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毒蛇一般的人
叶子初眼底没有半分的愧色,只抬头定定地望着李景誉:“殿下,属下虽是卑贱之人,但也有选择忠于谁的权力,属下既选择了您,自是一心一意。”
李景誉明知脚底下跪着的这个人如一条毒蛇一般,随时会扑上来咬自己一口,但此时,他却感觉他的话十分的悦耳,舒了一口气道:“不用多说了,去办事吧。”
叶子初这才向李景誉磕头行礼,退了下去。
李景誉抬起头来,望着半开窗棂处那远处的红墙碧瓦,碧瓦之上风起云涌,云开云聚,真的要变天了,他想。
……
长秋宫外,平妃垂了头从殿门处走了出来,刘贵妃迎了上去,见她眼角犹有泪痕,从衣袖间拿了根帕子递了上去:“平妹妹,这是怎么啦,皇后可是大不好了?”
平妃接过了那帕子,拭了拭眼角,却避开了她的视线,只垂头拂礼道:“姐姐,皇后叫您进去呢。”
刘贵妃暗自冷笑,脸上却依旧关怀备至:“平妹妹,你这幅样子,让姐姐以为你对皇后说了什么,让她病上加病了呢。”
平妃神色更为闪躲:“不,我没有说什么。”
刘贵妃一把抓住了平妃的手腕:“既如此,便和本妃一同进去,我们姐妹两人也好劝皇后宽宽心?”
平妃一挣,却没有挣开,门口迎接的宫婢刚想相劝,却被刘贵妃一使眼色,便把话吞进了肚子里了。
刘贵妃携了她的手一同走进殿内,见殿内的灯光调得暗暗沉沉的,重重帷纱之下,依稀可见皇后侧身躺着,便听得皇后轻轻动了动身躯,咳了两声:“来人啊,给本宫倒杯茶来。”
可殿内却无人应答。
刘贵妃便上前道:“姐姐,您莫非是忘了,您叫了妹妹来的?”
皇后轻轻地侧转身子过来:“这殿子的人去了哪里了,连杯茶都没人拿来?”
平妃忙上前到案几上取了茶杯,揭了帷纱欲递过去,却被刘贵妃一下子握住了手腕,只听她笑道:“皇后,还喝什么茶,就算是再喝太多的茶,反而寒凉,使您的病情更为严重。”
平妃听了这话,心头震惊,手里的茶杯一下子跌了落地,只听得那茶杯在青石板地砖上碎裂,那声音听到人的耳朵里,让人牙掺。
皇后却如没有听清她的话语中的含义一般,缓缓地从床上转过身来,咳了两声道:“原来刘妹妹来了。”
刘贵妃轻叹一声,将皇后薄纱帷帐挂在了金钩之上:“姐姐,这殿里的人如今都不没有空,也只有妹妹来服侍你了,可怜这些人,全都是些见风使舵的,知道姐姐不好了,连应景儿都不愿意了。”
平妃这才发现,原站立于屋子四角侍侯的人已不见了踪影,便知道刘贵妃在执掌六宫这段时间已经做了安排,不由暗暗惊心。
皇后的脸色在灯光之下变得更加灰白:“你说什么?”
刘贵妃环目四周:“姐姐住在这长秋宫,已然有二十年了吧,姐姐一进宫,因家世显赫,没多久便被封为皇后,成为六宫之主,可惜的是,福禄为一体,姐姐虽然禄缘充沛,身居至尊之处,却福缘菲薄,临到终了,连个能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
皇后忽地张目死盯着她:“刘月揽,你胆敢跟本宫这么说话。”
刘贵妃轻轻举起了手,看着手上老坑玻璃种的玉戒,往上面哈了一口气,用帕子缓缓地摸干净了水气:“有什么不敢,姐姐如果仙去,这长秋宫定会易主,姐姐认谁会住进你这长秋宫呢?”
平妃听得心惊胆颤,勉强笑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跟皇后说话?”
刘贵妃眼眸一转,冷似寒冰:“为什么不敢?”
平妃垂了头,默默不语。
皇后气得想要坐起身来,却是不得,连声叫道:“来人啊,把这人给本宫轰了出去。”
等她接连叫了两声,刘贵妃才轻声叹道:“姐姐,你就别叫了,这殿里的人不敢应你的,你执掌六宫多年,也应当知道,这后宫的人有多么势力,稍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便会见风使舵,你虽母仪后宫,但看你的样子,也活不了几日了,想这些人都有家小前程要奔,当然是选个高枝儿先站着了,又岂会跟着你一同沉了下去?”
皇后脸色平静:“是么?妹妹筹谋多年,终于得成正果,本宫应当恭贺妹妹才是。“
刘贵妃见她情绪丝豪不变,倒有几分佩服,却是暗道,如果你知道我将要告诉你的消息,还能保持这样平静的脸色,我倒是衷心敬服你了。
她知道,什么事才能刺痛皇后的心,使她心绪大乱,“想当年,姐姐执掌六宫,又生有三子,皇上荣宠之极,当真是神仙都不能替换的日子,我还记得,妹妹我头一次晋见姐姐,姐姐端坐于凤椅之上,膝下稚儿围绕,天真可爱,真是令神仙都会羡慕,只可惜好景不长,不过几个月后,太子和刚刚生下来的六公主,就无端生病,药石难治,由此可见,这天下的福缘,如累积于一处,是要遭报应的。”
皇后脸上终现了些许哀意:“他们福薄,也怨不得人。”
刘贵妃知道她正竭力平复心情,微微一笑:“姐姐是个善心之人,总以为求神拜佛可保佑姐姐,姐姐却为何要死死地咬住永妃之事不放,想从永妃妹妹当年之事上,得到了些启示?”
皇后身躯微微颤抖,手指抓住了那垂于床上的帷纱:“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这件事只是姐姐百思不得其解而已,姐姐如果想知道,我与平妃妹妹便可以一一告诉姐姐的。”刘贵妃笑道。
皇后倏地睁大了眼眸,死死地睁住平妃:“平儿,此事你也参与了?”
平妃听她竟叫了自己原来在她身边侍侯时的名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娘,臣妾对不起您……”
刘贵妃叹道:“如果没有她的帮助,那用火烷石制成的棉袄又怎么会送到了三位皇儿的身上?”
……
萧问筠急急地往长秋宫而去,她是得到皇后的懿旨要她前往长秋宫的,因她住得离长秋宫不远,因而没有坐上软轿,只与冷卉跟了那传懿旨的宫婢急急往前走,走到半途之上,迎面来了另一名宫婢,朝那宫婢道:“姑姑,娘娘叫你顺便去一趟御医房。”
那宫婢只得转头对萧问筠道:“萧家姑娘,凡请您到亭子里坐坐,一盅茶的功夫,奴婢便回来了。”
萧问筠只得和冷卉在亭子里等着,等了半晌,一位面生的宫婢从花丛中转了出来,走到她们面前,道:“萧家姑娘,奴婢名叫素双,素娥姑姑临时有事,派奴婢领您过去。”
萧问筠见从来没见过这宫婢,有些迟疑,但听她说先前那宫婢的名字,却一丝儿不差,便跟着她去了,走的却不是原来常走的路,那宫婢在前头领路,却似是洞悉了她们心底的怀疑,道:“萧姑娘,皇后私底下有事相托,命奴婢带您去常秀阁相见……”
萧问筠道:“刚刚听到宫里传来钟声,是皇后不好了么?”
那宫婢轻叹了口气:“所以才急急忙忙叫了萧家姑娘来。”
萧问筠这才褪了心底的几分疑意,跟着那宫婢往前走,来到常秀阁前,此时,已近傍晚,可常秀阁前却一丝儿的灯光都没有,萧问筠疑心顿起,正想回头询问,却见身后跟着的冷卉不知去了哪里,而那宫婢嘴角带了丝异样笑容……
她忽地感觉背上被人推了一把,一下子跌进了那门里面,她正想出去,那门却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她叫了两声,外边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就着屋子外的月光看清楚屋子里,却发现这不过是宫里面常见的房间,镶了钿螺的箱子,镂空雕花的椅子,在月光照射下散着沉沉暗光。
她缓缓放松下来,仔细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把她骗到了这里,为的又是什么?
什么人胆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是不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她忽地惊醒,只怕是李景誉已经知道了自己重生一事,所以才派人引了她到这里?
她一想到此,身上不同惊出一身冷汗来。
如果是他,依照他的心性,一定会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重重宫殿之中。
屋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使青砖上斑影驳驳,仿佛有无数的眼睛望着她,一直一直的盯着,四周围的墙壁向她逼压了过来,使得她吐不过气来,连飘起的帷纱,都仿佛带着重重的重压,向她逼近。
她张惶地在屋子里团团转身,却不小心将案几上的茶杯撞了落地,轻脆的响声使她差点跳了起来,可此时,她的鼻端却闻到了缕缕甜香,那是夹着蜂蜜的糕点的味道,屋子里光线黯淡,但她也看见了放在桌子上那淡黄的糕点。
是平安制的糕点,有独特的香味。
为什么这里会有他制的糕点?
【第一百二十三章】你竟然敢!
她强抑着心慌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在鼻端闻了闻,闻到正是那个味道。
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也不理其它,把那糕点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嚼着。
这才使得她跳动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
屋子里静得一丝儿声音都没有,只有一轮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了屋里,使得屋子里的织锦雕饰蒙上了一层青灰之色。
忽地,她听到了隐隐的说话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她顺着那声音走了过去,感觉自己走过了一条极长的甬道,那声音便越来越清晰了,等她来到那声音传过之处,便发现有灯光从窗棂处隐隐透了过来,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用手指将那窗棂薄纱戳了个洞,往里面望了过去,便见着殿里面的那一幕……
她听到了这个声音:“你竟然敢。”
……
平妃跪在地上,脸上俱是泪水,她伸出手去,想要拉住皇后垂落于地的衣衫,却被她一挥手甩开了,皇后从矮榻上下来,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她指着刘贵妃:“你竟然敢。”
刘贵妃脸上全没了往日的尊敬,缓缓抬起手来,拨开了她的手:“我为何不敢……”她环顾四周,“这样的锦秀荣华,凭什么你能享受,而我却不能?就凭你是功勋大家之女,就能享富贵荣华,而我就不能么?姐姐已经没有几日了,为何还霸住这个位置不放?”
皇后急喘几声,扬声叫道:“来人啊,把这个大逆不道……”
刘贵妃拦住了她,缓缓地向她走近:“姐姐,这个时令,可有好几日没下雨了,姐姐可还记得当年那场大雨?”
皇后脸色青白,嘴唇哆嗦:“你说什么?”
“当年那场大雨,一连下了三日,姐姐的三位皇儿都病了,尤其是刚出世的六公主,每日里咳得喘不过气来,姐姐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刘贵妃道,“本妃今日替姐姐把无关人等全都遣开,其实也是为了替姐姐把当年的事揭开,使得姐姐临到终了,不会死不瞑目。”
皇后神色痛苦,仿佛又想起了那一年的那一日:“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贵妃叹道:“姐姐得了永妃的医录,不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么?永妃身怀有孕,却也落得了几位皇儿一样的下场,几位皇儿年纪小,说不出那病痛的感觉,但幸而永妹妹临终,我和永妹妹呆上几日,她告诉我,那种感觉,痛彻心肺,仿佛有把刀子在她的心肺上一下一下地绞着……”她望着摇摇欲坠的皇后,“可怜的六公主,才出生不过几日,就要受这样的痛苦,而太子虽然年长,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夜里更要被恶梦惊扰,不停地梦到恶猫,至于二殿下,怕是病情最轻的一个吧,却也痛得每晚都睡不着睡。”
平妃拉着刘贵妃的衣袖:“刘姐姐,你别说下去了,娘娘快不行了。”
刘贵妃一下子甩开了平妃的衣袖:“平妃妹妹,皇后姐姐这些年来唯一的心愿,不就是能查清当年之事么,我将我这些日子知道的告诉她,如此一来,她才走得心安,到了黄泉路,也不至于生了怨气,来世才能得享安宁……”
皇后原本是站着的,听了这些话,却双眼翻白,身子往后倒去,眼看要倒在地上了,终被平妃一把扶住,皇后想要挣开她,但终因力气不够而被平妃抱住,她气息微弱地道:“你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
这一边,萧问筠在隔壁的厢房听得暗暗惊心,她已然明白,刘贵妃为了使皇后病情加重,已经兵行险着,不惜用言语刺激于她,眼看皇后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已然命不久已,她想要冲出去阻止,哪知道这门框看似仅隔了薄薄一层,实则牢固无比,从小小的窗洞中望过去,看起来离得极近,实则隔得极远,而且门框皆由厚沉的檀木所制,她敲打那门框,都没有半息儿的声音发出来。
皇后的脸色在灯光下愈加的苍白,白得如同纸一般,整个人虽然身着织锦绣衣,却如纸片一样,似乎被风一吹,便要乘风而去。
刘贵妃却是缓缓地笑道:“姐姐到底福缘深厚,有那沈之柔护着,到底保了一个儿子下来,可惜的是,十多年后,你那二儿子也要随你而去了。”
皇后死死地望着她:“你就这么恨我?”
刘贵妃手抚着衫袖上的织锦:“谈不上什么恨不恨的,只不过谁要你执掌六宫呢?既登上了那位置,便不得不多付出一些,比如说,你所失去的,便是你的儿子女儿,如果象平妃妹妹这般,平平常常,不也平平安安?”
平妃再也忍不住,上前道:“你住口,住口,都是因为你……”她颤抖着手指着刘贵妃,“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怎么会……”
刘贵妃一掌便拍开她的手:“怎么会什么?平妃妹妹?”
