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黑衣人面目安详地死去了。
朱雀感到难过:“其实他一心只想救他认识的那个人,我不应该骗他,如果我告诉他真相,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公子看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脸楚楚,拥她入怀:“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身中剧毒,不人不鬼的活着,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非常痛苦的折磨。”
“公子!”朱雀问,“我们可以安葬他吗?”
公子坚决地回答:“不行。”
朱雀推开公子,指着他瞠目结舌道:“他是为救我们而死的。”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让他死的不值。”
朱雀擦擦眼泪:“这话怎么说?”
“刚才那些狼人随时会返回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不然,后果很严重。”
朱雀呆了呆:“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理智。”
公子弯腰跪地,恭恭敬敬向黑衣人叩了三个头,起身,抚起朱雀,“我们走吧。”
这森林里危机重重,没有马匹想要安全地返回原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黑衣人的死,让朱雀有些灰心,答应阎王的时候没有想到,本来以为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任务,做起来却如此困难重重。
谁知刚走没几步,竟听到马蹄声攒动,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失踪了一夜的阿莱。他骑着白马,枣红马紧跟在后。
这可是意外的惊喜。
“阿莱?原来你真的没死!”朱雀大叫。
阿莱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出现,喜极而泣:“公子,我总算找到你了。”
原来阿莱昨晚寻找食物的时候,意外地碰到了一群狼人,那些人凶残成性,幸好他机灵,躲过了他们的追击。等到他回去的时候,发现公子与朱雀都不见了。从公子留下来的暗号中又得知,他们竟是去寻他了。阿莱知道情况不妙,便带着两匹马去寻回公子两人。那些狼人虽然厉害,但他们可跑不过这两匹神骏的宝马。虽然中途遇见过几次,但每一次都能安全地逃开。这也多亏了这两匹马强劲的脚力。
三人碰面,当然来不及细述。此地不宜久留,翻身上马,远远地离开了。
在朱雀的引路下,三人只花了两天一夜就走出了那片山林了。
站在辽阔的草地上,回望身后绵延起伏的山林,白色云雾缭绕在山林中,宛如仙境,美得像一幅笔墨生动的工笔画。世人只惊叹它的辽阔壮美,又有谁亲历过里面的惊险?
“终于,出来了。”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草地上清新的空气。
迷魂林、宝塔、画像的神秘女子、黑衣人、狼人……一切的一切,皆抛诸在记忆里,但愿它们能锁在心里看不见的角落里,永远不再被提及。
朱雀正想问问公子有什么打算,公子伸手将她抱下马,阿莱骑在马上望着他们。
公子向朱雀抱抱拳:“人生相遇,终要一别。朱姑娘,我们就送你到这里吧。但愿他日山水有相逢。”
朱雀心有不舍,眼神闪烁:“可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能不能……”
公子略带歉意道:“朱姑娘,我真的有急事,带着你恐怕不方便。”
一直不言语的阿莱说话了:“朱姑娘,我们当初谈好的条件是送你出林便可以了,你可不能坐地起价啊!”
朱雀急道:“不、不、不!我并没有想做地起价。我只是……只是……”心乱如麻得语无论次,“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
阿莱笑笑:“可我家公子不这么想,朱姑娘不要自作多情了。”
朱雀努力地更正:“不是这样的,我们是朋友。”眼睛楚楚地望向公子,“公子,你说对吗?”
公子别过脸去不看她。
“看来我家公子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你还是不要纠缠下去了。毕竟,我家公子和你只存在相互利用的关系。”
公子的默不作声、冰冷淡漠的态度已经让朱雀的心抽痛了一下,阿莱的话更是令她费解。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莱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利用我家公子的马匹带你出山林,而公子利用你知晓五行之术破解林中的迷道。”
朱雀不敢相信地望向公子:“就是说,因为我识路你们才肯带着我吗?”
公子没有看她,负手而立,沉默不言。
朱雀望着公子冷漠的背影,觉得鼻子直发酸,“公子,你在狼群追着我们跑的时候,没有放弃我,是因为我能带你们出山林的关系吗?你在我被黑衣人袭击的时候救下我,也是因为我能带你们出山林?你在我们被狼人攻击的时候,鼓励我不放弃的那番话,还是为着我能带你们出山林?”
泪水悄然划下:“你所做的,让我感动的一切,都不是发自真心的吗?是为了利用我,才对我那么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拉住公子的手,“告诉我,刚才我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是这么想的对不对?你没有利用我对不对?公子,你看看我,你回头看着我的眼睛,求你告诉我答案。”
公子转过身,依旧是温暖如春的笑意,目光却像被数九寒天的水浸过一般,吐出的话语也是冰冷刺骨。
“很抱歉,朱姑娘,我利用了你。”
朱雀后退,不敢相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那个时候,他所说的所做的,那么的诚恳,发自内心的诚恳。结果从险境中一出来,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公子冷冷道:“因为如果姑娘死了,我和阿莱就永远地困在那里面。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都能活着出来。活着总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伸手入怀,摸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这些银两,就当答谢姑娘的指路之恩。告辞!”
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渐行渐远,被留下来的女子慢慢在由大变小,最后化为一个小点,直到最后在眼睛中消失不见,公子勒紧缰绳,骏马双蹄飞起,一阵嘶鸣。
阿莱追上来,“公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对朱姑娘说出那番话?我看她真的好伤心。”
公子落寞道:“人生在世,谁没几件伤心的事?就算她真的伤痛,也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放心吧,她过几天就会忘记的。”
阿莱挠挠头:“可我看得出来,公子你喜欢朱姑娘,不如……”
“不如什么?”公子疾言厉色地打断阿莱的话,“我不能让感情成为我的弱点!”
见公子满面怒容,阿莱噤若寒蝉,再不多言,挥鞭打马而去。
草地上空几只雄鹰展翅翱翔,公子扔下的银票纸片似的飘然而落。
望着公子策马远去,直至消失在地平线,朱雀收住了泪水。
“实在是太坏了!”伸手抹了把脸,“可恶透了。”
低头望着躺在草地上孤零零的银票,弯唇诮然一笑,“拿钱打发么?谁稀罕啊!我才不会要呢。”
提脚就要离开,走了几步,又调转回头,“唉,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有钱拿不拿白不拿。从这里到京城远着呢,一路上路费、服装费、住宿费、吃食费,哪一样不需要花钱?”
不情不愿地弯腰拾起地上的银票,低头一看面额,不多也不少,这一路到京城的路费是绰绰有余了。脸上又重新展露笑颜:“哈哈!这一下路费不用愁了。”
不过,要怎么才能走出这片草地呢?
真是才出山林,又遇草地。当初在阴间看电视节目的时候,有一个叫中国的国家,在抗战时期,二万五千里长征,走了整整13个月帮走完。天知道他们是怎么走的。
她当然没那么傻,首要的是雇辆马车。
四下一望,只见东面隐隐有个村郭。
好吧,就去那里了。
朱雀咬咬牙,跋腿朝着目的地飞奔而去。
朱雀问:“大婶,你知道这村子在哪可以雇马车?”
大婶一边喂鸡一边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连句姐姐也不会叫啊!”
朱雀嚷道:“就你这样的还叫姐姐?”
大婶怒:“哪来的不懂事的丫头,走!走!走!别耽误老娘我干活。”
朱雀指着大婶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娘,”吸取教训,朱雀对着一头银发的老奶奶讨好地笑着,“你知道这村子哪里可以雇马车吗?”
“你说什么?蚂蚱?”老奶奶张开牙快掉光的嘴,话都说不清楚,“你一个大姑娘还玩蚂蚱?”
“不不不!我说的是,马——车——”马车两个字特地说得很大声。
“什么?”老奶奶将耳朵凑过来,“你要抹车?这里哪里有车子给你抹哦~姑娘哟,你饶了我这个老太婆吧。”
朱雀叹气,“你也饶了我吧。”
四下望望,整个村子也就十来户人家。往回头路走去,见到刚才的大婶,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姐姐~”
大婶得意地笑:“哟,是哪阵风又把姑娘给吹回来了。风太大,老娘我听不太清楚啰!”
朱雀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嘛!人家也是看你长得如花似玉,把我都给比下去了,一时嫉妒,才会言语有失,得罪了姐姐。”
大婶脸笑得像朵绽放的菊花:“这才是好姑娘。”
“那么,”朱雀舔舔唇,“姐姐可以告诉我,哪里可以雇到马车了吗?”
大婶笑:“这里小村小店的,哪里会有马车?”
朱雀垂头丧气,结果,还是得步行吗?
“不过呀,”大婶拉住将要走的朱雀,“马车虽然没有,牛车行吗?”
“牛车?”妈呀!古代还有这玩意?好吧,聊胜于无,朱雀点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大婶拍拍她的手,“姑娘,你太走运了。本来这村子也牛车都没有的,可是明天村里的孙秀才要到南都去,姑娘可以跟着去到南都再雇马车。说起来,南都可是个大城市、好地方啊!听说那里花布新衣到处都是,质量又好又便宜。啊啊!可惜我要守着我家那汉子,没福气到那里去见识见识。”
忽略掉后半段没用的信息,朱雀问道:“孙秀才?他又是谁?”
“姑娘你不知道啊!咱迷林村的孙秀才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读书人,长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过,姑娘你不可以打人家的主意,他可是有主的人了。早些年,他与王村里正的女儿王如心定了亲,只因为前两年,王如心一家搬到南都去了,这才将他俩的婚事耽搁下来。”
对于这种八卦消息,朱雀甚是感兴趣,“呀,莫不是王里正嫌弃孙秀才?”
“嘘~~”大婶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对话不小心被听了去,“小声点,别让孙秀才听了去,伤心。”
“意思是我猜对了?”
大婶低声说:“我们都是这么猜测,可不敢让孙秀才听到。”
“哦~~”朱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孙秀才要进城去向岳父大人宣战了。”
“唉呀!姑娘快别这样说。孙秀才是什么人啊,人家可是前途有为的好青年,还怕讨不着老婆吗?就连老娘我看见他也……恨不得……你懂的。”说着,向她眨眨眼,捂脸作娇羞状。
朱雀似乎可以听到大婶心中小鹿乱撞,鸡皮疙瘩霎时掉了一地,心想,这大婶一大把年纪见了孙秀才还春心萌动,当真好笑。
她竭力忍住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假装惊奇道:“不是为了讨老婆,那他去南都做什么?”
“姑娘你是外地人,难怪你不知道。我们南都每年都举行大型的围棋比赛,胜利者不单能拿到丰厚的奖品,还可以得到去帝都与皇帝对弈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朱雀点点头,赞叹道,“为了前途而努力,有志气!”
大婶立即羞答答地笑着,好像刚刚朱雀夸赞的是她自己,“哎哟,如果孙秀才不是这么努力奋进的话,我又怎么会,又怎么会对他……”再次娇羞捂脸。
朱雀马上奉承:“当然了,孙秀才年青有为。姐姐你也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想必孙秀才早就对姐姐爱慕得紧了。只恨相逢得晚,姐姐已嫁为人妇,使得他黯然神伤,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这世间徒留憾事。”
大婶伸手拿帕抹脸,泣道:“妹妹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这些年,我的一番心事都没法诉说,唯有灯知罢了。妹妹果然是我的知已。”
☆、第 10 章
为了能顺利坐上牛车至南都,朱雀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不断恭维这位虚荣的大婶,将她从头至脚都赞美了一番,有些话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可大婶却开心得恨不得蹦起来。
最后,朱雀才小心翼翼地问:“姐姐,孙秀才明天就要启程了,你说他会愿意带着我一起出发吗?毕竟,我相对于他来说,可是个陌生人。”
大婶骄傲地拍拍胸脯:“这事妹妹请放心。孙秀才和我家那汉子有点交情,只要我家汉子跟他一提,我敢担保他一定会应承。”
“如此,妹妹就只有依靠姐姐了。”
虚伪的称姐道妹果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大婶的丈夫何大叔一回家,便被推出门,没过一会儿回来,“这事,成了。”
朱雀开心得不知说什么好。
跟在何大叔身后的一人忽然冒出来,手握折扇,弯腰向朱雀作了个揖,“在下孙宁,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吾好有个称呼。”
原来是那个大婶杀手“酸”秀才,果然是够“酸”的。
但见他眉清目朗,宽肩窄腰,倒是丰神俊朗,只是浑身上下透着那么一股迂腐之味。
朱雀瞥了大婶一眼,只见大婶满面通红,呼吸急促,两只眼睛亮得像夏夜的星星,灼灼地望着孙秀才。而何大叔一脸的憨相,对于老婆的精神出轨一无所知。
无知是福啊!
