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23

长安俏妞铁郎君 (乔安) 下

by 乔安

05
库达在巴格达的住所和波斯的宫苑比起来,简直就像个金碧辉煌的宫殿。
门上装饰着各式各样的雕刻,壁上悬着绣有各种飞禽走兽和奇花异草的艳丽挂毯,金饰的天花板上,垂吊各种争奇斗艳的挂灯,地上铺的是五光十色的波斯地毯,室内陈设极尽华丽,妈呀!连窗户都是彩色玻璃。
不过方莫离没太多心思细细观赏,大部份时间都将脸埋在库达怀中,因为她早已羞得无地自容了。都怪“嘎嘎”!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挑在两人正浓情密意时尖声怪叫,害她就着库达的嘴大笑出声,也费了好大的劲才阻止了库达对“嘎嘎”的狙杀,他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亲她了。
正当莫离冥想出神,一位身着华美服饰、身材高姚、曲线喷火的艳丽女子从长廊的彼端翩翩而来,俨然女主人的架势。
“主人,您回来啦!”她娇嗔地喊,尾音刻意拉长,直酥入骨子里。
“主人——您回来啦——闭嘴——我宰了你——闭嘴——”
她真的闭嘴了,眼睛张得老大直瞪着站在主人肩上的黑色怪鸟。
“阿离,这位是巴纳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掌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尽管跟她说。”库达柔声说,以手轻拭莫离仍微微浮肿的苍白脸蛋,眼中满是温柔情意,瞧她现在一定又累又痛又余悸犹存,他比较习惯她原来精力充沛的样子。
巴纳兰一双精明勾人的媚眼扫向始终偎在库达怀中的东方女子。库达以披风包里她的方式显出十足的占有欲,任谁都看得出莫离对库达的重要性。她不清楚主人是打哪儿“捡”回这么一位瘦弱的唐人女子,但她不得不承认她有股异教徒才有的神秘美感,足以蛊惑任何正常男人。
“巴纳兰,你带阿离去沐浴更衣,准备用餐。”库达交代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莫离。
现在绝不是惹恼主人的时候,讨他欢心才是明智抉择,强捺住心中的不满与怨怼,巴纳兰展露出莫离见过最完美的笑容。
“累了吧?来!我带你去沐浴更衣。”
巴纳兰拉住莫离的手,尽量想表现友好和善的态度。
“哎哟!”莫离忽然惊叫一声,豆大的冷汗直冒。
“放开她!”库达大吼。
“哎哟——放开她——”“嘎嘎”叫。
巴纳兰吓得赶紧放开莫离的手,心中颇不是滋味,敢情她娇贵的碰不得?
莫离晶莹雪白的手腕因被捆绑而多处擦破皮正渗着血。
库达执起莫离红肿不堪的手腕审视着,嘴里忍不住咒骂:“该死!”
巴纳兰闻言刷白了脸,不住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主阿拉明鉴,我只是轻轻的握着……怎么会……”
“不是你的错。”库达摆手,虽无责备但摆明了不悦。“你先下去张罗吧!”巴纳兰急急退去。
“疼吗?”
“还好……”莫离实在不习惯库达对她展现出这般的温柔关怀,以往他都是对她大吼大叫的。
“这是什么?”他瞥见她手中的草纸条。
莫离这才省悟到从拍卖会场逃出后直到现在,她始终紧握这张草纸条,库达不是会居功的人,明明就是他安排人来救她,还故意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我也不清楚!”莫离据实以答,同时瞧见草纸上写着一行中国字。
聚礼日南郊见什么意思?不懂!
她全部注意力皆用在研究那张纸条,忽然被库达一把横抱起,她连忙搂住他脖子。
“你你你……你做什么?”她慌乱问。
“送你去沐浴更衣。”他邪气一笑,抱着她直穿过回廊,虽然迎面而来的奴仆皆恭敬低头,不敢也不能正视主人,莫离仍羞涩地红了双颊,怕被人笑话。
“我可以自己走!”她抬高下巴,企图挽回一点尊严。
“你受伤了。”
库达笑了笑,态度很理所当然,心中也释然不少,至少莫离讲话有精神多了。
莫离翻翻白眼。
“我受伤的是手,不是脚!”
她崩溃喊叫换来库达的狂笑,久违的尖叫终于又重现江湖,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方莫离。
★        ★        ★
方莫离身着镶金边的黑外衣,面罩黑纱,头戴镶满珠玑的黑帽,脚穿凉鞋,在侍女带领下,来到一处被烛光照得灯火通明的居处。
这是她第一次穿阿拉伯女子的服饰,很怪异!阿拉伯女子显然比大唐女子保守得多,撇开衣服样式不谈,光是衣服颜色就有很大的差别,她这辈子还没穿过全身黑的衣服,以前随便一件衣裳都比这件鲜艳,而这双鞋子似乎快掉了,她必须小心谨慎的走路才能让它们乖乖待在脚上。
“这里请。”女侍以礼貌的阿拉伯语对她说。
室内除了库达外,尚有另一名男子在座……而且不是别人,正是拍卖场上买走诺玛的那个男人。
莫离吓了一跳,冷不防脚被地毯边缘绊了个踉跄,库达眼明手快扶住她,让她直扑温暖坚实的胸膛,足上的凉鞋也顺势飞了出去,直接降落在那位“贵客”脚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侍仆们全抿着唇忍住笑,没有人敢上前捡鞋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捡。
“你确定她受伤的是手而不是脚?”英俊男子拾起她的鞋子,走近库达身侧满脸笑意。
其后传来此起彼落的闷笑声。
库达夺过莫离的鞋子,顺便回头投下警告的一瞥,大家顿时噤若寒蝉。
“阿离,他是伊恩,你们本该在波斯就见到面的。”库达沉声说道,并单膝蹲下预备替她穿上鞋子。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全愣瞪这一幕,在巴格达从没听过一个男人会替女人穿鞋,而主人“失常”的表现更像是天方夜谭。
莫离以手轻撑库达的肩头,只觉心头一阵暖烘,从未有男人见过、甚至摸过她的足裸。
为纾解尴尬的气氛,她清清喉咙直接开口问伊恩:“诺玛有没有在你那里?”
伊恩还未来得及回答,库达早已站在她和伊恩之间,轻声斥喝:“不可以随便和陌生男子说话。”
“为什么?你已经介绍我们认识了,不算陌生。”莫离不解,库达有些原则和行为自相矛盾,她认识他时,他不也是“陌生男子”吗?怎么突然限制起她说话来了?
“先用膳!”库达又板起一张脸,带她在位子上坐定,她也知趣的不再质疑他的“权威”,她想他必定是好面子之人,她也不好让他在佣人面前失了做主人的风范,反正她也饿了,等填饱肚子后再向他讨回公道。一阵繁琐的饭前礼仪下来,莫离已快饿得整个人趴在桌上,吃顿饭还真麻烦。
不过发现除了羊肉和牛肉之外,库达还细心的差人替她烹煮了鸡肉以及其它一些较符合她口味的食物,她对自己叹息,自从被救以来,库达所展现的尽是他细心体贴的一面,而她似乎理所当然的就接受了,可是她凭什么该接受这一切?凭她和库达之间什么都不是的关系?
不论找不找得到爹,她终有一天还是要回中国的。
“库达。”
“嗯?”库达抬眼望她。“东西不合胃口?”
莫离摇头。“很好吃,只是……”
“怎么了?”
“你知道在巴格达有多少唐人?男的!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们?”
“你要做什么?”库达立即严肃着脸沉声问,她想起莫离布袋中有一个男性狮头坠饰。
她不明白他怒气从何而来。“我想找一个人。”
“那可难了。”开口的是伊恩。“在巴格达的唐人很少,撒马尔罕比较多一点,不过大部份都是二十年前留下的战俘,年纪都满大的……”
“二十年前的战俘?你确定?”莫离眼中重燃雀跃的光彩。
库达警觉的盯着莫离看,心中评估她突然飙去撒马尔罕的可能性,看她的样子很可能这么做。
而莫离心中也正在盘算这件事。
一阵熟悉的弦声传来,倏地打断莫离的思绪,抬眼才发现所有的女侍皆被遣退,房间只剩下四个人,她、库达、伊恩……和……诺玛?莫离眨眨眼想确定是否看走了眼,诺玛正端坐在房间中央准备献唱,并没有注意到她,正想起身上前,库达一手紧按压住她,低声道:“你是贵客,她是奴隶,别坏了规矩,专心吃饭!”
一股怒气急冲上来,这男人明显有阶级歧视,谁规定不能和女侍说话?当时若伊恩也买下了她,是否表示她也会落得如诺玛一样的命运?
莫离在心中盘算,她一定得想办法救救诺玛,她答应过要救她出去的,说话算话一向是她做人的不二法则。
“你欠我五万迪尔汗。”库达见伊恩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诺玛身上,以波斯语半开玩笑的低声对伊恩说。
莫离假装专心欣赏诺玛表演,其实耳朵早就竖得老高,她猜库达突然改以波斯语和伊恩交谈,必定是料想她听不懂,那么她就让他这样以为好了,以她对波斯粗浅的了解,要听懂他们之间的谈话应该并非难事,她倒想听听有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区区小钱,何必在意呢?你不是要我多少钱都要想办法标下来的吗?”伊恩同样以波斯话回答,眼睛不住瞄向莫离这边。
“我是要你标下莫离,没要你标下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莫离看了库达一眼,库达对她摇头表示没事,看了诺玛一眼继续道:“显然是你又临时起意对她心动了,才会连她一同标下。”
“我可是牺牲‘色’相,代你出面买人扮黑脸,就算是奖励如何?她真的很美不是吗?”伊恩轻松自若的风流样,他知道库达不会和他计较那区区五万迪尔汗,只是从他老兄认识了方莫离之后,就变得对他的风流行径颇有微言,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否则他不会在得知莫离离去后,十万火急地快马赶来巴格达找人,唉!他妹妹兹娜可能没啥希望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记得这主意好象是你出的吧?是谁说以他在巴格达奴隶市场响当当的名号,从没有他标不到的美人?”
莫离赶紧低头专心吃饭,怕脸上因忍笑而扭曲的表情会泄漏她偷听的事实,看不出这两人这么爱抬杠。
“我那样做还不是为了帮你!难不成我还真让你去抢人!开玩笑!你光是去警察署的事,早就传到国王那儿去了,若再加上抢人,那可不得了了。”伊恩说。库达平常沉默寡言,这番玩笑谈话可是八辈子难得一听,虽板着脸,但仍看得出他的心情极佳,而这都和莫离有关。
什么?库达为了她连国王都惊动了?莫离不安地吞下一口食物。
“结果也差不多了。”库达看向莫离,心中丝毫没有半点后悔之意。
“事情本来进行得很顺利,谁知道会突然起骚动,否则也不用来硬的了。”伊恩也望向诺玛。
等等!事情有点不对劲,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方莫离在脑中快速将刚才的对话整理一遍库达委托显然对竞标美丽女奴颇有心得的伊恩预备将自己买回。
不料伊恩看上了诺玛,心动之下顺便将她买下。
然后在即将标下自己的时候,突然发生骚动。
于是计划生变,改为抢人……这也就是说。
骚动不是他们制造的,替她松绑的人也不是他们安排的。
那么……表示另有人预备要救她。
问题是……谁会要救她?
她在巴格达没认识什么人,尤其是会说汉语的人,莫离想起了那张纸条——“聚礼日南郊见”是什么意思?
“想什么这么入神?”库达突然悄声以波斯语问,一张脸凑得好近,吓了她一跳,鸡肉随着手的震动弹出了盘外,摇摇欲坠垂在桌边。
“你说什么?”她直觉用阿拉伯语问,因为波斯语她仅止于听的阶段,开口说的话可能就不太灵光了,况且刚才她确实也没注意到库达问了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这裹在想什么?”他以食指轻点她的脑袋改以阿拉伯语问。
库达轻抚过她脸颊的气息,扰得她心绪不宁,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
“没什么!专心听歌,还有努力想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她回答得挺老实的。
库达耸耸肩,悠哉吃起水果,不准备让她知道刚才的对话内容。
也罢!反正她已听得一清二楚,没重复的必要,只是库达不告诉她是因为怕她担心,或是根本就不信任她?
巴纳兰手持瓷壶入内为三人各添满一杯葡萄汁后,就待在库达的另一边没预备出去,莫离皱皱鼻子,忍不住偷偷瞪她一眼,心中暗自盘算巴纳兰在这座宫苑中以及在库达心中的分量如何,只是单纯的掌理大小事务吗?瞧她熟练伺候库达用餐的样子宛如以其妻妾自居般,让莫离备感万分碍眼。
诺玛曲毕退场,莫离也无心用餐,尤其有巴纳兰在场更是令她没了食欲。
“我吃饱了,想先休息。”莫离起身告退。
“我送你回房。”库达说。
“不用了,我认得路,自己回房就行了。”她礼貌地道,万分急切得想追上诺玛。
才走到门边就听到伊恩好心的建议:“走慢点!小心你的鞋子!”
方莫离回头横眉怒瞪,早知道就将鞋子直接砸在他头上还来得干脆。
她宣告自己迷路了。
库达的住所比她想象的大太多太多了,有钱的程度令人咋舌。
房子金碧辉煌不说,宫苑内开地道通向外头大街,地道两旁更是房舍毗连,看样子是专供仆人住宿之用,光这规模奴仆起码数百人。
所有的佣人都还在上头忙,不晓得诺玛回房了没?而且到底是住哪一间?
正徘徊不决的当儿,走道尽头回荡起稳健自制的脚步声,莫离连忙闪进一凹壁的阴影中,还好身上的一袭黑使她更容易隐遁。真奇怪!她干么躲起来呀?有人来直接问路不是更好吗?可是……
来人直接开门进入甬道底最后一间房内,谈话声轻泻而出,听不清楚,莫离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蹑手蹑脚的来到门边……准备一听究竟。
正解开发束,准备梳理头发的诺玛被突然闯入的伊恩震惊了一下,整个人弹起来,直觉往距离仅一步遥的墙角缩去,小声道:“有什么事吗?主人?”
伊恩打量狭小窄隘的房间,眉头拧了一下,随即恢复惯有的迷人笑容。“你这间房间太小了,该换一间。”
“都是奴仆,不需有差别待遇,谢谢主人!”诺玛嘴角泛起嘲讽的凄笑,先前的恐惧瞬间褪去,顶撞主人的结果最坏不过一死,又有何惧呢?
伊恩常挂笑容的脸上倏地闪过少见的冷峻神色。
他承认她的美深深吸引他,这也是他执意要买下她的原因。当他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拍卖场台上任人品赏、标价时,仍然保持冷漠高傲的自持态度,恍若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般高贵,他当下便决定连她也纳入自己的“收藏”之中;而今,同样冷傲的态度竟让他难以忍受,从没有女人能在见识到他的笑容与关心后而不弃械投降的。
“我是主人,你必须听令于我,我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伊恩边说边逐渐接近,将她困在墙角动弹不得。“至于现在……”他露出诡异又迷人的笑容,朝她深深吻了下去。
诺玛挣扎抵抗,死命捶打他硬实的胸膛,无奈伊恩的力量实在大她太多,任她推也推不开。
“啪!”一记有力的巴掌准确无误的打在伊恩脸上,声音清脆响亮,连她自己都愣住。
“我虽是奴隶,但不是娼妇。”诺玛挤出一句话,勉强打破斗室之内凝结的气氛。
伊恩的双眸散发出危险火簇。
诺玛明白她即将为此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可能是她的生命,不是被杀就是自杀,与其受到凌辱,她宁愿一死以求得永远的解脱。
门外的莫离倒抽了口气,屏住呼吸,犹豫着该不该冲进房内。伊恩狠力抓住诺玛的双腕,将它们牢牢钉在墙上,狂乱的双唇再度攫获她的,恣意豪夺,企图藉此平熄满腔熊熊怒火。半晌,他似乎尝到一股咸味,退开身来,只见诺玛因强忍屈辱的泪水竟将自己的唇给咬破,激动的情绪使她呼吸急促,胸部跟着上下起伏,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和那些人口贩子一样卑鄙。
奇怪?他是她的主人,不必有罪恶感。伊恩懊恼,他真的有罪恶感!