平妃却是索索发抖,不再说下去。
萧问筠在隔壁望着,听了刘贵妃一番言语,暗暗心惊,刘贵妃嘴里边说的全都是刺激皇后的话,可却滴水不漏,没有半分儿认罪的迹象,就算现如今皇后能支起病体指她有罪,可也没有半点证据,她所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最大的罪责,不过是指责她言语有示而已。
可她所说的言语,却足以要了皇后的性命。萧问筠担忧地看着皇后,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仿佛生命已从她身上渐渐流逝,可她却只能站在窗后束手无策,就象在前世一样,她被人押着跪于大雪之上,看着刀箭一阵阵地刺进了平安的身体,只能束手无策。
她想提醒皇后,别相信她,别中她的计,一定要活下去,不能让她用言语逼死了。
可她却不能够,这厚厚的木制墙体隔断了她们,使她的声音穿不过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软倒在平妃的怀里,看着皇后嘴角喷出了鲜血,喃喃地道:“一定是你,你做了这一切。”
平妃摸了摸皇后的脉搏,惊慌失措:“皇后不行了,姐姐,你别说了,她不行了。”
皇后微闭的眼眸,苍白的脸颊在灯光下显得那样的惊心动魄,仿佛纸剪的人被水打湿了,随时都会融化。
刘贵妃缓缓上前,伸手在皇后的手腕上一摸,只觉她手脚冰凉,半息儿的声息都没有,轻轻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她不行了,不更好么,如此一来,你当年所做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平妃满脸都是泪痕:“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会犯下那么大的错?当年皇后刚生下六公主,几位皇儿全都得了急病,而皇后产后体虚,昏迷不醒,唯一没有生病的就是三殿下,不得以,我只有向你求助……是你,是你告诉我那祈过福的背心能避过这场灾祸,所以我才给几位皇儿穿上的,哪知却犯下了大错。”
刘贵妃嘿嘿冷笑:“皇后刚生下六公主,你也不是刚刚生完老四?你不是告诉我,要替老四祈福么,我告诉了你这背心的来处,却哪里想到,你所为的,却是皇后,你悄悄出宫,去到灵觉寺替皇后的几位皇儿求赐这背心,可惜时间太迟了……”
平妃摸着皇后渐渐变冷的身躯:“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中了你的圈套,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
刘贵妃道:“对不起谁都好,你要明白,她既已经不行了,这宫里的行势如何,你就要清楚些,要顾着你的家人,你家虽是小门小户,可父母全在,兄妹齐全,可别因为你,让她们失望”
平妃垂着头,眼泪直流,将皇后半抱了起来,扶到床上,连扶边喃喃地道:“我该怎么办?我终是对不起你……”
刘贵妃笑了笑:“这便好了,看来,这宫里的钟声要敲响十二下了。”
宫里的钟声敲响十二下,便是报丧之声。
萧问筠在隔壁听着看着,心底冰凉,她已知道,无论是谁把她骗来了这里,让她看到了这一切,都只代表了一件事,她也会落得和皇后一样的下场,她想起李景誉几次的暗示,他在要求她向他那边靠拢,她应该感谢他的宽容么?
这一世,他对她到底和前世不同,前世他对她是彻底而冰冷的利用,对她没有半分的情意,而这一世,他却几次三番的软化,他想将她拉入同一战线。
或许就因为这一世,他没能征服自己,所以才这样心痒难熬?
萧问筠在这间房间里等着,等着有人出现,将她带了出去,使她面临和皇后一样的运命,她甚至已然想象那绳子勒有脖子上的感觉了,无声无息,半分儿声音都没有。
她从那小孔上移下了视线,缓缓地软倒在地,闭上了双目,心底充满了绝望。
可这时,她听到隔壁传来一声门框开合之声,这声音不是从刚刚刘贵妃等站立之处传过来的,她勉力使自己站了起来,从那小洞处重往外望了过去,却是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设计好的真相
她看得清楚,殿内一处的角门被人打开了,从那里鱼贯走出来一行人,当首的,正是皇帝,而他的身边,却有李景辰与李景誉,李景乾等,自己的老爹萧南逸也陪在了皇帝身边。
皇帝不是已然出宫了么?
后宫不是已被刘贵妃掌控了么?
萧问筠思绪混乱,整个人坠入了五谷迷雾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想得明白,便听见刘贵妃惊慌失措的叫声:“皇上……”
她瘫倒在地上索索发抖。
而平妃也跟着跪倒在了地上。
“你说的一切,朕在这门后已听得一清二楚,朕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到了现在,才终于相信了,刘爱妃,你做的好事,朕被你蒙骗了这么多年,原来你往日里扮的慈和良善都是假的。”皇帝的声音在殿里空空回想,如上好的瓷器碎裂,碜得人牙痛。
李景誉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父皇,儿臣不知,儿臣不知……”
刘贵妃这才明白,她原本是猎人,却没曾想到,别人早已将她变成了猎物,她将绝望的目光往皇后躺倒之处望过去,皇帝见她往那边望,便微微一晒:“皇后,起来吧。”
殿内灯光飘摇,帷纱拂动,刚刚还没有一丝儿气息的皇后缓缓从矮榻上坐起,她从宫婢的手里接过那湿了的帕子,把脸上涂的一层白粉擦了去,在灯光之下,她的脸色红晕鲜亮,哪有半分儿的病气?
皇帝亲自过去,扶了她站起身来,低声道:“皇后,委屈你了。”
皇后叹道:“只要能弄清当年之事,臣妾并不觉得委屈。”
此时,刘贵妃把头磕在青砖地面之上,咚咚有声:“臣妾有罪,臣妾有罪,臣妾不该心存妄想,借着宫里边接连出了大事,想着那六宫之位,因而用言语相逼,想使皇后病上加病……”她抬起头来,“皇上,臣妾被猪油了心志,臣妾有罪,皇上,臣妾一时糊涂,誉儿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皇上。”
李景誉脸色苍白,跪在地上,只喃喃地道:“父皇,儿臣不知,儿臣什么都不知。”
她虽然嘴里连连认罪,却是只认言语有失,逼迫皇后之罪,嘴里边半分儿的口风都不露。
但皇帝在门后已见到了她的嘴脸,对她的宠爱与信任瞬间崩溃,心底对她已不留半分儿的怜悯,他视而不见她额头磕出的鲜血,只轻轻地扶了皇后,柔声对她道:“皇后,你说得对,宫里接二连三的发生事,牵连到了辰儿,朕未免太过着急了,辰儿的性子,朕怎么不明白,他哪里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
皇后双眼有泪:“皇上,您能这么想便好了。”
李景誉跪在地上,心底冰凉,他知道大势已去,无论这个局他布得多么的精巧,他已失却了皇帝的心,丢失的信任,要再找回来就难了,而这一切,全都因为母妃的失策。因为她的操之过急,好不容易的局面,一下子溃不成军。
对方找到了最致命的一击,他们不用再去寻查证据证明萧南逸或李景辰有没有罪,只需要击溃皇帝对他们母子的信任便成了,只要在皇帝的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那么,先前所布置的,便会被推翻。凡他参与找寻到的证据,都会因为皇帝的怀疑而变得不可信,原来板上钉钉的一切,都会因为这种不信任而反复被推敲。
而他不敢肯定,这种推敲到了最后,会不会将罪责引向他自己。
他听见耳边刘贵妃一叠声的求饶:“皇上,不关誉儿的事,一切都是臣妾自作主张。”
她在将所有的罪责归于自己。
但他心底只有烦燥,再一次冒出了那个念头,如果他不是由她所生就好了,如果他是皇后所生,他何必这样的百般钻营?
这个愚蠢的女人。
皇帝见刘贵妃一叠声地替李景誉求饶,李景誉却只是喃喃地道,‘儿臣并不知晓’。眼眸冰冷,全无半点感动,心底更增添了几分对李景誉的厌恶,心想朕往日里怎么就看错了他,认定他是个温厚孝子?
“誉王,你怎么说?”他道。
李景誉抬起头来,见皇帝用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他,心底一惊,知道自己刚刚方寸大乱,已引起了他的疑心,脸有悲意:“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没能劝住母妃。”
刘贵妃知道如今只有保得住李景誉,才能留得住青山,她忙道:“皇上,不关誉儿的事,他事先不知道,臣妾以为趁此机会使皇后加重病情,臣妾便能使皇少将视线注于臣妾的身上了,臣妾这才用趁机以言语相激的……”
皇帝冷冷地道:“那么你倒是说说,灵觉寺的背心又是怎么回事?”
刘贵妃茫然地睁大了眼睛:“这件事,要问平妃妹妹才能知道,那一年,臣妾见几位皇儿全都病了,怕臣妾的誉儿也得了病,情急之下,托灵觉寺的高僧祈福颂经了一件百福衣,给誉儿穿上,哪曾想真的很灵,誉儿便没有生过病了,平妃妹妹知道了,就给几位皇儿都去灵觉寺求祈,哪知却全没有效果,穿上以后,反而加重了几位皇儿的病情,想是那衣服用料不对?”
平妃见她将一切全都推到自己身上,恨恨地抬起头来,怒视着她,隔了良久,却又垂头下去:“皇上,是臣妾的错,那百福衣背褡子是用火烷布制成,誉王没有生病,他穿了自然没事,可几位皇儿全都生了病,穿上之后反而加重了病情,是臣妾一片好心,却办了坏事。”
刘贵妃也脸上全是痛悔:“皇上,臣妾知道此事之后,为了在宫内能够立足,使得平妃平日里能助臣妾一臂之力,因而常拿这件事来牵制于她……”
皇帝凉凉地道:“如此说来,当年的事,和你们当真没有什么关系?”
刘贵妃再重重地磕头:“臣妾不该在皇后经历病子之痛的时侯,还心存兴灾乐祸之心,更不该在平妃妹妹面前提及誉儿没有生病是得高僧所赐百福衣之事,使得平妃妹妹行差踏错……臣妾后来才知道,那火烷布性碎,反复穿着之后,布料会形成碎裂之形,被人吸入鼻孔,更加重了皇子的病情……臣妾罪该万死,臣妾愿意被皇上责罚,以抵臣妾口舌无状之过……”
她虽是额头磕得流出血来,但却避重就轻,全不认自己之罪,只轻描淡写地认了个口舌无状的罪行,听在皇帝的耳里,却使他有些迟疑,他看着她额头披血,发髻散乱,小小的一张脸满是纵横交错的泪水,原本媚长的眼眸全是张惶悲伤,不由心底又升起了几分同情,他心底明白,他不会再相信她,但这个女人,当真是那么的狠毒?
狠毒到谋害几位皇儿的性命?
他缓缓地道:“既便如此,你心存恶毒,趁皇后病重,操纵后宫,妄想逼死皇后,也罪不能饶。”
刘贵妃听出他口气松动,心中一喜,脸上却满是悲怆:“皇上,臣妾一时鬼迷了心窍,请您赐臣妾三尺白绫……”说着,她回头望了李景誉一眼。
李景誉被她这一眼一望,早已醒悟过来,膝行上前:“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光顾着查清这宫内作崇之人了,没有劝止住母妃,请您治儿臣的罪,儿臣愿与母妃同罪”
皇后见到皇帝神情犹豫,知道多年之前的一幕又开始重演,便轻声道:“皇上,今日在隔壁屋子里站着,也听了半晌了,怕是有些累了,不如坐下来歇歇,也好听听他们怎么说的?”
她招了招手,有宫婢端了茶水糕点过来,放在桌子上,又柔声对李景誉道:“誉王,你的母妃额头都磕出血来了,来,你来给她涂上些药……”
她点了点头,有宫婢拿了个红漆盘子出来,那盘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玉碟子,碟子里有玉色的膏药,玉碟子上放置了一个把柄为龙形的小小玉制药勺子,是用来沾了药膏往额上涂的。
李景誉一愕,想不到皇后在如此紧要当头让他给母妃涂药?他又见皇帝并不发言,反而真在椅子上坐了,只得上前,从红漆盘子里拿了那玉碟子,用那龙形的玉制勺子沾了药膏欲往刘贵妃的额上涂去。
哪知那勺子临接近刘贵妃的额前时,她却发出一声尖叫,往后避开了去,只见刘贵妃眼眸死死地盯住那小小的玉勺子,满脸都是惊慌恐惧之色:“它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不可能。”
李景誉以为她尚未从刚刚发生的一切中缓过神来,咬着牙低声劝道:“母妃,父皇看着呢,母后一片好心……这是上好的白药,只略涂上一点,就能止住血了。”
他一手扶了刘贵妃,一手便把那沾了药膏的玉勺子往刘贵妃的额上递了过去,眼看要触及刘贵妃的额前了,却被她一挥手,便打到了地上,那勺子在地板上滚动,如一条小小的玉龙,在灯光之下,灼灼有光。
“不,我不涂药,不涂药,我额头没事,没事。”她惊慌地缩成一团,往后避开了去。
皇帝见她这般异样,心底疑意顿起:“刘妃,你怎么啦,你的儿子亲自帮你涂药,又不是别人,难道还怕他了你不成?”
【第一百二十五章】 跌入谷底
刘贵妃听了皇帝的话,心绪这才略平静了一些,见李景誉从地上捡了那龙形的勺子,却又是满脸惊慌:“不可能的,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皇后缓缓地道,“这老坑玻璃种的玉勺子怎么可能还留在这世上?当年你明明将它丢进了那荷花池子的最深处了,那么细小的东西,就算是把那荷花池子里的水全都放干了,也不可能有人找到?”
