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29

如雪: 俏皮王妃酷王爷 1-40

第零一章 神鸟精卫

因为好友醉恋一句戏言——来酒吧的都是些时尚前卫的帅哥美女,咱们要是开间酒吧,那还不把G市的俊男美女一网打尽?到时候,环肥燕瘦随便挑,要什么样的男女主角没有?

几个网络写手朋友一时兴起,于是合资开了这间名为恶魔之吻的酒吧。大家约定,七个人一周正好一人一天轮流上班。没想到当初抱着玩笑的态度开的这家酒吧,一年时间不到,在G市已算是小有名气。

今天是周末,可是家里却冷冷清清,所有人都在为事业而忙碌,只有我象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昨晚和姐姐聊到一点,又在电脑前赶了一个通宵,写出五千字稿件,传了上去交差。

睡到自然醒,看看钟已是下午四点。胡乱洗把脸,挽起长发,随手抓了枝笔插在脑后把它固定住,再拿起包包准备晃到楼下去填我的五脏庙。

醉恋那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偷懒?说不定正经事不做,正躲到楼上监控室欣赏帅哥。

江边吹来徐徐的微风,春天的阳光已透着些微微的灸热,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地上,交织出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忽浓忽淡。树林里不时传来各种鸟儿欢快的鸣叫,给小区凭添了几分恬淡与安适。

我抱着从街角的社区自选商场里买来的一大袋零食,慢慢地走在碎鹅卵石铺的步道上,嘴角噙着微笑,几乎已能想象出醉恋瞧见帅哥激动得两眼放光的模样。

“啪”地一声轻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滴着血的红嘴白足的小鸟已掉在了我的脚边——天,居然有人大白天在小区里捕杀小鸟?

“是谁?”我抬起头四处张望,怒气冲冲地吼叫起来——路人侧目,却无人应声。只有远远的两个半大的小伙子,形迹可疑,低下头匆匆地跑走。

我低咒一声,蹲下身拎起那可怜的小东西——还好,虽然血流得多了点,却只是翅膀上一处擦伤,并没有伤到骨头。我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向家里走去。

王妈不在,老妈也不在。我叹了口气,只得找出急救箱,拿了些碘酒,胡乱给它消了毒。再找出一板铵卞青霉素,掏出一颗,压碎了小心地给它撒在了伤口处。随手把剩下的塞口袋里,再用纱布细细地给它包了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谢谢。”

“不用。”我随口回答,然后怔往,抬起眼,张大嘴了巴,狐疑地瞄向那只小鸟——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除了它,谁会跟我说话?

“没错,是我。”它歪着头,乌黑的眼珠定定地盯着我,一动不动。

“哈!妈,又是你搞的鬼?”我偏头细想——今天周末是四月一号,我的生日。不禁恍然大悟,仔细检视这只鸟,忍不住抚掌大笑——妈妈的科研项目看来又取得新的进展。这只仿生电子鸟,做得还真象!一点也看不出是假的!

对,我的老妈肖梅清女士是生物遗传学博士。二十五年前突发奇想,做了个试验,结果弄出了我和苏越这对双胞胎。最可气的是,她居然把我们的生日选在了愚人节。于是年年的今日,意外连连,惊喜不断。

“我不是仿生鸟!我是一只精卫鸟!”它严肃地睇着我,义正言辞地反驳。

我双手在它身上乱摸,想找出电池或遥控按扭来。闻言,忍俊不禁,失声笑出来——真有它的,连精卫也想得出来!

“精卫鸟?那你是炎帝的女儿咯?你最近还填海吗?”我含笑调侃——老妈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我叫翠羽,是炎帝的外孙女,填海的那个是我娘。”它一本正经地回答。

“哈哈!”我捧着肚子,笑得眼泪都掉出来。

“真的,我从不撒谎,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它急了,乌黑的眼珠里居然真的漾起了水雾。

“证明?好啊,除非你能带我去……去这里!”我斜睨着它,手指乱摇,最后定格在电脑屏幕上——那里有我昨晚才虚构出来的风花雪月四国。就不信老妈连这个都能预知?

“去藏月?”翠羽偏头想了想,犹豫了几秒,终于说:“好,不过,只能去十天。”

“喂,你说真的?”我呆怔片刻,笑容慢慢僵在脸上——不可能,老妈不可能知道藏月这个地名,绝不会预先设定答案给它?

“恩。”翠羽慎重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我要带……”意识到这可能是那亿万分之一的机会,我紧张得全身颤抖。来不及狂喜,已听见咻地一声响,身子一轻,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入一个无边的黑洞,身体开始急速地旋转,越来越快,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零二章 误入黑雪

“苏秦,快醒醒!我,我法力不够了……”恍恍惚惚里,一个惊惶失措的声音,固执的穿透了耳膜,重重地敲进我昏昏沉沉的脑子。

还不等我弄明白是咋回事,“哗啦”一声巨响,身子已掉进了冰冷的水中。从口鼻间狂涌而入的水流压榨着我的胸腔,肺部的空气急遽的减少。

凭着求生的本能,我努力地挥动手脚,好容易才从水底浮了上来。来不及喘口气,身体一轻,已被人粗鲁地抓住了手脚,象只小鸡一样提了起来,带到了岸边。

“你是谁?”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呸呸!”我挣扎着站立了起来,吐掉嘴里的泥沙,摘掉挂在鼻尖上的一根水草。抬起头,双目立刻放出异彩,兴奋得全身发抖——天哪,我看到了一个男人!

他剑眉朗目,身材挺拔修长,沐浴在淡淡的夕阳里,好象全身都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环。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穿着古装!那一身雪青的长衫,衬着这一泓碧水,几枝残荷,说不出的俊逸潇洒,那浓浓的书卷气几乎令我沉醉!

天哪,地啊,偶滴神呀!我好象,似乎,可能,大概,真的穿越了?!实在控制不住颜面神经,我象个傻瓜似的冲着这个一脸狐疑,盯着我打量的男人,乐得呵呵直笑。

“你倒底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落在我家?”他大概被我诡异的笑容弄糊涂了,一张俊颜透出恼怒的青色,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我叫苏秦,家中遭逢变故,来此地寻亲。不幸遇到劫匪,我慌不择路,这才失足落入湖中……”我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微微敛眉,缩着肩,双手抱胸,撇着唇,垂着眼帘,极力装可怜——瞧,我是一只无害的小绵羊,还不赶快收留我?

他看起来斯文俊秀,是知书达礼之人,应该不会太为难一个落难的单身女子吧?

不知道他是我设计的哪个角色?根据穿越定律,女主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应该就是他的真命天子。不过,我并不是女主,他也不象我心里设定那个男主类型。难不成是男二号?三号?N号?还是路人甲?

完蛋!这篇文我刚刚才开始写,好多人物都没来得及下笔。早知道有这种机会,当初我就少挂QQ,多写字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少爷,不好了!”脑中正胡思乱想着呢,已有一个家丁神情慌乱,大声嚷嚷着飞奔了过来。

“瞎嚷什么?”那男子掉过头,微皱了皱眉头,淡淡地低喝一声。待他跑到近前,这才淡然地问:“丁贵,什么事?”

“小姐,小姐……”丁贵喘着粗气,面色惨白。闪烁的目光转到我身上,忽然一愣,立刻现出惊疑之色。虽然他马上垂下了头,可我依然感觉得出他眼角的余光仍然在偷偷地窥视着我。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多滑稽可笑——套头毛衫,牛仔裤,波鞋,这套行头,在古人的眼里已经是相当的怪异了。何况它们现在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显然,对于我这样一个一身狼狈,服装怪异,来历不明的女子,他有着一肚子的好奇。

“小姐还在闹?”男子拉下脸,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告诉她,王府的花轿明天就要来抬人了,再闹也是白搭。”

啧啧啧,这男人对于自己的妹妹,表现得未免太过冷血。不过,目前情况未明,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所以聪明地闭紧嘴巴,不发表任何高见。

“不是,小姐她……她投环自尽了。”丁贵垂着头,嗫嚅着回答。

“什么?”男子一脸愕然,目光倏地变得阴冷:“不是吩咐了要派人守着她?”

“小姐哭闹了几天,下午时突然说要沐浴,结果就……”丁贵讷讷地解释,被那男子越来越疑重的面色所吓,声音渐渐转弱。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男子沉声怒骂,凛着容,步覆匆匆地往丁贵来的方向走去。刚走几步,忽然站定,掉转头森冷的目光锁定我,眯起双眸道:“丁贵,先把她带到静心堂。记住,千万别让其他人看见。”说完,他头也不回,匆匆地走了。

“呃……小姐?”丁贵是个憨厚的人,对着一个湿淋淋而又身份不明的女人,尴尬得手足无措。

“丁贵大哥是吧?”看着他黑黑的脸因这一声“大哥”而涨成青紫色,我忍俊不禁,冲他微微一笑,道:“我叫苏秦,麻烦你了。”

“呃,苏姑娘请随我来。”丁贵搔了搔头,红着脸在前面引路。

“丁大哥,我是从外地来此寻亲的,为避劫匪,这才误落此湖。”我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脸上露出淡淡的忧愁:“不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啊,原来姑娘遭此不幸!想不到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敢如此胡作非为?”丁贵立刻一脸同情地看着我,用力拍着胸脯,说得豪气干云:“你放心!待我家老爷回来,一定会为你作主,把那些匪徒全部抓住,替你讨回公道!”

“多谢丁大哥了,不知你家老爷如何称呼?”我暗暗好笑,随口探听消息——那都是我随口捏造的,到哪里去找抢匪?

“这里是刑部尚书林征鸿的府第,刚才那位公子是我们书桐少爷。”丁贵一脸的骄傲,说得与有荣焉。斜睨着我,神气地挺高了胸膛。

正说话间,丁贵已把我带到了一个颇为幽静的院落。院子角落栽了几株芭蕉,阔大的叶子伸展着,绿得似要滴出油来。一棵桂花树种在庭中,几株秋海棠和几盆菊花摆在墙根。青翠的叶片在暮色里闪着点点金光。墙外伸进几枝横斜的梅枝,凭添了几分雅趣。

一阵微风吹来,湿漉漉的衣物贴在身上,寒意透入肌肤。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抱住肩膀,向丁贵咧唇一笑道:“丁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几件替换的衣服?”

“呃,请苏姑娘不要随便走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丁贵尴尬地红了脸,急匆匆地没入了林荫小道。

第零三章 盘根问底

原以为丁贵很快就会回来,谁知道这一等,居然就是三个多小时。我浑身湿透,被这夏末初秋的风一吹,冷得全身都在抖。眼看着金乌西沉,夜色四合,深蓝的天幕上已缀满了点点繁星。丁贵却沓如黄鹤,一去无踪。

我又冷又饿,又累又倦,终于决定不再盲目地等下去——说不定,那林府千金真的翘辫子了。这种官宦之家,办起丧事程序肯定极其繁琐。一忙起来,谁还会记得我这个路人甲?

“苏姑娘,你想上哪?”谁知道前脚刚走出院门,迎面已碰上了那个林书桐。他轻皱着眉头,微微不悦地瞧着我。与他同行的除了丁贵,还有一个锦衣华服,年约五十的老者。

他身材高大,微微发福,国字脸,浓眉大眼,轮廓与林少爷有五六分相似。比林书桐少了几分斯文,却多了份威严。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瞧,满脸的严肃——这人八成就是丁贵嘴里的那个刑部尚书林征鸿了。

“苏秦见过林大人。”我微微低头,向他欠身一礼。目光却向丁贵身上溜了过去——不知道那个林大人来做什么?坏了!难不成真的是丁贵说动他来替我捉劫匪的?

“哼。”林征鸿面无表情,只淡淡地从鼻孔里应了一声,冷冷的目光径直锁定我全身,不住地打量着我。

“苏姑娘,请先换过衣服,进屋再说话。”林书桐略略偏头,丁贵立刻上前一步,把捧在手里的衣物恭恭敬敬地递了上来。

我接过衣服,返身进入内室。这古代的衣物看上去挺漂亮,穿起来却真麻烦。我奋战了半天,才终于勉强搞定它。那轻软柔滑的衣料,触感极佳,绝非普通丫环仆妇所有——想必是那林小姐的衣服了。

让我感到庆幸的是,那枝被我拿来当发钗的金笔居然还安稳地插在我的头上。摸着这枝往日天天瞧着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笔,心里掠过一丝温暖。

它是老姐的男朋友张剑送我的礼物。剑哥是个武器专家,这枝笔除了能写字,实际上还是枝微型麻醉枪。因为我们经营酒吧,下班时间都很晚,剑哥担心我的安全,所以特地研制了这件东西给我防身。

虽然这次古代之旅,只有短短的十天,我的安全应该是无虞的。可是拿着它,心里却更踏实了一些——唉!虽然只有短短数小时,我却已经开始挂念家人了。

等我走出内堂,看到丁贵垂着双手,远远地站在门边。林征鸿紧绷着脸端坐在大厅正中的八仙椅上。林书桐微微侧身,在他耳边不知说些什么。见到我出来,厅里三个男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我扫视过来。

林书桐眼睛一亮,连林征鸿也微微动容。只有丁贵最不会控制情绪,我甚至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本人姿色中等,绝非什么倾城绝色,美到教人吃惊的地步。丁贵的这种反应,实在不能不说太夸张了。

“苏姑娘是吗?听说你从外地来此访亲的?”林征鸿轻咳一声,肃容淡淡地开始询问我,神色却比初见时温和多了。

“呃,是的。”我强抑住心跳,镇定地回望他——来了,果然是来问劫匪的事情。管不了那么多,只能见招拆招了。

“不知苏姑娘是哪里人?来此寻什么亲呢?”林征鸿锐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不放过我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我祖籍藏都,因父母双亡,来此投靠叔父。不料叔父一家三年前已搬离了本地。”我神态从容,信口胡诌——他搬走了,所以详细的情况我是不知道滴,嘻嘻。

老爸老妈,千万不要生气啊!我这是在写小说,可不是在咒你们。你们就帮帮忙,“死”一回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藏都?苏姑娘是藏月国之人吗?”林征鸿略略惊讶。

“有什么不对吗?”我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谨慎地斟酌着字眼——瞧他的神气,难道他不是藏月人?这里不是藏月国?

“姑娘单身一人,是如何千里迢迢跑到我黑雪国来的呢?”林书桐忍不住插了一句,眉宇间却隐隐有丝掩不住的喜悦。

可恶!臭翠羽,居然乱降,把我丢到这冰雪城来了?黑雪国我还只来得及想了个名字,里面的人物与地名是一片空白!这下教我怎么答?

“苏姑娘?”见我不答,林书桐疑惑地挑了挑眉。

“呃,我祖籍虽是藏都,但爹娘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定居黑雪国了。”我人急生智,淡淡地答道——呼!幸亏我刚才答的是祖籍,不然还有得绕!上帝保佑,叫他千万不要问我在哪里遇劫一事。

“听丁贵说,苏姑娘遇到劫匪了?”——晕啊,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呃,是。”我硬着头皮回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因为人地生疏,所以,慌不择路,也不知道到底跑到哪里来了?”——这么一解释,应该勉强能通过吧?

“这么说来,苏姑娘父母双亡,又投亲不遇。身上的盘缠也已用尽,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了咯?”林征鸿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林大人这么说也对。”他想怎么样?堂堂一个刑部尚书,又生得仪表堂堂,应该不至于把我卖了吧?呵呵,真要是卖到青楼,我可不保证不把那妓院搞得鸡飞狗跳。

“那么,苏姑娘可愿与林某做个交易?”林征鸿紧紧地逼视着我,沉默了半晌,慢慢地说出了句出乎我意料的话。

“交易?我没听错吧?”我一脸愕然——我与他之间有什么交易好做?他总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这是我虚构出来的世界。从而要求我把他写成一个皇帝吧?

第零四章 达成协议

“是的,交易。”林征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静静地抬眼盯视着我。

“愿闻其详。”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林征鸿沉吟不语,却把目光转向了林书桐。

林书桐轻咳一声,接过话头,慢慢说了下去:“咳!是这样的。我有个妹妹,叫书雁。本来预定明天要嫁入昭王府去。可惜她福薄……”说到这里,他住口不语,目光略显局促地从我脸上扫过。

“啊。”我轻呼一声,立刻明白他说的那个妹子,就是丁贵嘴里那个投环自尽的小姐——看来,她真的翘掉了。忍不住心中恻然,古代的女子,对于自己的婚姻无法做主,唯一的抗争方式居然是以死明志?

“这桩婚事是太后指婚,昭王也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书雁任性妄为,她倒是一了百了,可扔下这个烂摊子,明天不知该如何面对……”林书桐苦笑一声,淡淡地解释——对于我不以为然的态度倒也并非一无所觉。

我默默无语,只静静地望着林书桐。忆起丁贵初见我时的惊讶,以及我换好衣服出来时他们父子二人的惊喜,心中其实已有些明白他想跟我做什么交易了——李代桃僵,偷梁换柱的戏码,真的是古来有之。

可笑他们父子二人,刚刚经历了丧亲之痛,面上却全无悲伤之态。心里想的,却只是如何保住他们的颜面与权力?

“妹妹自缢而亡,家中已是一片惨淡,恐要受圣上责罚。没想到苏姑娘会在此时出现,真乃天无绝人之路。”林书桐语气中带了些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情。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故意跟他装傻,张大了眼睛,无辜地瞧着他。

“我就直说了吧,苏姑娘与舍妹容貌颇为相似。”林书桐咬了咬牙,直直地盯着我,俊逸的面容上染上一层绯色:“我想请苏姑娘代替书雁嫁入王府,不知苏姑娘意下如何?”

替身代嫁?哈!这个剧情还真是经典啊,我熟得不能再熟。保证就算睡着了也绝不会说错台词!看来,这段古代之旅,行程还真是越来越精彩了!穿上凤冠霞帔,嫁入王府,听起来,的确是一个很刺激的游戏。

想到这里,已有些跃跃欲试,但若是轻易答应,岂不是太便宜了这对父子?何况,那林家小姐,宁肯一死也不做这现成的王妃,享这看得见的富贵,明摆着那个王爷有什么问题。好在我只打算在此滞留十天,客串一次新娘玩玩,到时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于我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就算人有相似,但我与令妹素不相识,她的为人,习性,喜好,朋友……等,我一无所知,冒充她恐怕很难不被人识穿。到时给大人扣上一个欺君之罪,岂不更糟?”我皱了皱眉头,面上显出迟疑之色,故做为难地摇了摇头,连连推辞。

“这个苏姑娘不用担心。我们林家好歹也算有些名望,家规素来严谨,小女养在深闺,却也没有什么外人见过她。”林征鸿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目光炯然,慢慢地道:“况且,仅凭苏姑娘的片面之词,我怎么知道你在寒舍突兀现身,是否另有图谋?”

嗬!这番话软硬兼施,倒有点威胁的意思了。我冷然一笑,淡淡地道:“照林大人的意思,如果我不答应,你们就要治我一个擅闯尚书府之罪了?”

“苏姑娘,且慢动怒,听我一言。”林书桐见我动了气,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微笑着道:“你流落异乡,孤苦无依。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你既可多个娘家照应,又可飞上枝头,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于我们可以免去违抗圣旨的罪责,保得一家平安。可说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我对于林征鸿的威胁,还是不能释怀。忍不住冷冷一笑,嘲讽地道:“哼,好象还能免去一场牢狱之灾?”

“苏姑娘言重了。”林书桐斜眼瞧着我,微微一笑道:“家父身为刑部尚书,对京城治安可说了如指掌。关于苏姑娘自述的身世及遇匪过程,家父心中还有些疑惑,故而措辞稍稍过激了一点,却是习惯使然,到也并无恶意。”

呃,这句话可戳到了我的死穴。对于遇劫一事,我的确不能自圆其说——就算真的被人追杀,也不可能那么巧就刚好掉到林府的池塘里?看来,林书桐早瞧出来我在说谎。他不说破,给了我一个梯子,我当然也见好就收,顺杆子往下爬。

这林家父子可真是一对狐狸,两个人一搭一唱,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个做好一个做歹,半是威胁,半是利诱。似乎对于让我代嫁一事,是势在必得。看来他们真的很怕得罪那个昭王。

“就算我肯答应,只怕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到时拆穿了谎言,大家一块死。”我假意思索片刻,担忧地瞧着林书桐——戏做到这里,也就够了,再装下去,真弄僵了谁也没得玩了。

“这个苏姑娘倒无需担心,此事关系到我林府全家的身家性命。我只有比苏姑娘更加谨慎。保证只有你我几人知晓,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林征鸿凌厉的目光冷冷地从丁贵面上扫过,淡淡地道:“丁贵从小在府里长大,绝对忠心。雁儿的贴身婢女,奶娘,我自然会打发她们出府。”

“是,是是!奴才绝对不会说出半个字,如若不然,定遭天遣,死无葬身之地!”丁贵被他这么一扫,吓得冷汗直流。他面色惨白,竖起一手发誓,点头如捣蒜。

“如此,雁儿,大哥带你回房。明天便是吉日,还是早做准备为好。”林书桐松了一口气,朝我眨了眨眼睛,轻松地笑了。

切!他这见风转舵的本事倒真强。这一声雁儿竟叫得自然而又亲昵,倒好似我就是那真的林书雁一般。

“是,大哥请。呃,林大人请。”我撇了撇唇,目光朝林征鸿瞧去。看到他那目光中的冷厉,我浑身不自在,那一声“爹”,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不要紧,雁儿慢慢适应,明天就叫得顺口了。”林书桐滑得象条泥鳅,笑眯眯眯地替我解围:“咱们先办正事要紧。”

于是,我跟着这个意外得来的大哥,正式开始了我的冒险之旅

第零五章 替身代嫁

四周万籁俱寂,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里,那满天闪烁的繁星,我心神恍惚,真的不敢相信我穿越了时空的泓流,掉到了我亲手塑造的朝代?而明天,不,应该说今天天亮后,我就要做一个新娘?

今年的生日,实在太过精彩纷呈。一件件的事情,来得太快太猛。这一切都象梦境般毫不真实。

那个昭王,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毛病?若只是缺手断脚,身有残疾倒还好。万一不幸,竟然是个变态,我岂不是要在这落后而蛮荒之地失身于一个虚拟的人物?

那该死的翠羽,一直到现在也不出现,不知道它能不能找到我?十天之后,我又能否顺利地离开王府,回到现实生活中去?

对了,明天轮到我顾店。这么突然一声不吭地走掉,小妖那个死爱钱的小妮子,肯定会借机狠狠敲我一笔——不过,这回不管她怎么扣,我还是赚到了,嘻嘻!

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精神高度的兴奋。明明身体已相当地疲累,可我思绪纷乱,忽忧忽喜,一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

“苏秦,苏秦。”睡梦中有人在小声地呼喊着。

“姐,别吵,我好悃。”我下意识地喃喃地低语,拉高被子盖住头,翻过身子继续睡我的大头觉。五秒钟后,猛然惊醒,霍地翻身坐了起来——我,已经到了黑雪国了。

枕边停着一只红嘴白足,浑身羽毛深青如黛的美丽小鸟——不是翠羽还有谁?

“翠羽,你可来了!搞什么?不是说去藏月的?”我压低了声音,对它怒目相向。

“咳,我法力不够,所以降落出现了偏差。”翠羽的声音沙哑,显得毫无生气,乌黑的眼珠蒙着一层黯然的灰色。

“很难受吗?”我瞧着它软绵绵的趴在枕上,不免有些担心。轻轻将它捧在手心,仔细检视它的伤势,低声抱怨道:“谁让你逞强来着?反正随时可以动身,干嘛不等养好伤再来?”

如果它肯给我一点时间做准备,而不是这么仓促成行。最少我也要带上我的DV机,拍几段录象,录几个帅哥回去秀一把,还不得把曦曦,五月她们给羡慕死啊?

“时空之门的开合是有时间限制的,并不是想来就可以来的。”翠羽小小声地分辩。

“别动,我再给你包扎一下,伤口裂开了!”我心疼地皱了皱眉,随手从睡袍上撕下一条带子,充当纱布,替它重新裹好伤口。翠羽温顺地趴在我的手上,那双晶莹灿亮的眼睛,慢慢地闭了起来——可怜的小家伙,一定是累坏了。

“小姐。”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谁?”我一惊,顺手把翠羽藏在被子里,沉声喝问:“什么事?”

“小姐该起了,奴婢喜儿是来侍候你更衣梳洗的。”一个身着粉红衣衫的小丫头,手里端着一只明晃晃的铜盆,轻盈地跨了进来。她微抿着唇,笑吟吟地向我福身行礼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这么早?”我转头向外瞧去,天边已现出了鱼肚白,薄薄的晨曦透过树梢照在了窗棂上。微风轻轻吹过,摇乱了光影,也搅得我心里微微地慌了起来。

“是啊,今儿得早起,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喜儿微笑着递了放在床边的新娘衣物过来。

我暗吁了一口气,幸亏有喜儿的帮忙,我才能顺利地完成这一整套浩荡而又繁琐的穿衣程序。那套色泽艳丽,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显得格外华丽的凤冠霞帔,穿在身上,竟是如此的沉重——仿佛连心都沉甸甸的了。

“恭喜恭喜……”刚穿好衣服,门外已涌进一大堆的仆妇,大家不由分说,将我按在椅子上,净脸,梳头,化妆……我晕晕乎乎,完全没有任何挣扎和抗议的权力,只能任人摆布。

“小姐,吉时到了,该上轿了!”不知是谁,塞了一个苹果到我的手中,扶起我便走。

“等一下!”我急忙喊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弯腰挡住她们的视线,将翠羽抄到手中,藏到袖子里——幸亏这古代的衣服袖子够大!伏在被上片刻,这才装做依依不舍地直起身来,淡淡地道:“行了,走吧。”

锣鼓喧天,爆竹声声,林尚书府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到处是欢声笑语。

林夫人拉着我的衣袖,哭成了一个泪人。印象中老妈是从未掉过眼泪的,对着一个垂泪的慈母,我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低垂了头,假意哭了起来。

我蒙着盖头,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周围人声鼎沸,热闹得不得了。好容易让人簇拥着上了花轿,穿街过巷,一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落下轿来。

“新郎踢轿门!”司仪高声唱礼。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透过盖头,我只瞧见一双青色缎面的大鞋,在众人的期待之中,移到了我的跟前。在轿帘前,虚晃了两下,又缩了回去。

“好!”一阵轰然叫好声混着一片呦喝声,周围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与混乱——我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么乱晃一下,有什么好称赞的?也好意思叫得那么大声?!

“新娘入门!”在媒人的扶持下,我袅袅婷婷,仪态万千地登场亮相了。

“一拜天地!”我心脏狂跳,紧张得手心冒汗——虽然瞧不见那个昭王,但他往边上一站,已遮住了我大片的光线,带给我巨大的无形压力。

经过昨晚林书桐的恶补,我已然大略知道了林书雁从小到大的一些主要的事迹。可对于新郎,除了知道他叫君默言,封号昭王,是当今皇上的二哥之外,便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的年龄,林书桐都不曾提起。

林家父子对这个昭王讳莫如深,似乎颇为忌惮。使他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也让我心中越发地忐忑不安起来。

“二拜高堂!”平复了紧张的情绪,我渐渐变得镇静了起来——不怕,不怕。古人也是人,又不是洪水猛兽!

“夫妻对拜!”原来演戏这么样简单!我不禁沾沾自喜了起来。谁知一不小心,已踩住了过长的裙裾,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踉跄,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

“哎呀!”喜婆惊叫一声,急忙伸手来扶我,却只捞住了我的腰带。

“该死!”在众人的一片哗然声中,我低咒一声,闭上眼睛等着出丑——慌乱中却仍记得不能压坏了翠羽,急忙扔掉那颗向征着平安顺遂的苹果,捧起它,将双手高高举起。

我忍不住哀叹——本想华丽的演绎这代嫁的戏码,谁知道一时大意,竟会摆出这么一尾乌龙?真是流年不利啊!

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双手,那双大手修长而有力,指甲剪得极为平整而干净。稳稳而冷静地架住了我的双臂,态度冷漠而疏离——那片鲜红的衣袖向我揭示了他的身份:昭王君默言!

第零六章 独守空房

“哈哈!昭王爷,好一个英雄救美啊!”静默了片刻之后,随着不知谁冒出的一句调侃,众人跟着哄堂大笑。大厅里犹如一锅煮开了的沸水,一下子闹腾了起来。

“林尚书还真是教女有方啊?”君默言轻轻地靠了过来,双手牢牢地托住了我的身子,俯首在我耳边,状似关心,实则淡然而冷漠地轻讽。

那颗饱满而红艳的苹果好死不死地正好躺在他的脚边,孤零零的显得格外的刺目。

“谢谢。”我乘势借力站稳了身形,深吸口气,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将他的嘲讽当做赞美,照单全收。

“李妈,走吧?”反正都已经看见了,我索性大大方方地将翠羽捧在手里。强装镇定地掉转身子,催促陷入慌乱的喜婆,绕过君默言,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举步向新房走去。

“天哪,真丢脸!”前脚刚一进门,我便一把扯下盖头,顺手再取下那顶沉重的凤冠,朝着铺了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绵被的新床上扑了过去,埋在被子里哀叫,懊恼得快疯掉!

那低醇如酒的声音里,怎么能吐出如此冷漠而无情的嘲笑——我,是他新婚的妻子诶!如果根本就不喜欢的话,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结这门亲事?

“天啊,林小姐,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带着一只……鸟拜堂?”李妈象是安上了发条的闹钟,突然间活了过来。她提高了嗓门大声嚷嚷着,那尖锐的声音几乎刺破我的耳膜。

“不能带也已经带了,难不成还能把我杀了?”我翻身坐起,冲她嫣然一笑,小心地把睡得天昏地暗的翠羽安放在妆台之上——算了,事情已经发生,后悔已经于事无补。好在我不是真的林书雁,不必太在意那只沙猪的态度。

“呸呸!大吉大利!”李妈肥肥的白手拍得山响,厚厚的嘴唇里口沫飞溅。

“小姐,这盖头得姑爷来掀,你怎么……?”喜儿竭力地咬着唇,诧异地瞧着我,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态。

“喜儿,有没有吃的?给我拿些来,我快饿晕了。”我含笑睇着喜儿——呜!这古代的新娘还真不是人干的差事!从大清早折腾到现在,我滴水未进,粒米未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林小姐,你不能吃东西。待会新姑爷来了,还得一块喝合卺酒呢!”李妈一脸震惊,气急败坏地低吼——可能我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荒谬的新娘了吧?

“谁掀还不是一样?他在前面陪客,有吃有玩,谁知道要闹多久?等他来,我早就羽化成仙了!”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在房中转悠了一圈,四下打量——呵呵,妙极,外间房里有一桌现成的酒菜和四色精美的糕点,几样时鲜的水果。

“这都是些啥?”我跑过去,胡乱抓了一块塞进嘴里——入口香滑,甜而不腻,超赞!

“小姐,这是枣泥饼,花生糕,桂花糖,莲子酥。”喜儿抿着唇,指着糕点,含笑给我一一说明。

“唔唔,我懂。希望我早生贵子是吧?”我左手抓着花生糕,右手捏着莲子酥,吃得两腮鼓鼓,笑眯眯地点着头——切,老生常谈,毫无创意!

“阿弥陀佛!小姐快些住口。这,这哪是未出阁的闺女该说的话?”李妈双手合十,一双牛铃似的大眼惊疑不定地盯着我瞧。

“李妈,我已经嫁人了,就是刚才,你忘了?”我填饱了肚子,心情愉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抹了抹嘴唇,戏谑地斜睨着她。

“扑哧”喜儿忍俊不禁,失声笑了出来。被李妈一瞪,急忙收起笑容,别过头去。可那不停耸动的肩膀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如此刁钻古怪,任性妄为,难怪都二十了才嫁人!”李妈说不过我,只得偏过头去,开始对着墙壁碎碎念:“我这辈子保过无数次媒,见过的新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还是头一回瞧见把保平安的苹果丢掉,讨彩头的糕点也敢吃,带只小鸟来拜堂的……啧啧,你要是能得宠,那才真是怪事!”

