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05

绯闻女王:如是故人来 26 - 33

☆、第 26 章

  朱雀见沈过迟疑着不想说,便知他还没有准备好。
  不想勉强他。
  “公子,我真的很想听听你怎么说。如果你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没关系的,我可以等。”对他张开笑颜,“炎炎夏日,待在屋里固然好,但是还是应该出去走走,舒活筋骨。”
  沈过淡然地笑:“你说去哪里?”
  朱雀眼珠子一转:“不如我们也去找瑶瑶吧。”
  “留仙居?”
  “她除了在留仙居用事业来麻痹那颗受伤的心,还能去哪里?”
  沈过笑:“你在留仙居做的事也不错啊!”
  他说的是她为赢得棋王争霸赛而耍的小阴谋。
  几天前,朱雀在留仙居外面立个牌子,诚邀天下围棋好手与之对敌比拼,更设下每局盘口一百两银子的高价。无论是谁,她都会让对方一子,如果对方赢了,那一百两银子就归对方所有,如果对方输了,那就得赔给她一百两银子。
  刚开始大家都觉得这女子太嚣张,都想挫挫她的锐气。比赛者来往不绝,但最后都铩羽而归,第二天,比赛人数渐渐减少,第三天次之,然后第四天几乎没人敢和她比拼了。
  她摸着赢来的大堆钱财,笑得像个一夜暴富的暴发户,嘴巴都合不拢。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要假装成孙秀才的女弟子。
  当然是为了吓唬那些来参加比赛的人。
  如果他们知道此次参加比赛的人中有人手段高超,还不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况且他们自认为败在高人的“徒儿”手里,“徒儿”的手段如此了得,师父的手段更是匪夷所思,怎么还会参加比赛丢人现眼。
  这样一来,参加比赛的人数又会少了大半。
  现今听沈过夸她做得不错,心里乐开花:“你也这么觉得?”
  原来凑盘缠上京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她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可能那时候脑子生锈了,这才没想到用围棋设赌局这个绝妙的主意。
  不过,现在盘缠有了,公子也不打算寻找翡翠芙蓉石,为什么公子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呢?
  芙蓉园离留仙居不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但刚转过街角,便看见潘瑶瑶的马车停在那里。
  朱雀笑道:“公子你猜,瑶瑶的马车为什么停在那里?”
  沈过摇着扇子道:“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还用猜吗?”
  “看来你跟我想的一样。”
  拉着公子的手偷偷躲到马车边上,果然看见另外一边的潘瑶瑶和徐幼安。
  看两人的表情,显然经过一场剧烈的争吵。
  朱雀正暗恨自己来得太迟,没有听到争吵的内容,只听潘瑶瑶激动地说道:“徐幼安,你不要再缠着我,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徐幼安冷笑道:“到底是谁缠着谁?如果你真的这样想,为什么要把酒楼开到我醉仙楼对面?”
  “那是因为我想报复你,我讨厌你。”
  “好啊!那你来报复我。”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这么想了,我想重新开始。”
  徐幼安上前一步:“我们的确应该重新开始,无论你想要什么,瑶瑶,我都会如你所愿。”
  潘瑶瑶望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真的吗?”
  徐幼安点点头:“真的。”
  “那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徐幼想要抱住她的手僵在半空,沉默了半响,方道:“我以为你想跟我重新开始。”
  “是,我是想重新开始,不过,我希望是没有你的开始。我真的好累,你放过我,好吗?”
  徐幼安脸部表情开始狰狞,他抢上前一步,制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望着她。
  他说:“你做梦!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汝为君子,怎可对一女子动手脚?”又一男声插进来。
  朱雀和沈过同时愣住,这声音太像孙秀才,再探出头去看,果真是孙秀才。
  原来孙宁刚刚站在他俩视线的死角,他们才没有看到他。
  这时孙秀才冲过来,想要英雄救美。
  朱雀暗叹:“完了!这孙秀才怎么那么笨,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论打架,怎么比得过身强体壮的徐幼安。
  果然,孙秀才刚冲上去就被徐幼安抬腿踹开,孙宁“啊哟”一声倒地。
  徐幼安心里不快,骂道:“哪来的臭小子。”偏偏此时潘瑶瑶还担心地问,“孙公子,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这一连窜的关心问话,无异于火上加油。徐幼安松开潘瑶瑶,没等孙宁从地上爬起,又是一脚过去。
  孙宁倒在地上捂住伤处呲牙咧嘴的痛呼,口中直道:“不许你欺负潘姑娘!”
  真是惨不忍睹,朱雀简直没眼睛看下去,转过身扑到公子怀里。沈过抱紧她,安抚地摸摸她的头,继续往下看。因为他知道,她没看到的部分等会缓过神的时候一定会问他的。
  潘瑶瑶得了自由,又冲到孙秀才身前蹲下,“孙公子,你还好吧。”抬头怒视徐幼安,喝道:“够了,我不准你再打他。”
  徐幼安瞪大眼睛脚步后腿,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凄凄道:“你竟然为了这个奸夫吼我!”
  听到“奸夫”二字,潘瑶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没错,人家不知比你好多少倍。人家知书达礼,才富五车,你有哪点比得上?”
  徐幼安又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却像神智不清地仰天大笑。
  “哈哈!你说我比不上他!哈哈!……”忽然眼睛一红,瞪住潘瑶瑶,“别以为你找到相好的就能离开我,我绝不允许。”
  潘瑶瑶无视他的威胁,将孙宁扶起。
  徐幼安又抢上前几步,恶狠狠地对着孙宁道:“她是我的娘子,你有什么资格来破坏我们?你不是知书达礼吗?难道圣贤没有告诉过你,别人的妻子不能窥视吗?你就没有廉耻心吗?”
  “……娘子?潘姑娘,你是他的娘子?”
  对于这个事实,孙宁显然很震惊,因为此刻他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两个字。
  潘瑶瑶犹豫着点点头:“我曾经是。”
  孙宁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推开潘瑶瑶,脚步踉跄地离开了。
  徐幼安又是哈哈大笑:“走吧,走吧!你这个夺人妻子的欺文败类!”
  “你说够了没有?”潘瑶瑶受够了徐幼安这副疯疯颠颠的鬼样子。
  徐幼安转过头望着她:“不够,我的娘子,你瞧,他刚刚还想为你出头,多么感人的小伙子。可当他听到你已婚的消息,就丢下你跑了。”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徐幼安冷笑两声,“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也没有第二个男人想娶你。”伸手留恋地摸摸她柔白的脸,声音低低的,温柔地,“你应该早点认清这个事实。”
  “啪!”
  潘瑶瑶胸膛起伏,愤怒地甩出一巴掌,狠狠地掴在他脸上。
  “徐幼安!你听好了!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男人,我潘瑶瑶也绝对不会再嫁给你。”
  朱雀看见潘瑶瑶怒气冲冲地朝马车走过来,连忙和沈过闪到墙角。
  刚缩到墙角,往外一控头,就看到红篷马车渐渐远去,只余下徐幼安孤独的身影。
  朱雀抬头望沈过:“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过摇摇头:“感情上的事,很难说得清楚。”
  “那我们还应不应该去留仙居?你知道,瑶瑶现在肯定跟吃了炸药似的,如果我们现在去,肯定没好果子吃。”
  沈过听了淡淡地笑,不答反问:“你觉得潘老板怎么样呢?”
  朱雀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她,人很好。而且,她是我的朋友。”
  “既然你认为她很好,而且她是你的朋友,现在她很伤心,你心里应该清楚怎么做吧。”
  “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天她跟徐幼安吵架的时候我本来想去安慰她,结果却被她赶出来。我怕这次还是会遭到同样的待遇。”
  沈过叹气:“潘老板是个好强的人,她不想说的事,谁也没办法逼她说出口。即使受到再大的委屈,也不愿示弱于人前。也实在拿她没办法。”
  朱雀疑惑:“公子,我怎么觉得你在说你自己似的。”
  沈过笑道:“只是我观察入微罢了。”
  朱雀不满地嘟起嘴:“看来你对别的女人比对我好多了,我也没见你对我有这么观察入微。”
  沈过弯下腰,轻刮她的鼻子:“怎么我闻到一股酸醋味?”
  顺势把他的脖子搂住,朱雀埋头在他怀里蹭蹭,公子身上清淡好闻的味道丝丝传到鼻中,那颗不安的心终于稳定下来。
  “我真害怕有一天我们俩的关系也好像他们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就像是陷入困局,再也回不到当初。”
  沈过伸手环抱她的腰,柔声道:“我们不是他们,像这样的情况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你现在是这样想,但是到时候,心不由已,身不由已。”
  沈过轻蹙眉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朱雀的目光本来痴痴惘惘,像是陷入云雾里,忽然被沈过这么一问,神智被拉回,就像是如梦初醒。隐隐约约觉得沈过好像跟她说了什么话,可总是听不太真切。
  她瞪大眼睛问沈过:“你刚刚说了什么?”
  沈过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也许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让你这么多愁善感。”
  “我刚才多愁善感了吗?”
  “当然了,你在感叹心不由已、身不由已呢。”
  朱雀眨眨眼睛:“我真的这么说?奇怪,怎么我一点印像也没有。”
  沈过把她拉开一点,看着她的眼睛说:“好了,我知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开玩笑?她没有啊!公子看起来很认真,不像是在撒谎。难道她刚才模模糊糊中真的说了什么话?
  就像是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在相似的情景中不知不觉说出来。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好吧,就当她是在开玩笑好了。
  朱雀打定主意后,故意别过头去,“哼!被你看出来了。”
  沈过扶正她的头:“也许我应该对你多一点了解,不如你跟我说说你家的情况吧。你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家里还有哪些人?”
  我家的情况?说出来吓死你!不,公子不会被吓死,他不会相信她来自阴曹地府这么荒谬的话。她不想骗他,说实话又不能让人相信。
  还真是为难。
  赶紧转换话题:“瑶瑶现在很伤心,我应该去安慰她。我家的情况过两天再告诉你也不迟。”
  知道她还是不想说,沈过不能理解。她还是不能信任他吗?
  忽然又想起出门前她问的问题,自己也没有回答。那么,如果她能理解他的不说,他也能够做到。
  “你在想什么?”朱雀注意到他有些怔忡,“你生气了吗?”
  他笑道:“我没有生气,只是在想应该怎么让潘老板高兴起来。”
  “你的想法很难找到答案啊!我想,你现在就算找到龙肉煮给她吃,她也不见得会高兴。”
  “那就只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了。”
  “转移注意力?”朱雀低头沉思,再仰首展露笑颜,“好主意!只是怎么转移?”
  “你觉得潘老板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
  “听戏、逛街和买衣服首饰。”
  沈过凝神略加思索:“这好像是你的最爱吧。”
  朱雀挠挠头:“是吗?我没太注意。”
  “看来你对潘老板知之甚少。”
  这话让朱雀愣了一下,似乎也是,自已并没有试着去深入的了解她,只等着她什么时候能和自己开诚布公地谈心。可是友情是需要时间去经营才得以收获的,她们才认识不长时间,怎么去了解她呢?
  如果瑶瑶始终将心事憋在心里,不肯向别人倾诉,不肯将心事释放出来,那么她又要如何去帮助她呢?