刘贵妃脸有崩溃之色:“是她,是她告诉你的,是不是?如果不是她,你们又怎么能找得到?她还是不放过我,不放过我……”
皇后道:“妹妹这些年怕是常常作梦,总梦见永妃妹妹吧,总怕她临终之言会成为事实,会作鬼都不放过你?”
刘贵妃一声尖叫,抬起头来,脸如历鬼:“不,不,她不会的,人死灯灭……”
“若是人心中有鬼,自然处处都是鬼了……”皇后轻声叹道,“妹妹做了如许多事,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到底还是有些愧疚的。”
皇帝此时终于明了其中的不妥了,冷声道:“皇后,你说什么?”
皇后眼有泪光:“皇上,您可还记得当年,太子调皮,爬上了宫里一棵高大的樟树,用蜘网去沾那树上的知儿,哪知临下树时,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把头给摔破了?”
皇帝想起了太子,心底发酸:“不错,朕还大怒,叫人砍了那棵樟树。“
“刘妃妹妹刚好经过,便使人拿了白药来,给亲自动手给太子的额头涂上了药膏止血,被皇上看到了,还称赞她宅心仁厚,敦和慈祥……”皇后眼里有愤恨之色,“却哪里知道,这白药是上好的白药,碟子也没有问题,但这根玉勺子却早是中空,里面藏了霉茵,这是种远疆的毒物,遇血而钻进人的体内在肺部生长,随着呼吸而传播,如遇下雨天便会象时疫一般的在年龄小的孩子中蔓延,曾经使远疆的村子所有孩童都死于非命,只不过隔了几日,太子便病重,高烧不起,紧接着,又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辰儿也生病了,太医们都只以为他们是伤风发热,我当时正当临盆,那一日雨下得最大的时侯,六儿便出生了,哪知出生不过一日,六儿也生病了……皇上,臣妾还记得,六儿一出生便被您封为公主,你喜不自胜,说终于有了女儿了?”
皇帝眼眸也有了泪光:“皇后,可惜的是,几日之后,朕便从欢喜的云端跌进了谷底。”
此时,一阵难以压抑的哭声忽传了过来,殿上之人往那里看过去,却见那发生之处是平妃,伏于地上,只能见着她薄弱的双肩在灯光之下索索发抖。
“臣妾对不起您……”她的声音在空空的大殿之中回响。
皇后道:“平妃妹妹与本宫生产的日子相隔不了几天,那个时候,因太子和辰儿都已病了,她便拿来了百福衣给了两位皇儿穿上,而自己又花了好几日,给六儿和她乾儿备下了百福衣,本宫还记得,她身体一向健好,所以既使临盆也无不适,于是,她便亲手绣了两朵竹兰在那百福背褡之上,说是给六儿和乾儿一人一件……”
皇后说到此处,已然泣不成声,她拍了拍手,有宫婢又拿来一个红漆的木盘子,那盘子用黄绫盖着,揭开了那黄绫,便赫然是那两件小小的背褡,上面有百福临门的图案,背褡虽已发黄变旧,却依旧能见襟角用浅粉丝线绣就的竹兰。
“本宫当年得到萧夫人的提醒,便以为这几件百福衣或许会有问题,但萧夫人尚未来得及查探,就被皇上软禁,皇上听了刘月揽的话,认定她前些时候送进来的梅花糕里面加了栗子,引发了辰儿和太子的病,今日想来,这刘月揽在宫内耳目众多,在子柔发现端倪之前便提前做了手脚,要将子柔也牵连了进去了,幸而萧侯爷以命相抗作保,这才使得子柔脱困回府。”皇后悲声道,“如今本宫才明白,原来这背褡子中寻常的棉制之下竟然掺了火烷丝,几位皇儿病成了那个样子,肺已败坏,再添上这火烷丝吸入肺中,刺破心肺,当真使得他们的心肺当真如撕裂般的痛……这些日子,本宫常忆及他们临终时的模样,六儿才刚出生,却也时常咳得喘不过气来,那小小的眉头皱着,哭得撕心裂肺,她是那样的痛苦……太子生性坚强,为免我担心,死命地忍着,可本宫却时常发现,每日清晨,他的被褥之上都有泪痕牙印,到了最后那几日,他已然心智失常,整天的喊着恶猫恶猫,如今想来,那也是刘月揽为移花接木,一箭双雕,想将宁贵妃拖了下水,栽赃嫁祸于她,使她背上了厌盛之名。”
萧南逸道:“当年之柔便查觉指宁贵妃厌盛证据不充分,那告诉我,宁贵妃抵死不认罪,只说那类似恶猫的狻猊是她的收藏品而已,并非厌盛之物,只不过那件玉雕被人偷了去,想是太子正是病重恍惚之时,被人用那物放在枕边惊吓,使得他病情更重,从而坐实了宁贵妃用厌盛之术残害太子的罪证。”
皇后叹道:“太子如此身命垂危,辰儿虽中那毒物不深,却是经常喊着痛,痛……”
李景辰上前,扶住了皇后的肩:“父皇,儿臣虽然九死一生捡回了一条性命,因为用药过多的关系,也让儿臣不记得那些日子发生的事了,可儿臣偶尔作梦,却依旧会梦见那种莫名的痛,如有千万把刀子在心肺里搅着。”
皇后道:“子柔虽被皇上误会,但她却是一个心胸宽大之人,经过几日的研治,她终于知道了皇子们所中之毒,千方百计地配出解药来,却哪里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只救了辰儿的命,子柔身体本就弱,反因为配药时亲力亲为而中了毒,终于不治……”她转头朝萧南逸望过去,“侯爷,本宫对不起你。”
萧南逸沉默半晌,方道:“这也是她的命,她命该如此,怨不得他人。”
皇帝愧疚之极:“萧夫人一片救人之人,当年反被朕误会,她却豪无怨言,依旧想方设法,是朕有眼无珠。”
萧南逸叹了口气,却不再说话,皇帝知道他对当年之事依旧芥怀,也只有无可奈何了。
皇后继续道:“臣妾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和六公主他们病逝,却束手无策。”她一步步地走近刘贵妃,“为了泯灭证据,是不是你,你叫人在他们的灵堂放了一场大火?为了查找他们的死因,臣妾不顾皇上的旨意,叫仵作来验查……”
皇帝道:“不错,朕不忍伤了两位皇儿的遗体,当时还劝皇后,让他们入土为安,可皇后执意要查清楚,朕见皇后悲痛,不得已答应了,可要查验的前一个晚上,灵堂大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他冷冷望着刘贵妃,脸上如浓云密布,那目光似要她用刀子凌迟:“刘月揽,你还有何话可说?”
刘贵妃已在地面上瘫成一团,早没有刚才的伶牙俐齿,脸上现了灰白之色,而李景誉却是表情呆滞冰冷,跪在地上如一块砖石。
隔了许久,刘贵妃才缓缓地道:“臣妾,臣妾无话可说……臣妾生不逢时……”
皇后声音凄冷:“到了如此田地,你还在替自己辩护生不逢时?难道这么一句生不逢时便成了你残害别人的借口么?”
刘贵妃微微地抬起头来:“我就是不服气,为何你出生名门,就可以顺风顺水,有人将一切好的捧送于你的手上,而我,便只能百般算计,千般小心,依旧只能屈居你之下……”她转头朝皇帝望过去,“皇上,你告诉臣妾,臣妾哪里比不上她,容貌,学识,哪一样比不上她?臣妾生的誉儿,也是几名皇子里最聪明的……”
皇帝没有看她,只把皇后望着:“有一样,你是怎么也比不上的,便是心地,皇后的宅心仁厚,你永远都比不上。”
皇后听了这话,终于流下泪来:“皇上,可臣妾却护不了自己的皇儿,隔不了几日,身怀有孕的永妃妹妹也去了,永妃是她的表妹,她竟然也不放过。”
刘贵妃颓然地抬头望着皇帝:“皇上,臣妾认罪,臣妾全都认了,可誉儿,誉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辜的,皇上,你要相信臣妾。”
皇帝缓缓地道:“当年之事,自然不关他什么事,可近日发生的一切,又与他有没有关系?浴兰节祈福,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玉龙被人调换?辰王的性子,你当朕心底不清楚么?如果不是为了让你露出破绽,朕怎么会任由你们污蔑于他?”
刘贵妃吃惊地望着他:“皇上,这都是假的?假的?所有一切,都为了今晚?皇上,您从来没有相信过臣妾,从来都没有相信誉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真的一片坦荡么
皇帝脸上愧意一闪而逝,心底道,如果不是皇后到最后关头以命相保设下此局,直至昨晚,他依旧认定他们是自己的好爱妃,好皇儿!
此时,李景誉端端正正地向皇帝行了大礼:“父皇,出了这样的事,您再也不相信儿臣,那是应该的,但儿臣要告诉父皇,浴兰节上之事,儿臣率人捕获的那异族之人,以及那宫婢身上带着的毒物,都不关儿臣的事……儿臣只是竭力而为,替父皇替这后宫保一方平安,皇兄是被人栽赃嫁祸也好,是真有其事也罢,儿臣只是陈清事实,还望父皇明察。”
他坦坦荡荡地与皇帝眼眸对视:“儿臣却没有想到,这一切终被母妃利用,成了母妃击倒母后的手段,父皇,母妃有罪,儿臣也跑不了,儿臣愿意代母妃受过,肯请父皇饶了母妃一条性命。”
听到这里,在隔壁躲着的萧问筠已然目瞪口呆,只觉今日发生一世离奇之极,是她无论前世和今生都想也想不到的,而到了此时,李景誉已决定弃车保帅了,他嘴里虽然说着替母承罪,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清楚明白得很,他在向皇帝表明,他没有参与刘贵妃的一切,多年之前的事,与他无关,今日刘贵妃趁皇后病重,言语相逼,他也豪不知情,至于近日发生的,他更无半点嫌疑在身萧问筠虽是深知他的禀性,也感觉到了身上冒起股寒意,她对他的了解,无论前世和今世,都太少了。
他的禀性,便是一条毒蛇,无论是至亲之人,还是在他身边帮过他的,到了最后,为了他的目地,都会被他抛弃连他的母妃,都落得这样的下场。
萧问筠心底一直有很深的悔疚,以为在前世,是她造成了萧府的灭门,直至今日,她才明白,有李景誉在这世上一日,他便会不停地利用伤害旁人,只要是妨碍到他的,他都会用之便弃她朝窗洞之中望过去,却见到刘贵妃一叠声的认罪:“皇上,不关誉儿的事,是臣妾的错,臣妾应该千刀万剐,罪该万死。”
皇帝闭了闭眼道:“你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抵不了朕几位皇儿的命,你放心,誉儿是朕的皇子,朕不是昏君,不会牵连于他,你向皇后交待完罪行,三日之后,便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刘贵妃连连磕头:“臣妾谢过皇上……”
“平妃,却有不能明辨是非之嫌,多年之前的时,你也是被人利用,但你如此昏聩,却不得不罚,朕就罚你去冷香宫呆着吧。”
冷香宫,是宫里被废的妃嫔呆的地方。
进了去,出来的便少了。
李景乾听了这话,大恸,上前跪地求情:“父皇,母妃事后已懊悔万分,儿臣自记事起,母妃便没有一晚能睡得安稳的……”
皇帝截住了他的话:“乾儿,人如果犯错,便应该承担责任,你应当明白。”
李景乾还待再说,却被平妃拉住了:“乾儿,你别说了,我犯下大错,你父皇这样算是轻判了。”
李景乾这才罢了,不由暗自流泪。
皇帝转身朝皇后道:“如今看来,辰儿之事,也事出蹊跷,皇后请放心,朕定会查个清楚的,辰儿便暂住长秋宫,由皇后看顾吧。”
这个意思,便是让李景辰出了宗人府,能自由走动了,皇后听了这个言语,忙恭声道:“臣妾遵旨。”
“至于誉王……”皇帝的眼波在他身上飘过,“你嘴里说刘妃之事与你无关,但到底有没有关连,朕也要查个清楚才是,你身上所负职责,便即卸任,先在景德宫养着罢……”
李景誉见皇帝眼光都不投在他的身上,心底悲凉,什么叫做从云端跌落泥地,他已深深体会到了,他没有想到,那光辉的前程前一晚还触手可及,可到了今日,却全变成了一个笑话,前一日,他看着李景辰狼狈不堪的被人押走,到了今日,这陷入囚牢的人变成了他自己,那光辉的前程不但不属于他,而且,他还要想尽了办法去抚平一切的能让他陷入深渊的人或物。他知道他如今在深渊的边缘站着,一不小心便会便着他母妃一起跌进深渊,可他却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他朝殿内的人一一望过去,想着,是谁在皇后身边出谋划策,把母妃的一举一动尽算如胸?连些微的差错都没有?
是萧问筠么?不,不可能,她不可能得到皇后那样的信任,让他将李景辰逼至如此地步才行动。他头一次感觉到了绝望,感觉到这幕后之人如有神仙之手,在缓缓地将自己逼进绝境而那人,却还没有露面。
藏在墙壁后的萧问筠自是不清楚李景誉现如今想着什么的,她看着他被常乐押着离殿而去,头一次在重生之后心底有了大快人心的感觉,她终于看到了他的败落,而她感觉,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虽然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她终于感觉到了老天爷让她重生一次,不是为了让她重体会一次前世的悲哀。
她缓缓地滑下墙壁,既使在黑暗之中,也仿佛见到晴空万里。
正在此时,有了丝亮光从门隙间透了进来,有人猫着身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这间屋子,因在黑暗中久了,萧问筠很清楚地看到,那人走到案几之旁,摸了块点心吃了起来。
高高的身材,遮着半边的脸,既使是看不清楚,萧问筠也觉得那身影熟悉之极,不由自主地叫了出声:“平安,平安,是你么?”