“嘻嘻,你放心好了,不过就一颗苹果,几碟糕点罢了,哪有那么严重?说不定我相公看惯了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偏偏还就喜欢我这种古灵精怪的?”反正闲得无聊,我懒洋洋地歪在桌子上,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碟子里剩下的点心。刻意拖长了语调,娇嗲地加重了“相公”两个字的读音,笑眯眯地跟她斗嘴。

哼!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颗苹果和几碟糕点,岂不是太可笑了吗?如果那些东西真能保人一生平安,永享太平,那还谈感情做什么?人生又何来如此多的烦恼与痛苦?

呵呵,瞧,李妈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再也做声不得了吧?

夜,渐渐的深了。夜风隐隐传来丝竹器乐和觥酬交错之声,中间还不时夹杂着阵阵的轰笑打闹之声——那狂欢好象还要持续很久。而那个早应该出现在新房的男人却踪影全无。

吃饱喝足,倦意开始袭卷而来。我掩着唇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走到床边,坐下来歪在床柱上打着盹——昨晚我几乎一夜没睡,今天折腾了一天,又在轿子里晃悠了那么久,早已疲累不堪,实在不耐烦再等下去了。

“小姐,千万撑着点,姑爷还没来,你可不能睡啊。”喜儿焦急地跟在我身后,小声地提醒着我。见我不理她,急得在新房里来回踱步,跑到门外张望了无数次。

“瞧,我早说了不是?那苹果象征着顺遂如意,你倒好,把它扔了。这不,惹恼了新姑爷……”李妈这下可捉到了我的弱点,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

“好喜儿,我真的累了,你帮我瞧着点。他要是来了,你再叫醒我。”我不理李妈,闭着眼睛,软软地央求着喜儿,慢慢地沉入了梦乡——睡觉皇帝大,就算那昭王真是个变态狂魔,也得等我养足了精神再来对付他。

第零七章 月照石亭

一轮明月高挂在天际,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徐徐的夜风轻轻送来隐隐约约的笑语。一座石砌的凉亭里,两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一个白衣胜雪,风流俊逸;一个全身大红,冷漠孤傲。这两个个性迥异的男子,一坐一站,正把酒而谈。

“默言,恭喜你啊,”傅云涛手持一杯女儿红,斜倚在黑色大理石的铺成的长椅上,唇角含笑地调侃道:“娶到个如此有趣的女子。”

君默言冷冷地横了傅伯涛一眼,淡淡地道:“你觉得她有趣?那送给你好了。”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太认真?”傅云涛摸摸鼻子,呵呵一笑——想要他成亲,杀了他可能还比较快一点。况且,要想娶林书雁,还得叫林征鸿那老狐狸一声岳父大人,怎么算,这笔买卖都吃了亏。

“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君默言面容沉肃,袖手入怀,冷冷地斜睇着他。

“说真的,看她今天的表现,我真的很难相信,她就是传言中那个不苟言笑,孤僻清高,恃才傲物的冰雪城第一才女。”傅云涛举起酒杯,拿到眼下赏玩着杯上的花纹,仿佛漫不经心地道。

“你想说什么?”君默言沉默片刻,淡淡地道。

“想不到林征鸿教出来的女儿,居然会藏了一只鸟在袖子里来拜堂!”傅云涛想起稍早发生在喜堂的那一幕,依然忍俊不禁,望着君默言,咧唇而笑:“跟只鸟拜堂的滋味还不错吧?”

“你怀疑姓林的掉了包?”君默言不理他的调侃,径直皱眉低语:“他就不怕日后被人识破,告他个欺君之罪,他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默言,刚刚你扶了她一把,已经触到她的肌肤,有什么感觉?”傅云涛朝他挤了挤眼睛,抛了个极其暧昧的眼神,促狭地笑了。

“如果你活腻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君默言黑眸微眯,性感的薄唇紧紧抿住,语气变得森冷,淡淡地睨着他。

“哈!好吧,不说了。”傅云涛朗笑一声,仰头将杯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收起笑容,正色道:“掉包?除非千变万化陈小莫在世,否则林征鸿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出一个和林书雁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来。再说,小狸也已亲眼确认了她的身份。”

“百密难免一疏,还是再查一下的好。”君默言冷然一笑。

“其实只要她的身份是林征鸿之女,不管嫁过来的女人是不是林书雁,都无关紧要,又何必追根究底?”傅云涛哂然一笑,挑眉直视着他,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除非你真的打算承认这桩婚事,承认她是你君默言的妻子。你,是吗?”

君默言凛容,俊逸的面容上迅速掠过一抹淡不可察的恨意,虽然转瞬即逝,却是真实地存在过了。他沉默良久,才涩然地道:“话虽如此,但我不喜欢被人欺骗。”

“默言。”傅云涛低叹一声,歉然地睇了他一眼——为了一个谎言,君默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这十多年来,一直在仇恨与痛苦的深渊里挣扎着。

“收起你不必要的同情心,不如把那精力花在追查林府的最新动向上。”君默言微微皱眉,冷然一笑:“现在我乖乖娶了林家的女儿,他们应该会放下一半心防。”

“要想让林家彻底放心,你好象还不能太过冷落了你的娇妻。”傅云涛抬眸瞧了瞧天色,伸手推了他一把,忽然咧开唇笑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可别辜负了良辰与佳人啊!”

君默言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反手一掌,夹着隐隐的风雷之声,向傅云涛当胸击去。

“哈哈!”傅云涛早有准备,他朗声长笑。身子一闪,双足轻点,似一只巨大的仙鹤飘然而逝。夜风远远地传来他不怕死地调侃:“不知道新嫂嫂,会不会把那只妙鸟也带上新床?”

“你去死!”君默言对着夜空,咬牙低咒。呆呆立了半晌,虽然百般不愿,却终于还是举步往新房走去——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他该做的事情做完。

而现在,他要做的是——入洞房。

可笑的是,这被人称为人生三大喜事的洞房花烛夜,对他来说,却只是走上复仇之路的一个必然的经过!如果母妃在天有灵,会不会赞同他拿自己的终身做赌注的做法呢?

不管他的步伐放得多慢,那新房还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望着贴满了喜庆吉祥图案的窗户,和那透过窗纸映出的粉红的灯光,听着从新房里隐隐传出的笑语,他默立了半晌,悄然靠了过去。

原以为他刻意的拖延不至,会让他瞧见一个局促不已,坐立不安的新妇。谁知道屋子里面的情形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他忍不住冷然而笑——那个女人,他的新娘,居然擅自掀了盖头,脱掉凤冠,趴伏在桌上,对着满桌的美食左右开弓,吃得不亦乐乎?

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不苟言笑,孤僻清高”的才女影子?说她是豺女还差不多!在她身上又何曾找得出一丝的名门闺秀的大家风范?

“嘻嘻,你放心好了,不过就一颗苹果,几碟糕点罢了,哪有那么严重?说不定我相公看惯了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偏偏还就喜欢我这种古灵精怪的?”她娇声软语,言笑晏晏,态度轻谩,显得毫不在乎。

哼!她想得倒美!以为这样出其不意,就能引起他的注意,从而让她坐稳昭王府当家主母的位置,最后将他也操纵在股掌之中么?

林征鸿,也太小看他了!别说林书雁的姿色还够不上一个美人。就算她拥有倾城之貌,他君默言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迷失心智,让人牵着鼻子走的?

他冷哼一声,漆黑的星眸里染上一抹不可错辩的轻视。掉转头,毅然向着来路大踏步走去……

第零八章 因缘未圆

小鸟的欢唱把我从睡眠中叫起。舒服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头顶是洁白的纱帐,窗外艳阳高照,天空蓝得象大海一样,纯净得连一片云都没有。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嘿嘿,那个昭王好象真的生气了哦?居然连新房都不进来?也好,省去我一番口舌。

等一下,艳阳高照?那现在什么时辰了?糟糕!居然一觉睡到中午?

“喜儿!”我扬声高喊,“虎”地一下坐了起来,跳到床下,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衣——按古理,今天一大早是应该给公婆敬茶的!我居然忘掉了。话说回来,喜儿为什么不来叫我?现在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唉!不管了,晚到总比不到好。

完蛋,这个新娘还真是演得失败啊,看来注定是要当个弃妇了!哈哈!

“小姐,你醒了。”喜儿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喜儿,你生病了吗?”我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她步伐沉重,象负了千斤重担一样。一点也没有了昨天的活泼与娇俏。

“没有。奴婢侍候小姐梳洗。”喜儿端过一盆清水,递给我一条雪白的丝帕。偏过头去,避过我探询的目光。

“没有?那就好,你动作快点,还得去给公婆请安,我好象已经晚了。”我套着一只袖子,单脚跳过去,伸出头,就着她的手,胡乱洗了一把脸。

“先皇与玉妃双双故去,小姐哪来的公婆?”喜儿一脸诧异地瞧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外星人。

“呃……我吓糊涂了,一时忘记了。”我以手轻拍脑门,故做懊恼——该死,林书桐事先没给我做功课,害我差点露馅!

“那君默言呢?”知道没有误事,我心情大好,人也镇定了下来。微笑着随口问起喜儿:“他昨晚一直没来,还是来了又走了?”——没有公婆?太好了,少去许多麻烦!

“王爷昨晚没来。”喜儿低着头,绷着脸淡淡地应了一声。纤细的双手在我的发间灵活地穿梭,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发髻便已梳好。

“嘿嘿,干么不高兴啊?”我忽然明白这小妮子是在生闷气,忍不住抿着唇得意地笑了——虽然婚礼上凸锤,出了点小状况。可是,却让我避开了尴尬的新婚夜。谁说这不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小姐,怎么王爷不来,你好象很高兴?”喜儿狐疑地从铜镜里盯着我,顺手替我插上头饰——呵,想必在她的观念里,新婚之夜就遭受丈夫冷落的女人,应该是羞愤难当,就算不去上吊,也应该痛哭流涕,泣不成声的吧?

“唉!他不来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强迫他来吧?”我故做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微笑着取过铜镜,满意地照了起来——嗬!看不出来喜儿小小年纪,盘头发的手艺还真不是盖的。要是到了现代,可以专职做美发了。

“象小姐这般胡闹,换谁都会不高兴吧?况且新姑爷还是一个王爷。”喜儿撅着唇,红了双颊,忍不住低声替昭王辩解了一句。

“好,是我不对。”我伸手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一把,微微一笑道:“这就找他道歉去,行了吧?”啧啧,真是女生外向。看来那昭王长得不错,这小妮子居然不向着主子,倒向着他?

昨天太匆忙,只知道她叫喜儿,今年十六岁,是林书桐临时调来服侍我的,到没有时间去注意她。这时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却见她一张瓜子脸上嵌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肤色白晰,眉目如画,长得颇为俏丽清新。

她一个小丫头见过什么世面?十六岁又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随便见到一个男人就晕了头了。嘿嘿,好在她命好遇到我,等我回去,大笔一挥,说不定真的把她配给昭王——谁让她跟我有缘呢?

恩,王爷爱上了王妃的贴身丫环。啧啧,好象也是一个不错的点子,是个能赚人眼泪的故事哦?我脑中天马行空地乱想,眼睛笑眯眯地盯着她瞧,把她瞧得莫明其妙,脸越发地红了,倒象喝醉了酒一般,真的是艳若桃李了。嘻嘻,真好玩。

“王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喜儿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尽职地向我报告着她打听到的情况。微蹙了眉,一脸担忧地瞧着我,苦恼地道:“听说今晚好象不回来了。小姐,你怎么办?”

“不在?太好了!”我眼珠一转,已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双手乱抓,把喜儿刚给我弄好的头发拆掉,笑嘻嘻地吩咐道:“喜儿,重新帮我梳个头,再去给我弄两套旧衣服来。”

“这发式可是京里最流行的,小姐不喜欢吗?”喜儿困惑而又不安地瞧着我,一脸的迷惘:“小姐要旧衣裳干嘛,穿新的不好吗?”

“非也,非也。”我呵呵直笑,轻点了她的鼻尖,道:“你帮我梳个百姓最常梳的头,衣服嘛,越旧越好。记住了,最好是粗布的,可别弄些绫罗绸缎的来,太亮了可不行。”

呵,一个父母双亡的王爷,一个让岳父和大舅子如临大敌的王爷,一个在新婚夜便冷落娇妻的男人……在他的身上,一定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

哼!林家父子讳莫如深,君默言避不见面,难道我就没有办法了吗?等着吧,我一定会把隐藏在他们身后的秘密一个一个地发掘出来。再略加更改,写成一个充满了爱恨情仇,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第零九章 三姑六婆

拒绝了喜儿的跟随,我一个人偷偷溜出了新房。拐了几个弯之后,瞧着四下无人,便放慢了脚步,沿着青石路面迤逦前行。

这昭王府还真不是普通的气派,院内华屋广厦,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假山池塘……一应俱全,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估计面积都顶上好几个G市中心公园了。

我啧啧赞叹——这么大的地方,只住君默言一个人,实在是太浪费了!要搁在G市,每天收门票都收到手软。

奇怪的是,佑大一个王府,里面的仆人却是没有几个,显得空荡荡的,缺少生气。四周很静谧,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小鸟欢快地鸣叫着,路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淡淡的清香随风飘散,倒也别有一番韵致。

我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穿过了好几个院落,什么雅香居,秋叶阁,听涛楼……转过一丛芭蕉林,在一片阳光的掩映下,远处隐隐露出一角画楼的剪影。

一阵阵女子的笑语声,夹在风中隐隐地传了过来——呵呵,织锦楼到了。我微笑着,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向它走了过去。

嘿嘿,喜儿真能干。我只说要她把府里女人最多的地方找出来。她马上给我推荐了这里——织锦楼里一屋子的女人,环肥艳瘦,手持针线,围成一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女人,不管是哪朝哪代,话题永远都围绕着家长里短,八卦新闻打转。要想获得第一手资料,还有谁比这些三姑六婆们更合适的?

见到我进门,那一群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女人,忽地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刷地一下集中在我的身上。

“福婶让你来的吗?”一个身材健硕的女子拧了拧眉毛,偏着头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努了努嘴道:“坐在那边,自己找活干吧。记住,千万仔细些,弄坏了可赔不起!”

“呃……好。”我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坐到角落,胡乱挑了个最小的绣架,装模做样的绣了起来。

“我叫阿珍,你叫什么名字?”见我也是来做事的,大伙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开始的热闹,立刻有人过来套近乎。

“我叫阿雪。”我微笑,把帕子藏到身侧,偏过身子,躲避她探询的目光——惨!连针都不曾摸过我的,哪会绣什么花呀?

“你选的这条帕子绣的是微雨燕双飞,是专门给王妃用的,配色上可得用些心思,别搞砸了。”谁料阿珍随便瞥一眼,已把我手上的图案瞧得一清二楚了。她好心地道:“我听说王妃是咱们黑雪国第一才女,脾气傲得很,可挑剔了。”

“是吗?”我尴尬地放下这条,随手拿了另一个图样——不是吧,随便挑一挑,怎么就选了个最难的?小的不行,那咱换个大点的。

“是啊,听说她不肯嫁给王爷,还寻死觅活了好一阵呢!”我左手边的女子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指了指额头道:“有一次她想撞门柱,幸亏拉得快,只把这里撞了个老大的包!”

“嘻嘻,阿桃姐,就会吹牛!你又不在林府做事。说得跟真的一样,难不成你瞧见了啊?”旁边有人笑眯眯地糗她。

“我们家死鬼的内侄女春红在林府当差,正巧是服侍林小姐的,她说的话又怎么会错?”阿桃见有人质疑她的话,气愤不已,声音忍不住扬了起来:“不信,下回我带你去问她!”

“是啊,秋菊姐,阿桃说的没错,春红的确是服侍王妃的。”阿珍微笑着做证。

“奇怪,按说那林小姐就算念了再多的书,也只是个尚书千金,能嫁给王爷,也不算辱没了她,她干嘛寻死觅活啊?”我手里有一针没一针地乱戳,装做在飞针走线。嘴里故做漫不经心地问出心底的疑惑。

“嘿嘿,谁让咱们王爷以前做过马贼呢?虽说现在封了王,可那贼名却是洗不掉了。”阿桃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其实,管他以前是干嘛的,现在是个王爷就好了嘛!唉!要怪就怪她不该念了太多的书!把脑子都念坏了。”

我激动得心脏怦怦乱跳——倒塌啊!想不到堂堂一个王爷,皇上的二哥,居然是马贼的干活?难怪林小姐宁死不从——要她一个才女,委身马贼,的确委屈了。

只是,君默言既然有如此显赫的身份,又怎么会甘心去做一个马贼?而皇上又怎么原谅他的胡闹,还封他一个昭王?难不成他混马贼混出了名堂,对朝庭造成了威胁?皇上不得以,才给他个封号招安了他?

真要是这种情况,那也不稀奇。历朝历代都有例可查的。只不过,他贵为皇室血脉,却落草为寇,最后又接受招安,这倒有些稀奇了。

难怪林家父子跟他虽然成了亲戚,却对他颇为忌惮?想必那林征鸿既为刑部尚书,这平寇一事,少不得要参与几回,以往难免得罪过他。现在姓君的既已封王,自然担心他秋后算帐,这才急巴巴地送上女儿?

“哼!她再心高气傲有什么用?还不是乖乖地嫁了过来?”秋菊冷哼了一声,眼神颇为不屑:“要我说,女人只要会生孩子就够了。会作湿做干的有什么用,还能去考个状元回来?”

“嘿嘿,听说了没有?她昨天带了只这么大的山鸡来。拜堂时,那只山鸡突然跳出来满屋乱窜,把喜堂闹得一团混乱,王爷气得一晚没进新房。”阿桃比手划脚,说得口沫横飞。

我倒,翠羽明明只是一只小鸟,什么时候变成一只山鸡?而且,它一直好好地呆在我手上,什么时候满地乱窜了?

“等着吧,这还才开始,依我看哪。这小两口往后还有得闹呢!”秋菊幸灾乐祸地笑道。

“嘻嘻,可惜了。咱们王爷长得那叫一个俊!要我说,那林小姐就是傻!别说他只当过马贼,就算是死囚,跟了他也值啊!”阿桃忽然轻扭腰肢,掩着唇吃吃地笑了。

“要死了!”阿珍推了她一把,和另两个人把她压在了身下,几个女人嘻嘻哈哈地乱成一团。

“切,难道你们不是这么想的?”阿桃被人压在身下,红着脸大声嚷嚷。

我骇笑——啧啧,可怜的君默言,贵为王爷,居然成了一群绣女的性幻想对象!

“呸!死婆娘,又发浪呢!省省吧,就凭你,连给王爷提鞋也不配!”那个身材高壮的女子插言,冷笑着瞅着阿桃道:“小心传到你们当家的耳朵里,还不撕烂你的嘴!”

“我才不怕……”阿桃推开压住她的秋菊,挺起胸正要发表演说.眼睛突然瞪得如铜铃,抖着手直指向我,尖声叫嚷了起来,声音高亢,几乎振破我的耳膜:“天哪!你在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我一头雾水,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丝~~~~!完了!阿雪,你把王爷的衣服剪破了!”阿菊好奇地伸头过来瞧,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到底是谁,会不会弄啊?”

“啊?怎么会?我又没拿剪刀!”我高举两手以证清白,随即呆住——咦?那把明晃晃的剪刀是什么时候跑到我手上来的?

“嘿嘿,我不是故意的。”我抱着那件衣服,堆起尴尬的笑容,慢慢地蹭到门边,突然拔腿就往门外跑——啊哦,闯祸了!

第一十章 阴错阳差

“站住,你别跑!”身材高壮的女子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带着那群娘子军,大声呦喝着追了出来。

我哪里敢停?头也不回提起裙角飞奔——废话,我能不跑吗?她们那么多人,气势汹汹的追着我,被她们逮到不定怎么折腾。万一事情闹大了,让人认出来,岂不是糗大了?

静谧的昭王府突然之间变得喧闹了起来。那些打扫庭院,修剪花枝的下人纷纷驻足,引颈观望。

“捉贼啊!”我拷,不知道是谁想出一个损招——见我手里仍抱着那件华丽丽的衣服,居然狂喊捉贼。这下子,旁观的仆役也跟着追了过来。

谁知道这还不算完,还有更绝的——不知是谁高声嚷着“有刺客!”哇哩哩,事件升级了!

一时之间,整个昭王府都震动了起来——本来只是不小心弄坏一件衣服的小事,演变成了声势浩大的捉拿刺客的大场面。

我拷!我可不象老姐,在部队里动不动就拉出去搞啥拉练,急行军什么的,随便一跑就是几十公里。我每天的工作是对着电脑坐足十几个钟头,哪有那体力跟他们耗?

跑了不到十分钟,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边跑边回头看——后面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好象中间还夹杂了带刀拿剑的侍卫。

“追追追!不就是弄坏一件衣服,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我喘着粗气,气呼呼地咬牙低咒:“妈的,本小姐还不跑了!”

“呀!”蓦地腰间一紧,一条柔软的绸带似一条灵活的蛇缠上了我的腰。跟着身子一轻已飞身到了树梢。只来得及低呼一声,鼻子一痛,人已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抓紧了!”那人低喝一声,带着我如星掷丸跳,在树梢间飞奔,转瞬把追赶的人群抛在身后,消失在苍郁的树林之中。

听着耳边的呼呼风声,伸手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嗅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清香。我不由得晕陶陶的,傻傻地笑了——老天!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居然遇到侠客了,耶!

“行了,”他放下我,瞅了瞅我仍然死死环在他腰间的手,促狭地低声笑了起来:“你可以放开我了,现在安全了。”

“啊,对不起。”我脸上一阵燥热,收回了手,微微红了双颊。行动上却不肯示弱,光明正大地看回去——我可不是那些古代女人,学不来扭扭捏捏的那一套。

哇噻!我暗暗吹了一声口哨——原来他不仅是个侠客,还是个帅哥!他的五官清逸,斜飞的双眉,黑玉似的眼睛。肤色白晰,更衬得一张薄唇艳若涂朱。一身雪白的长衫随风飘飞,举止优雅洒脱。

啧啧啧!可惜没带相机,不然拍下来,绝对是顶极货色。放到书里绝对是男一号,就算不幸沦为男二号,也绝对有那个潜质与实力干掉男一号,抢光他的风头。

“瞧清楚了没有?对你看到的这张脸还满意吗?”他似笑非笑,淡淡地轻嘲——显然,这又是一只极端自恋的孔雀。

“嘿嘿,瞧清了,还算不错。”我撇撇唇,坦然地回答——对于帅哥,我一向都是不吝于赞美的。

“你干嘛跑?”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诚实,他怔了一怔,抬眼瞧了了我半晌,忽然咧唇笑了——这次的笑容,却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了。

“那你干嘛帮我跑?”我不甘示弱,笑吟吟地反问回去。

“你好容易才跑出来,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他挑眉,指了指我手里仍然紧紧抱着的那个“罪魁祸首”,戏谑地道:“我可不希望为了件衣服,把你当刺客捉了啊,行刺王爷,那可是要杀头的。”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我眨眨眼,忽然想起好象那时我连国骂都出笼了,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下面——说脏话居然被人听到了,真是丢脸丢到古代来了!

他抿唇不语,瞧着我,嘿嘿直笑——晕,真听见了。好象还一字不拉,记得挺牢。

“你就不怕我真的是刺客?”我让他笑得有些恼了,歪着头横了他一眼——笑,还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就不信他没骂过脏话?

“你是吗?”他依然一脸的笑,学我的样,歪着头斜睨着我。语气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我不是。”我慢慢地摇了摇头,狐疑地眯起眼瞧他——衣着华贵,神态从容,行为嚣张,自作主张——难道……?

“你是君默言?”我倒吸一口气,张大了眼睛瞪他——如果真是他,就难怪那群女人会对着他发花痴了!

“你是林书雁。”他微微一笑,对我的问题不置可否,却极肯定的确定了我的身份。

“姓君的,我正要找你。”原以为他这么厌恶我,要遇到他还需一些日子,想不到阴错阳差遇到他!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无巧不成书了。

“哦,你找姓君的什么事?”他挑了挑眉,脸上露出趣意地表情,微笑着道:“愿闻其详。”

我一时不察,倒也没注意他话中有语病。只顾着把我下午想好的对策提了出来:“嘿,我知道,你跟我爹素来不和。这桩婚事迫于太后和皇上的压力,答应得其实很勉强。对吧?”

“你听谁说的?”他双手抱胸,眼中带着丝玩味,居高临下,淡淡地睨着我。

“谁说的你不用管,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其实也并不希罕嫁给你。”我不理他的疑问,满怀期待地瞧着他,加快速度把我的如意算盘一口气说了出来:“既然我们双方都不满意这桩婚事,勉强呆在一起也不会有幸福。那不如我们来订一个协议——对外还是以夫妻相称,必要的应酬我也不跟你闹别扭。但在家里就各过各的,互不打扰,互不干涉。当然,你想要拥有多少个红粉知己,娶多少个妾室,我也绝不干涉,大家相安无事,如何?”

呵呵,条件够丰厚的了吧?只要他答应了我的条件。再过一周,我就可以安全地跟他拜拜了。

“虽然你提的条件很诱人。”谁知他定定地瞧了我半天,脸上现出古怪的笑,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道:“可是,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我不服气——他的表现,明明就是很讨厌林书雁的说。这个条件于他并没有吃亏,他为什么要拒绝?难道他故意要折磨林书雁?

“因为,”他望着我,咧开薄唇,绽开一个好大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不,是,君,默,言。”


第十一章 唇枪舌剑

这下子,我可是王八钻火炕——连憋气带窝火!这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脸上热烫得能煮熟俩鸡蛋。

“你不是君默言?”我微眯了眼睛,瞳孔收缩,重新省视了他一遍,淡淡地问:“那你是谁?”

我拷!既然不是正主,干么要说“愿闻其详”?明知道我误会了,也不说清楚,摆明了误导我,想看我笑话?臭小子,你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不好好给你设计点情节,让你活得更精彩,算我如雪对不起你!

“傅云涛见过嫂子。”他斜斜地睇着我,那张俊逸的面容上挂了一个慵懒的笑容,红唇上弯,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弧,漆黑的双眸里染上抹诡计得逞的得意——你就可着劲乐吧,也蹦达不了几天了。

“嘿嘿,不敢。至今为止我也没见过姓君的一面。他还没承认我,这声嫂子叫得可早了点。”我斜眼瞟着他,不停冷笑,不肯买他的帐——傅云涛是吧?咱俩的梁子算结定了。

“林姑娘好。”傅云涛这厮见机到快,立马从善如流地改口。

“呵呵,耍人很好玩吧?”我微微带笑,静静地瞅着他。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好奇,并没有恶意。”傅云涛瞧出我语气不善,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态度到还算诚恳,只是脸上那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怎么我瞧着就那么招人烦?

“对不起是吧?那我就给你个补过的机会,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我冷哼一声,老实不客气地将那件剪破的衣服往他怀里一扔:“希望明天不再有任何人议论这件事,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办到吧?”

这家伙出入昭王府如履平地,倒象是在自家厨房一般自在。又对君默言的私事如此关心,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跟姓君的交情菲浅。不利用他摆脱困境,那不真成傻瓜了?

“你对默言不满,可也不必拿他的衣服出气啊。”傅云涛瞟一眼那件华丽而破碎的衣服,漆黑的星眸闪闪发亮,笑咧了一口白牙。

“嘿,我也不是故意的,一时失手罢了。”我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干笑数声。

只不过不小心剪破了他的衣袖罢了,有必要弄得象是割断了他的喉咙似的那么严重吗?还大张旗鼓地捉刺客,真是莫明其妙!

“传言中林尚书千金才高八斗,是一个沉默寡言,性格孤傲之人。想不到今日一见,林姑娘的表现大相径庭,令人大为惊叹啊!”傅云涛双眸炯炯,语意里带着丝探究的成份。

嘿,这小子开始怀疑我了?看来还不笨嘛!林书雁的性格,林书桐虽然跟我略略提过,但也并没有过多渲染。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又没见过她本人,加上时间也太短,无从模仿。

我估计这姓林的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把自己的妹子说得太过难堪,所以才一笔带过,不加详述?

而最重要的是,要我装腔作势,那比杀了我还难。所以,我根本就没打算完全照搬那个林书雁的个性——他爱信不信,反正我只客串几天就走人。

“你也说了,那只是传言。”我微笑,镇定地回视他,淡淡地反驳了回去:“傅公子是相信传言呢,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好一个牙尖嘴利,不肯服输的丫头。”傅云涛抚掌而乐,仰天大笑,忽地目光灼灼地瞧着我,正色道:“有意思。好,不管你是什么人,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哈哈哈!”

切!瞧瞧这厮那神气的小样?听听他那副恩赐的语气?好象能交他这个朋友我多占便宜似的?也不问问人家想不想要跟他做朋友?

嘿嘿,俗话说六月债还得快,刚刚才丢了脸,本还想着我在这里的时日太短,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什么时候才能扳回一城?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把机会送上门来了?

他这么够意思,我可不能跟他客气,咱也得回敬回敬他不是?

“嘿嘿,多谢傅公子的美意。”我不动声色,定定地睨着他。等他笑够了,才慢条斯理地道:“不好意思,你恐怕还不够格当我的朋友。”

“嘎?”傅云涛的笑声嘎然而止,怔了片刻,笑睇着我道:“有意思,真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个,屁!”我冲他龇牙咧嘴地扮了个鬼脸,学他的语气,恶狠狠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句话,掉转头扬长而去——笑,我叫你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哈哈哈哈!”那浑厚开怀的大笑从身后追了上来,震动了四周的空气,直冲云屑。扰得人心烦意乱——他倒底笑什么?神经病!

这王府大得离谱,我心烦气燥,又人地生疏,在偌大的王府里转悠了半天,直到夜幕四合,繁星满天才摸回到我住的蒹葭院。

哼!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君默言压根就没打算理那林书雁。把新房安在这里,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小姐,你可回来了!”喜儿正焦急地站在门边翘首期盼,见到我,欢喜得什么似的,一头冲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哑着嗓子道:“吓死我了!”

“傻丫头,我就在府里到处逛逛,能出什么事?”我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牵着她慢慢向屋里走去,一边柔声安慰她——她神色慌乱,眼眶红肿,显然是哭过了。想不到才相处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对我倒忠心耿耿。

“听说府里闹刺客了呢,小姐你没事吧?”喜儿反手拉住我,把我上下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呵呵,不好意思,那刺客貌似就是本小姐我。

“嘻嘻,大白天的,哪有什么刺客?这不是瞎说呢吧。”我咧唇一笑,道:“再说了,王爷本身是个马贼,别人想当刺客,还得掂掂自己的斤两呢。”——奇怪,喜儿干么冲我挤眉弄眼的?眼睛里进沙子了,还是撞鬼了?

“是吗?多谢林大千金看得起我。”从身后蓦地冒出一道低醇如酒的优雅男音——可惜,语气森冷,没有一丝温度。

第十二章 一波未平

糟糕!好象又说错话!我就不明白了——这古代的男人为啥专喜欢当背后灵,打人后脑勺呢?

我暗自嘀咕,硬着头皮慢慢地转过身来——身后站着一个淡漠出尘,清俊飘逸的紫衫男子。

他鼻梁高挺,身姿挺拔修长。炯炯的黑眸隐着一股孤傲淡漠的神情。脸宠英俊,衬着一股狂妄之色。目光冰冷如鹰,唇角微勾,噙着一抹淡淡的嘲弄。那一身淡紫的长衫让他举手投足显示出了一股王者的贵气和雍容。

啧啧!我不禁暗自砸舌不已,乖乖不得了——这黑雪国还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宝地,居然孕育出这么多的俊男帅哥。这趟古代行,还真是物有所值啊。

“呃……王爷大驾光临,书雁未曾远迎,还请恕罪。”我装做若无其事,曲膝向他行了一礼——不是说他今天不回来?咋来这里了?糟糕,该不是那该死的“刺客”惊动了他吧?

“夜深露重,不知王妃身着下人服饰,从何而来呢?”君默言一双黑眸冷冷地斜睇着我,语气淡漠丝毫不见起伏。

哼!一上来就找我的碴,看来是来者不善啊。切!他这个新婚夜落跑,冷落娇妻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来挑我的刺?