伊恩以他纯白罩衫衣袖温柔缓慢的轻拭她的唇角,室内顿时陷入异常的沉默,只闻两人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他的情妇虽众多,但从不强迫任何人,也没有人需要他的“强迫”,而她怎会让他产生这么强烈的怜惜感?想要保护她的念头挥之不去。
“你是我的人,记住这一点!”
伊恩转身开门,莫离赶紧闪进一旁的阴暗角落;伊恩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马上离去。
莫离突然发现自己的脚正露在光线之中,心虚之余,大气不敢吭一声慢慢抽同脚。
待伊恩离去后,莫离偷偷从阴暗中出来。
吓死人了!开门也不先通知一声,起码讲个象样的结束词嘛!还好她反应机灵,否则紧贴在门上的脸要往哪儿摆呀!不晓得他有没有发现她在偷听?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诺玛现在一定正在哭泣……莫离推开房门即惊见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掠过眼前。
“喂喂喂……有话好说嘛!”莫离失声叫道。
“莫离!”诺玛同样不可置信地叫道,嘴角还残留着血渍。
方莫离取过诺玛手中的刀子,并给她一记温暖的拥抱。被关的那段日子,她们两人一直是相依谈心的知己,她了解诺玛脱俗不凡的气质包里的其实是一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原本幸福的家园,在大食帝国不断扩充的侵占之下,硬是焚毁在战争之中,父母双亡,兄弟姊妹只有她一人幸存,长久以来,她以吟唱诗人的身份游走各地,为集聚豪权贵仕的席宴表演……但终究逃不掉命运摆布,最后沦落到人口贩子手中,歌女的身份让她价码拉抬的比一般奴隶高,因为在巴格达,许多富人、贵族,包括国王,都喜欢购买歌女为自己带来休闲娱乐,甚至纳为小妾。
莫离将刀丢得老远,拉诺玛一同在床边坐下。
“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诺玛担忧地问。“你不是逃走了吗?”
于是莫离将事情经过详细叙述给她听,包括伊恩买下诺玛那一段,不过莫离稍稍在当中加了一些伊恩的好话,因为她觉得伊恩其实也满不错的,诺玛被他买下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她能够跟他有好结果的话,未尝不是件好事。
“原来那人就是库达。”莫离曾经不下数次跟她提到这个人。
“我真的相信伊恩和库达一样,都是好人。”莫离再次拍胸脯保证,她自信一向看人很准……当然赛卡那一次是例外,她同时也相信伊恩一定非常在意诺玛,更或者,也许是爱上了诺玛。
“是不是好人对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个阿拉伯人。”
“伊恩不算是阿拉伯人……他……是波斯人。”诺玛解释。
“我更恨波斯人,当年就是来自波斯的军队将我的家园夷为平地。”
完了!情况越来越糟。“这样吧!”她心生一计。“今晚你先跟我离开这里,我的房间又大又舒适,绝对够我们两人睡。明天,我去拜托库达向伊恩买下你,然后再还你自由之身,库达一定会帮忙的,他是个好人,尤其喜欢帮助陌生人。”莫离对这个提议得意洋洋,反正那五万迪尔汗是库达出的,应该没问题,至于这钱嘛……她再想办法凑齐还他,至于怎么凑嘛……暂时还没想到。
“这……”诺玛不知该说什么,为何莫离总有异于常人的行动与想法,而且从不气馁不认命,随时随地保持乐观心境,同时也给周遭的人带来希望。
“不可能!”
突然迸出的低沉男音截断她们的谈话,库达正斜倚靠在门边,双臂交叉胸前,摆明正在隐忍怒气。
“伊恩告诉我你在这里!”
事实上,当他回到寝宫发现她根本没有回房时,简直快急疯了,只差没把整座宫苑翻过来找人。
“我迷路了。”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是为了找人才迷路的……伊恩终究发现了她,他有天眼通吗?猛地,她想到库达的话,忍不住嘴巴嘟得鼓鼓的说:“你刚说不可能是什么意思?是因为那五万迪尔汗?还是你不能放她自由之身?”
“伊恩不可能将她转卖给我。”他斩钉截铁。
“为什么?”
“一旦他真心看上的女人,他是绝不会放手的。”而这次他是真正看上一个女人,就跟他一样——库达在心中想道,眼光深沉灼热紧盯着莫离。
莫离挫败得直想放声尖叫,这样不行那样也不成,诺玛是她的好朋友,她非想出法子来不可!
“时间已晚,有任何事明天再说。”库达决定道。
“我可不可以……”莫离话未说完,已见库达眼中闪着否决的神色,他真的有阶级歧视。
在库达往前欲牵起她的手时,莫离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抱住诺玛,像黏皮糖似的拉也拉不开。
“我今晚要和诺玛一同睡在这儿。”她有点耍赖。
“不行!”
“除非你答应让诺玛去我房里睡,否则我就要睡在这里。”要挟别人不是她方莫离的作风,但说实在的,有时她真不知该如何去应付库达的死硬脾气和一些奇奇怪怪的规定和原则。
最后,库达还是妥协让步了。
莫离如愿以偿的和诺玛同睡一室。
而且是在她舒适温暖的房间。
★        ★        ★
“该死的——”
“嘿!谁教你讲这么粗野的话?”莫离打开用纯金打造的鸟笼,“嘎嘎”立刻飞上她肩头,鼓动久未运动的翅膀。
“我招谁——惹谁了——我——我——”“嘎嘎”又开始卖弄它高超的语言天份。
“是库达对不对?他一定在背后偷偷骂我。”莫离披散着头发,仍着睡衣,一早就被“嘎嘎”聒噪的自言自语吵醒。
“偷偷骂我——聪明——库达——库达——”
才几天不见,库达就教坏了她的宝贝鸟。
“它真有趣!”诺玛已梳理好头发、仍穿原来的一袭白袍,悠悠然地走向了莫离。
“当然!而且它真的很聪明,库达说他就是靠它提供线索才找到我的。”她与有荣焉。
“聪明——你这该死的杀鸟魔——”“嘎嘎”又在练习单字。
“‘嘎嘎’”!你不可以讲这么难听的话。“
真是的,库达到底都讲了些什么,乱教一遍……嗄?等一等!这句话有点熟悉,好象是她自己说的,她怎么会讲这么难听的话?可恶!全都要怪库达。
“我帮你梳头好不好?”诺玛提议道,莫离待她情同手足,但主仆之间的分际总是要拿捏分寸,不能踰越本分,虽然有时她会有奇怪的行径出现,但不可否认的她拥有善体人意的好心肠。像昨晚,莫离就坚持将床位让出来,自己去睡地板。这种怪异行为令她相当不解,睡地板的应该是她才对。
莫离打量诺玛清丽精致的发瓣,好漂亮!“我也要类似这种发型可不可以?”
“没问题。”诺玛展颜笑道,难得见她笑容,果真倾国倾城。
在两人谈笑间,三名女侍推门而入。
“主人要我们为您梳洗更衣。”带头的那位公式化的说,并指使其中一位仆人接手诺玛的工作。
“没关系,我们已经快弄好了。”莫离笑笑说。
“这是我们分内的工作,请您别为难我们,如果主人知道我们没有做好该做的事,怪罪下来我们可承担不起。”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晚娘脸孔,口气冷淡至极。
太言重了吧!不过是梳个头而已。
诺玛识趣的退站屋角,让她们接手。带头的“晚娘女侍”吩咐另一位佣人准备今天要穿的衣服,自己则动手整理床铺。
替她整理头发的那位显然年纪最小,她无奈的对莫离笑笑,并轻轻称赞:“你的头发好漂亮,又黑又亮。”
“真的?谢谢!”这位十二、二岁的小女孩肯定比其它两位好相处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
“动手工作少动口。”晚娘女侍厉声道,女孩哦了一声,畏怯的继续替她整理头发。
莫离一肚子火,讲个话都不行,这算什么规定。
“少开口——少开口——”“嘎嘎”在房间内飞来飞去。
“哎约谁把这只鸟放出来的?”晚娘女侍大惊小怪的拐着弯说她,莫离确定这位女侍看她不顺眼,至于为什么?不知道!
“杀人呀——绝子绝孙——”
“嘎嘎”飞上莫离肩头避难,晚娘女侍则气胀着脸,企图抓下这只饶舌的恶魔,扭断它的脖子。
“喂!打狗也要看主人吧?”女侍面面相觑。狗?明明是鸟,怎么变成狗了呢?她们只当她用错了单字。
“巴纳兰最讨厌动物了,如果它不小心飞出去被看见,我们就完蛋了。”替她梳头的女孩脱口而出,另一位女孩同时赞同的点头。
“阿莱!”晚娘女侍警告地要那女孩闭嘴。
莫离闷着气让她们替她换装,心里不是滋味,她已被视为不速之客了。
“库达呢?”
“主人一早就和伊恩大人出去了。”晚娘女侍冷声道,先遣退两位女孩,自己也准备离去。“待会儿我们会送餐过来,至于……”她看向诺玛。“请你到厨房用餐。”
“我坚持她留下来用餐。”莫离向前跨一步,差一点又被地上软绒绒的地毯绊倒。
“不行!巴纳兰小姐交代,下人就该要有下人的样子,别踰越了身份。”晚娘女侍毫不客气,接着退出房外。
巴纳兰!又是巴纳兰!库达没表示什么,这位女管家意见倒是挺多的,女侍们几乎全都听令于她,她说东没人敢往西,到底是谁踰越了身份,哪来那么多规定,难道她们从来不知道变通一下吗?老是死板板的。
她们终究还是只送来一人份的餐点,莫离简直快气炸了,坚持诺玛一定要和她一起分享早餐,待库达回来,她肯定要好好跟他沟通建议。
“你会不会看阿拉伯文?”吃饱之后,精神也来了,莫离兴致勃勃地问。“我只会听和说,但阿拉伯文不太认得!”
如果她没记错,一般的吟游诗人,通常都相当博学多闻,多才多艺,而且希腊已为大食占领,一般人说看阿拉伯文应该不是问题。
“你要做什么?”诺玛问,一看莫离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有奇怪的计划了。
“你瞧!我昨天在那里看到的。”莫离拿出一本书册,指了指房间一角的柜子。
“我想知道它的内容。”
“古兰经?”诺玛接过古兰经(又称可兰经),有点惊讶。
方莫离点点头,玉颊迅速飞上两抹红晕——她想多了解有关库达的一切,也许藉由认识他的宗教信仰会帮助她更接近他的想法与生活习惯。诺玛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你真的很在乎他,对不对?”
“他很仁慈,乐于助人,他甚至不吝于对一只鸟伸出援手,我娘曾经说过要看一个人的本性就要看他如何对待动物。”
仁慈?乐于助人?
她眼中的库达真是“与众不同”!
库达向来以残酷铁血著称,不但在帝国内如此,于周围的邻国中更是威名远播,男女老少都知道他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事迹,大家谈论他同时也都惧怕他,而他对女人的冷漠无情更是众所皆知,人多是想攀附权贵、多的想是享受财富的女子希望登上他妻子的宝座,但到目前为止,尚未有人成功过。
不过以诺玛长年吟游各国、阅人无数的直觉在在都告诉她,方莫离已经掳获冷酷战士的心了。在莫离面前,库达虽然都板着脸,口气不耐烦,甚至大吼大叫,但她却在他眼中看见了一个男人对女人专有的怜爱与柔情。
诺玛微微一笑,不禁好生羡慕,莫离始终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大概也只有像她这样充满勇气及胆识的奇特女子才配得上库达吧!
“好吧!我念给你听,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莫离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道:“不过,我们先看有关‘食’的部份好了。”
毕竟,她和库达在这方面始终无法达成共识,不是吗?
她的笑容甜如春风般直沁入他内心深处。
库达站在原地观察许久,无法将目光从莫离身上移开,一身雪白轻纱相映肌肤,玉颊娇红,双眸明亮,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吸引着他。
可是,她好象笑得太夸张了。
她们似乎正在研究一本书。
“在看什么?很有趣的样子。”他朝莫离走去,虽然有时她会惹怒他,但大多时候和她在一起会让他感到轻松,拥有莫名的好心情。
“你回来啦!”莫离朝他嫣然一笑。
库达心中一颤,突然有股冲动想留住这抹笑靥,永远只属于他的欢颜。
他拿起诺玛手中的书仔细一瞧,古兰经?一本古兰经可以让人笑成这个样子?
“我怎么不记得这本书这么有趣?”库达的眉头因不解而拧成一团。
“我有说这本书有趣吗?”她笑出的眼泪就是明显的证据。
“你为什么笑?”
“呃……”这个嘛……就有点难以解释了,她尽量控制脸上因忍笑而不自然的表情,她实在不愿意去伤库达的心。
库达扬眉,眼中浮出隐约的笑意,他不认为莫离能忍话太久。
果然,她马上不打自招。
“我实在非常佩服这些独到的见解,实在设想的太周到了。”
“何以见得?”库达追不及待洗耳恭听她的高论。
“你听听这段。”她清清喉咙,朗诵她刚才听到的片段。
“禁止你们吃‘自死物’、血液、猪肉,以及诵非真主之名而宰杀的、勒死的、捶死的……”莫离眨眨眼,忘记接下来是“怎么死的”?
“跌死的。”库达提醒她。
“哦!对!跌死的……触死的、野兽吃剩的动物,但宰后才死的仍可吃……”
“勒死的——跌死的——该死的……”“嘎嘎”又再嘎嘎叫道。
“‘嘎嘎’!”莫离斜睨着它。“这些动物才不该死,它们‘死于非命’已经够可怜的了。”
“死于非命——死于非命——可怜”
“嘎嘎”兴高采烈的鼓动双翅,拚命反复新学会的话,莫离摇摇头,转向库达道:“虽然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要去勒死一只动物?但我相信你们的先知除了具有一颗怜悯动物的心之外,也相当关心你们的饮食健康……”
“哦?”库达的笑意已从眼角扩散到了嘴角。
“没错!真的设想很周到,而且很有健康概念,像禁止你们吃野兽吃剩的动物,就是觉得不干净、不卫生,而不准吃‘自己死掉的动物’可能也是怕会有什么恶疾,吃了会生病,毕竟……动物应该是不会自杀才对。”
库达欣赏的大笑。
自有记忆以来就视信奉遵循教义为理所当然,从未去细想其中的“奥妙”,如今莫离以一个完全“异教徒”的身份,竟能分析出如此精辟独到的见解。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你应该多笑才是。”她着迷似的欣赏他柔和带笑的英俊脸庞。
狂袭而来的情潮让他第一次兴起独占一个女人的念头。
今早他和伊恩就被召见入宫,国王对他“毁婚”之事极为震怒,尤其伊恩的父亲哈立德大人在朝中势力之大,足以左右王位的继承。如今哈立德大人亲自带女儿兹娜由波斯专程来巴格达“抗议”,足见态势严重。
不过话说回来,这桩婚姻从头到尾他都不曾答应过,完全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又哪来的婚可毁呢?
为摆脱这桩联姻计划,他在国王面前郑重表明自己已有婚娶对象,当时他想到的只有莫离一人……现在,渴望拥有她的欲望如此强烈,也许。
见库达紧盯着她阴睛不定的表情,她双颊红滟坦白地问:“你……是不是又想亲我了?”