朱雀暗暗觉得好笑,也向孙秀才回了一礼,“我叫朱雀。”
“原来是朱姑娘。但不知朱姑娘去南都所为何事。”
朱雀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当然是寻亲了。”
“不知是何亲人?”
朱雀叹气,假意悲伤道,“是我的父亲。他早年离家,去年失了行踪。我一直都在寻找他的下落。听闻南都有场大型的棋弈,我父亲最爱对弈,我想,这样的盛况他一定不会错过的。”
孙秀才不由得感动:“朱姑娘真是孝顺。”
朱雀心里得意:搞定!
孝顺的朱姑娘在上路的时候露出了她魔鬼的面目。
这不能怪她,从迷言村到南都整整需要一天的路程,难道人生还有比跟一个酸秀才一起上路更悲催的么?听他说话比听牛车的车轱辘声还无聊。
“喂,酸秀才。你的牛车真的比我用两条脚走路还慢啊!”朱雀歪倒在牛车上,占用了车上大部分空间,赶车的是村子里忠厚老实的李老头,朱雀可以肯定,那老头一定是眼花耳聋了,真不敢相信村子里面的人竟然会让他来赶车,不担心一个不小心翻车,把他们村的读书天才酸秀才弄伤吗
“朱姑娘,吾等做人需感恩戴德,这辆牛车是村子里的人好不容易匀出来送吾至南都的。姑娘既然上了车,就应该感谢上苍对吾等的恩赐,不可再有此等怠慢之言。”孙宁痛心疾首,抑天发表慷慨激昂的言论,“如若不然,等姑娘百年归西之后,至阎王那里点卯,阎王就姑娘在人间的所为,会判姑娘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火海,地狱的生活苦不堪言……”
“停——”朱雀做个打住的手势,“说到阎王,没人比我更清楚的了,他那老家伙就爱折腾人,才不会管你在人间做过多少好事呢。人一死,万事皆空。阎王最讨厌人死后阴魂还对前事念念不忘了,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酸秀才,他如果见到你,一定恨不得地狱再有个十九层。”
对于她这番狂妄大敢的言论,孙秀才直道罪过,“怪不得先圣有云,惟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是吗?”朱雀笑得不怀好意,“我想如果说这话的先圣见到你这个酸秀才,一定将原原话改成‘惟迂腐秀才难养也’,然后活活被你气死。哈哈哈!”
孙宁摇头叹道:“吾总算知道,为何姑娘的父亲会离家出走了。”
朱雀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昨天编就的谎言,没想到他竟深信不疑,不由得暗暗好笑。
“我说酸秀才,你快别说我了,你自己还不是跟我一样,大家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罢了。”
孙宁奇道:“朱姑娘何出此言?”
朱雀拍拍他的肩膀,“你快别装了,村子里谁不知你被王家的女儿甩了,她一定是嫌弃你又酸又穷,所以飞似的逃了。”
孙宁涨红着脸,憋着气道:“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
看着他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朱雀心花怒放,笑得花枝乱颤,继续打击,“我说酸秀才,人家好不容易逃到了南都,你何必巴巴儿的追过去呢?难道你为了讨老婆,里子面子统统都不顾了吗?”
孙宁呛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去见先圣,过了良久,方道:“吾至南都并不为了女人,实是为实现吾平生素愿。”
朱雀笑:“知道,知道。我懂得的,你的平生素愿就是娶到王如心,参加棋弈比赛只是为了做掩护。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孙宁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可以塞鸡蛋,“姑娘断章取义的能力实是吾平生未见。”
“不,”朱雀摊摊手,“我从不说毫无根据的话。”
“不知姑娘的根据从何而来,吾愿洗耳恭听。”
“我从不做揭人短处的事,不过你一定要问的话,盛情难却我只好勉为其难的说了。”
孙宁表示自己在听。
朱雀轻咳一声,“根据一、棋弈比赛还有一个月才开始,你为什么眼巴巴的赶去?”
“姑娘实是冤枉吾的用心了,吾之所以早一个月去,实是为了熟悉比赛的形势,兵家有云:知已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朱雀无所谓的笑:“虽然借口找得很拙劣,但我姑且听之吧。”幸好她还有后备方案,“根据二,你一听我说到王小姐的名字,就眼神迷离、呼吸急促。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孙宁死鸭子嘴硬:“那是因为吾听了姑娘胡说八道,气急之下的反映。”
对于死不承认的敌人,有时候需要胡绞蛮缠,朱雀瞪着眼,“总之,你就是喜欢她,虽然你不承认,可我知道,你就是喜欢王小姐!”
孙宁无语,沉默半响方道:“吾实不明白,朱姑娘最关心的不应该是令尊的行踪吗?怎么对吾的琐事如此关怀?”
啊哦~看来胡绞蛮缠不成功,反被她看不起的酸秀才将了一军,朱雀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局面呢?
不过,有时候老天比较爱帮祸害的忙。
牛车前横着一条河,河水哗啦啦湍急自西向东流去。牛车停下来,打断两人的对话,及时救了朱雀的场子。
赶车的李老头手拿鞭子,回过头一脸苦相地说:“孙相公,这里有条河,牛车载着你们过不去。”
“这里的河水为何如此湍急?吾记得半年前吾经过这里时,只有一条小水沟。”
是时候表现出作为老人的知识面了,“孙相公啊!你有所不知啊!前几天这一带下了大雨,这河水就是从那边的山林里流出来的。”
“如此,吾等就下车赤脚渡河吧。”
什么?!赤脚过河?!
朱雀惊!
难道要我挽衣赤脚的让酸秀才这色胚觑了去?不行,不行,牺牲太大,我做不到。
眼见着孙秀才挽好了裤角,正欲渡河,朱雀走过去,理所当然地说:“孙秀才,背我过去。”
孙秀才为难:“先圣有云: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莫要为难在下。”
朱雀怒:“那先圣有没有让你见死不救?”
孙秀才道:“只是渡河而已,实不会要了姑娘的命,何来的见死不救?”
朱雀冷笑:“当然了,渡河不会要了你的命,但那并不代表不会要了我的。我八岁那年,不小心掉河溺水,所以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一看到河就害怕得浑身发抖。现在你要我渡河,那跟要了我的命有什么区别?”说完,朱雀感觉现在撒谎跟喝白开水一样简单。
挺直腰板,孙秀才又欲对朱雀进行长篇大论的教育,“遇到困难,需学会迎难而上,不是逃避不敢勇于面对……”
才懒得听他那罗里八嗦的长篇大论,朱雀左手揪住他的衣领,右手握拳高高扬起,狰狞着脸威胁:“一句话,你背还是不背?”
大概没想到朱雀娇弱的外表下会有如此彪悍的一面,孙宁吓得直打哆嗦:“背,吾背,只不过吾怕……”
朱雀不耐烦地一挥手,跳上他的背,“少罗嗦!快点走。”
孙宁颤抖着一步步艰难地过河,手直抽筋,牙根咬紧。
朱雀当然看不见,还一个劲地抱怨他走得太慢,催促他走得快点,别慢慢吞吞像只乌龟爬。
搞得孙宁不胜其烦,河中石滑,一个不小心,脚一崴,两人同时掉进水里去。
挣扎着从水中出来,朱雀气愤地望着孙宁,“怎么回事!我衣服都弄湿了。”
孙宁不好意思地道歉:“吾实在抱歉,对不住了姑娘。”
朱雀指着他的鼻子叫:“背个女人你都背不动,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孙宁讪讪道:“吾刚才就想告诉尔,吾乃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所以,你觉得你这样很光荣?”一上岸,朱雀急不可待地查看怀里的银票,“完了完了,湿透了,字迹都模糊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兑换。”
孙宁上前一看,实话实说:“根据云荒国律,这样的银票不可兑换。”
“你,你还来打击我。”朱雀双手插腰,破口大骂,“我知道了,刚才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假装失手,将我摔到水里去。你是气我刚刚说出了你的秘密,你在报复我。”
孙宁急着分辨:“吾乃堂堂大丈夫,怎么做出此等卑鄙行径?”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现在你这个堂堂大丈夫是不是应该赔偿我的损失?”
孙宁为难:“不是吾不愿赔偿,实是吾囊中羞怯。”
朱雀嚷道:“我管你羞不羞怯!总之你要赔给我。说说,你身上有多少银两?”
孙宁嗫嚅道:“十……十两。”
“十两?”朱雀以手抚额,“你知道我那张银票的金额是多少吗?一千两啊!你全部身家都不及那银票的十分之一。你拿什么赔给我,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朱姑娘全身就只有这张银票?没有其它散碎银两了吗?”
“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有了,你现在高兴了?”朱雀搜他的身,“我不会让你高兴太久的,你那十两银子在哪里,先拿出来,你可以向我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那是何意思?”
“这个你不需要懂。”终于找到秀才身上那十两的银锭子了。
孙宁大惊:“朱姑娘,吾全身上下只有这十两银子,你如拿走,吾身无分文,怎么在南都支撑到一个月后的棋弈比赛?”
比赛?
朱雀眉目一动:“对啊!大婶曾经说过,赢得棋弈比赛就能拿到丰厚的奖品。到时候,还怕你没钱赔?”拍拍孙宁的肩膀,“秀才,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孙宁瞄瞄四周,小声道:“吾有一事需向朱姑娘言明。”
看着他那难以启齿的模样,朱雀也很好奇是什么事。
孙宁扭捏了半天,方道:“其实吾棋艺不精,而南都的比赛高手如云,怕是没有胜算。”
“给自己多点信心,不要妄自菲薄。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不是吾没有信心,吾自小读书学棋,自十五岁与人博弈,今已五年矣,吾年年参加棋弈比赛,从来没进过决赛。”
“什么?!”这消息太过震惊,朱雀完全没有办法消化,“就你这菜鸟水平,还去参加比赛?”
“所以,吾年年提前一月前去,虚心学习下棋的技巧,希望旗开得胜……”
朱雀打断他的话,“你不会真的以为每年学习那么一个月,你的棋艺就会奇迹般飙升吧?没办法,看来得老娘出手了。”
☆、第 11 章
眼见不能指望菜鸟酸秀才,朱雀只好亲自捉刀上阵,雄纠纠气昂昂,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自己围棋比赛中的英姿了。
孙宁看着斗志昂扬的朱雀,长叹道:“不是吾打击姑娘,但是姑娘确实不能参加比赛。”
“为什么?比赛规定女子不能参加吗?”鉴于身处古代男尊女卑的封建制度下,这个可能完全有可能。
“那倒不是。不知姑娘是否知晓当今皇帝是谁?”
朱雀表示不清楚,“我对政治时事完全不感兴趣。”
孙宁感叹:“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如果你不想挨凑的话,”朱雀举着拳头人畜无害地微笑着,“我不介意你就这个方面大谈特谈。”
“抱歉,吾收回刚才的话。”孙宁清清嗓子,缓缓道,“当今皇帝乃昔皇第六子,姓李名夜,没登基之前,南都一带是他的封地,世人皆称其为暗夜王。如今的碧芙皇后当时的肖大小姐,随其嫁到南都。听闻暗夜王和肖小姐两人感情甚笃,肖小姐在南都期间,甚爱博弈,暗夜王耳濡目染下也渐渐对围棋产生了兴趣。后来暗夜王登基称帝,这兴趣一直不减。现在南都一年一度的博弈比赛,就是夜帝下旨举行的。因着碧芙皇后女子的身份,皇帝还特地下了一道圣旨,特准女子可参赛。”
“现在唯一的障碍也清除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我不能参加比赛。”
孙宁摇摇头:“虽然女子可以参赛,但比赛规定,与赛人必须为南都人。只要是南都人士,人人皆可参加。吾看姑娘是从外地来的,所以……”
朱雀大失所望:“看来我只有寄期望你能在一个月内棋技大增了,不过,这似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说着凝视了孙宁一会儿,奇道:“既然你的棋技那么差,你为什么非要参加比赛不可?”