“呵呵,闲得无聊,一个人在王府里逛了逛。”我微微一笑,态度不卑不亢,故做惊讶,淡淡地反击回去:“怎么,昭王府的家规里有一条是入夜后不能走动的吗?这可真是对不起了。唉!我新来乍到,本来想要找人请教,只苦于人地两生也不知道该找谁?对了,除了入夜后不能随意走动外,不知道还有些什么要注意的?还请王爷一并赐教,省得我无意间又坏了王府的规矩。啊,如果有整理成册的,不妨事先给我一本,书雁定会连夜挑灯拜读。”

也许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质询,居然惹出我一长串的不满,一丝惊讶从他波澜不兴的黑眸里一闪而逝。

他轻哼一声,默默地打量了我一番,薄唇微启,字字冷如冰珠:“哦?你这是在暗示我不该冷落了你吗?”

“书雁不敢。”我静静地迎视着他,嘴里说不敢,但那神情,分明是“很敢。”

“哼,不敢?”君默言微眯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淡淡的轻嘲,冷冷地道:“你连带着鸟来拜堂,乔装绣娘,剪坏我的衣服,这种出格的事都敢做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你林大千金不敢做的?”

呃……看来我猜得没错,他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就知道傅云涛那个大嘴巴不可靠,居然这么快就向他告状了?还敢大言不惭说把我当朋友?切!

“怎么不说话?”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我,漆黑的双眸里染着一抹不容错辩的轻视:“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的父兄为了让你引起我的注意而精心安排的一出闹剧?”

“呃……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家,心中难免有些忐忑。想说身边有样熟悉的东西会比较安心,这才偷偷带了翠羽过来。”我红了双颊,迎视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坦然地道:“今日之事,纯属意外,绝非预谋,更与家父家兄无关。如果因为我的鲁莽,给你造成了困扰,书雁在这里向你道歉了。”

我虽然不怎么喜欢林家父子,可我也不愿让他们为我的失误而背上黑锅。今天之事虽非故意,但是把昭王府闹得鸡飞狗跳却是不争的事实。我做错事在先,把姿态摆低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态度,他满不满意?

君默言默然不语,只冷冷地注视着我。好象在研究我的话里有几分真实?冷漠淡然的俊颜上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教人猜不出他心里的想法,气氛变得沉闷而诡谲。

他一直不动,害我只能陪他站着,心里暗暗叫苦——他到底还打算站多久?逛了那么久的园子,又让人追着跑了这么远的路,我早已双腿发软,人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心只想饱餐一顿,然后上床大睡一觉,实在没有心情和体力来应付他。

“咕噜”突然,从我肚子里传出好大一声响,打破了这教人窒息的沉默。我尴尬之极,红晕迅速地爬满了脸颊,低垂了头盯着地面,恨不能立刻有一个地洞让我钻进去。

这下好了,让他逮住了机会,还不得可着劲的糗我?

“来人,传膳。”君默言淡淡地睇了我一眼,轻拍两掌,低声吩咐道。

咦?居然就这么放过一个大好机会?我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睛去瞧他——他依然是平静如水,淡漠如冰。

饭菜极快地摆了一桌,可对着那桌美食,我却有些食不下咽——对着一张异常沉默的扑克脸,谁吃得下啊?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饭粒,目光忍不住老往坐在对面的他身上溜过去——他为什么还不走?难不成他打算留下来补过新婚夜?如果真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不怕,我有金笔。下意识地摸了措藏在怀里的那枝笔,我不安的心才总算稍稍平静了些——万一事情真的发展到不可控制,只能先麻醉了他再说了。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这顿饭吃得异常地艰难。我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食不知味,草草地填了填肚子,就放下了碗筷。

喜儿乖巧地退了下去,顺手带拢了房门,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静得连彼此的呼吸与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默默地瞧了我半晌,久到我以为在他的目光下已变成了化石。他才轻咳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昏黄的灯光跳跃着将他颀长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投射在我的身上,变成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我的胸口。我口干舌燥,脸莫明其妙地染上了红霞,心脏在瞬间狂跳了起来。张了张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离我越来越近……

第十三章 峰回路转

君默言慢慢地向我走过来,停在我身前不到半步的距离。我刚要松口气,他却慢慢地抬起了手,向我脸部伸了过来。

“啊~~!”我挺直了背脊,紧张地贴在椅背上,身子僵硬得快要变成一块石头。眼看他的手已要伸到我的脸上,终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它就是你带着拜堂的那只鸟?”君默言面不改色,伸手从我身后变戏法似的提出一只鸟笼,淡淡地道:“叫翠羽是吗?”

我糗到暴,刚刚才涌上脸部的血色“刷”地一下迅速退却,脸在瞬间变得惨白。我咬着唇,狠狠地瞪着他——他隐在黑眸深处的是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我敢发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它好象生病了?怎么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啊?”君默言对我的怒容视若无睹,装模做样地研究着鸟笼里昏睡的翠羽,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它是死是活,还轮不到你来关心。”我恼羞成怒,劈手夺走他手里的鸟笼。噔噔噔大踏步走到床边,将它挂到那精美的白玉钩子上。怒冲冲地道:“还有事吗?没事的话……”

“我答应你。”天外忽然飞来一句。

“什么?”我一怔,猛然回过头,纳闷地瞧着他——我刚才有跟他提要求了吗?他要答应我什么?

“我说,下午你跟云涛提的条件,我答应了。”君默言挑眉斜睨着我,略略迟疑了片刻,淡淡地道:“还是……你,反悔了?”——不知为什么,从他的眼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丝隐隐的期盼。是期盼吧?我已没有心思去分析。

“反悔?不,我从不反悔,就这么说定了!”终于听清他说了什么,我开心得眼睛一亮,跳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反悔的是小狗,咱们拉勾!”

呵呵,想不到他人这么冷漠,那双修长的大掌,给我的感觉却是宽厚温暖。

“恩。”君默言轻轻颌首,不着痕迹地摆脱掉我的魔掌。轻轻地将手拢入袖中,黝黑淡漠的星眸里终于染上一丝淡淡的笑意。

咦咦咦?事情为什么急转直下?送走了君默言,我兴奋得在屋子里团团转——现在,成功解决掉了姓君的,我该如何好好利用这剩下的七天时间,渡过一个美好的假期?

恩,首先,我不能一直关在这华丽的王府里,我得出去搜集写作素材。把男一号到男N号,女一号到N号,统统一网打尽。我还要游历名山大川,结识侠客,玩转江湖……

唉唉唉,七天时间,实在太短,不能再让我随意挥豁。对了,要出门,身边可不能没有钱。不知道那尚书爹爹给我准备的嫁妆里有没有银子啊?可千万不要闹到最后我还得去典当嫁妆,那可就真把昭王府的脸丢光了,哈哈!

“喜儿,喜儿。”我一迭声地大声叫着。

听见我叫得急,喜儿匆匆赶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两名比她年纪稍长的侍女。

“咦,这两位眼生的很哪。”我偏头打量——为免人多口杂,我从林府就只带了喜儿一个丫环。下午我出门时都不曾见过她们,显然是君默言带过来的。难道他是嫌我只一个贴身丫环,有损他王府的气派?

“奴婢青玉,青环,见过王妃,王妃万福金安。”青玉和青环双双向我曲膝问好,脸上带着抹掩不住的好奇之色,偷偷地从眼角向我打量。

“行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先下去吧。”我不动声色,微笑着挥挥手,把她们打发走。

“玉姐姐,环姐姐,以后我们小姐就请两位多关照了。”喜儿掏出荷包代我赏了她们每人一锭碎银——看不出来她还蛮机灵的嘛!难怪林书桐选她做我的陪嫁丫头。

呵呵,喜儿大约见到君默言新婚之夜不入洞房。好容易隔天来了,说不上两句话却又走了,心里替我着急。生怕我就此一生凄凉,拼命打点下人,想帮我聚集些人气?

“多谢王妃。”青玉,青环谢过我,弯腰退了下去,举止大方得体。脸上倒没有显出喜色来——果然不愧是王府的丫头,比起其他人多了些见识。

青玉和青环,合起来不就是玉环?长得那是一个比一个俏丽,也不知姓君的安的什么心——是存心要把我给比下去,给我一个下马威,还是方便他以后收房?好象古代的男人都有那个把老婆房里的丫头收了做小的嗜好?

不过,此时此刻却不是研究那两小丫头的时候。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姓君想讨几房妻妾都与我无关。

“喜儿,帮我找一找看嫁妆里有没有现银?”我笑眯眯地瞅着喜儿,准确的说,瞅着的是她手里那只绣功精美的荷包——实在不行,咱问她借点?

“小姐要使银子吗?”喜儿说着话,麻利地从房中的紫檀大木箱子里翻出一个沉甸甸的长方形木盒,轻轻掀开盖,刹时金光四射,耀花了我的眼。

老天!林征鸿出手可真大方——那可是满满一盒子的金元宝啊!一排排整齐地站在天蓝色的绒布上,似一只只漂亮的小金猪。

“耶!”在喜儿惊讶的注视下,我欢呼一声,扑了上去,紧紧搂住那只钱箱——江湖,我来了!

第十四章 街市偶遇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脑中构画着我闯荡江湖,玩转古代的宏伟蓝图,兴奋得几乎无法入睡。好容易盼到天亮,连早饭也顾不得吃,急匆匆地便要往街上跑。

可惜,喜儿说什么都不同意让我单独行动,非得禀明管家。摆明了是怕我出了事,她无法交差。无奈之下,我只得妥协——带上喜儿和青玉这两小跟班,开始了我华丽的冒险之旅。

嗟,我还翼望着有一场艳遇呢!身边带着两俏丽的丫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能有什么搞头?

唉!看来这当王妃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玩的一件差事。一点人身自由也没有,居然还得听个小丫环的。

嘿嘿,敢于破坏我的江湖大计,一定要跟是吧?那就别怪我无情了哦?

从昭王府的西侧门出来,门前一条横巷,青石路板,古色古香。顺着石板路走了过去,拐两个弯,眼前霍然一亮——却原来是个市集。昭王府居于闹市,却又闹中取静。姓君的小子倒是好福气,选了个风水宝地住着。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道两旁酒肆林立,店铺罗列,青楼画阁、绣户珠帘,宝马香车争相竟道于行,一派繁华的景象。

我兴致勃勃,夹在贩夫走卒之间在人群中穿梭,惬意得不得了。那些摩肩接踵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吆喝,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热气蒸腾的各色小吃……无论哪一种看在我眼中都新鲜极了。

嘻嘻,血拼本来就是都市女子的嗜好。看到那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身后有人跟着提东西,花的还不是自己口袋里的银子,不买白不买。

逛了大半天,买了无数的小玩意,喜儿与青玉两个人手上捧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身上挂满了红黄蓝绿各色布包,五颜六色的。看上去象两个活动的衣架,蔚为壮观。被我操得面呈菜色,累得象条牛般直喘粗气。我假装没看见,兴致依旧高昂得很——哈,有了这次的经验,看她们下次谁还敢再跟着来?

“哇!这发钗还真是漂亮。做工精细,款式别致。”我摸摸这件,又摸摸那件,嘴里啧啧赞叹,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小,小姐。咱们下次再买吧?”喜儿瞅着我,面色发青,讷讷地道——嘻嘻,这傻妮子还想着下次呢,看来还得下猛药。

“你觉得不好看?那好吧。”我装做很遗憾的样子,放下手中的发簪,斜睨着喜儿——她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买这对玉枕吧?”我伸手转向另一个目标,笑眯眯地放软了声音,央求道:“家里的枕头我睡不惯,害我这两天都没睡足。好喜儿,咱们把它换了吧?”

“啊?”喜儿手足无措,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瞧着我——完全变傻了。

“那就这对,我要了。多少钱?”我不容她反驳地做了决定。

“盛慧五十两纹银。”见我价都不讲,这么爽快就做了一笔买卖,摊主高兴得眉花眼笑。脆脆地应了一声,麻利地取了一块红绸包好了那对玉枕。面上突然显出为难之色:“姑娘,放哪啊?”

喜儿与青玉早已被各色纸盒、布包堆得快看不见人头,实在不能腾出地来了。

“给我吧?”青玉认命地从一大堆盒子后面艰难地伸出头来,弱弱地接了一句。

这时候,我实在不能不佩服咱们现代人的聪明,能想出送货上门的主意,省了多少事啊?古人,嘿嘿,就是笨了点。

“呃,姑娘小心些。”摊主小心翼翼地把布包往她身上堆上去。这举动象是往那立地斜坡上的鸡蛋上加了一片树叶——哗啦一声响,青玉手中那堆得象小山似的纸盒,布包轰然倒塌。什么玉碗,手镯,纸墨笔砚,观音像……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

“啊呀,撒了。”我故做惊讶地低嚷了一声。笑吟吟地掐着腰站在路中,瞧着那两傻丫头满世界追那些滚散的物品。

路人哗然,纷纷驻足围观,一时我们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小姐,观音像碎了。”喜儿哭丧着脸捧着那摔成无数片的玉观音,走到我跟前,完全没了主意——那可花了我一百两银子呢。

“啊呀,碎了?这可怎么办呢?”我强忍住笑,故意拧着眉毛,苦恼地道:“这可是我准备送给娘亲的礼物,你也听到了,那家店里可只有这么一件。要不,咱们还去别的地方逛逛?”

“还逛?”听到我居然还想买东西,喜儿脸都绿了——嘻,真好玩。

“咦,这不是青玉吗?出什么事了?”一道温润如玉的低沉男声,忽然似春风拂面般响了起来。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中,竟然显得那么清晰,仿佛说话的人与你对面而坐,闲话家常。

我抬眼看去——嗬!好一个俊雅飘逸的男子啊!轻裘缓带,头系雪白的丝巾,柳眉凤目,唇似涂朱,长身玉立,风彩翩翩。

“玉儿见过四,四爷。”青玉脸色一变,急急抢上去行礼。

“恩,不必多礼。这位是……?”四爷“刷”地一声打开一柄描金绘彩的折扇,潇洒地托住了青玉冉冉下拜的身子。嘴里向青玉问着话,那双带笑的眼睛却往我身上溜了过来。

“回四爷话,这位是我们家王……小姐。”青玉被我一瞪,“妃”字缩了回去,换成了小姐——废话,让人知道我是王妃,我还玩个屁啊?

“哦……王小姐是吧?”四爷恍然,唇角一掀,拖长了语调,笑盈盈地打量着我道:“在下君惜玉。”

“君公子好。”我意兴阑珊地向他点了点头,刚刚才升起的兴奋之情,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了——听他那语气,分明已明白了我的身份。啧,可惜了这么一个美男,愣是没我什么事了。

“王小姐买了这许多东西,君某帮你送回去,可好?”君惜玉了然地瞧了瞧那放在地上堆得象坐小山的包裹,面不改色,微笑着提议:“小弟正好是坐了车过来的。”

听到他的提议,青玉和喜儿开心得眼睛一亮,却不敢说话,只可怜兮兮把的目光向我投了过来——活象两只看到肉骨头却不敢吃的小狗。

“你喜欢送,那就送吧。”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忽然没了兴致——切,多事!

第十五章 坐上客来

“今天早上收到一个有趣的消息,你想不想听?”傅云涛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睇着君默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君默言不语,只挑高了眉毛,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一副爱说不说随便他的神情。

“你的新夫人书雁的贴身婢女春红嫁人了,就在你们大婚的隔天。”傅云涛右手轻抚下巴,左手放在桌上,手指轻扣着梨花木的桌面:“她的奶娘许妈也在今天早上离开林府回老家安养晚年去了。”

君默言慢慢地把玩着酒杯,神情平淡,显得漫不经心,淡淡地道:“那又怎么样?”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主子才嫁人,她不跟在身边陪一段时间,却急匆匆地赶在第二天嫁掉?”傅云涛偏头瞧着君默言,挑眉轻笑:“明知道你与林家父子面和心不和,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她?”

“担心我这个马贼会把她吃了不成?”君默言哂然一笑,冷冷地道:“丫头大了,迟早是要嫁人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分别?”

“嘿嘿,差别可大了。”傅云涛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勾起唇邪邪一笑道:“不过,这姓林的丫头,好象并不象传言中那么乏味。要不,你假戏真做,娶了她算了?”

君默言轻抿一口酒,掉头望向窗外,对他的调侃选择直接忽略——林书雁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他又怎么可能假戏真做?荒谬!

“咳,许妈在林府三十多年,林书桐兄妹都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早胜过亲生闺女,想不到现在连她的回门日都等不及,就赶着回乡下去了。”傅云涛见没有达到目的,不肯死心,勿自在絮絮叨叨:“默言,你难道不觉得……”

“证据呢?”君默言皱了皱眉头,忽然掉过头来,打断了他的话。

“呃,暂时倒没有。”傅云涛怔了怔,微微一笑:“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查得详尽一点。不过,我敢肯定,这事情绝对不会象表面那么简单。”

“等你查到了再说。”君默言不置可否,淡淡地转了话题:“现在什么时辰了?”

“呃……未时初。”傅云涛抬头瞧了瞧放在屋角的沙漏,懒懒地笑道:“四爷有哪次是准时的?这会子不定还在哪个小姑娘跟前献殷勤呢。恐怕咱们还有得等。”

“你慢慢等,我先回去。”君默言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并不是只有老四才日理万机,他也很忙的好不好?

“嘿嘿,这不是来了么?”傅云涛的位置正对着楼梯口,忽然坐直了身子,挑起眉,咧唇一笑道:“咦,来的这可是个稀客。”

君默言抬眸瞧清来人,微皱了皱眉,掩住心中的讶异,慢慢又坐回到了椅子上——她是什么时候认识老四的?又怎么会一起来雅香居?

“哈哈,默言,云涛,瞧我给你们带谁来了?”君惜玉人未至,声先到。朗声大笑着一阵风似的刮进了雅香居。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苏秦。青玉和喜儿两个小丫头识趣地垂手站在门边。

“你来晚了。”君默言不理苏秦,冷冷地瞧了君惜玉一眼,淡淡地道。

“是,我来晚了,”君惜玉笑吟吟地瞟了苏秦一眼,道:“要不是路上遇到王,呃王姑娘,我也不会耽搁了时间。真的!”

“别找借口。”君默言轻哼一声,摆明了不买他的帐。

“那我自罚三杯,如何?”君惜玉见混不过去,只得无奈地连饮了三大杯——人家好歹也帮他把新婚妻子带来了呢,这都不肯通融一下?太无情了吧?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苏秦立在门边,抬眼扫了一下君默言和傅云涛,微微沉了脸色,斜眼瞧着君惜玉,淡淡地道——怪不得他死拖活拽地非要拉她来,原来想用她当挡箭牌?只可惜,人家不买她的帐,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咳,当然是一个惊喜。”傅云涛瞧了君惜玉一眼,含着笑道:“四爷,你跟书雁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好教你得知,这位可不是什么王姑娘,你该叫她一声二嫂。”

“啊?不是说王姑娘?”君惜玉故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瞧着苏秦:“原来是二嫂啊,请恕我不知之罪。”

君惜玉微笑地打量着微微拧着眉毛,耷拉着脸正生着闷气的女人,微微有些遗憾——早知道好心帮忙会惹她不开心,使她失去那一脸灿烂而狡黠的笑容,他宁肯让青玉那丫头多吃些苦头了。

不知道青玉怎么得罪她了?只是她惩治人的办法却实在是新鲜有趣,可谓别出心裁,教人忍俊不禁。

“得了吧,明明早就知道了,再装可就不象了。”苏秦撇了撇嘴,调整好心情。慢慢走到桌边,大大方方地选了君默言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冲他嫣然一笑,甜甜地叫了一声:“夫君。”——想看好戏?呵,本姑娘偏不如你们的愿。

“来了?”君默言睇了她一眼,黝黑的眸子里染上一抹浅浅的笑意,淡淡地招呼了一声——她倒挺机灵,看出来君惜玉不怀好意,总算应付得宜。不过,她这声“夫君”叫得是不是也太亲热了一点?害得他心神微微恍惚了一瞬。

君惜玉疑惑地瞧了傅云涛一眼——不是说他们夫妻不和,默言连洞房都不曾踏进一步?看现在这样子不象啊?

傅云涛搔了搔头——这毕竟是他们夫妻闺房中的事,我哪知道啊?

你跟默言行影不离,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君惜玉摆明了不信。

“行了,你们俩也别在那里眉来眼去了。”苏秦颇为好笑地睨着君惜玉,老实不客气地道:“逛了大半天的街,早饿扁了。你答应要请我的美食在哪呢?”

“书雁,不得无礼。”君默言淡淡地道——四弟虽然为人随和,没有架子,到底还是君臣有别。

“不要紧,二嫂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一声。”君惜玉摇一摇手,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礼。再说,这是我先允了她的。”——她是唯一一个听到他的名字,却毫无反应,保持平常心态的女子,他不想搞砸了气氛。况且,默言与云涛下朝之后,几时对他又很有礼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苏秦咧开唇,开心地笑了。

第十六章 风云欲起

对着满桌的美食,早已饥肠辘辘的我,立刻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反正在坐的三个美男我是一个也轮不上。咱也不需要在他们面前保持什么淑女形象。

“慢点,也没人跟你抢。”傅云涛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地注视着我,戏谑地加了一句:“够不够?要不要再叫一点?”

“不用了。”我把嘴里的那块翡翠鸡吞了下去,望着桌上那狼籍的杯盘,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如你留着下次再请我。”

嘿嘿,本姑娘是出了名的大胃王,这次又刚巧两餐没吃饭,最重要的是,雅香居的食物是真的好吃得没话说!所以,这吃相嘛,难免就恐怖了一点咯!

“老天,昭王府不给你吃东西的吗?”君惜玉摇了摇头,俊逸的脸上挂着“怕怕”的微笑,也来凑热闹:“啧啧,幸亏二哥还算家底丰厚,要不然,还不得让你给吃垮了?”

“行了,说正事吧。”君默言皱了皱眉,淡淡地插了一句。

“你们聊。”我端了一杯香片,慢慢地起身,以龟速缓缓地往门边蹭去——晕,都已走到门边,再不叫我可就真的要出去了,怎么还没人叫住我?究竟什么秘密啊?唉,人家超想知道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二嫂不必回避的。”——耶!君惜玉那温柔的声音听在我耳中简直就是天籁之音了。

“真的?我在也没关系,不会打扰你们说正事?”我假装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立马一屁股坐了下来,不敢去瞧君默言的脸色,低下头猛喝茶。

君惜玉收起玩笑之心,瞧着君默言,正色道:“今年的武科秋试,我想让二哥来当主考官,你意下如何?”

天哪,要考武状元啊?我双目中不由自主地放出异彩——换句话说,不就是美男加侠客的一次集中大检阅?想想看,足不出京城就能看尽黑雪国的青年才俊,那该是何等惬意的事情?可是,我只有七天时间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参与盛会?呜呜呜,人家好想看啦!

“朝中没人了?”君默言若有意似无意地轻瞟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了抹淡淡的嘲弄:“让一个当过马贼的人来主考,不怕闹笑话?”

呃……这话我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刺耳?感情我那天跟喜儿胡说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呢?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哈哈,默言,你什么时候在意过那些无聊之人说的无聊话?”傅云涛哈哈一笑,面上带了几分不可错辩的狂妄之色:“真要论资格,黑雪国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是啊,真要说起来,就连我……”君惜玉目光微闪,低柔的嗓音里夹了丝黯然。

“老四,胡说什么呢?”君默言凛容,淡淡地喝止了他,星眸中染上了一层寒霜,教人瞧了浑身发冷。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威严,竟比大发雷霆更让人畏惧。

我半侧着身子,目光在君氏兄弟身上来回扫视——这两兄弟之间绝对有故事!皇位的传承,按我们中国的古礼,一般都是传长不传幼。难道君默言是侧妃所出?在一场血腥的宫庭斗争里败下阵来,争不过正统的皇后之子,这才逼上梁山?

哎呀!一发现有曲折离奇的故事,我的职业病立马发作,心里就象是有一百只爪子在搔抓——真恨不得捉住这两姓君的小子,剖开他们的脑袋,挖出藏在他们脑子里的秘密。

“是,我说错话。”君惜玉垂下眼帘,澄净温暖的眸子里染上一丝落寞,低低地道:“二哥不肯答应,我也没有法子,只好……”

“明天让人把名册送到我府里吧。”君默言默然片刻,微微叹了口气,淡淡地道。

“真的?那我晚点就让小德子给二哥送过去,你可不许反悔?”君惜玉忽地抬眸璨然一笑,脸上挂满了诡计得逞的得意,哪里还有半点的失意与落寞?

切!这小子,原来在扮猪吃老虎,装可怜博同情呢?真是狡猾的大大滴!怪不得他能当皇上,而君默言就只能当王爷。

“那文科会试由谁来负责呢?”傅云涛皱了皱挺直的鼻梁,狐疑地瞄了君惜玉一眼,拖长了声调道:“该不会是想让林书桐来当这个主考官吧?”

“他是文渊阁大学士,又是国子监祭酒(古代一种文职,相当于现在的大学校长),由他来担当此任,二哥觉得有何不妥啊?”君惜玉微微一笑,神情温和,态度却是不容反驳——这哪里是商量的口气,分明是心意已决了嘛。

“我没有意见,你觉得合适就行了。”君默言语调平坦,不见丝毫起伏,淡然地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府了。”

怎么这就走了?再多聊会儿啊!我好想了解得更详细。可是,君默言已大踏步地走出了雅香居,我总不能拉住他吧?只得眼巴巴地瞧着他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切!要不要这么酷啊?

君默言忽然在楼梯口站定,掉转头来冷冷地睨着我。“你还不走?不会是又饿了吧?”

“你是在叫我吗?”我不敢置信地指着我的鼻子,接触到他似笑非笑的黑眸,这才猛然跳了起来,笑嘻嘻地追了上去,一迭声地道:“走,当然走。”

面对他难得释放出的善意,我自然懂得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同他打好关系——嘿嘿,我还指望从他手里获得黑雪国那批年轻英俊的侠客们的第一手资料呢!

第十七章 初见紫冰

君默言说完话,掉转身子继续往楼下走去——好象连再看我一眼都嫌多余。

傅云涛摇了摇头,微笑着投给我同情的一瞥。我回了他一个轻松的笑容,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人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动物,适应性超强。才接触几次,我就已经习惯了他的淡漠。他要是哪天突然对我热情起来,我可能反而不自在了,哈。

君默言的步子并不很急,可是步伐却很大,我一路小跑才终于在雅香居的大门口追上了他。

“咱们现在是回昭王府吗?”走得太急,气息有些不匀,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我略略喘息着问道:“还是你想去别的地方?”

走在前面的君默言突然停了下来,我猝不及防,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到他后背上。那坚硬的背部肌理将我的鼻子撞得生疼,眼中一涩,泪水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

“哎哟!要停怎么也不吭一声?”我揉着可怜的鼻子,红着眼睛抱怨。

“上车。”君默言恍如未闻,瞧也不瞧我一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路边停着一辆四轮双辕马车。外观朴实,车厢外部黑漆做底,以灰色绘图,银色钩边,在暖暖的秋阳中透着一份冰冷的质感——车如其人,给人的感觉沉重而阴郁。

我掀开厚重的车帘,弯起腰正准备上车,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师兄。”我被那优雅的声线所吸引,下意识的驻足回望。

身后的女子年约双十,一套紫色的劲装下是一副纤侬合度的修长身材。白皙如雪的脸宠,秀气细致的五官,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眼睛,浑身透着神秘而冷漠的气质。似一朵出岫的白云,显得飘逸而优雅。

“紫冰?”君默言很快地收起讶异,神情自若地招呼着她——这两个冷漠的人站在一起,周围好象连气温都下降了五度。

“她是你师妹?”我好奇地偏头打量她——虽然没有在她身上看到刀剑,可那气质,活脱脱就是电视里的侠女形象。

“你什么时候回山?”紫冰默默地盯着他良久,才淡淡地道:“师傅她老人家很想你。”

我忍不住莞尔,为了她那曲折而细腻的女儿心思——明明那双乌黑的瞳眸里只映着君默言一个人,明明欣喜于见到他,可偏偏要装成满不在乎的神情,语气是那样的淡漠。

“上车吧,回府再聊。”我冲她友好地微笑——都是女人,沟通起来方便很多。也许可以从她身上打听出我感兴趣的素材也说不定。

“我最近很忙。”君默言抬手轻揉了揉眉心,淡淡地解释道:“咱们进去再说,正好云涛也在。”

丢下一脸愕然而尴尬的我,这一对俊逸出尘的男女并肩跨入了雅香居——可恶!在他们的眼里,我好象完全变成透明人。

“呃……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喜儿轻轻地趋近来,瞧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

“当然是回府啦,还能去哪里?”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扭身上了车,放下车帘,歪倒在车子里。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阵郁闷——切!了不起,好心当成驴肝肺!居然敢如此无视人!姓君的,你若再惹我不爽,小心我大笔一挥,真的把阿桃配给你!

想象着俊逸潇洒,淡漠出尘的他,被强壮结实,粗俗不文的阿桃强搂着接吻的画面。我忽然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忍俊不禁,“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小姐。”喜儿一脸担忧地瞧着我,低声提醒道:“蒹葭院已经到了,咱们该下车了。”

嘻嘻,她肯定以为我受刺激过度,神经不正常了。其实,她猜测得也没错——基本上,当一个作家陷入空想,开始神游太虚时,已没有几个是正常的了。

“王妃,这些东西要如何处理?”青环得到消息,已匆匆迎了出来,她指着那堆成小山一样放在屋中的“战利品”,面不改色地请示。

“别叫我王妃,听着刺耳。”我大大咧咧地摇了摇手,微笑着道:“除了笔墨纸砚给我留下来,其余的你们先各拣几样自己喜欢的,再把剩下的拿去大伙分了吧。”

嘿嘿,本姑娘今天就大方一回。也干干收买人心的事,够意思吧?

“嘎?”喜儿瞠目结舌地瞧着我,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啊什么啊?我现在又不喜欢了,不行吗?”我白了她一眼,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她,浅笑着道:“别管那些东西了,你只管把宣纸找出来就行了。”

“是,小姐。”喜儿虽然仍是一脸的莫名,却仍乖巧地应了一声,弯腰在那堆小山里翻出一卷上等的宣纸,尾随着我进了里间。

我随手取了一张,折成三十二开大小,递到她跟前道:“看见没有?这些纸全给按这个尺寸裁了,五十页一册,给我装订起来。要快,我等着用。”

“这么小一张,既不能作画,亦不能提诗,小姐用来做什么?”喜儿狐疑地瞟了我一眼,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咦,看来她也颇喝过些墨水。那么多东西我说不要,没见她心疼,对这些纸倒可惜了起来了。

呵,她大概怕我又是一时心血来潮,裁完了纸到时又一句不喜欢了就叫她扔掉——那些宣纸可不便宜!

“放心吧,我自有用处。”我轻抿着唇,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容,抬头瞧着天色,胸有成竹地道:“酉时前可得给我做出来,能办到吗?”

第十八章 书房盗料

拿着那本新鲜出炉的“笔记本”,我满意地左右端详了几遍,这才美滋滋地揣到袖子里——不错,喜儿的手真巧,装订出来挺漂亮的。啧,这学了女红的就是不一样。

“对了,王爷喜欢吃什么?”刚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折返回来问青玉。

“嘎?”青玉愣了一下,察觉这种反应可能算对我的不敬,急忙垂下眼帘,微微红了脸。

“小姐问你话呢,”还是喜儿反应快,她一脸喜色的推了推青玉的腰:“你倒是认真想想,王爷平日里都喜欢吃些什么?”

