使那秦慕唐上前来救人,却又失手被擒,让自己以为已然全胜,以放松自己的警惕,再使人假扮侦缉司的人把人领走,还在这场子里拖住了自己,让自己脱不开身,以趁机将犯人藏匿好。
他可以肯定,宛之遥如今已经藏得连片衣衫都找不到了,失却了犯人,没有了真凭实据,下面的的计划还能怎么进行?
李景誉全然忘记了是他挑衅在先的,用狠狠地目光将李景辰瞪着,看样子恨不能一口吃了他。
李景辰有所感觉,笑吟吟地回头:“三弟,怎么啦?眼瞪得这么大?小心把眼珠子瞪了出来,掉到地上,沾上了尘,可就不好安上去了。”
李景乾和煦一笑,上前拉了拉李景誉的衣衫:“二哥,怎么你心情不好么?转头去我的殿里,让你给你熬点儿清热的汤水,转眼就好了。”
李景誉眨了眨眼,心里暗道:不错,不过一次失败而已,以后还有大把机会!
他忽地听到了一声轻咳,转头望过去,却见那萧问筠抬起头,眼望桃花盛开之处,左手张开,任那遥遥而落的花瓣飘落掌心。
她虽穿着暗色的衫裙,可容颜依旧如玉,却是那么的美,美得如桃花仙子……可惜表里不一,是个泼妇。
李景誉感叹道。
……
一场吵闹之后,萧氏姐妹身边自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之处,萧月怜的脸被萧问打肿了,避在帷帐里不敢出来,而萧问筠经过了这场吵闹,全无悔过之意,整理好衣裙之后,依旧四周围的闲逛,自然她去到哪里,哪里就刮起一阵旋风……所在之处,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刚刚还人满为患之处,转眼只剩下了地上的桃花残瓣。
萧问筠很自在,从来都没有这么自在过,那众星捧月的日子是那么虚幻,那被人指责落难之日,才是她前世生命的真相,她在心底想,那个时候,不也象现在一样,周围的人全换成了另一幅面孔,鄙夷冷眼,身边再无一知已……其实这才是她生活的真正真相吧?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亭子,现在已空无一人。
就因为她的走近。
那些平日里亲热和煦的笑脸,是那么的脆弱,一转眼就冷冻似冰。
她用两指拈起了桌上了梅花糕放进嘴里,慢慢地咬着,在亭子里坐了下来,梅花糕虽香甜,却有些滞住,她伸手欲拿个杯子倒茶,可手刚伸了出去,手里就被塞了一杯茶,热腾腾的,她吓了一跳,回头一望,却见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坐了一个小鬼,绮容玉貌,身上穿有绣金龙纹的深衣,是四皇子。
他斜斜地靠在椅背之上,左手支了下巴,望着她:“萧家姐姐,你长得真美……”
她如今最不想的事,就是和皇室的人扯上关系,所以她笑了笑:“真的么?民女刚刚也很美?”
李景乾一愕,笑道:“美人就是美人,无论干什么,都会无一处不美。”
萧问筠看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心想这小毛孩毛都没长全呢,就学人四处勾搭了……重生之后,她把自己当成了十六七岁的少女了,全不觉现在她也是个小女孩。
她笑了笑:“那殿下要不要试试我刚才的美?平日里倒不觉得,被殿下您一说,我确实感觉自己教训起人来有一种别样的美。”
他委屈地眨了眨眼,大眼睛似要滴下水来,扭动着身子道:“别,萧家姐姐,我怕痛……”
萧问筠听了他用鸭公般的嗓门撒娇作怪,差点把刚刚吃下去的糕点给吐了出来,她决定再打击一下他,笑咪咪地道:“殿下,您今年贵庚多少?”
李景乾眨了眨眼:“我仲月就满十三了,怎么?”
萧问筠道:“民女下个月才满十三,那您不应称我为姐姐,要叫妹妹才是……”她羞答答地垂下头,斜着眼望了李景乾一下,“既然殿下是欣赏我的,父亲说了,两个人年岁相差不大,那是最好的,可以互相引为知已,相伴一生。”
李景乾脑中冒出了一个词语,此女能泼也能痴,痴者,花痴也。
难道他看错了?这女子并无特殊之处?
【第九章】 能泼能痴真是她?纠结
可刚刚她独自一人的时侯,那遮挡不住的绝代风华以及端然从容,全没有受到刚刚发生之事的影响,这都是假的?
他决定还试上一试,慢吞吞地道:“父皇原本就叫我们在贵女之选妻,本王却还没有到适婚年龄,依你看,本王挑谁的好?”
萧问筠又羞答答地垂了头,拈着衣带道:“四殿下,瞧您说的,原来民女心仪之人是二殿下……”她惆怅地道,“可他看中了民女的妹妹,如果四殿下有意……”她拉住了李景乾放在桌子上的一片衣袖,使得李景乾吓了一跳,倏地一缩手,把衣袖从她手里夺了回来。
他再次确定,此女不但泼且痴,而且脑子还有问题……哪有豪门贵女这么不知羞耻对着才见一面的陌生人讨论这些的?
萧问筠被他的拒绝弄得有些伤心:“四殿下,民女出身候门,自问配得上殿下……”
李景乾被她的直白吓着了,又往后退了一步,直退出了亭子:“本王还有事,就不和萧小姐聊了。”
萧问筠失望地留人:“殿下,那您什么时候向爹爹提……亲……”
‘亲’字还没说出口,他如火烧了屁股一般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花径深处。
萧问筠慢吞吞地坐回到椅子上,心想但凡有一个人在旁边听着,自己都不会说出这么些话来,就因为只有这个小殿下在,她才敢这么说……只要在他心目中留下坏印象就行了,因她知道,他不会将今日之言语向旁人透露。
这么圆滑的一个人,又岂会向人说出不利于人的话?更何况是这么敏感的话题,她虽然把自己往无人问津,脑子有问题上逼,可却还得一步一步的来,不能让人一下子就把她列为了永不来往之人,不是么?
有许多事,许多人,还等着她去拜访,去进行呢。
她望着天上明月,在心底想,是不是因为经历了前世那场灾变,所以对人性才看得这么清楚,除却了浮在表面上的情意,每个人的心性都如明镜一般?