孙宁闻听此言,清秀的脸庞笼上两朵红晕。
有奸情!
朱雀已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了,“哦,刚才还骗我说不是为了女人,酸秀才,你很不老实啊!”
孙宁脸色大窘,似乎觉得喜欢上一个女子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飞快地看了朱雀几眼,又低垂着眼帘,“她说,只要吾赢得比赛,就、就嫁予吾。”
“很明显你辜负了她对你的期望。”朱雀最喜欢在别人伤心难过时,再插上一刀。“你也知道,你不可能赢得比赛,你连决赛都进不去。”
孙宁神色像褪色的画,瞬时黯淡无光。
“不过幸运的是,你遇到了我。”朱雀傲慢地说道,“我的人生格言是,将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本以为他听了会像浴火的凤凰那样重焕光彩,哪知他继续黯淡。
难道她打击得太彻底,让他信心尽失、斗志全无?
“我说的是真的,秀才。人一辈子难得碰到一件幸运的事,但我就是那个带给你幸运的贵人。”
“吾怎么发觉自从吾遇到了姑娘,越发倒霉了?”
“这能怪得了我吗?”朱雀手舞足蹈,“归根结底完全是你的人品问题。”又得意洋洋,“说到围棋,我是个中高手,我敢打包票,只要我一出马,普天之下,莫敢匹敌。”
“好吧,就算如姑娘所言,可吾全部的身家只有十两银子,这完全不够吾等一个月的盘缠。”
朱雀完全不在意:“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必然直。总之,钱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我呢,就准备好收取那丰厚的奖品,而你,开心地等着迎娶你的梦中情人吧。话说回来,你介意说出你意中人的名字吗?”
牛车缓缓地驶入南都城高大庄严的城门,但见面前是一条笔直的宽阔大道,直伸到消失的地平线。大道两旁层楼高起,美仑美奂,玉兰围彻的屋檐一段段接起来,似欲连到天边去。
时值黑夜交替白昼,家家高悬明灯,远远望去,一片灯海,似被风吹落的星子。
“好美啊!怪不得昨天大婶整整说了一夜南都的种种景致,虽然她都没有来过这里。”朱雀由衷的赞美,她简直要沉迷于这里的恢宏壮阔、磅礴大气之中。
听到赞美,作为南都人的孙宁感到无与伦比的骄傲与自豪,“那是当然,南都可是云荒国最大的城市之一。这都多亏了当今圣上,如不是他当初管理有方,南都就没有今天的繁荣昌盛。”
朱雀看了孙宁几眼,“我想如果这座城市少了你的话,一定会更加美丽,更加的繁荣昌盛。”
孙宁忍住气:“敢问朱姑娘,是在下又做错事或是说错话,得罪了姑娘吗?”
朱雀想了想:“没有啊!你觉得你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得罪我?”
孙宁道:“那为何姑娘说话处处针对我?”
朱雀答:“我忽然觉得损你几句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乐趣,并不是针对你。”
孙宁抱拳:“既然已然到了南都,吾先告辞。”愤然转身就走,没人愿意当作被人嘲笑的对像。
只听朱雀在身后大叫:“你觉得你毁坏我仅有的银票之后一走了之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么?亏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看你怎么好意思再面对那些先贤先圣。”
她这么大声地嚷嚷,惹得几个过路人频频注目,孙宁只好转回去。
“朱姑娘,吾并没有毁坏你的银票,那完全是因你保护不当。”
朱雀假意伸手抹泪:“那你就完全没有责任了吗?是你让我掉到水里去的,现在又将过错全都推在我身上。我什么也没有了,你毁了我的一切的一切,而我只不过抱怨你几句,你就跟我生气。”
孙宁叹气:“就当全是吾之过错好了,朱姑娘想要怎么做,吾自当奉命行事,负责到底。”
朱雀继续抹泪:“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朱雀转悲为喜:“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头顶一群乌鸦飞过,孙宁黑线,怎么感觉自己中了圈套。
朱雀问:“你知道这南都最贵的酒楼是哪家?”孙宁摇摇头,朱雀拉住一位过路人得到了答案。
“没想到餐饮业竞争那么激烈啊!”左边“醉仙楼”,右边“留仙居”。
孙宁忐忑:“吾等真要进去?这‘醉仙楼’与‘留仙居’是南都最烧钱的酒楼,没有之一。”
“当然!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吃饱喝足,为今后一个月的艰苦奋战作准备。”
“可吾等只有十两银子。”
“我知道!不用老是提醒我。今天李大爷赶了一天的车,你难道忍心连顿像样的饱饭都不肯请他吃?”
李老头深有同感,谴责的目光投向孙宁。
不愧是最烧钱的酒楼,桌椅摆设精美,当然,饭菜也贵得吓人。
朱雀一哗啦点了一桌子的酒菜,每点一道,孙宁就像被人刺了一刀。看她将十两银子都花光了,接下来的一个月身无分文要怎么过。
酒菜还没上,朱雀又有了聊天的兴致。“知道我为什么旬醉仙楼’而不是‘留仙居’吗?”
孙宁在心疼银子,完全没注意到她在讲什么。
朱雀自顾自地说:“我的夙愿是在仙乐飘飘处,美景当前,天天美酒佳肴,醉生梦死。所以‘醉仙居’最适合我了。至于‘留仙居’嘛,听上去就像个‘溜’走仙子的处所,不符合我的身份。”
“姑娘这番话真是深得我心!”清亮的男低音传入朱雀耳中。
朱雀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宝蓝色锦衣的男子手握折扇立在桌前,他高鼻深目薄唇,古铜色肌肤,深身上下狂荡不羁之气,和他流风似的声线完全不相配。
“你是?”朱雀问道。
男子也不自我介绍,呼拉一声拉开折扇,那扇子绘着一幅泼墨山水画,端的是清淡文雅。他神情高傲地抬起头,扇子在他手中轻轻摇动。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耍帅么?
正在朱雀疑惑不解时,男子身后站出一个头包布巾书童模样的少年,熟练地指着男子介绍道:“这是我家公子徐幼安,也就是上一界的围棋博弈冠军,还是‘醉仙楼’的老板。”
烧钱酒楼“醉仙居”的老板?朱雀双眼放光,左眼是银子的光,右眼是金子的光。
马上站起来握手,“幸会幸会!徐老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徐幼安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女性的柔软小手,明显地愣了下,随即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姑娘真是有趣。”
朱雀道:“姑娘、姑娘的叫多见外啊,我会很高兴你叫我朱雀的。”
徐幼安爽朗大笑,剑眉微扬:“朱雀姑娘落落大方,不愧是说出刚刚那篇深得我心的言论之人。徐某与你相识,真是三生有幸。”
朱雀还待深入交谈,结交这位贵公子,哪知一位行色匆匆管家模样的人,越过人满为患的几张桌子,走到徐幼安身前,悄悄耳语了几句。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但见徐幼安脸色大变,本来笑容满面的脸上此刻乌云密布,再不多言,连告别的话也来不及多说一句,跟着管家带着书童,匆匆离去。
真是来得匆匆去也匆匆,桌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各色菜肴摆好,朱雀先将李老头、孙秀才面前的酒杯满上,再给自己倒了一杯,“人生在世,难得美酒佳肴尽在眼前,大家尽情地畅饮吧。”
大概是一辈子都没进过这么奢华的酒楼,李老头起先表现得很拘谨,但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渐渐的也就放开了。况且美酒当前,他又是好酒之人,岂有不喝之理?
倒是孙秀才,对着面前的佳肴,念念不忘它们的价格,觉得自己吃的不是饭菜,是金银。每喝上一口酒,每吃上一口饭,都忍不住肉疼一番,美酒佳肴的滋味,他是一点都尝不出来。
一桌三人,只有朱雀、李老头吃得心满意足,喝得心胸畅快,几杯酒下肚,恨不得学那些文人骚客高唱“对月当歌,人生几何”。
孙秀才肉疼地挨到结帐时分,朱雀和李老头酒饱饭足后头晕脚软地走出大门,只听孙秀才在身后大叫:“什么!这一桌酒饭竟然要九两九钱?”
店小二大概也听多了这种穷鬼结账的惊呼,耐心地解释:“客管,我家的酒楼各色菜肴都是明码实价的,您自己看一下账单明细,本店绝对不会胡乱收费的。”
朱雀东倒西歪地走回去:“别叽叽歪歪地磨蹭了,快点结账,我们还要找个住处呢。”
“只剩下一钱银子了!只剩下一钱银子了。”孙秀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些碎银子,不敢置信地嚷道。
朱雀无奈道:“你非要叫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孙秀才是个只剩下一钱银子的穷鬼吗?”
孙秀才气得满脸通红通红的:“都是你干的好事。”
朱雀眨眨无辜的眼睛:“我是经过精打细算的,不是还剩一钱银子买棋盘和棋子?”
孙秀才双拳紧握,怒气冲冲地问:“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吾等喝西北风?”
朱雀走过去,勾肩搭背,还打了个酒隔,“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棋技一直没有得到提升?人啊,只有要艰难困苦中才能发挥出他的潜力。相信我,我一定会用一个月的时间让你的棋技突飞猛进。”
“哼”了一声,孙秀才快步如飞地走出酒楼。
朱雀跟出来:“你去哪里?”
孙秀才气呼呼地说:“去找个可以让我在艰难困苦中发挥潜力的住处。”
荒效破庙前,朱雀看着面前倒下来缠满蜘蛛网的牌匾,“这个地方,确实很艰难困苦啊!”举步进去,咦,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啊!
烧得正旺的火堆前坐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两个乞丐。两个乞丐见有人到访,吃了一惊,看见进门的是一个长发披肩的绝色美女,清秀的长衫少年和胡子花白的老头紧跟在后,三人鱼贯而入。
其中年龄稍大的乞丐很快的恢愎镇定:“你们哪来的?竟然敢闯老子的地盘。”
☆、第 12 章
好容易才在这破庙找到栖身之所,却没想到这竟然是别人的地盘,还被主人以很不友善很不欢迎的语气质问。
欺软怕硬的朱雀被人这么凶巴巴的一吼,酒醒了大半,低垂头颅像霜打的茄子,机警飞快地后退几步,将身后的孙秀才推出去。
“不是我非要进来的,他把我带到这里,你有事找他。”
俗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尤其是随时准备出卖你的队友。
被同伴出卖的孙宁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她,心里又是惊奇又是气愤,但事已至此,只有强装镇定。
“各位大哥行个好,吾等只在此借宿一晚。”
听了此言,两人乞丐对视一眼,正要答话,朱雀从孙宁身后伸出半张脸,“错了,不是一晚,是一个月。”
孙宁以手抚额,她不知道对方满脸横肉、来者不善吗?这一天的相处下来,他得出个结论,朱雀就是那种非要把局面弄得不可收拾才肯善罢甘休的人。
果然,两个乞丐不高兴了,双双站起来,挽起袖子,大有大干一场的味道。
年龄小的那个道:“大哥,我们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干一场了是吗?”
年龄大的那个道:“跟着我让你受苦了。”
“没事!我扛得住。”
“好兄弟。”
对话完毕,两人虎视眈眈地走过来。
朱雀吓得把头缩回去:“酸秀才,你打赢了他们,这地盘就是我们的了。该是你发挥你的内在潜能的时候了,我精神上无条件地支持你。加油!”
年长的乞丐双手插腰,没好气道:“小妞,谁说我们要打架?”