“恩,好象没有特别喜欢的。”青玉终于也明白过来,皱起眉头苦思了半天才给我一个教人泄气的答案。大约觉得不好意思,她红了脸,讷讷地道:“王爷不挑食,啥都吃。”

切!我早就应该想道——象他这种冷冰冰,好象天塌下来都不动声色的家伙,是极少有什么嗜好的。算了,我反正只要找个借口,不令人起疑就行,是否真的投其所好,倒在其次。

“小姐,要不要我做几道小菜?”青环自告奋勇地跳出来帮忙——嘿嘿,这帮小丫头,以为我被紫冰刺激了,全卯足了劲来帮我想招呢。

“没时间现做了,青玉你替我到厨房里随便拿几样小吃。”我抿着唇,斜睇了有些失望的青环,微笑着道:“小菜当然还是要做,不过留下来给我回来吃就好了。”

半个时辰之后,青玉提着一只精美的竹编食盒,在前面领路,带着我一起站在了君默言的书房“浩然居”的回廊前了。

“还好,今天是无尘轮值,要是换了无香那就麻烦了。”青玉低声向我念了一句。紧走几步,微笑着对无尘道:“无尘大哥,王爷在吗?”

“青玉,你不是侍候王妃去了吗,怎么有空……?”无尘笑嘻嘻地调侃,眼角余光突然瞄到站在青玉身后的我,不由讷讷地收了声:“这位是……?”

“真是没规矩,还不快见过王妃?”青玉偷偷瞧了瞧我的脸色,见我一脸的笑意,丝毫也不见恼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属下冷无尘,拜见王妃。”冷无尘弯腰行礼,眼底里有不容错辩的好奇之色:“方才不知是王妃大驾,还望恕罪。”

“冷大哥言重了。”我冲他微微一笑,面上挂了淡淡的忧郁,低声道:“不知王爷可在?”——呵,这个弃妇的形象总该演得入木三分吧?

“回王妃,”冷无尘的眸中果然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同情之色,放柔了声音,歉然地道:“王爷还未回府。”

“那,无尘大哥,我可以进去等他吗?”我微垂着头,声音里夹了些期盼,又带了丝犹豫:“王爷会不会责怪你?”

“呃……当然可以,请。”冷无尘红了脸,搔了搔头,抢身上前为我推开了书房的门。

“如此,多谢无尘大哥了。”我按捺住雀跃的心情,抿唇冲他羞涩地一笑,挺直腰杆,慢慢走了进去。

青玉提着食盒,跟着我抬脚跨进了书房,笑骂道:“他那人,脸皮比树皮还厚,哪里怕人责备?”

“嘿嘿。”冷无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红了脸。

“走啦,走啦,我请你喝酒去。”青玉放下食盒,向我递了一个眼色,笑吟吟地拖了冷无尘往外就走。

我抿着唇,微微红了脸,故做矜持地假意去瞧那些挂在墙上的画——眼见他们两个走得没了影子,这按捺住怦怦狂跳的心脏,跳起来关上大门,开始在书房里找起“宝藏”来。

嘿嘿,那个君惜玉一副生怕君默言反悔的样子,我算准了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里把武举名册给送到昭王府来。姓君的现在忙着应付师妹,哪里有时间来看这些枯燥的文件?

这么好的机会,我要是再不懂得抓住,那剩下的七天也不用在古代混了,直接撞死算了。

我拷!他明明一马贼,干嘛附庸风雅,书房里放那么多书?那一排排的书柜,码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线装书,象足了它们的主人,冷静沉肃,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看了教人眼晕。

案头,书桌,一排排的书柜……我依次找了下去。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靠墙的书柜前发现了一堆卷宗。

老天,这么大一堆,什么时候才看得完?这个时候,咱们现代人的优越性就充分地体现出来了——往电脑里一输,按几个键就轻松搞定!

嘿嘿,时间紧迫,太远的再帅也白搭,咱们按就近分配的原则处理——把京城的找出来就行了。

我蹲下身子,凑到卷宗前仔细地查找:青州府,铜州府,陵川府……完了,这黑雪国的首府叫啥呢?不管,这个天雪府有个雪字,这京城不是叫冰雪城?那就是他了!

我满头大汗地把那卷红色的档案从那一大堆卷宗里抽出来,打开摊在地上。掏出笔记本,从头上抽出我的金笔,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仔细地翻看了起来。

原来现在的年号为天启二年,看来君惜玉登基不过两年。好在那些卷宗看起来厚厚一叠,其实人数倒不是很多。我极快地翻了一遍,粗粗选了第一批的三十人。挑选的条件极简单——举凡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身高在六尺以上者,咱就先给他初选上来。嘻嘻,我是不是有点象婚介所的红娘啊?

挥汗如雨,忙乎了半天,终于提前完成了任务。我意犹未足,收好笔记本。索性解开衣襟,挽起衣袖,席地而坐,随意从那堆卷宗里抽出一卷,捧着浏览了起来。

“哇哈哈!”我拍着大腿乐得哈哈大笑:“狂晕啊!这老头今年都六十了,应试十次不中,居然还来考武举?”啧啧!范进中举的典例原来出在这里啊!不知道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武考跟文考可不同,那是要拼力气滴!他年老力衰,凭什么跟那些后辈小子去一争高低呢?

“很好笑吗?”

“是啊,真的好好笑!”我笑盈盈地抬头,撞进一双漆黑如墨,冷洌如冰的星眸中……

第十九章 侥幸过关

“嘿嘿,你回来了?”我干笑两声,从地上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收起那些乱七八糟堆在地上的卷宗。

糟糕,不知道乐极生悲是不是说的就是我现在这种情况?一时大意,竟然让君默言给抓了个现行。现在,他会怎样惩罚我?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君默言双手抱着胸,冷眼瞧着我把那些卷宗胡乱地塞回架子上,这才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语调平稳,也听不出到底是不是生气了。

“呃……我给你送吃的来。”我马上跳过去,提起放在书桌上的食盒,象拿着一张护身符,高高地举起,送到他面前。徒劳地想要证明我的清白。

“是吗?”君默言挑起眉毛,看都不看一眼那只竹篮,锐利如鹰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教我心虚得冷汗直流——唉,明明已经秋天了,天气为什么还这么热?

他沉默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与轻视。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打量了自己一遍——晕!我发丝散乱,汗下如雨。前襟大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衣袖高挽,露出一截手臂。还真是有够狼狈。

“咳,咳,天气真热啊。”我慌忙拢了拢头发,拉了拉衣襟,再放下袖子,极不自然地冲他淡淡地一笑——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这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

他不发一语,俊逸的面容上波澜不兴,只微眯了黑眸,收缩瞳孔用那莫测高深的眼神凌迟我的神经。

不就是偷看了那些要考武举者的资料吗?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只要有心,完全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获得的嘛!在现代这些基本资料甚至可以在网上查到,有什么大不了的?

“咳,我等了好久,实在无聊,就到架子上找书看。无意看到这些卷宗,一时好奇,这才翻看了一下。”我轻咳一声,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都已经看见了,赖是赖不掉了,干脆自己大方点承认得了——瞧一瞧应该不犯法吧?

“是吗?”他瞧了我半晌,这才不急不慢地吐出两个字。

“反正我光明正大,信不信随你。”我坦然地回视他灼灼的视线,心脏怦怦乱跳得好象要从嘴里迸出来。表面还只能强装镇定的绕过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淡淡地道:“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做事。”

完蛋,他可不是普通的王爷,人家当过马贼的,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杀了?呜呜,为了份名单把命送在这里,我岂不是比窦娥还冤?我终于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好奇心杀死猫了!早知道这样,名单到手我就走,不是什么事也没有?

镇定点,别自己吓自己,他不是什么话也没说?只差两步就到门口,走出去了就没事了,是吧?

“站住。”他冷冷地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我身子一僵,极不情愿地站定,慢慢地转过身去,勉强堆起笑容。

“这是你的吧?”君默言右手懒洋洋地勾着一只金光闪闪地小玩意——可不正是我那枝救命的金笔?什么时候掉了?糟糕,居然给他捡到!

“呃……是的。”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中不由自主地流出期盼之色——完了,笔身上有剑哥用隶书刻的我的名字!菩萨保偌千万不要让他发现啊,不然我真的很难解释了!

可惜事与愿违,君默言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那枝金笔,眼睛里闪着一丝玩味,淡淡地道:“苏秦?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什么意思?呵呵,王爷说的话好深奥啊,教人摸不着头脑呢。”我干笑一声,只得跟他装糊涂。

“不是你的真名吗?”君默言沉默了半晌,忽然露齿一笑,语出惊人,差点吓破我的胆子。

“什么真名假名?王爷糊涂了么?我是书雁啊。”我霍出去了,抬起头,一眨也不眨地直视他的眼睛——嘿嘿,这跟人对眼可是我的绝活,至今为止我还没比输过。今天拼了!

“真的不知道?那为什么会刻在你的发钗上?”君默言收回视线,微皱眉头,似在自言自语。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来回抚着笔身,好象是在掐着我纤细的脖子——把我瞧得心惊胆颤,几乎无法呼吸。

“呃……这枝钗是我大哥辗转从别人手中购来的。听说来自藏月国,这上面的名字,或许是它的前主人的,也或许是制钗的匠人也未可知。”我急中生智,信口胡诌——他跟林书桐不和,自然不会去向他求证。不信他真的为了一枝钗千里迢迢跑到藏月国去调查?

“苏秦?”君默言不置可否,漆黑的星眸里闪着湛然的光芒,似笑非笑地睇着我,目光中却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伸手递过那枝笔,淡淡地道:“你回去吧,别忘了,明天是归宁日。”

“嘎?”这算是关心吗?我不敢妄自菲薄,却庆幸侥幸过关,终于躲过一劫。接过笔,我头也不回,离开浩然居,一口气跑回了蒹葭院——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小姐,你可回来了。”喜儿匆匆地迎了上来,急切地打听情况:“怎么样,王爷是不是很高兴?”

“呃,我头有些疼,先睡了。”避开青玉青环她们关心的眼神,我心慌意乱,匆匆地逃进卧室,倒在床上瞪着雪白的帐顶怔怔地发呆。

君默言那双漆黑如墨玉的瞳眸似乎正冷冷地俯瞰着我——对于我的这番说词,他到底相信了几成,我不得而知。而且,他这次放过我,是不是就代表此事已是船过水无痕?会不会来个秋后算帐?

真要是秋后算帐那才好呢,反正我过几天就走了。这次旅行,忽然变得刺激了起来。我忽忧忽喜,心中忐忑。目光移向床头仍旧晕睡的翠羽,忍不住苦笑——它倒好,一睡百了,万事不管。

对了!他刚才说的那句“别忘了,明天是归宁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打算跟我一起回门?意识到有这种可能,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上帝啊,千万不要让我猜中啊!

第二十章 事与愿违

“小姐,快点起来。”一夜辗转,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哪知好梦正酣时,喜儿却匆匆唤醒了我,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别吵,我头好疼,让我再睡一会。”我低声嘟哝着,翻身向着床里,拉高被子蒙住头——来黑雪的这几天,天天连惊险带刺激,偶玩的是心跳,结果睡眠质量急剧下降,本来就有起床气的我,这下更不高兴了。

“王爷来了。”喜儿轻轻拉扯着锦被,语气中带着焦急。

“我管他谁……”我不耐地轻嚷,忽然回过神,呼地一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望着喜儿:“你说谁来了?君默言,我没听错吧?”——惨,难道昨天的预感真的成真了?

喜儿把我的“惊讶”错解为“惊喜”,为我递了衣服过来,轻抿着唇浅笑盈盈着道:“是,小姐没听错。王爷一早就过来了,说是陪你归宁呢。看来,昨天小姐去王爷书房还真去对了!”

对个头啦!谁要他多事一起回去了?我还想着要把林书桐手里的那份文科名单弄到手呢。他跟着去碍手碍脚的,多不方便?况且,他要是万一真问起那枝笔来,谁知道林书桐会怎么回答?不行,我得去阻止他!

急匆匆梳洗好,刚一跨出房门,就见到君默言颀长的身影背对着我负着手,默默地立在桌前,似乎瞧什么东西瞧得正入迷。

“王爷,你来了。”我走上前去,微微福了一礼,眼角一瞄——嗬!君默言手里正捏着一本簇新的笔记本,桌上还齐齐整整地码放着另外五、六本——感情喜儿那实心眼的丫头,昨晚熬夜把那些宣纸全给我裁好装订成册了。

我暗道:好险,好险!幸亏把那本抄了名单的册子随身带到房里了。不然,那可真成了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给他抓到真凭实据,非把我当奸细给处理了不可。

“恩,既然起来了,就传膳吧。”见到我出门,君默言放下手里的小册子,向我微微颔首,淡淡地道——咦?这家伙演的哪一出?

“等一下,你真打算陪我回娘家?”我急急叫住他,偏头疑惑地睨着他。

“有何不对吗?”君默言挑眉,眼中竟然带了丝趣味的笑意。

废话,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当然不对。不但如此,冷淡如冰的他,居然无缘无故会对我笑?这更是大大的不对!可他话说得在理,我急切之间却也想不出理由来反驳。只得无奈地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步向餐厅里蹭去。

“听说昨天你买了许多东西。”君默言优雅地喝着小米粥,淡淡地道:“是准备今日的礼物吗?”

我没听错吧?君默言居然也会闲话家常?我不语,狐疑而防备地瞪着他——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见我不说话,君默言放下碗,抬眼直视着我,忽然出语惊人:“花的钱就到帐上支吧。”

“咳,咳咳!”我猛然一惊,一口粥呛进喉咙里,剧烈咳嗽了起来——喜儿手忙脚乱地上前给我又是锤背,又是端茶送水的。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瞅着我,无辜地道:“我不喜欢听到别人说我昭王府吝啬。”

他不喜欢别人说他?切!他那人本身就是一个话题,从头发到脚趾有哪一天不让人在背后议论?

如果说刚才我对此还执怀疑态度的话,当我坐在那辆冰冷的马车里,与沉默寡言的君默言对面而坐时,我已是百分百肯定了——吃错药!这家伙百分之百吃错了药!

君默言居然放弃骑马,却陪我挤在这狭小而沉闷的空间里?呃……老实说,那辆车外表虽然朴实,里面却极宽大,布置得大方而又舒适。坐四五个人完全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当他颀长的身躯随意地靠在我身边时,我身上三万六千根寒毛却全都不由自主站立了起来。那种沉郁的感觉,真的教人窒息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他突然向我释放善意的理由是什么?

我脑子飞快地运转,思考着他这么做的原因。

第一:他被雷劈到?哈,现在秋高气爽,哪里有雷?所以,这条理由不成立。

第二:他撞坏脑子?他既然能当武考的主考官,想必武艺是不错的,撞墙的机率应该不高——排除。

第三:他突然爱上我?呃,象他这种冰块男,天塌下来都不皱一下眉毛的人,哪里会知道什么爱——去掉。

第四:他被人灵魂穿越,换了脑?咳!这个机率好象比他撞墙的可能性还要低——打叉!

第五:他有阴谋。他想利用我,放长线钓大鱼?可是,他自己已经是个王爷,到底钓什么鱼需要用到我这个可怜的饵——存疑?

算了,不想了,头都大了!管它是什么理由,咱小心提防着过了这六天,脚底抹油,溜!

“呀!”正想得入神呢,冷不防一阵颠簸,马车已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身子一轻,已被惯性甩了出去——直接撞进一具宽厚而温热的胸膛。


第二一章 兄友母慈

“想什么呢?”君默言稳稳揽住我的腰,低下头,乌黑闪亮的眸子微笑地瞅着我——完蛋!这家伙温柔起来,象一坐电力强劲的马达,居然魅力十足。

“没,没什么。”我慌乱地伸手轻轻推开他,垂下眼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红晕不由自主地爬上了脸颊——还以为这个人的血是冷的,可是手掌下的肌肤却热得烫人。

我暗暗低咒——妈的,真没出息!明明知道他不怀好意,居心叵测,我咋还脸红?没见过帅哥啊?切!

君默言不语,只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我,象极盯着猎物的猎人——让我感觉超极不舒服。

“呃,到哪了?”我撇开视线,不自在地掀开车帘向外观望。

“咦,才嫁过来几天,就连自家大门也不认识了?”君默言语带深意,颇为玩味地瞧着我。

“呃……”我糗到脸暴红——嫁过来那天,是蒙着红盖头,让人塞进花轿抬过去的,谁知道林府大门朝哪边开啊?只得故做娇羞,佝促地捏着衣角,来掩饰我的失言。

“下车吧。”好在君默言并没有追究,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下了车的他又变回一脸沉肃,默然无语的状态。好象刚才跟我同车的完全是另一个人,真是个怪胎!

“雁儿!”我弯着身子才刚从车里探出一个头,已有一个雍容典雅,风致妍然的中年美妇美目含泪地站到了我的身边——不用想,肯定是林夫了!

“娘,想死我了。”我立马冲过去紧紧抱住她,将脸埋到她的怀里。搂着她温暖的身躯,嗅到她淡淡的发香,眼睛不由自主地湿了——呜呜,离家这么遥远,孤立无援的我真的有点想那没良心的老妈了!

我一声不吭,突然宣告失踪,也不知道老妈注意到没有?说不定还埋头在她的研究室里,根本就没发现?

最可悲的是,如果她发现我几天不见了,是跑到这远古时代。第一句话肯定是埋怨——去什么天启王朝啊?没听说过!要穿也该穿到唐朝去呀!见见李世民,顺便帮我采集他的DNA样本,带回来咱给他克隆一个多好?

第二句话肯定是——唉!算了,没鱼虾也好,你就随便弄几份DNA样本带回来给我玩玩吧!

总之,她是绝对不会关心我的死活滴。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咱苏家的孩子,就算丢到沙漠里,也会成为那片荒漠里最亮眼的一棵仙人掌!哭死,女孩子变成仙人掌,那能看吗?

象林夫人这么真情流露?做梦去吧!没把我卖掉,帮着数钱,我就已经要偷笑了!

“好了,都进去吧,站在大门外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林征鸿见戏份做得够足,这才沉声低喝,领头迈着方步向院内走去。

我红着眼睛,挽着林夫人的手,亲热地跟她进了内室。一方面是对那种男人之间虚伪的客套实在提不起兴趣;另一方面,刚才在君默言面前已出了糗,可不敢再跟在一起,万一说错话,那就真的要露馅了。

“雁儿,你瘦了。”林夫人拉着我的手,仔细端详着,泪琏琏地低泣——看样子,我代替林书雁之事,连林夫人都被蒙在鼓里。唉,只是嫁出去,瘦了一点就哭成这样,要是知道她的女儿其实已经不在人世,不知道该多伤心啊?

那林家父子不知道是怎么处理林书雁的后事?想必定是瞒天过海,悄悄埋葬了了事——她的香消玉陨好象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生活。我真不知道该说她可怜还是可悲?或者是两者都有吧?

“哪有瘦?娘,你看,我强壮得能上山打虎呢!”我心中恻然,急忙弯起手臂做出健美模特的标准姿势,秀出我不多的肌肉。

“这孩子,什么时候学得淘气了?”林夫人“扑哧”一声破啼为笑,嗔怪地横了我一眼,含泪欣慰地道:“看来默言对你很好,你比在家时活泼多了。对吧,桐儿?”

桐儿?我一愣,笑容怪异地僵在脸上。慢慢地转头一瞧——那静立在门边,俊颜上漾着一抹文雅的浅笑的可不是林书桐?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妈的,全都是背后灵,走路不带声音的!我暗自嘀咕一声,只得讪讪地收了手,傻笑着蒙混过关——糟糕,好象演得太过,不知道林夫人会不会疑心?

“娘,爹让你把他那副象牙的棋盘找出来,他要跟默言下一盘。”林书桐适时走进来,微笑着道。

“是吗?好久没看到老爷有这种兴致了。雁儿,你先跟大哥说说话,娘去去就来。”林夫人面有喜色,不疑有他,笑盈盈地走了。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在昭王府活得如鱼得水。”林书桐静静地打量了我半天,这才慢慢地开了口——切,说得好象他曾经为我担忧过一样。

我拷,短短几天又是当弃妇,又是当成刺客,又是擅闯书房……这日子是过得精彩纷呈,对着那冰块脸,每天提心吊胆的也叫如鱼得水?这“水”那么好“得”的话,他自己怎么不去?

“说吧,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我懒懒地靠回椅背上,嘲弄地望着他,淡淡地道:“别跟我绕圈子了。”——我可不象林夫人那么单纯,找棋盘这种小事,完全可以交给小丫头去做,他叫林夫人去,摆明了是想支开她嘛。

“君默言的城府极深,你没事千万不要去招惹他。”林书桐静静地瞧了我半天,这才涩然一笑,掉转头瞧向窗外,淡淡地警告。

我抱着胸,冷然睇着他——这算什么?先打一耳光然后再给一块糖?到底是谁强行把我牵进这事非当中来的?现在来假好心,演出一个友爱的哥哥形象,他到底想暗示我什么?

第二二章 意外收获

“下次,没经过君默言的允许,千万不要擅闯他的书房。”林书桐在我冷然的注视下,略显狼狈地撇开视线,低低地道:“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

“不过是间书房,又不是龙潭虎穴,去了又怎样?杀了我灭口?”我忽然从心底升起一丝不耐与反感,冷笑着反问.

他们把君默言当成什么?会吃人的魔鬼?事实上,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他除了为人冷漠,不喜与外人打交道外,基本上还算正常,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个穷凶极恶之徒。

每个人的个性不一样,冷漠不犯法吧?他没有侵犯任何人的权力,也没有妨碍任何人的自由。林家父子到底为什么如临大敌?难道只因为他曾经当过马贼?

慢着,我去君默言的书房只是昨晚的事,他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他安排了人监视我?

“是谁?”想到这里,我霍然抬起头,目光中已有愤怒的火苗在跳跃。

“喜儿刚才在跟珠儿说体己话,我不小心听到而已。”我这句没头没脑的问句,林书桐居然也听懂了。他无奈地摇头,苦笑着解释。

“是吗?”我狐疑地瞄着他——他眸光清澄,坦然回视着我,看上去不象是说谎。好吧,估且相信他一次好了。

“你无缘无故去他书房做什么?”林书桐见我的面色终于和缓,轻轻松了一口气。静默了一会,开始找话跟我聊。

“在酒楼时听他们谈起秋后的武考,只不过一时好奇,想看一看科考的名册罢了。”我微微一笑,坦然相告。

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往科举这方面靠呢,他自己给我搬了张梯子过来,那还有不赶紧顺着往上爬的?

“你看那个做什么?”没料到我竟会说出这么个理由来,林书桐一怔,面上显出讶异之色。

“没什么,只不过出于对于江湖侠士的一种向往罢了。”这话可不是在蒙他,我是真的好羡慕那种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笑傲江湖的生活嘛。

“刀头舔血的日子有什么好?”林书桐闻言微微蹙眉,正色道:“那种人往往蛮横粗鲁,你一个柔弱女子,还是离他们远些好。”

“那好,江湖豪客我就暂且不结交了。不如你把手头那份文秀才的名册给我瞧瞧,让我也沾点书香气?”我冲他露齿一笑,顺势提出我今天来林府的终极目的——练武的蛮横,那多结交些读书人,总没话说了吧?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已嫁给了昭王。为了你的将来,还是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吧。”谁知道林书桐微微低叹了一声,依然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道:“经常抛头露面,于你并无好处。”

哇哩哩!姓林的年纪轻轻,竟然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古板!我不过是问他要份名册瞧瞧,到他嘴里差点给我变成“红杏出墙”那么严重?

“怎么?你不是很讨厌姓君的?对他处处提防,恨不得他马上消失的样子。”我没好气地冲他嘲讽地一笑:“装什么烂好人?我抛头露面丢君默言的脸,你难道不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咳,苏姑娘,我真的是一片好心。你……”林书桐被我夹枪带棒的一顿抢白,斯文俊秀的面容上阵青阵白,讷讷地道:“唉!算了,你要看便看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哼!什么希罕的东西,我还不屑看了呢。”我心中早乐得不行,脸上却仍装得气呼呼地模样:“把我苏秦当什么人了?难不成看一眼名册,还能跟人跑了不成?”

“咳,好妹妹,算大哥说错话了还不行?”林书桐苦笑着连连作揖:“名册放在国子监,今天是不能瞧了。我去王府也不太方便,不如委屈妹妹哪天觑空了,跑一趟?”——嘿,他一口一个妹妹,倒把这哥哥的身份记得挺牢。

宾果!目的达成,我转嗔为喜,微笑着点头——把戏不可久玩,否则倒弄巧成拙了。这次不但拐到文科名册,还赚到一次国子监之行,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想那国子监里集中了全国各地的王公贵族子弟。定是群英会聚,人材济济了。我不但可得名册,说不定还能采访到本尊。有了具体的性格,而不仅仅只是一堆文字资料,人物形象岂不是更加丰满?

原来只计划在林府吃过中饭便要返回王府,谁料林尚书与君默言下棋,竟是屡战屡败。他不服输,接连叫阵。偏偏君默言手底硬是不肯留情,每每谈笑之中已将他杀得片甲不留。于是,几番鏖战下来,直至日暮鸦归,天色已晚,林征鸿才不得不鸣金收兵。

“真是后生可畏啊。”林征鸿定定地瞧着君默言,沉着脸,似乎感慨万千。

“教林大人见笑了。”君默言唇角挂着一抹几不可察的浅笑,淡淡地道——身为女婿,却不肯尊他一声岳父,实在是极怪异的一件事。可是林征鸿似乎并不以为忤。

用过晚膳,从林府告辞出来,已是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君默言这次倒没有来跟我挤,骑在马上,默然无语。月光下一条寂寞的剪影,看上去倒象是有满腹的心事。

我得偿所愿,加上昨晚一夜无眠,君默言又不在身边,精神彻底地放松。给那马车一阵摇晃,不知不觉中已沉入了梦乡。

“小姐,醒醒。”也不知过了多久,喜儿将我摇醒,我睁开眼睛一看,已到了蒹葭院,而君默言早已去得无影无踪。

“我悃了,没什么事大家都去睡下吧。”我伸了个懒腰,打个长长的呵欠,直奔卧室而去,一边吩咐她们散了。

谁知道刚刚睡了一觉醒来,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想了想,索性翻出昨天的那份名册,挑亮了灯,再来细细挑选。

花了一个时辰,从那三十个人里勾选出了家世显赫的六个人,这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没办法,读者都喜欢年轻英俊又多金的嘛!象我上本书《情窦初开》里的男二号赵铁柱本来明明是一个大好青年,又帅又深情,偏偏是乡下人出身,愣是没人喜欢他。我没办法,最后只好顺应民意,把他变成“坏蛋”一枚了。

当时我就下定了决心,下次绝不写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角色了。咱们的男主男配们都得家世好,性格优,能力强,身价高。当然,最重要的是——长得要够帅!

第二三章 北冥有鱼

接下来的两天,我带着喜儿和青玉两丫头在京城里满世界的闲晃——目的当然想看看瞎猫到底能不能撞上死耗子,让我碰到一个上了我的帅哥榜的人?这种大海捞针的笨法子,其结果是想当然尔了。

郁闷死了,为啥人家的女主穿越了,随便在街上逛逛,就能遇到英雄呢?咱别说英雄,就算遇上个狗熊也好啊!唉!硬把小说里的情节套到现实生活中来,果然是不切实际的!眼看着时间一天天溜过去,十天假期行程已经过半,毫无所获的我,只得转而打起了林书桐的国子监的主意了。

吃过早饭,匆匆带上两丫头,坐上马车便直奔国子监而去。国子监设在冰雪城的西郊,远远望去林木森然,屋宇相连,占地极广。一条笔直的青石路直通向内,两旁古柏参天,花木扶疏,景色颇为清幽。

我不想让马车的笃笃声破坏这幽雅的环境,于是在集贤门便下了车,让她们二人在门口候着,一个人慢慢向里行去。

昨夜下的那场雨,使得树木益显葱茏,微带寒意的轻风夹着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石板路面被雨水冲洗得光洁可爱。路边的草丛中还不时可见一畦畦的小水洼。

穿过太学门,再走一段路,便已见到一坐瑰丽壮观的大讲堂:“泽被”堂——想必是取其“泽被苍生”之意吧?东西两条走廊,各有数十间房间,隐约有书声朗朗随风传来。

我静静立在门前,心中升起一份肃穆之意。

林书桐已接到消息,匆匆迎了出来,见到我微微一笑,道:“我听说学中来了名女客,便猜是你憋不住了。”

“咦,怎见得?”我微微撅唇,心中微感讶异——我与他接触其实并不太多,他却好象已很了解我。

“走吧。”林书桐斯文的脸上挂着抹了然的浅笑:“你要的东西给你准备好了呢。”

“就不许我来看看你这个大哥?”我脸皮再厚,这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道。

林书桐但笑不语,轻松地负着手,在前面引路——不知为什么,林书桐到了国子监,整个人的气质与形象都焕然一新了,给人一种儒雅雍容,玉树临风的感觉。

“哪,各地州府应考举子的名册都在这里了,你慢慢看吧。”林书桐微微摇了摇头,一脸纳闷地道:“这么枯燥的东西,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偏对它感兴趣?”

“嘿嘿,我是闲得无聊嘛。”我随意地翻拣着那堆卷宗,不多会,便找到了天雪府这一卷。随手抽了出来,顺口问道:“大哥,这里面记载的人,有几成是你的学生啊?”

林书桐探头过来一瞧,淡淡地笑了:“京里的举子,怕是有六七成在这里了。”

“真的?”我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再问:“他们当中有没有家世既好,功课又特别优秀的人呢?”

“要说到家世,监生中十个倒有九个是王公贵族之后。”林书桐温文地一笑,斜睇着我道:“至于功课嘛,最好的当推淮南王世子江子枫了。”

“好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可能今秋夺魁?他多大年纪,长……”我兴奋莫名,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长得帅不帅”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幸亏反应还算快,这才及时刹车,否则我的目的就暴露无疑了。呼,好险!

“子枫今年二十有三,能不能夺魁还很难说。”林书桐语带保守,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不过,众多的学生中,我倒最喜欢他。”

原来是得意门生啊!他这个当主考官的,还能亏待了他?想必这江子枫不说当个状元,至少前三甲是稳得了的。嘿嘿,既然知道有如此人物近在咫尺,我又怎么能放过这么个大好的机会?那是一定要找借口去拜会一下的了。

“林大人,”门边站着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冲我歉然地一笑,态度极恭敬地对林书桐道:“左监丞有事请你相商。”

“去吧,我自己慢慢看。”我不待他发言,笑盈盈地主动推他出门。

“那好,我去去就来。”林书桐略略思忖了片刻,又加了一句:“要是无趣了,可以随意参观。”说完,跟在那中年男子身后,渐渐去得远了。嘻,他倒是聪明,算准了我是坐不住的。

我抬眼四顾,这里布置得简洁大方,只一张宽大的檀木书桌,几张雕花椅子。案头整齐地叠放着文房四宝,靠墙的高几上摆放着两盆盛开的稚菊,在微风中绽放出淡雅的笑容。

余下的空间几乎全被一排排的书柜占满了。无数或厚或薄或新或旧的书分门别类码放得井井有条。空气里弥漫着油墨独有的清香。

定了定神,我开始翻看资料。这回已有了经验,所以做起来得心应手。一份三十人的名单,不到半个时辰已敲定。揣着挑出来的那三十份个人档案,我开心地笑了。

提前完成任务,接下来就要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那江子枫?话说满大街转悠找侠士那是大海捞针,但在学校里找一个在校学生,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时间还早,我心情舒畅,顺着长廊,迤逦而行。慢慢欣赏那些圆形立柱上古朴典雅的各色浮雕,朝着讲堂方向渐渐靠近。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呵呵,那朗朗的读书声,从来也没有比今天听起来更悦耳动听了。

“北冥有鱼……”我立在窗下,侧耳倾听,唇角含笑,忍不住学着电视里的桥段,随着他们诵读的节奏摇头晃脑了起来。

“喂,你是什么人?”