那人显然吓了一跳,手里的糕点一下子跌了落地,他转过身来,看清了萧问筠,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问筠一愕,心想平安的语气怎么会与平日不同,低沉厚重,有些高高在上?竟让她感觉到了几分不安?
也许是听错了?
她忙道:“我被人带到了这里……平安,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平安咳了一声,声音轻脆:“小小姐,是你啊,平安到处找你呢,可让我找到了,幸而平安的鼻子灵敏了不少,闻到香气来到了这里,发现了糕点的同时也发现了小小姐了……”
听到平安一如往日般不染尘世的声音,萧问筠这才认定了刚刚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忙道:“平安,你早来了宫里了么?”
平安手一震,推开了一扇窗户,眯着眼打量了萧问筠一眼,大惊失色:“小小姐,你怎么哭了?你迷了路,找不到出去的地方,怕黑,所以哭了么?”他张开双臂,“不用怕,来平安的怀里,让平安揽一揽你,你就不怕了。”
萧问筠见他盛意拳拳地邀请,很是尴尬,恼火地道:“你胡说什么呢……咱们还不快些离开这里”
平安收回了双臂,很是迷惑:“小小姐,我看见那小孩子跌倒了,迷路了哭个不停,他们的妈妈揽一揽他们,他们就不哭了,小小姐,你不喜欢这样?”
这种纠缠不清的情况,萧问筠已然经历了许多次,见怪不怪了,她只觉自己越来越有应付不过来之感,只得道:“平安,有些事,你是不能做的……”
平安点头道:“平安明白了,比如说给小小姐渡气的那一回,在水底,看见小小姐翻白眼儿了,平安就能做,如果在平日,就不能了,除非小小姐主动给平安渡气,平安是不会计较何时何地的……”他兴致勃勃,“小小姐,平安还欠您一次渡气呢,您是不是今日就收了帐?”
说完,他把嘴嘟得老高。
萧问筠望着他的嘴唇半晌,无可奈何:“先欠着吧,咱们先回萧府。”
平安很迟疑地建议:“小小姐,平安不习惯欠人家的帐,一欠人家的账,平安就浑身不舒服……”
萧问筠只觉额头青筋直跳:“那平安以后要习惯了才好,因为本小姐准备让这帐一直欠着。”
平安叹道:“原来小小姐想平安一直念着小小姐……”
萧问筠心想他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暖昧呢?
她的心扑通跳了一下,再跳一下,只觉他的说这话的时侯,声音无比的暖昧,仿佛语气之中夹杂了些花的香味,是被熏笼熏着的花香,丝丝缕缕的传进鼻孔里,带了些甜醉,一些熏然……
然而,这种感觉瞬间便消失了,又听他接了下去:“的帐啊……”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殿外,平安护着她走了不远,便有宫婢领着冷卉前面过来,平安见有人来了,一闪身,便消失不见,冷卉见了她,自又是眼泪交夹:“小姐,我们可以回府了,皇上下了圣旨,浴兰节上发生的,不关萧府的事,小姐,我们可以回府了……”
萧问筠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可以回府了。”
她望着远处的红墙绿瓦,那里有云聚云散,她万万没有想到所有的一切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那百坚不摧的刘氏母子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她们摧毁,可这双手到底是谁?
***
长秋宫内。
皇后望着下边跪着的平妃与李景乾,缓缓地道:“你们可知道,本宫为什么叫了你们来?”
平妃抬起头来:“臣妾不知。”
皇后望了望跪于一旁的李景乾,柔声道:“乾儿,你是不是有些恨你的父皇,恨他那么狠心,要将你母妃打入冷宫?”
李景乾伏首:“儿臣不敢……”他抬起头来,“母妃,可儿臣不明白多年之前的事,母妃既使有错,那也是无心之失,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一心一意只想着能帮母后,难道这样还不能抵过么?”
皇后叹了一口气,抬了抬手,示意李景乾上前,等李景乾膝行上前她抚着李景乾的发髻道:“乾儿,你虽是叫本宫一声母后,但因你不是本宫所生,所以,本宫从来都没有替你梳过头发,今日,就让本宫替你梳一次头吧。”
李景乾全想不到皇后招他来此,却是为了这样,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而此时平妃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满脸震惊地望着皇后,眼见皇后要帮李景乾解开发髻了,哆嗦着嘴唇道:“姐姐,不……”
皇后用极轻淡的目光朝她望着:“为什么不,难道本宫想替自己的皇儿梳次头都不行么?”
李景乾心底升起奇特的感觉,忽然之间,她的称呼让他有些害怕……而与此同时,他倏地想起了头顶上那被剃了之处,生怕被皇后责怪略有些闪躲,吞吞吐吐地道:“母后,儿臣的发髻才刚梳过。”
可说话之间皇后已然从李景乾的发髻上拔下了那玉簪子,他一头漆发披散了下来,皇后望着他的秃顶之处久久不能出声,李景乾只觉有一滴两滴的雨水滴落,滴在了他那秃顶之处,他愕然地抬起头来,便见着皇后脸上乍惊乍喜,两行清泪从她的面颊流下。
李景乾从来没有见过皇后流过眼泪在他的映象之中皇后总是那样的端然大方,处事不惊的连皇兄处于那样的境地,她都没有半分儿的悲伤外露。可如今,她望着他的头顶,却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
他心底的疑问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害怕。
他求助地转身往平妃的那边望过去,却见平妃也在无声地流着眼泪,那眼泪却是哀伤而悲恸的,带着略略有恨意,不错,他从她的眼底看见了恨意,是对他的!
为什么?
他再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
那秃顶之处已长了不少的头发出来了,有短短的头发渣盖住,他感觉到了皇后的手指轻轻地抚过了头顶,那长出短头发之处被她拨得痒痒的,酥酥麻麻直传入心底。
“本宫当年临盆,和平妃妹妹相差不了几天,平妃妹妹大约是在三天之前,平妃妹妹原是本宫宫里的尚宫,因得到的青睐,这才封了妃的,是不是?平妃妹妹?”皇后将指从李景乾的头顶取下,缓缓地道。
平妃垂头道:“多谢姐姐周全,才能使我能晋封妃嫔之列。”
“平妃妹妹替长秋宫打理宫务多年,熟悉这长秋宫的一切,甚至于本宫贴身宫婢都是由平妃妹妹挑选入宫的,本宫信任你,把你当成了本宫的好姐妹,全因为本宫在这宫里面也寂寞,能有个知根知底的陪着说说话也好。”
平妃的手贴于薄雕牡丹的地板之上,微微地颤抖:“臣妾多谢姐姐厚爱。”
皇后款款道来:“甚至于本宫临盆生产,也是由你打理好了一切,全因本宫信任你,而且只相信你,相信你不会有半丝儿的伤害本宫之心,是不是?”
平妃四足贴地,却也仿佛不能承担那身体的重量了,全身抖得更为厉害:“姐姐……”
“别叫本宫姐姐!”皇后声音忽地拔高,变得凄利,“本宫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你是怎么待本宫的,你自己说说!”
李景乾被她们的一问一答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在心底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妥,那种不妥,如地震之前,云息凝止,山川晦暗。
可他却猜不透那是什么样的不妥。
平妃整个人伏在地上,已如一滩软泥,她唇齿相磕之声在大殿里空空回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让本宫来告诉你,你是怎么样对待本宫的……”皇后缓缓地道,“本宫生下了六儿的那一日,因为极为疲累,只来得及摸一下她的头顶,就被隐婆抱走了,隐婆告诉本宫,本宫生下的是一位公主,本宫已有两位皇儿了,所以生下了公主,本宫心底很高兴,但因本宫身体弱所以一连几天都在床上养着,一直没能再见到小公主,紧接着,便发生了那件事,太子和辰儿全都生病了,不过几日,小公主也生了病,一直到她死的那一日,本宫都没有再见她一面……”
皇后说到此处望了一眼李景乾,李景乾只觉那一眼的眼波到了他的身上,使他有一种想要哭出了的感觉。
“本宫只以为自己生的是位公主,却哪里想到,本宫所生的皇儿,却早已被本宫的好妹妹调了包!”皇后冷冷地道,“他出生之时,头顶之处便有骨突出,本宫唯一记得的,便是这个。而你为了不让此事被揭发,从他谱一出生之日开始,便替他蓄起了头顶摭盖,加上那一年皇室多秋,本宫沉浸于伤痛之中,无暇顾及他事,竟让你瞒天过海!”皇后站起身来,眼里波光鳞鳞,“平妃,你怎么忍心为了得到一个皇子,让自己的女儿死于非命?”
平妃再也忍不住,放声低泣:“姐姐,妹妹也不想的,妹妹只知道,这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了,太医说了,我生下了她,就不能再有孩子了,姐姐你是知道的如果没有皇子防身,在这宫里边便什么都不是了。公主会被皇上远嫁,会死在异乡,那我便什么都没有了,我早就从民间找了替代的男童,哪知临到头了,那男童却死了,我生下皇子的风声已经传了出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到了最后,我只能将姐姐的孩子调换,心底想着姐姐也想要一个女儿,她跟着你,比跟着我好,姐姐是皇后,那么她便不会被远嫁,却哪里知道,到头来,她却被刘月揽害了!姐姐,这么多年,我每每想起她,我心底也是揪心彻骨的痛……!”平妃从地面上抬起头来,泪痕交错,见皇后目光冰冷,却再也不敢叫她姐姐,只道,“娘娘,阴差阳错,我也救了乾儿一命,娘娘……”
李景乾听了她所说的一切,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平妃伏地抽泣,想上前扶起她,临仲出了手,却又缩回去了,他迟疑地抬头,望着皇后:“娘娘,您真是儿臣的母后?”
他原本也叫她母后的,可这一声母后,却使皇后终于流下了眼泪:“是的,你是本宫的亲生皇儿。”
李景乾想要哭,却哭不出来,望着她伸出的手,却不敢上前,他只望着她,喃喃地道:“这怎么可能?母妃,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平妃的哭泣如处于铁笼子里的困兽:“乾儿,这都是真的,乾儿,你原谅母妃,母妃如今犯了重罪,你回到皇后身边,对你也好。”
李景乾这才膝行上前,拉了皇后的手,终喃喃地道:“母后……”
皇后抚着他披散的头发:“乾儿,让母后给你梳一个好髻。”
平妃被宫婢拖了下去,李景乾的发髻梳好之后,两人又说了不少话,这才离开回到了住处。
经过这场相认,皇后感觉有些疲惫了,叫宫婢们全都退下,她从妆台下取出了一根燃香,点了起来,又闭目躺了许久,这才听到窗棂响起。
“娘娘,你叫我?”那人的脸掩在帷纱后边,低低地问。
皇后听了这声音,满脸都是喜色:“坤儿,你来了?”
坤儿道:“是的,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了,娘娘也应该能睡得安稳了。”
皇后叹道:“坤儿,如果不是你布下这样一个大局,她怎么肯俯首认罪?她那样一个狡猾多智的人,性格又坚韧,如果不是辰儿身陷泥沼,为了让本宫彻底不能翻身,她又怎么会甘冒奇险,行差踏错?坤儿,你在宫外多年,母后未能保护住你,相反的,反而要让你来保护母后。”
“娘娘不必挂怀,这是我应该做的……”他道,“娘娘的病可彻底好了?”
“太医刚刚才来诊过,没有什么问题了,说也奇怪,那刘月揽见到本宫病体痊愈,为何会那么的吃惊?难道说萧家长女给的那解药原本是有问题的?”皇后道。
坤儿笑了一笑,却没有作答,只是道:“娘娘放心便是,她以为您的解药中差了一味药呢,却没曾想到,差的那味药,早已补齐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原来是他设局
他一笑起来,英姿勃发,整个人仿佛都焕发出夺目的光芒来……皇后心想,他的性格不象皇帝那么优柔寡断,也不象自己总是那样的患得患失,仿佛所有的一切全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有这样的儿子,她何等幸运。
“是怎么样补齐的?”皇后只想和他多说说话,她识得清楚,虽然他有什么都掌握手里的本事,但却是寂寞的,用那样不为人知的身份活着,又怎么能不寂寞?
听了皇后的话,坤儿却是想起了某件好笑的事一般,嘴角有了微微的笑意……他想起了那漫山谷都开着的紫色花朵,没有人知道那是能解那毒的紫须花,她那一日身上带了送给皇后的解药,却半路被他劫到了紫须花丛,也在那一日,她被那掺了紫须花蜜蜂水的山泉浸透,连同那袋解药。
而在那一日,也是他给她渡气的日子。
那样柔软的嘴唇,既使在水底下,也能让他感觉到那嘴唇的柔软馨香。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暗暗地想,可惜再没有机会了。
皇后见他嘴角含笑,眼波流转,思绪却不知道去到了哪里,温声道:“坤儿,和萧家长女有关么?”
坤儿被她一唤,这才醒悟了过来,垂头避开她的视线,略有些尴尬:“娘娘,我先去了。”
皇后好不容易盼来了他,又怎么舍得让他走,忙拉住他,他略一缩,想要弹开了她,却看清了她眼底的祈求,心一软,便停住了,任她抚着他的手,皇后道:“母后还没有多谢你,替母后找回了四儿呢。”
坤儿叹道:“他原本就在您的身边,又怎么谈得上找不找回的?”
皇后只觉自己这个儿子身上仿佛带了无数的谜团,让她欣喜,却也让她摸不着,于是问道:“坤儿,你怎么知道他便是六儿?”
