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16

皇后出墙记 (桩桩) 16-32

by 桩桩

  第16章 凤阳出行(一)
  淮河源于河南省桐柏山北麓,流经河南、安徽至江苏扬州三江营入长江。凤阳便位于淮河中段南岸,洪武二年建大明中都皇城,洪武七年,皇上割临淮县四个乡设置凤阳县。
  魏国公徐达出身濠州,自皇上赐名凤阳后,濠州渐渐不再被提及。锦曦禀明父亲,想去看看老家现在的模样,徐达丝毫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徐辉祖听到消息时正在用早膳,珍贝瞧着他额头青筋因为咬着牙憋着气已暴突起来,吓了一跳道:“少爷不必担心,你是知道小姐有武功的。”
  “你懂什么!父亲可不知晓……”徐辉祖愣了愣,是啊,父亲并不知晓,为何这么痛快就准了锦曦单身前往?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转,沉声道:“珍贝,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粘住小姐让她带着你。”
  “是!”
  “机灵点,有事飞鸽传书来报!”
  徐辉祖吩咐完珍贝,急步出了房门去找父亲。
  魏国公徐达此时心情极好,正陪着夫人在花厅品茗,瞅着徐辉祖进来,心里已明白了几分,笑呵呵地道:“辉祖,一大早这么急做什?”
  “父亲,娘!”徐辉祖心里盘算了会,行了一礼道,“前些日子锦曦闹身子不好,想回栖霞山住些日子,儿子是想亲送她上山。”
  “锦曦自有她的想法,她想回凤阳老家,为父已经准了。”
  “可是父亲,锦曦一女流之辈,如何放心让她独身上路?”
  徐达笑了笑:“辉祖,这你就不必担心了,为父已安排妥当,对了,眼下有一差使,你去趟北平,替为父给傅友德带封信及药材,他出发前为父不在应天府,你代我顺致问候,今天就走。”
  徐辉祖呆了半晌,无奈地应下。不经意看到父亲意味深长的眼神,心想,这不是支开我么?为什么呢?
  徐达催得紧,并派了两名亲卫跟着徐辉祖。徐辉祖没有时间再去东宫,想了想飞出一只信鸽。心里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珍贝身上。
  信鸽刚出魏国公府就被捉住再被放飞。一炷香后,李景隆已得到与东宫同样的消息:兰至凤阳。
  “银蝶,常听父亲说起凤阳风土人情,想去瞧瞧么?”
  “燕王今日启程去了凤阳。走水路。”银蝶没有回答,流利地通传情报网得知的消息。
  李景隆低低笑了笑:“真是巧,也罢,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没准,凤阳山里还能寻到珍品奇兰。”
  锦曦得了父亲准许,心里一宽,收拾行装出了府门。
  应天前往凤阳可走水路也可行陆路,锦曦不会凫水,府中池塘也差点淹死,决定走陆路。打马出了城正高兴着东张西望,远远瞧见路边茶亭里坐着伸长了脖子的珍贝,不觉叹了口气纵马前去。
  “小,少爷!”珍贝机灵的改了口红着眼睛迎上。
  锦曦瞧了眼珍贝,也改作男装。举止间却无半分男儿气,不觉失笑:“我说珍贝,你换男装干嘛?怎么打扮也不像。”
  “可是,少爷,你是男装啊!”
  “你回去啊,这一路我是走到哪儿黑在哪儿歇,你不是习武之人吃不了这苦的。”
  珍贝低下头,眼泪就下来了:“是少爷叫我跟着你的,若是回去,少爷会打死我……”
  锦曦知道肯定是大哥派了珍贝前来,本不想带她走,听珍贝这么一说,心又软了。她知道珍贝爱慕大哥,唯大哥之命是从,若真的不带她,真怕大哥生气。她想了想道:“你跟着我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我俩结伴出游时,少爷是你,侍从是我。”
  “这如何使得!少爷只是担心小姐出门在外无人照顾。”珍贝反对。
  锦曦笑了笑说:“听我说完,你扮男人扮不像,被人看出是女的也无妨,我就是你的侍从兼保镖,若是被人识破身份,你就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我还是待从。我可不想让人知道魏国公府的千金还会武功,想必大哥也不想被人知道。若是你还做侍女,身份便昭然若揭,跟我就答应这点,要么,你就回府。”
  珍贝权衡半天,与其回府被公子训斥,还不如紧跟了小姐。便点头回意。
  两人换过衣饰上马南行。
  锦曦侧着问道:“珍贝会骑马,会武艺么?”
  “少爷教的,可是武功却是不会。”珍贝老实的回答,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小姐,这样行吗?珍贝怎敢委屈小姐做侍从。”
  “我叫非兰,谢非兰,夫人的远房亲戚,当然也是靖江王的远房表弟。护送表妹回老家凤阳,因为出行,所以你改做男装,明白了吗?”锦曦笑着说,眼珠一转又道,“当然,非兰自小与你已有婚约在身,亲密无间,你倾心于表哥非兰,对我好点也正常。”
  珍贝终于反应过来:“小姐,啊,非兰,这样一来就算我扮得不像也没关系了是么?”
  锦曦微笑不答,挥鞭一指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珍贝,女子亦当有此豪情,难得出府自由自在,你别想着我是小姐,你是侍女,好好看看风景便好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走吧!”