第二四章 偷鸡不着

嗬,这声音颇不友好哦?我回头一瞧,忍不住乐了——身后一个不及我肩膀高的小屁孩,虎头虎脑,浓眉大眼,身着灰布短衣,正歪着头,疑惑而又一脸防备地盯着我瞧。

“你是什么人?”我笑吟吟地反问他。

“我先问你的。”他高高地昂起头,极力想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一脸的坚持。

“我是大人,你得先回答我的问话才对。”我忍不住逗他——瞧他那一脸的灰尘,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

他双手背在身后,颇为不屑地斜睨着我,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学堂重地,不得滋扰生事的吗?乘先生还没有发现,你还是快快离开了吧。”

哟,瞧不出他一小破孩,说起话还头头是道呢!只是那双灵活转动的黑眸,闪烁的目光,却出卖了他的心思——他,看上去很紧张。

“你背后藏了什么?偷东西了吧?快拿出来,不然捉你去见官!”我瞄了一眼他背在身后的那双手,抿着唇笑了——小鬼,跟我耍心眼呢?还少了几年道行。

“我才没有偷东西,”小屁孩果然中计,一蹦老高。眼角瞄到我笑盈盈睇着教室的眼波,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愤怒地低吼:“你乱讲!”

“你虽然没有偷东西,可是,”我笑眯眯地睇了他一眼,忽然凑到他跟前,有样学样,压低了声音道:“你偷听先生讲课!”

“我……”小屁孩一下象个泄了气的皮球,神情惊恐而慌乱地注视着我,突然掉转头撒腿就跑——果然不出所料,他手里捏着一块长条形的石块。

“喂,别跑啊。”幸亏我算准了他会跑,三步并做两步跨了上去,拦在他的身前。一把拖住他的手,亲热地揽着他的肩。顺着小径,将他半拖半拉地弄到屋后的那片树林里去。

“你放开我……”他脸涨得通红,极力想要挣扎,无奈终究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怎么敌得过我?只是两人一番拉扯之下,我倒也给他弄出一身汗来。

“别怕,我吓你的,不会真的告诉先生。”我急急安抚他的情绪。放柔了声音,冲他友好地一笑:“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躲在这里听课有多久了?”

“我是沈觉明,八岁。”他不情愿地扭着身子,恨恨地瞪着我,不放心地追问:“你真的不会把我交给左监丞?”

“当然。”我微笑着想摸他的头,却被他偏头躲了过去——臭小子,还蛮记仇咧!

“你想不想光明正大地坐到里面去念书?”我笑吟吟地睇了他一眼,开始抛出诱饵——呜,我怎么感觉自己有点象吃小红帽的大灰狼呢?哈哈!

“真的?”他果然双眸一亮,猛然抬起头来激动地低嚷。他咬唇想了想,忽然泄了气,垮着双肩,撇着嘴角,双目中失去了神彩:“可是,我娘和左监丞都不会同意的。”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胸有成竹地冲他微笑——这点小事,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好吧?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娘不肯同意,一定是为了钱;那个左监丞呢,就百分之百是势利了咯。

“可是,国子监是不收蒙童的啊。”沈小鬼皱紧了眉头,眼巴巴地瞧着我,象只可怜的迷路的小狗。

是哦,我倒忘了这一点,真是糊涂之极。可海口既已夸下,还能反悔吗?咱好歹也是个王妃,在这小屁孩面前,无论如何是丢不起这个脸的!也罢,反正我过几天就回去了,不如就做一回善事,帮他圆了读书梦得了。

“那咱们就到别处先学着。别处要再不收,大不了姐姐开一家书院给你念,行了吧?等长大了再考进来,不就成了?”我伸出魔爪揪了揪他的耳朵,笑眯眯地随口许愿:“总之,你放心。你念书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嘿,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死小孩,一听我要帮他,连揪他耳朵也不躲了,乖乖站在那里偏着头给我拧。

“真的?姐姐真的开一家书院?”沈觉明兴奋得两眼放出异彩,小脸涨得通红,喜滋滋地道:“那心言,飞宇,啸天,淘淘,二丫……他们也全能上学堂了吗?”

听着从他嘴里飞快地吐出一长串的名单,我的脸都绿了——我的妈呀!把我当肥羊在宰呢?那么多人,我干脆啥事也别做,在这里办一所希望小学得了!

“上,干嘛不上?全都上。”我有气无力地低喃——得,谁让我多管闲事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我的小金猪啊,这下子可真的全飞了!

“姐姐,你真好,真的,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沈小鬼感激滋零地瞅着我,两只手在身前胡乱地绞成麻花状,围着我团团转,兴奋得只差没有摇尾巴了。

“嘿嘿。”被他的喜悦所感染,我终于释怀——唉!不就是一堆虚拟货币吗?反正咱也带不走,有啥好惋惜的?还能抵得上他这满脸纯真的笑容?我回去大笔一挥,想要多少都有!

不过,要是让小妖那死爱钱的妮子知道,我居然把金灿灿的金子花在了不相干的人身上……呃,不知道会不会被她唾弃到下辈子?

“对了,还未曾请教姐姐的芳名啊?”沈小朋友机灵地眨巴着大眼睛,冲我笑成了一朵花——嘿嘿,这小家伙狡猾的大大滴,怕我开空头支票是吧?

“我是林书雁,不过,我喜欢你叫我小雪姐姐。林书桐林大人是我大哥。”我微笑着轻刮他的鼻尖,调侃地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骗你。

“呃,小雪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沈觉明到底年幼,被我点破心思,脸涨得通红,缩着肩膀,低垂着头,小小声地分辩——神情扭捏到了极点。

“小鬼,这么努力念书,想变第二个江子枫啊?”我乐得哈哈笑,半是打趣半是套消息。

“我才不要变那个轻浮浪荡的江子枫,他都几天没来了。”谁料沈小友鼻子一皱,对于我这句貌似夸奖的话哧之以鼻:“我要学林大人。”

“好,你好好用功,将来成就一定超过我大哥。”我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小家伙志气挺高,还是林书桐的铁杆粉丝哦。

“啊,天色不早,我得去帮娘做事了。”听到悠长的钟声,沈觉明惊得跳了起来,匆匆跑了几步,想想似乎觉得不妥,又停下来,弯腰向我行了一个大礼:“小雪姐姐,我走了。”

“快去吧。”我微笑着目送他小小的身影灵活地在树林的缝隙间穿梭,很快没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这才抚了抚衣服上的绉褶,抬腿向林外走去。

刚拐过一道弯,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下意识地回头观望。冷不防有一身材高大的男人打林间小道里冲了出来,一把将我紧紧地搂在怀中。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全身的骨头都揉碎了……

第二五章 醉眼逢人

“放开我,我要喊人了!”我下意识地拼命挣扎,然而那人的力量大得惊人。浓烈的酒气混和着男人的体香,萦绕在我的鼻间,强烈地刺激着我的感官——奇怪的是,那气味并不难闻,是类似于汾酒的一种香气——真好笑,卖洒的时间长了,在这种危急的时候我居然还有心思去分析酒的种类。

抢劫?杀人?强盗……流氓?脑中轰轰作响,血色迅速涌上脸颊。心底瞬间掠过无数种猜测,最后定格在“流氓”上——呃,在古代这叫什么来着?采花贼?有白天作案的采花贼吗?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里是国子监,堂堂黑雪国的最高学府,一般屑小又岂能进来为非作歹?

“雁儿!”男人一双健臂似铁箍似的紧紧缠绕在我的腰间,俯下头与我耳鬓厮磨,喉间发出低哑而满足的叹息。浓烈的酒气喷到我的脸上,拂乱了我敏感的神经。

晕死,看来这男人是林书雁本尊的男友!怪不得她誓死也不肯嫁。最糟糕的是,此时此刻的我,明知道他认错了人,偏偏不能指正他的错误,更不能否认自己的身份!

“你放开我,有话慢慢说!”我察觉到他的力道微微有所松懈,慌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极力想平复他激动的情绪。

“不放,我再也不放你离开!”他声音嘶哑暗沉,饱含着痛楚与深情。迷蒙的醉眼里有火花在跳跃,狂乱地俯头试图捕捉我的红唇。

我的心怦怦狂跳,下意识偏头躲过他的袭击,他濡湿而温热的唇擦过我的发丝,印在了我的耳垂上。慌乱中我伸手握住他的腰,一咬牙,抬腿,曲膝,狠狠地撞了上去。

“啊!”他吃痛闷吼一声,双手捧着小腹,痛苦地蜷曲着身子蹲了下去。

“你不要紧吧?”我乘机脱开他的掌握,跳开一米多远。侧着身子,掀眉斜瞅着他,一脸尴尬地道:“对不起!”

呃,他一定很痛。这招是从姐姐那里学来的防身术,想不到在现代晚晚走夜路都没遇到鬼。跑到古代这民风淳朴之地,在朗朗乾坤之下,反而有了用武之地。

“雁儿?”身后传来林书桐惊讶地低嚷,夹杂着阵阵低低地闷笑声。我惊讶地回头——狂晕!不远处竟然站着四名神情各异的男子。

林书桐尴尬讶异,君惜玉兴味盎然,君默言面无表情,傅云涛一脸的坏笑——看戏的成份也太明显了吧?

很好,明明看到我被人欺侮,四个男人里,居然一个伸出援手的也没有?呆在一边凉凉地看好戏?如果我是真的林书雁,或者我一个情不自禁,被他吸引,那不是什么丑态都被看光?

我恼怒地目光从这四个男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君默言那波澜不惊的俊颜上——就算我不是他心之所爱;就算他娶我情非得已;就算他有一百个理由憎恨林书雁……但是,当一个男人,目睹自己的妻子受辱。呃……好吧,我承认,说受辱可能太严重了一点。不过,总是一种骚扰吧?他,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再怎么装萧索,孤寂,漠然……都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冷血无情!我恶狠狠地瞪着他,凛然无惧,毫不退缩——君默言,你完了!你这只死沙猪!就连阿桃那种女人,你都不配拥有!男一号?做梦去吧!我要写死你!我一定要写死你!!

“雁儿,雁儿……”那男人蹲在地上,嘴里勿自发出声声痛楚地低喃。

“子枫,你不是告假了吗?在这里发什么酒疯?”林书桐尴尬地瞟一眼君默言,又惊又怒地喝斥着他——原来,他就是江子枫!淮南王世子,林书桐的得意门生!

他身材高大,体格强健,发丝浓黑而紊乱,好象很久都不曾好好地梳理过。眼色浑浊,嘴唇上乱生着青髭,浑身散发着颓废的味道。蓝色的长衫皱巴巴的,领口敞开,露出一大片小麦色的肌肤——象个中世纪的骑士,一点也不象我想象中温文尔雅,才气纵横的浊世翩翩佳公子。

“雁儿,你为什么要嫁人?”江子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醉眼蒙胧,冲着我嘶哑着声音狂吼:“虽然我江家日渐势微,好歹也还是个世子。你嫁给我,总好过嫁给一个马贼!”吼完,身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只得扶着头,又蹲了下去。

“嘿嘿,他胆子倒不小,居然敢当着你的面,调戏你的娘子。”傅云涛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斜睇着君默言,揶揄地道:“默言,你打算怎么办?”

君默言紧绷着脸,面沉如水,冷厉的目光似寒冰掠过我投向君惜玉,一字一字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这就是你替我赐的好姻缘。”

“咳,”君惜玉尴尬地轻咳一声,求救的目光向林书桐瞟了过去,被他低头避开,便又绕回到我的脸上:“这,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默言,你也看到了,都是江子枫一厢情愿,二嫂可没有犯糊涂。”

哼!什么叫犯糊涂?难道顺应圣旨,违背心意嫁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那就不是犯糊涂了吗?我冷然一笑,嘲弄地睇着他,将他迫得掉开视线——猪,一群沙猪!

“雁儿,你先回去。”林书桐皱着眉头,咬牙低声吩咐。

我抿着唇,冷然一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缓缓走到江子枫身边,轻轻扶着他的手臂,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柔声却坚决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堂堂一个男子汉,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有何出息?给我站起来!”

“那,怎么样才算有出息?”江子枫反手握住我的手,象握住了救命的稻草,满怀希望地瞧着我:“你告诉我,雁儿!”

“振作起来,奋发图强。”我转头,纤手一扬,直指君默言,在众人的一片吸气声里,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道:“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把他打倒!把他打下十八层地狱!”

第二六章 情若连环

“哇!好狠!”傅云涛假意打了个冷颤,似笑非笑地睇着我,饶有趣味地调侃道:“默言,看来嫂子对你有很多不满。”

“哼。”君默言黝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我这么说他,他竟然不生气?还是说,他已经气到无话可说?

“你闭嘴,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我冷冷地瞧着他——这人明明知道我跟君默言之间的协议,明白我跟他之间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老喜欢隔岸观火,摆出自以为潇洒的姿态,对别人的家事指指点点,典型的八卦男。

“呃……”傅云涛不料我如此不给他留情面,在君惜玉嘲弄的眼光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知趣地闭了嘴,闪到一边去了。

“雁儿?”林书桐作势低喝一声,可任谁也听得出来,阻止的意愿并不强烈——显然,他老早看他们也不顺眼了,只苦于没有机会与胆量。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低声叹息,同情地瞧着那个神情迷惘,容颜憔悴的男子:“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忘掉过往吧,不值得的。”

“不,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江子枫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神狂乱,声音急切而痛楚。

君默言紧绷着俊颜,轻抿着唇,冷冷的目光似X射线一样锁住我的视线,象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

瞧着君默言与江子枫二人对待林书雁截然不同的态度,我忍不住感慨万千——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感情一事尤其显得扑朔迷离——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有人视若珍宝,有人却弃如弊履。

“对不起,事到如今,许多事情都已无法回头。”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怜悯地睇着他,缓慢而若有所指地道:“子枫,不管你怎么看,怎么想,怎么做,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了的,谁也无法改变。而我,已不再是昨天的我。所以,忘了我吧。”

我无法对他说,林书雁已经香消玉陨。站在他面前的是苏秦——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女子。是我一手创造了他们的世界,却没来得及为他们规划未来,也没有给予他们幸福的结局。只能说太遗憾。

我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也许在小说里,你可以死一百次,但那毕竟是虚构。况且,那种优待也只有主角才有资格享有。所以,我也爱莫能助。

我习惯按人物的性格来编排故事,不想让私人喜好来改变情节——可话说回来,有几个作者写作时,是不带自己的感情的?相信那样的文字,既使写出来,也无法感动人吧?

当然,我回去后,还可以选择让林书雁起死回生。但那种不顾故事情节的发展,只随自己高兴任意安排人物的悲喜一事,我一般都尽量避免——毕竟在一本书里,总得有人牺牲。

“……雁儿,没有你,我会死!”江子枫悲愤地怒吼,把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对着一个陷在过往情绪里,分不清梦想与现实,纠缠不清的男人,我渐渐有些不耐,也不知他是不是借酒装疯?

“怎么办?他会死哦?”傅云涛不怕死地从君惜玉的身后探出头来,凉凉地插了一句——看好戏的成份极浓。

“如果实在活不下去,那,你就去死!”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厌恶地瞪着他,连怜悯都懒得施舍。说完,我不再理这群神态各异,却一样自私的男人,径直掉头而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们现代都会女子,失恋了了不起上街血拼一次,晚上找一群好姐妹,聚在一起,抱怨发泄一通,痛哭一回,再大醉一场。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又是一尾活龙,精神抖擞地上阵与男人在职场上拼杀——哪会象他这么没出息,要死要活?脱线!

“你,不回家?”君默言淡漠的声音,仿佛不带任何情绪,低低而又突兀地传入耳中。

“我还有点事要跟大哥谈,晚点再回去。”我停下脚步,按捺住心头的诧异,淡然地交待了一声——我注意到他说的是回“家”,而不是回“府”,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大了。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过,我已无心去研究他的心态.总之,他既好言相对,我也没发疯,不必见人就咬。

我没看错吧?君默言的眼角竟隐隐含了一丝笑意?他什么毛病——难不成刺激过度,精神失常了?切,我才不信经过大风大浪的他,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无关大局的事而挑起情绪?他从头至尾都很冷静的态度可作证明。

忽然发现,我对他完全不了解。林书桐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君默言此人城府极深”——他,果然不可以常理推断。

“要不要让二哥留下来等你?”君惜玉亲热地微笑着大送免费人情——不愧是一国之君,懂得看准时机再开口,好过某人,硬是要撞到南墙再回头。最可气的是,有时候撞到南墙还不肯回头。枉想撞倒那堵墙。

“不必了,我有坐车来。”我淡淡地拒绝——再过三天就回去,我不想节外生枝。跟他在一起,我怕管不住这张嘴,而惹恼他于我并无好处。对他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为好。

第二七章 离情别绪

林书桐并没有让我等很久,他听说我留下来的目的竟然是要委托他找一间校舍,办蒙童书院时,那副又是惊讶又是敬佩的表情彻底地取悦了我。先前在小树林里闹的那一点不愉快的心情已不翼而飞——所以说,施比受果然有福得多。

接下来的三天,我堂而皇之的把国子监当成我家后院,频繁出入——美其名曰是要在监生中为我的书院找寻合适的教师。实际上当然是在为我的小说物色各种类型的帅哥蓝本。

唉,我不得不惊叹,国子监果然是藏俊卧帅之所啊!几天下来,我的小本本上记满了各色俊男。晚上回去,再详加整理,依记忆给每个人配上一副简笔画像,编汇成册——哈哈,明年的题材都不用愁了。

“苏姑娘,院址已经选好。”林书桐推门而入,微微轻喘着睨着我,目光中略略带着些炫耀与得意之色:“你一定想不到是在哪里?”

“这么快,在哪?”我不禁也有些佩服他办事效率之高了——虽然我给了他足够的资金。可这事要搁在现代,那些官僚主义者,绝不可能三两天就搞定——没拖个三五年就应该要偷笑了。

“嘿,你跟我来。”林书桐不由分说拉着我便向外跑,坐上马车,疾驰着出了国子监。

“到了。”林书桐得意地弯腰替我打起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慢慢跨出车门——咦,这不是豫章路?跟昭王府在同一条街。从蒹葭院出王府西侧门,走路约十分钟就到了。

这几天我常常从这条街经过,闭着眼睛也不会认错。校舍在街道最底部,环境清幽,闹中取静。

房子挺宽敞,前后共有三进。前厅两间门面空落落的,只有几个仆役在打扫整理着卫生。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霍然一亮——是一个占地颇广的院落。中庭里种了几棵古樟树,绿意盎然。靠近厢房的墙根下一字排开了几盆菊花,未到花季,阔大的叶片下只有零星的几个小骨朵,在秋风中摇曳着纤长的枝梗。

“这里原是一家布行,掌柜的急着回乡,所以卖得不是很贵。”林书桐与我并肩而行,深深地瞧了我一眼,淡淡地道:“最重要的是,离你近。”

“我又不上学堂,离我近有什么用啊?”我白了他一眼,却掩不住心底的喜悦,眉眼含笑地嗔道:“应该挑个离孩子们住所近的地方才是正经啊!”

我环顾四周,颇为满意——恩,果然是个好地方,做个小操场是不成问题的。瞧,在那几棵树下设两架秋千,就是下课后孩子们的小乐园了——我几乎已经能听到孩子们银铃似的欢笑了。唉!可惜看不到了。

“以你的性格,还能不常过来瞅瞅?”林书桐胸有成竹,脸上挂着一丝近似宠溺的微笑:“那帮毛孩子,能上学堂已是万幸,不过多走几步路,有什么好抱怨的?倒是你,常在外面抛头露面容易惹人闲话。再说了,昭王那边也好说话,还是近些好。”

“谢谢大哥。”提起君默言,两个人不由陷入了沉默——自从那天在国子监与他狭路相逢之后,我早出晚归,一直没有碰到他。

“咳,对了,这间书院,你打算取个什么名字?”林书桐可能暗悔失言,轻咳了一声,指着立在墙边的一块横扁,微微一笑,转了话题:“说说看,我来题几个字。”

“希望小学。”我早有腹案,抿唇一笑,淡淡地道。

“希望小学?”林书桐轻声重复了一遍,双眸里放出异彩:“果然有新意,不落俗套。”

我嘿嘿一笑,蒙混过关——这名字,放之四海而皆准,有新意个屁啊?我倒想把它命名为苏秦小学来着。可到底脸皮没那么厚,终归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其他的,我也懒得再想,就选现成的用一用,做的不过是拾人牙慧的事罢了。

“我这就找人做去,三天后就能挂上去了。”

“桌椅呢?”

“放心,订了二十套,明日晌午前保证送到。不会误了你的书院开张大吉。”林书桐戏谑地调侃:“到时,你只等着瞧热闹和接受大家的恭贺便是。”

“恩。”我轻轻颌首——只可惜,三天后我早已不在此地,只能透过电脑给他们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了。

林书桐热爱教育事业,人又极谨慎,事事想得周全,十二个孩子,却订了二十套桌椅——想必是预留了以后再增加人数的空间。学校交给他来管理,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接下来,就是我功成身退之时了。

“大哥,我走了。”看了看天色,我向林书桐告辞,心里忽然涌上一丝依依不舍的感觉——从最初的邂逅到中间的反感,怨责,到现在离别时的牵挂……我与他竟然会因为一间希望小学而冰释前嫌,进而成为了好友。这一连串的转折,不能不让我感叹缘份的奇妙。

“恩,我这边还有点杂事处理一下,就不送你了。”林书桐左手轻抚着下巴,偏着头打量着那块木扁,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多保重。”望着他颀长的背影,一丝酸涩缓缓地从心底爬上眼眶,我忍不住低低地说了一声。

“你怎么了?”林书桐莫名地回头,疑惑地瞧向我。

“没什么,我是说学堂固然重要,身体也要顾着。你要是累坏了,还有谁来帮我?”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我微笑着上前,伸出双臂,轻轻地拥抱住他:“谢谢,你,真的是个好大哥。”

“苏秦?”林书桐微微一怔,红晕瞬间爬满他白皙斯文的俊颜。他无措地瞄了瞄在前厅里忙碌的几个仆役,双手尴尬地放在身侧,身体紧张得僵成了一根木头:“出什么事了?”

“再见。”我放开他,退后一步,低头避开他研究的视线,快步离开了小院——永别了,朋友!

咦,微风很柔,秋阳很暖,天空很蓝,而我的脸上为什么一直有雨在下?

第二八章 晴天霹雳

回到蒹葭院,我把这几天的成果又整理了一遍,汇成了两本小册子揣进怀里。本来想着要跟君默言告个别——毕竟人家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了一星期,算起来也是五星级宾馆的待遇了。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这点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

谁成想问了喜儿,说他一大早出门,到现在也没回——算了,当我们没缘份了。反正他看我也不顺眼的很,告不告别也没差吧?只希望我的消失不见,不会让他再背上一个杀妻的罪嫌。

嘿嘿,谁知道呢?以他过往辉煌的经历,坊间出现这种传闻也不是不可能滴。不过,我也相信,以他超强的意志力,钢锥也扎不穿的厚脸皮,一定会顶住风浪,有惊无险的。我完全不必看三国掉泪,替古人担忧了。

本来想换回我那身套头衫,牛仔裤和波鞋。后来想一想,我穿成这样回去,不是更有说服力?正好还可以秀一把。嘿,要是运气好碰上个记者,来个现场采访什么的,给我上回电视,咱也算光宗耀祖了一回啊,哈哈!

看看时间也应该快到四点左右,我急急摒退了她们三个,关上门,提溜着那只美丽精致的鸟笼——嘿,翠羽这小家伙还睡着呢!它可真能睡,几天了愣是没睁开过眼睛!我考虑它身体有伤,一直没让人打扰它。现在可不行了,要是错过时辰,我回不去那事情可就大条了——谁知道那时空之门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开呢?

“翠羽,翠羽,快醒醒啊。”我打开鸟笼,把翠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低低地轻唤它——咦,没反应?不会是死翘翘了吧?可手心里那温热的触感,却告诉我,它还活着。

“翠羽,醒一醒!该回去了。”我有些着急,开始轻轻摇晃它——居然纹丝不动?不行,看来不下狠招是弄不醒它了。

“翠羽!”我咬了咬牙,一狠心伸手拔下它一根墨绿的羽毛。

“哎呀!谁啊?”谢天谢地,这只鸟祖宗总算给我醒了过来。

“你可真能睡啊,我的鸟大爷。”我急忙把它举到眼睛底下:“快点,差不多要过四点了。”——记得我来的时候好象刚好是下午四点半钟哦?

“我刚刚才睡一下下,你不要乱吵。”翠羽耷拉着鸟头,有气无力地低喃,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居然,真的又给我睡?

“不准睡!”我伸出巨灵掌,啪地一下打在它的头上,忍住气低声吼:“你说的十天之期到了,我得回去了。再不更新,我的读者肯定都跑光了!”

“哪里到了,连一天都还没过。”翠羽眯缝着小眼睛,舒服地躺在我手心里,连动都不想动。

“胡说,明明过了十天!”我用力摇晃它——它说的什么鸟语?我怎么听不懂?一天都没过?它什么意思?睡糊涂了?望着那八风吹不动的鸟样,我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这节骨眼上,它该不会给我出什么夭娥子吧?

“这就是虚拟社会与现实社会的区别。这里的一年相当于你们那里一天。所以,你慢慢等。”翠羽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不鸟我。

听着它轻描淡写不关痛痒的话,我头顶上冒出一股青烟——很好!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它没有说出“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句话?如果那样,我岂不是要在这里呆上一万年?

“当我三岁孩子,耍我呢?”我冷笑着睇着这只扁毛畜牲,伸出手指捏住它的羽毛:“给我说实话,不然我拔光你的毛炖汤喝!”

想不到本小姐天天写小说安排别人的悲欢离合,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玩得不亦乐乎,今天却沦落到在异国他乡受这鸟气?

“嘿嘿,别。”翠羽急急睁开眼睛,心虚地瞟着我,吞吞吐吐地:“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我大喝一声:“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其实是因为我受伤太严重,不能如期带你回去了。”翠羽一口气说完,闭上鸟眼,不敢再看我。

“你说什么?回不去了?”我怒极反笑,手底下用力捏着它的毛:“很好,我先杀了你炖汤,大家一块死在这里,那就谁也甭想着回去了。”

“别,等我养好伤,还是可以回去的。”翠羽慌忙睁开眼睛,讨好地瞧着我。

“多久?”我按住它的头,作势欲拔——拷!它一只臭鸟,居然还敢跟我玩花样?

“十年……”翠羽弱弱地回了一句,一见我眼底杀气大盛,极忙抢着接下去:“不是,要是伤好得快,也许用不了那么久。但是你若是再拔我的毛,我就真的不能回去了!五百年的成人修练期我都熬过去了,十年真的……”

“修练五百年才等到成人?”我忍着气,打断它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把问题丢到它身上:“这么说,这次黑雪国之行,是你的第一次离家远游?”

“嘿嘿。”翠羽心虚地垂下头,默认了这个事实。

我拷!我苏秦不知道上辈子烧了什么香?居然遇到这么一只初出茅庐的小鸟孩?完了,在这鸟不拉屎,乌龟不上岸的鬼地方呆十年,没电脑,电视,没抽水马桶,没卫生绵……那还不要了我的命啊?

十年后,我三十五岁,人老珠黄,事业无成,两手空空,回到现代我还能做什么?连嫁人都成问题了,更别枉想能有个帅哥老公了!再说呆在这古代,守着那么个阴晴不定,视我为无物的家伙,我怎么跟他过十年?

“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你得给我快点。”我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说话——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真的会杀鸟泄愤!

“十年真的很短,你们写小说不是常说弹指一挥间,转瞬十年过去了吗?”翠羽跟我贫嘴:“你当自己就弹了一回指,不就得了?”

弹指一挥间?我还草长莺飞,光阴似箭哩!本姑娘立马给你穿心一箭,你要不要?妈的,从今以后,谁再用到这个词,我就跟谁急!老天,当初为什么偏偏取个笔名叫如雪?这下好了,真的被丢到这蛮荒之地“茹毛饮血”来了!

“不行,最多十个月。十个月后,你如果不能如期带我回去,也不用炖汤那么麻烦,直接生吃得了。”我目光森冷地盯着翠羽,恶狠狠地威胁它。

“呃……我尽量。”翠羽扑腾着翅膀,飞进鸟笼里:“不过,你得保证不再骚扰我练功。否则,我不保证一气之下不会丢下你不管!”

“啊~~~!啊~~~!”我握着拳,脸涨得青紫,憋闷了半天,终于狂吼出来——好大的鸟胆!居然敢反过来威胁我!

第二九章 清尊对客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喜儿、青玉、青环三丫头在门外慌成一团,用力拍打门板。

我不理,继续仰天狂吼:“啊~!啊~!”

“别吓我啊,小姐。”喜儿急得声音里带了哭腔了。

“喜儿,给我点钱。”终于吼得累了,我打开房门,直着眼睛走了出去。

“小姐,你去哪里?我给你备车。”喜儿一脸焦急,巴巴地跟了上来。

“都给我闪一边去,谁敢跟着我,我把谁卖到醉红楼去!”我冷着脸扫视她们一周,凌厉的视线将她们全都逼得垂下头。这才捏着那只小金猪,杀气腾腾地冲出了昭王府。

很好,希望小学的大门还敞开着,忙碌的人群里还夹着那条我熟悉的颀长的身影。我心里一热,一头冲进去,拖住他的手臂,没头没脑地问:“姓林的,是不是我哥们?”

“啥?哥们?”林书桐一头雾水。

“我问你当不当我是朋友?”不懂是吧?没问题,咱换个方式就行了。

林书桐沉默了良久,久到我几乎要失望了,他才深深地凝睇着我,清俊斯文的容颜上如饮醇酒般染上一抹绯色,低低地吐出一个字:“是。”

“那好,陪我一块喝酒去!”我不由分说,拖了他往外就走——这鬼地方,晚上购物是不可能的了。今晚,我要大醉一场,他算是我在这里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了,不找他找谁啊?算他倒霉了。

“你怎么了?跟默言吵架了?”林书桐架不住我的死拖活拽,只能半推半就地跟着我到了雅香居——郁闷归郁闷,我可不想亏待我的胃。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得再呆十个月呢。

“今日咱们兄妹二人就只饮酒,扫兴的事,不提也罢。”我摇了摇手,拉开了嗓门大叫:“掌柜的,把你们店里所有的好酒好菜挨着个儿给我拿上来!”

“呃……夫人,不是小老儿不给你酒,实在是……”雅香居的周掌柜躬着身子站在我身边,一脸的为难之色:“小店的好酒少说也有三十多种,这……”

“怎么?怕我付不起酒钱?”我豪气万千,啪地一声把那只小金猪丢到桌上,冷笑连连地觑着他:“还不快滚?”

今日已受了鸟气,现在连一个卖酒的也来欺侮我?三十多种酒了不起吗?我们恶魔酒吧里的酒的种类,那才叫海了去了呢,说出来吓都吓死他,哼!

“周掌柜,难得雁儿今天有此雅兴,你就依了她,拣精致些的酒菜,每样送一点上来,让她尝尝吧。”林书桐瞧着我面色不逾,微微一笑,打着圆场。

“是,是。”周掌柜喜滋滋地捧着那只金元宝,笑逐颜开地退了下去:“这就给你二位上酒。”

“啧,就你聪明,八面玲珑。”我冷笑着斜睨着他,淡淡地嘲讽。

“苏姑娘?”林书桐皱起眉峰,讶异地瞧着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别问那么多,总之,是朋友的就喝酒。今天不醉无归!”我心烦意乱地瞪着他,仰头灌下一大杯剑南春——烦心事?多了去了!不过,最呕的是,我还不能跟他说!

“好,林某今日舍命陪君子。”林书桐若有所思地瞧着我,轻轻点了点头:“不过你一个女子,还是少喝点为好。”

“怎么?怕那姓君的找我的茬?”我不理他,继续喝我的酒,吃我的菜:“实话告诉你,我心里正憋着一股火,聪明的话,他最好今天别来惹我,否则……哼!”

其实,人心烦时,适当的饮点酒可以缓解压力——开酒吧一年,我也早习惯这种排遣压力的方法,另一方面,自问酒量也不浅,应该不至于喝过量出丑。况且,这雅香居不但菜做得不错,连酒也隔外的香。我这杯尝尝,那杯品品,喝得不亦乐乎。心里的烦闷果然消掉不少。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以筷击杯,纵声高吟,得意地一笑:“嘻嘻,我今天虽然没有散尽千金,总算也当了一回阔少!”