年小跟班乞丐说:“就是,我们老大从不跟人打架,这姑娘危言耸听,没的坏了我们老大的名声。”
听到不是打架,朱雀总算敢探出个头来,“你们骗我。不是打架,你们挽起袖子干什么?你以为刚才你们的对话我没有听见?你们说要痛痛快快的干一场,难道不是想打架吗?”
年长乞丐耍帅地甩甩头发:“哥们可是文明人,不干打架那种粗鲁活。”
这下孙宁也觉得惊奇了:“那尔等想干什么?”
年小乞丐指了指孙宁手里拿的棋盘,轻蔑道:“当然是依照江湖规矩,我们下一盘棋,一柱香的时间为限,谁赢了谁就是话事人。”
鉴于孙秀才那惨不忍睹的棋技,朱雀抢先答道:“好啊!我和你们比。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年小乞丐吹了个响哨:“哟,这小妞还蛮自大的嘛!”转头对着身边的同伴耳语,“大哥,不能让这小妞看不起,杀她个片甲不留。”
年长乞丐点点头,对着朱雀淡定地说道:“咱们只下一盘。”开玩笑,对方可是三人,比人数吃亏的还是自己。
双方说好,摆棋盘。
棋盘上纵横十九条线,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九个星位,中元安静地立在中间。
朱雀与年长乞丐端坐在棋盘两端,香烟点燃后,开始执子交替下棋。
乞丐执黑子,朱雀执白子,按照黑先白后的规矩落子。
孙宁和李老头立在朱雀身后,年小乞丐立在同伴身后,篝火容容,火光冉冉,冲淡了你死我活的硝烟味,似是久未见面的故友在切磋,别有一番其乐溶溶的味道。
可是棋盘上,看不见的战争硝烟四起,交战双方争雄夺地,互不相让,不到最后,决不认输。
一柱香之后,朱雀对面的乞丐面色灰败,怔愣良久,终于长叹一声,伸腿直身,抱拳道:“是我输了。”
“愿赌服输,你可不要赖账啊!”朱雀嚷道。
两个乞丐都没说话,垂头丧气地走了。
看着两个乞丐走出庙门,朱雀才安心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差一点就输了。”
孙宁鄙夷道:“枉姑娘还自称什么围棋天下第一高手,差点败给一个居无定所的乞丐。这叫吾如何放心?”
只赢了半目,这个结果似乎不太光荣,不过——
“我以前的确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来别人就不肯跟我下围棋了,所以,我已经不记得我有多久没下了。再坚硬的石头放久了也是会长青苔的,更何况是人脑。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我恢复恢复。”
孙宁叹了叹气,自打认识这位朱姑娘之后,他叹气的次数真是比以前加起来的还要多。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她。
“好好休息吧,吾等明天还需应战。”
“应战?应什么战?”
孙宁找块干净点的地方,将墙角的稻草捧起铺开,做成个小小的稻草席。“你不是以为今天赢了那两个乞丐就以为可以独占这个地盘吧?他们明天肯定会找来更多的高手帮忙,到时候,你就等着他们的车轮战吧。”
朱雀无语望天,这个时候,是应该说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吗?
不,不,她最讨厌暴风雨了。
再怎么讨厌,该来的总是会如期而至。
庙门外三五成群的坐了黑压压一堆人。虽然知道暴风雨总会来临,但也来得太快了吧,太阳还没露出它今天的第一个笑脸呢。
昨晚见到的那两个乞丐看见她出来,径直走到她面前。
“我王大海,”年长的乞丐介绍完自己,又指着身旁的同伴,“这是我弟弟王小海,特地带了五湖四海的朋友来向姑娘请教。”
啧啧,说什么请教,抢地盘就抢地盘,非要搞得文嗖嗖。
朱雀欠身回了一礼:“我朱雀,大家可以叫我朱姑娘。好吃好围棋,众位都是好手,小女子初来乍到,谈不上什么指教,大家认识认识,就当是交个朋友。”
众人掌声擂动:“好!”
坐在众人中间的一位老者站起来,“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掌声呼喊声渐停,“老朽宁如风,年纪比较大,大家可以叫我一声宁老。老朽虽然不才,可也知道,上了围棋这小小棋盘,就要真刀真枪的对垒,这才是真正的勇士!不可以因为眼前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就存了相让之心,这样,辜负了围棋黑白分明之道。”
话音刚落,又是一片叫好声四起。
看来朱雀的小小心计被人识破了啊!记住,姜还是老的辣。对方是有备而来,朱雀,你可要小心了。
好你个宁老,敢拆我的场子。哼哼,我知道再哼哼下去,也拿你没办法。你年纪那么大了,论嘴皮子功夫,我可比不上你这个老江湖。
朱雀心中柔肠百结,又是气愤又是无可奈何。
既然嘴皮子上斗不过,那只有棋局上见真章了。
卑鄙啊卑鄙,果然是车轮战。黑压压的一大群人,竟然用车轮战对付一个弱女子,不过,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她打败了吗?
棋盘在庙门前的空地上重新摆好,旁边还放置着一个沙漏。沙漏是围棋比赛计时的工具,相比昨晚燃香烟的比赛,显然今天的比较正式。
朱雀稳下心神,不慌不忙地在白棋一端坐定,执黑子可优先落子,白子会比较被动,可谁叫她是主人呢?当然要让一让这些来挑衅的不服气者,且看她如何智战群雄吧。
四周全都安静下来,孙宁也从庙里走出来,安安静静地坐在朱雀旁边观战。从人群中站出一人,快步如飞地走到朱雀对面的棋盘前坐下。
然后那人惨败而回,下一人接上,再败回,再接上……
朱雀感觉到自己的棋技正逐步恢复,宛如新的天地出现在眼前。刚开始时,沙漏滴完她只能赢个一目半目,但很快的,她赢别人的时间越来越短,这不乏别人棋艺不济的关系。她越战越勇,斗志昂扬。
从早上一直战到傍晚,终于只剩下一人了。
朱雀对着那人微笑:“宁老是吧,看来你老人家是今天的压轴啊!小女子可得好好加油呢。”
说话间,宁老已落下一子。朱雀也跟着随意落下一子。
朱雀眨眨眼睛笑道:“那么严肃,虽然围棋棋子黑白分明,但下棋的人总可以交个朋友。忘年交,很适合我。你知道,年长的人总是会带来宝贵的经验。”
宁老依旧不言不语,气定神闲地落子。
日影西斜,霞光万丈,映得满天通红。棋盘上黑子的形势看来一片大好,宁老笑呵呵地将无气的白子提起。
“看来姑娘不应该将心思放在聊天上,下棋的时候,要好好的看紧你的地盘,要不然像这样一不小心,就会输掉一局。”
朱雀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在沙漏漏完的那一刻,从容不迫地落下一子。
“你再怎么反抗,也无法……”声音到了这里一顿,宁老双眼大睁,像是见了鬼似的,不,比见了鬼还让他不敢相信。
只一子,她只下了一子,便让整个局面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黑子伏首称臣,白子在它的帝国里雄纠纠气昂昂。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宁老摇着头嚷道。
朱雀睁着那双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脸上笑意如夏季盎然开放的莲,“不到最后一刻,可不要随便地下结论哦。”又乐不可支,“我真是个天才,竟然给宁老丰富的人生经验再加上浓墨重彩的重要一课。”
宁老醍醐灌顶:“原来之前你一直在铺设陷阱。”
朱雀笑笑:“你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宁老的雄心壮志全都化为片片灰烬,他踉跄着起身,“罢了,罢了,十年前我输给了碧芙皇后,没想到十年后的今天,我又输给了一个小姑娘,而且是同样的一局棋。”
宁老一走,众人也跟着陆续散去。
孙宁起先对朱雀很不信任,总是以为她是自吹自擂。直到今天见她智敌群雄,特别是最后的一场和宁老的对垒,真可谓是精彩纷程,跌宕起伏,以为稳超胜券却是最后的失败者,以为必输无疑的人却出乎意料的赢了。
她那超尘脱俗的高超技艺,真是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到这,他心中激情澎湃,热血沸腾,“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朱雀后退一步,惊讶地说:“我可没答应收你为徒,你这样算是威胁吧。”
还没处理完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徒弟,又有两人快步走过来跪倒在地。
“美女师父,请收我俩为徒吧。”
朱雀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两乞丐兄弟王大海和王小海。他们还没走吗?
“你们俩觉得我会收两个故意找来一大群人来对付我的徒弟?”朱雀问道。
王大海红着脸道:“我们只是想试试师父的棋力水平,并没有任何冒犯之意,望师父大人有大量,不要责怪我们。”
王小海跟着道:“是啊!师父,我和大哥真的很喜欢围棋对弈,你就收我们为徒吧。”
“我很开心你们对围棋如此喜爱,只可惜我轻易不收人为徒,不过——”伸伸懒腰,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不过,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如果有人好好的请我吃顿饭,或许我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孙宁身无分文,王大海和王小海又是靠着乞食度日的,三人全都没有能力请她好好的吃顿饭,收徒的要求一提出,三人全都面露难色。
☆、第 13 章
正在孙宁、王大海和王小海三人左右为难间,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吃一顿饭又有何难,这事包在徐某身上。”穿着一身骚包红衣的徐幼安从拐角处缓缓步出,微笑着走向朱雀。“朱姑娘,我需要你的帮助。”
“哦!”朱雀双眼再次放出精光,左眼银子,右眼金子,“我心里正想着呢,昨晚认识的美男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看来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将你指引到了我身边。”心里想说的是:真高兴见到你,大金库。
徐幼安剑眉飞扬:“听你这么说,我更加认定你是能帮到我的不二人选。”
轻移莲步,像个女王一样走过去,“很多人都这么认为。”就像在密林那里认识的公子,只是想利用她,那又如何呢?她的目标是能筹措到足够上帝都长安的银子,只要找到那个叫长安的人,完成她的任务,这个世间发生的种种跟她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这是既定的命运,也是她想要的结局。“如果你早点来的话,你可以看到我刚刚赢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所以,我希望你的请求不会影响到我此刻高兴的心情。人生得意须尽欢,如果不能使我快乐,就算你是个美男,我也一样不会答应的。”
跪在地上的孙宁这时站起来,走到朱雀身边,将她拉走,和徐幼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之后才停下来。王大海和王小海可不愿意错过这个说服师父收徒的机会,也走了过去。
孙宁低声道:“师父,虽然圣人云:凡事三思而后行。但吾等没有银两吃饭的情况下,帮助别人来得到吾等想要的东西是最好不可的了。尔为何还如此的矜持?这会失去此大好机会。”
“我明白你想抓住机会的心情,但我不能让对方觉得我这样没原则,为了一顿饭就轻易答应人家的条件。恰如其分的矜持会让我拿到更多的筹码,而不是表现得更加的被动。明白?”
酸秀才明不明白不得而知,但王大海显然听明白了,一个乞丐长有一颗比寒窗苦读十年的秀才更聪明的脑袋,这个事实并没让他显得多高兴,反而忧心忡忡,只听他面色担忧地说道:“师父,你可不能答应他。这徐幼安可是个臭名远扬的花花公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少女也不知有多少,他恶劣的行径在南都是有口皆碑的。你可不能上了这个当啊!”
朱雀轻蹙眉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昨晚我们还在为抢地盘而作战,虽然毫无悬念你输了,这是大家有目共赌的,可是今天早上不服气的你还带了一大群人来向我开战。而现在,你又对我说这些话,你以为我是幼稚的三岁小孩吗?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王大海急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我从小就在南都长大,这里的一切我不敢说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也八九不离十。我不想你受到伤害,因为我和小海还想拜你为师呢。我和小海对围棋有着无与伦比的热情,而你是唯一一个能实现我们梦想的人,你是我们的机会,所以我不会欺骗你的。”
朱雀望着他的眼睛,不像是在说谎。可骗子会在他的脸上写下这两个字吗?
“正因为尔等想拜吾师父为师,才更有可能编织弥天大慌来欺骗吾师。尔等知道吾师一走,就没机会再见面了,所以不惜说出让别人身败名裂的话留住吾师。这等小伎俩,兵法早就有云。吾自小熟读诗书,又怎会让吾师落入尔等的圈套?”