……
桃花庵盛宴终于散了,萧问筠坐着轿子回到了萧府,这一次,萧月怜没有凑上来亲热地叫姐姐,一等席散,她老早就回府了,轿子抬得比谁都快,估计是催着轿夫有多快就走多快。
萧问筠却是闲庭信步的,还让人停了下来,在路过的糕点铺里带了些绿豆糕回去,因她知道,今晚怕有人要降降火了。
果然,刚走进府门,转过门前的玉石屏门,就见萧南逸在堂前正襟而坐,双目冷冷地望着自己,而他身边,自是那不断地垂泪抹眼泪的萧月怜,自己那二娘,萧月怜的亲生母亲,顾氏也破天荒地从佛堂出来,坐在萧南逸的下首。
萧问筠叹了口气,自娘亲病死之后,父亲再没立正妻,也只是顾氏一个妾氏,前世自己真是任性,峙着父亲对母亲的思念宠爱不许他娶妻,就因为如此,才只有姐妹两人,也因为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父亲是爱女成痴,这才使得他们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吧?
以为控制了她,便可以控制软硬不吃的父亲以及他手里的权势?
顾氏是母亲的陪嫁丫环,还是母亲作主给父亲立的妾,如若不然,父亲是怎么都不会娶妾的,父亲对母亲的深情,世所罕见,在这三妻四妾如平常的世族之中,更属异类,也许因为生活在这样和美的环境,才使得自己也相信世上有这一枉情深之事,才使得自己陷入了那样的陷阱之中?
萧问筠暗暗地想,原来老天爷将一切都安排公平均匀,拥有美好,便会招来毁灭。
萧问筠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糕点呈了上去,便听见坐在上首的萧南逸一声怒喝:“给我跪下!”
萧问筠尚未下跪,顾氏就抹着眼泪劝说开了:“老爷,别生气,她还小,慢慢教才好。”
和萧月怜一样,在所有人面前,顾氏都是一幅娇弱良善的模样,可萧问筠自然记得,在她被人垢病的日子,她是怎么样的得意风发,掌管全府,在父亲病倒在床上的日子,自己被锁进材房,几日都吃不上饭菜。
萧问筠扑通一下跪下了,膝盖撞在地板上的咚咚有声,使得萧南逸心中一痛,强忍了不去关心,咳了一声道:“说,你今日到底做了什么?”
萧问筠眼泪花花地抬起头来,抽泣着道:“爹爹,女儿在桃花庵什么都没吃,女儿在路上买了些绿豆糕,想和爹爹一起吃的。”
她举着手上的绿豆糕,欲递上去,萧南逸伸手欲接,旁边的顾氏抽泣声大了一点,他汕汕缩手,冷声道:“今天你不说清楚,不准吃饭!”
萧问筠娇声道:“爹,你要女儿说什么?女儿没做什么坏事啊,对了,你是不是说妹妹打女儿的事?妹妹年纪比我小,我自然得让着她,她打得我现在膝盖还痛呢,爹爹还叫我跪着!”
萧月怜见她颠倒黑白,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指着她道:“你还血口喷人!”她转过头对萧南逸道,“爹,您瞧瞧我,再瞧瞧她,她身上哪有伤?”
萧问筠道:“我知道爹爹见了我的样子会心痛,所以在外面整理好了衣裳,梳洗过了才回来,哪象妹妹,这么逼不及待地赶回来向爹爹告状,爹爹,你赶了好几天的路,又骑的是马,累吗?”
萧南逸自入府之后,就被萧月怜哭哭泣泣地缠着告状,直至现在才听见萧问筠问了他一声幸苦,感动得他连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看这个女儿真是无一处不顺意,听到她的辨解更觉情有可缘,马上软了口气:“快快起身,还跪着干什么……”又骂旁边的人,“你们这些死奴才,下边连垫子都不放一个,小姐跪坏了可怎么好?”
萧月怜张口结舌,想不到如以前许多次一样,萧问筠三言两语的就把事情揭了过去了,她还想再说,旁边的顾氏拉了拉她的衣衫,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氏起身叹道:“老爷,是妾身不对,见怜儿受了伤,一时心痛,就带了她过来向老爷哭述,想不到还另有隐情,老爷,不过是小孩子闹别扭而已,我们就不再追究了好吗?”
萧月怜委屈得不得了,抽泣道:“娘亲,明明是她无缘无故在众人面前羞辱女儿,您为什么要帮着她?”
萧问筠斜着眼望了她一下,拉着萧南逸的袖子:“爹爹,她在外面长幼不分,既使女儿也不计较其它了,她向女儿道个歉就行了!”
萧月怜一声尖叫:“什么?”
萧南逸便眼睛一瞪:“快向你姐姐陪礼。”
顾氏手里的佛珠都快扯断了,脸上却笑得和煦:“怜儿,你姐姐说得对,快向你姐姐道歉。”
萧月怜咬着嘴唇,从牙缝里碰出来几个字:“姐姐,是妹妹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妹妹。”
萧问筠叹了一口气:“妹妹,我们都是大家闺秀,以后要嫁入夫家的,怎么能做出长幼不分的事来呢?日后你可要好好的警醒一些才是。”
萧月怜鼻子都快气歪了,她不但颠倒黑白,而且指鹿为马,难道因为她是嫡长女,所以就可以这样?她忿忿地想。
顾氏笑了笑,和蔼地把两姐妹的手拉在一起:“这不就好了,以后你们还是好姐妹。”
两人同时把手缩了回去,顾氏却依旧笑道:“老爷,妾身还去佛堂念诵一遍佛经,怜儿,你今日冒犯了姐姐,娘亲要罚你去佛堂和为娘一起念经!”
【第十章】 盛到极点,便是衰败
萧南逸点了点头,顾氏便拉着萧月怜出去了。
见她们已走远,萧南逸叫下人都退了下去,脸上的神色才收敛起来:“说吧,怎么回事!”
萧问筠也收敛了刚刚的模样,端端正正地向萧南逸拂了一礼,这才道:“爹爹,万事万物盛开到了极点,接下来是不是就到了衰败的时候了?”
萧南逸皱眉望着她:“你听说了什么?”