她在诱惑我?像其它女人一样?
他定定望进她的双瞳,不!她太纯真了,也蠢得不会去算计别人,说话全凭直觉。
“不!我想吻你!”
莫离眨动长而翘的睫毛,转头四下搜寻,还好诺玛不知何时已退出房间,否则这厢对话岂不羞死人了。
“有何不同?”她终于鼓足勇气问,渴望再次倚偎在库达怀中的感觉,一颗心因期待而急促跳动,她敢发誓现在只要她一讲话,它就会从口中跳出完全叛逃。
库达轻笑一声。“就是这般不同。”
随即采撷她那两片如玫瑰花柔软红润芬芳的唇瓣,品尝那份只属于他的甜蜜。在他的挑逗哄诱之下,莫离终于轻启双齿允许他的纠缠,双手圈住他的颈项,身体紧密贴合。
他强壮的手臂轻揽她纤细柳腰,两人皆因激情喘息不已,她直盯库达的胸膛,藉以回避他炽热的目光,库达抬起她娇羞的俏脸,轻啄了她的额际一下,微微一笑----他决定“顺水推舟”也许是个不错的方法。

06
不是在作梦吧?
方莫离使劲往腿上一捏,疼得她五官全拧在一起,很好!不是在作梦,一颗心几乎快乐得飞上了天。
库达不解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眉头紧蹙状似痛苦,一会儿又眉开眼笑万分欣喜。从他们出门到现在,她这种循环交替的表情已上演无数次,还好她脸上蒙着面纱。
“阿离!”库达轻唤,今天带她进宫,目的就是要向曼苏尔国王表明不娶兹娜的决心,他预料将引发哈立德大人强烈的愤怒及不满,但他的态度将比他更坚决。
“嗯?”她应道,兀自沉浸在兴奋的心情中。开玩笑!进宫耶!她何等荣幸能有机会参加宫廷的聚会,不好好把握大开眼界的机会岂不太对不起自己?
“待会儿进宫后保持沉默,尽量不要开口讲话,也不要有任何奇怪的动作。”
“奇怪的动作?打喷嚏行不行?”莫离扭了扭置于库达腿上的小屁股,不调整好位置她就要重心不稳摔下马背了。
库达一手控制缰绳一手扣住她细不盛握的柳腰,制止她的扭动。
“你打算在国王面前打喷嚏?”他取笑她,不祥的预感爬上背脊,她会不会在宫中引起骚动呀?很难说!他想起先前在波斯宫发生的惨剧,不过她的火药在他手中……应该不会吧!
“如果不带这鬼玩意见,我保证不会。”
莫离扯下面纱大呼一口气,但立刻被库达专制地拉回鼻尖戴好。
她皱皱鼻头,嘟嘴说:“戴着它让我一直感觉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
“习惯就不会了。”他俯身将脸凑近她的颈窝,热呼呼的气息吹得她痒酥酥的。
“记住!不可以在我以外的人面前露出你的脸,尤其是男人。”
“为什么?”
“那样会为你带来不必要的危险,答应我你会照着做。”
莫离虽然不是很了解库达的意思,但她决定相信他。阿拉伯男人真的很小器,这是她最近发现的,他们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在外“拋头露面”,在中国,妇女总是竭尽所能妆扮自己,甚至在脸上化妆的花样下工夫,不像这里女人蒙着面纱、包得紧紧的,好象脸上有麻花见不得人似的。
嗄!等等,她又不是他的妻子,为什么她的脸只能让他看?这是不是代表他在乎她?
一定是的!她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
“阿离,我等着你的回答。”他揽紧她。
哈!他果然是在乎她的。
★        ★        ★
皇宫位在巴格达城木兰巴中央库场上,气势巍峨,宫殿上面是绿色圆顶,显得无比壮丽,环绕皇宫的是国库、兵器、政府机关和王公庭院,其次才是市街、礼拜寺、医院、公园、浴池、旅社、诗人集会所和外人居留地。
库达不喜交际,所以他的宫苑在巴格达城的较外围,不过,从皇宫内卫兵对他必恭必敬的态度来看,库达在朝中也算是重量级的人物。
抱她下马,库达便径自往皇宫内走去,待走一段距离后才发现莫离仍呆愣在原地,便撇头示意她跟上来。但莫离奇怪库达走路怎么变得这么快,她除了努力要跟上他的脚步外,还得避免脚上鞋子脱缰而出的意外发生,忙得很!所以她始终在他身后苦苦追赶,无法与他并肩而行。
由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脚上,莫离丝毫没有注意到库达的急停,便一鼻子朝他坚实的背撞去。
“呜……”她捂着鼻子低哼一声,好痛!正要开口才想到他不准讲话的“禁令”,硬是把抱怨的话给吞了回去。
正厅内一片肃穆,身前的库达全身肌肉也紧绷了起来,怎么这么安静?莫离双手抓住库达的衣服,抵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慢慢地偏侧着头,一探前方乾坤。
去掉库达和她,房内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除了正位上那位显然是国王的人之外,其它三人全都正襟危坐,伊恩也在,只是面色有点凝重,但他还不是最糟的,另外一男一女脸色更是难看,全朝他们怒目相视,只是男的是瞪库达,女的则是针对她来,瞧这势态,完全不像莫离想象中的欢乐聚会,倒像是鸿门宴。
“就是她吗?”中央正位上的老人缓慢开口问,语气中有不容反驳的威仪,他就是曼苏尔国王。
库达横跨一步,将身后的莫离揽在身侧,无需开口意思就已表示的很清楚。
不料那名年约十六、七岁女孩突然唏哩哗啦的啼哭了起来。“除了库达,兹娜谁都不嫁……”她嗫嚅地说。
“她是异邦人?”盯看莫离的眼睛,另一名男子惊吼着,大步朝她走来,伸手就要将她脸上的面纱扯掉以证实他的猜测。
方莫离根本没搞懂他们之间的谈话,但直觉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因此反射性地挥手将他的手隔开。
“除了库达,任何人都不能看我的脸。”
她语气坚决,娇小的身躯散发尊贵气势,神圣不可侵犯。此番大胆动作使室内原本不安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女孩立即停止哭泣,惊恐大眼骨碌张望一切,伊恩也瞪大双眼不敢相信有人敢轻捻他父亲的虎须,倒是正坐的曼苏尔国王反而以一种有趣的神情重新打量方莫离。
库达知道他应该纠正她无礼的行为,但此时此刻,莫离对他的忠诚令他有一股骄傲,他再不会让她离开身边一步,因为——他要定她了。
“哈立德大人,这件事情我已经表明的很清楚了,相信你不会再做出‘无礼’的举动才是。”库达声音冷而冰。
原本恼羞成怒的哈立德大人闻言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脸胀红。
“库达,你要为帝国的前途着想……”曼苏尔暗示道。他不想强拆他人姻缘,无奈巴尔马克家族在朝中势力实在太大,连他都不得不畏敬三分,他言不由衷地说:“没有人反对你纳妾。”
帝国内娶异族女子并不足为奇,王公大臣、富豪巨户内充斥着大量混血儿、外族侍婢和歌女,她们大多被阿拉伯上层纳为姬妾。
莫离终于明白他们谈话的焦点是在自己身上,但——库达要娶她?怎么可能!正要开口反驳,即被库达有力的臂膀重重按住肩膀。
“承蒙圣上和哈立德大人的看重,以我庶出的身份,我相信在朝中一定有比我更好的人选配得上兹娜,我要娶方莫离做我正妻,希望圣上谅解,而且我相信以迈赫迪堂兄的例子,圣上应该会成全我的请求。”
这句话的后果相当严重。
未来的王位继承人迈赫迪的妻子——赫祖兰,也就是哈伦的母亲,原来也不过是个希腊女奴,如今,他胆敢挑衅国王就是料定这点,就算是开罪了哈立德,他也早已做了辞官的打算。
曼苏尔国王注视眼前性格执拗的侄子,明白上回惊动警察署的事一定也和这位个性顽固的女子有关,但他又该如何向巴尔马克家族交代呢?他为难地看了怒气冲冲的哈立德及泫泪欲泣的兹娜,下了最后的决定。
“这件事再让我仔细想想,我会给你们双方一个满意的裁定,好了?下午的狩猎活动照常举行,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曼苏尔国王退出正厅,哈立德大人则一路咒骂着离开,至于兹娜早就哭倒在伊恩怀中,由其搀扶出去。
从小她就爱库达,虽然他始终是那么冷漠,眼中从未有她的存在,但她早就一心一意要当他的新娘,如今梦想无法实现,叫她怎能不伤心呢!?
整个大厅顿时只剩库达和莫离两人。
“我不要嫁给你。”等所有人都走后,方莫离憋不住满肚子的怒火,拉开面纱叫道,双手插腰,腮帮子鼓鼓的。
“没有选择的余地。”面对她爆发的怒气。库达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以一副欣赏好戏的眼光看她。
好个专制的男人,她方莫离岂是那么容易摆布的角色。
“你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就擅自决定,而且我也不要涉入你们的争执之中。”莫离百分之百的坚持。
他深皱着眉,金色眼眸闪着奇异的光芒。“难道你讨厌我,不愿嫁给我?”抓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使她动弹不得,只能直视他。
“我当然不讨厌你……”话才脱口而出,莫离顿时语塞——她当然不讨厌他,相反地……非常喜欢他,而且……她也不排斥嫁给他这个念头,但……不对了;整件事都不对劲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办,这才是她来巴格达的真正目的。“但我就是不能嫁给你。”
“给我个理由!”库达脸色严峻,他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理由,但他不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他,他想听听她的意见。
“我来巴格达是要找我爹的,不是来成亲的,怎么可以还未找到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给嫁了。”她吶吶地说,还带着些许娇羞。
“这根本就是不冲突的两码子事,你嫁给我还是可以继续打探你父亲的下落,而且我会负责帮你找到,不必担心!”库达觉得这不是个理由。
莫离的心意有些动摇,但她仍有所顾虑。
“你已经有兹娜了,我不要做别人的妾。”莫离又举了一个明显的事实。
“我不娶兹娜,也不是要娶你当妾。”他蹙眉更紧,刚才在国王面前已表明得够清楚了,为何这小东西还是没听进去。
“你以后还是会娶妾,而我……只能天天祈求生个儿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种日子,我不要!”
“我绝不娶妾。”
未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连库达都觉得讶异。又是这种脆弱的眼神,他见过的——也怕见到的。
“真的?”
“我保证!”他作梦都想不到他正在跟一个女人讨价还价。
莫离释然一笑,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脸马上沈了下来。“但——我还是不能嫁给你。”
“又是什么该死的理由?”他吼道,耐心宣告用尽。
“你不要老是对我吼叫!”她也顺势吼回去。
库达强迫自己要耐住性子和她说话,切记!不能用吼的。
“这就是你不能嫁给我的原因!”
“不是。”她咕侬。
“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淫妇,我也不要你变成奸夫。”
“没有人说你是……什么?”库达最后两个字吼声之大,足以震死全巴格达的骆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拜托!她就不能给点“正常”的理由吗?
“谁?谁敢说你是……”他吐不出那两个字。“我要将他大卸八块丢到沙漠里去。”
而这还算是便宜了他。
方莫离试探性地望向他的怒容。
“古兰经上说的。”她才不相信他真会这样对待一本书,让它们在沙漠里任骆驼无情践踏。
“古兰经上说你是……说我是奸夫?”这是他听过最荒谬的事了。
“没错!”她正经八百,好心提醒他。“我记得它里面写道:”奸夫只得娶淫妇,或娶多神教徒;淫妇只得嫁奸夫,或嫁多神教徒,信道者不得娶她。‘“讲到此莫离沮丧得好象快哭了。
“很不幸地,以前我常和表妹一同上佛寺礼佛,所以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多神教如果你娶了我就变成了奸夫,我嫁给你就成了淫妇,而我知道你是个虔诚的信徒,因此你不能娶我。”
有好一会儿,库达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该大吼或是大笑?阿离真的拥有他见过最奇的“解话”能力,异于常人。
“阿离,没有人这样解释的,第一,多神教徒不等于‘淫妇’。第二,就算‘奸夫’只能娶多神教徒,也不代表娶多神教徒的人就是奸夫呀!”
老天爷,他是在求婚,怎么变成和她讨论奸夫淫妇的问题?
库达将她困在臂弯中。“还有其它不能嫁给我的理由吗?”就算有!他接招便是。
“我已经有婚约了。”她想起宋家大少提亲的事。
“什么!”他横眉竖眼,想宰了那捷足先登的家伙。
莫离突然觉得库达一副气愤想杀人的表情煞是可爱,忍不住娇笑出声——他在吃醋了。
“骗你的啦!八字都还没一撇我就跑了,跑来巴格达了。”莫离笑得更不可遏抑。
“不准笑!”他粗鲁地拉她入怀,搂得更紧。
在长安她也许会听从姨父母的安排嫁给宋家大少,但因缘际会,她来到巴格达认识了库达,她有绝对自主的能力决定该嫁给谁。他的眼光令她心慌,但也只有他的存在会令她心安,她想留在他身边、她想了解他的一切、她想让他爱她。
“库达?”
“嗯?”
“如果我不小心又闯祸了怎么办?你会不会把我养在深宫中、强迫我信奉回教、限制我的行动?”
库达微微一笑。“不,我不会!”
莫离搂住他的脖子,高兴的亲了下他的唇。
她真会逼疯他,倾注而出的热情促使他深深吻住她,这是一项承诺。
她如小猫般偎在他怀中,低语道:“万一皇上不答应婚事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保证!”
是吗?为何她心里始终有股不安的感觉,怕有什么即将来临似的……
★        ★        ★
库达要娶那女人为妻了?努力多年的心血岂不是都要自费了?她也许美丽动人足以垂惑他的心,但只要……一切又都会照她的心意进行了,对!一个直接迅速的方法……
狩猎活动热闹非凡,除了要展现个人猎捕技巧之外,还将分组进行狩猎。王公贵族悉数到齐,战士们更是个个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不过库达在战士当中依旧是最高大突出的,他穿着三袭绣金黑袍,俊挺伟岸,卓伦出色,散发出王者的尊贵气势,莫离相信他会是今天狩猎活动中最耀眼的一位。
“你又在想什么?老是发呆。”库达一边检查马鞍一边问,高大黑驹喷气一声,好象颇赞同主人的话。
莫离罩在面纱后的脸又红了,为什么每次她在偷偷欣赏他时都会被逮到?
“你真的很好看!”她实话实说,高大骏马又喷气一次,不知道是赞成还是不平?
库达突然揽住她一个转身,拉下面纱,让她抵着马侧腹困于骏马与他之间,以自己的身躯挡住众人视线,细细绵绵的吻她,接下来的炫丽光彩让她在他怀中化成一池春水,只凭内心对他的真挚牵引着去感受他突来的热情……使他失控的感觉真好,只需当面赞美他就行。
“你也不差!”
库达喘息,将面纱重新往她鼻尖固定好,以额头抵着她的,试图平复快要背叛的自制力,他只要再碰她一下,可能就无法参加狩猎活动。
“乖乖待在宫中,不准再私自离开!”他努力收回心神,板起较具说服力的脸。
“如果我的火药还在的话……”
“阿离!”
“喂喂喂……你别误会,我是想如果我的火药袋还在的话,我包准你今天会是狩猎活动上最出锋头的人……”她差点忘记“火药”在库达面前几乎是个禁忌的名词,连忙改口:“呃……当然你是用不到的,因为你可以凭自己的实力获得好成绩,不过,拜托别太抢了国王的风采,万一他面子挂不住,不答应我们的婚事怎么办?”