☆、第 27 章

  徐幼安和潘瑶瑶本来是一对恩爱夫妻,看得出来,他们俩还是很爱对方,也许是爱的方式出现误差,才导致今天的这种局面。
  这个误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朱雀埋头苦苦思索着,记得徐幼安说过,潘瑶瑶是一年前离开徐府,并在醉仙楼对面开了留仙居的,那么说,他们的这种状况是一年前开始的。
  可是,一年前发生的事,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她不知道,又怎么去帮助他们夫妻俩?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沈过见她紧皱眉头,显然是苦恼万分,于是借吃东西分散她的注意力。
  朱雀懊恼地摇摇头:“我不吃,我要想出一个帮助他们俩的办法。”
  沈过无奈劝道:“人是铁,饭是钢。你再怎么关心他们,也总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关心不是吗?”
  朱雀脸上写着“你不了解”四个大字,“我曾经对瑶瑶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才让她现在这么痛苦。我要弥补我的过错,所以,我觉得弥补过错比吃饭重要。”
  “很大的错误?”沈过抓住了重要字眼,“是什么样的错误让你一定要弥补。”
  真是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为什么她时不时就要陷入说真话还是假话的矛盾中。
  “公子,我真的很想跟你解释清楚,可是我又怕你理解不了。”
  “你不说我又怎么理解得了?”
  朱雀噎:“是哦。”
  沈过道:“前面街角有个茶水铺,不如我们到那里坐会,你慢慢讲给我听如何?”
  明明是那张诚恳的脸,朱雀却无法做到坦诚相待,这个认识让她更加苦恼ing,公子,你为什么一定要听呢?
  心里明明不想开诚布公,脚步却不由自主跟着公子走。
  如果不说,是不是会让公子生气?
  公子生气了肯定会不理她。
  可跟公子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如果公子不理她,那么,她现在得到的快乐就会全部失去。
  为什么就连快乐都让人诚惶诚恐呢?
  “哎哟!”一声,沈过忽然停住脚步,跟在后面胡思乱想的朱雀没有注意到,心神不宁的继续往前走,直接撞到他身上了。
  沈过转身扶她起来:“你怎么连走路都不专心呢?”
  朱雀噘噘嘴:“是公子你忽然停步,怪得了我吗?”
  “已经到茶水铺了。”沈过指指茶水铺前立的锦旗,“我不停下来难道还要继续往前走,再绕一圈才回来这里吗?”
  朱雀还未说话,沈过已独自捡个桌子坐下,她只好也跟过去。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拦住她的去路。
  她往左走,那人也往左走,她往右走那人也往右走,几个回合下来,她已经不耐烦了。
  抬头,怒道:“走路没长眼睛?”
  那人被人这么一喝,却并不发怒,而是惊喜地叫道:“朱雀小姑娘,原来是你啊!”
  这人竟然认识她?
  朱雀定睛一看,只见对面这人鬓发黑白杂陈,满脸苍桑,唯一双眼睛散发着智者的光茫。
  这人,不就是她刚到破庙时,跟她切磋棋艺后输给她的宁如风宁老前辈吗?
  手下败将,何足挂齿。朱雀撇撇嘴:“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街上乞讨的吗?”
  宁老吹胡子:“小姑娘,你这就不对了,你说这话太打击我工作的积极性了。”
  朱雀道:“好吧,把我之前说的话从你脑海中删除,我重新说过。”清清嗓子,得休地微笑着,“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街上随便找个地方蹲着捧着个破碗‘工作’的吗?”
  宁老:“……”这话,还是很打击工作积极性啊!
  看着宁老黑着脸,朱雀两手一摊:“我已经尽力了,还是你想要我怎么说?”
  宁老摆摆手:“算了,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早就不在乎这些个礼节了。”
  “太好了。”朱雀拍拍手,“还好你不在乎,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今天在这里碰面了,不如请你喝杯茶吧。最近我可赚了不少钱呢。”
  宁老道:“你在留仙居拿围棋开赌局的事,这几天都闹遍整个南都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老夫还是劝劝姑娘,围棋是多么的神圣,纵然你有这方面的奇才,但怎么可以拿它来赚钱?这是不对的,你应该……”
  朱雀双手合十道:“我求你了,在你说教之前,就不能先喝杯茶吗?”
  宁老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人,大概是没找到,他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朱雀赶紧给他倒了杯茶:“你能不能不向我说教?我平生最恨人家跟我说教。其实既然都是赚钱的手段,应该不分高尚和下贱吧?而且我也没杀人没放火,没做危害苍生的事。”
  宁老道:“此言差矣,姑娘开了这个头,往后学棋的后生,心里只想着学棋赌钱,岂不误了围棋黑白分明之道?”
  趁他没有发表长篇大论前,朱雀连忙催促:“喝茶喝茶,我只做这一次,下不为例啊!”反正钱也赚够了,大不了下一次不在南都拿围棋赚钱了呗,反正去了京城帝都,天高皇帝远,宁老又没长千里耳,他知道才怪。
  宁老满意地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样子。
  擦擦冷汗,总算打发这个爱说教的“先生”了。
  “这位是——”宁老终于发现坐在对面的沈过。
  朱雀忙道:“你看我,倒忘了给他们作介绍了。”指着宁老对沈过说,“这位是丐帮大名鼎鼎的宁如风宁老前辈。”
  沈过点了点头:“在下沈过。”
  宁老道:“听公子口音,倒像是京城人士。”
  朱雀抢道:“没错,他就是从京城来的。”
  宁老赞道:“京中果然多才俊。”
  不管宁老是不是客套,但这番夸赞公子的话还挺让朱雀受用。
  朱雀笑道:“宁老前辈也不赖啊,起码你围棋下得不错,只不过比不上我而已。”
  宁老拱手道:“惭愧,惭愧。”
  朱雀盈盈笑道:“不知宁老前辈来这里是——”
  宁老道:“老夫与人有约。”
  朱雀正喝着茶,听闻他这么一说,“噗哧”一声笑出来,口中的茶水也喷了一桌子。
  “真是抱歉,我听到你说与人有约,就觉得太好笑了。”
  宁老兀的被人喷了一脸,正不自在,却听得沈过问道:“宁老前辈并没有说错话,你怎么会觉得好笑?”
  对于这一点,宁老也觉很好奇。
  朱雀笑着说:“我很少见到有人请乞丐来茶水铺见面的,偏偏有人这么做了,所以觉得好笑。”
  宁老瞪圆了双眼。
  朱雀又道:“老前辈,我真的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可是你不觉得来茶水铺很奇怪吗?约你来茶水铺的人也很奇怪。”忽然灵机一闪,“慢着,你不会是来相亲的吧。”
  宁老呼吸急促,脸色潮红。
  沈过对朱雀的“奇思妙想”也暗暗觉得好笑,再看看宁老的反映,差点就笑出声了。
  只听朱雀道:“看你衣服破破烂烂的,不像是来相亲的样子。糟糕了,老前辈,你不会不知道相亲要穿得体面点的吗?”
  宁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夫不是来相亲的。”
  他已经恼羞成怒了。朱雀以为他被戳到了痛处,才否认来相亲这个事实。立刻了解地眨眨眼睛:“哦——你不是来相亲的,我懂了。”
  她虽然这么说,但明显还是不相信。宁老肺都要气炸了,碍着自己老前辈的身份,又不好发作。只是这么干气着,心里的确不好受。
  他又一次着急地环顾四周,那人怎么还不来?
  朱雀跟沈过咬耳朵的同时,还不时地拿眼瞟他,两人不时发出会心的一笑。
  不用说也知道她在对沈过说他的“坏话”。
  “老前辈,原来你坐在这里,害我一顿好找。”在宁老心里呼喊了千万遍之后,柔柔的女声才姗姗来迟。
  宁老回头一看,正是自己要等的人,立马喜开颜笑,眼睛望向朱雀指着来人:瞧,我真的不是来相亲的。这下子误会总算是解除了。
  还没等宁老松一口气,朱雀惊呼道:“啊!瑶瑶!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留仙居的老板娘潘瑶瑶,大概是刚刚哭过,眼睛有点红。
  潘瑶瑶说:“为什么不能是我?”
  朱雀急道:“瑶瑶,虽然你跟徐老板一刀两断了,但你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潘瑶瑶一头雾水:“我怎么自暴自弃了?”
  朱雀道:“你不是来和宁老相亲的吗?”
  这话说得让潘瑶瑶腿软,更是气得宁老额上青筋暴露。
  潘瑶瑶以手扶额:“你怎么看出来我来这是为了相亲?”
  朱雀笑道:“女人的直觉。”
  潘瑶瑶怒骂:“你的直觉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么说的话,那么她真的不是来相亲。那么她之前的想法都是先入为主了。但是瑶瑶刚跟徐幼安吵完架,不是应该躲起来疗伤的吗?怎么会跑来这里,而且是见宁老。
  朱雀脑袋转了几圈,猛然想起潘瑶瑶之前跟她提到,十年前有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人,写了一封求救信,当时瑶瑶以为那个女人是她,于是没有理会。这样可能导致那女人的生命走向终结。瑶瑶一直因此而内疚。
  难道,瑶瑶找到那封信了?所以才找宁老打听消息。
  一定是这样。
  趁着潘瑶瑶和宁老寒喧的功夫,朱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沈过。
  但是显然的,潘瑶瑶和宁老接下来的讨论却和她跟沈过说的话题毫不相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过说:“看来潘瑶瑶要找的根本就不是那个跟你很像的女人。”
  朱雀道:“我居然猜错了,真是失望。”
  沈过微微一笑:“看来你很想找到那个女人。”
  朱雀低声说:“当然了,我真的很想亲眼看一看,到底有多像,竟然让瑶瑶误会。”
  沈过微一沉吟:“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
  朱雀问:“什么事?”
  “之前在迷魂林中的那座宝塔里,倒是有个女人的画像,容貌跟你一模一样。只不过……”话到这里,公子又卖了个关子。
  朱雀急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她的画像是放在祭台之上,我想,那女子应该已经故去了。”
  “啊!死了!”朱雀吃了一惊,好不容易打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没想到要找的人却是个死人。那时候,宝塔的黑衣人曾将她误认作他人,如果女子真的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没理由认错才是。看来这事定有蹊跷。
  正胡思乱想间,潘瑶瑶和宁老就要告辞了。
  还没弄清她来此见宁老的用意,朱雀哪能让她就此离开?
  “等等。”朱雀拦住潘瑶瑶,“你到这里见宁老的用意是什么啊?好歹也透露一点吧。”
  潘瑶瑶抬眼看了沈过一眼,笑道:“我还以为我们刚刚的对话你听进了不少,没想到你根本就没听啊。”
  朱雀服侍她重新坐下,讨好地给她揉揉肩膀:“我一向不是那种爱偷听人谈话的人。”
  潘瑶瑶理所当然的接受朱雀的服侍,嘴角轻翘,“哦,是吗?那今早躲在我马车背面偷听的人又是谁?”
  “呵呵,被你发现了。”朱雀讪讪地笑,“我不是有意的,那个,那个完全是意外。你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和我生分吧?”
  潘瑶瑶点点头:“我的确不会那么小气。”
  朱雀讨好的笑:“那既然这样,能不能告诉我来这里的目的?当然,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总会想到办法把你的秘密挖出来的。”
  “秘密?”潘瑶瑶妩媚的眼角一扬,“沈公子没有告诉你吗?他把黄公子的画给了我,我目前在追查翡翠芙蓉石的下落。”