坤儿自是不会说为了查清自己的身世,他无数个夜晚都在皇宫里流荡盘圜,只道:“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皇后见他沉默不语,又不愿意叫自己母后,不由有几分哀伤:“坤儿,你什么时侯才肯回皇宫,见你的父皇?”
坤儿抬起头来,想要一口拒绝,但瞧清了她眼底的泪花,只低声道:“娘娘,您身边已经有两位弟弟了,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他们会担起大任的,至于我,我已在外闲散惯了……”
皇后听了他这话,心中大急:“坤儿,你说什么?你竟不准备回宫了么?你是太子啊,一生下来便是人中龙凤,又岂能流落在外?”
坤儿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再这么拒绝下去,她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于是道:“现如今时机不对,二弟被诬陷有勾结外敌之嫌,加上大殿之上发生那宫婢奇异死亡之事……皇上虽然不相信这些事与二弟有关,但这事闹得太大,朝中上下议论纷纷,如果没有一个适当的解释,二弟的罪名会洗不清的,娘娘,您等我将此事查清楚了再说吧?”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坤儿,你准备怎样查清?”
坤儿道:“娘娘,指证二弟最重要的那一位,是二弟身边的姬妾林美人,自她作证之后,便失踪了,依我看,找到了这个人,便找到事情真相……您放心,我定会帮二弟讨还个公道。”
皇后柔声道:“坤儿,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你独自一人在外,虽身负武功,到底孤掌难鸣,要不要我找些人帮你?”
坤儿摇了摇头:“不必了,娘娘,如今我在明,他们在暗,我反而好行动一些,人多了,反而不好。”
皇后无可奈何,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途,她原本想着派些人在他身边,监看着他,如果他真有不再进入皇宫的打算,她也好及时相劝的,但坤儿又岂是一个能被人左右的人?
她心底暗想,能使他回心转意的,也许只有萧家长女了,如果真是这样,倒要从她那里多想想办法。
坤儿从长秋宫出来之后,正是明月当空而照,他望着头顶那轮明亮如盘的月亮,轻轻叹息一声,他知道皇后想让他称她母后,到临到头了,那一声母后却怎么也叫不出来,因他知道,无论他和她的坤儿怎么的象,他已不是她的坤儿了。
但这样的情形,他又怎么能让她弄得明白?连他自己,也是隔了许多年才明白的……同一样的星空,为什么转瞬之间的人和物都已不相同?
连他腰间插着的东西,都已不相同?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那洁白细腻的掌纹,那里应该是布满了老茧的,常年的拿兵器留下的掌纹。
那种兵器,却不是这里常有的。
他不自觉地抬起胳膊,勾起食指,向远处做了一个虚发的手势,又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幸好,这个世界有她。
虽处于这样的王朝,性子和那个世界的人却那么的相似。
这是他唯一的安慰吧。
他身形一晃,向皇宫城墙飞越了过去。
……
一大早的,萧问筠便感觉很不适宜,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冷卉也看出了她神情有些不对,不由问道:“小姐,怎么啦?”
萧问筠拿起放在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皱起眉头:“这茶今天怎么这么难喝?”
冷卉拿起茶杯闻了闻:“小姐,是平日里常喝玉兰花茶啊,没什么不同的……小姐,要不要加些蜂蜜进去?”
萧问筠点了点头,冷卉便在那花茶里加了蜂蜜,她端起杯子一喝,却又皱眉道:“太甜了。”
冷卉感觉小姐今日特别难以侍侯,又见她的视线不停地望着窗外,终于明白了,闲聊般地道:“咦,小姐,今日阳光甚好,不如我们到外边去赏赏花?”
萧问筠这才明白心底的烦躁从何而来了,瞪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淡淡地道:“也好。”
冷卉有些担心,侧过头望了萧问筠一眼:“小姐,自从平安被老爷禁令不许进咱们这院子之后,花园里的花儿便一个劲的疯长,引了不少的蜂儿进来,小姐不如戴上纱帽,别让蜂儿蛰了。”
萧问筠点了点头,任由冷卉取了纱帽过来,给她戴上,这才问道:“这几日,你可看见平安?”
冷卉在心底叹了口气:“小姐,平安在前院,他平日里并不象一般奴仆般打杂,自是在他的屋子里鼓捣些糕点啊,蜂蜜什么的,小姐请放心,奴婢前日还吃过他的糕点呢?”
萧问筠心道,他给你们都送了,偏不给我送,这是什么道理?
冷卉暗暗地望了望她阴沉的脸色,小心地道:“小姐,要叫平安过来么?”
萧问筠望了她一眼:“不用了,免得老爷担心。”
冷卉心想你什么时候担心过老爷担心了?
萧问筠不明白自己的那丝儿烦燥从哪里而来,而且有越来越烦的迹象,她望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道:“出去花园走走吧。”
萧问筠独自一人走到花园小径之上,越想越感觉奇怪,自皇宫出来之后,爹爹也被放了出来了,可平安反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整天都不见他的人影?
平安就是一个放在案头的镇纸,平日里无时无刻地蹲在那儿,可真要找了,却又找不着了。
要她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她会想着要找他,好象找他也没什么事儿?
她心底有些烦恼,一烦恼就随手摘了一朵花儿来扯着花瓣玩,却没曾想那花瓣里藏了一只蜜蜂,被她一惊扰,忽地飞了出来,直往她的面门飞了去,吓得她向后一趔趄,差点跌倒,等到站直了,才发现脚腕子一阵阵的刺痛,原来是脚歪了?
她扬声想叫,却偶一回头,便发觉花丛之中有青衫一闪,那是平安穿的衣服?
她一喜,扬声道:“平安,平安……”便扶着身边的花树站立起来,拨了花树,却见着花丛之中,那人背朝着她,手指上正拿着一只长柄玉兰。
“我的脚歪了,快去叫人来……”萧问筠道。
那人却缓缓地转身,绮玉容貌,身长玉立,却不是平安,只听他道:“萧家大小姐,为何对一个下人这么的倾心?”
萧问筠看清了他修长的凤目下隐隐含着的邪恶,不由大惊:“你是谁?你怎会在这里?”
那人道:“你的脚不是歪了么?我正好带了药,给你治治?”
他的确是笑着的,可他的笑容却让萧问筠感觉仿佛一条毒蛇,缓缓向她游了过来。
萧问筠往后一退,便退到了花树旁,见着花树下有一根支撑的棍子,顺手拿起,便向他挥了过去,哪知却被他一手夺过,丢到了身边,她看清了他眼底藏着的恶毒,阴阴冷冷,直钻进人的心底。
他向她逼近,有花枝从他的脸边扫过,嫣红如阳,容颜如玉,如雨后开得极艳的毒菇,使她忽地有种熟悉之感,她大声道:“你是林美人?是不是?”
他略停了停脚步,迟疑了一下,忽尔一笑,男子化的面容带了些嫣然女气,在阳光下有莫名的诡异,使得萧问筠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是来劫持你的!
他翘起手指,成兰花模样,抚了抚鬓角,微微一笑:“被你猜出来了?这怎么办才好呢?”
他的容颜是那么的俊美,似是带着些兰花的香味,但那香味却掺了些腻腻的味道,让人闻了极不舒服。
“你想怎么样?”萧问筠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往小径处退,在她的记忆里,平安时常猫在那里看蚂蚁的。
他悠悠然地转了一个圈,仿佛身上依旧穿着那染了花汁的缤纷衫裙,似是没有看到萧问筠的动作,嫣然一笑,声音忽然间转成了女音:“想请萧妹妹陪姐姐我走一趟。”
看见他男装的模样声音却如出谷黄鹂,萧问筠只觉得阳光照在自己身上都变得冷了。
“托你们萧家的福,萧侯爷正奉了皇上的命到处地捉拿我,我自然不能让他们捉到,不得已,只能让萧妹妹护我一程了。”他嫣然一笑。
萧问筠从萧南逸的嘴里已经知道了当日他指证李景辰之事,脑念急转:“是不是三殿下指使你的?”
叶子初一愕,心想她连这都猜得到?这个女人还知道什么?
萧问筠望见他的表情,证实了心底的猜测,悠悠然道:“只怕不但我爹奉了皇命在捉拿你,连你的主子也不会放过你吧,想来你早已明白,你已被当成了弃子?”
叶子初脸色急转,忽尔一笑:“不错,所以我才拿找萧小姐了,有你在手,连我那主子说不定都会放我一码呢?”
“你也会说说不定?”萧问筠淡淡地道。
叶子初手指轻点,道:“你太看轻你自己了,在我那主子的心底,唯一能让他稍留手的人,怕只有萧小姐您而已。”
他十指纤纤,玉色晶莹,兰花指在阳光照射下如透明的冰玉。
萧问筠看他一幅大男人的模样,偏学了个小娇娘的行为,差点把隔饭吃的都呕了出来,她一边思索着脱身的方法,一边悄悄儿地往小径深处望,见着树林旁有青色衣衫一闪,心知有人来了,她心底盼望着是平安,望了望叶子初:“林美人的身姿如柳,穿起男装却差了许多,您不觉得您那兰花指翘起来不配您么?”她很好心地建议,“您没感觉您今日早上吃了鸡翅之类的,那酱还沾在您的手指甲里呢……”
叶子初素来是个爱惜容貌的,可这些日子为了躲避两方追杀,每日里东躲西藏,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听了萧问筠的话,视线不自觉地往手指甲瞧了去,果然,原本十指纤纤透明如玉的指甲,指甲里面的黑色之物是那么的明显,明显得使他的脸都曲扭了。
他的兰花指翘得有些僵硬了。
萧问筠见起了效果,再接再励:“林美人,几天没洗脸了吧?您是怎么样保养的,用的什么胭脂,比咱这些女人的脸还要光滑?”再死盯了他一会儿之后很遗憾地告诉他,“可惜嘴角长了个大疮,有损容貌啊。”
叶子初原想着劫持了萧问筠马上就离开的,被她这么一评论,有些发怔,心想我不是来和你闲话家常的啊,为什么你就这么有兴致评论人家的容貌呢?而且视力这么好,连我嘴角边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一个小痘都看得清楚?
当然,他心里头腾腾的怒火直往头顶冒。
原本他还想从萧问筠的眼神里看出些害怕之类的神色来的,如今想来,这个目标很是遥远。
从小,他就喜欢看着人求饶,痛苦,他也想从她的想上看到……再经过仔细的审视,他认为她对他容貌以及指甲的批评是认真的。
这让他很有几分颓败,就好象他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架起刑具要使那人恐惧害怕了,可那人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从容端然地欣赏别人的痛苦,是他的爱好。
现在应该痛苦的人从容端然了,这使他不能从容端然起来。
于是,他手一收,把兰花指收到了袖子里,冷冷地道:“请萧小姐随我走一趟。”
萧问筠心想,你跟着李景誉太久了,学会了他那一套使坏也要使得从容优雅的姿态,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她充满期待地望着花树后显现的人影……
可惜,那人转身,露出了一容颜,却是一个极陌生的人。
“萧小姐还指望着你那侍卫平安来救?”经过萧问筠一番对他容颜的评判,叶子初没心情和她玩儿优雅了,望着她身后道,“举着石块那么久,还不打了下去?”
萧问筠愕然回头,却瞧清了香巧冷冷的脸,不该将她留在这里的,斩草要除根,是什么时侯都不会错的事。
萧问筠昏过去之前想,平安,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这样关键的时刻却找不着你了?
可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平安的脸,他的身姿正与寻林美人往来交错……可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有老大了一个布袋子兜头兜脑地罩下,把她罩了个严严实实。
……
北里巷,是一条极长极幽深的小巷,小巷的两边,全是雕栏玉砌一般的房子,红木的栏杆,镂空的窗户,偶尔有穿红着绿的女子穿梭其间,惊鸿一现,又隐在了那重重垂落的帷纱之后,这条巷子,常年有淡淡的酒香,混着莫名的脂粉异香,丝丝缕缕钻进人的鼻子里,如能带给人一个幽暗的梦。
北里巷的尽头,是一处翠顶华楦的大房子,那里绿树成荫,浓阴密布,如京师里最富贵人家的后院,闺阁锦绣之处。
这一处地方,名字叫贺公馆。
但凡京师经常在外跑的公子哥儿,都知道贺公馆是个什么地方,那里有最香醇的美酒,最美的女人,还有最能解决问题的人。
贺公馆的老板是个常年戴着半边面具的人,大家都叫他贺大家。
一大早的,贺大家就斜倚在矮榻上吸着旱烟,一连吸了三袋旱烟锅子了,都没有出声。
跪在地上的海安悄悄地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膝盖移了移。
刚移了一小步,刚刚还在贺大家嘴里的旱烟锅子就刷地一声来到了海安的头上,一下子把他的额头打得冒起老大一个包。
贺大家身边的侍婢水桃忙劝道:“大家,这了怨不得海安,他已经想尽了办法了,可贺公馆的几个都是庸脂俗粉,又怎么能入得了主公的眼?”
贺大家这才将嘴里的旱烟锅子从嘴边上取了下来,没被铁罩子罩住的那半边脸露出了些忧郁之色:“我都打听了,城西的刘老2送了主公一只老坑坡璃种的玉钗,主公收下了,城南的王胖子送给主公一个孤本,主公也收下了,就连那姓江的笑面佛,一个开赌场的,也送了只玉佛给主公,主公也收下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贺公馆就拿不出好的让主公青睐?我们贺公馆不是有最美的女人么,可送到主公的面前,他连茶都不愿意让她奉。这代表我们贺公馆女人的质素大大下降啊有负京师第一的名声你们知不知道”
他手里的旱烟管子飞溅着火星子朝海安点了过去:“你是怎么办事的,不是叫你找一些好货色过来么,你找了些什么人?是母猪啊还是母狗”
海安很小心地抬起头来,认真地建议:“大家,咱们是不是弄错方向了?”