听了孙秀才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
而朱雀唯一要做的,就是根据这段对话作出正确的决定。
孙宁、王大海和王小海也明白这个道理,三人六只眼睛不约而同望向朱雀,这样殷切的目光,真是让人手足无措。
是让一个人失望还是二个人失望,不错的选择题。
朱雀并没有说出她的决定,而是转身保持优雅的步姿向徐幼安走去。也许让一个举止粗野的女孩子迅速学会让人欣喜的礼仪,是让她待在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身边。
指了指她身后的三人,徐幼安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你们谈完了吗?但愿现在我还有请你吃饭的荣幸。”
朱雀撩撩青丝,妩媚的一笑:“在接受你的邀请之前,我想我应该先谈谈酬金的问题。”
徐幼安作了个请的手势,“徐某一定不会请朱姑娘失望。”
看到朱雀用行动作出了决定,王大海和王小海很失望,用一种“你很可怜”的目光看着孙宁。
“我知道你很高兴师父站在你那边,不过你们很快会发现徐幼安伪君子的面目。真希望到那时师父还认你这个徒弟。”
失败者总有权利发泄他们心中的不满,他可是苦读圣贤书的秀才,当然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他知道,他的黑暗已经过去,属于他的光明已经即将到来,铺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锦绣繁华的康庄大道。
“真是辆漂亮的马车!我不知道你还准备了马车,真是细心又周到。我非常喜欢垂在车帷前的环佩铃铛,华美又精致。”朱雀缓步走到马车前,心想我得想办法将这漂亮的车子弄到手。
徐幼安拉开厚厚的帷帘,“如果不做足功夫,又怎么能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朱雀笑道:“现在我看到了。希望你不介意我带上我的徒弟。”在人间短短数天的生活经验告诉她,再万无一失的事都需要一个后备方案来确保真的万无一失。如果徐幼安真的不可靠,她还是需要孙秀才赢得比赛拿到奖品。
徐幼安耸耸肩:“当然。”
受到邀请的孙宁也跟着钻进马车,马车里面果然也跟外表一样奢华,两边有坐椅,中间有花梨木雕就的长几,上面几碟干果,一盘时兴鲜果,一壶美酒。
“徐公子,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新收的徒弟孙宁,也是今届棋王争霸赛的冠军。”
徐幼安不解:“我记得棋王争霸赛一个月后才开始。”
“没错!”朱雀自信地笑着,“我只是提前告诉你比赛的结果。”
“原来是围棋界的新秀,在下徐幼安,幸会幸会。”
只是想拜朱雀为师提高自己的棋技,没想到她这么大言不惭,让孙宁很是羞愧,就算她是围棋高手,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将自己的围棋水平提高到一级吧。
孙宁的表现让朱雀很不满意:“这是什么表情,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你不会让我收你为徒后悔不当初吧?”
初为人徒的孙宁赶紧急取表现机会:“不,吾现今信心十足,必不让师父失望。”
朱雀满意地笑着对徐幼安说:“真希望决赛当天徐公子能一睹我徒弟获奖的英姿。”
“会的。”徐幼安随意地摆了个舒服的坐姿,“作为上一届棋王争霸赛的冠军,我想我会受邀请为冠军颁奖。”
“上一届的冠军?哦,我都忘了,你那个书童有说过这件事。不知道你会接受我迟到一年的祝贺吗?”
“只要是祝贺我都会照单全收。”
朱雀想了想:“我记得你有事想请我帮忙。”
这话让徐幼安眼中泛过一丝奸计得逞后的得意,脸上的笑意似乎也是为了提前庆祝胜利的喜悦。
“这事容后再提。我府里已经为朱姑娘打点好了一切,等你沐浴梳妆后我们再好好商议。”
安置朱雀的是一间精致华美的闺房。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玫瑰花瓣浴,朱雀换上了轻纱罗裙,开始描眉画眼,轻点胭脂。丫鬟翠菊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轻声问道:“朱姑娘,不知奴婢该怎么处理你换下的衣裳。”
桃木梳子缓缓从乌黑的发丝间穿过,朱雀从铜镜中望了翠菊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种事还需要问我吗?扔掉扔掉!”
翠菊欠身行了个礼:“是,奴婢知道了。”说着,抱着衣服出去了。
梳子卡在打结的发端,朱雀顺不了头发,莫名其妙的又生了一顿闷气。“你回来!”
刚要跨出门坎的翠菊转身返回,“不知朱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去拿一把锋利的剪刀来,把衣服剪个稀巴烂再扔掉。”
翠菊意外地望了她一眼,她表情很不自然地嚷道:“还不快去!”翠菊哆嗦一下,领命而走。
人总是需要向前看,忘掉不开心的过去,展望美好的将来。既然现在为人,她应该好好地学习一下这条法则。
“朱姑娘,我家公子请你到滴水阁畅谈。”
书童手提紫琉璃风灯,引着朱雀穿过曲折的回廊,越过花团锦簇的花园,来到了湖边。
滴水阁架在澄碧的湖水之上,四面有曲廊回绕,条条通往阁楼。
朱雀跟着书童走进滴水阁,只见轻纱飞扬的窗边上,徐幼安早已等候在那里。他旁边是一张紫檀木大理石圆桌,美酒佳肴罗列在上。
将朱雀引进滴水阁后,书童恭敬地退出。
一时间,滴水阁只剩下朱雀和徐幼安两人。
四周高高铜台上的烛光清清楚楚地照亮整间屋子,屋外虫鸣蛰蛰,愈显得空寂清幽。
孤男寡女的处境让朱雀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王大海说过的话:徐幼安可是个臭名远扬的花花公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少女也不知有多少,他恶劣的行径在南都是有口皆碑的。
难道真被他说中了?
“朱姑娘,怎么站在那里,不坐下来吗?”清亮的男低音打断她的思绪。
“我想我是被你府里的奢华吓着了。”朱雀试图解释她的刚才的失态。
她的话让徐幼安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又是原来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拿起白玉酒壶,往朱雀桌前的酒杯倒了一杯。
“这是陈年的梨花酿,甘洌醇甜,希望朱姑娘会喜欢。”
朱雀举杯喝了一口,果然是香沁心脾,令人心醉神迷,遂一饮而尽。
“你要我帮忙的事是什么,现在总可以说了吧。”朱雀决定开门见山。
似乎是难以启齿,徐幼安拿起酒壶又给她满上,“先喝了美酒再说吧。”
朱雀不动声色地挑眉,现在开始灌酒了吗?藏得再深的狐狸尾巴在聪明人面前也是会露出来的。
“看来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不会答应你的,永远不会,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什么?”徐幼安觉得意外,“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我本来还以为会是什么正经事,原来你真的是书里面讲的纨绔子弟,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鉴于你对我精神上的伤害,我也不打算去官府告发你,不过你得赔偿我一定的精神损失费。”
徐幼安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两只眼睛无辜地大睁:“什么纨绔子弟?什么精神损失费?我想办法追回妻子也有错吗?”
这下子轮到朱雀诧异了,她脸上晦涩莫名,“你不是想要玩弄我吗?”
“开什么玩笑!”徐幼安不顾形象地跳起来,“我要玩弄你难道还会明目张胆地告诉你吗?”
☆、第 14 章
滴水阁上,轻纱飞扬,灯火如豆。
徐幼安熟练地踱步过去,将灯火挑亮。“所以,是乞丐告诉你我是一个玩弄少女的混蛋?”
朱雀感到抱歉:“我知道我不应该相信他们,可你的表现告诉我这是事实。”
“我的妻子也这么说过我。”徐幼安神色落寞。
又有八卦听了,果然人生处处有八卦。朱雀浑身沸腾的血液告诉自己,这将是一个动人的故事。
“也许你可以先跟我说说你妻子的事。”
将每一座铜台上的灯火都挑亮后,徐幼安这才在桌前坐定,给自己倒了杯梨花酿,满脸愁容一饮而尽。举杯消愁愁更愁,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十四岁的时候嫁给我,拜过高堂,洞房花烛后,她却宁死不承认这个事实。我俩本来就是父母定下的娃娃亲,不像青梅竹马的恋人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朱雀表示理解:“十四岁,还未成年呢,她当然有质疑的权利。”
徐幼安又喝了一杯酒,甘甜清冽的梨花酿到了他的口中却是说不出的苦涩。他的声音在回忆的诉说中浸透伤悲。
“刚开始我们就像陌生人那样,在后来的相处中,我渐渐爱上了她,然后花了四年的时间让她也爱上我。”
四年,48个月,1460天,35040小时,2102400分钟,126144000秒……这庞大的数字,听上去就是一段漫长的时光,男追女,隔重山,可想而知当初他追她遇到的重重困难。一篇篇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钻入朱雀的大脑中,慢慢地代入徐幼安和他妻子的故事中。徐幼安像只可怜的小狗那样乞求他任性美丽妻子的爱慕,对于妻子的各种无理要求,都一一细心妥帖的办好。他温柔细腻,关爱备至,但妻子完全不领情,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他依旧是锲而不舍,终于感动了上苍,溶化了妻子那颗冰冷的心。
朱雀完全把自己想像的故事当作是真事来看待了,面前徐幼安的形像瞬时变得高大威武,令人只能仰观。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后续的发展,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是徐幼安的夫人始乱终弃了。
“我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徐幼安遥望窗外的星光,似乎在回味当年的快乐时光。
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徐幼安再说一句话,朱雀看他沉浸在旧日的时光中回不来,听不到故事的她决定恶毒地打碎别人的美梦。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不然你也不会一直留恋。后来怎么样了,快说快说。”
回过神的徐幼安苦笑着说:“一年前的棋王争霸赛,我作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她因此而不原谅我,不仅搬出了我府中,还在我的‘醉仙楼’对面开了家‘留仙居’。”
“啊!”朱雀惊道,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你的妻子居然是‘留仙居’的老板?”
“是的。”徐幼安痛苦的道,“无论我用什么方法,即使我苦苦挽留,她还是不肯原谅我,还是不肯留在我身边。就在‘留仙居’开业那天,还给我送来一份请柬,里面夹着一份休书。”
“没想到,这个时代女人居然可以休相公,太不可思议了。”
徐幼安的脸抽搐了下:“所以那份休书完全没有法律效力。只要我不承认,她就还是我的妻子。”
“说得好!”朱雀鼓掌表示支持,“你夫人把酒楼开在对面,分明是对你念念不忘。你只要表明你的立场,她很快的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就像是喝了一肚子的苦水,徐幼安始终紧皱眉头,“我起初也是这样认为。于是我找来数不清的女子,好让她吃醋,好让她看清楚事实,可是她总是无动于衷。”
朱雀总算是明白了,“所以,这就是南都人盛传你玩弄女子的真相。”决定好好开导他,“也许,你犯了个大错。你不应该利用其他女子来刺激她。”
“一次次的失败让我总结得出答案,我唯一的错误就是找来的女子没有一个比得上她,没有她的美貌,没有她的才情,没有她的智慧,没有她的……”
“停——”朱雀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不需要往下说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我非常明白你对她的感受。我知道你恨不得将全天下最美好的词语都套在她身上,可这些她都不知道。你将你应该对她说的甜言蜜语倾诉给我,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人。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过了一年的时间你还没有求得她的原谅了。”
很多情人间误会的发生就是由于他们不能对对方开诚布公、坦诚相待,以至于最终劳燕分飞,乃至阴阳相隔。这种事,在阴间多了去了。
有时候,越是浅显的道理越不能让人明白。就像徐幼安,他把简单的爱情复杂化了。他不明白朱雀的话,只是按照自己一贯的思路去做事。“就因为我找来的女子不尽如人意,所以才让我妻子嫉妒不起来。所以,我要找一个比她更美,比她更有才情,比她更有智慧的女人,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已经受到威胁。”
他的理论让她不敢恭维,但是——
“我很高兴你觉得我比你夫人更美、更有才情、更有智慧,但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徐幼安的声音变得寒意森森:“我说过你比我夫人美吗?”