☆、第 28 章

  朱雀竟然从潘瑶瑶嘴里得知,公子还没有放弃追寻翡翠芙蓉石。
  “怎么,你不知道吗?”潘瑶瑶嘴角轻扬。
  朱雀狐疑地望着沈过:“你不是跟我说不再追查了吗?”
  沈过略带责备地瞪了潘瑶瑶几眼,方轻咳两声,对朱雀说道:“我只不过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才故意这么说的。”
  “我的安全?”朱雀举目四顾,“莫非有人想要刺杀我?”
  潘瑶瑶满。我知道,在他心里,你的命宝贝得很,但我的命也不是稻草做的,所以我偏要告诉你。” 含妒意道:“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沈公子觉得追查芙蓉石之事比较危险,这才不让我告诉你
  “公子,你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想。”朱雀有点生气,“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吗?”
  沈过盯着她:“我只不过是想保护你。”
  但面对这样好心好意的沈过,朱雀并不领情,“很抱歉,我竟然给你这么柔弱的印象。”不再理会他,转头对瑶瑶说,“你不是在追查翡翠芙蓉石吗?我跟你一起。不想被人家看扁。”
  潘瑶瑶奸计得逞的笑笑:“这就对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朱雀刚想跟着潘瑶瑶离开,被沈过拦住,“她可以走,但你不能去。”
  “为什么?”朱雀问。
  潘瑶瑶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
  两人一同望着公子,希望他能给出答案。
  沈过皱头一紧,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来,“因为我不想让你去。”
  朱雀很失望:“公子,没想到你这么不讲理,我没什么好说的。”
  朱雀坚持与潘瑶瑶同往,沈过劝说无用之下只好跟着。
  一路上,朱雀都没再理会他,只拉着潘瑶瑶问东问西。
  “瑶瑶,我们这是去哪里?”
  潘瑶瑶一边往深巷里走,一边答非所问地说:“那日沈公子将书画交给我后,我仔细观察研究,但依然毫无头绪。画中的有些事,好像是讲很多年前的事,于是我托你的两个乞丐徒弟,他们向我推荐了宁老。说他对很多年前的事知之甚详。”
  朱雀朝宁老那望了一眼,“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那就要从十五年前说起,那时肖碧芙新嫁至南都,当然,肖碧芙现在已经贵为皇后了。可是当时的她是我们南都的暗夜王的王后。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认识了黄维,嗯,也就是黄司异的弟弟。据小道消息,这黄维对肖碧芙可是一往情深啊,只恨佳人已为人妇。”
  “啊,那肖碧芙呢,”朱雀急着追问,“肖碧芙也喜欢他吗?”
  潘瑶瑶白了她一眼,“怎么可能,她嫁给的是当时南都的暗夜王,黄维再好,又怎么比得上暗夜王?”
  “好像,感情的事跟地位无关吧。”
  被人抢白一通,潘瑶瑶噎,半响,方道:“总之,暗夜王对她一往情深。他一都之王啊,本应该三妻四妾,可至始至终,他身边都只有肖碧芙一个女人。”
  “不可能吧。”朱雀摇摇头,“就算他真爱肖碧芙,时间长了,感情也会由浓转淡的。”
  “我讨厌你!”潘瑶瑶忽然瞪着她。
  朱雀愣:“我又怎么了?”
  潘瑶瑶停下脚步,颤抖的手指着她,“竟然这么污蔑我的偶像!”
  朱雀一头雾水:“我污蔑你的偶像?你不会告诉我你的偶像是暗夜王吧?”
  潘瑶瑶双手插腰:“不错,而且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就算是这样,他有什么值得你崇拜的?”
  “说你是新来的,你就是新来的。你知不知道,当今皇帝是多少少女少妇乃至老女老妇的梦中情人?他对肖碧芙情深不渝,即使贵为天子,后宫没有三千宫嫔,只有肖碧芙一人。你说,这样痴情的男子,怎么不让人崇拜?”
  朱雀明白了:“所以,你一门心思想赢得棋王争霸赛,只为上京去见一见那情深不渝的偶像?”
  潘瑶瑶恨恨道:“本来去年我就可以见到他了,只恨徐幼安那家伙施下诡计,让我比赛当日不能到场,不然,上一届的棋王还轮到他当吗?”
  朱雀愣了愣,联系到之前发生的事,像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似的,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莫非,潘瑶瑶和徐幼安之间的症结就在于此。但是,看起来不像那么简单啊!就那么件小事怎么徐幼安哄哄她两天就好了,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痛苦?一定是徐幼安那家伙不懂得怎么去讨女人欢心,反而弄巧成拙……
  “你那是什么表情!时间不多,快走吧。”她正沉浸在自己丰富的想象中,被潘瑶瑶从后面推了一把。
  “你不会告诉我,你和徐幼安今日之所以形同陌路,是因为他不让你去见偶像吧。”朱雀决定不再胡思乱思,开门见山的问。
  潘瑶瑶冷着脸点了点头。
  “你……你们,就因为这个分开?”朱雀捂着嘴,瞪圆了眼。
  潘瑶瑶没有表情的点点头:“没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朱雀微蹙眉心,“你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我现在都有点同情徐幼安了。”
  “我小题大做?”潘瑶瑶很不服气,愤愤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一天到晚就只顾着他的事业,而我只不过是想见一见偶像而已,他就来搞破坏。现在倒成我小题大做了?”
  朱雀看她说到这,眼圈微微发红,只要外界再稍加点刺激,肯定会泪如雨下,忙安慰道:“别生气,是我不对。你人好个性又好,他太不懂得珍惜你了!”
  这个说法稍微让她好受点,她努力将要泛出眼眶的泪水收回,吸吸鼻子,“所以我还是靠着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地吧,男人什么的,一点都不可靠。”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寻找这块翡翠芙蓉石不可呢?”朱雀还是不明白。
  “第一,沈公子答应我,只要我找出这块石头在谁手里,他就免去我留仙居一年的税收。第二,寻找翡翠芙蓉石还可以一尝我当古代福尔摩斯的夙愿。这样,一举两得,我何乐不为?”
  朱雀问道:“既然公子还是求石心切,他为什么不让我插手此事?”
  潘瑶瑶斜了她一眼:“他刚刚不是说了吗?怕你有危险呗。”
  “我会有什么危险?”
  潘瑶瑶拍拍她的肩膀,叹然一笑:“其实沈公子对你倒是挺好的,他得知黄公子死讯后,一直觉得追查芙蓉石之事会有危险,所以……”
  朱雀打断她的话:“黄公子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不知道。”
  潘瑶瑶奇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们去嫣红楼找如烟姑娘那天,他就死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沈公子在城中颇有耳目,应该比我还早知道。我以为你们常常在一起,他已经告诉你了呢。”
  原来是这样,她还真的错怪他了。情不自禁往公子那边望了几眼,只见他正和宁老低声聊着什么,眼光也刚好向她这边瞟来,她这么一看过去,四目相对,刚好被他逮个正着。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她刚刚对他的态度真的很恶劣,可又实在拉不下脸去道歉。
  唉!
  脸又转向潘瑶瑶这边,想起一个问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潘瑶瑶奇道:“我还没告诉你吗?”
  朱雀摇摇头:“没有。”
  潘瑶瑶想了想:“那我们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朱雀抬头望天:“不就是说当今皇帝是你的偶像,而你这个骨灰级粉丝很想见他一面之类的话。”
  潘瑶瑶“哦”了一声,“抱歉,说着说着就离题了。”
  朱雀伸手掐了她一把:“那你还不回归正题!”
  潘瑶瑶大叫一声:“女侠饶命!”
  “快说快说!不然我这个女侠可饶不了你的命。”
  潘瑶瑶整理了下思路,这才缓缓道:“我从宁老嘴里得知,原来这块翡翠芙蓉石是黄家的传家宝。当时的黄司异和黄维两兄弟的父亲贪恋权势,将宝石献给了暗夜王。后来这块宝石几经辗转,又回到了黄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块宝石传给了黄维。”
  “既然传给黄维,那么又怎么会落到黄司异手上?而且,他还把传家宝石拿出来作为棋王争霸赛的奖品,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潘瑶瑶点点头:“是很奇怪。特别是在知道翡翠芙蓉石是假的这个消息后,黄公子就死了。我觉得他的死大有蹊跷,一个正当盛年的年轻人,突然暴痹,怎么早不死迟不死,偏偏在这关卡死了?也许,这事跟他的父亲黄司异有关。”
  本来朱雀听到黄公子的死讯后,还不觉得有什么。她一直认为生死由命,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生和死,都在生死薄上记载着,哪能由得个人决定?
  可听潘瑶瑶阴侧侧的一说,顿时寒毛倒竖,寒意一点点的爬向背脊。她不怕鬼怪,她害怕的是人心不可测。不明白为什么人会为了某些利益而去伤害自己亲人的生命。在阴间多好,整个身体从来都是冷冷冰冰的,自然不会感觉到冷,也不会害怕。可是自从来到人间,她的感受却越来越多了,那些好的、不好的感受统统都涌上来。
  “不、不会吧,”朱雀话都说不利索,“都说虎毒不食子,他不至于吧。”
  “这事谁知道呢?”潘瑶瑶忽而嫣然一笑,“你不是从那阴间来的吗,怎么会怕这个。”
  “谁说我怕了?”
  潘瑶瑶指着她的脸取笑:“倒是没人说,可是你的脸色出卖了你。”
  朱雀摸摸脸,的确是有些冷冰冰的。被人取笑的她恼羞成怒,伸出“九阴白骨爪”正要攻击,潘瑶瑶淡定的说:“你不想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了吗?”
  悻悻把爪子收回,“想!可你费话太多,没说几句就离题了。”
  潘瑶瑶道:“还不是因为你老打岔。”
  朱雀举双手投降:“那我不说话总行了吧。”
  潘瑶瑶满意地点点头:“黄公子死后,来凭吊的时候,出现一名女子。”
  朱雀刚想问那女子是不是如烟姑娘,毕竟黄公子是她的心上人,她去见最后一面以尽哀思也是应该的。但刚刚才保证过不打岔,生生将要出口的话语咽回去。
  只听潘瑶瑶说道:“那女子出现后,我们的调查出现了新的方案。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寻找知情人,却不想,知情人很可能是她。听当天凭吊的人说,女子出现后,不知是何因由,黄司异吓得脸都绿了,手中的杯子都拿不动,立刻打碎在地。”
  那女子到底是谁,竟让黄司异如此惊慌?
  朱雀急不可待,偏偏潘瑶瑶像是有意急死她似的,一时竟然不再言语。
  这时已经到了街尾中的拐角处,潘瑶瑶让过一位挑着重担的挑夫,这才徐徐道:“你道这女子是谁?严格说来,她是黄维的未婚妻周舟。”
  “未婚妻?!”朱雀再也忍不住了,“你不是说黄维对那个什么碧芙皇后一往情深的吗?怎么他还有个未婚妻?”
  潘瑶瑶望着街边的建筑物,叹了叹气,“她跟黄维之间,只可说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自打见到肖碧芙后,黄维就想跟她解除婚约,但她执意不从,这样一来,就拖到了现在。当日的妙龄少女如今已为三十多岁的老女了,白白蹉跎了十多年的大好时光。”
  朱雀亦是感慨万千:“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又问,“为什么黄司异见了她会神色大变?”
  烈日当空,天气闷热,潘瑶瑶挥手作扇,给自己添点凉意,“这,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也许,她就是知道芙蓉石去向的人。”