贺大家提起了兴趣:“说来听听。”
海安摸了摸头顶的包:“其实我们很有些清倌儿的,不如让他们试试?”
贺大家沉思:“你是说,主公喜欢男人?”
海安点了点头。
水桃在一旁撇了撇嘴:“不可能,大家,主公长得那样的俊美,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又小心望了贺大家一眼,建议,“大家,不如让奴家去试试。”
贺大家看了她一眼:“瞧你那口水都流出来了的样子主公会看上你,母猪都会上树了”
水桃很受伤地道:“大家,奴家去年可是花魁。”
贺大家道:“你也说是去年了,去年的包子鲜香味美,放了一年了,那还能吃么?今年的花魁主公都不望一眼,何况去年的?”
他转眼朝海安望了过去,语重心长:“主公对咱们有大恩啊,将咱们从那些人的手里救了出来,咱们什么事都要替主公想着,得让主公高兴,连那笑面佛,一个开赌场的,都能哄得主公青睐一二了,咱们为什么不行对了,海安,你手里可有容貌美的清倌儿?”
海安有些迟疑:“大家,您是知道的,主公不准我们逼良为娼,虽然有些自愿过来的,但容貌身姿比以往就差了许多了,主公不一定看得上。”
贺大家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咱们现在是多方位发展,贺公馆主要功能在打探消息上,所以人缘上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海安也皱眉:“这可怎么办呢?”
正在此时,有仆役来报:“大当家的,有水鱼前来探路,还带了两只雌儿。”
这是切口,水鱼代表着身上有财的逃亡人。
雌儿自是代表女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喜欢男人的主公
前面说过,贺公馆,除了最美的女人和最香醇的酒外,还有一样生意,便是替人解决麻烦,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其中之一,便是将被官府追辑的逃亡人平安护送出境。
贺大家道:“他如果能给得起钱,便送他一程,这种小事,不用呈上来了。”
那仆役鬼崇一笑:“大当家,你绝对猜不出来,那个人是谁。”
贺大家磕了磕烟灰:“是谁?”
“还记得当年从紫院中逃出去的那个人么?”
贺大家一下子从椅子上站直了身子:“是他?”
“不错,是他……”
贺大家摸了摸那半边被铁片盖住的脸,从牙缝里逼出些声音来:“好,很好,他终于落在我的手里了……”
海安心知他的想法,想起那人的容貌,世所罕见,于是道:“大家,如果那人还和当年一样,绮容玉貌,说不定咱们主公能看得入眼呢,这么一来,岂不是一箭双雕,既能报了您当年之仇,又能讨得主公欢心?”
贺大家瞪了他一眼:“怎么能把这么个人放在主公身边?那不危险么?”
海安道:“大家,咱们有药啊,无论他多么厉害,武功多高,都能使他筋骨酥软,春意漾然,再不行,咱们不是有器具么,套在脖子上的,手腕上的尖刺,什么都有,保管他酥软如绵,如意万分,再说了,大家,属下认为您太多虑了,主公武功那么高,当初收伏您的时侯,略弹了弹指头就把您打倒了,你还以为他收服不了这只妖孽?”
贺大家忧心道:“我唯一怕的是,主公有些心善啊,你瞧瞧,要依照江湖上的规矩,收伏了咱们之后,就要给咱们一些好看,要咱们做牛做马才是,他还依旧让咱们做回老本行,只不过定了些规矩,还替咱们解决麻烦……那妖孽容貌又美,又会扮假,就怕被他说动了,主公一时心软……”
海安也担心起来:“大家,您的意思,主公要心狠手辣的对付咱们,咱们就不用担心他心善被人欺了?要不让小的向主公提些建议?对你心狠手辣点儿,让您别产生主公不够心狠的念头?”
贺大家一个旱烟锅挥了去,又将海安的头敲了个大包:“他心善,自然得有咱这些心狠手辣的给帮衬着那笑面佛够心狠手辣了吧,还不是一样在主公面前服服帖帖的,所以说,有的时侯,心善也能纵横江湖啊。”
海安很不解:“大家,你到底是建议主公心善还是心狠呢?”
贺大家也迷糊了:“哎,活了这么些年,原以为在这道上混,一定要心狠的,他们狠,你做得比他们更要狠,可遇上了主公,不知道怎么的,就感觉他那套大家一起混江湖的方法也不错,而且收入比以前提心掉胆也赚不了几文钱可好了许多了。”
海安感慨:“京师里的这些暗势力全都被主公收服了,而且是心服口服,以前大家你杀过来,我杀过去,半夜里枕头底下都要放把刀的,如今都用不着了,有些寂寞啊。”
贺大家瞧了他一眼:“海安,你的肚子也大了不少了,要不要我给你紧紧皮?”
海安忙腆着脸道:“不用,不用,咱们还是想想怎么让主公欣赏咱们?”
贺大家兴致勃勃:“说起那人的容貌,倒真是够格了,他的脾气,是极为阴毒的,嘴又巧,想当年,无论男女,到了他的手里,都会被弄得神魂颠倒,当年可迷倒了不少的公子哥儿,深闺怨妇,所以,咱们不能让他说话,主公也不是个喜欢言辞的,哑着更好,主公如果不喜欢女人,那么屋内的装璜就要改一改了,把原来的粉色改成清雅的青色,这个妖孽么,身上要擦些滑软的香腻子,当然,你的药也是少不了的,套在脖子上的器具,不能黑忽忽没有美感……”
海安奇道:“大家,您对主公观察得可真够仔细的,您怎么知道主公讲究这些?”
贺大家被他一问,滞了一滞,恼火地道:“主公不是说过,顾客就是我们的财神爷么?我们得想其所想,探其所需,主公现如今就是我们的财神爷,我们也得替他所想……你没见到主公衣冠整洁,衣饰精致,从里到外,从来只穿五件衣服,多一件也不行,少一件也不行么。”
海安很佩服地道:“大家,难怪您能成为我们贺公馆的大当家,那照您说,这套在脖子上的玩艺儿,要用什么制成?”
贺大家道:“最好用玉饰,如此一来,又滑,又美,到时侯衬着那妖孽欲哭无泪的表情,肯定能使最铁石心肠的男人都春心萌动。”
海安感叹:“在这方面,主公的确有些铁石心肠,可能他年纪太小,还没有体现过那男女情事的妙处,只要我们给他启蒙了,他定会心智大开的。”
贺大家脸色憧憬:“如此一来,主公对我们贺公馆定会另眼相看,绝不会将我们排到他心底最后一位了。”
海安点了点头:“大家,那咱们就准备了?主公今晚上要过来查看账薄的。”
“到时候,在屋子里燃上些能**的香,然后把那妖孽脖子上套了玉套子,绑在床上,记住了,衣裳要半开半解,用最柔软的料子,肌肤上涂些使其皮肤瓷亮的软膏……”
海安半张了嘴,口水从嘴角边流下:“只要想一想那时的情景,属下原是不喜欢男人的,都有些心动了,现在就在扑通扑通乱跳,我就不相信主公不会心动。”
贺大家道:“俗话说得好,食色性也,咱们就要让主公在咱信这儿乐不思属,一定要超那笑面佛一头。”
海安点头:“不错,您瞧瞧笑面佛贴在主公身边,仿佛他是主公最信任左膀右臂一般,看了就让人生气经过这一次,咱们保管能将主公的心拉了回来,让主公把您当成他的左膀右臂。”
贺大家道:“好,去准备,记着,套在脖子上的要用玉制成,捆住四肢的形状要摆好一点儿,别弄一个没有美感的大字形来,还有,衣服不能全剥了,再好的形体,如果全剥了,那岂不跟具尸体一样,叫人一看就没了兴致要若隐若现,让人有撕扯下来,寻幽探径的愿望。”
海安很是佩服:“大家,您的经验可真是丰富,不愧做了这么多年的这行业,将客人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你说得没错,那再好的美人,如果没有衣服相衬,那也不美了,跟肉猪差不多了,再说了,轻易能得到手的东西,那怎么会有挑战性?依属下看,主公年轻,还是很有冒险劲头的年轻,我们不剥他衣服可能还好一些。”
贺大家想了一想,想起主公那清俊端然的面孔,虽然主公脸上常年戴了个遮了上半边脸的蝙蝠模样的面具,但有一次他把面具摘下来的时侯,他可看见了……他的脸俊美无匹,但到底脸无邪恶,便点头道:“也好,但那形状得摆得好一些……”
海安又迷惑了:“那依您所见,就摆成什么模样?”
贺大家抬起头来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还是只套着脖子算了,依主公的性子,他不会喜欢一动都不能动的?”
海安点头道:“大家说得没错,一动都不能动,那是木偶木偶再美又怎么能让人心动?”海安又想起一事,小心地问,“大家,主公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可能头一次这样的风流,你说,如果他放不开,可是怎么办才好?”
贺大家望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海安道:“依照我的意思,咱们不是有那给客人助兴的药么,能强身健体的那种,要不要给主公用上一点半点的?”
贺大家脸色忧郁:“照道理来说,让主公高兴,是我们为人下属的义务,但主公那个人的脾气咱们还不了解,他武功又高,一伸手就能把人的脖子给拧断了……”
海安遗憾地道:“这是人间至乐之事,主公还没有尝过,所以才会不了解,如果他了解了,定会食味之髓,乐而忘返,而且那药,可是有大补的功效的,可以提高内力,千金难求啊,属下记得,大家您都不舍得用吧?”
贺大家感叹道:“我原想着等老了,留给自己用的,既如此……为了主公未来的人生不那么没乐趣,就给他用上些吧。”
海安附和道:“您说得没错,主公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没趣味了,人嘛,要活在眼下才好,只要他用了这药,再在咱们这里一逗留,咱们贺公馆在组织里就拔了头筹了”他小心翼翼地望了贺大家一眼,“大家,那咱们要不要告诉主公呢?”
贺大家拿起旱烟锅子就敲了海安一下:“这能说么?主公知道了这功效,还不把我们的脖子给拧了?依我看,他也是没经历过这事的,未免会被那些圣贤书之类的东西给误导了,把这人间至乐之事想成了邪魔歪道……这样吧,就告诉他,这是锅补肾的补药,放在那红烧肉里面……主公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么。”
海安喜道:“那为了不让主公怀疑,咱们也陪着吃点儿?”他一边说着,一边吞了一口口水。
贺大家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知道那药花了我多少银子么,差不多我半生的积蓄都在里面啊”他抬起头感慨,“为了主公,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记着,只能炖一小盎,把那红烧肉炖得香香的,让人远远地闻着就流出口水来”
海安道:“您请放心,自从知道主公喜欢吃红烧肉之后,咱把全京师做红烧肉做得最好的师傅全都请到了贺公馆了,那笑面佛得到消息已然晚了,听说他也在到处找那炖红烧肉炖得好的,可到处都找不到,我还听说啊,他居然去侯门萧府挖角,萧府的那厨师是家生子,自然不会跟他,他只得叫人家在主公在他那儿巡视的时侯做私活儿,听说可花了不少银子了……”海安一边说着,一边捂着嘴偷乐。
贺大家舒了口气:“这件事你办得好,咱们就是不能让那笑面佛再在主公面前露脸了,记着了,主公喜欢什么,咱们就把京师里能做出主公喜欢的东西的人全都请到贺公馆来,绝对不能让笑面佛那小子抢了先去。”
海安抬起头来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主公喜欢的东西太少了,男人都是好色的,他不好色,又不好金银珠宝,每天只是练武,其它的档口先前不停地给他找武功秘笈,他一开始还有些兴趣,时间长了,就说那全都是垃圾,我一开始还不明白垃圾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了,那是废物的意思,幸好咱们没把咱们找到的武功秘笈呈了上去。不然也要被人说成垃圾,那可就没脸了。”
贺大家道:“的确,的确,主公天姿聪慧,小小年纪便武功那么高,那些垃圾秘笈他怎么看得上眼,所以咱们要以咱们的长处,来讨得主公的欢心,咱们的长处是什么?就是女人不……还有男人。”
海安眼底充满憧憬:“如此一来,咱们贺公馆就成了主公眼底最重要的组织了,那咱们定能将贺公馆的地位提高到一个很高的高度,就不用再看那笑面佛的那一脸假笑了”
贺大家连连点头,又吸了好大一口旱烟,再从心肺处把那旱烟吐了出来,通体舒畅了,这才道:“你可得好好儿的看着那人,别让他查觉了,哄着他,先把他的钱收了,告诉他他想去哪里,我们就能把他送到哪里,等主公来了,这才行动。”
海安道:“他带来了两个雌儿,其中一个来的时侯被抬在轿子里,昏迷不醒,他也不让我们看,只叫直接送进了房,这小子是不是又在伤天害理了?”
贺大家道:“他伤不伤天,害不害理,那不关咱们的事,咱们这一次,要将他用个通透还有,那两个雌儿其中一个既是被他掳来的,本着咱们贺公馆的原则,咱们是不理会的,这是咱们的信誉,知道么,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
海安道:“他要了两个房间,是贴在一起的,那两个雌儿一间,他自己一间,看他的样子,对那昏迷的雌儿还很是顾忌,我私底下听见他吩咐那丫环模样的,一定要好好儿的照顾那女子。”
“这样就好,看来他这也是捏了人质在手啊,咱别理他,先把主公这件事儿办好了。”
海安低声应了。
两人又商量了半天细节,这才去行动。
……
萧问筠醒来的时侯,只觉得口渴,渴得不得了,仿佛嗓子里能冒出烟来,她缓缓地睁开眼睛,便看清了香巧冷冷的表情。
“是你?”