“担心了,嗯?”他点点她俏挺的鼻子,逗她。
“你偷看过我的身体,还偷走我的初吻,你要负责到底。”她捶他的胸膛。笑!她都快担心死了他还笑得出来。
远方号角声响,狩猎活动即将开始,莫离心跳急促了起来,拉住库达衣角,依依不舍的目送库达帅劲上马。
“你可不可以不要参加这场杀戮游戏了?”她仍不放开他的衣角,几乎可以体会娘当年送爹上战场的心情。
“别孩子气了,只是狩猎而已,很快就回来。”瞧她一脸可怜兮兮的,无尽怜爱溢满胸怀,尽管她很独立,但她一直是需要他的。
不理会以恩的眼光,库达侧弯腰身占有地吻她的眉心。
三十年的岁月,他有一半是在战场上度过的,一颗不羁的凡心注定要在片片柔情与无悔的纯真中沈沦。
“又不是上战场作战,干么这样难分难舍?”
伊恩骑马过来,周围拥簇一群美女,左拥右搂好不风流,对身旁美人的亲吻有求必应。
莫离心中不免犯嘀咕,伊恩到底在搞什么鬼?花心大萝卜!只顾沉浸美色,到底置诺玛于何地?如果只是玩玩,她可不会坐视不管,如果他是真心的,她也不会任他继续花心下去,他必须一心一意对待诺玛才行,就像库达对她一样。
“伊恩!”莫离上前趋散人群,完全忘了先前的感伤。“你不可以只受了一点阻力就自暴自弃,那诺玛怎么办?”
“阿离!”库达提醒地叫,她真是热心过了头。伊恩反而朝她暧昧的眨眨眼,老没个正经。
“我先走了,宝贝们!”他吆喝一句,撒马离去,只见众女人纷纷举手挥别。
“乖乖的别惹麻烦。”库达轻点她的鼻尖,也随伊恩身后骑马奔去,飞扬的尘土渐渐隐没他俊硕的身形。
在他们走远后,伊恩的“情妇群”纷纷将注意力转向莫离。
不妙!七嘴八舌即将登场,还是先溜为妙吧!
她发誓她真的没有要惹麻烦,可是为什么麻烦总会自动找上她呢?
话说莫离提起裙摆落跑,还未走完长廊,前面就迎来另一群曼苏尔国王宠幸的妻妾以及兹娜。天!她想图个清静都难。
瞧见方莫离露在面罩外头一双灵俏慧黠的黑瞳以及兹娜尴尬的神情,众妻妾立即明白莫离就是那位让库达“抗旨”的异族女子;平常在后宫待久了,游乐虽多但总嫌无新意,日子过得也挺无聊的,如今有这样的“新鲜事物”,不乘机“研究研究”更待何时?
结果,莫离不但无法逃过“七嘴八舌”的评头论足,全身上下更惨遭“七手八脚”的“骚扰”,她们当她是死人吗?全身摸来摸去不用钱的,会痒唉!而且她的身子连库达都没摸过,她们这些闲杂人怎么可以……真是太过份了!
“啊——”她忍无可忍地发出震天尖叫。
从没见过有人能以这么快速整齐的方式一致散开,“天女散花”见过吗?就是那样!
“天”皇的“女”人纷纷“散”开并且个个“花”容失色。
收到预期效果,方莫离随即停住尖叫,戏剧化的挂上一股人见人爱的甜美笑容,客气地说:“承蒙各位‘热情’的‘招呼’,我想我也应该向你们问候一声才是,你们人多怕听不清楚,所以我以平常十倍大的声音打招呼,希望你们都听到我亲切的‘问候’了。”
静默一晌,众人皆以怪异的眼神打量她,包括兹娜在内。
一声噗哧的娇笑打破尴尬的沉默,像传染病似的,每个人立即笑得花枝乱颤。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难怪库达会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其中一个比较大姊大的宠妃下结论道。
话一出口,众人纷纷住口,她们全都忘了兹娜的存在,这下……该如何收场才好?
人这么多,此时竟没有人想得出转圜之辞。
“我们不是要去玩波罗球吗?不如让她加入我们!”开口的是兹娜,脸上写着大方愉快的邀请,没人看得出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不是应该大发脾气,理都不理人吗?
怎么会……太奇怪了!
“对呀!对呀!你和我们一起来玩波罗球。”一阵起哄,赶紧转移话题。
“我……我不会……”
在莫离的拒绝中,众人已簇拥她来到后苑另一处库场,仆役早已牵出一匹匹牝马上鞍准备好。
原来波罗球就是骑在马上以棍棒击球的一种游戏,也有人称“马球”,以前在长安时也听说过宫廷内有人玩这种游戏。
“不要怕,我可以教你。”兹娜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顽皮的神情,尽收莫离眼底,她仔细评量这位曾经是她“情敌”的兹娜,这才发现她是个标致的美人儿,五官细致突出,皮肤柔嫩白晢,十六、七岁的荳蔻年华,自信的面容使人不难联想她所受到的宠爱。
而她从头到尾表现出异常的亲切与热心,让莫离受宠若惊,她甚至将她平常温驯的白色坐骑让给莫离,自己则骑另一匹红马。
莫离心中有点明白看来兹娜的本性并非先前在库达面前所表现出的柔弱,不管她在打什么主意,好奇与不服输的性格让她决定奉陪到底。
生手和老手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球赛开球以来,莫离根本没碰到球的机会,不过她并不以为意,抢球的过程本身就是精彩又刺激的。
“啪!”
兹娜一记挥棍,球直剌剌地正中莫离的脸颊,害她险些不稳摔下马背,众妻妾一阵惊喘抽气,全都驱马近看莫离的状况。
“没事的,我们继续玩吧!”莫离忍着疼说,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她的脸又热又麻,牙齿不晓得还在不在?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没有怎样?”兹娜颦蹙双眉,惊甫未定,被自己的“失误”吓到。
不管她刚才那一球是不是故意的,不过方莫离非常确定接下来的这球绝对是故意的,这次它结结实实的打在她坐骑的脸上,兹娜可能是乘机整她。
于是,第一个麻烦就发生了。
因为坐骑受到惊吓,突然发狂,像匹野马似的前跳后踢,要把莫离摔出马背,其它的马受到影响也开始焦躁不安。
“抓紧呀”
全部的人乱成一堆,拿不出具体主意,男人们全都出外狩猎去了,谁来制伏这匹疯马?现在只求莫离别摔下来,否则以库达暴烈的脾气,只怕会誓死拆了国王的后宫以泄愤。
莫离死命抱住马脖子,感觉马鞍似乎在松动当中,不行!撑不下去了!对准库场边的一堆干草,她孤注一掷的弃马朝它跳去。
众人再度惊呼,惨了!后宫不保,会不会跌断脖子了?有的小妾甚至吓得哭了出来,缓慢缓慢……干草堆才有些许动静。
方莫离坐起来,拍掉沾在头上身上的干草屑,朝一群惊愕的面孔腼腆笑了笑,说:“安全着地!”
全部的人蜂拥而上又搂又抱,查看她是否仍四肢健在,兹娜亦趋前探望,一张脸苍白无血色,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小”的恶作剧会演变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你可不可以拉我一把,我的脚好象扭伤了。”
莫离伸手向兹娜,给彼此一个机会,她可不是个会记恨的人,但她仍决定要和她“私下解决”一番。
“兹娜先送我回房,你们继续玩,不必担心我。”
兹娜连忙搀起莫离,同房途中始终保持沉默。
“别放在心上!”莫离拍拍她的肩膀。“我保证不会告诉库达,你也不要泄漏出去好不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话说麻烦事似乎有一就有二。
才转过回廊,一抹人影倏地跳到她俩面前,还未认清来人长相,就见亮晃晃的刀子直刺而来。
“危险!”
莫离直觉推开兹娜,两人从走廊摔入花园。
来者不善,蒙面刺客好象是针对兹娜而来,直追过去似要置她于死地,情急之下,莫离忘了自身脚疼,一个箭步上前,兹娜也顺势躲向莫离背后寻求庇护。
短刀刺下时,莫离原本是要抓住对方的手腕,谁知一个失算,抓住的反而是锋刃。
“救……救命啊!”兹娜放嗓求救,莫离死抓住刀子不放,和刺客僵持不下。
眼见闻声而至的人朝花园奔来,刺客快速抽刀,随即逃逸无踪。
“啊……”莫离痛呼,对方抽刀的动作反而在她手掌心划出更深的一道口子,鲜血如泉涌出,兹娜赶紧扯下头巾按住莫离掌心的伤口,双手仍因惊魂未定而微微颤抖,手中的纱布也以极快的速度染红濡湿。
“怎……怎么会这样?”兹娜哭道。
整座后宫立即陷入一片混乱……而莫离唯一担心的是——她该如何向库达解释——这场混乱绝对不是她引起的。
“不要再哭了。”
莫离求助她看向床边的众宠姬,她好象时常在讲这句话,以前也常对表妹婉婉说。
“可是你的手……”兹娜勉强收住泪水哽咽道。
“起码现在没有流血了,你们说是不是?”她高高举起包得像“馒头”的手向围满床边的众后宫佳丽展示着,同时无奈的耸耸肩。
“莫离姊姊……你真的好勇敢,之前在玩波罗球的时候,我只想故意试试你的性子,以前有好多女人都试图要嫁给库达哥哥,但她们全都不怀好意,心眼小、眼睛长在头顶上,脾气坏得很……所以……我以为你也会是那样的人……可是……你救了我的命。”
“你真的很喜欢你的库达哥哥,对不对?我也一样,所以我不希望看到库达周围的人受到伤害,如果当时库达在场,他一定也会像我一样保护你。”
她眼中流露出诚挚与信任,全部的人皆被这番话感动不已。
“你才是真正适合库达哥哥的人。”兹娜抹掉泪水,拍胸脯保证。“我父亲那边由我负责说服,至于国王……”
“当然就要靠我们的魅力相缠功了,姊妹们是不是呀?”全部一致同意。
所谓因祸得福,不过就是如此吧!
“阿离!”
粗鲁的开门和吼叫声打散了一室的温馨,库达脸色发白的冲进房内。
“我听说……老天!”他冲向床边,眼中因怒气充满血丝,小心捧起里满纱布的双掌,咬牙切齿一字字道:“该死的!是谁干的?我要宰了他!”
“然后大卸八块丢到沙漠里任骆驼践踏?”莫离微笑,反而用两只“馒头手”轻捧他脸颊欣赏他眼中担忧的神色,甜甜的在颊上印下一吻。“不要每次都说些无用的傻话。”
抽气与窃笑声此起彼落,有人惊愕于方莫离竟敢挑战盛怒中的库达,有人则喜于见到这难得一见的好戏,只差没鼓掌叫好,在阿拉伯社会妇女是不会也不敢去挑战做丈夫的权威。
库达知道莫离生性活泼,不同于一般女子,但却不知她大胆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取笑又对他调情,尤其又是在兹娜和国王的宠姬面前。他必须对这小东西施以再教育,好好教导她一个做妻子应有的言行,但不是在这里。
一把掀开床单,库达径自横抱起莫离就要往门外走去。
“你要带她上哪儿去?”众人异口同声。
“回家!”库达大声道,头连回都没回。“我向国王请示过了。”
莫离在库达肩上方朝后头的众人兴奋挥手。“再见!我今天玩得很愉快。”
“莫离姊姊,我们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兹娜说。
“谢谢你们,我在家等好消息就是了。”莫离开心的回答。
“什么事?”库达眉头一拧,她实在不像受伤的人。
她手环他的颈项,对着他严肃紧绷的脸又是一记安抚的响吻。“好事!”
“把面纱戴好!”他毫无情趣的大泼冷水。她撇撇嘴好玩的发现,在两人独处时,库达喜欢逗她开心,也禁得起玩笑,但只要她在人前稍稍主动表示关爱与亲密,他就会不自在,哈!他只是不习惯而已。
“库达,你可能要抱我好一阵子了,高不高兴?”
“怎么说?”
“因为我脚终于也受伤了。”她举起同样包着纱布的莲足给他看。
这回她真的确定他要杀人了。
不过被丢到沙漠去的可能是那匹马。
★        ★        ★
婚礼之夜。
宫苑内装饰得金碧辉煌,艳丽绝伦,龙涎香烛照得通明如昼,大厅宾客云集。
哈立德大人在兹娜的撒娇攻势下,看在方莫离是救命恩人的情份上,终于点头答应退出这场争执,并勉为其难的来参加婚礼,曼苏尔国王更带领后宫大队人马前来祝贺,每个人都穿上最得意的华丽服饰,使用最高级的香料。
一切就绪却独不见新娘子的踪迹。
“我不要穿这件衣服。”莫离闹别扭地高声抗议,对女侍手上那件全黑镶金的新娘装皱眉嘟嘴。
“夫人……”女侍哀求道。
“怎么回事?这么慢!”库达身着阿拉伯新郎传统服装,帅劲的走进房内。
“大人!”
女侍纷纷转头惊呼,此时此刻新郎绝不适合出现于此。库达知道他这样做不合时宜,但若对方是莫离则就另当别论了。
“库达你来得正好,我不要穿那件全黑的,多不吉利呀!我也不要穿那件白色的,又不是要去参加丧礼。”莫离快哭出来了,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可是为什么她们硬要她穿上黑色的衣服。
“我看这件衣服没什么不对,裁制得很具高贵质感。”巴纳兰在一旁建言。
“我不要,我要换穿红色的。”
莫离坚持不穿库达特地为她请人缝制的新娘服,实在拗不过她,最后只好答应让她换穿一件样式较简单朴素的红色软纱礼服。
“库达,你不能穿黑色的衣服娶我,好奇怪!”库达转身要出去时,莫离提醒他。
“你应该和我一样穿红色的。”
静默一晌,库达才缓慢带笑的回答:“我不穿红色的衣服,而且我命令你一刻后马上换好衣服,否则我就来扛你到大厅去。”在莫离来得及用眼光杀死他以前,他已话毕离去。
虽然咕哝有词,但莫离还是以最快速度着装完毕。
在结婚仪式结束后,库达和莫离坐在正位上接受众宾客祝贺,冗长的仪式程序无聊得让莫离直打呵欠,第一次发现带着面纱的最大好处——遮丑。
好不容易表演登场,轮到诺玛上台献艺,将整个婚礼带至最高潮。
尽管婚礼的欢乐气氛洋溢,但库达始终保持高度警觉。
在宫中发生的摔马事件,看似一桩意外,但根据他的调查,发现在马后腿上有针刺痕迹,计谋者可能是趁球误击马头时,利用吹管之类的器具吹针刺中马匹,使其疼痛发狂,此外马鞍也不是自然松脱,而是被人蓄意割断……照一般的说法,那匹温驯的马原本是兹娜的专属坐骑,加上后来的刺杀行动……种种迹象显示对方完全是冲着兹娜来的,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无论如何,他绝不容许有人做出伤害莫离的事。
他怜爱的温柔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却发现他甜蜜的妻子正张着骨碌碌的大眼瞪着厅内另一男人。占有欲的大掌立刻直接挡住她的视线,另一手猛地收紧手臂,她整个人顺势贴到他身上。
“你只属于我,不准看别的男人。”他对她耳语。
莫离忍不住偷笑脸都已经被面纱遮住了,现在连眼睛都不能随便看,他实在吃醋吃得没道理。
挪开他的手,见他拉下脸,闷闷瞪她的样子,实在非常有趣。
“我也不想伤了我的眼睛,可是那个不知羞的胖男人刚才一直瞪着我看,现在又盯着诺玛,我可不吃亏的,瞪也要瞪死他!”