☆、第 29 章

  从潘瑶瑶口中得知,棋王争霸赛负责人黄司异的弟弟黄维,他有个未婚妻,而公子和潘瑶瑶都认为,那个未婚妻知道芙蓉石的去向。
  这个推测似乎不太合理。
  “瑶瑶,你刚刚不是芙蓉石传给了黄维吗?”
  “是的。”
  “那我们不是应该去找黄维吗?怎么反而本末倒置,去找他不喜欢的未婚妻?”
  潘瑶瑶停下脚步,对着朱雀耸耸肩:“我也想啊!可是自从黄维两个多月以前出城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天大地大,我们去哪里找他?所以只好像你说的那样,本末倒置了。”
  朱雀轻叩手指头:“明白,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不行。”
  “为什么?”
  潘瑶瑶推着她转了九十度角,指着面前的大门说:“看,这里就是周舟的府第周宅。”
  原来是到了目的地了。
  朱雀抬眼一看,该府第两边壁墙蜿蜒连绵伸向远方,看不清里面有多大。府第门前的石阶左右有两只镇宅的大石狮,怒目圆睁,气势磅礴。石阶往上就是高大的乌漆大门,在这僻静的巷子里,显得阴森威严。
  最让朱雀讨厌的是大门两边的贴的灵符,看着就令人头晕欲呕。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这种感觉。
  朱雀伸手捂住胸口,极力想压仰住内心翻涌上来的不安情愫。
  “你怎么样?”沈过上前扶住她,“你的脸色好苍白。”
  他从一开始就留心观察,没想到她一站在这里后就不太对劲。他想起那天自嫣红楼归来后,阿莱找他说的事。
  那天,他吩咐阿莱偷偷潜入黄司异府中打探消息。
  据阿莱口述,那天夜里他潜入黄府,躲过家丁的巡逻,根据事先画出的地图,先至黄司异房中查找,没想到当晚黄司异因病休息在房中,他听到黄司异不停的咳嗽声,知道没法进房一探。于是转而寻至黄司异独生子黄公子的居处。
  黄公子的居处静无人声,且房中漆黑一片,并无掌灯。
  他猜想应该没人在里面,便打开窗户翻身进去。拿出手中火折子点燃,火光慢慢地将黑暗一点点的驱散,他借着光亮环顾四周,却见黄公子口吐白沫,倒在一张椅榻前。他本以为房中无人,骤然见此情景,吓得手一抖,火折子险些掉了下来。
  略微镇定下来后,他上前去试探鼻息,发现黄公子已然死去多时。
  看这情景,黄公子应该是中毒身亡。但是不知为何,他双目微闭,嘴角却淡含微笑,似是挣脱了历久以来加诸在身上的枷锁,如重负释的微笑。
  他觉得奇怪,又见黄公子僵硬的手指似乎指向一处,他情不自禁地跟着那僵硬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以来他临死前是想指出下毒谋害他的凶手。
  谁知他一看,差点脱口呼叫。
  原来黄公子并不是指出下毒谋害他的凶手,而是指向摊在榻上的一幅画。
  那画不过三尺来长,画上的人物也眉目俨然,栩栩如生。此时,画中人眉目森冷的望着自己,满脸的怨恨,目中放出歹毒的精光。
  让他吃惊的不是那张画,而是画中的女子。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上前一步辨认,果然,那并不是他的主观臆断幻想出来的,画中的人物确确实实是他认识的人,而且和他家公子同往在芙蓉园。
  她就是朱雀。
  此时的“朱雀”好像活过来般,目光森寒得如同地狱里向人索命的恶鬼。
  所以乍见之下,倒唬了他一跳。
  他再仔细地端详那幅画像,发现那画像也并不简单。区区三尺长、六寸宽的画就把“朱雀”全身描完,背景是水墨画就的奇怪弯曲的符号。
  他在京中巫祝那里曾见到这种奇怪的符号,认出那是散魂符。
  散魂符是一种极端残忍的符咒,意在令画中人三魂六魄尽散而亡。传说中,中了散魂咒的人,每一个都死状惨烈。
  他真想不出,朱雀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被人施以这样鬼气森森的符咒,而且还在一个死人的房中出现。
  而且从画中可以看出,作画人心里面的恨意与怨怒。
  这时外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往这个房间方向走。
  他不敢再作久留,顺手将那画卷起,灭掉火折子,翻身从窗外钻出去,一路赶回去向公子汇报工作。
  他知道公子喜欢那个叫朱雀的女孩,虽然公子表面上不肯承认。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日短。
  但公子自打出了迷魂林,在草地上丢下她之后,晚上做梦都会叫上几遍她的名字。
  本以为那次分离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没想到来南都没几天,他们两碰面了。而且朱雀还往在公子的居所旁边。
  那时他就知道,公子和朱姑娘的缘份断不了。
  他从小待在公子身边,知道公子想要的是什么。
  公子从小就不快乐,他只想要过得快快活活的,如果朱姑娘能做到,那么为什么他们俩不能在一起呢?
  当然,他也知道,朱姑娘来历不明,论身份绝对比不上对公子一往情深的罗硕公主。罗硕公主对公子的感情,公子可能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但是公子和罗硕公主在一起并不快乐,他不想公子一生都这么不快乐。
  然而,他不能替公子选择他想要的人生。
  公子想要什么,只能由他自己来决定。
  他之所以拿那幅画着散魂咒的画回去,就是想让公子作出正确的决定。
  “公子,我觉得好难受。”朱雀说完,腿一软,倒在沈过怀里,手心里直冒冷汗,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
  沈过心一紧,莫非那散魂咒真的起了作用?手往她额上一抹,满手都是襦湿的冷汗:“乖,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朱雀神智不清地摇摇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一定是快要死了。公子,我刚刚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不应该……”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人已经晕睡过去。
  潘瑶瑶在一旁干着急,“她怎么忽然这样?”
  沈过着急之下,再顾不得什么风度,瞧她怒目一瞪,喝道:“不是叫你不要告诉她追查芙蓉石的事么?你何必要多嘴多舌!”
  潘瑶瑶不知道散魂咒一事,见公子无缘无故骂她“多嘴多舌”,心里也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这朱雀来自阴曹地府,她能有什么事,这沈公子也太过着急了。但现在朱雀脸色乌青,嘴唇呈紫色,分明是得了什么怪病。她和朱雀相处日子虽然不长,但情谊却不浅,眼见她得此怪病,心里也是着急万分。情知眼下并不是争吵的时候,少不得将心中那团怒火生生压下去。
  一同前来的宁老细细地观察了朱雀半响,道:“沈公子,朱姑娘似是中了什么邪术。”
  “什么邪术!”古代人真是迷信,潘瑶瑶指着朱雀说,“她分明是生病了,我们应该现在马上立刻带她去看大夫。”
  沈过目光幽深,想起自己已经将阿莱交给他的那张画满符咒的画像烧掉,朱雀应该不会再受其扰才对。不知今日怎会忽然晕迷。难道,那散魂咒的危力当真那么大,大到即使将其烧毁它都能发生作用?
  宁老看两人的表情就知他们并不相信他的话,他早年曾经研究过这些古怪的符咒,所以略有所了解。于是指着面前府第门边张贴的灵符说道:“你们看,这两道灵符,分明是有驱鬼散魂的作用。也许朱姑娘是中了那上面的邪术。”
  驱鬼散魂?似乎很有道理。潘瑶瑶心想,“朱雀她来历不凡,虽然现在已为人身,但是鬼魂之说并不是无稽之淡,她还亲身经历过。或许,宁老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于是笑道:“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沈过已抱着朱雀驱身上前,“嘶,嘶”两声将大门两边张贴的灵符撕毁。
  潘瑶瑶瞠目结舌,原来这样就搞定了。那么简单!
  再看看朱雀,果然她脸上的乌青散了不少。
  潘瑶瑶喜道:“真的很管用啊!”被沈过瞪一眼后,吓得噤声不语。
  沈过担忧地问:“宁老前辈,不知雀儿是否已经驱去符咒的困扰。”
  宁老扶着胡子道:“这个,老夫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刚刚那两道灵符为什么只对朱姑娘生效,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沈过和潘瑶瑶都不觉得奇怪。
  沈过不觉得奇怪,是因为他以为之前画像中的散魂符对朱雀产生影响,所以她的体质自然比常人有所虚弱,容易招至符咒所害。
  而潘瑶瑶之所以不奇怪,是因为她知道朱雀本来就是鬼魂,现在为符咒所困很平常。
  但她脸上不以为然却让沈过疑惑了,朱雀遭人画像并布下散魂符之事她并不知情,怎么她对宁老的话却似乎胸有成竹?她和朱雀之前就认识,或许,她知道朱雀的来历底细也说不定。可是,无论他怎么问,她都没有说出来,还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而朱雀,每当问到她的身世来历,她不是吱吱唔唔,便是以其它言语岔开话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潘瑶瑶发现沈过似乎对自己起疑,她脑子动念极快,转瞬间便想通其中的关键。双击手掌,假装一副吃惊的样子:“对啊!为什么灵符只对朱雀生效呢?”希望能蒙混过关。
  沈过情知她一定不会说出实情,只好半信半疑地盯了她半响,直到怀里的女子“嘤咛”一声醒过来。着急地问她:“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朱雀躺在他怀里虚弱地说:“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做了场梦似的。”
  潘瑶瑶怒道:“果然是刚才那两道灵符在作祟,岂有此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此妖孽害人之事,等我上前去问问这道理。”噔噔噔跑上台阶,用力拍打门前的铜制大铁环。
  过不了多久,大门“吱嘎”一声打开,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
  潘瑶瑶看到那张脸,冷哼一声:“我道这住的是什么妖孽,原来是你这狐狸精!”