“我以为你找我来是因为我就是那个能让你妻子嫉妒的人。”
徐幼安看着她:“你的确是,可你依然比不上她。”
这咄咄逼人的目光让她脊背发寒:“我承认我比不上她。你对你夫人的深情足以让天地动容,她如果不回到你身边绝对是她的损失。”拜托不要再用这种杀人的眼神看着她了。
适到好处的奉承让徐幼安心里好受点了,“你准备准备,我打算明天带你出入城中各种宴会场合,好让她知道你的存在。”
“徐公子,我并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你应该做的是把你夫人约出来,两人坦诚地谈一谈。当然还要制造点浪漫,比如说烛光晚餐、百花宴等等,清风明月下,花开叶展时,你对她倾诉绵绵无尽的爱意。她绝对逃不出你的情网。”
“我没有时间了。现在的我嫉妒得都要发疯了,哪有心思来制造你说的这些?”
“这是什么意思?”
徐幼安欲言又止,两眼发红,他最终还是决定正面事实,“我刚刚得知,这两天她都在和一个京城来的公子约会。”
朱雀瞠目结舌,不知怎么安慰失恋中的男子,只好说:“你夫人的行事作风真是……彪悍。让人佩服得很,佩服得很啊!”
“谁说不是呢,她总是这样的出乎意料。”徐幼安稍定心神,“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带你到各处去参观。”
话音刚落,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有答应了吗?好像没有吧。朱雀对着茫茫夜色大声喊道,“喂,别走那么快啊,我不认得回去的路。”
夏风淡淡,依依柳树边,马车前。
长身玉立的公子负手背对着书童,问:“打听清楚了吗?”
“是,夫人将会在半盏茶后去潇湘茶馆听评书。”
徐幼安点点头,弓身钻进马车,对着静候的马夫说了声“潇湘茶馆”,马夫伸手一扬,挥鞭赶车。
马车里。
“你确定在这么做?万一做过了头,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了。”朱雀还在试图说服徐幼安。
徐幼安微眯着眼,声音淡淡地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也很清楚这样做是对的。”
朱雀还是不明白:“引发你们夫妻战争的那个错误决定是什么?可不可以透露一下。”
徐幼安缓缓地眼开双眼,一把把锋利的眼刀飞刺向朱雀。如果眼刀可以杀人的话,那么他的眼光代表的意思是——千刀万剐。
欺软怕恶被吓着的朱雀哆嗦着说:“当我没问。”
有时候保持不知情的权利会活得更久,但无论是谁都应该知道,有些秘密埋得再深,也终会有出土见光的一天。
走进了茶馆,朱雀暗叹一声,到底是多么精彩绝伦的评书,才引来这么多人到场观听。不过,她很快发现事情并不如她所料。从她和徐幼安一进茶馆的大门,周转的目光就纷纷投注过来,她和徐幼安走到哪里,那些想窥探八卦秘密的目光就跟到哪里,真是令人如芒在背。
越过几张围满人的桌子时,有几个似乎是徐幼安的老相识用沉痛惋惜的目光看着他,安慰的话语一一说出,“徐公子,你要好好振作啊!”“是啊,徐公子,千万别想不开,我们都支持你”等等。
其余的人都抱着看戏的态度,还有不少的人是幸灾乐祸,“瞧,南都‘醉仙楼’的老板戴了绿帽子。”“他还以为带着个美貌女子出来就可以掩盖住戴绿帽子的事实。”“你懂什么,这叫欲盖弥彰。”
无论是规劝还是轻视,徐幼安统统不理,目光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朱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隔着一个桌子处,有一黄衫女子正专心致志地听着评书,似乎对茶馆的这一番暗流涌动毫不知情。
到底是怎样美丽绝伦的女子把徐幼安迷得不知所措?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朱雀按捺不住自己一颗怦怦乱跳的心。
跟着徐幼安走过去,坐到黄衫女子旁边的预订好的位置。看来这茶馆老板也很不厚道,竟然将这对南都冤家的坐椅安排得那么近。
坐定之后,朱雀所有的忍耐力土崩瓦解,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缓缓将目光移向黄衫女子。
没想到,黄衫女子也刚好在看她,这一下四目相对,双方都“啊”地大叫一声。
☆、第 15 章
望过去的时候,朱雀没想到黄衫女子刚好也在看她,更让她想不到的是,这女子她竟然认识。那女子显然也认出她来,所以脸上的表情才会那么吃惊。是的,她完全可以分辨得出那不是吃醋,而是吃惊。
她初到人间,怎么会有认识的人?
故事要从一个月前讲起——
三生河畔,火一样红艳艳地开放着一望无际的曼纱珠华,倒映在三生河里,仿佛人间天堂里傍晚时分的绚烂烟霞,美丽、凄冷、孤寂,却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下一刻,便无可奈何地堕入黑暗,那是黑暗时分的人们最后能享受到的饕餮盛宴。
阴间的摆渡人撑一支细长的竹杆,由远及近缓缓驶来,满船都是脸色阴郁的死魂。可能是长年累月下的被这死气沉沉磨灭掉的生趣,摆渡人的脸是长年如一日的漠色,口中缓缓唱着没有一丝生气的古老的歌谣:
自死而生,自生而死,生生死死,生生不息。
放下执念,得到往生,放下执念,得到往生。
心有执念,不得轮回,心有执念,不得轮回。
奈何桥边,朱雀百无聊赖地软着身子倚在罗婆榻上,对着摆渡人接引来的一个又一个的死魂进行测试。
阴间的规矩是,只要在过了三生河后,身上的衣服没有被曼珠纱华染红,就算是通过了测试,而值班罗刹只需要将通过测试的死魂盖上一个往生章,它就可以走过奈何,喝上一口孟婆汤,就可以忘掉一切过往,进入下一个轮回,重新开始人生。
当然也有的死魂不肯转生,那些要不就是放不下执念,要不就是想要横行霸道的恶鬼,不管哪一种,最后都没有好果子吃。
疲倦地打了个呵欠,朱雀问身边伺候的鬼卒,“还有多久换班?。”
鬼卒对着面前一个死魂唱道:“通过——”然后才回答她,“早得很,我也想回家陪老婆,但工作嘛,总是需要付出时间的。”接着拖长长的尾音继续唱道,“下一个——”
“老婆?”朱雀笑道,“看来阴间是越来越堕落了,居然学着人间的规矩娶起老婆。”
“你凹凸曼了,娶老婆的规矩是十年前流行的,现在的流行是戴玳瑁指甲套说甄嬛体。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手下成了亲你居然连个红包也不给,是不是太不近鬼情了?”
“是我的错,改天请你们夫妇俩喝酒当是陪罪。”
话音刚落,那鬼卒嚷道:“不会吧。”
“你觉得请喝酒还不够?想想也确实,成亲毕竟是一件大事,我应该……”
鬼卒打断她的话:“老大,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是那个?”朱雀终于肯将漫天飞舞的三魂五魄聚回来。好,你没有看错,是三魂五魄,少了一魄。她来了阴间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不知是什么原因,也不知为什么。前尘往事,她忘得干干净净。由于少了一魄,她不能进入轮回投胎转世,生生世世只能困于这阴冥鬼界。
幸运的是,她被阎王看中,做了阴界的朱雀罗刹。当然,这是对外喧称的版本。真正的事实是什么,谁会在乎呢?
见她终于将三魂五魄归位,鬼卒将一个黄衫女子推到她面前:“不得了啦,出大事了,老大,你仔细看看,这个不是死魂,是生魂!!!”他的表情用人间的一句话来形容“像见到了鬼似的”。
所谓生魂,是活人灵魂出窍时的魂魄。照理说,她应该回到身体里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鬼卒急得双脚乱跳:“这下死定了。死定了!那群黑白无常是干什么吃的,竟然犯下这样天大的错误。如果这事捅到了阎王那里,我一定会受到牵连,到时会被炒鱿鱼,可怜我刚刚结婚啊,我老婆知道我被炒了,一定大闹不可。”
的确很破坏家庭团结。
朱雀非常淡定:“冷静一点,凡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先去查一下生死薄。”问黄衫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黄衫女子好奇地打量四周:“我这是在哪儿,你们是在演戏吗?刚刚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来人是个问题多多的女子,朱雀头疼地以手抚额,对着鬼卒说:“我有点晕了,你知道这种情况我不太擅长,还是你来给她解答吧。”
鬼卒心惊胆战地跟黄衫女子解释了半天,黄衫女子好不容易听明白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原由。
“什么!这里是阴间?既然我还没死,你们把我抓来这里干什么。”
朱雀怒道:“眼睛睁那么大做什么?你以为我们是故意的吗?你没事干什么要灵魂出窍,你晓不晓得这样会影响我们阴间的工作。”
无辜被勾来阴间,又被一顿抢白,黄衫女子也怒了,“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总之我要你们把我放回去。”
“瞎嚷嚷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鬼界的女罗刹。不是那种可以任由你随便嚷嚷的游魂野鬼,你最好别惹恼了我,否则,哼哼~后果你懂的。”
“我管你什么鬼不鬼,罗不罗刹的。做错事了还这么嘴硬!你们老大是谁,我要投诉,我要抗议。”
……
眼看一场鬼界级大战就要开始了,鬼卒一看情况不妙,急忙插身进来,将脸红成猪肝色的朱雀拉走,苦口婆心道:“老大,您老人家消消气。你身份高贵,犯不着为这个地位低劣的生魂生气,实在有损形象。再说,这事万一闹大了,捅到阎王那里就不好办了。而且你是我们老大,你这样闹下去,这让我们底下人以后怎么看你,怎么放心跟着你做事?你不想升职了吗?”
朱雀一听有道理,平息了怒气笑道:“也不知怎么搞的,我一看见她就忍不往怒火冲天。按照阎王有因必有果的说法,大概是我们前世有仇吧。”
“这么说的话,老大,她有可能是跟你有关系的人。一直以来,你的来历在我们鬼界就是个秘密,没有鬼知道你来自何处,也许你可以利用她来找出你的前生。”
朱雀笑道:“找出前生是那些放不下的孤魂游魂才会干的事,它们总是想尽办法贿赂我们,只为能在望乡台上一站,好看清自己的前世,了结心中未结的夙愿。我身为鬼界高官,怎能跟它们一样?我虽然挺讨厌阎王那老家伙,但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既然已为鬼身,就应该放下过往,又何必让前尘往事纠缠自己的现在。”
“老大,你说得太有道理了。这话我得记下来,回去讲给老婆听。”
“你先别忙着记,眼下先把面前的这个生魂解决掉。快点去把生死薄给我拿过来。”
鬼卒收到命令,脚下健步如飞,化为一阵阴风消失无踪,不到片刻这阵阴风又重新卷回来,一本古色古香的篆书册子递上来。
朱雀接过,使了个眼色。鬼卒会意,走到黄衫女子身边,尽量和颜悦色的问:“你叫什么名字,生辰八字又是什么时候。”
黄衫女子道:“你管我叫什么,什么时候出生,把我送回去就是了。”
鬼卒道:“请你如实作答,不然我们无法得知需把你送往什么时空。”
黄衫女子一听,这是说回家有望了,立刻打起精神来,说出了姓名生辰八字。
生死薄上一页页翻过,只听得哗啦啦一阵翻书声,朱雀已然看到了最后一行。
“奇怪,怎么没有找到那个时辰出生的潘瑶瑶?”
“不会吧。”鬼卒也觉得奇怪,怀疑朱雀没有仔细翻看,遂自己从头到尾也看了一遍,果然如朱雀所言,生死薄上没有潘瑶瑶这个名字。不由急得额角冒出青烟,一脸的欲哭无泪。
不在生死册上的人、鬼魂,不能存在于三界,这是阴界公认的法则。
“老大,怎么办啊!看来是黑白无常把这女子的魂魄勾错了,连带着改动了她的命程,连生死薄都不能记录在册了。她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也彻底完了,完了!”
“既然大错已经铸成,只有将其弥补过来,看看能不能尽可能的挽回。”朱雀身为老大,底下的鬼卒没点本事,一遇大事就着急着慌,她只好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底下的鬼卒也因此对她格外忠心不二,常常纵容她胡闹非为。阎王每每问起时,都有一大群人帮忙打掩护。
“老大的意思是——”
“穿越!”