“女儿只是想,爹爹官拜大将军,又统领九门提督,又是太子太傅,一身荣宠之极,女儿也跟着被众星捧月,无一不是顺风顺水,如果女儿再被皇家之人看中,那么父亲的荣宠便会到达顶点,往往这时侯便会引来灾祸……”
她不可以告诉他,前世她经历了什么,萧家经历了什么,只望自己的父亲能够警醒,不沾上夺嫡的边。
萧南逸少时便领兵上战场,一身功勋,什么事都经历过了,听她这么一说,沉思起来:“你是说今日桃花庵三皇子送的绿绮不是偶然?”
萧问筠再向萧南逸拂礼:“宛伯父被满门抄斩,谁也不知这样的下场会不会落在萧府头上,如今皇上春秋正盛,女儿不想成为别人手里对侍父亲的棋子。”
萧南逸吃惊地望着自己这个女儿:“难为你看得这么清楚,我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就是想提醒你,哪知遇上了山贼,打了一场,就迟了,可你这么做,牺牲也太大了,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萧问筠皱了皱眉头,暗想连山贼之事难道都有人暗中作崇?那么这个三皇子对自己简直是势在必得,在前世,自己怎么就不明白呢?
萧问筠淡淡地道:“女儿不想嫁,只想父亲平安,萧府平安。”
萧南逸只觉她小小的身影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少,洁白如玉的脸宠在微弱的灯光之下仿佛散发着光芒,他一声轻叹:“你终于长大了,你放心,如果有心仪的人,为父怎么也会让他娶你的。”
萧问筠笑了笑:“爹爹太宠女儿了,难不成还当那匪盗,抢个压赛女婿回来?”
萧南逸豪气万丈:“抢个把女婿算什么?想当年,你娘亲……”他深觉失言,咳了一声道,“女儿,夜深了快回去睡吧。”
萧问筠奇道:“娘亲怎么啦,难不成娘亲是你抢回来的……?”
萧南逸长了浓须的脸有些潮红,把她推了往门外走:“什么话,快走快走。”
……
小佛堂内,萧月怜一下子摔开了顾氏的手,恨恨地道:“你什么都帮她,什么都顾着她,我还是你女儿吗?”
顾氏却不理她,自缓缓在佛垫上跪下,念了一声佛号才道:“怜儿,你怎么还不记性,你能和她斗么?娘亲是怎么教你的……?”
萧月怜道:“是的,你教过我,凡事以她为先,她喜欢的我才喜欢,一切都哄着她,让着她,可她是怎么对我的,你看看!”
她把手上青紫的伤痛送到顾氏的面前,顾氏却视而不见:“这些小伤痕算得了什么?你在侯府,是她的妹妹,是萧家的女儿,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你难道忘了?今日出门,你就不应该穿这件衣服,她换了,你就应该跟着换,换一件比她身上还老旧的,这才不能夺了她的光芒,你明白么?”
萧月怜听到这里,神情才畏缩起来:“娘亲,女儿只是想着,也许能遇上个好人,嫁了出去,就不必再受她的气了。”
顾氏淡淡地道:“到了哪里不是受气?你娘亲在这府里几十年了,一心一意待他们父女俩,可他们哪里将我放在眼里,你看看这佛珠,原本是上面雕有佛像的,如今也被我的手磨平了,你娘在府里依旧是个妾室,依旧要看那些下人的脸色,女儿,你要记住,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萧月怜恨恨地道:“如果不是她作怪,今日我就得了三皇子送的绿绮了。”
顾氏眼睛一亮:“是真的?如果你作了王妃……不,就算是个侧妃,我看这府里的人还敢给我脸色!”
萧月怜道:“女儿也是这么想的,可惜让她给破坏了,她晚不来,迟不来,偏偏等到女儿快成功了才来,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顾氏沉思起来:“怜儿,你想想这一个月内,她对你是不是冷淡了许多?”
萧月怜点了点头,脸上现出几分张惶:“娘亲,是不是她察觉了什么,所以才这么待我?以前她可是极好哄的,而且对女儿掏心掏肺。”
顾氏冷冷地道:“你可千万别露出什么来,明日你依旧去她院子里请安,我们母子俩没有得到个好结果前,绝不让她察觉我们在敷衍她!”
萧月怜想起萧问筠最近望着自己时那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一双眼眸似乎要瞧进人的心底里去,有些害怕:“娘亲,您也看见她今日是怎么待我的了,我要怎么做才能回到以往?”
顾氏笑道:“这个你倒别怕,她再怎么待你,都是个良善人,就和以前的夫人一样……”说到这里,她从牙缝里发出声音,“都是良善人,嘿嘿……”
有风吹过帷帐,将照在她脸上的灯光挡住,使得她的脸明明暗暗,仿佛厉鬼一般,让萧月怜不由自由地打了个哆嗦:“娘亲,你怎么啦?”
帷幕揭起,将遮挡的灯光重又揭开来,她的脸又是风光霁月,慈和端详:“娘亲只是告诉你,良善之人惯会忘记人对她的不好,你只要每日都去,拿些好话哄着她,她迟早会如以前一样待你的。”
萧月怜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娘亲的手道:“女儿只求能在萧府获一席之地,倒也没有其它的想法。”
顾氏淡淡地道:“没有其它的想法?如果你没有其它的想法,便连这微小的愿望都保不住了,你要记住,怜儿,这世上之事就是这样,无一不需要钻营,当年如果不是娘亲看准时机……今日,哪有你……”
这是她自懂事以来,顾氏常常在她耳边的告诫,这么多年了,这种观念已经深植于她的脑中,她哪会不明白,点头应道:“是的,娘亲。”
……
萧问筠走进院子,对身边的香巧道:“你去厨房看看,看还有没有红枣粥,给我盛一碗来,闹了这么久,也饿了。“
香巧见冷卉远远地迎了上来,知道小姐想把自己支开,咬了咬嘴唇,道了声是,往小厨房走了去。
等冷卉走到身旁,萧问筠问道:“事情办成怎样了?”