☆、第 30 章

  门外众人一听,原来潘瑶瑶竟然认得这府第的丫鬟,皆诧异不已。
  那丫鬟装束之女子惊见潘瑶瑶,脸色发白,口中嗫嚅道:“少夫人……”
  潘瑶瑶不屑一顾:“我可当不起这称呼。”
  那女子一脸愧疚之色:“少夫人,是小环对不起您,不过请您相信,小环绝对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
  潘瑶瑶扶扶鬓角,眼睛上下打量着两边的门梁:“那我可要谢谢你的无意冒犯了。”
  小环又是一阵羞窘,站在那是局促不安,手脚不知该往哪摆放,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答应过主人,对那件事绝不透露半点风声。所以,对潘瑶瑶,纵有满腹话语要解释,却一句也不能说不出来。
  沈过扶着朱雀走过去,朱雀扯了扯潘瑶瑶的衣袖:“她是谁?”
  潘瑶瑶微笑道:“以前在徐府做事的人,现在人家攀上高枝了。”
  注意到潘瑶瑶讽刺的口吻,小环无奈地问:“不知少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一句话提醒了潘瑶瑶,轻咳两声:“你们这大门怎么张贴些古里古怪的东西,方才差点害死我的好朋友了。”
  小环这才注意到门边张贴的灵符被人撕下,“啊”了一声,蹲身捡起地上的灵符碎片,“少夫人,您怎么可以将此灵符撕下?”
  潘瑶瑶凉凉地说:“这种歪魔邪道害人的东西,就应该让它从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小环捡东西的手顿了顿,又慢慢的开始将碎片一片一片地捡起来。
  朱雀又扯了扯潘瑶瑶的袖子:“算了,你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没看见她愧疚得不能再愧疚?”
  潘瑶瑶一把甩开她的手,气呼呼地望着她:“我是一番好意,想替你出口气,没想到你非但不领情,还为敌人说好话。”
  朱雀只好摇摇沈过的手:“公子,你说句话吧。”
  公子却不帮她说话,只是冷着脸盯着她:“不是叫你不要跟着来的吗?不是叫你不要插手芙蓉石的事吗?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险些送命了。”
  朱雀挠挠头:“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啦?公子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潘瑶瑶说:“让我来告诉你,你刚刚中了降头啦!”
  朱雀感觉到好笑:“降头?”
  潘瑶瑶肯定地点点头:“是的。就是这府第在门两边的灵符惹的祸。”
  朱雀笑得花枝乱颤:“怎么可能?世界上哪里会有人能有如此强大的意念,将画符咒语灵验地实现。你别逗我了。”
  沈过将笑得浑身发软的她横腰抱起,对着潘瑶瑶说:“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她我就带走了。”
  潘瑶瑶挥手作道别状。
  朱雀不安分的挣扎,“快放我下来,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再不放我下来我要生气了。”
  沈过不得已只好将她放回地上,刚刚她脸色乌青人事不知,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倒生龙活虎起来。紧紧拽住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你跟我回去。”
  “我不,我要留在这里。”
  “我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我说我要留在这里,公子快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沈过低头一看,果见被他手握住的白嫩手腕上瘀青一片,只好放松一点,但还是没让她走开。
  她气得满脸通红:“你放开我。”
  沈过瞪着她:“你休想!我不许你去任何危险的地方。”
  “什么危险的地方,你明明就是觉得瑶瑶能力比我强,你明明就是看不起我。”
  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对于这样毫无章法的她,沈过也没办法了,只有说出原因:“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散魂咒?”
  朱雀怔愣:“散魂咒?”
  “是的,散魂咒。”
  朱雀皱着眉头盯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沈过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可,这事是真的,并不是为了吓唬你。”
  朱雀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黑得发亮,眼中的焦灼却是骗不了人的。
  “我不相信,这散魂咒是什么东西?”朱雀舔舔发干的唇,“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沈过扶住她的脑袋,眼睛对着她:“没听说过并不代表它不存在。这散魂咒在很多年以前害死过很多人,甚至是贵为皇子也不能幸免。自从夜帝登基后,这种害人的巫术已经慢慢灭绝了,不知为什么又会出现。”
  “呵呵,”朱雀干笑两声,“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人给我下这种咒?”
  沈过握住她的手:“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他把她抓得有点疼,她轻轻挣了下,没挣脱,便由着他。
  朱雀抬起眼皮,看着他英俊的脸庞,他一直都在为她担心。
  “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一点也不知情。公子你忽然跟我说,我中了散魂咒,没头没尾的,这让我怎么去相信。况且,我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啊!”
  这话说得在理,沈过拉住她的手:“你跟我回去,我慢慢说给你听。”
  沈过将阿莱的话重新复述一遍,好让朱雀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朱雀静静地听沈过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像是这个可怕的故事与她无关。
  沈过最后说:“我一直都担心,你知道这件事情后会害怕,所以不敢告诉你。”
  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朱雀扑过去抱住他:“我很感动。”
  很高兴,公子这么为她着想。一个人能为另外一个人想那多,做那么多,原因除了对她有好感,关心她,爱护她,还能有什么?她来到这个人世,他是第一个这样无条件怜爱她的人。
  如果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根弦,那么公子肯定已经触到了她心中的那根深藏的弦。
  心里像是被某样东西填满,觉得快乐、幸福。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只羡鸳鸯不羡仙。没错,做仙女是她的心愿,可是她之所以想做仙女,是因为她觉得只要做了仙女,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圆满快乐。而此时此刻,不需要仙乐飘飘,不需要周围仙雾缭绕,她就已经获得了这种快乐。
  对不起,她在心中轻轻地对阎王说,我可能没办法完成任务了。
  如果公子是火,那么,她情愿做那只扑火的飞蛾。
  沈过揽住她的腰,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她的身体却冒着凉意。骤然被人热情地熊抱,他怔愣半响,手缓缓抬起揉揉她的乌发,问:“你不害怕吗?”
  “不害怕。”朱雀想也不想就斩钉截铁地回答。
  沈过顿了一下:“为什么?”
  朱雀抬起头望着公子的眼睛,眸子里霞光万丈,绚烂多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待在公子身边,就不会感到害怕。”
  沈过深深地凝视她的眼睛:“你说得对,只要待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朱雀嫣然一笑,“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如果公子能够奋不顾身地保护她,那么,她又为什么不能奋不顾身地保护公子呢?
  能得到一人为她赴汤蹈火,真是天大的福气。
  沈过温柔地微笑着,在她唇边印下一个吻,她的脸变得通红通红。
  正在她为这件幸福的事昏头转向的时候,怀里的一物事却忽然烫了她一下,她“哎哟”一声,沈过忙问:“怎么了?”
  朱雀从怀里掏出那块忽然变得烫手的玉珮,说:“这东西有点古怪。”
  玉珮一经拿出,两人眼前皆一亮,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耀眼绿光闪得睁不开眼。朱雀手一抖,将玉珮远远地抛出。
  玉珮“当啷”一声落地。
  朱雀这才想起那是阎王交给她的,如果破坏掉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心中后悔不已,想要仔细去察看,偏偏那绿光太耀眼。待眼睛稍微适应这强光,便微眯着眼望去,还好,玉珮还是完好无缺。
  只是,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这玉珮从朱雀接手开始,一直是浑身莹白,如一块凝脂白玉,而现在,却散发绿光。玉珮中间雕就的海鸢似是盘旋舞动,而两旁的碧芙花却变成鲜红的颜色。
  沈过信手将一块帕子掷过去,刚好掩住地上的玉珮,“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他从未遇见过如此古怪之事,那块玉珮竟然会自行变换颜色。
  朱雀无辜地摇摇头:“我也很想知道。”
  沈过默了半响,又问:“这玉珮是你的吗?”
  朱雀点点头,“是别人送给我的。”
  抓住关键字眼,沈过目光灼灼地逼视她:“那个别人是谁?”
  朱雀小心地问:“如果我说是阎王,你会不会相信?”
  沈过气得想拂袖而走,“你还是信不过我吗?”
  就知道会这样,朱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急得直跺脚,慌乱地说:“我说真话你不相信,难道你非要我说假话你才肯听吗?”
  “不需要对我说假话,对我坦诚以待就好。”
  “可我说的就是真话啊!”
  沈过转过身:“够了,这太荒谬了。”
  朱雀跟在他身后:“我知道这很荒谬。刚刚你跟我说散魂咒的事我也觉得很荒谬,但我还是相信了。既然我能相信你,为什么你不能同样相信我呢?”
  沈过停下来:“散魂咒的事,我母亲的家族就深受其害,所以我知道它的确存在过。可你说的阎王一事,有谁能给你作证吗?”
  “瑶瑶,她很清楚我的事。”朱雀心一横,决定将潘瑶瑶也供出来。
  朱雀正担心沈过不相信,恨不得立刻就把潘瑶瑶给找回来,好证实她刚才所说的话的真实性。耳中却听一个说道:“我很清楚你什么事。”
  回过头一看,正是她要找的潘瑶瑶,她此时正愕然地站在门口。原来她此行并不顺利,沈过和朱雀两人走后,她又把小环讽刺一通后,才说明来意。小环被她冷嘲热讽,很是难过,听潘瑶瑶说明来意后,很抱歉地告诉她周小姐并不在家。她当然不希望铩羽而归了,况且她也不相信小环说的话,于是强闯进去。但周宅在南都也算是大户,里面弯弯道道,七绕十八弯,直把她自己都绕昏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悻悻离开,回来向沈过汇报工作进展,没想到刚一进门,就听到朱雀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
  朱雀一见到是她,毫不犹豫的说:“瑶瑶,你回来得正好,你把我的事全都告诉公子吧。”
  潘瑶瑶走过去,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朱雀不耐烦地打落她的手:“我没发烧,我是认真的。”
  潘瑶瑶转头望着沈过:“你真的要听?”
  沈过轻轻地“嗯”一声。
  “天啊!雀儿,没用的,他不会相信的。”潘瑶瑶试图说服朱雀,“我曾经告诉过徐幼安,结果那家伙以为我中了什么邪术,非逼我喝了一个月的符水。你知道吗?那些符水又难闻又难喝,我不想我们再次遭受那种罪。”
  朱雀说:“公子不会让我们喝符水的,对吗?”
  沈过微笑着点头。
  朱雀扶住潘瑶瑶双肩:“就算有别人想再灌你符水,我也保证一定会帮你喝下去,你放心好了。”
  潘瑶瑶无奈地摇摇头,将她穿越的事添油加醋的细细一说。有好几次朱雀都想打断她,但她叽叽咯咯,妙语连珠,哪里容许别人打断她的话?将自己描述成可怜无辜的小女子,而朱雀则是青面獠牙的丑恶女鬼。
  最后,她下了结论:“总之,最后我就被强行带上一个高台,接着迷迷昏昏就来到这个时代。”
  回忆完毕,两人同时望着沈过,都想知道他的看法。
  沈过微笑地说:“不错的故事。”
  对面两人同时垂头叹气,潘瑶瑶对朱雀说:“看吧,我就知道他不相信,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
  朱雀心里略失望的同时也在慢慢地调整心态,公子不相信也不奇怪,这么离奇古怪的事情,要他一下子接受,怕是很困难。她只是不想骗他,即使他不相信,也想对他说真话。
  没想到沈过却认真地说:“不,我相信”
  朱雀眼睛一亮:“真的吗?”
  沈过目光潋滟地凝视她的眼睛:“为了你,我想试着去相信。”如果不相信,那么,这发生的一切稀奇古怪的事又怎么解释得清?
  朱雀手抚着胸口放下心来:“早知道你那么谅解,我就不用纠结那么久了。”
  潘瑶瑶却抱着怀疑的态度问:“沈公子,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
  沈过耸耸肩:“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朱雀跳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还是公子最通情达理了。”
  潘瑶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还让不让人活了。”
  朱雀不好意思地笑笑。
  潘瑶瑶视线往地上一扫,发现地上的那块帕子,“这是谁丢的垃圾?怎么可以乱丢垃圾?就算砸不到花花草草,砸到地板也是不应该的。”弯腰伸手就要捡起。
  沈过和朱雀两人同时大惊:“别动。”
  但话已太迟,潘瑶瑶已快手一步将帕子揭过,玉珮的光亮再次盈满堂室,朱雀和沈过条件反射将袖子遮住眼睛,潘瑶瑶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强光刺中双目,慌得她立刻再把帕子丢回去,可她没丢得准头,只遮住了大半玉珮。不过,总算光亮少了大半。潘瑶瑶眼睛刺痛,强睁不住地泪流满面。