“是,昭王妃果然有大家风范。”林书桐失笑,轻睨了我一眼,淡淡地调侃。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我举杯痛饮,摇头晃脑,斜睇着他,浅笑盈盈:“咦,大哥,我现在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呢,这酒,本来该由你做东才对啊。”

“雁儿,别喝了,这酒喝着香,后劲可不小。”林书桐刚开始还微笑着,饶有兴致地瞧着我喝酒吟诗。后来见我左一杯右一杯,竟是刹不住车了。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微侧身子,伸出手来开始想抢我的杯子了。

“嘿嘿,没事。”我闪身躲过,冲他咧唇一笑:“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我卖酒的,红毛鬼子的伏尔加我都不怕,还能让几杯女儿红给放倒了?”

我喝得正来劲,哪里肯放手?

“我告诉你,我酒量很好。”我凑过身子,压低了嗓子冲他神秘一笑:“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他果然很受教,虚心地请教我。

“因为我是试管里出来的啊!我妈给我加了抗酒的基因。哈哈!”每次我喝醉酒都会问这个问题,恶魔酒吧里的姐妹都知道标准答案。他居然答不出来,还一脸的菜色,真是笨到家了!

“我姐也特会喝,她们部队里那些男人,愣是没人能超过她,厉害吧?”我掩着唇咭咭笑。觉得身子有些轻飘飘的,头也有点昏昏的。脸上热得慌,忍不住伏低身子,把脸贴在冰冷的桌面上——呀,真舒服。我抵不住倦意。渐渐眯起眼睛小睡了起来。

第三十章 醉眠何处

“别喝了,你醉了。”恍惚中,林书桐轻拍我的背,低声劝导着:“回家去睡吧。”

“笑话,这点酒我哪会醉?”我霍然而醒,猛地抬起头来,一把扯过他的衣襟,咬着牙死命瞪他:“你瞧不起人?”

“醉成这样还没醉?知道我是谁吗?”他斜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瞧着我,语气里满是漠然。

“嘿嘿,你当我傻子呢吧?”我笑眯眯地指着他的鼻子:“你是林书桐,我的好大哥呀。瞧,我清醒得很,一点也没醉?”

他苦笑一声,摇摇头,无奈地说:“好,你没醉,喝吧,看能不能喝死你?”

“我当然要喝。”我抱住酒壶不撒手,一脸防备地瞪着他:“这么好喝的酒,你可不许跟我抢!”

“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我啊,根本不是黑雪国的人。”我冲他呲牙一笑,又灌了一口酒:“我骗你这傻小子的。”

“那你是哪国人?”林书桐身子微微一震,紧紧盯着我——哈哈,让我吓到了吧?

“其实我也不是藏月人,风花雪月四个国,嘻嘻,我哪国人都不是。”我笑呵呵地指着他——他冷冷地回视我。

咦?我用力擦了擦眼睛——他什么时候变成君默言的?

“咦,君默言,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一脸惊奇地望着他,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头来:“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君默言抿着唇,冷冷地睇着我,不发一言——唉,我跟他又没深仇大恨,干嘛闹得势同水火一样?真是小气的男人。

我晃了晃脑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蹭了过去,努力抬起头——眼前这个男人,面目模糊,头大如斗,长得真是奇丑无比。呃,好象不是头大如斗,他根本就长了两颗头好不好?真是个怪物!

“奇怪,姓君的小子虽然脾气不怎么样,平时长得还蛮帅的。今天怎么变丑了?不行,我得仔细瞅瞅。”我用力捧着他的脸,眯起眼睛凑到他跟前,仔细地打量,嘴里叽哩咕噜开始念起来:“你别乱晃啊,晃得我头晕。”

灯光下,他的面目一团模糊,可是那双漆黑如玉的眼睛却显得隔外的明亮,带着点动人心魂的温柔。害我差点深陷其中——他不是君默言,这是个陌生人。姓君的那小子眼光永远冰冷,绝不会象他这样温暖。

陌生人又怎么样?在这异度空间,对我而言,有谁不陌生?大家萍水相逢,一起喝酒,醒了各散东西,也是一种缘份!

在他那温柔的目光下,我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苦涩地笑了:“你知道吗?我本来只打算在昭王府呆十天就走的。可是不巧得很,临时出了点状况,只怕暂时是回不去了。你说,我去找姓君的给我一封休书,大家好和好散,以后再见面还是朋友,他会不会同意?”

他不说话,突然站起身来,随手把我扛在了肩上。纵身就从窗户跃了出去,耳边只听到忽忽的风响——呃,原来他也会轻功。古代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会飞檐走壁的侠士多了。

我脑子本就昏沉沉,被风一吹,酒意上了头,更是晕得厉害,想到还要在这蛮荒之地呆十个月,甚至十年,忍不住悲从中来。心里觉得委屈得不行,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伏身在他那宽阔的后背上,隔着衣衫传来的体温熨烫着我的心。恍恍惚惚中,觉得好象回到了童年——爸爸的后背也象他的这么宽,这么暖,这么地让人舒服而踏实。

“呜呜,我要回家,我想爸妈和老姐了。”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不顾形象埋头来回蹭着他的颈间,放声大哭,把眼泪鼻涕用力地擦在他衣服上:“怎么办?我回不去了。”

他一直默不吭声,低头飞奔,漆黑的天幕上有零碎的星光在闪烁。我呜呜的哭声在冥寂的夜空里显得隔外的凄惨,这条路好象永远也没有尽头。

“我不要跟一个冰块男生活一辈子,你帮我赶走他。”我任性地扳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对着那双漆黑的星眸哭得惨兮兮。

“好,帮你赶走他。”他静静地瞅着我,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哑而温柔,似有一股魔力,能带给人安抚的力量。

“说话要算数。”我得到他肯定的答复,这才终于放下心来,趴回到他背上,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迎接我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头痛欲裂,好象有一百个小人拿着锤子在我脑袋里狠劲地敲。全身没有一点力气,随便动一动都想吐。只得懒洋洋地张开眼睛——入眼的是雪白的帐顶,熟悉的白玉钩。

这,分明是我的睡房。昨夜,是谁送我回来的?我睁大了眼睛努力回想——记忆定格在那双温柔的黑眸和低哑的嗓子。

想起我醉后的种种失态,忍不住抿唇而笑——林书桐,被我吓倒了吧?既然陪我去喝酒,又岂有半途将我丢给一个陌生人的道理?所以,用脚趾头想,也明白昨夜被我当成陌生人的,除了林书桐不会是别人。也只有他这么儒雅的人,才会有那么温柔的眼神了。

诶!现在不想醉也醉了,不想哭也哭了。什么丑态都让姓林的瞧了去了,再后悔也没用了。还是想一想余下的时间里我该如何度过才更实际一点吧?

暂时不能回去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永远不能回去了,就当是放了十个月的假咯!了不起是十年,比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还少八年呢!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时间既然很充裕,那我不妨仔细的规划规划今后的人生——我可不想象翠羽一样关在一只美丽的金丝笼里过完整个假期。那多乏味啊?

好,现在让我仔细地来想一想,好好地总结一下,那些女主们都是如何赚到她们穿越生涯中的第一桶金的?也好给咱做个借鉴。

第一:娇俏可人型。穿过来遇到一个绝世好男人,对她一见钟情,深情无悔,嫁给他威风八面,从此一生无忧?呃,这一条我是挨不上了。第一个遇上的林书桐,在身份上已注定了只能当他妹妹。嫁的君默言没把我冰死就偷笑了,不能指望他爱上我。

第二:色艺双绝型。被卖入青楼,碰到一个好心的老鸨。从此凭着绝世美貌与才华倾倒天下苍生,开创妓院新纪元,掳获无数帅哥的玻璃心,凭高额缠头费赚个盆满钵满。呃,我既无美貌又不通音律。身份上还是个已婚妇人。唉,黄脸婆一枚,想卖也无人买啊。

第三:手腕高强型。巧施计谋,进入某个王公贵胄(包括皇宫)的权力中心,于尔虞我诈之际牢牢掌控经济大权。这一点,倒勉强挨点边——我的确嫁入豪门。可惜,老公是假的。经济大权?我好象连君默言到底做些什么都没搞清——他那些钱,搞不好是做贼抢来的?

第四:自我奋斗型。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唱的唱,会跳的跳,黑心的开店,贪吃的做菜,爱饮的卖茶……嘿嘿,左思右想,估计本姑娘也只能往这一条靠拢了。

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两本美男图,想着不久后的文武科举考试,灵机一动,一抹笑容从心底漾了起来——孔老夫子说了:食色性也。嘿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同理可证,他人之色,可以卖钱。咱虽然没有女色可卖,但是能卖男色啊。

是谁说的?机会永远只青睐有准备的人。哈哈!帅哥们,打起精神来,给本小姐赚银子去吧。


第三一章 他山之石

“喜儿,喜儿!”打定了主意,我又从一只病猫变成一尾活龙。不顾头晕,掀开被子跳下床,一迭连声地高喊——离两场科考不足两个月,该做的准备一样也没有,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喜儿应声直冲而入,见到我,顶着两只黑眼圈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想必是昨晚我醉得太厉害,林书桐怕让人见到,替我惹来一堆不必要的闲话,所以才从窗户里把我偷渡进来的?他的体贴,真让我既窝心又感动。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哪间房的?他跟君默言又不熟——下次找机会问问他去。

“咳,是你自己贪睡,才没注意到我回来。”我轻咳一声,把责任往她身上推。

喜儿一脸茫然的张了张嘴:“咦,我明明一晚没睡,守在小姐的房门口的呀,怎么就没瞧见你回来呢?就算我一时眼花没瞧见,还有青……”

“好了,别多说了。看看我们还有多少现银,全拿出来给我?”我懒得跟她瞎扯下去,打断她的话,热切地看着我的小管家婆——从林府带过来的一群小金猪,只逛了一回街,再建了个学校,呃,还喝了一回酒,应该花不了多少吧?诶,早知道要在这里创业,就应该省着点花的——没办法,谁让咱当惯了月光族呢?

“回小姐的话:现银,没了。”喜儿皱着眉头,显然还没从我如何回房的困惑中解脱出来。

“没了?那么大一盒金子,少说也有几十两吧?才十天就花没了?”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见鬼,没了是什么意思?我成穷光蛋了?该死!我的宏图大业怎么办?

“总共是一百两黄金。”喜儿一脸委屈地瞧着我:“小姐,最后一锭金子,昨儿个不是让你拿出去了吗?”

我倒,一百两黄金,真的让我一星期花光了?这黑雪国的商人可真黑,物价那叫一个高啊!我就奇怪了——那些平民百姓是咋活滴呢?

“真的一点也没有了?”我不死心,巴巴地瞅着喜儿:“你再仔细找找,说不定有拉下了的。”

“小姐,真的没有了。”喜儿急了,弯着手指慌慌地算给我听:“那天逛街花掉了二十两,后来交给少爷七十两办学校,昨儿个你又拿走了十两,可不刚刚好一百两?”

“那,有没有可以换钱的首饰?”确信喜儿真的没有诳我,真的再也拿不出现银。我抚着下巴,在房里来回转了几圈,终于站定身子,微笑着瞅着喜儿:“有的话,先拿出来换点钱。”

“小姐,你要当首饰?”喜儿错愕地瞪圆了眼睛,好象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大恐龙:“那怎么成?给人知道,光唾沫星子都该把你淹死了。”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她那只精美的荷包,递过来道:“小姐要是实在等着用钱的话,喜儿这里还有二十两碎银,不如先拿去应应急?”

我泄气地瞧了瞧她,摇了摇头:“不用了,你留着自己用吧。我再想别的办法。”——诶,一百两黄金我都能在十天之内花光,这二十两银子能成什么事?

正皱着眉冥思苦想之际,“花的银子就到帐上支吧。”归宁日那天早上,君默言说的这句话忽然鬼神使差地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对啊,我怎么忘了他呢?谁知道呢?说不定,君默言就是那块可以攻玉的石头呢?

反正咱也不白花他的银子,就当跟他借——过后赚了钱再还他就是了,大不了再加点利息。嘿嘿,他占了我名义上老公的位置,害我把不到俊男,总得补偿补偿我,对吧?

心动不如行动。我匆匆梳洗完,带上喜儿就往帐房里跑——这丫头,让我的“一夜未归”吓坏了,这回说啥也不肯让我单独行动了。没办法,只好带着她了。唉,做女人难,做一个古代女人更难哪。

“小的刘辉,见过王妃。”一个中年发福身材矮胖的男子,远远的见到我们一行人,立刻迎了出来,向我行礼问安。

“恩,不必多礼。”我微笑着向他点头,一边装做不经意地与他闲聊,一边慢慢跨进了帐房:“你是帐房里管事的?”

“是的,小的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刘辉垂着双手神色恭敬地回话,一边低声道:“蠢材,王妃来了,还不问安?”

帐房里面几个埋头在帐本里忙碌的男子见到我进去,全都放下手中的事,齐刷刷地弯腰见礼:“见过王妃。”

“恩。大家不必多礼,我只是随便看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我笑眯眯地扫视他们。

“王妃请到偏厅奉茶。”刘管事将我引到一间环境颇为优雅的客厅让了座,告了罪,便匆匆下去了——诶,该怎么跟他开口提钱的事?

这辈子虽然不是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可家境还算小康。父母一对书呆,只知埋头研究学术,对金钱全无概念。姐姐学业傲人,光奖学金就花不完了,大学又是保送军校,从头到脚国家给包了。所以我一直拿双份零用金,手头从没缺过钱。大学开始在报社兼职,后来成为职业写手,毕业又开一间酒吧,获利颇丰。这伸手问人要钱的事,还真是生平头一回。

刚刚来的路上凭着一股子傻劲,满不当一回事。到了这里,才明白心里想是一回事,真正事到临头,求人的那只手要伸出去,竟是那么的难!正胡思乱想,苦无良策之际,刘管事又匆匆走了进来,堆着一脸的笑,递过来一只信封。

“这是什么?”我狐疑地接了过来,微微讶异——我在此人地两生,有谁会托人带信给我?

“咳,王爷吩咐了,若是王妃来了便交给你。”刘辉垂着手,嘴里恭恭敬敬地回答,好奇的目光不断地偷偷向我身上溜了过来。

“君默言?”我更加百思不解——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讲,还用得着写信?慢着,不对啊,就算是写信,也应该是交给喜儿才对啊,怎么会交到帐房?难道……?不会吧,他有那么好心?!

我按捺住狂跳的心脏,拆开信封,打开一瞧,果然不出所料——里面躺着一叠簇新的银票。全是百两一张,随便数了数,少说也有一千两。哇!发了!

嘿嘿,这姓君的那天说的原来不是玩笑话,更不是客套话——他,是认真的。

持着那一叠银票,我心情愉悦,唇角慢慢地上扬——原来,君默言真的是一块可以攻玉的石头!

第三二章 逸林书社

人胖就喘,财大气粗。我口袋里有了银子,立马来了精神。当下马不停蹄,又转向学校奔去——现在,时间就成了很重要的一环了。能不能成功,就要看我的手脚够不够快了。

直接出了王府西侧门,杀到学校门口一瞧,乐了——正赶上工匠往里送新的桌椅呢。林书桐背对着我,正指挥着仆役摆放那些桌椅,着一身浅蓝的长衫,系一条青色的腰带,沐浴在秋日的晨光里,不知为什么,他颀长的背影看上去竟带了一丝淡淡的忧郁。

“大哥。”我亲热地走了进去,冲他甜甜地一笑。

“你来了,”林书桐掉转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我一遍,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这么快酒就醒了?”

“嘿嘿,又没喝多少。”望着他挑起的眉毛,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家知道错了嘛,大哥就别糗我了。”

“他……没有为难你吧?”林书桐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关心地问了出来——这个他,指的该不是君默言吧?

换做昨天,我一定会翻着白眼回答——切,我自喝我的酒,关他什么事?可现在我刚拿了他的钱,总不好翻脸不认人吧?

“瞧你一脸的喜气,我真是多虑了。”林书桐不等我回答,已径自做出了结论。他掉转头默默瞅着墙角的几盆菊花,牵起嘴角,涩然一笑:“看来,经过昨夜,你们的关系有所改善了,是吗?”声音低哑,几不可闻,似讽又似嘲。

“虽不中,亦不远矣。”我歪着头,心里美滋滋——虽然,跟君默言的关系并不是因为昨天的醉酒而改善。不过,我对他的观感有所改变那也是事实。至于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并不是重点。

“嘿嘿,昨夜真的谢谢你的成全,我的好大哥。”我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向他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哈哈,幸亏他想得周全,偷偷把我从窗户里送进去。不然,让君默言逮到我醉酒,谁知道会不会一气之下,让我的银票全变成蝴蝶飞走呢?

“可我,好象有点后悔了。”林书桐脸色微微一变,黝黑的星眸里闪过一丝黯然,忽然低低说了一句教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他后悔,后悔什么?后悔不该让我喝那么多酒?还是后悔不应该陪我去喝酒?他后悔?最应该后悔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吧?

“嘿,我才后悔呢。”我轻撇嘴角,向他弯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再扮了个鬼脸:“大哥,拜托你把昨天看到的,听到的全都忘掉吧。”

“……”林书桐低低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好似被风一吹便散了。眼睛里恍惚有一抹失意与落寞一闪而过——是吧?我没瞧错吧?一夜之间,他好象变得有满腹的心事。

“你说什么?”我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虽与他对面而站,那句话,却没有听清。

“没什么。”林书桐掉转视线,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一大早就跑过来,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你的学堂?”

“对了,”林书桐倒提醒了我——光顾着聊天,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拉着他走到后院,急急从袖子里掏出那叠银票,往他面前一递:“你看这些钱够不够让我买一间书坊?”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林书桐讶异地瞟了我一眼,接触到我微红的脸,恍然明白,自嘲地轻轻一笑:“原来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嘿,姓君的是挺大方。”我咧唇,好心情地给予他应得的表扬。

“你买书坊做什么?”林书桐微皱了眉头,语气里含了明显的嘲弄:“这可不是个赚钱的行当,投入大,回报低。君默言不怕你败光他的家产?”

“切,大哥你少瞧不起人。”我挺了挺胸脯,横了他一眼:“我偏偏就要赚给你看。”

“这些可不够,”林书桐翻了翻那叠银票,眼睛里闪着复杂地光芒:“你真的想做?好好地呆在家里做你的王妃,不好吗?”

“不够?还差多少?”我有点泄气,闷闷地瞧着他——没想到买下一间印刷厂要这么贵?我到哪里再去找资金?目光转了转,忽然福至心灵,忍不住乐了——嘿,林书桐不就是现成的人选?找他入股,不就得了?有钱兄妹一起赚。

“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林书桐轻轻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脸防备地看着我。

“大哥?我们是不是好兄妹?”我不管,笑眯眯地瞧着他——哈,他倒挺聪明,居然明白我在打他的主意。

“不是。”林书桐横了我一眼,很干脆地否认。

“嘿嘿,我的好大哥,你不会这么无情吧?”我轻晃着他的衣袖,微噘着唇,放低了声音,笑意盈盈地软语相求:“与其每天闷在王府,与昭王相敬如冰,倒不如跟大哥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逍遥自在啊。你也不忍心看我不开心,对吧?”

“跟我在一起,你很开心?”林书桐双眸一亮,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轻轻地问,好象生怕惊吓了谁,声音轻得象梦一样。

“是啊。”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那还用说?总比对着君默言好多了吧?

“怀荫路的那家逸林书社是我们林家的产业,你喜欢的话,就去那里瞧瞧吧。”林书桐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睇着我,摇了摇头:“只希望你不要太快弄垮它。虽然不赚钱,它可是我们林家的祖业。”

书上说古代除了官府,私人刻印书籍的,都是些家境殷实的富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求利,而是求名。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你等着瞧好了,”我兴奋莫名,开心地跳了起来:“放心吧!保证让你赚到笑。”

“傻丫头,有这么高兴?”林书桐感染了我的喜悦,唇角微勾,扬起一个愉快地弧度。

“等一下,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先说好了,我们算是合伙,赚了钱对半分。”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收起笑,正色瞧着林书桐——这书社可是林家产业,他只说让我经营。这利益分配的事不说好,万一到时赚了钱没我什么事,那我不是亏大了?

“切,不用了,小财迷。”林书桐失笑,伸手轻捏了捏我的鼻尖:“我不指望你赚的那点小钱。所以,赚多少都归你,成了吧?”——哈哈,可能突然意识到此举有些唐突,那张白皙的俊颜迅速地染上了一抹绯红,真好玩。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可别后悔?”我轻抿着唇,笑盈盈地斜睇着他——我轻松的态度终于化解了他的尴尬,让他释然地笑了。

“等你赚到钱再夸口也不迟。”林书桐笑吟吟地调侃:“到时亏大了,别到我这里来哭诉,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要全黑雪最好的匠人,最好的设备。”我伸出四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眼睛里精光闪闪,笑得神彩飞扬:“另外,印模的尺寸,我要特制的,比你们平时用的至少要大四到八倍。恩,具体的等我先看了模子再来详谈。”

“那么大?你疯了?”林书桐惊讶地挑起眉毛瞧向我,发出一连串的疑问:“谁会买那么大的一本书?携带也不方便。”

“哈哈,谁说要印书了?放心吧,我不印书。”瞧着林书桐一脸的莫明其妙,我乐得哈哈大笑——林大校长,还是让我来教你见识见识现代的文化事业吧。

我胸有成竹,不顾他一脸的愕然与疑惑,轻快地道:“越快越好,最好在十天之内给我做出来,我付三倍的价钱。这方面你比我熟,所以,你负责帮我找匠人,另外还得替我监督他们的质量。”

嘿嘿,有个管文化事业的大哥还真是好啊,操起来方便还不用愧疚——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对吧?

第三三章 色狼当道

不花一个子,就得到了一间书社,我心情愉快得不得了。告别了林书桐,出了学校大门,才觉得肚子饿了起来——这才想起,从早上醒来我就一直在为我心中的宏图大业而奔走,根本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的五脏庙。

雅香居的食物虽然好吃,可我昨晚才在那里喝醉了酒,今天有些不好意思又往那里去了——怎么也得过个三五七日的吧?

涌金路太过繁华,商铺林立,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多,我也不敢从那里经过——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可不能再乱花银子了。

“小姐,咱们去夕照楼吧。”喜儿见我拿不定主意,笑着给我提建议:“那里风景绝佳,翡翠水晶肘子更是一绝,离怀荫路也近。吃完了还可以顺便到书社去瞧一瞧。”

嗬,这小丫头还真机灵,猜人心思那叫一个绝。跟了我这么几天,已经摸准了我的脾气了——在旁边听了我跟林书桐的对话,就知道我肯定忍不住要去瞧一瞧“自己”的书社。

“那好吧,就依你一回。”我笑吟吟地斜睨了她一眼,兴冲冲地跟着她往庆春路走去。

“小姐,你真的想当书商?”在夕照楼的大堂里坐定,随意点了几样小菜。在等上菜的空档,喜儿终于憋不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发问。

“是啊,你觉得能行吗?”我懒懒地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回答——恩,这里处在山坡上,地势高,若是傍晚来此,楼上的视野广阔,边赏夕阳边喝酒,倒的确是个惬意的去处。

“我认字不多,哪里懂这些?”喜儿神色微微有些扭捏,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说:“不过,连大少爷都说难的事,小姐为什么一定要做呢?”

“他觉得难,我就一定不行吗?”我有些失笑——这是什么逻辑?

“可少爷是咱们黑雪国第一才子啊。”喜儿微微有些不服气,据理力争。

“我不也是黑雪国第一才女嘛?”我哈哈笑,见到她瞬间变得绯红和不自在的俏脸,忍不住坏心地想为难她:“喜儿,你觉得我们兄妹这两个第一,谁更强一些呢?”

“恩,论学识少爷与小姐自然是不相上下。”喜儿歪着头想了想,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诚实地道:“可这经商不比做学问。小姐虽然聪明,到底是个女子,怎么比得过男人?”

啧,居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主子的威风?女人怎么啦?谁说女人一定比不过男人?不行,我得乘早给她洗洗脑,免得她胳膊肘老向外拐。

“喜儿,开一间书社是不是要很多钱?”我憋住笑,不动声色地抛下诱铒。

“当然,别的先不讲,听我爹说,光备齐那一套铜活字,当初林老太爷就花费了十多万两银子呢。”喜儿一脸认真地回答——咦,她倒挺懂行?居然知道活字这个术语?

“喜儿,你爹是干什么的?”我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

“我爹是负责书社雕版的师傅。”喜儿微微红了脸,浅笑着道:“小时候,爹爹常常带我到书社里玩。”

这就难怪喜儿聪明伶俐,身上总带着点灵气。我轻轻点头,淡淡一笑,接着话锋一转:“可是,那么贵一间书社,刚刚大哥是不是已经把它送给我了啊?”

“呃……是。”喜儿一怔,她不笨,马上明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急得俏脸通红,噘着嘴唇,不满地分辩:“那怎么相同?少爷是让你,他没跟你争啊,不能算你赢。”

“那没什么不同。”我淡淡一笑,冷冷地道:“商场如战场,不论过程与手段。重点是:我不花一文钱,得到这间书社;大哥平白损失了十多万,这就是结论。记住:在商场上,别人不会管你失败的理由是什么,输了就是输了。懂了?”

“小姐……”喜儿讷讷地瞧着我,那眼光竟好象看着一个陌生人。

“好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我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嘴巴轻轻向门外一呶:“我去买个小面人,你先在这里等我。”

刚刚经过时,我就看到了,一直被它那丰富的色彩,栩栩如生的形象所吸引。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呃,买个小面人,应该不会影响到我的计划吧?

“小姐,还是我去替你买吧?”喜儿略略有些不安,欠着身子询问。

“不用,我要自己选。”我头也不回,轻轻摇头拒绝她的好意——这逛街购物的乐趣就在这精挑细选之时,别人代买还有啥意思?

犹豫了好久,终于选定了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嘿嘿,那个司马相如,儒雅飘逸,俊秀斯文,我看着怎么那么象林书桐呢?待会拿去讨好一下林大学士。嘻!

拿着选好的一对面人,我喜滋滋地往夕照楼走去——咦,大厅的气氛怎么不对劲?我疑惑地朝着漩涡中心瞧去——忍不住气血蹭地一下就往脑门顶上冲,全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了。

偶滴神啊!就在我去买面人这个空档里,喜儿居然被人调戏!我梦寐以求的画面终于出现了!虽然被调戏的不是我,有点小遗憾加失落。可是,没鱼虾也好啊!

我满怀热切地环顾四周——在这个时刻,不是应该出现一个俊逸潇洒的帅哥来英雄救美吗?为什么现场一片静寂?

只见喜儿缩着肩膀,俏脸涨得通红,头垂得低低的几乎要抵到桌面,双手死死地揪着衣角,害怕得全身都在发抖。

在她的对面,大刺刺地坐着一个绵衣华服的公子哥。身材高壮,前襟故做潇洒地大开着,露出一片恶心的黑漆漆的胸毛。油头粉面,脸圆似饼,一双大大的死鱼眼睛闪着色迷迷的光。厚厚的嘴唇咧得大大的,瞅着喜儿,只差没有往下掉口水了。

在他的身后,站着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家丁——怪不得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一个个都做了缩头乌龟。

“小姑娘,一个人吃饭不寂寞吗?本少爷陪你啊,哈哈!”油面大饼男一脚踩在长凳上,一只手叉着腰,咧着一口黄牙,笑得畅快淋漓。

“哈哈哈!”身后的家丁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唉,这黑雪国的侠士都死光了吗?我左右看了看,确定真的没有英雄藏在附近——好好的一次机会,平白浪费掉了!叹了口气,只得走上前去,伸出插着面人的木签,轻轻触了大饼男的衣角一下:“对不起,借过一下。”

“小姐,你来了!”喜儿听到我的声音,欢喜得跳了起来,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袖,好象生怕我跑了一样。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抛了个安抚的眼神给她。

“这位公子,下人无礼,不知可曾得罪了阁下?”我微微欠了欠身,淡淡地瞧着大饼男。

“呃……那倒没有。”油面大饼男没料到我如此彬彬有礼,一时不禁怔住。

“如果没有,那请尊驾移开。”我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我们主仆二人要用膳了。”

“嘻嘻,不就是一顿饭吗?本少爷请客!”油面大饼男见我态度谦恭,语气软弱,身边又没带男仆。立时来了精神,不但不走,反而一屁股坐了下来,肥胖的五指用力拍在了桌上,笑容猥亵,气焰高涨——连带着桌上的碗盘也一蹦老高。

“怎么办呢?我不想让你请诶。”我笑盈盈地扫了眼桌上的那碟翡翠水晶肘子,斜睨着他,轻撇嘴角,意有所指,放缓了语速,慢慢却清晰地道:“因为你有胸毛,象一只没有拔光毛的大肥猪,恶心得让我想吐!”

第三四章 又见故人

“哈哈哈哈!”大厅里静默了几秒,然后轰笑声便象火山爆发一样响遍了每一个角落——可怜的老板,我估计他的招牌菜翡翠水晶肘子的销路从此会直线下跌。

“臭娘们,找死!”终于意识到我在捉弄他,油面男气得七窍生烟,怒吼一声,双手用力一抬,当场便将桌子掀翻在地。

“哗啦”“咣当”顿时汤汁四溅,一阵阵杯盘碗盏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小姐,没事吧?”喜儿掩着唇,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又是忧心地瞧着我。

我早有准备,拉着喜儿闪身便避了开去。冷笑着傲然斜睨着他:“你若是不怕我夫君昭王日后找你的麻烦,就尽管打啊!”

嘿嘿,本姑娘也是有所恃才无恐的!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咧——我乃纤纤弱女子,手无寸铁,只能打君默言的牌子,用身份压他了!对付这种恶人,也不算欺负了他!

“妈的,昭王了不起吗?不过是一个马贼罢了!”哪知道他根本不买帐,狂吼着向我扑了过来:“小的们,给我打!”

“快跑!”见势不妙,我大喝一声,用力推了喜儿一把。随手从旁桌上捞起一碗菜,披头向他摔了过去。油面男一脚踩在地面的油渍上,顿时跌了个嘴啃泥。我乘机夺路便往门外冲去。

“小姐!”喜儿尖叫一声,还没跑出三步远,便很没用的被桌子绊倒,让那群家丁一拥而上,抓了个正着。

我叹了一口气,只得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喝道:“住手,放开她!”——这么顿一顿,立时又让他们围了起来。好在他们顾忌我王妃的身份,只将我团团围住,倒也不敢真的动手来抓我。

“妈的,你再跑啊!”油面男怒冲冲叫骂着,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头上挂着菜叶,眼角一块淤伤,脸上淌着油汁。那模样,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哈哈哈!”我指着他捧腹狂笑。

“臭婆娘,叫你笑!”油面男面子里子全丢光,恼羞成怒,捏着拳头向我脸上狠狠一拳揍了下来。

“小姐!”喜儿哽着喉咙,尖叫了起来。

我知道躲不过去,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呜!真是流年不利啊,调戏就没我的份,挨打倒是摊上了,到底谁才是主子啊?

“佑礼!”

咦?那一拳为什么久久不见落下来?心知有异,我慢慢地睁开眼帘,对上的却是一双既是怜又是爱还夹着点怨的黑眸。

我眨了眨眼睛——他,不是林书雁的男友江子枫吗?

油面男的那双巨灵掌,被稳稳地捏在江子枫的那一双铁拳里。

“姓江的,你少管闲事!”油面男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江子枫的控制。他脸涨成青紫色,气急败坏地低吼。

“萧偌礼,她可是昭王妃,我劝你还是三思而行才好。”江子枫冷然的目光轻轻掠过我,淡淡地停留在油面男的身上,无所谓地道:“再怎么说,昭王也是皇上的二哥。据我所知,皇上与他可是手足情深得很。如果你不怕动摇令姐在宫中的地位,受到伯父的责罚,只管请便。”

“这……哼!算你今天运气好!”看来江子枫戳中了萧佑礼的死穴。他面上阵青阵红,终于悻悻然一甩袖子:“臭娘们,下次别让我遇到你。我们走!”