冷卉向萧问筠拂礼,眼里有丝兴奋之色,却不多话,只道:“小姐,人在别院里呢。”
萧问筠赞赏地点了点头:“恩,和以往不样,注意些,别让人知晓。”
冷卉点头,默默地退开了,望着萧问筠往寝室走了去,只觉小姐越发地高深莫测起来,自一个月之前开始,她便有意无意对自己亲善有加,还暗地里给自己患病的娘亲送去了药物,冷卉知道自己没有香巧那么能说会道,所以平日里只会死做事,也不奢望小姐的另眼相看,但小姐就是这么做了……她想起病已有起色的娘亲,在心底暗暗发誓,小姐,无论你要奴婢做什么,奴婢这条命都是你的。
萧问筠却不知道她心底想些什么,有了前世的经验,她对任何人都有了防备之心,知道一个人不能对她太好,她想起以前听到的一个故事,说是街上有一个乞丐,每日在街上乞食,坐在同一处地方,有一位富人,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于是每天都顺手送一个烧饼给他,一开始的时侯,那乞丐感激莫明,可久而久之,他便认为理所当然了,当有一日,富人没把烧饼送给他,送给了一个比他更惨的乞丐,他勃然大怒,居然冲上了富人的轿子,把富人刺死了……他已然全忘记了这烧饼不是他的,是人家的施舍,人家愿意给的时侯就给,不愿意给的时侯,你也不应强求。
萧问筠心想,就是因为她前世给予别人的太多,所以那些人就都因为理所当然,到了不能给的时侯,没有人会替她着想,每个人只顾住自己的那一份没了,要别外找主拿取,所以,她们才会将自己这个旧主出卖得这么彻底?
在前世,冷卉是护住了自己,可有谁知道,如果施与太多的时侯,她会不会再转了性子?
所以萧问筠对冷卉淡淡的,虽施药给了她的娘亲,也没给太多的银子,只是冷卉对此好象一无所觉,平日里怎么做事,她便怎么做,既不讨好,也不懈怠,对萧问筠交待的事一定会尽心力完成,却不多说一句。
如果在前世,这种性子是最不得萧问筠见了,所以前世冷卉倍受冷落,记得前世自己也赐了银子给冷卉治病,还是香巧随口提及,自己做了个顺手人情而已,想不到这个顺手人情,倒成了她最后效忠自己的理由。
萧问筠怀疑,冷卉和平安一样,都是有些痴傻的人……世间之上,有谁不是苟且钻营?对主子卖乖讨好?可偏偏他们两人不同。
可这一世,自己却偏偏很欣赏这种人。
【第十一章】 打人专打脸,真不要脸
萧问筠一边想着,一边往后院走,自一个月之前发梦初始,她便渐渐把那些乖滑讨巧的侍婢们一一打发了,院子里留下的,全是老实本分的,唯一留下的人,就是香巧,因她知道,在前世,香巧是一个极重要的人,她想弄清,她到底是怎么和三皇子扯上关系的?
因她知道,如果历史依照前世而来,便会再有另外一个香巧存在,她又会再出卖一次,既是如此,倒不如放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把她的一主一动都放在眼皮底下。
她也叫人把放杂物的后院清扫了出来,又买下了萧府隔壁的民居,将后院和民居打通,这么一来,行事就方便了许多……她暗暗地想,如果在前世,有了这样的证据,那私通的罪名只怕会更为确切,可在前世,她循规蹈矩,恪守一切礼节,唯一一次的失误,就是相信了李景誉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慌言,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既如此,为什么还要守着那些规矩?
明月当空,衬着暗沉沉的夜幕,如一挂银盘,萧问筠抬起头来,朝着月光微微冷笑,前世良善,人见人爱,反被人欺,那么这一世,自己便做一个人见人厌的恶人罢。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后院,冷卉悄无声息地守在门口,又拿钥匙打开了在杂草掩映之下的后院木门,萧问筠这才走了进去,一进门,和木门杂草丛生的情况不同的是,后院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倾倒的门框已经修好,各处堆放的杂物已然清了出去,这里,成了一个能住人的地方了。
能住人,又不引人注目。
萧府极大,萧家又人丁稀少,自娘亲去世之后,象这样荒废的院子又增添了许多,萧南逸财大势大,却没有到卖房子的地步,因而也只能让这些院子荒废了,那真正住人的地方,却修得尽善尽美,富丽堂皇,如果不是因为臣子的房屋不应太过奢华,萧南逸恐怕会将萧府弄得如皇宫一样。
特别是萧问筠的屋子。
萧问筠推开了后院长廊尽头那发着微弱光芒的房间,一走进去,坐在八仙桌子旁的两个人全都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萧问筠看清其中青年男子的表情,以及他脸上青肿的伤痕,不由笑了,心道,看来平安已给过他苦头吃了,让他明白,这院子虽小,一翻过墙头,便到了大街之上,可进得此门,没有主人的发话,这墙头便永远也没办法翻了过去。
自被侦缉司的人接走之后,便送到了这个院子里,秦慕唐已经尝试了许多次想要带着宛之遥逃走了,他已清楚地听到了墙那头传来街面上鼎沸的人声,卖烧饼油条的声音,甚至闻到了从墙头飘来的油条的香味,这一要让他感觉只要他一纵过这面墙,就会得到自由,就能带着宛之遥消失在人群中。
宛之遥也不是普通闺秀,身手也不错。
两个人联手,有什么关不能闯过,这里不是侦缉司那个人间地狱,没有铁栏铁锁,不过一个小小的普通院子而已,在跃上墙头时,他甚至想,什么人这么愚蠢,居然想用这么普通的地方困住象自己这样从小就习武的世家子弟,而且只派了一个人看守,且那个人一看样子就不是个忠于职守的,只顾住靠在枝头睡觉,吃果子?
他拉着宛之遥的手,跃上了墙头,看清了墙外的风景,真是大街上,来来往往提着篮子的妇人,吆喝的,卖艺的,乞讨的……只要一步,就已到了墙外,可此时,他只觉腰间一痛,一眨眼,脚落上了实地,墙头还是那个墙头,不过不是墙外,他和宛之遥依旧站在墙内。
墙角下,有一只吃光了肉只剩下核的枣核。
被困的这整个下午,他就在这里不断的尝试,终于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不翻出这道墙,在院子里怎么样都没人管,一翻墙,就有枣核无声无息地来到。
可他有毅力,有决心,依旧不断的尝试,到了最后,可能那靠着树丫吃枣核的人最后也烦了,一连串的枣核如连珠箭一般地射在了他的脸上……秦慕唐摸了摸变形的脸,又看了看站在门口微笑了那矮小女孩。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这些人专门打人脸,也太不要脸了!