☆、第 31 章

  自打潘瑶瑶被朱雀从阴间带来的玉珮灼伤了眼,她就开始一蹶不振,躺在床上郁郁寡欢。虽然大夫跟她解释过,这种情况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但她却道那是安慰人的话,根本不信。
  朱雀愧疚难当,一天之内把整个南都的眼科大夫都翻遍了,每个大夫说的都是同样的话,休息一段时间兴许就会复原的。每一个说这话的大夫都被朱雀打了出去,说话都没点自信心,还自称什么神医。
  沈过非常无奈地劝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能喝一付两付就好的?大夫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慢慢调理就会好的。
  沈过这话让朱雀稍微安心。
  潘瑶瑶却没有从中得到安慰,哭哭啼啼地说,冥冥中自有天意,也许阎王叫朱雀来到人世的原因就是为了要弄瞎她的眼睛。
  阎王哪会这么无聊,朱雀不住口地劝慰着,他最多只会吓唬人而已。
  这时阿莱进门禀报,黄司异到访。
  黄司异?他来做什么?
  阿莱满含愧意伫立地门前,“公子,是我不小心被他发现了。他要见一见你。”
  朱雀觉得自己应该学习做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女友,不管是对公子还是潘瑶瑶。于是让公子去接待那个不请自来的访客,而自己则留下来照料情绪激动的潘瑶瑶。
  公子前脚刚踏出房门,潘瑶瑶就把给她倒的茶水全都泼了,责怪朱雀给自己带来噩运。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只要朱雀出现的地方,自己就倒霉。
  “你走,你快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潘瑶瑶用力地捶打床板,以此来发泄心里的种种不满。
  发现自己是引发她情绪激动的罪魁祸首,根本没办法让她镇定下来,朱雀决定离开。
  “好,好,好,我马上就走。那你在床上好好休息,千万别乱走动,刚刚你把茶水打翻,碗瓷碎片也掉了一地,你现在又看不见,很容易割伤脚的。我现在叫绿容来把这地扫一扫,让她来伺候你好不好。”
  “你……”听到朱雀说要走,潘瑶瑶泪流满面,摸索着要下床:“你真的要离开吗?你把我弄成这样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
  朱雀怕她真的踩到地上的碎片,忙过去扶住她,“你别动,不是告诉你会割伤脚吗?”
  潘瑶瑶抱住她:“对不起,朱雀,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可你知道,我真的好难过。徐幼安不要我了,他看不起我。”
  朱雀把她扶回床上坐定:“他没有不要你,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
  潘瑶瑶泪珠儿串串地落:“不,你不知道,他说全世界除了他没有人会要我,他说这句话,让我好难受,我的心好难受。”
  她一边说着一边捶打自己的胸口,仿佛回想起这件事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朱雀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他……他说错话而已,你别当真。我看得出来,他还是心疼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而已。”
  “心疼我?我有时候也这么认为,我觉得自己好傻,在被他那么伤害过之后,我居然还会这么认为。”这件事藏在她心里太久太久,再不说出来,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就要炸开了。“你以为今天在周府门前见到的那丫鬟只是在徐府做过事而已?不,一年前,我亲眼见到她全身□跟徐幼安躺在一张床上。他们……我觉得好恶心。每当我想到那一幕,我就想羞愧得无地自容。我羞愧自己被徐幼安给骗了,还傻呼呼地以为他对我忠心不二,我羞愧自己竟然爱上这么一个人,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后,居然还为他找理由,也许他只是一时糊涂,也许他只是逢场作戏,也许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一直在欺骗我自己。”
  她摇头苦笑,像是秋风里一朵飘零的小花,在取笑自己花开时的痴傻,声音也开始变得虚无飘渺,“可是那个我爱上的人,却在赢得棋王争霸赛之后,带着那个女人一同上京。我等了三个月,等啊等啊,你知道那种等待的感觉吗?孤独,煎熬,想找个人说说话,可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才发现,自从爱上他,他就是我的唯一,我的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可是那个人走了,只留给我一个空荡荡的世界。”她开始变得倔强起来,“那个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离开他。不管我在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离开他,而且,绝不回头。”
  朱雀一边听她说,一边感同身受般,也默默地跟着流下泪来,“但是你现在还是忘不了他不是吗?”
  潘瑶瑶脸皱成一团,心中百味杂陈,是痛苦是悲伤是凄凉心酸,也许连她也分辨不出。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双指缝间渗出来,声音喑哑:“我真的好辛苦,为什么爱一个人那么容易,忘掉一个人却那么艰难。”
  朱雀本想说那种混蛋,真应该下地狱的,你真的不应该爱上那种人。
  可是,这么说是对的吗?
  这么说,对整件事情毫无帮助。潘瑶瑶是当局者迷,自己作为她的朋友,应该跳出这个迷局看清楚,给她提供有效的建议。
  于是,朱雀用力地握紧她的手,“那么现在,你是想忘掉他重新开始你的人生,还是想跟他复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潘瑶瑶把头摇得像只拨浪鼓。
  “问问你的心,跟从你的心走,不要管其它事。”
  “我当然想忘掉他重新开始我的人生,可是我试过了,我努力过了,可我做不到,无论我怎么做,我都没办法忘记他。可是要我跟他重新开始,我又不能忘掉他跟那狐狸精的事。我感觉自己好矛盾。”
  “瑶瑶,你要知道,这两者你只有从中选一才能够继续生活下去,如果你不肯选,只能沉迷下去,这样你会越来越痛苦,总有一天你会承受不住这种痛苦的。”
  潘瑶瑶闭着眼睛转向她的方向,“我也希望自己能选择,但我做不到。你不会了解,如果有一天,你和沈过的感情面临我这种局面,到那时,也许你就会知道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她和沈过以后也会面临这种情况?悲伤的,不知所措的,没有方向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朱雀视线往下移,停留在一处。
  “我的天啊!这些书画是黄公子的吗?”朱雀走过去,那床边有个紫藤蔓做的框子。
  “你是说在我床边的那些吗?如果是的话,那的确是。这几天我都在研究他的画,不过说真的,没什么进展。我怀疑你根本搞错了方向。也许他只是无聊了随便画画。”
  朱雀拿起一幅,拆开卷轴的丝带,拍打上面的水珠,“你刚刚打翻的那杯茶,茶水都倒到里面了。你不觉得这样对死者很不尊重吗?”
  潘瑶瑶摸索着要下床,“真的吗?我不是故意的。他不会到了下面还会回来找我的麻烦吧。”
  “你怎么又不听话了,不是告诉过你地上有瓷碎片的吗?”
  潘瑶瑶一听也是,当即立正一动不动,却听得朱雀激动地“啊!”了一声,似乎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只听她兴奋的说道:“原来是这样,这书画里另有玄机。太好了,公子一定很高兴。”
  潘瑶瑶忙问:“什么玄机。”她此时眼睛看不见,很是着急。
  朱雀头也不抬,只埋首看着画卷道:“你别急,等我慢慢告诉你。”
  原来这茶水将书画打湿,才将里面的另外的东西显露出来。怪不得没有人能看得懂那些画,原来他将用书墨绘了画里的那些山水,而画中的人物,却是要将书画打湿才可以看得见。
  潘瑶瑶不甚感兴趣地坐回床上:“你还是先将这地上的碎片扫走,免得我一时忘记走下床去弄伤了脚。”
  朱雀惊愕:“你居然不感兴趣!你居然还有空理会那些碎片!”
  潘瑶瑶躺在床上挺尸,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我还是继续伤心吧。”
  “一个人伤心多没意思,你还是等我看完这些画,到时我才有时间陪你一同伤心。”朱雀旋身走出门外,打了一盘水回来,将书画一幅幅打湿,然后按题字时间顺序排列好摊在桌椅上。
  潘瑶瑶正伤心欲绝间,即使偶像皇帝站在她面前都没兴趣,更何况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芙蓉石线索的书画。无奈朱雀在面前叽叽喳喳个不停,一幅幅地给她解说着那些画作。
  前面几幅画作是说女主人公出身名门世家。家族中人能以巫术画符杀人于无形。但渐渐的,不然是什么原因,家族中许多人得了重病,莫名其妙就死掉了。只余下一户夫妻与女儿三人。丈夫认为家族造孽太多,遭受天谴,才会被神灵责罚。于是举家搬迁并勒令家中妻女不许再施行巫术,以保平安。
  接下来的画作都是讲这家人怎么散尽家财,资助穷人。某日,其在路上救下一名长须男子,长须男子感其恩义,遂与其结为亲家,为家中小儿定下了婚事。那巫士眼见其儿仪表不凡,乐呵呵地以为自家小女儿找到了依靠。
  女孩与男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渐渐长大。女孩对男孩一往情深,男孩却在此时喜欢上一名青衣女子,并央父将亲事退去。巫士一家觉得受到奇耻大辱,女孩更愤然不肯退婚。
  女孩为报复男孩,秘习家族巫术,欲除掉青衣女子。
  巫士发现女儿竟然背弃誓言,秘习巫术,气得举家搬离城中。女孩不从,留了下来。
  岁月流转,匆匆过了几载,女孩终于习得巫术。
  看到这里,朱雀忽然发问:“你知道这画里说的女孩是谁吗?”
  潘瑶瑶黑暗中不能辨物,只是循声轻轻转头向朱雀的方向望去,好像她真能看得见似的。“还能有谁。当然是周舟那变态的妖妇。”她因小环而恨乌及乌,觉得有其主必有其仆,既然小环都那么可恶了,那周舟肯定也可恶透顶。
  朱雀笑道:“原来你有在听,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看来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那男孩肯定就是黄维了,你跟我说过,黄维喜欢上碧芙皇后,那青衣女子当然是碧芙了。不知接下来说的是怎么一件事,希望会有翡翠芙蓉石的线索。”
  “接下来是青衣女子肖碧芙被恶人缚于高台下任烈日暴晒,然后一位头戴冠帽的男子,嗯,这男子应该就是云荒国现在的皇帝吧,他率部前去相救。咦?”朱雀忽然奇怪地问,“碧芙皇后死了吗?”
  潘瑶瑶啐道:“你才死了呢。她现在好好地待在宫里面,你别咒我的偶像变成寡夫,我可是很看好他们两个。”
  “这可奇了,这里明明就画着碧芙皇后从高台上渐渐消失了,高台下观望的恶人神色惊惧骇然,这不是说明她已经死了吗?等等,好奇怪,下面一幅说的是,那头戴冠帽的男子眼见女子消失,伤心之下也跟着殉情了。呵呵,你的偶像皇帝应该没死才对,那说明这名男子跟本就不是皇帝了。”
  “那肯定是你猜测失误。那女子不是碧芙皇后,男子也不是皇帝。先别管这些,快点把剩下的那些画看完。”
  “噢,这黄公子画风真是多变,接下来的画,怎么说呢,甜蜜中透着苦涩,完全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潘瑶瑶怒拍床板:“你欺负我眼睛看不见是不是?快点解说接下来的画。”
  刚刚的猜测失误很打击朱雀的积极性,她没精打采地一幅接一幅地看下去。这时,一幅画引起了她的关注,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幅画,画中的内容是里面的人物在一个月夜全部变成了狼人,他们一遇到血肉之躯,便凶狠异常,不把对方咬啮成块决不罢休。
  朱雀心中一凛,想起在迷魂林的画面,又对比画卷之中的人物,隐隐然竟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迷迷糊糊中似乎自己又回到那密林中,明白当空,静幽的密林忽然哀声一片。她拨开重重叠叠的树叶,将视线投过去。只见三十多匹马背上的汉子人人仰天对月长啸,脸上表情惨痛非常,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血肉在皮肤上一道道自行绽开,像是被利刃一下一下地划破。
  这诡异的画面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双手紧握在胸前,指节发白,她听到自己的牙齿在上下打颤。
  月光从树隙中洋洋铺洒而下,照在那些人脸上,只见那些人的眼睛像是吸了血般,全都染成了酒红色,鲜艳欲滴。然后,他们默默低头,双手向上一伸,落下来的时候化为利爪,狠狠地往自己跨下的坐骑戳入。那些马匹吃痛哀鸣,求生的本能让它们撒开四蹄到处乱撞,想把骑在自己身上的人摔下。可是,直到它们最后一声低鸣消失,都没有办法摆脱死亡的宿命。它们一匹匹的倒下,没有一匹是例处。
  密林又恢复往时的寂静,只有虫鸣和低沉的喘息声。
  这时一匹黑马自远及近驰来,黑马忽然感受到死亡的威胁,驻足不前。马上身着黑衣的男子正诧异间,那些狼人迎面扑来。黑衣人见势不秒,扬鞭抽打马尾,黑马立即绝尘而去。
  马蹄声停之处,黑衣人来到了宝塔。
  那黑衣人落马后忽忽便马边的搭袋里取出一块长布,然后割破手指,在长布上面龙飞凤舞。他手指停下来之后,匆匆将长布系于马首前,扬鞭抽打马身,黑马随着黑衣人的长啸声,飞快地消失在眼前。