那双贪婪的眼显示出对女人惯于强取豪夺,让人很不舒服,她窝进库达的怀中寻求温暖的依靠。不过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忙着回瞪那个下流男人,因为伊恩正倚着一根红柱以杀人的眼光一一清除那些胆敢觊觎诺玛的无耻之辈,莫离更好玩的瞥见诺玛一双翦水双眸总是似有情若无意的扫向伊恩,莫非……诺玛并不像她所表现出的无情。万莫离当下暗自喝彩,或许她可以推他们一把。
还未思索完毕,那不知死活的男人已转移阵地来到她和库达面前。
“大人好福气,夫人长得实在标致动人,出色绝美。”虚伪的称赞让莫离鸡皮疙瘩掉满地,骗谁呀!脸都遮住了还知道长得好看?
不怀好意的眼贼溜溜的直盯她,这位名为苏福的胖男人在巴格达也算是颇具份量的富人,但他和库达贵族的身份比起来最大的不同在于他的财富多为牲畜和农产,而库达多为金银货币且拥有阶级地位。不过近年来苏福靠贩卖人口获取暴利,虽无贵族身份,但也和一些重量级的权要关系良好,讲话难免趾高气昂。
苏福意有所指地说:“我敢肯定夫人的美貌在巴格达城内是绝无仅有的,尤其是这双眼更是让在下印象深刻……”
话未毕,这好色的胖男人突然伸手企图拉下莫离的面罩,但库达动作更快,紧紧扣住那只不规矩的脏手。
“当着我的面轻薄我的妻子,你应该知道下场。”
“不敢!不敢!只是尊夫人让我想起前些日子被抢走的一件‘商品’……”一双贼眼仍不死心地在她身上溜转。
气氛一下子紧凝起来,莫离浑身微颤,库达轻搂在她腰侧的手稍稍收紧,口气是一贯的冷静与权威。
“我的婚礼由国王主婚,不如我们到国王面前当面确认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虽然库达维持冷冰冰的礼貌,她知道他已在怒气爆发边缘,而且脑中铁定正在计划如何将这男人丢到沙漠。
“有麻烦吗?”伊恩威仪十足地走近,早就注意到这涎着口水窥伺诺玛的急色鬼。
“没事没事,问候一声,不成敬意。”苏福一路鞠躬哈腰退向角落,自己怎会笨到为了一个脱逃的奴隶去得罪国王。
“他不是上回我们卯上的那个奴隶贩子吗?你怎会邀请这种人?”伊恩靠向他们低声道。
“这里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是不请自来的。”
“我们专心欣赏诺玛表演,不要再谈他了好不好?只要一想到他,我的手又痛,脚也疼了。”莫离轻扯库达胸前的衣襟,想以这个十足牵强的理由吸引他注意。
“有人抗议喽!我还是速速退场才是,以免她的鞋子……”伊恩暧昧的眼神望向她的脚。
库达大笑,她还未意会过来即双脚腾空,被霸气地横抱起来。
“这样你的脚就不疼了,鞋子也不会威胁伊恩了。”他盈满笑意,在她发际偷香了一下。“保证你的手也不痛。”
“胡扯!”
她笑骂,熟稔地环上他的颈项,早已习惯他有力的臂膀,任由他抱她回房。
“奇怪?那个人怎会这么没大脑,笨到要来招惹你……”她格格笑。
“你的美貌值得他搏命一试。”
“你也会为我搏命一试吗?”她明知故问。
“我招惹的是国王和哈立德大人。”他自信十足又充满占有地吻她,吻得她意乱情迷。
“完了!”莫离攀住库达的肩头望向他身后的正厅方向,慌张道:“库达!快!快放我下来!”
“不可能!”他也很坚持。
“那个色老头去骚扰诺玛了!”她望眼欲穿,眼珠子快掉了出来。
“有伊恩在,不必担心!”他轻松自若,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更惨!他可能会把他杀了。”
“正合我意!”
醋劲大发的男人有时是很可怕的,莫离忍不住可怜起苏福来了。
拐过弯穿越回廊,便完全看不见正厅的状况。
莫离轻捶他的肩膀。“我跟你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新娘子专心点,别老想着其它男人。”他沉着脸。
大厅隐约传来骚动。
“库达,我听到有人惨叫。”她引颈后盼。
“阿离!”
“干什么?”
“闭嘴!”
伊恩.巴尔马克发怒了!
从波斯到巴格达公认最笑面和善的伊恩.巴尔马克翻脸了,而且是为了一个女人?
上层贵族每个人都知道,以恩风流洒脱,身边情人如过江之鲫,向来只听说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倒还未闻他会为了女人伤了和气,他坚持的原则是“合则聚不合则散”,也从不曾在意过谁或试图挽留某个女人。
结果,在新郎新娘落跑缺席的晚宴上,他只是看见苏福用不规矩的贱手碰了诺玛,从未有过的妒意与愤怒急上心头,无法控制地就当着国王及众宾客的面猛揍了一拳。
苏福这辈子还没有吃过这样的闷亏,在他贩卖经手过的女奴中不乏各国风情的美女,但像这般令人心动的,倒从未碰过,当初若非匆促赶着将那批奴隶脱手,他也不会任这么好的货色自他手边溜走。只是……没想到一个脱逃且“有可能”已成为库达的东方妻子,另一个又为伊恩.巴尔马克所有,这下他想重新弄回这两位大美人恐怕比登天还难,提头交换也许快些。一向仗势欺人的苏福开始后悔自己将事情弄到这步田地,一时色迷心窍竟惹上如此重量级令人闻之腿软的大人物。
放着一屋子惊愕的嘴脸,伊恩径自拉着诺玛离开正厅。
两人一路行至后花园,诺玛才惊见自己仍然被他温暖的大手紧紧包握着。
“主人,身份不同,不合礼仪!”诺玛声音暗哑不敢抬头看他,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类似这样的骚扰她早已司空见惯,也总能以一贯自持的淡然去面对,但她万万没想到伊恩会……她低头看见伊恩紧握她的手关节正微微泛红,一时惊觉,连忙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让他霸道的手牢牢握住。
“主人决定一切。”伊恩冷峻道。
他送她到先前莫离的卧房。“以后你就睡这里。”说完,他转身就走。
“主人。”诺玛对他离去的背影喊道,语气中的急迫连自己都吓一跳。
伊恩缓缓旋身定在原地看她,表情高深莫测。
“谢谢!”她气若游丝,觉得有必要向他道谢,不管为了什么。
伊恩按捺住伸手抚平她发丝的冲动,瞇眼向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向他道谢?她应该是高傲不可侵犯甚至是张牙舞爪的保护自己,而非像现在一样宛若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可怜兮兮等着主人的怜爱。
许久,他才定定吐了一句:“我不会允许别人来抢属于我的东西。”
诺玛一颤,是的!她是他的财产,他只是保护属于自己的财产罢了……而她,竟傻到为他所做的一切感到一丝丝……感动,甚至天真的以为他也许和其它人不一样。
身为歌姬本来就没有权利拥有太多的奢望……诺玛淡淡扯动嘴角,面无表情。
“晚安,主人。”她退回房间,同时也退回自我的保护色中。
望着关上的房门,伊恩低咒一声,刚才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才会看见诺玛眼中受伤的神情,怎么可能?
“天下女人之多一辈子用不尽,我又何必娶妻限制自己?”
对库达说的话言犹在耳,怎么就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的行为模式全走了样……
他踱往后花园,望向正厅歌舞升平、举杯作乐的贵族名媛,踏着夜色的足迹,以恩再度展现他醉死人的风采,掳获每一颗愿意交付他的芳心。
但他的心呢?又由谁来收藏呢?
上回真是一次巨大的失误,库达娶的竟不是兹娜,反而是这来路不明的小贱人。同样出自奴隶市场,为什么她有幸能获得库达的怜爱?她们努力了这么久,怎能就此让她平自无故的捷足先登?不行!这一切都该是她们的,绝对!

07
命运真的很奇妙,不是吗?
库达从没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四处征战多年,他第一次细细体会这种感觉。
方莫离此刻像只依人的小猫躺在他身上,昨晚,他花了极大的工夫才将她过人的好奇心从正厅的骚动转移到自己身上,但他相信在经过昨夜之后,要引起莫离对他的“注意”绝非难事,因为,他已点燃了她身为女人的热情——一份专属于他的热情,他骄傲地想。
他的手抚上她光滑细嫩的背脊,心中尽是满足。她真的很与众不同,他嘴角翘了起来。
昨夜他爱过她后,这小傻瓜竟然卷走他的棉被和枕头准备打地铺,从来没有人这般侮辱他的“能力”,而她给他的理由是——这床会拆了她的骨头?
听听!这是什么理由?她是在恭维他?抑或是恭维他的床?
不过他非常确定他绝不会陪她一同睡地板,也不允许她离开他身边独睡……就在他强行抱她上床而她死命捶打他的时候,感谢阿拉!他甜美聪明的小妻子突然“发现”他浑身上下纠结的肌肉比她想象的还“硬”,足以充当她的床……然后,就这么趴睡在他身上一觉到天亮。
他简直哭笑不得,这种荒谬的情况从认识她以来,就不断在他生活中上演,久而久之,他竟也甘之如贻。
库达的手指沿着莫离赤裸的背沟轻轻描绘,从她不稳定的呼吸中,他知道她已经醒了,而且正极力忍住笑。好玩的念头攫获他,他倒想测测她的定力……蠕动的手慢慢推开盖在他俩身上的被子……他观察她的粉颊,随被子褪去一分便更娇红一分。
“我完了……”她终于投降的呻吟道,被他逗弄得全身颤抖。
但库达怎样也没料到她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么出人意外的匪夷所思,硕壮的胸膛随着笑声剧烈地起伏,震得她耳膜轰轰作响,忍不住又开口道:“我真的完了,原来只有手和脚痛,现在全身都酸痛。你再笑,我就要被你震坏了。”
她声调柔软,抬头欣赏他全然放松的表情,狂骛不驯与性感,不像平常的严肃和一丝不苟。
“真好看,我喜欢你现在的模样。”
她的称赞真的很能令他失控,库达停止大笑与她目光相对,瞳孔因蕴藏的激情而变成金色。
“哇!你的眼睛会变色!”莫离宣告她的新发现。
又来了!库达翻翻白眼,为什么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发现不完的惊奇呢?她就不能专心一点吗?可见他的“调教”还不够。
他吻住她耳垂,抚摸的手充满占有性,引起她全身灼热,他更用他的吻让她意乱情迷,终于停止了杀风景的发问。
过后,他抱她步向邻室的专用澡堂。
澡堂的构造复杂讲究,地上铺着花砖,顶上罩着圆顶,浴池四周围挂轻纱,完全蕴涵在晕黄色泽的如梦似幻,与黎明前的最后夜色相互辉映。
他们两人泡在浴池内,库达背靠池边,莫离则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享受亲昵的感觉,双掌越过他的肩头放在浴池外,怕绷带弄湿了。
“你们阿拉伯人真爱清洁,又懂享受。”莫离轻啜一口库达递喂给她喝的饮料。洗个澡还有饮料喝,真是不错!她以前就听说阿拉伯人夫妻在亲热后都有沐浴的习惯。
库达抱她的手在水波之下一寸寸游移过她的身子,莫离心跳急促,媚态横生地将脸靠在他的颈窝。库达除了有副好看的五官之外,更有一股雄浑豪迈的味道,相形之下,自己就差劲多了,既没有诺玛的细致柔美,也没有巴纳兰的曲线窈窕,在长安,她根本连女人“基本”的条件都没有。
“听说你们唐人女子都很丰满圆润。”
咦?他真会读心术?
“我是例外,以前姨娘也常说我太瘦了,说我应该像表妹婉婉那样白白圆圆的才会惹丈夫垂爱与疼惜。”她一脸担忧。“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可是吃不胖又不是我的错。”
他笑了笑,亲了下她娇艳的嘴。
“我喜欢你这身子,秾纤合度。”他夸张地比了个又胖又肥的身材逗她笑。“太胖太圆我可抱不动,这样刚好。”
而他也以行动彻底证明,在她柔嫩的肌肤上再度烙下属于他的印记,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产生如此的欢愉,完全的投入与眷恋。
“你有没有去过中国?”她随意问问。
“有!”
“真的?什么时候?我怎么没见过你?”她兴奋的眼眸闪动辉彩。
水面因他的轻笑泛起阵阵涟漪。“你怎么会见过我?那时候你才五岁。”
“你去做什么?”
“救你们呀!”
“骗人!”她格格笑。
“那年我和伊恩才十五岁,第一次上战场就是随军队到中国援助平反内乱。”
莫离想了想,兴奋地说:“你是说安禄山拥兵造反那次?”
库达点点头。
她以前听娘提起过那次的叛乱,也知道皇上求助于大食军队(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只是她从没想过库达也参加了那次的征讨。
“知道你曾经去过中国让我觉得和你亲近不少,除了二十年前的怛罗斯之役,你们大食和我们大唐帝国似乎处得相当不错。”
莫离娇慵地赖在他身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想多留住这甜蜜的一刻。
外面已全亮,库达拉了拉池边的红绳,没多久即见巴纳兰领着一群女侍进入澡堂,每个人手上不是拿着衣服就是拿着食物。
“主人准备着装了吗?”巴纳兰极尽妩媚地问道,目光明显流连在库达健壮硕美的裸背上。
莫离心里颇不是滋味,下意识紧偎库达怀中。
“是的!”他欲推开她起身,却被她紧紧赖住。“阿离?”
“你你你……要干什么?”她结结巴巴,危机意识涌上心头。
“我要穿衣服。”他暧昧顽皮地眨眨眼。
库达要站起来?当着巴纳兰的面?这怎么可以?
“你……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浴池内,我的手痛……可能是不小心弄湿了,我的头也有点晕……可能是泡太久了,而且我可能会溺水……”她开始胡乱找理由拖住他。
“阿离?”库达狐疑地看她,他的小妻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黏人了?
“你们先退下去。”莫离向女侍们挥挥手。
没有人行动,全部的人都望向巴纳兰,等着她下命令,巴纳兰则定定看着库达,她相信库达不会允许妻子放肆更改他的命令。
望向莫离嘟起高高的嘴,库达告诉巴纳兰:“东西放下,你们先退出去,待会儿我叫你们的时候再进来。”
巴纳兰神色一变,绷着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去。
这是什么态度?莫离从未见过这么傲气的侍者,就算巴纳兰负责掌管苑中女侍,但眼中显然并不认同她是库达的妻子。
“很疼吗?你脸色不太好。”他抱她离开浴池。
莫离占有欲十足地环抱他。“一向都是巴纳兰在伺候你更衣吗?”
“没错。”
巴纳兰真的看过库达的裸体!她也上过他的床吗?
莫离想起她那高傲目中无人的态度与在苑中的影响力,很有可能!好吧!就算她真的上过库达的床又怎样?今后要防止这样的事发生才是她这个做妻子的职责所在,而最佳方式就是竭尽所能的展现魅力,让库达舍不得找别人,但——莫离她不太清楚自己的“魅力”到底在哪里?不想还好,一想反而不安——她完全不知道库达是基于什么理由娶她?是因为爱她?但从未听他说过爱自己的话……不过,她可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你已经娶了我,以后你的身体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库达放下莫离,正欲用袍子包里她娇躯的手停了一下。“阿离?”他神色诡异地打量她。
“如果你不答应也行,以后我要换成男侍来服侍我更衣。”
“你敢!”他将袍子用力把她包得滴水不露。“你身子是属于我……的……”
库达顿时明白妻子古怪反应的原因了,倘笑吟吟道:“你在吃醋!”
她胀红脸,一方面是因为被说中心事,一方面是因为第一次细看库达裸体的样子。
“妻子应该服侍丈夫更衣,以后由我来伺候你,好不好?”她体贴地说,用包着绷带不太灵光的双手拿起库达的衣服努力要替他穿上。
“你的手受伤了,不方便。”他接过袍子干脆自己来。
“好不好嘛?由我替你更衣,夫君。”
“夫君?”库达惊愕地看她,表情错综复杂,要套进袍子的右臂僵在半空中,只差没听到突然折断的声音。“答应你是否表示以后可以不必再听到这种称呼?”