他在心底暗骂!
也不知道自己的脸会不会破相,破相之后她会不会相看两生厌?他担心地转头望了宛之遥一眼,却见宛之遥也怔怔地望着门口,一脸讶色。
秦墓唐顺着她的目光再打量了一下门边站着的介于女童和少女之间的萧问筠,心中升起一股不平,以及一股呲之以鼻之情。
她还没到自己的腋窝高呢。
秦慕唐被擒得早,所以不知道后来的情况,也不清楚没多久之后,萧问筠两姐妹那场大庭广众下的撕打,所以,当他看清楚萧问筠浑身淑女装备之后,他认为自己把这个小女孩拿下,不在话下。
且他认为这小女孩来到这里,恐怕是趁着大人不注意,来看看这里到底关了什么人的,又或许是从某人嘴里听到了自己英俊无双风流潇洒的大名,思慕之下,偷偷过来相看。
只可惜自己的脸被毁得不成样子了,要不然定可让她看到自己的绝代风华,让她一时心软之下,把自己放了出去。
秦慕唐摸着自己的脸,一边遗憾,一边感慨,不想手重了一点儿,碰到了伤处,痛得他直吸气。
在他的映象之中,大凡淑女,必是一本正经,顾忌良多,心底想着某人,却又不说出来,他就遭遇了不少,那些个目不斜视的淑女外加名门闺秀,要向自己表示好意了,往往和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总会遗漏些东西,有时是丝绢,有时是团扇,这样的东西自己都收藏了一大把了,连宛宛都不知道。
秦慕唐浮想连翩,有些遗憾宛宛和自己关在一处,接下来不好行动了。
他看清了那小女孩走了进门,果从衣袖里拔出了一方丝绢,在手里甩了甩……只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她把那绣着青竹梅花的丝绢往鼻子上擦了擦,又重塞了回去,这才往桌子前走了过来,坐在了他们对面,笑道:“秦公子,宛小姐,跳墙跳了这么多次,饿了么?”
听了这话,秦慕唐从桌边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你你你……”
萧问筠道:“我我我,我什么,对救命恩人连句谢谢都不说么?”
秦慕唐心想,要自己这昂扬八尺汉子对一个小毛丫头说谢谢,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天理难容么?
他望着她寒若新星的一双眼睛,忽听到肚子一声叫,仿佛有所感一样,身边的宛之遥肚子也和鸣了。
萧问筠拍了拍手,房门打开了,冷卉托着个红木盘子站在门外。
秦慕唐望过去,比较可气的是,盘子上的碟子里,很明显是食物,更可气的是,那丫环把碟子的盖子揭开了,那的确是食物,而且是烤得金黄的烤鸡,特别可气的是,那丫环端着烤鸡站在门边当风处不动了。
今日吹北风,门口向南。
香气便由北向南地飘进了屋子里,顿时之间就充盈到了整间屋子。
在闺秀面前表现出馋涎欲滴的吞口水模样,还不如杀了他比较不丢脸,所以,虽然秦慕唐觉着嘴里的口水象黄河河水一般汹涌不绝,但还是把它留在嘴腔里,毫不动声色。
萧问筠笑了笑,望着他的脸:“咦,秦公子,几个时辰不见,你越发地……有性格了。”
秦慕唐死忍着不出声。
秦慕唐不出声,宛之遥也不便出声。
所以萧问筠说了一句话之后,便无人应承。
萧问筠却毫不在意,拍了拍手道:“今日去了桃花庵许久,那里的点心简直难以入口,我只得等到回府了再吃,我是最喜欢吃肉的,尤其是烤鸡肉,所以,我既想和你们聊聊,又想着要吃点儿东西,所以叫丫环把烤鸡端了来,秦公子,你不会介意我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你们的道谢吧?”
【第十二章】 敲诈得不要这么狠好不好
无耻,无耻,太无耻了,无耻外加不要脸!
小小年纪,还是个女孩,不过救了一次人而已,哪有这么明目张胆地索取报酬的,人家不给了……起码是思考过后才给,她居然拿吃东西来诱惑胁迫自己!
秦慕唐眼睁睁地看着那丫环把烤鸡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那烤鸡肉的味道更浓了,仿佛能从毛孔中浸到全身去,眼睁睁地看着她洁白的纤手撕开了鸡肉,一小块一小块地放进嘴里,眯着眼回味,嘴巴还巴嗒巴嗒的。
这是个大家闺秀么?
大家闺秀不是讲求食不响,寝不语么?
秦慕唐也明白了一件事,今日如果不拿出点诚意来‘感谢’这女子,只怕她当真要将自己和宛之遥困在这里一辈子。
因他在她眼里看清了坚如磐石一般的神情,她不达到目地,不会放手。
她慢条思理的表情,隔绝了自己所有想要投机取巧的期望。
萧问筠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却依旧不出声,只慢慢地撕着鸡腿,吃着,经过前世,她已知道,既使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帮助人,不能让人以为她是一个无底洞,可以予给予求!
这位秦慕唐对宛之遥可以因为倾心而一心一意,对自己?就凭自己救过他?
她在心底冷笑,人的忘性是很大的!
泼天的恩情,也比不上手里的筹码!
只有拿住了他们的筹码,才会让他们不会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去,因为这世上总有些比这恩情更为重要的事,比如说宛之遥的性命,他们家人的性命!
萧问筠可以肯定,如果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他们平安尚好,如果家人受到了威胁,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
人性就是这样,总会有不得以的借口来使人忘却恩情。
所以,秦慕唐猜得没错,如果他们不把最重要的把柄交给她,她宁愿困住他们一辈子。
“姑娘要什么?”不但秦慕唐明白了,连宛之遥也明白了,所以她问。
“还是宛姑娘明事理……”萧问筠把面前吃得只剩下半边的鸡肉推到了宛之遥面前,笑道,“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秦慕唐本着淑女面前,他才佳公子的原则,伸手过去欲拿了块吃,萧问筠淡淡地道:“秦公子,宛小姐都还没吃饱,你急什么?”
这话很阴损,这不明摆着挑拔自己和宛宛的关系么?让宛宛心底不满,说这点小苦都受不了,以后怎么把终生交给他?
秦慕唐缩回了手,终于吞了一口口水道:“宛宛,你慢慢吃,别急,要不要我给你撕开了?”