☆、第 32 章

  朱雀呆呆地看着那幅画,画里面的幻境一幕幕在眼前晃动,那么真实,好像她真的亲眼所见一般。忽觉得身边一阵脚步声,回过头来,只见沈过长身立在她身旁。沈过一袭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只有那一双温润的眼睛仿佛蒙了尘灰,一片茫然。
  “公子!这些画有问题。”
  沈过却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拉着她走出潘瑶瑶的房间,穿过空落落的院落,回到她的房中坐定,痴痴地盯了她半响。
  朱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沉默不语,她便只静静地等待他开口。直到回到房中,他还不声不响,于是缓缓地握紧他的手,感受到他的暖意丝丝地传来,心里又是温馨又是甜蜜,轻轻地问:“你怎么啦?”
  沈过默然地低头望着朱雀握住自己的那只纤细柔白的手,然后平静地抬起头,郑重地问她:“你说,你是从阴间来的是吗?”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他不是说过相信她么?
  “回答我。”他的嗓音低沉有力,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朱雀陷进那迷醉的声音里,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来找一个人。”
  “告诉我,你要找的人是谁?”
  朱雀望了望他,眨眨眼睛:“对不起,公子,这是个我不能告诉你的秘密。”
  沈过潋滟的目光投向她,嘴边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可知道你的那块玉珮是何来历。”
  朱雀淡淡扫了一眼放在梳妆台前的锦盒。自那玉珮弄伤潘瑶瑶眼睛,朱雀便把它收在那黑色的锦盒里了。如今公子这么一问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知道那玉珮的来历?
  只听沈过清悦的声音说道:“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要将那块玉珮交给那个人?”
  朱雀双眼大瞪,一片愕然。
  沈过苦笑一声:“果然是这样吗?现在,我应该叫你朱姑娘,还是碧芙皇后呢?”
  朱雀惊然失笑:“我是碧芙皇后?不要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当皇后,皇后不是应该在后宫里面陪皇帝下下棋,然后跟其她妃嫔争风吃醋的吗?”
  沈过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仿佛一眨眼睛就会错过她的一丝表情,直到确认她没有说慌后,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你的确不是她。”
  朱雀深表同意。沈过又道:“不过,你却拥有一张跟她绝无二致的脸,还有那块属于她的玉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子的话让她如坠云雾里。
  却说当时沈过到了外堂,见到了黄司异,心中却是一震。
  不过短短大半月的时间,黄司异却满脸疲惫倦意,死人一般沉寂。
  他没有多绕圈子,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我知道你想找翡翠芙蓉石。”
  沈过淡淡一笑,视线向阿莱的方向一扫,阿莱惶恐后退一步。
  黄司异微睁着那双迷蒙的眼睛:“我也知道你为什么想找到它。但我要告诉你,你不会得到,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它。”
  他的话过于肯定,过于肯定的话都不能让人信服。沈过轻轻一扬眉,“哦?”
  黄司异双手颓然地搭在太师椅两边的扶手上,“我知道你不信,但我所说的话的确就是事实。”
  沈过淡然一笑,“是吗?”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那么自信,为什么我知道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它。因为,你要找的翡翠芙蓉石,已经彻彻底底地从这世上消失了。”
  “翡翠芙蓉石消失了?”
  “没错。”
  沈过眸中精光乍现:“我凭什么相信你。”
  黄司异仰天长笑,老泪从眼眶中细细流出,“我连儿子都失去了,欺骗你能让他回来吗?公子若是不想听,老夫这就离开,绝不耽误你一点时间。”
  沈过道:“我怎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公子听我说完,以公子的聪慧,相信真假自有论断。”
  沈过示意他说下去。他颤巍巍地拿出块帕子剧烈地咳嗽着,有闷声从帕子里传出,良久,方缓和下来。他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公子对我黄家肯定已经做过详细的调查。我弟弟黄维与当今皇帝颇有些渊源,由此生出一段孽缘。他喜欢上当时的碧芙王后,并为此而退掉与周舟姑娘的婚事,也算是痴人一个。但他没料到,周姑娘会因爱生恨,并花了七年的时间来报复他。最后,碧芙王后亦因她而死。这其中的因由,不是一句半句能说得完的。那里面的恩怨爱恨,我又能知道多少呢,不过是略知一二罢了。所以,我只能告诉公子我所知道的。”
  沈过点点头,世人都只道,碧芙皇后在宫中享尽三千宠爱,却不料伊人早已故去。但皇帝依旧为她虚位以待,即使明知她的死讯却密而不发,好像她还活着一般封她为后。这事在京城,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皇帝为一个故去的女人不再纳娶妃嫔,他对她的深情,可见一斑。京中人说到此事,都只能叹息一声,可怜这一对有情人到头来只能阴阳两隔。
  “我可怜周舟无故被我弟弟退婚,况碧芙皇后已死,我弟弟怎么也得有个女人在身边照顾。于是,便任周舟往来府第不加理会。周舟为了让我弟弟回心转意,十年如一日无怨无悔地对我弟弟关心爱护。我弟弟爱书画,她便跟着习书画。总之,我弟弟无论说什么,她决无一句违逆他的意思。一来二往间,犬子也认得了她。犬子自幼失母,周舟对他也颇为照顾,我心中甚是欣慰,半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之处。谁知半年前,我忽然注意到犬儿做事总是浑浑沌沌,于是留心观察,竟然让我发现他对周舟动了情。”
  阿莱惊呼一声:“你没弄错吧,周舟比贵公子大了十多岁,且是长辈。”
  沈过低声道:“贵公子的红颜知已不应该是嫣红楼的如烟姑娘才对吗?”
  黄司异痛心道:“我当时也情愿是我弄错,可是,每当周舟一来,犬子总是痴痴迷迷地望着她,那目光中有那么多的疼惜,那么多的爱怜,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意思?犬子虽然经常出入嫣红楼,但我想他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想我这个做父亲知道。但一个人若是对另一个人有了恋慕之心,那种炽热的感情又怎么隐藏得住?”
  他抬头望着沈过,又似是透过他望着别的他想看见的人,脸上一片茫然。
  沈过道:“那后来你怎么做?”
  黄司异回过神来:“我当时斥责他一通,他却全无悔过之意,我听他亲口承认他对周舟的爱慕之情,气得脸色发青,久久说不出话来。我知他心意已决,决不会听从我的劝告,便改从周舟那边入手。周舟当时听了也答应我不再见我儿子。后来,我儿子渐渐的很少回家,并且常常出入赌场。”
  沈过微微黯然,如烟姑娘也曾说过,黄公子大约半年前性情大变,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被掩藏的秘密渐渐的浮出水面,而不知情的人终于能看清它的端倪。
  黄司异接着道:“我看见儿子整天失魂若魄,憔悴失离,虽然感觉到痛心,但依然斥责他沉迷于女色赌博,我想他慢慢的变好,多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却没想到他会一天天颓废下去。刚好棋王争霸赛要开始了,而我是这次比赛的负责人,很多事情都要亲自过问,整天忙忙碌碌,怎么有时间去管他?”
  这人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顾自己的儿子,心地真是凉薄得可以。沈过冷冷地“哼”了一声。
  黄司异苦笑着说:“沈公子一定认为我对儿子缺乏关心和爱护吧。我现在也在后悔,如果我当时对他多关心一点,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当时的我恨不能将他痛打一顿,我想把他打醒。但最后我选择了不闻不问。我以为他到了我这个年纪,一定会明白我的苦衷。”
  沈过虽然见他神色凄苦,却不想听他再说下去,冷声问道:“你既为棋王争霸赛的负责人,翡翠芙蓉石又为你家族所有,想必一定很清楚为什么它会成为比赛冠军的奖品。”
  黄司异苦涩的看着他:“这事和别的人都没关系,倒是和尊父沈度大人关系密切。可以说,如果不是他,这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
  此言一出,沈过和阿莱同时惊呼。沈过厉声喝道:“休得胡言乱语,我父亲远在千里之外,怎会和这事扯上关系。”
  黄司异也不在意,只是接着讲述:“沈大人知道你想当上御前侍卫,可试题官给你的题目太难,他为你的前途着想,连夜修书一封,并派人快马加鞭将书信给我送过来。所以,我在短短的时间内便看到了那封书信。你可知道,那书信的内容是什么?”
  沈过低声问道:“是什么?”
  黄司异道:“那书信里说,他知道翡翠芙蓉石为我家族所有,所以希望我能将这块宝石献出来,作为棋王争霸赛的奖品。他知道你有能力有办法拿到它,他想帮助你却又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沈过惊然摇头:“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为我做那么多。你一定在骗我,他怎么可能这么做,怎么可能……”
  黄司异此时撑着桌面缓缓起身,抬头向着窗处,叹然道:“父母之爱子,刚为之计深远。也许他只是不懂得表达对你的爱意罢了,有哪个做父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前程似锦,一生如意圆满?就连我,我也是这么想的。沈大人在信中说,只要我帮他达成此事,他就会向朝廷推荐,让我儿子可以进入文华阁学习。我当时想,我儿子正萎靡不振,如果能让他进入文华阁,必定能够重拾信心,发展他的才干。”
  沈过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对他冷漠无情,却没想到在他看不到的那一面,对他竟是如此的舐犊情深,胸腔的那颗心勃勃跳动,一股暖意流遍全身。
  只听黄司异继续道:“我知道那玉珮在我弟弟的手上,于是百般央求他,他禁不住我苦苦的哀求,终于对我说出实情。原来当年父亲将宝石送给了暗夜王,暗夜王听闻这块宝石的传说,开心不已,遂将其打磨雕凿,并送给他心爱的女子肖碧芙。这宝石便是世人口中的翡翠芙蓉石了。后来,肖碧芙死后,这块宝石便也同她一起失踪了。所以,我弟弟并没有得到那块宝石。”
  沈过微眯狭长潋滟的眼睛,手指轻击桌面,“你知道翡翠芙蓉石已经消失,你没有办法,而且见到翡翠芙蓉石的人寥寥无几,于是便伪造了一块是不是?”
  黄司异痛苦地低垂目光:“没错。我弟弟不满我的做法,和我大吵了一架之后就离开了,刚开始,我也没在意,他每年都会和他的护卫神秘地消失一个月,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本来以为他是因为生我的气,可后来我收到他的坐骑送回的书信,他说他身中符咒,可能不久于人世,愿我能善自珍重。”
  黄司异抬头向上望,泪水缓缓从他的眼眶中流落,“我的弟弟,就这样死了。他为人和善,怎会无缘无故被人下了符咒。肯定是周舟那妖妇因爱生恨,利用妖术杀害了他。”
  他的语气越说越是森寒,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这后面一句话,就连沈过也感受到他的那股怨恨之意。沈过叹息一声,说道:“这只是你个人的猜疑。”
  黄司异回过头来,怨毒的目光犀利地瞪着他:“不,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她出身巫术世家,精通符咒之术。虽然我弟弟留给我的书信一句也没有提到她,可我知道害死他的人一定是她,不然我弟弟怎么会身中符咒?但我什么也不能做,我懦弱地做个缩头乌龟,不敢为我弟弟报仇血恨。只因她会邪术,能杀人于无形。我只能向她低头臣服,她却没有因此而放过我。后来,她不知从哪里探听出我的秘密,竟将翡翠芙蓉石是假的这一消息透露出去,她在暗暗取笑我不自量力。我心中纵然有满腹怨恨,也只能忍气吞声,承认了这件事。”
  沈过呆呆地望着他良久,假翡翠芙蓉石的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他再清楚不过了,却不知要不要告诉他。他踌躇良久,都下不定决心。
  堂内一时寂然无声,过得片刻,黄司异慢慢平复下来,才接着说下去:“我怕周舟这妖妇不会善罢干休,于是将心里面的怀疑告诉儿子,希望儿子能醒悟过来,不再为那样一个妖孽沉迷。谁知我儿子听了,极度的痛苦,他不相信我的话,一再地否定我的猜测。我心里又气又恨,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期盼我儿子能远离那妖妇,又希望那妖妇能大发慈悲,放过我们一家。”
  沈过见他说到此处捶手顿足,眉宇间尽是哀戚之意,情绪更是激动到了极点:“满天的神佛都听不到我的祷告,我的儿子竟然英年早逝。一定是周舟那妖妇做的,她不但使妖法害了我弟弟,更害死了我儿子,我恨,我恨……我当初为什么引狼入室,如果不是我,我的儿子就不会死,他那么年轻,还没有享受到他应该享受的,就无缘无故地死掉了,这一切都是那妖妇的错,我势必要将她千刀万剐,将她血肉尽毁才能卸我心头之恨,才能抚慰我儿在天之灵。”
  黄司异忽然仰天长啸,脸色狰狞间尽是怨愤之气。想是他骤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承受不住打击,行为都有些疯颠了。
  沈过与阿莱见他说话时咬牙切齿的神情,不禁相顾骇然。
  黄司异忽然神色一凛,哀哀道:“虽然我力量低微,对付不了那妖妇,但做父亲的不为儿子报仇血恨枉为人父。我已经决定,今晚便亲自上门去找她报仇。我知道她精透秘术,能用符咒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此去必定凶险万分,有去无回。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想将这些事带进棺材,所以,才把这一切告诉你。希望你们要提防那妖妇,不要得罪于她,不然,恐有性命之虞。”
  沈过心下恻然,想说几句劝告的话,然而对方情绪甚是激动,更认定周舟就是杀人原凶,并对此耿耿于怀,一心想为儿子报仇。观其神色,听其话音,可知他心意已决,岂是三言两语能劝得动的?但若不相劝,又恐他酿成大错。他今天一番好意来此告知事情原委,还让他得知父亲对自己的关心,他也不想看到他出事。
  黄司异见他不作声,黯然一笑:“沈公子不必为老夫担心。老夫在世上活也活够了,现在只希望能为儿子报仇,然后下到黄泉再看一眼我那苦命的儿。”说着,潸然泪下,他伸袖擦擦泪水,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这是我弟弟当年为碧芙皇后所绘画像,画像女子所佩戴的便是翡翠芙蓉石。老夫当日之所以能够伪造假的翡翠芙蓉石,也是根据这幅画。我弟弟穷极一生暗恋碧芙皇后,他曾经说过,翡翠芙蓉石出现之日,便是碧芙皇后出现之时。我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我将这幅画赠送于你,或许,你能找到它也说不定。”