说完话,带着那一众家丁,推开瞧热闹的路人,浩浩荡荡地消失在长街之上。

“切,谁怕谁啊?”我冲着他的背影扮了鬼脸,掉过头来接触到江子枫讶异的眼神。

他今天没有喝醉,整个人显得干净而清爽。一身紫色的长衫,系着白玉的腰带。一头浓密的黑发用一条紫色的绸带高高束起,露出轮廓鲜明的五官,挺直饱满的鼻梁,方正酷帅的下额。

他微蹙着浓眉,不赞同地瞧着我:“逍遥王心胸狭窄,气量最小,又爱护短;萧贵妃颇得圣眷,封后呼声日高,你何苦与他家对上?”

“他自己没说,我怎么知道他是哪根葱?再说,是他先调戏喜儿的。”我撇了撇唇,不以为意——逍遥王是王,昭王也是王,大家王对王,我还占着个理字呢,怕什么?

“你变了。”江子枫扫视我周身一遍,忽然轻轻一叹,语带怅然。

“谁不会变?”我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灼灼的视线。

“看来,坊间的传闻有误。”江子枫默默地与我并肩而行,苦涩地低语:“你对昭王妃的身份适应得极好,居然还知道拿出去唬人。”

“哎呀,都弄坏了。”我微微赫然,急忙顾左右而言他。拿起那两个小面人,故做懊恼地低叫——他是林书雁的男友,听到那句话,心里一定极不舒服吧?

“你以前,这种东西连正眼也不会瞧一下的。”江子枫轻瞟了我手中挤压得不成形的一团彩泥,淡淡地指出——却如一阵惊雷直直地敲进我的心房。

他对林书雁了解太深,很容易就会看出我跟她除了长相相似,个性其实完全不同。我,实在应该避着他一些才是。

“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了头急急往回走——经过这么一闹,今日已完全失去了兴致了。

“雁儿,听说你办了一间蒙童书院?”江子枫闪身拦住我的去路,双眸静静地直视着我,声音低沉暗淡,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抑郁:“还听说你在国子监里替蒙童找先生,是吗?”

是又怎么样?反正再怎么没人,我也不可能会找他来教书啊?我暗暗翻了个白眼——那么大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谁受得了啊?

“为什么不找我?难道我不够资格?”江子枫低低叹了一口气,黝黑的眸子里染上一层萧索。

“呃……已经找到人了。”随口塘塞。

“谁?”刨根问底。

“张幄。”我推!

“那我可以教他们音律,作画,写对……”不死心。

“他们还太小,暂时学不到这些。”我挡!

“我是武举,可以教他们些强身健体的功夫。”继续纠缠。

“我开的是书院,不是武……”我……堵不堵?

等一下,他有考武举?我记忆绝佳,迅速在脑海里翻出武举资料对比,却是查无此人。我双眸一亮,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从心底升了起来。

“你的功夫有多好?我的学生可不拜在不学无术之辈的门下。”我轻抚着下巴,故做冷然地打量着他,象屠夫在盯着一块上好的猪肉——怪不得他长得象中世纪的骑士,原来也是个练家子!

“哼,只要我想,武状元是手到擒来。”江子枫傲然斜视着我,语气狂妄,自信满满。

“吹牛!那你为何不去考武状元?”我心中窃喜,面上却故做不屑——我要的就是他的这份自信!

“你不是都知道?你和家父向来都不赞同的。”江子枫讶异地瞥了我一眼。

“要想进我的书院也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向他招招手,附耳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偏着头冲他嫣然一笑:“怎么样?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江子枫剑眉轻蹙,定定地瞧了我半晌。忽然哂然一笑:“不用三天,我现在就答应你。”

“那好,后天开张大吉,你可千万不要迟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钱钱,冒点险也是值得滴!

第三五章 星星之火

目送江子枫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我这才咧开唇绽开了一个好大的笑容——哈哈,老天要我赚大把银子,我是想挡也挡不住啊!

“小姐,他是谁啊?怎么你看到他好象很开心?”喜儿一脸的好奇。

“还能是谁?书院新请的先生呗。”我浅笑着随口应付——小丫头,跟着我变精了,啥事都想打听。

诶,今天喜儿已遭调戏,按概率来算,再遇色狼的机率不大。我也懒得再逛了,于是在路边随便买了点零食填了填我的五脏庙。再顺路走到逸林书社。

管事赵中已接到林书桐的通知,在此躬候我多时了。我也不跟他废话,立刻让他带我去瞧了模版,订下了尺寸,再交给他去办。赵中看样子就是个忠诚老实之人,虽然满脸的讶异,嘴里却二话没说,拿了图纸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林家老太爷倒是挺会挑地方的。这逸林书社居于两条街道的交汇处。离最繁华的涌金路两条街,有点偏却又不会太偏。环境清幽,门庭开阔——恩,古代就这点好了,地广人稀。到哪里都不怕地方不够用,不比现代寸土寸金。

弄好最关键的一环,我松了口气——算了,人不能太贪心,今天有这么多收获已经足够了,还是打道回府吧,别让姓君的抓住我的小辫子。

踏上豫章路,刚拐一道弯,远远已看见学校门口热闹非凡——那十二个小鬼头居然齐刷刷地挤在那里,围着林书桐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林大人,我娘说了,让我把这只鸡给小雪姐姐送过来。”

“林大人,我爹叫我来看看有啥能帮得上的?”

“林大人,这些花生……”

“林大人……”

林书桐显然没有经过这种阵仗,被那群小鬼围住那一顿狂轰滥炸,搞得他昏头转向,手忙脚乱。

“小鬼们,姐姐不在,你们就欺侮我大哥啊?”我微笑着走了过去,笑睇了林书桐一眼——可怜的人,居然一头一脸的汗。

“雁儿你来了?”林书桐转头瞧见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小雪姐姐!”小鬼们欢呼一声,弃了林书桐,一拥而上,围在我的身边。

望着那十二张如花的笑靥和他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喜欢和感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我忍不住有点小惭愧——可谁让咱大把大把的银子已经花出去了呢?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说什么也得赚回来吧?

没办法,我现在也是独在异乡为异客呢。狠狠心,眼一闭,折腾吧!不折腾他们,我折腾谁去啊?

“等一下,一个一个来,慢慢说。”我笑眯眯地瞧着这十二个小萝卜头——他们的父母全都是在国子监里打杂的仆役。年龄最大的莫心言十一岁,最小的沈觉明八岁。除了二丫和双杏是两丫头,其他一水的男孩子。

十二个小鬼大大小小高矮参差不齐,衣服也五颜六色,杂乱无章,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嘿,他们可都是我心目中的儿童团员,是革命的种子,是可以缭原的星星之火,我的宝贝疙瘩。我还指着他们给我赚银子呢!这副模样怎么拉得出去?

不行,看来我得替他们重新包装一下,给他们改头换面。到时以崭新的面目出现在冰雪城的大街小巷。成为冰雪城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得,反正已经投资了,不妨再大方点。

“来来来,咱们别在这里碍大哥的事了。”我拍了拍手,呦喝一声:“孩子们,想不想去昭王府参观参观啊?”

“想!”哇,还真是一呼百应,场面相当壮观哪。

“雁儿?”林书桐微皱了眉头,不赞同地瞧着我,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向他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反正王府那么大,闲着也是闲着。君默言这时多半也不在家,我带些小客人回家玩玩,他总不至于为这么件小事,事后来找我的麻烦吧?

再怎么说,我在昭王府也算半个主人。况且,直觉上,我总觉得君默言虽然冷淡,倒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孩子们,到了昭王府可得听姐姐的话,不得大声喧哗,更不得随意走动,知道了吗?”林书桐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我的脾气,只得转而叮嘱那群小鬼们。

“是,林大人。”十二个小鬼齐声应答,声音清脆悦耳。

“好了,大家出发吧。”

守门的侍卫见我带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小鬼头,浩浩荡荡地回来,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那群活泼的小鬼乍一见到这些拿刀带剑的待卫,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大家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先进门。诺大一群人,堆挤在王府大门外,一时间竟变得鸦雀无声。

“走吧,姐姐请你们来做客的,怕什么?”我微笑着牵了沈觉明的小手,率先跨进了大门——候门深似海,封建社会的阶级等级观念深入人心,连小小的孩童都明白这个道理啊!

那群小鬼怯生生地跟在我的身后,慢慢地走进了昭王府的大门。到底还是孩子,那些最初的敬畏,在见到眼前花团锦簇,气派威严的亭台楼阁之后,慢慢地被兴奋之情所取代。渐渐又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小雪姐姐,这真的是你的家?”二丫一脸羡慕地仰望着我:“好大好漂亮啊,要是我也能住到这么漂亮的地方,那就好了。”

这里虽然漂亮,对我而言最多只是一个华丽的客栈,并不能称之为家。我,终究只是一个过客罢了。家应该是充满温馨与温情的地方,是可以让人从肉体到精神都能彻底放松的场所。不过,这种艰深的道理,一时也无法跟她解释得清楚,我只有轻轻抿唇,笑而不语。

“做梦吧你。”淘淘一脸的讪笑,故做老成,毫不客气地打击她的自信:“这里可是昭王府,以你的身份,八辈子也别想住进来。”

“人家只是幻想一下嘛,难道这也不行?”二丫委屈地瘪了瘪嘴,气弱地小声分辩。

“二丫,别听淘淘瞎说。”我微笑着睇了她一眼,柔声道:“只要努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天生比别人高贵,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这个志气。”

“小雪姐姐的意思,只要有志气,然后再努力,就可以达到目标?”沈觉明这鬼灵精,马上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瞧着我。

世上的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有些事情,不管你如何努力,都是不可能做到的——比如爱情,并不是付出与回报都成正比的。再比如,我想当国家主席。还比如,我梦想立刻回现代……

不过,对这群小鬼,我不想过早打击他们的信心。他们那么小,未来充满希望,拥有无限可能的发展空间。

“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努力过了,就算到最后不成功,你也不会后悔。”我略略思考了一下,有所保留地回答。

36

一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不多会,织锦楼已经到了。想着前几天我在这里引起的那场“刺客风波”,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呆会她们发现我的身份,会是一种什么表情?

“福婶,王妃来了。”喜儿机灵地走在前面,扬声高喊,算是为我通报了身份吧。

“小的福玉,见过王妃。”胖胖的福婶急匆匆地奔了出来,慌慌地向我曲膝行礼,一双眯眯眼睛满是讶异,圆圆的脸上微微见汗。

想必她搞不懂我为什么突然来此吧?传说中的林书雁又是个极挑剔之人,她的诚惶诚恐也就不难理解了。

“你就是福婶?听说这织锦楼的人手调配,用品采买,日常用度等一应事物都归你管,是吗?我微微一笑,不跟她绕圈子,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而来。

“王妃请上坐。”福婶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回话:“是的,承王爷看得起奴婢,这些杂事向来是小的在经管。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她的态度如此谦恭,倒教我有些始料未及。原本以为,以我在昭王府的地位,会受到几句冷言冷语呢。

再一细想,我不禁了然——今天早上我从帐房里拿了那么大一笔钱出去一事,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自古以来,这种在深宅大院里做事的妇人,都拥有极其灵敏的触觉。哪个主子得宠,哪个主子掌权,她们都了若指掌。风吹两边倒,一个个全精得象猴子,绝不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想来,如果那日我混进织锦楼时,有她在场,恐怕没有这么顺利。也就不会引发后来的那一场大的波动了。

只不过,仔细一想,她这番话也算是绵里藏针了口看似恭敬,其实拿昭王的身份在压我呢——她这差事可是王爷安排的,我这后来的不怎么得宠的王妃就别来掺和了,是这意思吧?

“福婶,今日我来,也没有别的事。”我款款地在椅子上坐定,扫了身后十二个小鬼一眼。微微一笑,放柔了声音,缓缓道:“后天我的书院可就要开张了,想让这些小家伙们都穿上一件簇新的衣裳,添些喜气。王爷的面子上也好看些。”

“小姐,你特意带他们来,原来是要给他们做衣裳的?”喜儿一怔,忍不住插了一句。

“对啊。”我轻瞟她一眼,淡淡地道——不然,她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跑来这里做什么?

十二个小鬼又惊又喜,面面相砚,忽然福至心灵,齐声道:“多谢王妃。”——嘿嘿,算他们聪明,没有叫我小雪姐姐,否则,传出去,又少不得一番解释了。

“怎么样?能办到吗?”我不再理喜儿,掉转头继续询问福婶。

“后天就要?时间上的确有点赶。“福婶讨好地朝我一笑,脸上忍不住带了些自傲的神情:“这要是在别处,那就真的难于登天了。但全京城谁不知道咱们织锦楼的绣娘做起活来又快又好?既然王妃开了口,那还有什么说的?咱们做下人的,就算拼着这两天不吃不喝,也得想尽一切办法替主子把事办得妥妥当当的啊。”

“那就好。”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只不知主子要挑些什么料子?若是府里没有的,还得尽快去采购。”福婶见吹了半天牛,又拍了半天马屁,我无动于衷,也感无趣,于是识趣地转了话题。

“料子嘛,倒不必一定要最好的,就在府里现有的布料里挑好了。不过,颜色一定要喜气的大红。”虽然我不迷信,可开张嘛,还是讨个吉利的好。再说了,我图它个醒目,往人堆里一站,总是最显眼的那个。

“这可赶了个巧了。库中正好有一批王爷大婚时府里下人裁衣裳剩下的料子,倒可以一用。也免得浪费,不知王妃意下如何?”福婶一边说着,早有人捧了衣料上来给我过目。

“行,就给他们量尺寸去吧。”我哪里懂什么布啊?胡乱瞟了一眼,瞧着那颜色也亮丽,便点了点头:“先裁这一批,明儿个府里来了新料子,再给他们一人裁两身冬衣。那个不急,可以慢慢来。”

“秋菊,阿珍,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做事?”福婶躬着身退下去,掉转头冲着那堆正好奇地探着头向这边张望的绣娘们大声呦喝了起来:“阿桃,还不给王妃奉茶?”

听到吩咐,阿珍,秋菊立刻走过来开始给小鬼们量尺寸。

“王妃,请用茶。”阿桃小心翼翼地捧了茶盏,带着一脸谦卑的笑容,恭恭敬敬的莲了过来。

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触到我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愣神,猛然醒悟过来“啊!”地一声惊叫,手一抖“啪”地一声,连茶带盏掉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唉,可惜了那只上好的青花描金细釉茶杯。

“阿桃,要死了,还不快给王妃认错?!”福婶又气又急,一边厉声低喝。一边欠着身子,一脸的土色,连连向我道歉:“请王妃恕罪,她粗手粗脚惯了,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没关系,一时失手罢了。”我轻轻摆了摆手,朝阿桃略挑了一下眉毛,微微一笑:“是我吓着她了。”

“不。”听到我这么说,阿桃更加确定了我的身份。许是想起那日她在我面前说的那番肖想君默言的话,血色迅速地从她脸上褪去,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奴婢不该乱嚼舌根,奴婢知道错了,请王妃恕罪!”

“起来说话吧。”我站起来,偏身躲开她的跪拜,皱了皱眉头:“不过打破一只杯子罢了,我也没说要罚你,何必吓成这样?”——看来,她以为我是兴师问罪,故意来找她的碴了。

唉!真没劲,本来想捉弄她们一翻的——古人动不动就下跪这一套,我实在有些受不了。刚巧这时十二个小鬼的量身一事也已完成。算了,还是不玩了,我闪。

“王妃?”阿桃疑惑地抬眼瞧我,不敢起来,有些不相信我会如此轻易放过她。

“去做事吧。”我叹了一口气,不再理她。起身欲走,眼角忽然瞄到阿珍手里正捏着一样东西,往布料上划线。

我心中一动,走到阿珍旁边,拈起她正做记号的一块划粉,仔细瞧了瞧,又在布上随手划了两笔,朝福婶扬了扬手:“这东西可不可以给我一些?”

“这玩意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王妃若是喜欢,又有何难?”福婶一脸惊讶,颠颠地跑去房里,不一会儿端了一只小木盒过来,里面有粉红,淡蓝,银灰,纯白……好几种颜色的戈粉,多为半圆形口薄薄的一片,排得整整齐齐,到也挺好看。

嘿,不知道这意外的收获,算不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交给我吧。”喜儿急急伸手,机灵地从旁接了过去。

“衣裳裁好了,送到蒹葭院就是。”我站起身,带着那群小鬼继续昭王府的探险之旅。

这些日子,我天天尽记挂着往外跑了,好好一个美得跟公园似的昭王府,倒没怎么参观,超这个机会,一次游览一遍吧。

“那是什么地方?”我指着仿佛建在云端,只隐隐露出一角的山顶石亭,饶有兴致地问着喜儿。

“这里是王府的后山,名为玉山。山势极险,背靠天雪河,素有京城第一山之称呢。那上面就是流杯亭了,听说咱们王爷的母妃,玉贵妃未出阁前,最喜欢到那里赏月吟诗了。”喜儿流利地把她所知的情报汇报给我听。

“真的?那我倒要去瞧瞧,看是不是名实相符?”我兴致勃勃——这么好的去处,当然得见识见识了。京城第一山呢!

“小姐,听说那里闹鬼,还是别去了吧。”仰头望向那稳居于悬崖峭壁之上,隐身于白云深处的石亭,喜儿牵着我的衣角,皱着小巧秀气的鼻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有鬼?我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嘿嘿,根据我的经验,通常有鬼的另一个解释就是有故事。

“孩子们,谁先冲到那坐石亭的,奖一个面人!”我不理喜儿,笑眯眯地发出号召,率先拎着裙角,撤开脚丫顺着琬蜒陡峭的山道,一鼓作气往山顶冲了上去。

“冲啊!”大伙欢呼一声,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往上爬——这群小家伙,刚做了新衣,心里正美得很,憋着一股子,逮着机会还不可着劲撒欢呢!

“小姐!”喜儿柳眉给竖,鼓着腮帮子,气得跺了跺脚。

“哈哈,你来追我啊!”我回过头,向她扮了个鬼脸,继续往山顶跑——才不担心她不跟来呢。

“等等我啊。”喜儿拿我没辙,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跟在身后,追了上来。

“呼!”十分钟后,我脚已软了,累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而抬头望,那石亭好象还在遥不可及的云深之处。回头看看,十几个人已完全走散,稀稀拉拉,缀在坑蜒的山道上,象一条散落的珍珠项链。

“小姐,还是回去吧?”喜儿喘着气爬到我身边,一屁股坐到路边的石椅上,小声央求着我:“天快黑了,别玩了。”

“都已经爬到这里来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再说,啸天他们只怕都快到山顶了。”我放柔了身子靠在喜儿身上喘气,望望山顶的石亭,终究有些不肯死心:“天黑就天黑,怕什么?左右是在王府里,还怕走丢了不成?”

想不到看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流杯亭,真要爬上去,却烦耗时费力。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我的好胜心——如果连王府里的一座后山都不能征服,还厚着脸皮谈什么开创大业?

一路走走停停,半个小时后,我终于置身于那座以黑白灰三色大理石砌成的流杯亭之中了。那一群小鬼陆陆续续到达,或坐或站,歪歪斜斜,合都累得不成人样。

一轮红日西沉,在暮色苍茫之中,云雾笼罩着石亭。亭下河水滔滔,碧波干顷,似一条银白的蛀龙琬蜒曲折。在夕阳的掩映下闪着点点金芒。

山下华屋广厦,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远远望去,竟似散落的一只只彩色的蘑菇,点缀在一片苍翠的树林之中。

“哈哈,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猎猎的山风,掀舞起我的衣被。我脚踏石凳,伸展双臂,迎风而立,纵声长笑,豪气万干:“我终于征服了世界!”

“小雪姐姐……”有人轻轻地牵动着我的衣角。

我低头一看,原来是双杏----她怯怯地仰望着我,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泪花,神情满是惶恐。
“什么事?”
“沈觉明,不见了。”

37

“ 不见了?是不是落在后面了?”我心中一惊,连忙回头扫视了一遍那堆歪歪倒倒挤做一堆的人群一一果然不见那机灵聪明的小家伙。

“不是,觉明本来一直跑在我们前面的。”淘淘眨巴着眼睛,偏着头疑惑地道:“奇怪,我还以为他会比我先到呢,结果到现在还没来。”

“他会不会先爬上来,然后躲在哪个角落吓唬我们?”莫心言撇了撇嘴角,显得有些不屑:“那家伙,老喜欢做些出奇不意的事,我早习惯了。”

“应该不会啊,我第一个上来,一直都没看到他的影子。”周啸天摇了摇头,十分有把握:“他不可能比我跑得还快。”

“别再瞎猜了,大家先在这附近找找吧。记住,别落了单,也别走远了。我一叫可都得回来。”我心中微微有些发慌,此时也只得先镇定下来,指挥大家分头找人。

糟糕,可别让我这乌鸦嘴说中啊!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要是天黑前找不到人,那可就麻烦了!虽然是在王府之中,可万一他不慎掉入天雪河中……我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心,莫名地揪紧了起来。

“觉明~~~!”

“沈觉明~~!”

“明明,你出来啊!”

众人的呼喊,被山风吹散,消失在旷野之中。

不行,这样盲目叫喊,显然不能解决问题。天色越来越晚了,得先把小鬼们送下山口不然到时再走丢或者失足摔伤一个,更加麻烦。

“喜儿,你先带小家伙们下去。”我把他们叫拢来,咬了咬牙,做了决定:“下去之后,立刻去找王爷,教他带人来搜山。”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我的面子了。只要君默言能帮我找着了人,什么训斥的话,我都愿意接受。

“小姐,那你呢?”喜儿吃惊地瞧了我一眼,显得有些迟疑:“你不下去吗?”

“你先下去吧,我再找找。放心,我这么大一个人,有分寸的。”祸是我闯的,哪还有脸先回去?当然得找啦,找不到也得找!

“小姐,让我留下来找,你先回去吧。”

“小雪姐姐,我也留下来。”

“我也不走!”

大家伙一时象炸开了锅的油,乱轰轰地闹了起来。二丫、双杏两丫头早吓得眼泪汪汪了。

“听话,都下去,谁也别给我添乱!”我提高了声音,两眼一瞪,厉声喝道:“再争下去天可就全黑了,还不快走?”

“小姐,那你自己可要小心啊。”喜儿噘着唇,眼睛一下子湿了。

“行了,就在自己家里呢,还怕野兽叼了我去?”我不耐地催促她:“别罗嗦了,赶紧走吧。”

喜儿带着那帮小鬼头一步三回头,终于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我静下心来仔细分析——这里再怎么山势陡峭,总是在王府之内,野兽之类是肯定没有的。天雪河看着近,其实也还隔着一段距离,按说不可能直接掉到河中。上山的路是人工开凿的,只有一条,不可能出现迷路的情况。

那么剩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小家伙中途遇到什么新奇的事物,被吸引了,走上了岔路?

天边只剩落日的余辉,透过树影的缝隙,照着幽深暗淡的林间。强劲的山风椋过树梢,卷起无数落叶,发出哗哗的响声,衬得周围的环境越发的诡异。静寂的山路上只余我一人的脚步,竟显得说不出的阴森。

我沉住了气,慢慢从流杯亭开始,一路往下搜。怕错过了,不敢走得太快,喊一声又停下来侧耳细听。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密林之中横生出一条琬蜒的小道吸引了我的视线。

小道上遍生荆棘,几乎被蔓生的杂草与灌木所淹没口大人得弯着腰才能勉强通过。我有一种直觉——沈小鬼就是从这里钻进去了。

想了想,我撕下一条裙边,系在入口处,做了个记号,这才一咬牙弯腰钻了进去。

山里怪石林它,石上满布青苔,苍翠欲滴,各种古木参天,夹有修竹如篁,无数不知名的野花肆无忌惮地盛放着……这一切隐在雾色里美得那么的不真实,若是平时见了,不知道该是怎样地欢喜雀跃。可现在,我却无心欣赏。

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四面树影幢幢,万赖俱寂。偶然有归林的小鸟被我的脚步声惊起,扑腾着翅膀从我头上掠过。走着走着,已完全找不到方向。

我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我,可是几次回头,却什么也没有。我紧走几步,可背后的脚步也急了起来,我停下来细听又什么也没有口想起喜儿的话,我吓得汗毛直竖——不会真的有鬼吧?

妈呀,风里隐隐传来了哭声!当下慌得我拔腿就跑,刚跑两步,醒悟过来了 我不是来找人的吗?有哭声证明找到了,我跑什么啊我?

“觉明,是你吗?”我深吸了一口气,大喊了起来。

“呜呜……小雪姐姐,我在这。”咳,原来还真是这小家伙!

我又是欢喜又是吃惊,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得,那小家伙缩成一团掉在一深坑里,仰着头哭得快没气了呢。

“好你个捣蛋鬼,把姐姐的魂都快吓没了,你知道吗?”我掐着腰站在坑边,指着他鼻子一顿好骂:“我只让你爬山,谁让你钻洞来了?”

“呜呜……”他拼命地举高了双手,天色太暗,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到底捧了个什么宝贝。

“得,等着啊,姐姐救你上来。”那个坑看上去年代久远,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滑不留手。呈倒三角形,从下面爬上来只怕是不行的了。

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可以攀提的藤蔓。想了想,只得再牺牲我的裙子了——好在古代的裙子层层叠叠的,平日我老嫌它既费布料又累赘,原来关键时刻还是有大用场的啊。

坐在地上撕了半天,把它结成一条绳索,用手拉着试了试,发现还算结实。我拿着它,探头朝坑下喊:“觉明,姐姐现在抛绳子下来,你把它系在腰上,系稳了就拉拉绳子,姐姐把你拉上来。”

“姐姐,我够不着。”沈觉明怯怯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

“差多少?”我靠,难道我还得把中衣也贡献出来不成?虽然说现在才刚初秋,可在这山里,晚上的气温也够低的了。

再说了,穿着中衣走出去,就已足够惊世骇俗,若是只穿着亵衣……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啦——比夏天的吊带背心总还多一点布料。却不敢想象大家的口水会不会把我直接冲到天雪河里去?

“行了吗?”没办法,我只得再往前走几步,试探着把身子吊在坑边,努力伸长了手去让他够那绳子。

“只差一寸多一点了,我再跳一次。”沈觉明缩着小小的身子,咬着牙努力往上跳一一很好,还能跳,说明就算有伤也不严重。

“得了,就你那水平,还不如我再往前……啊!觉明快让开!”我撇着嘴,正努力再往前榔。一阵风刮过,脚下突然一滑,然后膝头一麻,身子一歪,收势不住——得,也不用再往下了“啪”地一声撞到洞壁。

我尖叫一声坠了下去,摔得眼冒金星,痛得我直吸气,半天也说不出话——还好,没有砸在觉明身上,要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小雪姐姐,你没事吧?”沈觉明合着眼泪,怯生生地在我上方探出半颗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看我象没事的样子吗?”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完蛋,只怕扭到了关节,左脚痛得没法动弹了。

“呜呜……”他被我一凶,很没志气地哭了起来。

“行了,让我瞧瞧,是什么破玩意让你连命都不要,跑这老林子里来了?”我叹了一口气,斜睨了他死死抱在怀里的那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一眼,懒懒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小雪姐姐,你看。”沈觉明急急讨好地把那只美丽的小生物献宝一样递到我的跟前:“我捉到一只小松鼠,它是不是好可爱?”

“可爱个鬼!”我用力揪着他的耳朵,横了他一眼——很好,就为了一只破松鼠,现在两个人陷在这里,很好玩吗?

“呜……小雪姐姐不喜欢?”沈觉明伤心地抽泣着,一脸失望地瞧着我:“我本来想捉到它,给姐姐一个惊喜。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是捉了准备送给我的?”我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搂住他小小的身子,心中某一处突然变得好柔软好柔软。

“恩,可是,姐姐好象不喜欢。”沈觉明乖巧地偎在我的怀里,低垂了头,伸手轻抚着松鼠美丽的大尾巴,眼底满是懊恼。

“谁说不喜欢?给我吧。”我轻撇了嘴角,无奈地捧过那只罪魁祸首。将沆、沈觉明小小的身子拥得更紧了一些。

“姐姐,现在怎么办?”沈觉明柔顺地枕着我的臂,不安地追问。

“等呗。还能怎么办?”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喜儿这时应该早已经下山了吧?不知道君默言有没有回府?他会不会如我所料派人出来找寻呢?

假如他跟所有的封建社会里那些位高权重,视下人生命如螃蚁的官老爷是一个德性,把喜儿的话当耳边风,那我们不就惨了?等到发现王妃也失踪,再派人搜山,黄花菜都凉了……

突然发现自己太过天真——这毕竟是古代,不是现在人人平等的社会。一条小生命对他们来说,也许真的是微不足道的!我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是不是太傻了?

万一喜儿在君默言这里得不到援助,不知道会不会想到要去尚书府求助?她不会傻傻的一直等姓君的做决策吧?

唉,早知道,我应该事先吩咐她一声的。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觉明到底是个孩子,玩了一天,又受了惊吓,现在终于跟我在一起,有了依靠。精神一放松,躺在我的臂弯里,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夜渐渐深了,月亮已爬上了山坡,穿过树影,从洞口斜照了进来口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仔细打量着四周——身下软软的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松,吸去了大部分的声音。也就是有了它们,才免去了我和觉明筋断骨折的危险。

洞壁很光滑,看上去象个天然的石洞,根本没有可供借力的地方口就算我没有扭伤脚,好象也很难从这里爬出去。何况我还要带着一个半大的孩子,看来,除了等待,已别无他法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姓君的是靠不住了,我还得靠自己。今天天色已晚,被人找到的可能性已经是极小的了。只有先休息好,养足了精神,等天亮了咱想办法自行脱困——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38
“姐姐,快醒醒,好象有狼!”迷迷糊糊中,有人猛力扯我的衣袖。

“什么?”我一吓,惊得差点跳起来,慌乱地四处张望:“哪里?狼在哪里?”

“你听?”觉明小小的身子紧紧地偎到我的怀里,伸出一根手指朝天上乱指——手里还不忘紧紧捉着那只该死的小松鼠。

“哪有?别自己吓自己。”我侧耳细听,除了风声和偶尔的虫鸣,却什么也没有听到。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抚他——我也糊涂了,这里是昭王府,怎么可能有狼?

“听,又在叫。”觉明伸手搂住我的脖子,拼命往我怀里钻。

这回我听清了,夜风里传来清越似龙吟的长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人!我推开觉明,欢喜得跳了起来“啊,好痛!”扭伤的踝关节传来一阵巨痛,害我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喂,上面有人吗,我在这里!”顾不得伤痛,我挥舞着双手,扯开喉咙对着洞口拼命叫喊——早已忘记此时已是深夜,就算有人经过,也根本不可能看到我挥舞的双手好不好?

“雁儿?”当林书桐那洋厚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兴奋莫名,竟真的觉得听到了天簌之音。

“对对对,是我,是我!”终于等来了救星,我激动得声音哽咽,差点掉下眼泪——在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我的内心其实并不若我想象中那么的坚强!

微风飒然,一条人影已从头顶掠过,轻盈地落在了我的身旁。

“大哥,你终于来了?”我喜出望外,哪记得那么多,单脚跳过去死命地抱住了他的腰:“还以为你不会管我的死活,想不到这么晚了你还来找我,呜,真的好感动!”

“雁儿,你没事吧?”林书桐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轻轻却坚决地把我拥在了怀中。

“呃……总之,谢谢你了。”突然发现沈觉明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我顿时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轻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扶住洞壁,稳住身形,忍不住纳纳地红了双颊。

等一下,明明在昭王府出的事,为什么来的不是君默言?难道我竟然看错了他?他居然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自己府里失踪都无动于衷,处之泰然?他并不是如我所想象的那种外冷内热之人?他其实真的冷酷到了骨子里去?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沉甸甸的口胸中好象塞了一团乱麻,闷闷的,无法呼吸。被救的喜悦,正一点一点的烟消云散。

“抓紧了。”默默地瞅了我一眼,林书桐突然伸手挽住我的臂,低声喝道。

“等一下,先把觉明送上去。”我轻轻摇了摇头,连忙把觉明拉到他面前。

“不用了,小雪姐姐扭到脚,让她先上去。”觉明缩着身子拼命躲闪,羞愧得无处藏身:“我……不怕。”

林书桐轻瞟了我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快得我无法捕捉。他没有理睬我,只低低喝了一声:“夜魅。”

“少爷有何吩咐?”洞顶立刻传来恭敬而清冷的男音。

“接着。”林书桐伸手抓住觉明的手臂,看似漫不经心,随手一甩,觉明小小的身子好象弹丸一样已被他抛出去几米高,向洞口直飞而去。

干净利落地处理完了沈觉明,林书桐掉转头,目光灼灼地瞅着我——我瞪大了眼睛,防备地瞧着他,缩着肩,拼命地躲闪他的魔爪:“喂,你不能这样对付我,我是女的,而且……啊!”