宛之遥却没心思吃了,目盯于萧问筠:“你是萧侯爷的女儿?”
萧问筠原也没想着瞒着她,连身上的衣服佩饰都没有换,只要熟悉贵女们的人,略一思索就会明白过来,所以,宛之遥一口道出她的身份,她并不感觉奇怪。
她站起身来,向宛之遥行礼:“小女萧问筠。”
宛之遥和秦慕唐的心同时往下一沉,她挑明了自己的身份,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不怕他们出去以后会对她如何,因为他们要交出足以受她控制的东西来,他们才有可能出去。
一个小小年纪的女童,竟然比朝堂上为政多年的老狐狸还厉害?
宛之遥和秦慕唐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清了惊疑不定。
秦慕唐彻底绝了对萧问筠使美男计的想法了,他也看出来萧问筠对女人好象好过对男人,所以他以目示意,让宛之遥问她。
两人已相处良久,宛之遥自然明白秦慕唐的想法,于是再问:“萧小姐要小女拿出什么东西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萧问筠笑了笑:“宛小姐能在三殿下的眼皮底下潜伏那么久,想必有人帮手,我要那些人的人名!”
宛之遥脸色一变,心知如果将这些人交给了她,等于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且把刀把子留在了她的手里了,她正在沉吟,萧问筠却将旁边茶几上的杯子拿起,慢慢地用杯盖浮开茶杯上面的叶沫子,饮了一口,缓缓地道:“宛小姐如果入了侦辑司,只怕连命都无法保了出来,那些人名于你还有何用?”
宛之遥和秦慕唐用看妖怪一样的目光朝萧问筠望着,甚而至于秦慕唐很想问她:你到底多少岁了?
萧问筠慢慢地抬头,一笑,在灯光照射之下,这笑容竟有几分稚气,又如梅花盛开于雪地之上,皎皎白雪都不能夺了她的光芒,既使宛之遥生为女人,也为之心神一荡:“况且,这人名在我手里,不过是为了防微于杜而已,如果无事,我自然不会将他们怎么样。”
宛之遥从她的眼里看清了冰冷的算计与真诚,不错,是真诚,和那冰冷的算计混在一起,却是容不得人拒绝,不知不觉地,她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可以放我们走了么?”
萧问筠轻轻一叹:“宛小姐也太心急了,两位的命难道只值只个名字?”
秦慕唐终于忍不住暴怒出声:“什么?你还想要什么?”
宛之遥默默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萧小姐说说看。”
萧问筠道:“宛小姐之所以胆敢刺杀三皇子,必是掌握了三皇子与令尊恩怨的来源去脉,却又证据不足,我要宛小姐手里握有的东西。”
宛之遥讶然道:“你要这个做什么?如果能帮父亲翻案,我早就做了,又怎么……”
她说不下去了,因她看清了萧问筠脸上的嘲色,仿佛在说,你以为我会管你们家的闲事么?你们家灭不灭门,关我什么事?
她忽地身上一阵发凉,只觉得眼前这明眸善睐的女子如一方千年寒冰制成,心如磐石一般,哀呼求告动不了她的心弦,甚至于她想,只怕有人死在她面前,只怕也不会让她稍有怜悯。
果然,萧问筠慢吞吞地道:“我可没说要将它当成证据,既然你说它这么不重要,存在我这里,有何不好,起码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她说了一个存字,仿佛那沾了鲜血用无数人性命换来的物品与她从旧货市场买的古董差不多。
【第十三章】 阴损的挑拨
那是一本帐册,记载了三皇子与莫名消失的金矿之间的关系,就因为这个,宛家惹上了大祸,只可惜,呈上去的时间太迟了,这本帐册揭示出来消失的黄金已重归了原位,但制这本帐册的人都已被三皇子收买,反咬了宛恩海一口。
原本是板上钉钉的证据,现在一文不值。
既使那上面沾满了鲜血。
就如萧问筠说的一样,成了一件只能摆放在屋子里欣赏的古董。
而那证据落入她的手里,只怕会更石沉大海。
宛之遥忽然间只觉一阵疲惫,心里的仇恨仿佛都淡了,点了点头道:“好,我给你,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吧。”
这是他们第二次问这句话,秦慕唐揭了揭眼皮看了萧问筠一眼,心中没有半点期望……凭直觉,萧问筠要的东西还没有要完。
果然,萧问筠第一次拿正眼瞧了瞧他,笑了:“那两件是宛小姐给我的谢礼,秦公子就好意思吃软饭,什么都让宛小姐给您办了?”
秦慕唐肚皮都快气炸了,她说自己吃软饭!吃软饭!这话比刚刚的挑拔还要阴损!
秦慕唐气哼哼地道:“你要什么?”
萧问筠笑嘻嘻地道:“秦公子今日英雄救美,已在三皇子面前露了相了,想必要在外躲上了阵子,等他气消了才能回来……哎,也不知道有生之年,他的气会不会消……如此一来,秦公子手下的产业可能会被它人渐渐蚕食吞并,我呢,就好事做到底,在秦公子回来之前,帮你管理一下这产业,我很知足的,产业依旧在秦公子的名下,酬劳么,直至秦公子回来接手,这些产业的产出都归于我的名下就行了……”她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愁眉苦脸,“哎,我天生就是劳碌命啊,秦公子手下的产业也太多了一点,十间当街铺面,还有织坊,饼坊等等,加起来竟有二十间那么多,钱赚得太多了,可怎么花啊!”
秦慕唐只觉自己额头的青筋都在乱跳,头顶要冒出火来了,她心底美滋滋脸上还扮出个烦不胜烦的样子让他不由想象:如果手边有一个锅铲就好了,可以用锅铲一巴地拍了下去,把她的脸跟鼻子拍成平底锅的模样,那么其表情就不会这么碍眼了。
她连他有几间店铺都查得一清二楚,这是早有预谋的夺产!
他甚至于怀疑,自己去救宛之遥,她是不是也得到了风声,所以才让人等着截胡?
而且,她已经开始想象赚了钱怎么花的问题,摆明了胸有成足,他不给也得给!
秦慕唐虽是一个花花公子,但也是一个极为实际的人,马上分清楚了现实……他心底知道,出了此事,自己家已被三皇子盯上了,人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何况产业?