☆、第 33 章

  沈过将黄司异的话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给朱雀听,然后将他送的画交给朱雀。
  朱雀坐在雕漆木椅上摊开那幅画,画中女子身着青衣,笑容宛然。她看看画中的女子,再拿过铜镜来照照自己,骇然地摸摸自己的脸,“真的好像。”
  沈过指着画中女子腰间所佩的玉佩:“这块玉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朱雀将铜镜放下,递过头去,“何止是熟悉,我觉得根本就是同一块玉珮。”
  沈过眼中黯然:“如果我没猜错,你的那块玉珮就是我们一直苦苦寻找的翡翠芙蓉石。而如果它真的就是翡翠芙蓉石,那么,你就是当今碧芙皇后。”
  “不可能,不可能。”朱雀惶然地摆动双手,“那是我从阴间带来的,怎么可能是阳间之物?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如果只是巧合,人有相似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玉珮都一模一样?
  朱雀缓缓地将手撑在椅沿边,一颗心怦怦地乱跳,眼中一片茫然。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想起阎王的面容,想起在阴间经过的千年岁月,想起那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心乱如麻,整个身子抖如刷糠。莫非,阎王让她来到尘世是别有用意?他的用意是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了,阴间那么多人,为什么他偏偏选择她来此处,而且并未告知目的。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得立刻动身前往长安,找到那个叫长安的男子。如果真如阎王所言,她能得到下一步的信息,那么,才能证明阎王并没有骗她。如若不然,这一切……都只是个骗局。而她,只是他随意丢弃在人世间的棋子。
  她跌跌撞撞地要起身出门,惶惶然间撞得桌倒椅倾。
  直到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闻到熟悉的淡淡男性气息,那颗纷乱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微微抬起眼帘,秋水微漾的眼眸睨视着沈过,那一双同样潋滟多情的目光也在深深凝视着她。
  “别怕,别怕。”他俯口在她耳边低语,“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双手紧紧抓住沈过的双肩,眼中迷迷茫茫的全是一片看不清的云雾,“我要去长安,现在,马上,立刻。”
  沈过紧锁着眉,双手托住她的脸,“为什么那么急。”
  “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如果不想跟我一起走,就快放开我!”
  用力地挣开他的怀抱,但他力气很大,越挣扎他箍得越牢,朱雀伸手胡乱地捶打他:“你为什么不放我走,你这个坏蛋!”
  他的口吻是担心与惊忧的:“你这个样子怎么上京?冷静一点,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就相信我。你把事情说给我听,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你不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怎么说他才能够明白呢?她在阴间生活了那么久,没有名字,没有记忆,没有来历,可是阎王却让她担任阴间朱雀罗刹这一重要职务。她虽然常常咒骂他,抱怨他,然尔她一直都拿他当最亲的人。可如今,她却感受到一种叫做背判的感觉。她那么信任他,他要她来尘世完成任务,她不打二话就来了。她那么深深相信的的一切却可能是个骗局。
  她在惊惧间忽然一凛,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那个任务就是要她代替碧芙皇后活在世间。如若不然,为什么会将碧芙皇后的贴身玉珮交给她呢。
  沈过双手插入她的发间,怜爱地望着她:“你不将事情说出来,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朱雀努力地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收回去,嘴边噙着一丝苦涩的笑:“我不想成为碧芙皇后。”
  沈过似乎很难受,但他还是轻轻地扯一扯嘴角,勉强让自己露出一丝笑意:“只要你不是,没有人会强迫你成为碧芙皇后。”
  朱雀破涕为笑:“你说得对。”
  于是将自己怎么到了阴间,又怎么阴差阳错当了阴冥的四大罗刹之一,因其所守护方位是前方,又有书云: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招摇在上,从事於下。故人称为朱雀罗刹。然后阎王怎么交待她任务,说她会尘世遇到一个有缘人,但是她必须前往长安,将他交给她的玉珮送到长安城中一个叫长安的男子手上,那么,到时候她自然会知道任务是什么。
  朱雀摇头苦笑:“不用说,阎王老头一定是想让我代替那个叫碧芙的女人。即使她贵为皇后,也并不代表我想成为她。我又不是没有思想,没有灵魂,为什么要我成为那个女人?他知不知道,他这样做我会感到难过……公子,你怎么都不说话。”
  终于感觉到沈过的异样,他全身僵硬地静静看着她。
  朱雀摇了摇他的手臂,脸凑过去:“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在我向你诉苦的时候想别的事情,真是……太可分了!”
  沈过回过神来,然后绽开笑容,如春风中的碧水青湖,被风吹皱了一池静谧。
  朱雀颤抖着手指着他:“没想到,你还不知悔改。你居然笑我……”
  沈过忽然双手捧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你说,我就是你的有缘人?”
  “是又如何。”她气呼呼地瞪着他。
  沈过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不单如此,我可能还是你要找的那个叫长安的男子。”
  此言一出,朱雀霎时瞠目结舌,半响才反应过来,“怎么可能,公子不是叫沈过吗?”
  沈过低低一笑:“本公子的名字的确就是沈过。”
  “那怎么刚才你会说你是我要找的人。你又不是长安。”
  “谁说我不能既叫沈过,又叫长安?”
  “公子,你把我说糊涂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叫两个名字。”
  窗外落日的晚霞分外娇艳,映得天空绚烂多姿。
  屋内,低悦的声音轻柔地传入朱雀耳中:“因为我姓沈名过,字长安。”
  朱雀捂住嘴巴,那双明艳的眼睛惊讶得无以复加,她想了想,又眨眨眼睛,“京城里叫长安的也许有很多人啊!我怎么知道一定是你。”
  “很简单,”沈过扶着她站起来,“我们找来笔墨,我书写下家中的地址,而你则写下你要寻找之人的住址。我们不能偷看对方写什么,等写完后才能比对。这样不就知道我是不是你要寻找的人了吗?”
  “好主意。”
  结果——
  两张字条上都书写着同一个地址:长安碧水街晋容巷五十七号。
  “我的天啊!”朱雀望着那两张字条,“闹了半天,我要找的人居然就在身边。而我竟然毫不知情。”呼吸急促地问沈过,“公子,那个任务是什么?快点告诉我吧。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案。”
  沈过神色黯然:“你不是说,只要完成任务你就得离开吗?”
  朱雀兴奋得到处乱转:“是啊!阎王说完成任务后我就能成为仙女了。”
  “那么……你,你会离开……我吗?”沈过神色骤然一暗,迅速别过脸去,好不容易才将简单的一句话说完,心里有一团火正越烧越旺。
  原来如此,当仙女么?那么,她现在又为什么愿意跟他在一起?当他是随便玩玩就丢弃的抹布吗?
  朱雀停下乱转的脚步,回到沈过身边。糟糕,她怎么一兴奋就把公子给忘记了。
  “不,我只是好奇那个任务是什么。”
  “只是好奇?”
  朱雀重重地点头:“没错。”
  他握住她的手,把她一下子拉近他的身边,直直地望入她的眼睛,“你不想当仙女了吗?完成任务你就能实现你的愿望了。”手指轻轻地摩挲她的脸颊,轻轻地,温柔地俯首到她耳边,声音却是冷冰冰地刺骨,“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你想完成任务后就一走了之?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想的,到时候我会乖乖地让你离开吗?”
  感觉到他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大,疼痛的感觉让朱雀秀气的双眉,“公子,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那么想。”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危险的一挑眉毛,“哦,那你好好地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从来没见到这样的公子,那个眉目舒朗,清雅俊逸的俊美男子瞬时消失影踪,变成面前的这个邪肆的阴冷的桀骜的公子,他的手指挑逗似的在她身后游走,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随着他灼热指尖的移动而渐渐急促。而他的脸也在此时越靠越近,她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公子,不要这样。”在他的唇贴过来的那一刻,她迅速别过头去,他的唇险险地划过脸颊,留下灼热的气息。
  “果然是这样么?”沈过一把推开她,摇摇头转身离开,“现在就装不下去了吗?你若是总有一天要走,那就现在就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不是这样的。”急急地抱住他的背,整个身体完完全全地贴在他背上。被人骤然一抱,沈过瞬间僵硬地愣在原地,只听身后的声音闷闷说道:“不是这样的,我不会离开。我想要你和我,我们俩永远在一起。”
  “那么刚才,你为什么……”
  朱雀转到他的身前,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抬头嫣然一笑:“我真的只是好奇那个任务是什么。我早就打算不去理会那个任务了。反正只要不去完成它,好奇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嘛。”
  沈过阴沉的脸色终于绽放出一丝笑容。
  朱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笑靥如花:“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沈过微眯着眼,面含笑意,似在回味刚刚的那个吻,忽然说了一句:“怎么办呢?”
  唬了她一跳,忙问:“什么怎么办?”
  沈过睁开眼睛,额头抵着她的,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任务是什么,满足不了你的好奇心呢。”
  朱雀懊恼大叫:“阎王那老头居然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