莫离笑吻他,觉得他其实满好沟通的嘛!
待两人各自帮忙对方穿好衣服回到房间后,库达拆开她的绷带准备叫人来换药,莫离观察掌中丑陋的血痂,陡然道:“好丑!万一留下疤会不会变成断掌?”
“断掌?”他失笑。“阿离,你看得太严重了,你的手还好好的连在一起,不是吗?”
这次换莫离笑了。
“你真会逗人开心。”她和库达之间仍存有极大的文化差异。“断掌的意思是掌中这里有一条线横过,听说女人断掌不好。”她比划给他看。
“没这回事!你这是受伤来的,而且如果没有它,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娶到你。"
库达低头亲吻她掌中的伤疤,此番温柔亲昵的动作触动她内心微细的情感,久久不能自己。
她低头看她的手,真的好丑!
“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他从矮柜中拿出一个眼熟的黄色布袋在她面前晃来荡去。
“啊?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惊喜的接过布袋查看,火药、“丹经”以及那条狮头项链都在。
“我还有东西要送你。”他神秘兮兮的举动,连他都受不了自己,怎么会为她做这么……奇怪的事?又不是没送过女人东西,但他却非常期待她惊喜的表情,这和以前送东西的心境完全不同。
“嗄?这……”
她望着他另外拿出的东西惊讶不已,这不是她最钟爱的发簪和镯子吗?她不是用来向哈伦买马去了吗?怎么跑来他这里了?
“我威胁哈伦卖给我的。”库达笑着说,替莫离套上玉镯。
“你威胁一个七岁的小孩?”
“事实上,我们是公平交易。”他轻点她的俏挺鼻尖。“他很久以前就很喜欢我的短鞘。”
莫离好感动,如果他不要那么常对她吼叫,他其实可以是很细心的丈夫,而这样的丈夫有足够的资格得到相同的回报。
“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她伸手掏出铜饰狮坠。
“我第一次看到它就联想到你,当时我并没有料到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哈!看吧!
我就知道买下它绝对是正确的,它跟你真的很相配。“库达粗鲁地紧搂她在怀中。在他的标准价值里,男人送女人东西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女人送男人东西的情况他从没遇过,况且她甚至不求回报,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东西适合他。
被箍得喘不过气,她愣生生开口:“库达?怎么了,不喜欢?”
“你觉得我像狮子?为什么?”
他原以为这是另一个男人的东西。
“当然是第一眼的印象喽!因为我看见你的马鞍和衣服上都绣有狮子图案,而且你对付突厥人时的那股狠劲,勇猛如一头狮子,杀人不眨眼……就连我的‘快步’……”
她想起她可怜的“快步”也是死于库达的刀下。
“那是一匹马!”
“可是你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我吓坏了……”
“你很怕我吗?当时?”
莫离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坚定地摇摇头,双手同时环上他的腰。“你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却不可怕,和你在一起感觉很自然,我想……我可能天生就是一头母狮子。”她嘻嘻笑,幸福地想。
他的胸膛又开始剧烈震动,贴在上面的耳朵也轰隆作响他完全破坏了她美丽的想象。
“为什么笑?”她用食指戳戳他。
“我倒觉得你比较像一只臭鼬。”他仍笑不可抑。
“什么臭鼬?”
“我听说过一种叫臭鼬的动物,在遇到敌人攻击时会先放屁,臭晕对手后乘机脱逃……你不觉得你对付突厥人的方法和臭鼬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她皱皱鼻子,咬了咬下唇,不以为然的反击:“我如果是一只臭鼬,那么你就是全天下最笨、最奇怪的一头狮子。”
她改攀住他的脖子,亲吻他方正坚毅的下巴。
“因为没有一头狮子会笨到娶臭鼬为妻。”
库达大笑出声,自从认识她之后,他笑的次数比过去几十年都来得多,与她谈话总有意想不到的乐趣。
他庆幸自己娶到了她。
★        ★        ★
他后悔了!
不是后悔娶了她。
而是后悔带她上街逛市集、后悔将布袋交还给她……一切的一切都是日后一连串麻烦的开始。
当然这都必须从一头顽固的骆驼开始谈起“诺玛,你瞧它长长翘翘的眼睫毛是不是很可爱呢?”莫离赞叹,自从她一早发现库达饲养的骆驼以来,这句话已讲过不下数十次了。
“诺玛,你有没有骑过骆驼?”
“没有。”
“我们来骑骑看好不好?一定很好玩。”
“很危险的,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不会啦!骆驼又没有马跑得快,我骑马技术不赖,骑骆驼应该轻而易举。”
方莫离跑向系在一旁的单峰骆驼,找了眼睫毛最长的一头,准备一试身手。
“这件事是不是该先让库达主人知道才是?你的手和脚还没完全好,万一?”诺玛有所顾虑,这种情况下最好有人站在较理性的一方。
“没关系的,我们又不骑出去,只是试坐一下,不会有事的!”她左瞄右瞧了一会儿,发现第一个问题。“它没有装‘骆驼蹬’,我要怎么上去?”
“莫离,别试了……”
“啊——”她愉快地叫道,找到一个解决方法,根本没注意到诺妈的哀求。“诺玛,你过来帮我一下。”
方莫离奔往一旁堆放的木箱,连拉带拖的搬到骆驼大少跟前。
“莫离,我来搬就好,小心你的手伤又裂开了。”
诺玛提醒她,抢着不让她搬木箱,拉扯推拖间也总算大功告成,她俩终于辛苦在骆驼旁搭起一座等高的木箱梯。
“好了,我现在要准备上去了,乖乖的别乱动。”她嘱咐骆驼站好,想爬上木箱却老是被裙摆绊得碍手碍脚,模样不甚优雅。
好不容易上木箱站稳后,那只骆驼啧啧气,丝毫不理会莫离的辛苦努力,不耐烦地踱步到一旁。
“喂!给点面子嘛……乖!快回来!待会儿再给你好吃的。”莫离诱哄道,站在木箱上等它“良心发现”。
过了一会儿,那头骆驼仍理都不理人,莫离只好跳下木箱,动手移动箱子。
“莫离,这样行不通。没人这样上骆驼的。”诺玛一边帮她搬一边劝阻。
千辛万苦搬妥箱子,那头骆驼又不合作的移了位;莫离愈挫愈勇,追着它又搬了几次。
“喂!你跟我作对哦!”她双手插腰怒目瞪视,大声吼道。“别逼我吃骆驼肉。”
好动的骆驼听懂威胁似的,终于不再和她玩“搬木箱”的游戏,听话的站在原地不动。
“这才对嘛!早听话不就没事了吗?不要动哦!我要上去喽!”莫离提起裙摆,准备爬上骆驼背。
“莫离……”诺玛担忧地叫道,面色发白。
“阿离!”
一声怒吼,骆驼啧啧气走了两步,原本快爬上骆驼背的莫离吓了一跳,差点摔跌,只好死命攀住骆驼,形成一脚“挂”在骆驼上,一脚悬空上下不得的窘境,姿势极为难看。
“见鬼的你又在做什么?”
库达一个箭步上前解除她的困境,莫离则像溺水获救似的紧攀他的颈项。
“你吓到‘阿卢’了!”上骆驼没成功,她将罪过全推到库达身上。
“‘阿卢’?”他学她的发音,放她双脚着地站好。
“这是我刚刚想到的名字,因为它实在很驴又笨,可是它又不是马,因此我就把中国字的‘驴’字去掉马字边,所以叫做阿卢。”莫离解释一长串,由库达纠结的眉毛,她知道他根本没听懂。
“你的面纱呢?”他严声问。“在这里。”她从腰带上扯下面纱,理所当然地交给他。
库达帮她戴上面纱,以其高大的身躯隔在她和伊恩之间,有效地挡住伊恩的视线。
“告诉你多少次了,出来一定要记得遮住脸。”
“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很丑?每次都要我把脸遮住,我们现在又没有出门。”
“有其它男人在。”
“你只说不能给陌生男人看,伊恩又不是陌生人,而且我的脸他也已经看过了。”
“你是我的妻子,以后你的脸只能给我一个人看。”他宣布做丈夫应享的权利,提醒她做妻子应尽的义务就是每天记得戴好面纱。
莫离蹶蹶小嘴,转移话题。“你忙完了吗?教我骑骆驼好不好?骑完了我们再一起去逛市集。”
库达没回答,显然在思索这项提议。
“你不会是想反悔了吧?”她提醒道。
“反悔?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昨天呀!”她理直气壮,毫不退让地争取权利。
“昨天什么时候?”
莫离的脸不自觉燥热起来,敢情他真的这么健忘?
“你确定要我说?夫君。”
她又用那种让库达不习惯的亲昵称呼叫他,而且是在伊恩和诺玛面前。
伊恩憋不住爆笑的冲动,狂笑出声。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一连串的对话令他听得直呼过瘾,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胆敢顶撞反驳库达的话,而且还逼得他不知所措,老天!他甚至脸红了!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杀敌无数的库达,穆罕默德,阿拔斯竟然脸红了!
“你还是别说的好,我想我们都已经很明白他是在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伊恩暧昧取笑库达,换来一记足以烧光任何东西的金色火焰的瞪视。
莫离拉拉库达的衣角。“诺玛刚才帮我搬木箱,手好象有点受伤了,必须赶紧给医生瞧瞧,你也知道诺玛每天弹琴的手,对我们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很重要的。”话才说毕,冷不防捕捉到伊恩眼中的一抹关心。“不如这样,你教我骑骆驼,麻烦伊恩先带诺玛去给医生诊断,待会儿我们四个人再一起去逛市集。”
莫离热心地向库达提议,其实心里另有计划,她打算替诺玛和伊恩多制造一点机会,照诺玛这种从不懂为自己争取幸福的个性,何时才会像她一样找到适合的如意郎君?情况胶着下去也不是办法,她有责任推他们一把,至于成不成就全看他们俩的缘份了。
“我的手没什么大碍……”诺玛唤她,刚才只不过是手滑了一下,被莫离说得好象手残了一样。
“给医生瞧瞧也是好的,伊恩,那就麻烦你了。”库达想让莫离安心。
伊恩神色复杂,看不出想什么,但他还是带诺玛离去。
“别忘了看仔细点。”莫离朝他们离去的背影大声交代,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转身在库达脸上印下一记响吻。“谢谢!你真是体贴人。”
他捏捏她的鼻子,满意地欣赏她甜美纯真的笑靥。“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你不觉得他们两人是天生一对吗?”她希望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        ★        ★
“你必须让她知道你要骑它,它才会跪下让你上去。”
仆役为骆驼上好骑乘的必备软垫后,库达教授第一步骤。
“这个简单!”莫离深吸一口气,郑重对骆驼声明:“‘阿卢’!我现在要上去了,麻烦你跪低一点。”“阿卢”啧啧气,仍骄傲的站着。
“它不甩我!”莫离叫道。
库达一面走向另一头骆驼一面说:“你以为它通人性、听得懂人话呀?”他发出特有的声音,骆驼随即跪了下去;轻松自若地坐上骆驼,他嘴里又发出奇怪的声音,骆驼跟着乖乖站起来。
看起来颇简单,莫离学库达一样发出奇特的音调,“阿卢”竟真的顺从跪下。
“万岁!”她欢呼,愉快地爬上“阿卢”的背,她又学库达方才的声音。
咦?这次怎么不灵了?莫离连试好几次,它依然不动如山。“你要像这样控制它的缰绳。”
莫离照库达说的方法做,嘴里发出信号响声,“阿卢”果然闻声站了起来,不过它在直腿的过程中,过斜的身体让她险些滚下骆驼背。才甫站起来,“阿卢”即开始小跑步绕圈子,而且越跑越快。
“喂喂喂……我还没有叫你跑啊!库达——”莫离吓得呼救,印象中骆驼都是慢慢走的,赶投胎也没见过跑得如此快的骆驼。
库达骑近她身边,嘴里吼斥一声,“阿卢”即刻停下脚步,典型欺善怕恶。他将她从“阿卢”身上拉抱过去后,带她一同下骆驼,怕骆驼没办法承受两人的重量太久。
在骑骆驼兴头上时,莫离根本就忘了自己身体因前夜的激情仍酸痛不已,经刚才的一番折腾,现在松懈下来才觉得疼痛。
“这下吃到苦头了吧!骑骆驼并不像你想象中的好玩。”他嘴里虽然轻责,但心中仍为她刚才受到的惊吓心疼不已。“还会痛吗?”他柔声问。
莫离娇羞地摇头,对他亲昵的关怀感到窝心。
而让她更加疼痛的罪魁祸首正在那儿悠哉踱步,她皱眉直瞪“阿卢”,听说睫毛长的人脾气都不太好,没想到连骆驼也如此。
还好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注意力也是如此。不一会儿工夫,她就对骑骆驼失去了兴致。
“真没意思……”她满嘴咕咕哝哝,骤然想到。“你猜诺玛是不是很严重呀?怎么这么久还没好?会不会……”她脸上露出狐狸般贼贼的笑容。
“不要乱想!”库达敲敲她的小脑袋瓜。
“我才没有乱想。”说不定事情比她想得顺利许多。
还来不及结速来她美丽的一厢情愿,伊恩和诺玛已走进他们的视线之中……两人依旧一样“生疏”、“相敬如宾”,唉!看来是没啥进展了。想想伊恩也真该去跳红海自杀算了,号称大食帝国公认最受欢迎的大情圣,怎么到现在还没打动诺妈的芳心?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        ★        ★
“你的手好点了吧?”莫离凑近问,其实真正的目的是想更看清她眼中所流露出的秘密。“好多了,谢谢!”诺玛淡淡回答,有点心不在焉。
诺玛虽也以面纱蒙住脸,但她神色仓皇不安,整个人散发一股奇异的光彩。很好!
在她舍命骑骆驼的时间里,事情好象有点进展了哦!
接下来在莫离的辛苦张罗下,他们终于四人成行共骑两匹马一同逛市集去也。
和长安一样,在巴格达城中,有专门销售丝绸、瓷器等中国商品的“中国市场”,这当然也成为他们逛市集的重点市场。
一来是库达想买些莫离用得到的中国商品送她,二来是因为大食贵族原本就对中国的若干商品有所偏爱,常来中国市场寻找来自遥远东方的珍奇异宝。
他们来到一个专卖丝织品的小贩前,莫离立刻看中一款图案素净柔美的丝料,觉得它的花色跟诺玛很相配。
“什么?这要三十个第纳尔(金币)?你坑人哪?”莫离对小贩讨价还价。
“去中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负担很高的风险,这样的价钱已经算很便宜的了。”
小贩的话也颇有道理。
“我也觉得这个价钱挺合理的。”库达川手摸摸丝料,探其价值。“你喜欢吗?”
莫离点头。“喜欢,我想买来送给诺玛,可是身上又没有钱,我可不可以先向你借?
或者你替我买下来送给诺玛?“
他会借她钱才怪!都已是夫妻了,岂有丈夫借钱给妻子的道理?而且他也绝不送东西给莫离以外的第二个女人。
见库达没做表示,莫离瞄了瞄一旁的伊恩和诺玛,顺水推舟道:“我了解你的原则和顾虑,但我和诺玛情同姊妹,不如干脆你也娶诺玛,我不但可以天天和她在一起,你也可以买东西送她,一举两得。”
她等不及要看诺玛和伊恩的反应了。
“你说什么?”库达咬牙切齿低声道,以为他听错了,莫离不是一向最担心也最反对他娶妾?怎么才刚新婚就鼓励他纳妾?