他甚至恨恨地想,好,就把产业给她,让她和三皇子相斗!到时看看会怎么样!
他十分爽脆地从手指上取下了那悲翠制成的玉戒子,丢到了萧问筠的面前,道:“你既然把我的身家了解得极清楚,便知道凭这个玉戒子为保,这些店铺掌柜无不遵从!”
萧问筠缓缓地拿过戒子收好,放在了袖袋里,慢吞吞地叹道:“人心啊,果然是不可靠的,刚刚还在心底多谢救命之恩呢,不过是被饿了一餐,被拿了些银钱,就在心底咒骂救命恩人,恨不得她死了。”
秦慕唐心中一谨,她连自己所思所想都猜得一清二楚?但他到底不是奸恶之人,与此同时,心底也生了愧疚,忽地起身,向萧问筠行了一个大礼,真心实意地道:“小可惭愧,竟还没有多谢萧小姐救命之恩。”
他如此作派,倒使得萧问筠一怔,心想这个人到底还有些良知,于是笑道:“你也不必谢我,我们各取所需而已,我只希望,两位出了萧府,从此你我之间,就如陌路之人。”
宛之遥虽不明白萧问筠为什么性格如此狡猾多变,但却隐隐感觉她不会害自己,于是劝道:“那些产业,萧小姐还是暗暗地卖了的好,如果被三皇子查出来产业落入萧府,又是一场麻烦。”
萧问筠何尝不明白她心中所思,在前世,秦慕唐未被罚罪,却是拿这些产业抵命才能脱身,三皇子也因为这些产业,势力渐大,她要堵死他所有坐大的可能,又岂能将产业送进他的手里?
萧问筠淡淡地道:“这就不劳宛小姐费心了,我自有主张,我劝两位,出去之后,还是低调行事,静侯佳机的好,两名同属名门贵子,要藏在人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才能让想找你们的人找不到你们。”
宛之遥拱手相问:“萧小姐有什么好建议?”
萧问筠道:“那自然是我们这些名门大阀最轻视,最不屑之处可又最喜欢去的地方便是最好的藏身之地了。”
宛之遥脸色遽变,连秦慕唐脸色都变了,两人异口同声:“妓馆?”
这可是大家闺秀连提都羞于提的地方……瞧她听了这名面不改色的样子,这女子还是个闺秀么?
两人心底又同时有了这想法。
秦慕唐还连带地想,我如果去了,是做嫖客,还是茶壶?
萧问筠斜着眼睨他们,一幅瞧你们龌龊思想的样子,瞧得两个自诩为大人的人脸色暗红,她道:“除了这处,你们就没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吗?”
秦慕唐与宛之遥这才认真思考了起来,两人同时眼睛一亮:“戏门!”
萧问筠这才笑着点头:“不错,就是戏门,本朝戏子有热爱戏曲的二皇子护住,因而你们如能混进去,一般官府之人也不会冒冒然地打扰,而且因为本朝风气,每个出名的戏子都有一两个豪门贵族罩住,虽是最卑贱的职业,却也不会让人轻举妄动,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她啧啧连声,“混成一个跑龙套的不成问题。”
秦慕唐脸上青筋又暴出来了:“什么话,本公子从小就听戏会演戏,跑龙套,跑龙套的事,本大爷会做么?”
宛之遥也看出来了,萧家这位小姐对男人那是秋风扫落叶般地毫不留情,但对自己的心却是好的,如果忽略她从自己手里和秦慕唐手里索取的东西的话,于是感激地道:“多谢小姐提醒。”
萧问筠慢吞吞地道:“别多谢我,这两个词说出口容易,一旦真要人多谢了,只怕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望两位到关键时侯,能略微援手帮一下小女就行了。”
秦慕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萧问筠气得直跳,可他到底是个精明的,从萧问筠的眼里看出了厚重的忧伤,如浓浓乌云,无论狂风怎么吹,却吹不散。
那样的忧伤,让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忧伤起来,心如在酸菜坛子里泡过,他想,她小小年纪,为何眼里会聚满了那么浓,那么浓的忧伤,就仿佛既将离世的老人,有许多的诺言还没有完成,有许多的事还没能交待清楚?让他忘却了她所有冰冷的算计,只想着要帮助她,象哥哥对待妹妹一样!
所以,他许下了今生最重要的承诺:“小姐放心!”
萧问筠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平安,那枣子吃完了吧?”
暗处有人应到:“吃完了,小姐。”
“那我们回去吧。”
“好的,小姐。”
脚步声渐渐消失了,四周围又沉入了寂静之中,隔了良久,宛之遥才望着秦慕唐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秦慕唐却没有回答,只望着她身影消失之处,默默地望着,望着,隔了良久才道:“她真象我的妹妹。”
宛之遥知道他心底想着什么,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你已离世的妹妹?”
“恩。”
他们俩手牵着手跃过了那高高的墙头,墙外依旧人流如梭,叫卖之声声声入耳,可这一次,没有无声无息从暗处击来的枣核,正如他们期望许久的一样,他们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第十四章】 戏中戏
小公公顺子跪在廊前,听得房里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摔碎东西的声音,却一动都不敢动,他从没想到温文尔雅的三皇子会发这么大的火,不过是因为自己向他禀告的一条消息:秦家的产业在三月初三就全部转让给了萧府了。
三月初三?李景誉恨恨地想,想在是四月初四,离秦慕唐参与刺杀相差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之前的事,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让萧府陷入泥泞?父皇是傻子么?
是谁,到底是谁在暗中调配,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算计于心?
连他想吞并秦家产业都能算计得到?
帐面做得干干净净,掌柜们异口同声?全没有一丝儿的破绽?
秦家的产业,原本是他襄中之物了的,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等着那宛之遥刺杀为什么?不就是为了秦慕唐相救么?不就是等着他把秦家的产业送到自己手上么?
可如今全没有了,宛之遥逃掉了,萧家嫡女也失去了,连秦家的产业都拿不到!
他开始担心,自己养的那队私军会怎么样?那些江湖豪客,如果没有利益施与,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会不会牵连上自己?不,一定要想办法挣些银钱才是!可宫里皇上赐的东西内务府都是有登记的,既使是价值连城,拿到外边,也没有人敢收啊?除非是远远地卖了出去!