穿越????惊!!!!!
鬼卒一听,知道她又要做胡闹的事,不由哭丧着脸道:“不行不行,老大,这实在是太冒险了。万一被阎王发现,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朱雀对于他的反应,表示理解。“我哪一次做事的时候你说行过?放心吧,不就是让她穿越而已。想当初,青龙、白虎、玄武这三个家伙收受贿赂,这事不知做了多少回了,也没见他们受到什么惩罚。”
鬼卒急道:“正因为如此,人间才穿越成风。前一阵收看人间的电视,听说小学没毕业的小女孩为了穿越,竟然想到跳水自杀。这事连天上的高官都知道了,还下了严令彻查。青龙、白虎和玄武听到风声,也马上收手了。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一把撞上去,不是有死无回吗?”
“又不是没死过,还怕再死一回吗?”朱雀鄙视鬼卒的胆小,啧啧,娶了老婆的男鬼啊,一点气魄也没有了。“眼下除了这个办法,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鬼卒想了想:“没有。”
“适当的冒险,会让你的生活充满趣味。所以你是把事情如实向阎王禀报,还是跟我一起冒险把事情圆过去?”
“这——”
“别犹豫了,等你想清楚了,黄花菜都凉了。到那时,你连选都没得选,等着下地狱受罪吧。”
“可——”
“你不想跟你老婆长相厮守了吗?可怜她才新婚,还没来得及高兴高兴,转眼就成了寡妈。这三生河恐怕要因她的泪水而大涨了。”
鬼卒咬咬牙:“行!”
最难解决的部分已经搞定了,剩下的生魂又何足为患?人间的女子不是向来最爱穿越的吗?把事情跟她一说,一定乐翻天了。
“什么?!让我穿越?!不行不行,我要回我原来的家,我不要穿越。”
黄衫女子潘瑶瑶头摇得像只拨浪鼓。
☆、第 16 章
潘瑶瑶一听说让她穿越,立刻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表明立场坚决反对。
本来以为把穿越的消息告诉她,她会欢天喜地,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好不容易想出的主意被否决,朱雀恨得银牙暗咬,“理由?”
“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诗词歌赋只略知一二,医学药理更是一点不知。这样的我,穿越简直是找死。”
原来是这个理由,朱雀松了口气:“别担心,就算你脑残白痴,自私小气,只要我们给你安排个无敌深情对你温柔纵容富贵多金的大美男,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医学药理,这些你统统不须要。你的未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不、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爱我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和亲朋好友,还有我学校里面的那些同学,我不想离开我熟知的生活。”
朱雀以一个知心姐姐的口气说:“开创新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我不需要重头来过,我很满意我原来的生活。”
真是敬酒不喝喝罚酒!
朱雀语气强硬:“我已经决定了,你没得选。”吩咐手下,“鬼卒,快把她拉去还生台,记住选个好点的人家,让她一生衣食无忧,生活快乐完满。”
把潘瑶瑶推往还生台的过程中,她一直挣扎大叫说什么“投诉”“抗议强权”之类的话,最后这些话,在还生台发出的白色幽光中,和她本人一起消失于阴冥鬼界。
鬼卒面带疲惫的回来,擦擦额上冒出的青烟,“总算是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朱雀志得意满、得意洋洋地歪在婆罗榻:“感觉整个世界是那么的美好。”三生河畔的曼珠沙华燃放出炙烈的火焰,照亮了阴暗的冥都,璀璨眩目。
看完了仿佛是落日余辉的光茫,朱雀想了想,问:“为她选了什么样的好人家,她会满意吗?”
鬼卒得意洋洋地笑:“那是当然。听说人生有四大喜事,我专门为她挑了最适合她的‘洞房花烛夜’,她一穿过去就是个新娘子,而且夫家非常富贵。根据此女的命数,她的夫君一生都对她忠贞不二,绝无二心。”
朱雀听了非常满意:“听说人间剩女为患,她不用努力就得到这么好的夫君,我想她一定已经乐开怀了。”
鬼卒点点头:“是啊!她如果还能见到我们,会非常非常诚心实意地感谢我们的。老大,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潇湘茶馆中
朱雀首先打破了沉默:“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想像中会对她诚心实意地表示心中谢意的女子潘瑶瑶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像是一盏五光十色的走马灯,各种各样的表情在她脸上一晃而过。她不知想到什么,先是躲闪着眼神,然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重新理直气壮地望着朱雀。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语气冷谈莫名,听得朱雀寒气凛然,她当然不会把事实告诉她,所以编了个借口,“哦,我这是微服出巡,体验人间生活。”
潘瑶瑶冷漠地“哼”一声。
南都最富贵的徐公子的婚姻本来就备受关注,整个茶馆的除了评书先生,全都刷亮了眼睛望着他们。这并不是说评书先生没有八卦的细胞,最可能的解释是他比较重视职业道德。他依旧站在高台上,唾沫横飞、滔滔不绝,至于他说的是什么,谁在乎?
朱雀问:“所以说,你就是徐公子的夫人?”
潘瑶瑶妩媚地挑眉:“曾经是,但现在我更希望你叫我潘老板。”
朱雀又问:“我记得一个月前,我才安排你来到这个世界。而且我手下也说了,你来的当天是洞房花烛。怎么现在都搞离婚了?”
潘瑶瑶道:“对你来说是一个月前的事,对我来说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个年头了。”
朱雀感叹:“时空旅行真是有趣。不过即使过了十年,你依旧年轻貌美,美丽动人。”
潘瑶瑶讽刺的笑:“是吗?”
虽然听到她们在说话,但她们所说的徐幼安一个字也听不懂,他和潘瑶瑶生活了十年,什么时候认识这位叫朱雀的姑娘?
“你们认识?”徐幼安说出他的疑问。
“认识。”
“不认识。”
两位姑娘异口同声,说“认识”的是朱雀,说“不认识”的是潘瑶瑶。
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徐幼安说:“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朱雀摇头轻叹:“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说你不认识我,你忘记是谁给你现在的生活?”
潘瑶瑶冷笑道:“我没有一刻忘记过,是你毁了我的生活。”
“你忘恩负义!”
“你强权霸道!”
两个人咄咄逼人,互不相让,没过一会儿吵得不可开交。
“你怎么不是忘恩负义?让我提醒你,如果不是我找到解决的办法,你现在早就变所孤魂野鬼了,哪里还能回到人间生活,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悠哉闲哉地听说书。你非旦不心怀感激,想方设法报答我,反而说你不认识我。你把你的恩人都给忘了。”
“施恩不望报!这个道理我想像你这样强权霸道的鬼魂不会懂。十年前,你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熟知的生活。你让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彷徨无助,你了解重新开始新生活的痛苦吗?对了,我险此忘记,你只是一个鬼魂,怎么可能了解身为人类的痛苦。”
世间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不算得上是人类的朱雀委屈了。明明是她帮助她重回人间,怎么变成错事一件了呢?即使将此事禀明阎王,不可逆改的事他也没有办法,朱雀肯定他的处理方法和自己的一样,只不过会连带她和鬼卒还有黑白无常受罚。当时的情况,她只能私底下悄悄地解决,才能够皆大欢喜。现在看来,所谓的皆大欢喜,不过是她一人自作多情。
“你还敢委屈?”潘瑶瑶怒道,“十年前你毁了我的生活,十年后的现在,你又出现在我面前,还想再毁一次吗?抱歉,我这次不会像以前那样毫无反抗之力。”将脸转向一边目瞪口呆的徐幼安,“所以,她是你的恋爱对像?我奉劝你一句,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小心为上。”
她怒气冲冲的话让徐幼安欣喜若狂:“我真不敢相信,瑶瑶,你还是这么的关心我。”看来他的计划奏效了。
“如果你非要这样认为的话也可以。”潘瑶瑶眼光一闪,怒气冲冲的脸上尤如老树换了新衣,娇甜无限,“我约的人来了。既然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就来给你们介绍介绍。”
长发束冠的锦衣公子走到她旁边,潘瑶瑶站起来嘘寒问暖,然后才炫耀地将人引见。
“这位是来自京城的沈过公子,沈公子,这两位是‘醉仙楼’的老板还有他的……嗯,女鬼朋友。”
虽然沈过公子的出现让徐幼安很不爽,但潘瑶瑶介绍朱雀的时候说她是“女鬼”还是证明她在吃醋,这个认知让他顿时又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相对于徐幼安的开怀,朱雀垂头丧气显得情绪低落,即使可以认识新朋友也无法使她高兴。她抬起头,准备跟沈过打个招呼意思意思。
谁知她刚抬眼,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她清澈的眼眸中,那张脸的主人曾经带给她如春花秋月、杏花清影般的美好与感动,但后来才发现原来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中的幻影。
他,分明就是在密林中认识并于两天前分手的公子。
沈过陡然见到她也很意外,眼中星星点点的全是被打碎的烛光。
他们俩个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仰视一个俯视,唯一的共通处就是都在凝视对方的眼,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尤其是朱雀,比之见到潘瑶瑶更甚,似诧异、似梦幻、似迷离又似愤怒、不安和不解。
潘瑶瑶和徐幼安都没有发现他们俩个人的异常,双双都只留意察看对方的脸,内心翻涌的种种感受也许连他们自己都分辨不出是什么,但仍然想从对方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的蛛丝蚂迹。
良久,潘瑶瑶舔了舔唇,摔先打破四人间的沉默,“我还不知道你新女友的名字,所以开个小小的玩笑,徐老板,你不介意我称呼她为女鬼吧。”
心里乐开花,表面却强忍住笑意,只要是潘瑶瑶想要的,他费尽心思也会为她办到,何况是这区区小事情。徐幼安刚想说他不介意,沈过却开口了,分不表是喜是怒,“她的名字叫朱雀,潘老板应该表现得礼貌得体一些。”
听了这话,潘瑶瑶这才感觉到异常,“怎么,你认识她?”
沈过简单地回答:“经过迷魂林的时候认识的。”
潘瑶瑶脸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能全须全尾从那鬼林中走出来。”
沈过皱眉:“你们认识?”
潘瑶瑶摊摊手:“以前见过面。”
“为什么你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我和她曾经有些过节,这事说来话长,我想你一定不愿意听。”
那边潘瑶瑶和沈过一问一答,这边徐幼安也将手中折扇摊开挡住那边,低声问朱雀:“怎么回事,你竟然还认识这个奸夫。”
朱雀还在怔愣的状态:“我真希望我能解答出你心中的疑惑,但现在我脑子里也一团乱麻,没办法整理好思绪。”
沈过公子,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人,不期然间却再次相见。那时候她想尽办法也无法问出的名字,竟然从潘瑶瑶的口中轻飘飘的道出,真是讽刺。他在利用完她之后,把她当成一颗废弃的棋子般丢在荒芜的草地上。
那么,这一次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另有阴谋?
“快点打起精神来,我的敌人就在眼前,你不能让我功亏一篑。”徐幼安双眼从摊开的折扇中露出,低声却严肃地对朱雀说。
朱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自言自语:“嗯,先把他来这里的目的查清楚。”
“这还需要查吗?我认为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他就是想勾引我娘子。”
朱雀往空气中嗅了嗅,“什么味道?怎么有股浓浓的醋酸味?”
徐幼安黑线:“……”
朱雀狡黠一笑:“安啦!吃醋不是女人的专利。话说你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
“可……可爱?”徐幼安张大嘴巴说出别人给他的奖励,明显不喜欢这样赞美的话。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女人形容可爱,可爱不是小狗小猫应该享用的词汇吗?