“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虽然你曾经向我保证绝不娶妾,但现在我已不那么坚持了,如果对象是诺玛的话,我不反对破例一次,只怕是委屈了诺玛姊姊。”
莫离眼中闪动一抹调皮的神采,库达立即明白她的把戏。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买下这块布料送给诺玛。”库达配合她继续玩下去。
伊恩不敢置信地瞪视库达,他什么时候变得对女人这么有兴趣了?
诺玛幽怨低垂的目光偷觑了伊恩一眼,没开口表示什么,莫离注意到伊恩一脸惊愕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看在库达的面子上,不晓得伊恩肯不肯‘让贤’,愿不愿意释奴?”她乘胜追击。
伊恩面无表情的取出三十个金币向小贩买下那块丝,然后迅速恢复一贯的笑脸算是回答。“事情其实不必弄得这么复杂。”
“聪明!”她本来的目的就是要他买下送给诺玛,但这还不够,她继续搧风点人。
“这块布料拿来缝制新娘服再适合不过了,你说是不是呀?库达!”
“当然!”
“我们再去别地方看看有没有婚礼上用得到的东西。”莫离一头热的拉着库达到别的摊位。
在到达安全距离后,莫离才敢让自己因忍住笑而快抽筋的脸得到松懈。“你看到伊恩错愕的表情没?”
“别玩得太过火了,当心伊恩不顾兄弟情谊砍了我。”库达宠溺地说。
“放心,他不会。”她相当信心十足。“倒是你,我可没答应你可以纳妾。”
“我知道,别人不行,诺玛才可以。”他逗她。
“才怪!连诺玛都不行。”莫离神色骤地一黯。“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娶妾,也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他保证。
一赵市集逛下来,莫离成果丰硕,宫苑内顿时涌进大批中国商品,瓷器、茶具、丝织等等,连茶叶、字画都一应俱全。
奴侍按库达的指示纷纷将这些中国用品整理归位,莫离她忙着跑进跑出的张罗重新布置房间,宫苑内一阵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后花园内一双愁云惨雾的翦影。
“你想嫁给库达吗?”伊恩低哑地开口。诺玛内心挣扎,不确定自己矛盾混乱的心绪,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你是主人,由你决定。”她懦弱地将难题拋给伊恩。
静默半晌。
“库达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信得过他。”
这句话终将判定了她的一生,无助脆弱的眼泪悄声滑落,诺玛低泣欲往房中奔去,冷不防被一双坚实铁臂揽入宽阔的胸膛。
“为什么哭?”他痛楚的语气表现出他深切的情感,他习惯风流与不羁,没一个女人能让他真正动心,诺玛是第一个能使他心生牵念真正在乎的女人,他更紧搂她,生怕她消失似的。
面对他独断柔情的拥抱,诺玛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她不想再流浪各地了,只想在这温暖安全的怀抱中停歇。
“不要将我让给别人……求你……”她埋在他怀中低诉,冰封多年的心正一寸寸融化在他热切的情感中。
伊恩整颗心涨满狂喜,没料到能引发她说出藏在灵魂深处的话语,她一颗纤细敏感的心并非绝对的无情,只是太习惯保护自己。
“我当然不会将你让给任何人,你是我的,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而库达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信得过他!”
诺玛惊觉抬头,这才明白刚才伊恩那句话真正的意思,倘并没有要将她让给库达,自始至终都没有。
“主人……”
他以手阻止她继续说道:“在拍卖场上,你虽孤立无援,但我看见了你发自内心的高贵自尊,买下你后,虽然无助,可是你仍是那么贞洁自持,我虽然买了你,但我从没想过要以一个主人的身份去控制你,所以每当听到你以充满敌意的语气叫我主人时,让我忍不住觉得自己很卑鄙、自私,我不该以金钱囚禁你的自由。”
一番真切的表白令诺玛热泪盈眶,也许她早就知道逃不过他对自己致命的吸引,所以才会反抗越深……可是她强迫的自我压抑换来的反而是更加浓烈的情感。她终究是逃不掉了。
“我知道我的行为比那些专门在拍卖场上竞买小妾的富商高明不了多少,但我想将你永远留在身边,不是以主人和奴隶的关系,而是以……”
“你不要说。”诺玛阻止道,咬了咬下唇。“我只求你不要再将我转卖给别人。”
她不想和那么多女人竞争伊恩,她只想留在他身边,每天弹琴唱歌给他听就足够了,不是吗?
伊恩俯下头,在她鲜嫩的红唇上印下他最真心诚意的回答她注定是属于他的,否则他们的吻不会如此契合、如此心醉神迷……沿着他们销魂的吻,以恩轻轻依附她耳边悄声说:“我要给你一切你该得的,我要娶你。”
那是其它女人一直希望从他身上得到,而他一向吝于给予的保证,因为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始终在等待像诺玛这般让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就像库达遇上莫离一样。
莫离尽可能无声无息地蹑手蹑脚穿过花园回廊,心中早因不小心看到的一幕而窃喜不已,这帖猛药看来是下对了!
原本她预计不成还想来点更猛更烈的狠招,没想到才稍稍吓唬一下,就让小俩口急得告白了事,害她想好的众多招数无用武之地,她根本还没看够伊恩集惊愕、焦急、懊恼、愤怒于一脸的表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伊恩平常挺不正经的,但她深信他对诺玛绝对是认真而痴情的,能看到诺玛和她一样获得心爱男人的疼宠,她比任何人都高兴。
回到房间,莫离嘴角仍不自觉挂着一抹甜蜜微笑,忙着重新布置房内摆设,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诺玛和伊恩、她和库达,甚至房间的各项装饰都融合得这么完美——美丽的波斯地毯和清雅的中国瓷瓶、几何图形的锦织挂饰和有山有水的中国挂昼……其中最令她骄傲的成就,莫过于她为库达挂在墙上的月牙形弯刀配上了来自中国的满月形玉佩。
她站在房内一角满意地打量,觉得自己是个配对天才,她等不及要看库达惊喜的表情了。
面库达果然也没令她失望!震天的吼叫足以证明他真的很惊讶。
“你该死的又在做什么?”库达告诉自己他绝对没有吼叫,只是一时忘了控制音量,莫离被他“惊喜”的吼声震得手中的东西飞奔而出,差点命中正在一旁吃食的“嘎嘎”。
天!她先前所做过任何异于常人的事都不会比这件更让他来得惊讶——他一进门就见她拿他刮胡子的刀子在……刮眉毛?
“我知道你对我所做的改变可能有点意见,可是你也不要突然叫那么大声,会出‘人’命的。”莫离放下镜子,起身走向“嘎嘎”旁边捡起刀子,伸开双臂展示道:“你不觉得很有创意吗?”
“剃掉一半的眉毛?”
“我是说房间啦!”她嘟着嘴,不高兴。“我辛苦布置了一下午,你看都没看!”
“我当然看到房间的改变了,但你的眉毛是怎么回事?”
“你没看见我正在化妆吗?而且我还没完成。”她正经八百地说,库达就是爱大惊小怪。
“你要把全部的眉毛都剃掉?”他的音量不自觉又提高。
“当然!剃一半多难看呀?”莫离无奈摇摇头,她和库达在文化观念上的差异仍大,每天至少都会为一件事争执不下,她有预感这样的情形日后一定会常上演。
“在中国,女人的眉毛都是用画的,之前是因为我乔装男孩来巴格达,才故意保留眉毛,现在我恢复女儿身,又在中国市集买了螺黛(注),自然也该将我的眉毛恢复‘原状’。”
莫离一面说一面完成手边的工作。“好了,接下来就是你的工作了。”
“什么?”库达因错愕而暗哑走音。
“画眉呀!丈夫帮妻子画眉才能显出夫妻间的恩爱,你也要帮我画眉来表示你很爱我。”她递给他眉笔。
库达扭曲着表情觉得深受侮辱,她要他持刀上战场的双手来做这么娘娘腔的事?
“男人不做女人该做的事。”而画眉正是女人自己该做的事。
“这是不是表示你不爱我?”莫离可怜兮兮地问。
“该死的,我当然……”他猛然打住,为何向她解释那么多?做丈夫的不必告诉妻子自己有多爱她。
“你不愿帮我画眉,就表示不爱我……而且我的手还没完全好,画出来会歪歪扭扭的。”她好象快哭了。
她总是便他陷入两难的局面,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响应她时,他突然瞥见墙上的弯刀。
“那又是怎么回事?”他几乎彻底崩溃,上前取下他的弯刀。
望着自己的得意杰作,莫离重燃希望,她深信库达一定会为此大大赞美她,更甚者他也许会改变主意愿意替她画眉。
“我整理房间时,总觉得有个地方好象缺了点什么,后来才发现问题出在你那把刀上……”
“这把刀随我出生入死,我很了解它,它该死的正常得很!”
莫离朝他摇摇食指。“这你就不懂了,在中国有很多剑客侠士,都会在剑的握把端上装有玉佩坠饰或结带。”
“这是刀,不是剑!”他叫道。
她已彻底毁了这把刀的威武气质,他敢发誓如果他拿这把刀上战场,敌人们可能不会被他杀死,而是先让这把被装饰得花枝招展的刀给笑死。
只要他再吼叫一次,她保证她就要因沮丧而哭出来了,她忙了一个下午,不但没换来库达的赞美,反而得到他的大惊小怪。
“你是不是不喜欢玉佩?要不然我可以将坠饰改为其它东西,上次我送你的那个狮子头你觉得如何?”她仍抱着一丝希望。
“我不要我的刀上有任何娘娘腔的累赘。”他表明得相当清楚。
她真的哭了,豆大的眼泪如珍珠般滚落脸颊,他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她“得意的创作”?
库达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一见她哭令他莫名的心疼与不舍,对她的关心让他变得脆弱不堪,而她的眼泪更是他最大的致命伤。
他挫败得叹一口气,上前抱住她轻哄。“别哭了,哭成小花脸就没人爱喽!”
“我本来就没人爱,你不帮我画眉毛,还嫌弃我的苦心。”她抽泣着。
“我没有嫌弃你的苦心……”他脑中飞快寻找转圜之辞。“我只说不要我的刀上有‘东西’,但并不是说你的‘手艺’不好,这把刀已经是你的,你想怎么装饰就怎么装饰吧!”
抬起感动的双眼,她说:“我可以继续把它挂在墙上吗?”
“嗯?但只限于房间内,不可以让其它人看见。”这是他最大极限的让步了。
“如果不让其它人看见,你也可以帮我画眉吗?”
仍有两滴泪光在她眼中打转闪烁,望着随时会掉落出来的泪水——他认输投降了。
除了允许她将娘娘腔的弯刀挂在墙上展览外,他更掉入自己的陷阱中,做了生平最娘娘腔的事——帮她画眉。
(注:螺黛,隋唐女子画眉之用,是一种经过加工制造、已成为各种固定形状的黛块,使用时蘸水即可,不必碾碎,模样似书写的墨块,又称“墨眉墨”或“石墨”。)

08
接连三天,莫离尽自己最大的能耐努力当个听话的病人,连房门都没有踏出一步,除了库达之外,只有西拉、诺玛、哈伦和阿莱进过房间。
晚娘女侍倒像是销声匿迹似的,没再见她来为莫离整理房间。
“老太婆——老公公——测试一下——”“嘎嘎”在一旁喀啦喀啦的吃着果子,嘴里还不断复习之前偷听到的对话。
听见“嘎嘎”的话,莫离脸都红到耳根子去了,怕它又说出更令人不好意思的话,连忙警告:“‘嘎嘎’,你在库达面前回别乱说话,到时候他要把你抓去煮来吃,你可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
“嘎嘎”果然住嘴,“不安静”地吃着果子。
不过,“嘎嘎”突然不说话,让莫离一下子颇感无聊,顿时失去聊天的对象。
“我叫你不要乱说话,不是叫你不要说话,你怎么这么呆!”她拉开笼盖,放它出来。
“你怎么这么呆——这么呆——”“嘎嘎”又恢复生龙活虎的本性。
三天没出房门着实破了莫离有史以来的新纪录,可能是跟着斋戒的缘故,最近身体也比较容易疲累,但三天似乎太久了一点,也该是“出关”的时候了。
眼见天色已暗,马上就可以吃饭,莫离决定今天要和库达一同用餐。
“走吧!我们出去找库达。”她对着停在她肩头的“嘎嘎”说。
推开房门,和站岗的两名侍卫“谈判”老半天,他们就是不肯放行,念在他们尽忠职守的分上,莫离也不想太刁难他们,讨价还价的结果,最后他们妥协放她出房间,但他们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唉!没鱼虾也好。
一路闲逛到正厅,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奇怪?平常接近晚餐时间,总会看到佣人们忙进忙出的穿梭,怎么现在整座宫苑冷冷清清的?远远地,阿莱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急急走来,完全没注意到莫离。
“阿莱!”
“啊!”阿莱惊叫一声,手上东西掉落一地。“夫人?你吓了我一跳。”
“你匆匆忙忙在赶什么?”
“没……什么。”她蹲下连忙捡拾散落的物品。
莫离也蹲下帮忙。“其它的人都上哪儿去了?怎么都没半个人呀?”
“他们都离开了。”
“离开了?”怎么她才“闭关”三天,外面的世界变化如此之快,为什么全部的人都离开了?没道理呀!
“夫人被炸伤的那天,主人就宣布释奴,全部的人几乎都是强制释放为自由人,并且每人发放一笔遣散金,主人念我无亲无故年纪又小,所以才让我自由选择是否愿意留下来继续伺候夫人,尽管我现在已是自由人的身份,但我还是愿意每天为夫人梳头。”
阿莱的忠心让莫离好生感动,但她还是不太了解库达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么激烈的举动,会不会是因为她受伤的缘故,他一时气胡涂了?
“阿莱,你好了没?”西拉从回廊一角转进来,手里同样大包小包,在看见莫离后说:“夫人,你来得正好,我刚巧要到房间找你,快!车子已在门口等了。”
“要出门吗?”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才行。”西拉牵着她就往大门走去,一路还交代阿莱要记得拿该拿的东西。
“为什么?”莫离的心也跟着莫名紧张了起来,看西拉和阿莱仓皇的神色,一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到大门口,看见同样神色怪异的伊恩和诺玛,她的不安更加扩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看起来全像要逃难的样子?”
“我们先离开再说,等一下也许就有人会来查封房子。”
“可是库达还没有回来,是谁?谁要查封库达的房子?”莫离吼叫道,只有藉由大声说话才稍稍可以缓和她的害怕。“是不是库达做生意失败欠了别人钱?所以人家要来讨债?”她想起库达释奴的行为,这样的推断不无可能。伊恩和西拉对看了一下,以眼神讨论了很多事情,现在时间紧迫,他知道如果不对莫离说出实情,她可能会赖在这里继续猜测,直到库达回来。
“国王今天请库达进宫,有可能现在已经将他暂时软禁,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
伊恩欲牵莫离上马车。
“怎么会这样?”她仿佛想起什么。“等等!”
莫离转身直奔宫苑内虚的房间,取下挂在墙上的那把月牙弯刀,随即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整座宫苑现在已寂静得像座死城。
“可以了。”她跳上马车。
他们一行人,驾着两辆马车疾驰隐没在夜色之中。“阿罕?耿叔?”
莫离他们来到巴格达城郊的外人居留地一处矮小房舍。原本见到阿罕和耿叔该有的喜悦,如今已被担心库达的心情所取代。“万一库达回去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莫离像个好奇发问的小孩般,极度缺乏安全感。
“这一切都是在库达的预料和安排之中,不必担心。”伊恩努力安慰,希望她能放松心情,只差没叫诺玛弹琴唱歌一番。“原本库达打算最近这几天就要带你和耿叔动身一起回中国,但事情有点变化,库达特别交代,在他这次进宫后,先带你来阿罕这里避一避。”
阿罕点点头道:“库达已经先和我联络上了,他想给你一个惊喜,顺便让我搭你们的船一同去中国。”
“国王是哪根筋不对劲了?为什么软禁库达?”莫离问。
“很简单,预防谋反!”伊恩提醒自己,他可没说出是怕谁谋反。
“谋反?”莫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有没有搞错?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库达来谋反!