他正思量着,却听门外小顺子颤着嗓门禀报:“三殿下,贵妃娘娘驾到。”
他皱了皱眉头,母妃又来凑什么热闹,难道嫌自己不够烦么?
正烦扰间,刘贵妃已迈步走进了大殿,看清满殿的残迹,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皇儿,你怎么啦,你心底烦,也别拿这些东西出气啊,这可都是皇上赏的。”
李景誉挥手叫宫人退下,转头不耐烦地道:“母妃,如今父皇不在这里,你就收一收你那眼泪吧。”
刘贵妃一愕,当真把脸上的眼泪收了,神色也变成了淡淡的漠色:“你既知道,就知道这宫里头耳目众多,你这么大吵大闹的,传到长秋宫,可怎么办?”
李景誉脸上现出几丝狠意:“他们敢么?”
刘贵妃瞧清儿子脸上如冰霜一般的漠然,心底暗暗吃惊,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害怕这个儿子了,连对他说话都开始小心起来?她笑着劝说:“现在皇后病入膏肓,宫里面人人脚步声都轻了许多,你要小心些才是。”
李景誉脸上这才露出了丝笑意:“不错,连母后都病了,还有谁会护着他?到时候母后人都没了,他做再多的挣扎都是枉然。”
刘贵妃却有些忧虑:“她虽然命体缠绵了好些日子了,可也是不坏不好,就这么拖着,我实在是怕有朝一日……”
李景誉冷然道:“没有什么有朝一日,她已病入膏肓,就不会好转,这一点,你要记住,记得在父皇面前多走动走动,让他记着你的好,这么一来,在他伤恸的时候才不会把你我给忘了!”
刘贵妃勉强地笑道:“瞧你说的,你父皇怎么会是那种人?”
李景誉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母妃,你也曾宠冠后宫,到头来怎样?他还不是只记得旧人与新人,全把你抛在了脑后?帝王的薄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莫非你对他当真还怀有期望?”
刘贵妃神色有几分黯然:“不错,就因为她是皇后,是他的正妻,他始终也只把她放在心底,不过幸好……”她柔婉地笑了笑,暗暗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细纹全然不见,反增添了几分绝色与神秘,她的手指抚过头顶戴着的金爵钗的珍珠,“皇后病体缠绵,眼看活不过几日了,这可怎么办呢,本宫这个贵妃,在以后的日子里,只得代替皇后在皇上面前尽心了。”
李景誉心底又伸起一阵厌烦,心想你以为自己还十七八青春少艾么么,父皇还会受你这一套?对这个母妃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以后所有的荣华,只有靠自己。
他脸上却笑得得煦,轻声劝道:“母妃,眼看夜深了,您快回去歇着吧,明日是父皇寿辰,可得以最好的妆容去见父皇,不能让别的狐媚子比了下去。”
刘贵妃点了点头,拍着他的手道:“还是皇儿贴心,那本宫就去准备了,对了,皇后那儿你也得时常派人盯着,别又出了什么变故。”她再望他一眼,“皇儿,那样东西,你也该着紧着找出来了,双管齐下,才能够火侯,要知道,事情拖得越长,就越发多的变故。”
李景誉淡淡地应了,把刘贵妃送去殿外,回到屋内良久,才温和地唤道:“小顺子,回头叫人把屋子收拾干净了,记住,要与原来一模一样!”
小顺子战战惊惊地弯腰走进殿内,低声应了,又弯着腰把李景誉送出了殿门,这才吁了一口气,叫人过来收拾。
……
萧问筠望着外院趴在地面上观察蚂蚁搬家的平安,他遮挡住半边脸的漆黑秀发几乎要扫在地上了,他手里拿了个木棍子,不断地拨弄,使得蚂蚁按照他设定的路线行走,萧问筠不吩咐他做事的时候,他可以在那儿趴上一整天,时不时有婢女上前小心偷窥搭讪,他自然是从不理会的……除非有果子吃,所以,每个婢女手里都拿了果子,可以换回他一个微笑……当然是对着果子的微笑。
不一会儿,他的身边就堆满了果核。
萧问筠看着他把果肉撕碎,排在蚁路之上,晨风微拂,揭起了遮挡着他半边脸的秀发,露出夺人心魂的容貌,如深谷里不染尘世的清泉,又如雪山之上人迹罕至之处的积雪。
只有他,是对自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人。
无论锦秀荣华,众星捧月之时,还是落魄潦倒,被千夫所指之时,总有他默默陪在身边。
冷卉走进房门,只见窗棂半开之处,萧问筠眼眸里有一抹温柔,这让她很奇怪,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吧,她都没有从她眼里见到过笑意与温柔了,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添了那趴在柳树之下,撅着屁股观赏蚂蚁搬家的平安,道:“小姐,要奴婢再叮嘱平安一声么?”
“不用了。”萧问筠回过头来,“他心底自有杆秤。”
不错,在旁人看来几近智障的平安,心底却有一杆秤,懂得是非黑白,人心如诡,记得自己被人冤枉的日子,有人以为心性如孩童,便可任意操控,为了让他说出不利自己的言语,百般利诱,但说的唯一一句便是:“她是我的主人,我们并无其它。”
既使到了朝堂,被施以杖刑,打得五脏六肺都受了伤,他还是这么一句话。
所以,和许多正常人相比,萧问筠更相信他,相信他应该说的便说,不应该的就不会说,对人的好坏,他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因此,萧问筠把假扮侦缉司的头目的重任交给了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教他怎么应对,怎么样才能惟妙惟肖地扮好这个角色,使他在从三皇子的属下中接收宛之遥两人的时侯,这个侦缉司的头目有了夺人心魂的冷酷和杀意……侦缉司的人,谁手里没染上鲜血?
至于其它的侍卫,却是她从偏远乡间买来的生活困苦的村农,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训练,他们的举止虽然已初具规模了,可脸上被生活压逼出来的苦意却不能消失,与侦缉司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侦缉司的人每日在那些囚犯的悲苦哀号之中浸染,脸上何尝不是带着苦意。
所以,那见多识广的公公才没有怀疑。
任何人都可以被假冒,唯侦缉司的人不可以,因为他们身上都带着浓浓的死气和血腥味儿。
可平安就做到了,他可以转瞬之间由一个智障之人,变成身上聚满血腥味儿的侦缉司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