不等我说完,那只钢爪似的手掌已轻松地捉住了我的肩膀,我只觉身子一轻,人已悬到了半空。

“不要!”想到自己要被他抛石头一样丢上去,再让人接沙包一样接住。我心中一慌,伸手死死搂住他的脖子,赖在他的身上,话不经大脑冲口而出:“我受了伤,而且我是个王妃。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哪点象个王妃?”林书桐双手托住我的腰,将我稳稳打横抱在了怀里,双足轻点,两个起伏,已跃出了洞穴。勘黑的双眸冷呤地俯瞰着我,带着点淡淡的嘲弄:“从你嫁过来之后,你有哪一天让我省心?”

真不公平!对我们来说,几乎是人力无法攀援的绝壁。他抱着一个人,居然轻松就跃了出来!

“君默言呢?他为什么不来?”我心中愧疚,顾左右而言他——呃,他这句话听起来有很重的语病——什么叫我嫁过来后,他没有一天省心?让人听了还以为我嫁的人是他!

“怎么,来的不是他,你很失望?”林书桐今天的态度真的很奇怪,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象吃了一斤炸药一般,臭着一张脸-我哪里得罪他了?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红着脸,一半解释,一半也出于好奇:“我只是奇怪,这本来是昭王府,我怎么说也是他的妻子,按理不是应该由他出面来解决吗?怎么反而是你来了?”

“是啸天跑到学堂告诉我的。”林书桐叹了一口气,解下外衫,轻轻披在我的身上口沉默了片刻,忽然闷声低语:“昭王陪皇上去了行宫,今晚没回王府。”

这么说,君默言不是无情,而是不知情了?我心中的郁闷渐渐消失,一抹笑容不自觉地浮上眉梢——就说嘛,我的直觉怎么可能出错?

“你的脚怎么样?能走吗?”林书桐轻轻扶了我的臂,皱着眉头打量了我一遍:“只扭到脚了吗?有没有别的伤?”

我斜靠着林书桐,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交到他的身上,勉力抬起左脚,凑到眼前一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一会儿功夫,脚踝处已肿得象个馒头似的。看来,是不能走路了。

“失礼了。”林书桐轻瞟了我的脚一眼,轻轻地椅我放倒在地上。替我脱掉绣鞋,伸手握住我的足弓,眯着眼睛端详了片刻,开始轻轻按揉了起来:“可能有点痛,你忍着点。”

想不到他会有如此绅士的一面,真是帅呆了!我不禁暗暗庆幸呃……幸亏我没有脚气啊!

他单足跪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脸侧,神情专注,银灰的月光投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剪影,竟是说不出的俊逸出尘。

“呃……不用了。”我红着脸瞧着他,心跳突然加剧——老天,这不是电视里常演的那种情节?荒山野岭的,女主摔伤,男主替她疗伤,然后两人脉脉含情,最后天雷勾动地火……呜……林书桐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啊~~~!”正想入非非呢,林书桐手底突然用力一按一提,脚踪处传来“卡”地一声响,我痛得眼泪狂飘,忍不住失声尖叫——拷,谋杀啊?

“行了,回去再上点药,包扎一下。”林书桐伸手将我抱在了怀里,俯耳过来低语,轻松地跃上了树梢。柔软的唇辫轻轻地擦过我的耳际,温热的气息拂到脸颊,惹得我全身一阵燥热,脑子乱得一塌糊涂——他不是故意的吧?

“觉明呢?怎么不见了他?”气氛有些沉闷和尴尬,我极力找话题来聊。

“夜魅送他回去了。”林书桐简短地说明,脚底下毫不停留,默默地在林梢御风而行。

偎在林书桐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男人的体香,隔着衣衫传来他狂乱的心跳,我的心神微微地恍惚——原来,一个男人的怀抱与后背有那么大的差别!在他背上的安心和舒适,与在他怀中的心乱和窘迫,竟形成了如此巨大的反差。

“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我了!”喜儿,青玉,青环三丫头踮着脚尖在兼葭院大门外张望,一见到林书桐抱着我回来,立刻象箭一般冲了过来,将林书桐团团围了起来。

“你躺着好好休息,可别再乱跑了。”林书桐在众人的簇拥下,笔直将我抱进房,放到床上躺好口静静瞅了我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就让人不放心呢?”

“嘿,只不过扭伤了脚,别说得我好象要死掉……”我忍不住笑着耍贫嘴——触到他似怨似悔又似怜的复杂的眸光,忽然笑不出来了。只得收起玩笑之心,老老实实地点头:“是,我会好好休息,保证不乱跑。”

林书桐默默地瞧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终于没再说什么。掉转头大踏步地走了:“喜儿,你好好侍候小姐,我回去了。”

“小姐,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为什么到处找不着你?”见林书桐已走远,喜儿扑过来握住我的手,语气里有掩不住的轻责与担忧:“怎么也不想着留个记号呢?”

“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小心,行了吧?”知道她这回是真的吓得不轻,我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怪了,我记得明明在入口处留了记号的?是了,可能当时天太黑,他们没注意到。

“刚巧今天王爷又没回家,府里没个主事的。要不是林大人来得快,我们还真没辙了呢。”青环也插了进来。

“是啊,林大人可真疼王妃呢。”青玉笑盈盈地接了下去:“听说王妃一个人留在山上找那小鬼,急得脸都白了。”

“那还用说?咱们王妃与林大人一母同胞,自然是手足情深的了。”青环轻抿着唇,浅笑着道。

听了这话,喜儿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什么,脸色却有些古怪——回想我初次见到林书桐时,他对林书雁的态度,我有些了然:只怕这林家兄妹的感情并不很好吧?

“好了,我有点累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心中忽然有些抑郁,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盯着雪白的帐顶,脑子里乱纷纷的——这一天的心情好似坐云屑飞牟,大起大落,忽惊忽喜。还真是“惊”彩过度,刺激有余啊。

林书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初见时觉得他心机深沉,热衷权谋:再相处,又觉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到现在,又觉他俊逸多情,文武双全。

假如我不幸,真的要在古代呆上十年,感情又怎么能始终保持一片空白?可如果跟林书桐发展一段感情,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先不说两人挂着这兄妹的身份,人言可畏。他对我的态度,也是若即若离,似有情又似无意。明显徘徊不定,犹豫不决。或许,在他心里,要利用我更胜过想保护我?

算了,与其在这里患得患失,庸人自扰;倒不如放开胸怀,顺其自然——说不定我命好,不用十年,十个月便走了呢?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情舒畅,倦意袭来,终于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39

原来脚扭伤了竟然这么不方便?被强逼着躺在床上,当成病号灌了各种汤药先且不说,居然连我的希望小学开张大吉也不让我去?太过份了吧?!

可我只有一张嘴,又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偏偏喜儿她们得了林书桐的吩咐,拿着鸡毛当令箭,完全不理我的白眼加威胁。我居然落到任人摆布的份了,可恶!

“小姐,该喝药了。”喜儿端着一碗乌七抹黑的药汁,轻盈地走了进来。

“放那里吧。”我懒懒地撇了撇嘴,伸手指了指床头的矮几。

“然后再乘没人时偷偷倒掉?”君默言人未到声先至。顾长的身影推门而入,皱着眉不赞同地瞧着我。

“王爷。”喜儿慌忙放下碗,曲膝行了个礼,抿着唇微笑着退出去了。

“我没猜错吧?”君默言冷着声音淡淡地斜睨着我——咦,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居然穿着正式的朝服?深紫罗袍上绣着金色巨螓,石青的玉、带,黑色的官靴,衬得他俊伟不凡,眉宇间平添了凡份英武之气——难不成他下了朝没换衣服,直接来看我?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板着脸不看他,打死不承认——从受伤到现在都过去了四天,他老人家姗姗来迟,终于肯拔出时间来见我一面了?

虽然我并不是他的什么人,好歹也勉强够得上一个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吧?一个屋檐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不要做得这么绝情啊?

“我的金菊快要变墨菊,就是最好的证明。”君默言摇了摇头,淡淡指出我的罪行。说完,又似暗悔失言,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掉过头去,俊逸的面容上轻染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奇怪,是我眼花看错了吧?我倒我的药,关他的什么金菊、墨菊什么事?再说了,把药倒掉的是我,又不是他,我都没脸红,他干么脸红?

他是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死硬派。哪象我这种什么心事都挂在脸上,一点也不会虚伪掩饰的小女子啊?

我冷冷一笑,没好气地斜睇着他:“王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

“呃,太后召你我进宫,特来通知你一声。”君默言缓缓走到床边站定,一双好看的剑眉微微定起,淡淡扫了我高高翘起,搁在床边的左脚,迟疑了片刻,低声道:“你的脚,应该没问题了吧?”

哼!我说怎么突然好心来看我?原来是逼不得已啊?

“嘿嘿,幸亏有一个伶俐的丫头,才这么几天的功夫,这包扎的手法是越练越好了口你瞧,不比专业的大夫包得差吧?”我故意叹了一口气,斜眼冷睨着他,抬起左脚在他眼前乱晃:“看我只是扭到脚死不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满意就好。”君默言淡淡地瞅了我一眼,忽然抛下一句:“巳时召见,别错过了时辰。”便霍然转身离去了。

哇哩哩!巳初召见,现在已经是辰正,就是说根本就没有给我机会拒绝嘛!什么玩意!太后召见了不起啊?本姑娘不爽,不高兴去,成不成?

可惜终究只敢腹诽,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尽管不愿,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喜儿替我梳了宫装警,头插佘铰丝凤凰簪,穿着金丝滚边绣牡丹图案的蓝色裕衫,再配上一条精美的同色印花罗百被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恩,居然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挺象个洁命夫人的样。

君默言默默地等在前厅,见到我穿了正式的朝服出来,唇角一扬,隐隐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淡淡地道:“来了?”

“嘿,太后召见,我敢不来?别说只扭到脚,就算只剩一口气,爬也要爬着去吧?”我没来由地生了气,冷冷地嘲讽。

置身于宽敞的大牟里,与他相对而坐,想着接下来入宫要面对的人,忽然有点紧张——周围好象连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不知道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说女人看女人是最挑剔的。万一我有个行差踏错,不知道会不会小命不保?

“姨娘很温柔,不会对你怎么样,别紧张。”君默言眼望着窗外,仿佛漫不经心地对着空气低语,脸部的线条渐转柔和。

“谁紧张了?”我嘴硬地揶了挪身子,不服气地顶了回去——原来,太后是他的姨娘?那不是姐妹共侍一夫?不过,想一想,这种现象在古代尤其是后宫,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让我奇怪的是,君默言居然也会安慰人——他,刚才是在安慰我,没错吧?

“不是就好。”君默言微微抿唇,脸上的笑意若隐若现。

“太后究竟为什么要召见我?”本来不打算理他,可沉默了片刻,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

最重要的一点——太后以前究竟见过林书雁没有?这桩婚事既然是太后与皇上做的主,想必她们应该是见过面的吧?

要是她突然问起以前的事,我可是一问三不知。到时不知该怎么圆谎?唉,是谁说的,说谎话就象是滚雪球,往往说一句谎言,到最后要用一百句谎言去弥补。

我可不敢盲目乐观:性格温柔不代表不精明。她能在后宫无数美女中脱颖而出,当上皇后,然后又成为太后,心机应该不是一般的深。如果我能事先知道理由,想好应对之词,露馅的危险就会减低几分。

“到了,下车。”君默言头也不回,掀帘而出,临了忽然淡淡地加了一句:“只是对你有点好奇。”

呃……好奇?他什么意思?话说一半怎么不说了?气人!

此时君默言已跳下马牟,轻松立在车门边,伸出手握住我的臂,准备搀扶我下车。

他修长的大手有一层薄薄的茧,带给我温热而粗糙的触感口我轻轻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牢牢握住。他淡淡睨了我一眼,倾身过来附耳低语:“大伙瞧着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弯着腰,慢慢地跨出了车门皇宫,千百年来始终披着神秘面纱的建筑,终于呈现在我的跟前。

眼前矗立着的是高达十数丈,显得感武碓壮的朱雀门。以一条笔直的汉白玉大马路为中心,整个宫殿沿中轴线向东西两侧展开。里面屋宇相连,星罗棋布,密如蛛网。红墙黄瓦,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口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雏伟。

在朱雀门前下牟,再换乘了早候在那里的宫内软轿,一路过文华,乾请……等殿,穿过御花园,经过无数门廊,终于进到了处于深宫大内的太后的慈宁宫。在前庭落了轿,早有宫中女官等候多时。

“奴婢韶华,见过昭王,王妃。两位请随我来,太后正等着呢。”她曲膝向我们行礼问安后,袅袅亭亭地走在前面为我们引路。

我手心微微沁汗,下意识地往君默言身边靠了过去。他微微偏头,轻轻握住我的手,眼底似有光芒一闪而过,快得我来不及捅捉,耳边已听到他低低地嘲弄:“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嘛?今日忘带了?”

可恶,居然取笑我!可来不及回嘴,眼前已有一名柳眉凤目樱唇瑶鼻的宫装中年美妇,浅笑盈盈地迎面走了过来。

“姨娘。”君默言站定身形,淡笑着望向那中年美妇,脸上的线条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放松。

“言儿,你来了?”太后缓缓走到我们身前,如水的美眸轻轻地从我身上扫过,温柔地笑了:“这就是雁儿了?真是个美人胚子呢。”

我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瞧着她,平日的伶牙利齿突然跑到了爪哇国,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是太后?君默言的姨娘?居然如此年轻美貌!呃……不但人美,连声音都轻柔和煦,温婉动人,教人如沐春风,陶然若醉。

“哧,母后,她好象让你吓傻了,平时不是这样的。”君惜玉忽然穿花拂柳从一处假山后转了出来,扑哧一笑,斜睨着我,戏诧地调侃。他头戴紫金冠,身穿金龙袍,长身玉立,俊朗中透着睿智。自然散发出一种凛然的威仪。与那日在闹市街头相遇时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气质已不可同日而语。

你才傻了呢!人家是被太后的美貌惊呆了嘛!我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暗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参见皇上。”我不情愿地放开君默言的手,曲膝向他行了个礼,转而朝着太后展颜一笑,款款下拜:“参见太后。”

“这里没有外人,就咱们几个。别叫我太后,就跟着言儿叫姨娘吧。”太后紧走两步,亲热地挽着我的臂,微笑着道:“快别行礼了,听说你扭到脚了,要不要紧啊?”

消息传得可真快啊!我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渺小如我,扭到一次脚,竟然传到宫里,惊动了太后?

“多谢姨娘关心,雁儿已经不碍事了。”我从善如流立马改口,抿着唇浅笑着道:“姨娘平时都用什么保养,能不能教教我啊?怎么那么年轻呢?哪里象是姨娘,说是我姐姐还差不多。”

“这孩子嘴可真甜。”太后掩着唇咯咯轻笑,嗔怪地横了君默言一眼:“言儿,你怎么不早带她进宫来瞧我?”

“姨娘,她太顽劣,我怕她拆了你的慈宁宫,到时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君默言轻瞟了我一眼,唇角微勾,似笑实讽。

“你们哥两说会话吧。”太后轻轻把着我的臂,面上依然笑意盈盈,缓缓将我往屋里带:“雁儿就借给我,让我们女人说几句体己话吧。”

来了,终于要讲到正题了么?我心里一激灵,下意识向君默言投去求助的目光——拷!这家伙居然假装没有看见,丢下我跟君惜玉眨眼跑得没影?

两男人天天泡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啥话好聊?算了,人不救我,我自救!咱不指望他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太后出什么招?

“雁儿,你别怕。我这慈宁宫清冷的很,孩子们大了,也不常来玩。今日咱们就闲话些家常吧。”太后拉着我并肩坐在垫了黄珐的柔软长榻上,轻抚着我的手,温柔地微笑:“默言这孩子性子冷,还要委屈你多担待他些。”

“姨娘言重了,默言——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低垂了头,假装娇羞——担待?开玩笑,我担待得了吗?他可是个王爷,不找我碴我已经偷笑了!

“是吗?那就好。”太后满意地端详了我一遍,忽然说了一句:“听说你办了个蒙童书院,把国子监那些下人的孩子,全都免费接进去念书了?”

来了,这就是她今日召见我的重点吧?只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我咬咬牙,赌了!

“是啊,书雁鲁莽。因自幼喜爱念书,又因着兄长的关系,常在国子监走动。这一来二去的就结识了几个孩童。怜他们贫苦,惜他们聪慧,雁儿又有此闲暇与能力,故尔大胆办了间书院。若做得不当之处,还请姨娘贵罚。”我低着头,垂着眼帘,故做惶恐之色。

嘿嘿,虽然我说请你责罚,但既然你说了是话家常,就算我有错,你这做“姨娘”的,要罚也不能罚得我太重了。

“傻孩子,我怎会责罚于你?”太后轻抚着我的手,微抿着唇,轻松地笑了:“别以为我住在深宫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外间对于言儿封王是颇有微辞的。你做得很好,办书院,让穷人的孩子有书念,既可为国家培养人材,又可替言儿收拢些民心。教那班老臣再也无话可说。”

呃……我一个无心之举,怎么突然变成了收拢民心这种带有政治色彩的行为了?况且,我这书也不是白给他们念的啊!

这“收拢民心”四字可大可小,自古帝王都忌讳这个,稍有差迟,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垂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瞧着地面,不敢乱接话。

“唉!言儿自小流落在宫外,吃了许多苦。他混迹于江湖之中,难免有些行差踏错,那也是我这做姨娘的照顾不周所至,又关言儿什么事了?”太后轻叹一声,说到动情处,美目中隐隐含了泪水:“可恨朝中那班老臣却不管这些,总揪着言儿的过去不放。言儿又生就一副硬脾气,宁折不弯,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真让人心疼。现在有了你这个贤内助,我可就放心了。言儿,就交给你了。”

听到这里,我偷偷吁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原来太后召见,是要降大任于我?可我听起来,怎么有点象托孤的意思啊?

呃……看不出来,君默言还有这么一段伤心的过往呢?难怪他待人总是冷冷的,一勇拒人千里的样子。

不过,他倒是命好,有这么一个关心他胜过亲娘的姨娘。只不知道他的母亲玉妃究竟是怎么死的?贵妃伤逝,皇子流落民间……恩,这个故事写出来还真是一部血泪史呢,一定可以赚很多眼泪。

“请姨娘放心,默言是雁儿的夫君,这一生定然会与他相互关心,相互扶持,共同进退,福祸与共。”我抬起头,笑得神清气爽,台词倒背如流——这种对话我写得多,不用打草稿了。

“那就好”,太后深深地瞧了我一眼,抿着唇欣慰地笑了:“言儿,雁儿说的话,你可听清了?她对你如此情深意重,你可不许辜负了她!”

言儿?我大惊,回头一瞧,君默言悄无声息地立在门边,眸光湛然,唇角微勾,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炯炯地盯视着我。

拷!他什么时候来的?宫女都不通报的吗?完了,他不会把我瞎说的话当真吧……?

40

马车轻快地奔驰在宽敞的大道之上。可我的心情却郁闷得一塌糊涂,张了几次嘴,很想跟他说:“刚才那番话,你别当真,我胡说的!”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事,真要慎重其事的解释,不是此地无银吗?

但不做任何解释,对着双手枕着后脑勺,斜靠在车厢中,一脸轻松惬意的君默言,我又总觉得自己吃了暗亏 这小子,心里不定怎么爽呢!

不管解不解释,好象我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真是呕死了!只得沉着脸,自个跟自个生着闷气——随便说两句应应景就好,我干嘛吃饱了没事干,说得那么情深意重?

一路上只得紧闭着嘴,沉默不语。他却好象全无所觉,依旧自在得很——是,他本来就是个闷葫芦,我怎么忘了?

“停车!”眼睛瞟到窗外急椋而过的街景,我大叫一声——哼,惹不起,躲得起,我去学校,行了吧?

“吁……”马儿长嘶一声,急停在校门口。

“借过。”我板着脸瞪着君默言——没事长那么高大,堵在那里象座门神。

他不吭声,默默瞧了我一眼,长腿一伸,轻松地跳了下去,负着双手,自在地四下打量着。

我站在校门口,注视着那块高悬在校门口,刻着“希望小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的黑底金漆招牌,心底莫名地涌上了一股自豪感——这可是我一手创办的学校呢!

林书桐根据他们的程度,把十二个孩子分成了两个班,两间正厅正好分成了两间教室。从窗外望去,此时张幄与江子枫正分别在给孩子们授课。

我微笑着从侧门进到后院,惊喜地发现,那几棵樟树下,两个我梦想中的秋千架,在随风摆荡,象两只迎风展翅的蝴蝶。林书桐弯着腰正在试它的结实程度——想不到他的想法竟与我不谋而合!

“大哥!”我笑容可掬,甜甜地唤了他一声——这意外的惊喜瞬间将我的郁闷冲到了九屑云外。

“雁儿。”林书桐闻声回头,平整光洁的额头上微微见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淡淡的光芒。

“昭王也来了?”他一脸惊讶地瞥了一眼紧跟在我身后的君默言,朝他略点了点头。见我一瘸一拐的不方便,趋前两步,伸手搀着我的臂,嗔怪地皱了皱眉:“你的脚伤未好,怎么不在家休息,跑来做什么?”

我老实不客气地把身体的大部份重量交到他手上,示意他把我扶到秋千上坐定,轻抚着那漆成深蓝的架子,咧着唇笑得开心极了:“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两个秋干呢?”

林书桐双眸闪亮,在我身侧站定,伸出手轻轻替我推着秋干,瞅着我微笑:“你喜欢就好。”

“哼,无聊!”君默言哧地一声冷笑,大煞风景地迸出两个字。掉过头,转而去研究放在门廓下的那块黑板。

“嫌无聊就别进来啊,谁请你来了?”我气得捏紧拳头,恨不能在那张俊脸上狠狠揍他两下——这家伙,天生拥有那种破坏好气氛,把好好的人逼疯的本事!

“对了,雁儿,这是你要的匾吧?想写几个什么字,要把它挂在哪里?”林书桐见气氛有些僵,急忙打圆场——偷偷给我速了一个眼色,示意我别跟他吵。

君默言斜眼瞧着我们之间的小动作,轻轻摇了摇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只不过办一间书院,犯得着挂这么多匾吗?要不要干脆替你贴个皇榜昭告天下?”

“哼,无知!”这下我可逮到理了,立刻有样学样,给他冷冷地哼了回去,不屑地撇着唇:“这是黑板,用来给孩子们教学的,懂不?”

“书雁,你来了?”江子枫恰好结束授课,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他见到我裹着的左脚,皱紧了眉头:“脚伤没好,不在家养着,谁让你来了?”

呃……居然跟林书桐说得一模一样。瞧着君默言嘴角那抹渐渐加深的嘲讽的淡笑,我忽然气闷得厉害,别过头不敢接触他的视线——奇怪,我又不是他的谁,干么心虚?

“小雪姐姐!”沈觉明一眼瞧见我,兴奋地提了个竹笼,冲到了我的跟前——忽然发现君默言也在场,怯怯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把竹笼往身后藏,乌黑的眸子滴溜溜地乱转着,不敢靠近我。

“小雪?”君默言烦带玩味地瞟了我一眼,嘲弄地道:“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啊?”

“哦,这是雁儿的乳名。”林书桐面不改色,微笑着替我圆谎。

“是吗?”君默言显然并不信林书桐的说辞,轻挑了眉毛,淡淡地冷笑,不置可否——林书桐坦然回望,浅笑以对。

“觉明,藏着什么好东西啊?”我不理君默言与林书桐之间的暗流涌动,笑眯眯地睨着沈小鬼——还是小孩子可爱得多!

“小雪姐姐,送给你。”沈觉明羞涩地冲我一笑,把竹篮放到我面前,飞快地跑走了——精巧的手编竹篮里,一只漂亮深灰的松鼠正眨巴着美丽的眼睛盯着我。

还以为早就放跑了,想不到这小家伙还踞记着把这玩意送给我呢?为了它,我可是牺牲良多啊!

瞧着这美丽的小东西,我忽然灵机一动,朝江子枫微笑着道:“我好象听你说过你会作画?”

“略知一二。“江子枫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所保留,淡淡地回答。

“假如我现在要你把它画下来,你需要多长时间?”我朝那只松鼠轻轻呶了呶嘴,试探地问。

“两天。”江子枫侧头想了想,加了一句:“如果要得急,一天也是可以完成的。”

“嘿,那不行,时间太长。”我摇了摇头——等他画完,再雕章刻印,黄花菜都凉了。唉,没有相机,也没有扫描仪,只能一切从简了!我现在只要求个大概的样子,抓住主要神态就行,不需要太精确的形象。

“难道你能画得比我还快?”这下子,不但江子枫好奇,连林书桐与君默言都一至把目光投向了我——目光中多少都带了些不可置信的意思。

怎么?瞧不起人啊?虽然不是学美术出身,好歹本小姐念书时在校刊负责的是美编工作——画几张简单的儿童简笔画,还是难不倒我的!

我抿唇,左右瞧了瞧,随手在地上拾起一根树枝,几条弧线一画,再加上一点修饰,不到三分钟,一张简笔儿童画“松鼠”就已完成了。虽然身体胖了点,尾巴粗了点,但神韵也还逼真——至少,看了不会误认它是一只狐狸。

林书桐轻轻点头,大方地认可了我的作品。

君默言但笑不语,眼底里分明藏着嘲笑。

“这样也行?”江子枫一脸的惊骇,似笑非笑,忍得很辛苦。

“怎么不行?”我微红了脸,瞪了他一眼,含着嗔道:“你就照我刚才的方法,给我画几张人物图。线条不能太复杂,抓住人物的主要特征就行了。最重要的是看上去要让人眼睛一亮。”

“这恐怕有点难。“江子枫搔了搔头,无奈地瞅着我:“我不习惯。”

“不习惯就别吹牛!”瞧着君默言脸上那正在扩大的笑容,我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忍不住蛮横地瞪了他一眼:“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否则,你也不用来我这教书了。”

“咳,我尽量。”江子枫撇了撇嘴,困惑地问:“要画谁?你总得告诉我吧?”

“哪,名单都在这上面了。”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抛到江子枫的手上,忽然冲他恶狠狠地嗤牙一笑:“只许画得英俊清洒,可不许给我画丑了!”

江子枫捏着那本小本子,君默言与林书桐皆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瞧。见了那份名单,三人面面相觑,忽然暴笑出声。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我恼了,板着脸冷冷地瞪着他们这时他们倒联起手来对付我了?哼!本姑娘的宏图伟业,他们居然敢加以嘲笑?

“书雁,这,这别人都好办。周云涛要想不把他画丑那可实在太难了!”江子枫轻轻咳嗽了一声,强忍着笑,高举着小本子道:“你从哪里听说他是美男子,居然让他上了你的俊男榜?”

什么俊男榜?我莫名其妙地瞪着他,忽然发现不妙,扑身过去抢。脚底下一个站不稳,身子失去平衡往前冲了过去,直直地撞进了江子枫的怀抱。

死了!难道错把草稿本给他了?当时心血来潮,晚上一个人无聊随手涂在上面的!

“小心!”江子枫惊呼一声,长手一伸,稳稳地捞住了我的腰。

我借势攀住他的肩,单脚跳起来将本子抢到手。嘴里胡乱地嚷:“错了,不是这本!”

“放开她。”君默言微眯了眼睛,敛起笑容,冷冷地瞪着横在我腰间的那只手,轻哼了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站好了。”江子枫不理睬君默言,示威似的将我揽得更紧。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站稳了身形,这才慢条斯理地松开了手。轻瞟了君默言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齿,歉然地一笑:“对不住,事急从权。”

我倒!他那口气,鬼才信他是诚心道歉,分明就是挑衅!

君默言剑眉轻蹙,冷冷地回视着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奇怪,他无缘无故生什么气?我跟他又不是真的夫妻关系,有必要摆出那哥象抓住老婆红杏出墙的死人脸吗?

“好了,雁儿脚伤未愈,还是不要在外逗留太长时间,今日暂且说到这里,有什么事,下次再谈,先回去吧。”林书桐见气氛变得诡异,浅笑着上前解围。

“告辞。”君默言向林书桐抱拳一揖,冷着脸扬长而去。

“记住了,要画得俊一点。”我匆忙掏出另一本换给江子枫,朝他拌了个鬼脸,低笑着小声交待:“先选我圈好了的画,尺寸就按这本子的大小吧。别画得太复杂,不利印刷的,知道吗?画好了先拿来给我过目。”

说完,我摆了摆手,拾起地上的那只竹篮,把它抱在怀里,跟在君默言的身后,一拐一拐地走出了书院大门。

“你究竟想干什么?”君默言沉默良久,忽然拧眉冷冷地瞅着我,挂一脸的轻视:“看你的样子,好象迫不及待在为自己找下一个夫君?都已经挑了几十号人了。”

倒塌!他以为我在帮自己找老公?亏他想得出来!我瞪目结舌地瞪着他----也用不到那么一大票的美男吧?在林书桐和江子枫之间随便挑一个都比他强啊!

“实话说了吧,我想办报纸。”反正他马上会知道,我懒得跟他兜圈子,抚着下巴,陷入苦恼:“办日报吧,估计来不及,周报时间拉得又太长;先两天或三天出一张最好了。叫什么名字好呢?日报和周报显然都不合适,是不是应该叫逸林期刊?”

“报纸?那是什么东西?“君默言一脸的茫然。

“唉,就跟你们官府的都报差不多了。不过,你那个只给官员看,我的面向普通百姓,更大众化一点。”我微笑着侃侃而谈:“邸报呢,就登些国家大事,我的逸林报呢,就写些小道消息好了。”

“登俊男图?”君默言若有所悟,面上的神情渐转柔和,嘲笑地斜睨着我:“想靠这个赚钱?你没发疯吧?”

“当然不仅仅如此,几张图能卖什么钱啊?”谈起我的宏图伟业,我顿时来了精神,双眸闪亮,神彩飞扬:“报纸当然要靠消息吃饭,哪能靠美色?那不过是个喙头,吸引别人的注意罢了。”

嘿嘿,我的目标可不只是一个秋试。先过了这一关,有了第一桷金,我一定会把它做大做强。等着瞧吧!

“你有什么消息卖?”君默言撇了撇唇,蔑视我——咦,瞧不起人!可谁让他现在是佘矿的敲门砖呢?好,这口气我先忍了!

“嘿嘿,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君默言,我跟你打个商量。”我堆起一脸笑,发挥狗仔队的精神,讨好地盯着他:“透露点内幕,今秋谁有希望夺魁?”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要紧,我不是对他笑,我是在对着银子笑。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林书桐把他要点的前三甲名单透露给你了?”君默言冷笑着反问——这只狐狸,套我的话呢!

“嘿嘿,哪能呢?我这不是在瞎猜吗?”我坐直了身子,撇过头去:“不说算了,但你的武举名册给我再瞧瞧,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上次匆匆忙忙,我只选了京城的,资料收得不齐。既然要办报,哪可能把地方名额漏掉?当然要扩大范囿了。

“我凭什么要帮你?”君默言冷然瞧着我,不为所动。

“咳,太后可吩咐了,要我做好你的贤内助,替你正名,洗去那马贼的名声。”我恼了,干脆霍出去了,冷冷地睇着他:“我在人前帮你遮掩,你在人后岂可袖手?”

“做马贼没什么不好,不需要正名。”君默言俊脸一沉,目光忽然变得冷冽似冰,冷冷从我面上扫过。跳下马牟,拂袖而去。

缩着脖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呃……我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