“库达最近查出巴纳兰其实是他叔公阿卜杜拉一族派来监视他的,对方有可能为求自保,先反咬库达一口。”然后库达就来个将计就计,伊恩在心中暗自说道。
“奸人,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莫离从没遇过这么卑鄙无耻的人,也第一次见识到宫廷斗争的可怕,库达以前一定都没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她才引起的,平白让那些奸佞小人得逞。
“你们先在这里待个一、两天,库达如果没事,就会立刻过来和我们会合。”
“如果有事呢?”莫离老实问,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不会有事的!”
伊恩好几次都想告知真相,他实在不忍心看莫离担心受怕的模样。
当晚,莫离硬是紧抱着那把月牙弯刀入睡,任西拉如何劝阻,她都坚持着。
如此又过了三天,库达仍旧没有音讯,他们也从阿罕的住处,转移到库达早已在底格里斯河岸准备好前往中国的商船处落脚。莫离知道伊恩遵照了库达的意思,万一情况糟到无法挽救的局面时,他们的船随时会启航。伊恩也实在很奇怪,这些天来只见他和他们一同待在船上,也不帮忙打探消息,好象一点都不着急似的,难道他已宣告放弃,想眼睁睁看库达被判谋反的罪名?
不行!她宁愿和库达死守在巴格达,也不愿一个人苟活回长安。
而且一直待在船上让她想吐,要不是斋戒月白天没吃任何东西,她早就吐得一塌糊涂了。
莫离手拿弯刀站在船缘处,蒙着面,等到都没人注意到她时,一个人偷偷下了船。
自己的丈夫自己救,她必须冒险一试,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吧!
她以模糊的记忆徒步走到皇宫,“嘎嘎”一直站在她的肩头,给她最有力的支持。
到达皇宫外墙时,一抹全身黑的人影从街角一端直窜到她眼前。是巴纳兰!
莫离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她。
“你是不是要去见国王?”
“与你何干?”
巴纳兰抿了抿嘴角。“库达这次的麻烦可不轻,连伊恩都一筹莫展,哈立德大人也已划清界线,而你,除了给库达带来更多的麻烦之外,别无用处,如果你肯离开库达,我自有办法可以救库达出来。”
莫离淡淡一笑。
“我相信您巴纳兰有此能耐,但家务事不劳您费心,今日小女子的夫君有此劫难还真托了您的福。”
莫离从来没对人讲话如此酸溜不留情面,但对一个陷害她夫君的人也就不用客气了,她方莫离本来就没那么大肚量。
在转身离去前,她还不忘补充一句:“还有,库达这个名字是你可以直接叫的吗?”
“可以叫的吗……这么呆!这么呆!”“嗄嗄”再度发挥它激怒人的本领。
巴纳兰的脸乍红乍白,以前见方莫离只会专门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殊不知她的一张嘴也辣得很,连她的鸟都一个样。
“库达娶到你真是不幸,如果到时你们夫妻一同被处死,可不要怪我。”巴纳兰不甘示弱,企图挽回一点挫败的颜面。
“多谢!如果做鬼第一个来向你讨赏!”
“多谢——讨赏——这么呆——这么呆——”
莫离直往皇宫大门走去,她可没那么多工夫和她闲扯,当下之急是要救出她的丈夫。
好不容易说动侍卫队的人进去通报,莫离终于盼到国王肯拨空见她。
二度进入皇宫,方莫离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库达为了她,在此和哈立德大人针锋相对,国王站在库达这边。她和库达的婚礼,国王也亲自参加了,如今,同因别人的一句谗言,国王就可以不顾叔侄情份以及库达曾经为他立下的汗马功劳,这样的君王,忠他何用?
但为表示她的诚心与善意,莫离还是先将手中的弯刀递交给一旁的御林军,但“嘎嘎”则获准和她一同入内,它可能是第一只有荣幸参见国王的幸运鸟了。
“你来可是为了库达的事?”国王高坐王位,身旁站立一位她从未见过的男子,年纪和库达差不多,细细的长眼,令人怀疑蚂蚁是否找得到空隙。
“国王明理,我也就明说,库达在此作客多天,仍未回家,做妻子的我当然担心,特来查明一切,不知库达是因何种理由必须待在这里?”
“有些事情等待查明与预防。”国王说道。
“什么样的事情?国王可曾亲自问过库达?”
另一个人大笑,开口说道:“事情其实很明显,根据可靠消息来源指出,你的丈夫准备做出不利王室的事情,而你也是可怕的共谋者,今天你自投罗网,正好夫妻俩人一起接受调查,也许正是你怂恿库达这么做的……”
“哈哈哈——这么呆——哈哈哈——”“嘎嘎”模仿那人的笑声。
这真是莫离听过最神经的猜测了,他怎会以为名不见经传的她有能耐去搧动库达谋反?连“嘎嘎”都看不过去,努力嘲笑他的愚蠢。
面对莫名其妙的指控,莫离不疾不徐。“请问阁下是哪位?专门替国王发言的人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消息来源一定是对的?而且刚才是国王和我之间的对话,你凭什么抢在国王之前说话?“
莫离一连串的反问,再加上被一只疯鸟嘲笑,那人的脸由红转绿,由绿转青,目前正在由青慢慢转黑当中,阿卜杜拉家族的人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是阿卜杜拉家族的阿蒙,我信得过他,我不介意由他来替我回答所有的问题。”
那人因曼苏尔国王的一席话而几乎拽上了天,曼苏尔国王则悠哉斜倚在王座上,眼角闪烁怪异的光芒。
莫离以为自己眼花了才会看到国王带笑的表情,他好象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打量国王半晌,她才耸耸肩微带挑衅的转问阿蒙:“既然如此,可否请举出我丈夫预备谋反的具体证据,以服众人。若没有,也请还给我们一个公道。”
阿蒙步下台阶,慢慢朝莫离走近,半瞇着细如门缝的双眼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异教徒,道:“大家都知道库达觊觎王位很久了,最近他终于露出真正的野心,开始大肆变卖家产,筹集财源,不但释放奴隶以笼络人心,甚至还贿赂城内属一属二的富商,准备来个里应外合。谋反是条重罪,理由不需多,只需一个就足以定他的罪”哈哈哈——这么呆——哈哈哈——“
莫离以不怎么有说服力的语气斥责狂笑不已的“嘎嘎”,因她自己也笑得很夸张。
“这就是你的可靠消息来源?我不知道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但那个人肯定具有过度的想象力,你怎会用这么呆的人替你收集倩报?”
“这么呆——这么呆——”
“巴纳兰才不呆……”
阿蒙心直口快,他一直对巴纳兰有好感,要不是当初家族挑中她到库达那儿卧底,他早就想纳她为宠妾。现在他为了反驳方莫离对巴纳兰的“侮辱”,竟然就这样的漏了口风,亏他还是家族中倚重的一份子,也不过是个禁不起别人激话的冲小子。
“原来巴纳兰是你们派来卧底的……”莫离收起笑意瞪大双眼,难怪巴纳兰敢信誓旦旦的说出可以救库达的话,太过份了!竟联手出卖库达!她转头看看国王的反应,后者依然倚着头在看好戏的样子,她忍不住怒火中烧。
阿蒙更是因为自己的失言,一张脸扭曲得不见眼睛的踪迹。“不管如何,库达不寻常的行为是事实,你是打算不承认喽?”
“我承认库达有变卖家产,也确实赠予苏福一些羊畜。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须有的罪名,叫我如何承认?”方莫离下巴高高抬起,一脸严肃不可侵犯的模样。
“我来自中国长安,在生活观念上和你们有所不同,你们当中有很多人总是将我视为异类,为了怕我受到伤害,库达才会决定带我一同回长安定居。变卖家产完全是为了转移资金到中国,而且既已计划要回中国,当然就不再需要奴隶,所以有释奴的行动。
至于赠送羊畜给苏福一事,则是为了要跟他交换一名奴隶,这名奴隶乃家父至交,当年怛罗斯一役,滞留巴格达至今已二十年,我们只是想带他一起回中国罢了,什么筹集财源、里应外合,简直是胡说八道、毫无根据的说法。“
豁出去了!反正最糟的状况大不了一死,但死前至少也得有人来点一点这位随便怀疑人的昏君,算是她替库达为这国家尽的最后一份心力。
她转向国王继续说道:“国王陛下,我很抱歉在您面前说这些有失淑女风范的话,但我坚信库达是我见过最正直不阿的人,也是你们大食帝国应该引以为傲的一项荣耀,他在沙场上奋勇杀敌的战迹和为朝廷卖命的表现,或许太过抢眼,惹得某些有心份子眼红,也或许您对库达日益威重的权势感到不安与威胁,但库达是您的侄子,他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出卖您。您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请您相信——并不是一个人都想当皇帝。”
莫离的眼有意无意瞟向阿蒙,意有所指。
“他不想当才怪,有谁会不想当国王?”阿蒙看不惯方莫离漠然的态度,怒吼道,几乎忘了国王的存在。
“哦?你想当吗?”
莫离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阿蒙的脸更杂看了,他吞吞口水,心虚地愣看国王一会儿,继续作困兽之斗。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看来你还满有胆识的,哦——我忘了,你就是怂恿库达的幕后黑手……噢!”
阿蒙不规矩的手在她颊边被“嘎嘎”用力啄了一下,立即恼羞成怒。“你的鸟就和你一样,拥有邪恶的力量,专门施展邪术。”
“邪术?我如果有邪术,才不会让你有机会往这里污蔑库达,同时又浪费我宝贵的时间。”直接解决你还比较快,她在心中暗加一句。
“我们都知道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会发生不寻常的巨响,你是个可怕的异教徒,我不允许你有机会来毁灭这个国家。”
这个人有病!莫离非常确定这点,他不但有严重的幻想症,恐怕还是宗教激进的狂热份子。
“哈!你们的‘都知道’正可悲的暴露你们‘孤陋寡闻’的事实,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要因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就随便赋予怪力乱神的想象,在我们大唐帝国还有很多你们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的宝贝,我带来的东西叫火药,只是其中的一项而已。”
她摇摇头莫可奈何。“没吃过猪肉,也起码见过猪走路吧!”
“我当然见过猪走路!”
阿蒙的怒吼声之大,惹得“嘎嘎”不断地鼓动翅膀,道:“猪走路——这么呆——猪走路——哈哈哈——”
阿蒙被莫离和“嘎嘎”有一句没一句的冷嘲热讽,弄得恼羞成怒,拿起刀就要扫向“嘎嘎”,火爆性格表露无疑。
“我要宰了你这只贱鸟,别瞧不起人!”
幸好莫离反应够快,一记快速闪身躲过阿蒙抓狂的攻击,直往一旁御林军的方向跑去,一阵追逐叫嚣,引来宫内其它人的好奇观看,这个人的脾气比库达还坏,修养也差多了。
御林军全数冲向前,合力制止阿蒙。
“够了,阿蒙!”一直不开口说话的曼苏尔国王终于开口喝道。“注意你身为男人应有的气度。”
像阿蒙这样心浮气躁、心直口快的人,阿卜杜拉家族就算有什么诡计,也全都会被他给搞砸。
“是呀!是呀!脾气这么坏,怎么成得了大事?”莫离在一旁加油添醋。
“你!”阿蒙铁青着脸怒视着她,又准备冲上前,但被御林军牢牢押住。
“放肆!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曼苏尔国王突然态度强硬,显然对阿蒙的行为相当生气。“你先下去!”
御林军带着阿蒙先退下。
“对不起!可不可以把东西还给我?”莫离指了指先前其中一位御林军替她保管的弯刀。“很抱歉,我们不能让人身怀武器靠近国王。”御林军说。
“你误会了,我是想将那把刀送给国王。”她解释。“这样吧!请你现在将那把刀直接递给国王,我不碰就是了。”
曼苏尔朝御林军点点头,接过那把装有坠饰的弯刀。
“国王陛下,这把弯刀曾陪伴库达上过无数的战场,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荣耀所在,它代表了库达对您的忠诚,更代表了大食帝国和大唐帝国关系的紧密性。今天,我将它转赠给您,是为了向您表示我的决心,希望您能允许库达和我一同前往长安定居,我知道库达的离开势必会造成帝国的损失,但做妻子的我,却不能不希望丈夫不要死在莫名其妙的宫廷政争内斗中。”
莫离眼中慢慢凝聚一层雾气。
“如果国王您定要判库达死罪,也希望您能让我和库达一同死在那把刀下。”
她娇小的身躯此刻正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无形力量,足以震慑人心。
曼苏尔国王的表情高深莫测,眼中充满激赏。
“谋反是条重罪,我会查明清楚,不随便定人的罪,你先回去,等事情有个段落,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她有点不敢置信,打从她进皇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打算能够再出去。
“我……可以看一下库达吗?”
“不行!”曼苏尔不通人情的挥挥手,示意她离开,表示谈话到此结束。
方莫离带着浓浓的失望向国王行了礼,便与“嘎嘎”离去。
曼苏尔握着弯刀遣退所有的人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从帏幔后现身。
“她真的很有勇气。”曼苏尔下结论道。
“嗯!否则她不会一个人不怕死的跑来巴格达。”
国王拿起手上的那把别刀,微蹙双眉。
“唉!她把我赐给你的刀,又拿来送给我了。”
★        ★        ★
“夫人,你好歹吃点东西吧!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这样下去怎么可以?主人如果知道,只怕又要生气了。”西拉整了整被褥,同时劝莫离下床走动走动,不忍心见夫人整天关在船舱中,原本的活泼朝气一日日流失掉。
“我吃不下,这船晃来晃去的,我怕我吃下去会吐出来。”莫离叹一口气,哀怨地说:“西拉,怎么办?这么多天了,库达还是没有消息,一定是我害了他,我实在不是有意要教训国王的,只是……唉哟!都是我的错。”
“夫人,你别胡思乱想了……啊!小心!”
整个船身突然剧烈摇动起来,莫离险些摔下床,幸好西拉及时扶住。
“怎……么回事?”船身的震动,使她一阵昏眩,头晕晕的,直想吐!
“我也不清楚,会不会是……船准备要启航了?”
“启航?这怎么可以?库达还没有回来。”莫离勉强撑起身体,跳下床。“快!快带我出去看看。”
“夫人,你得先更衣,穿这样不能出去呀!夫人!”
西拉的喊叫早已被莫离拋诸脑后,也不管自己几乎衣冠不整,快速的往甲板上移动,西拉拿着面纱跟在后头。可能是人多天没出过船舱的缘故,迎面袭来的凉风加上快速的奔跑,让莫离一上甲板眼前即一阵雾白,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她觉得自己好象快晕倒了。
依稀听见模糊的交谈声,好象在讨论启航的事情,莫离一阵心慌,急得像个无头苍蝇对着甲板另一端大喊:“谁?是谁叫你们起锚的?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擅自决定。”
声音微颤,她必须阻止他们,她不能弃库达不顾,待视线稍稍回复一些,头也不那么晕了,方莫离立刻朝刚才的声音来源寻去。“伊恩?是你吗?”
还未细看谈话者为何人,莫离即感到自已被人从后头一把抱起,双脚腾空。
“我才几天不在而已,怎么就只顾叫别的男人名字?”
“库达?”莫离和追上来的西拉同时叫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但库达是如此真实的在她眼前,他的臂膀依旧强健有力,他的胸膛仍然温暖坚实。
“怎么穿这么少在外头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