“相信我,这沈过公子绝对有阴谋,我认识的他不会对毫无利用价值的东西上心。把他的阴谋诡计找出来,然后公诸于天下,让你娘子看到他是一个两面三刀、阴狠狡诈的人,她还会跟这样一个无赖在一起吗?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而且还能事倍功半、一举两得。”
徐幼安摸着下巴在思考,眼睛也开始上下打量朱雀,仿佛思量的是她的话可不可靠。这让朱雀不由正襟危坐,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可以信赖,心里却暗暗不爽:在同流合污和洁身自好间,我可是选择与你同流合污,你竟然这么不信任我。
正在朱雀心怀忐忑地等待徐幼安的最后决定,沈公子笑眯眯地说:“既然大家相识一场,相识也是有缘,不如一同出去找个酒馆,把酒言欢如何?”
大家对此并无异议,茶馆可不是个能说话的地,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而且明目张胆的,真是令人浑身不自在。本来整个茶馆的人都在侧耳倾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这时听说他们要走了,不由大失所望。不过,南都首富徐幼安携女大战“前妻和奸夫”的剧情,也够他们回家唠嗑几天的。
徐幼安觉得这时有必要显出自己主人家的风姿,“不如去我‘醉仙楼’如何?沈公子身为远客,我作为主人家的免不了要做个东道主,为沈公子接风洗尘。”
还未等朱雀考虑清楚徐幼安什么时候变成主人家,潘瑶瑶就接口道:“不妥不妥,你那‘醉仙楼’来来去去就那么几道菜,不如去我的‘留仙居’,菜式不仅多样,还保证味美可口包君满意,美酒佳酿任君畅饮。”
沈过和朱雀对视一眼,不好,这两人要扛上了。
“醉仙楼和留仙居都非常不错,不过我听说最近东湖荷花开得正盛,本想找个时间请好朋友一同欣赏,相请不如偶遇,今天难得大家相见,我们一同过去如何?”沈过想出折中的办法。
为避免战火蔓延,朱雀鼓掌表示赞同。
☆、第 17 章
美丽的东湖荷塘,是南都的一大景观。
五月晴好的蔚蓝天空下,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荷叶层层叠叠。一朵朵白里透红的荷花从挨挨挤挤碧绿的荷叶中间冒出头来,远远望去,如同张宽大锦翠毯子上的华美装饰。十里荷塘,树大就是美在这里体现无疑。一切的一切只能用前人的诗句来形容: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四人租了只小船,分别坐在般中间小几的两边,前边是徐幼安和朱雀,后边是沈过和潘瑶瑶。
小船儿晃晃荡荡,在船夫的撑杆下缓缓前行。
朱雀尽忠职守假装亲密状和徐幼安耳语,口中说的话却是恶狠狠的:“你注视你娘子的深情眼神能不能有所收敛,你再这样下去谁都会看出你拿我当挡箭牌,虽然事实上我的确是,但众目睽睽下被挑明我也会难堪。”
看着两人的亲密状,果然刺激了某人的眼睛。潘瑶瑶强笑着对徐幼安说:“我们分开以后,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看来你现在用行动再一次告诉了我,我应该再一次祝福你觅到如意佳人。”
朱雀也笑得宛如春天怒放的繁花,甜蜜地依偎在徐幼安强壮的臂弯里,无视对面潘瑶瑶瞬间强硬的表情,“非常感谢你的祝福,我想幼安碰到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因为我绝对值得他为我赴汤蹈火。”
给在场诸位各倒一杯酒,沈公子笑得云淡风清:“看来朱姑娘找到了你的追求的命运和前途,我们应该为此干上一杯,沈某先干为敬。”
余下三人各自喝了自己酒杯里的酒,心事各异。朱雀是因为看见潘瑶瑶拼命忍住醋意而高兴,徐幼安则纠结于娘子紧皱的眉头。而潘瑶瑶,心里恨得牙痒痒,以前徐安带来的女子见到她的时候都是畏畏缩缩小媳妇样,被她颇具杀伤力的眼神一吓便立刻主动消失,根本不足为惧,但今天来的是个女鬼,而且是笑得像只狐狸的女鬼,白天大日头底下,怎么不见把她晒得魂飞魄散,难道鬼怕见光都是骗人的吗?
沈过放下酒杯,疑惑问道:“只是不知道徐兄和朱姑娘是怎么认识的,据我所知,她来到南都也就这两天。”
两天?两天就表现得这样情深意浓,值得怀疑。潘瑶瑶笑道:“是啊,我也想听听你们相识的故事。”
相识的故事?毫无准备。徐幼安和朱雀面面相觑半响。
沈过悠然道:“两位应该不会不记得了吧。”
潘瑶瑶道:“我想不会,看他们这么甜蜜,想必是因为记忆深刻,一时间难免有所感触。”
看到娘子已经对自己起疑,徐公子试图说点什么挽回局面,“事实上,两天前雀儿到醉仙楼,我就对她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的确够浪漫,只是不知朱姑娘是怎么想的。”
朱雀笑道:“如果你们今天不问,我还不知幼安对我一见钟情。事实上我在那里吃了一顿饭就离开了,还没来得及增进对彼此的了解。”
徐幼安咬牙切齿地跟朱雀耳语:“你够了吧,我把慌圆了,你就势说几句话就可以,还给我搞出意外!”
朱雀也低声说:“笑话,既然是印象深刻的相遇怎么可以这么俗气,当然还要更浪漫一点,接下来你来说。”接着大声道,“幼安是问我刚才喝的酒是否太烈,他对人总是那么的关怀体贴,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
潘瑶瑶笑容僵在脸上:“徐幼安!你……”
“我想瑶瑶只是想早点听到你们精彩的相识故事,是吗?瑶瑶。”沈公子给她倒了一杯酒,亲自把酒杯放到她手上。潘瑶瑶接过酒杯,终于回过神来,她刚才差点失态了,幸好有人及时提醒她,好险。
徐幼安不得不移开眼去看那浮在清水上的碧绿荷叶,好掩饰他那心中那股想打人的愤怒之火。偏偏潘瑶瑶还咄咄逼人,“沈公子说得对,我迫不及待想听,徐老板不会让我失望吧?”
沈过、潘瑶瑶和朱雀三人都真挚诚恳地望着他,似乎的确是迫不及待听他接下来的故事。
轻咳一声,徐幼安方缓缓的道:“雀儿走的时候,我刚好去处理家里的一点琐事,等我赶回醉仙楼,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她美丽的身影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而我对她的姓名住址却一无所知。为了找到她,我只好一家客栈一家客栈地打听,希望能找到她的消息。结果我找到了最后一家客栈……”
“不幸的是我不住在那家客栈。”朱雀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对着大伙笑得一脸甜蜜。这样就想找到我,太容易太不浪漫了。
徐幼安强笑着瞪了她一眼,“幸运的是我从店老板的口中得知,原来雀儿因为没钱住客栈,已经搬到城西的一间破庙。我不能让我心爱的女子住在那种地方,于是我急忙赶到那里。”
接下来是灰姑娘的故事?太老套!
朱雀再次打断:“他赶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我在以棋会友,而且我不记得他是谁。”
长几下的双拳已经握紧,徐幼安多年的好脾气差点爆发,她到底是怎么搞的,一而再再面三地破坏他结束这个编出来的故事。
想追女孩子总是需要付出点代价,无论那个人是其他人还是前妻。朱雀对此毫无愧疚。
“当时雀儿的确不记得我,我想快点获得她的好感。刚好她在以棋会友,所以我陪她下了一局。”
朱雀笑得花枝乱颤:“你们知道当时他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他说他是上一界的棋王,把我吓得胆战心惊,就连跟他下棋的时候依旧心神不宁,你们猜结果是怎样?哈!哈!结果最后他还是输给我。你们说好不好笑。”笑得俯下身来捂住肚子,“真是太好笑了,他当时的表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又是惊诧又是不可置信。总之,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真希望你们当时也在场。”
在场的除了船夫,四个人中只有她开怀大笑,被她这样一闹,没边的事似乎变得绘声绘色煞有其事般。
潘瑶瑶神色哀伤地看着徐幼安,苦笑着说:“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就不能陪你们游湖了。”
“要走了吗?”朱雀不明所以,“我们的故事你还没听完呢。”
“改天再听吧。我真的不舒服。”
她这么一说,急得徐幼安语无伦次:“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太阳太大晒晕了,我不应该同意游湖这个建议,我真是该死。你有没有好点,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潘瑶瑶立刻潸然泪下,她本来就长得美,泪珠子滚落在白玉无瑕的脸上,尤如梨花一枝春带雨。
泪美人凄楚哀婉的小模样让徐幼安一颗心仿佛被人揪成一团又一团,整个人变得更加不知所措,不顾自己还在船上,站直身要弯到潘瑶瑶那边安慰佳人。
经他这一折腾,船身保持不了原来的平衡,开始左右剧烈晃荡,船上的人也跟着七倒八歪的。船头的船夫也在试图挽救,拼命稳住晃荡的船。然而没有等他想到办法,朱雀被船一荡,一头栽进水里面,扑腾着大喊:“救我,我不会游水。”
她刚掉下去,小船再也支持不住来个一百八十度大翻身,其余诸人全都跟着落水。
“朱姑娘,醒醒,醒醒!”
模模糊糊中,有人轻拍她的脸。她睁开眼睛,呛出一口水,发现自己安全地倒在岸边,挡住自己视线的是沈公子着急的脸。
“是你救了我?”
“你没事了吗?”沈过小心翼翼地拨开她脸上湿漉漉的长发,不答反问。
推开他的手,坐起来环顾四周,“他们都没事吧?”
“他……徐幼安抱着潘老板坐上马车走了。”
什么!撇下她这个合作者走了?朱雀站直身,举目四望,果然不见他们的踪影。
太不讲义气了!也不担心她有没有事。
难道担心她的只有公子一个吗?话说他不是最讨厌她的吗?怎么会留在这里?
脑海中一连串的疑问望着同是一身湿的公子,口中低声道:“是你救了我吗?”
沈过一愣,脸上的表情刷的一下变了样,仿佛刚才的担心全都是骗人的,此刻这副事不关已的面孔才是真实的。
“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徐老板真的是你的目标吗?”沈过不答反问。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和有夫之妇勾勾搭搭,之前还跟我说自己是贵族什么的,我看是小白脸骗子才对。”
沈过冷着脸,眼里似蕴着风雨之势,“你知道上一次对我说这些话的人在哪里吗?”
温暖关切的脸瞬间变冰块,朱雀不寒而栗。有些人的气场强大得足够压倒她那张刻薄的嘴。她忽然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比如说她可以随意欺负孙秀才,却没胆量在沈过面前放肆。
虽然没胆量放肆,但还是不甘示弱,“那你说这几天一直跟潘瑶瑶约会是什么意思?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不知道为什么,遇见她总是无法冷静,“我希望你能离开南都城。”
只有她离开,不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么,他才可以一生保持着平静理智。
“离开南都城?我没有听错吧。你在命令我吗?”
“不,这是威胁。”
朱雀轻笑,她本来有点怕他,虽然不知道原因,她的理解是他有那种危害到她的气扬,站在他身边,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全或是威胁。非常难得,这两种相互矛盾的情绪竟然在他身上完美的体现。但是,对于她来说,遇到困难,只有迎难而上。所以,被威胁的时候,她最想做的就是接受挑战。
“我接受你的威胁,沈公子。”朱雀笑着说,“但请你同时也接受我的,我知道你想玩什么花样,不过我要告诉你,无论你想得到什么东西,最终都会失去。”
东湖十里荷香飘渺的烟波中,沈过挑起眉,“是吗?”
朱雀像个女王一样站在他面前,高高扬起下巴对着他,“你最终会知道,你威胁的人到底是谁。”
沈过轻笑:“到底是谁让你拥有这样的自信。”
学着他的口气,满不在乎地说:“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通常说这句话都会让人的好奇心大增,沈过轻蹙眉头认真地想了想,“你不会指望徐老板站在你那边吧,刚刚你没看到他对潘老板那紧张深情的样子吗?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为你而得罪他娘子。”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了点,我们走着瞧。”
沈过淡淡的在身后冷声道:“朱姑娘,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会后悔你今天所做的决定。”
朱雀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她暗恨自己的不争气,古人云:威武不能屈,即使他是携风雨之势而来,难道她只做落荒而逃的凤凰吗?
不!当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