“是我”香巧冷冷地道,“小姐,没曾想,到了最后,还是得由奴婢来侍侯您了。”
“这是哪儿?”
“奴婢不知……”香巧从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萧问筠的手里,冷冷地道,“反正不是萧府,您就别想了。”
萧问筠望了望她:“没曾想,你倒是挺机灵的,和他都能扯上关系?”
香巧脸色一黯,怒冲冲地走到椅子边坐下:“奴婢不过一条贱命,只得自己百般经营才能稍有活路,又怎么比得了小姐天生的富贵之命?一出生就有人百般怜爱?被人捧在手心里?”
萧问筠慢吞吞地望了她一眼:“你百般经营,如今可曾得偿所愿?”
香巧神色黯然,想起自己投靠了三殿下,本以为终于能熬出头了,但三殿下却什么都没有给她,连原来说好的要将她嫁给小官为妾的承诺都没兑现,反而让她重回萧府,再打听消息,可她还能打听得到么,萧问筠已然不相信她了,把她派往花园做杂工,做的是最低等的奴婢做的事,她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当初她不走错这一步,她还是萧府的二等丫环,虽比不上冷卉一些大丫环,但日子也算舒适,哪里象现在?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但谱一入到这里,见到了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有一些还面孔狰狞,身着粗糙,她便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以前完全没有来过的地方,富丽堂皇的萧府相比,简直是地狱一般。
她还看见了那些倚在栏杆之上,衣着鲜艳的女子,有着萎靡朦胧的面孔,她们眼底藏着熬夜后的疲惫,她感觉害怕,怕自己以后会变成她们的样子。
自小到大,有许多次,她都听见爹娘在隔壁房间窃窃而语:“香儿长大了,还能帮补不少钱,寻个好一点儿的地方,也不枉她做咱们的女儿一场……”
“可只有那些地方才能卖得起价钱……”
‘那些地方’是什么地方,从小到大,她在心底就想过许多次,爹娘为了使她听话,终向她描述过那些地方,她从村子里的其它的嘴里也听到过那些地方。
那些地方,有锦衣玉食,金银玉器,但也有莫名消失的人,遍体鳞伤地被抬回来埋在后山上的。
都是绮年玉貌的年轻女子。
她跟着这个人来到了这里,她知道这个人是三殿下手下的,地位比自己高了许多,当他要她帮助劫持萧问筠时,她也曾害怕过,但想起萧问筠对她的不公平,那种害怕便变成了愤恨。
更何况,她看出了那人的手段,如果他能将自己收为妻妾,也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搭乘的,也是一艘快要沉了的船。
可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人要她侍侯萧问筠……她记得他眼底的冰冷,如果她不照作,她会落得比这里的女人还不堪的下场。
她所想的一切,全都错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补偿她,她甚至怀疑,他或许连她的容貌都没能看得清楚。
她只是想后半生能嫁一个好人,能衣食安稳,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为什么目标这么难达到?
而萧问筠,就因为她出生侯府,身份高贵,无论到了哪里,都被人捧在手心里,连身陷囫囵,都要自己来侍侯?
为什么老天爷就这么的不公平?
她心底升起了一股狠意,如果这位高高在上的萧家大小姐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她会有什么表情?
可她不敢告诉她,她想起了那姓叶的人眼底冰冷的神色,他不会在乎自己这条人命萧问筠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四周围打量了一翻,见这房间虽小,但摆设全都是上好的檀木,椅凳上铺了织锦,垂下来的帷纱发着幽幽暗光,显然是由上好的鲛纱制成,桌上了细瓷摆设是精巧的景泰蓝镶嵌,镂空雕花的窗棂涂了金漆,其富贵程度和萧府相比不惶多让。
她不由在心底舒了口气,心想这必也是户大户人家,却不知道那姓林的把自己劫持而来,是为了什么?
姓林的不是林美人了,萧问筠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她自是不知道香巧也不清楚那人的底细,只知道那人是三殿下的属下。
萧问筠知道,香巧对她积怨已深,她是不会告诉她什么的。
她也没打算她能告诉自己什么,只是望了香巧道:“香巧,你百般钻营,如今定钻营出了一个新气象来了?”
香巧看清了她眼底的蔑意,浑身发抖:“不错,我没有钻营出什么新气象来,但如今大小姐您不也身陷囫囵?”
萧问筠笑了笑:“你以为你比我的情况会好一些?”
萧问筠从她的眼底看出了一丝害怕,心底起了丝疑惑,这到底是哪里,为什么香巧会有这样的表情?
“你是阶下之囚,而奴婢,却能自由走动,你说奴婢的情况会不会好一些?”香巧强自辩道。
萧问筠道:“既是如此,想必你也不想见到我,何不到门外站着,为何要滞留于此?”
香巧冷声道:“你以为你还是在萧府,我还是侍侯您的奴婢?”
萧问筠站起身来,朝门外走了去:“我却不想见到你的嘴脸,你既不出去,那便由我出去了罢?”
香巧一把拉住了她,狠狠地道:“大小姐,您别让奴婢难做。”
萧问筠感觉到她拉住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抬起头来望过去,却见她的眼底藏满了害怕,她心底那股奇特的感觉更加明显了,便一抽手,把手从香巧的掌中夺了出来,冷声道:“你说,这是哪里?”
香巧被她眼神一扫,竟不由自主地称了奴婢,答道:“奴婢着实不知。”
萧问筠一把推开了她,就想往门外走,两人正在纠缠,那房门却一下子被人打开了,有人道:“萧家大小姐,你能去得了哪里?”
萧问筠闻言望了过去,便见那男装‘林美人’从屏风后转了过来。
他一进门,便用冷冷的目光扫了香巧一眼,香巧的肩膀一缩,默默地退到角落里。
萧问筠见他容颜憔悴,一张巴掌大的脸更显得小了,倒有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神态,便关心地道:“林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这可不成,要说你做的是侍侯男人的事儿,容貌如果不好好儿打理,可就什么都完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香巧的神情,果见她满脸震惊之色,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朝‘林美人’望着,脸上现了崩溃之色,她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这香巧怕是不知道这人的另外一个身份,尚对他怀有希望。叶子初可不知道萧问筠心底打着什么算盘,也没有查觉到香巧内心的变化,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心想这贺公馆的当家虽没有露面,但他底下那位海安可是向自己打了包票,一定能送他出关如果李景誉和朝廷的人两方面都在找他,李景誉是为了要自己的一条命,而朝廷的人如果找到了他,也落不了什么好,不得已,他才来找这个京师最大的私运组织,只要他们收了钱,有了他们的帮手,无论是什么人,他们都能将之送往目地地,只要先在贺公馆事先落了定金,就有了保险了,别的人想要拿他的命,得先问过贺公馆的人。
贺公馆,是几十年都没有出过一笔坏帐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从心底舒了一口气,抬头朝萧问筠望过去,把她的讥讽只当成了耳边风,微微一笑:“萧姑娘日后还是叫我叶公子吧,那什么林美人,只当是一场笑话。”
他没有把香巧放在眼里,在他的心底,香巧已成了一个死人,只要此事过后,便是她从这世上消失之时所以,他连望都没望香巧一眼。
他没望着香巧,可萧问筠把香巧的表情却瞧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以极之同情的语气道:“林姐姐,不,叶公子,如今你恢复了这样的装扮,看起来可清爽了许多,不用再伺侯男人了,是不是感觉舒了一口气?”
叶子初见她一口一个将伺侯男人挂在嘴上,只以为她在图嘴边痛快,微微一笑:“萧姑娘还是想想自己的处境吧,别替他人担心那么多。”
萧问筠再叹一口气:“我的确很是担心呢,但想着林姐姐,不叶公子,原来和我们是姐妹,想来待我们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叶公子想必在等什么人吧?闲来无聊,不如叶公子跟我们说说,您以前是女人的时侯,为何扮得那么的象,能沉鱼落雁,连我这个女子见了,都有些妒忌?当时您擦的是紫品脂是吗?衣裙之间熏的,定是零陵香了,画眉所用的黛一定是染青石了?”
叶子初怔了一怔,心想这萧家的不但没有半丝儿的害怕,反而语话家常一般地说起装扮来,是不是她侯门大小姐天真惯了,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朝她望了过去,见她满眼的兴致勃勃,不由在心底冷笑,心想这大小姐当真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与此同时,他也有一些挫败,心想自己还怕她哭闹,以免惹得贺公馆的人起疑心,特地地叫了香巧看住她,哪知她全没有一丝儿的惹麻烦的念头,反而把他当成了闺中蜜友,真的一幅想和他仔细讨论那装扮的想法?
香巧的心沉到了谷底,从叶子初并不否认的表情来看,他以前当真是一名伺侯男人的人。如果他只是一名犯错了的逃犯,只要他身上带足了银两,她自然还有机会和他过上好日子。但他是一位伺侯男人的人,一个对女人没有兴趣的人,她日后怎么和他一起?
她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等他将她利用尽了,她的下场,不会比萧问筠好。
她心底转过了千百种念头,她要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样的处境?
她绝望地朝萧问筠望过去,却发现她颇含深意地朝自己微微一笑,她忽然间明白,只有萧问筠能救得了她,只要她能将功补过,大小姐至多将她打发成最低等的奴婢,但在萧府,既使是最低等的奴婢,也比回她那个家好。叶子初自是不知道萧问筠已经成功地离间了香巧,此时,他对萧问筠那滔滔不绝的话语感觉很厌烦,心想这天真大小姐怎么这么多话?
他左右看了看,想拿块布巾子把她的嘴堵上,他还没有行动,萧问筠倒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来了,叹了口气道:“其实咱们现在说说话,一片和乐,那是最好的,有段时间……叶公子想必也听说过,我和我那庶妹妹当众打了一架……”
她特别强调‘当众’那两个字。
这事儿传遍了京城,如果不知道的人那是瞎子和聋子兼傻子而且那当众的‘众’是满京师的贵人全都集中在一处的‘众’,叶子初深深地感觉到了她的‘不要脸’程度可以随时随地的发做。
别看她表面上一幅名门闺秀的娇弱模样,那娇弱也是一种骨子里透着泼意的娇弱,自己总不能老把她打昏了吧,这可是会引起他人注意的,再说了打昏了她,这可难以操作不是?
【第一百三十章】 卖人分成的烦恼
叶子初思索了,心想这萧家的可真是泼名在外的,万一她哭闹了起来……现如今可是在贺公馆,贺公馆虽然不理你这些事儿,但万一扰到了他们的清静,他们可是不管的……我也不能老把她的嘴堵着,她总得吃饭喝水吧,瞅她的样子,她是准备一有机会就耍一回泼了?
这机会可是怎么防也防不住的啊。
叶子初迟疑了。
要把她好好儿哄着才行。。
萧问筠此时深切地感觉到泼名在外还是有好处的,从香巧的字语行间之间,她也瞧出来了,叶子初现在自顾不暇,来到这处地方也是非常的鬼崇……想一想他的处境,他现在可成了过街的老鼠了?
于是她再笑了笑:“叶公子,左右无事,不如你来告诉我,我要怎么样配合你才能达到您的要求呢?”
叶子初迟疑加上怀疑了,他以前不是没干过掳人越货的勾当,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被掳的人完全没有半分儿的担心害怕,还很好心地准备配合他?
他还准备着一翻恐吓之辞的,现如今都用不着了,他看着萧问筠兴趣盎然的脸,忽地有些寂寞了……
他可不知道,萧问筠重生一次之后,连刀剑砍断脖子的经历都有了,还会怕他个掳人劫杀?
当然,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如果知道了,只怕也有几分惊怕的,说到底,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因为她的插手,推动了一系列的变化,这以后发生的事,已经不是她能预测的了,比如说这被叶子初掳来的经历,前世可没有经历过,就连叶子初这个人,她在前世都没有听过。
在这一世,她将所有的矛盾激化,这才引得这些屑小蹦到了前台。
她可不知道,正因为有她,也造就了另外一个原本在前世默默无闻的人,使得他一举成名,天下尽知。
叶子初心底打了七八个狠毒的念头,但到了最后,都被现如今的形势给打消了下去,因他知道,贺公馆可不是一个一般的地方,这里控制着黑白两道明里暗里的势力。
顾名思议,贺公馆是替人解决问题的地方。
它可以说是最大的ji院,有最美的美人,但这只是它的副业,它私底下的接的秘密任务更让人心惊。
它能派人杀最难杀的人。
也能保得下上了断头台的最穷凶极恶的罪犯还能将被黑白两道追杀的人平安地想送到哪儿就送到哪儿当然,它的收费也不低。
就现如今来说,叶子初已经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款了。
但为了能买他一条命,这还是值得的。
他的命很宝贵,因此,他不想因为萧问筠的一些小要求而节外生枝。
于是扯了嘴角笑了笑:“萧姑娘,只要你听话,本公子可以保证,只要此事过了,你很快就能回家。”
萧问筠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我听话,听话,很听话……叶公子,那您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以前是怎么样装扮成林美人的么?”
叶子初的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指甲嵌进了掌心刺痛刺痛的,深吸了几口气才把心头的火压了下去,心想过了这段时间我再来教教你怎么变成林美人。香巧缩在屋子一角,心底既是绝望又是震惊……他是林美人?听说那是二殿下的妃嫔?他怎么会是林美人……她看清了叶子初对着萧问筠时眼底几次三番露出来的极为狠绝的杀意,有好几次,她都看清楚叶子初的手放在腰间准备拔刀了,可萧问筠全无所觉,笑得依旧和风细雨。
她忽然间感觉,她以前所做的全都错了,她依靠错了人,投靠错了地方,她以为能带给她安全稳定的男人,没有她的小姐能带给她的多。
她的依靠,一直在她身边。
三人各怀心思共处一堂,叶子初保持着哑然无语,香巧缩在一边也静默无声,整间屋子只是那被掳之人萧问筠兴致勃勃兴趣盎然,一再地向叶子初求教种种脸上涂抹何种胭脂之类的问题。
于是,贺大家带着海安很斯文地敲门来拜访他们的大客户叶公子的时侯,隔着门框,首先听到的是女人的吱喳声……两人一对眼,迷惑:不是说这叶子初拿了个女人作人质么?这人质怎么这么多话?
而且听声音很高兴?
哭泣求饶半丝儿也没有?
难道咱们弄错了,这女人不是人质?而是叶子初的主人?叶子初来求人护送出关,其实是为了让这女人出关?
可不象啊?
明明说定了要护送的人是叶子初的。
名贴上都写了:叶子初,男
别的都可能弄错,那性别怎么会弄错?
贺大家抚着脸上遮了半边脸的铁皮面具,心想,这叶子初的性别他是知之极深的,他们两人,可有自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的情意他心底一声冷笑。
海安也有同样的疑惑,低声问道:“大家,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要不要属下再去查查?”
贺大家想着主公这两天就要来了,讨好他的玩艺儿可就落在门里面的人身上了,低声道:“别多事,把咱们自己的事办好就行了。”
海安这才敲了敲门,道:“叶子公可在里面?我们大当家前来拜访。”
屋子里的女人声音这才停了。
停了一小会儿。
贺大家与海安都听得清楚,那女人轻脆之极地道:“大当家?叶公子,给本小姐引见引见”
两人再一对眼:这女人看来身份不低啊,绝对不象人质啊您瞧瞧,对她的嚣张,叶子初都没有出声反对了。
又隔了一会儿,才听到叶子初的声音:“好。”
他们自是不知道这叶子初忍了多大的气才说出这个‘好’字来。
对叶子初的狠毒,贺大家是知之甚深的,他的心底没有怜悯,只要是碍着他事的,无论老少,无论以前待他多好的人,他都能下得去手去除……贺大家又摸了摸他脸上的那块铁制面具。
唯一能使他低头的人,便是对他有利的人,能给他带来权利利益的人所以,从门内三言两语的对话来看,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一个一般的人,起码能钳制叶子初。
那么,将叶子初当成玩艺儿讨好主公这件事,要不要和她打个商量,事成之后和她三七分成?又或是对半开呢?
听她的语气,她的叶子初可没有什么好感?
也许能把叶子初用于其它用途,还能赚上几个小钱,她还挺乐意的呢贺大家心底转了千百个念头,心想,这叶子初不是个东西,但咱们主公说了,不能牵连无辜,说不定他的主人是个好的?
不行,咱得瞧清楚一点。
他想,凭着他混迹于江湖多年的那一双眼,这女人的底细还不给他瞧得一清二楚?
如果这女人对叶子初有拥有权又对叶子初没好感,那么,咱们就拉多一个同盟进来,最多给她些银子,咱们可不能让主公责怪咱们做买卖不公平,可不能败坏了贺公馆在主公眼底良好的信誉。贺大家又摸了摸脸上的铁皮面具,跟着海安走进了房间。
他一走进去,这房间就更加地窄了,可房间虽窄,屋子的人站立的布局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叶子初和另一丫环站着,微弯着腰……他自是不知道叶子初之所以弯着腰,那是无可奈何颓废的……瞧在他的眼底,叶子初的神态很恭敬……
而那名女子,大刀金马地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手里还捧了个茶杯,目光漫不经心,见自己进来,也不过揭起眼皮望了一眼那气势,很夺人啊。
贺大家心想。
海安也心想。
这是人质该有的模样么?
哪个人质能做成她这幅模样,那人人都去做人质算了。贺大家与海安一起,彻底地推翻了萧问筠是人质的想法。
他们自是不知道,萧问筠之所以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又喝了口茶,那是因为说的废话太多,嘴有些干了,而坐在椅子上,那是因为这么一来,端着茶比较顺手,至于揭了揭眼皮望了贺大家一眼,那是正在歇气儿,还没从滔滔不绝的话语中缓过神来呢。至于漫不经心,那是茶杯揭开,一不小心,熏着眼了。
所以说,有些误会,全是在不经意之间发生的。
比如说这叶子初,好不容易披荆斩棘地把萧问筠从萧府掳了出来,以充做人质,要替他日后平安顺利地逃跑做为筹码,却哪里知道,被萧问筠的泼名一吓,不得不忍气吞声,只能想着利用完她后事后报仇,却哪里知道忙中出错,让她喝了一口小茶,被人误会她变成了主子,他自己变成了她的属下,从而改变了他以后所有的安排和计划?
因而说,有的时侯,一口小茶也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啊。这女人太摆架子了,你虽是主子,也不能人家大当家来拜访,你连站都不站起来吧?
贺大家有些生气,沉默不语。
海安知道当家的想法,忙从他身边闪向前边:“叶公子,这是我们大当家的,因你们是大客户,所以大当家特意来拜访。”
海安的意思,既然叶公子你是小喽罗,那当然得由我这个小喽罗和您先商谈商谈,等到你家主子不摆架子了,再和我们贺大家彻底谈谈。
叶子初可不知道海安心底转的念头,得知贺公馆的大当家亲自来拜访,忙上前行礼:“在下见过大当家。”
贺大家没望他,拿眼把那女子望着,见那女子用杯盖浮了浮茶叶,继续喝茶,更生气了,又把她上下一打量,见她穿着不菲,年纪虽小……自从有了主公年少出英雄的前奏之后,贺大家再也不敢看不起年少之人了……所以,他想,年龄不成问题,问题是这女子肯定不简单。很少有见了他这幅模样而淡定如此的。
一般的看了他脸上那铁面具会吓哭的人都有,何况是一个小小的深闺女子?
他当然不知道,萧问筠被那热茶熏得眼睛朦胧,当然,等她眼睛不朦胧了,看清了十步之远处站着的铁面具当家了,心底很是吃惊了一下的……可惜她吃惊的时侯,贺大家已气得将目光转开了。
再加上萧问筠前世连血溅满地的场面都经历过,所以把他的面具再多看几眼,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所以,等贺大家再转过视线过来仔细研究她的时侯,她又是一幅淡定模样了。
她是人质,做为一个人质,便得有做人质的本份,比如说绑票者和别人谈话的时侯,她是不方便插嘴的,所以,她便依旧端了茶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她可没有半分儿的摆架子的念头的。
可贺大家不明白,海安也不明白,叶子初更不明白啊。叶子初拱手向贺大家行礼了,可贺大家理都没理他,把鼻孔更加地朝天了。他很迷惑,心想难道是我的钱给得太少,又或是发现了里面掺了假银票,所以才让贺大家对自己略有些不满的?
他脱困,可全在贺公馆的身上。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道:“大当家,不如咱们出去谈?”
萧问筠这时才插了一句嘴:“是啊,谈好了再告诉我。”
听了这话,贺大家鼻子都气歪了,心想你什么意思,你不出面,派个小喽罗来和我这个大当家谈,还谈好了再告诉你?
叶子初也生气,气得心火直往上冒,心想你做为一个人质,就应当有做人质的本份……你什么都插句嘴,你是个人质么?但想一想她的泼名,马上气也顺了下来了……还好她没有哭闹耍泼以坏我大事,至于她偶尔的多嘴,我就勉强原谅她吧她温顺下来好好的当一回人质,这可是压倒一切的大任务在此期间,香巧已缩在一角转了无数的念头了,她决定要把自己这一线生机把握住,所以,她怯怯地走到萧问筠面前:“小姐,您的茶凉了么,要不要奴婢给您换杯新的?”
萧问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好。”
贺大家与海安再一次肯定了她的气势那的确是不同凡想的。这个女人的确对这丫环有拥有权的。
那么对叶子初有没有拥有权呢?
这要仔细地考究考究才是。
贺大家勉强把气缓缓地顺了下去,给自己为萧问筠的摆架子找了个借口:虽说她权力大,但是她年纪小啊,虽说她爱摆架子,但是她神气啊……年纪轻有几分嚣张那是应该的,想当年,咱们年轻的时侯,不也目高于顶,全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
就连主公,那么谦逊的一个人,但由于年轻,还不是一样的有些时侯爱翻白眼儿瞧人?特别是感觉那人白痴的时侯?只不过他掩饰得好有好几次,自己偷偷地观察主公的表睛,都看见了他沉默的谦逊表面下其实有一颗极嚣张的心。
贺大家终于顺下了气,在海安的带领下从这房门里出去了。
叶子初很是迷惑,为什么贺大家从进门开始直至出门,都不发一言?半睁着眼皮望都不望自己一下?到底是贺公馆的当家啊,派头大啊,可能因为我这次给的钱数目实在太大,这才勉强来到这里和我打声招呼?
叶子初跟在贺大家的屁股后头一边想,一边往外走。
三人各怀心思刚走到门边,就听见萧问筠在其身后道:“香巧,风大,关门。”
贺大家自是又气了一下,手里拿的旱烟锅子一下子敲在门框上。
叶子初吸着气把那口气咽下了,心想等此事过了,看我怎么炮制你,我要半门放狗。他想象着萧问筠被两头恶狗撕扯追赶,气忽然间平了,嘴角还露出丝微笑来。
看在海安与贺大家的眼里,心想,这姓叶的是多么的温顺啊与心胸宽阔啊,在这么嚣张的女人面前?依他以前的品性绝对是不可能的,看来这姓叶的被这女人吃得牢牢的啊,看来这姓叶的的确是这女人的属下啊……那么,这往后的计划,要不要和她商量,让她抽成呢?
看来,他们以前都弄错了,那女人昏迷着被抬进了客栈,不是因为被充当人质弄昏了抬进来的,是因为睡着了不愿意走路,要人扶了进来的?
这种女子天朝肯定是没有的,但听闻夷边避境有一个小国是女主为尊的,那里的女人可是什么怪僻都有。
两人一对眼,同时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肯定与疑惑的神色来。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首先,她身上穿的衣饰虽然华贵非常,和豪门深闺里的闺秀差不了多少,但依她的年纪来看,处于深闺中的女子哪有这样的气势,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看透世情的气势啊,是一种女王的气势两人又同时想到了女王了。
想到女王的同时,两人又同时回头望了叶子初一眼,心底想着这条狠毒的毒蛇在她手底下都温顺得很……看来她手里有叶子初想要获得的利益?
有什么人能给叶子初利益?
深闺小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海安悄悄地附耳对贺大家道:“大当家,他要逃往夷边。”
贺大家豁然开朗:“海安,你去查查,看看夷边浓雾顶有没有商队进京?”
海安低声道:“大当家,您怀疑……”
贺大家道:“不错,浓雾顶的东女国是白狼夷族,那里是以女主为尊的,听闻那里的女王开始换代了,那里的女王既将登基之时,便有一次秘密的中原之行,扮成中原人,独自进京,挑选几位丈夫带回去,莫非叶子初是她的第一个选择?”
海安道:“依我看不象,小的虽然视力不太好,但也看得出这女子对叶子初非常的厌恶,依小的看,这叶子初怕是想成为人家的入幕之宾,人家还不愿意呢,看来,他只是依附着她,逃往东女国。”
贺大家挡了被铁面套遮住了的半边脸乍惊乍喜:“这可一定得查清楚了,如果这叶子初成了东女国的入幕之宾,咱们只得另想办法了,贺公馆在中原虽然势大力大,但这东女国可不是好惹的,咱们可不能和她抢男人如果不是入幕之宾,那就好办了,咱们和她商量商量,借她这个属下用上几日……依我看,主公如果喜欢男人,对他也新鲜不了几日……东女国的女主定是很开明的,能用他赚上些银子定是愿意的,反正她们挑选的男人不只一个两个……更何况这一位还不是她的选择呢?”
海安再回头望了叶子初一眼,见他离他们十步之远处站着,脸上的神色很忧郁……看在他的眼底,越发确认了这叶子初正烦恼着不能被东女国未来的女王选上呢他于是道:“大当家,那属下尽快去查明?看看东女国未来的女王是不是秘密进京了?”
贺大家道:“恩,我在这边再仔细试探一下这女人,看看她对叶子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海安道:“行,大当家,您放心,剩下的事,全都交给我吧。”
……
李景乾与秦慕唐从萧府一出来,便急急地上马,往八府衙门而去。
秦慕唐看他担忧焦灼的样子,劝道:“四殿下,您别忧心,萧侯爷已经广派人手在到处寻找了,一定会将萧姑娘找回来的,她这么大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不见了的。”
李景乾脸上忧色未减:“萧侯爷为了顾忌名声,也不敢大张棋鼓地去找,我们还得多方设法才是。”
秦慕唐道:“我们也要听从萧侯爷的意思,也不能太过张扬,又不能调集衙役,以免有损萧姑娘的名声。”
李景乾脸上现了丝坚毅:“无论怎么样,本王都会娶她的。”
秦慕唐心想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跟我说,我只认为你在趁火打劫,认定人家萧姑娘失踪了,定会遭遇不幸,没人敢娶了,你就接收下来……可依我看,你想得倒挺美的,人家萧姑娘对你可没那意思。
他心底虽想着,脸上半分儿也不表现出来,恭敬而佩服地道:“四殿下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