  “可是小姐,珍贝哪有你读的书多,只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珍贝嘀咕道。
  “呵呵,女子无才便是德,珍贝,你是在府中呆得久了,不知外面天地的宽阔,别想那么多了,难道你不想吃这沿途的美食,不想看这沿途的风景?”
  “嗯,小姐,出了府觉得空气都新清许多。”
  锦曦笑道:“走吧!小姐!记住,以后唤我非兰就好。”
  “那我的叫什么?”珍贝傻傻问道。
  “你还叫珍贝啊,女儿家的名字怎可随便示人?不答便是。”锦曦咯咯直笑,一挟马腹跑了起来。
  两人也不赶路,直到傍晚时分,才到秦淮河边的顶山镇。
  “过了秦淮河再行十里就入安徽境内。今日天色晚了,就在这镇上打尖休息吧。”锦曦与珍贝催马进了镇子。
  顶山镇不大,却也繁华齐整。因靠着外秦淮河,往来船只靠岸打尖,小镇客商往来,生意甚是红火。
  最大一家福宝客栈位于镇东头,是上百年历史的老字号。小二眼尖眼见锦曦和珍贝身饰华丽,相貌不凡便笑呵呵的迎上来道:“两位公子住店么?”
  “住店,有上房么?两间!”
  小二看了二人一眼,见珍贝脸色嫣红面带羞涩之意,目光落在珍贝脚上,见一双皂靴松松穿着,这时但凡大家闺秀都以三寸金莲为美,皇后马氏未缠足已被天下人笑话,心里便明白珍贝必是女扮男装,绣鞋外再套了皂靴,而锦曦却因从小养在山上,还是天足。小二以此为凭,认定了这二人一男一女,懂事地也不说破,笑道:“上房只得一间,还有一间下房,就要委屈公子了。”这话却是对着锦曦说的。
  珍贝一急,张口欲说,锦曦已用眼神止住她,含笑道:“烦请小哥带路,我们的马儿记得喂黑豆精草。”手上已递过一锭官制的小元宝。
  进了房珍贝急道:“小姐,还是我去睡下房吧。”
  锦曦“扑哧”笑了:“我不能和你一起住在上房么?要两间房就一定要去睡啊?笨!”
  珍贝一呆,呵呵笑了。
  收拾停当,两人下楼吃饭。
  楼下已坐了不少人,见楼上走下两位锦衣公子。一人秀气玲珑,一人玉面含俏,不觉多看了两眼。
  珍贝脸一红,低下头走到一空桌坐下。锦曦大声喊道:“小二!”
  “来喽!”小二已吃惊过一回,心中得意识破了珍贝身份,兴冲冲跑过来服侍,“公子想吃点啥?”
  “初来贵地,有什么拿手招牌菜上几样就好,不要酒了。”
  “好嘞!凤尾虾排,红松鳜鱼,翠湖香藕,素三样上喽!”小二轻快地报了菜名,不多时菜便上桌。
  锦曦在山中喜食素,看到翠湖香藕是雪白的素藕衬在黄瓜上,青白二色相见,显露一股清新之意。吃了一片在嘴里,微甜酥香,香糯入口即化,锦曦不由得啧啧称赞。
  “谢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珍贝一惊,挟住的虾排掉了下来。锦曦放下筷子神色不愉,头也未回地说:“你家主人是何人?”
  珍贝看到来人长得凶神恶煞,脸上似有怒意,心里不免害怕,张口道:“非兰……”
  锦曦埋怨道:“瞧把我家公子吓得,有表哥在,不用怕。”这才回头道:“这位爷请了,敢问你家主人是何人?”
  来人身形高大,古铜肌肤,不怒自威,却极是有礼:“我家主人认得谢公子,道即是有缘相遇,所以想请公子移步。”
  锦曦暗想,是谁呢?认识她是谢非兰的不过那几位亲王和李景隆,她一个也不想结识,笑了笑说:“烦请转告你家主人,非兰有要事在身,我家公子也不习惯与陌生人同桌吃饭,好意心领了,等非兰陪我家公子用餐后再行拜见。”
  来人一怔,目光看向珍贝已有所悟,抱拳道:“在下这就回禀主人。”
  来人一走,珍贝已没了胃口,担心地说:“非兰,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来?”
  锦曦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说:“胆子这么小,你跟着出府干嘛?明天回去吧。”
  珍贝嘟了嘴不吭声,生怕锦曦真赶她回去。
  “来,多吃点,明天过了河,咱们还要赶路。”锦曦重新挟了只虾排给珍贝。
  只听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谢公子好大的架子,这又是陪哪家小姐呢?”
  锦曦哀叹一声,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碰见他了?他不在应天府好好呆着,跑这个小镇上来干嘛。

  第17章 凤阳出行(二)
  只听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谢公子好大的架子,这又是陪何家小姐呢?”
  锦曦哀叹一声,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碰见他了?他不在应天府好好呆着,跑这个小镇上来干嘛。
  她迅速用筷子在桌上画了个燕字,对珍贝一使眼色。珍贝一怔,嘴一翘,筷子啪的一声敲在桌上:“非兰!吃个饭也不清静!不吃了!”
  锦曦赶紧作揖赔笑道:“表哥不好,等会儿给你买零嘴,要不,再送几样小菜回房再吃?”
  珍贝哼了一声,不理锦曦,更不瞧燕王扭身就往楼上走。锦曦跟在身后嘴里不住的讨好,偷空对燕王苦笑一下,抱拳一礼,刚想开口,听到珍贝一声娇咤:“你不陪我啦?”
  锦曦马上回头露出一脸谄媚:“陪,怎会不陪。”紧跟两步伸手扶住珍贝伸过的手。上了两步楼梯回头对燕王耸耸肩,无奈之极。
  朱棣看得目瞪口呆,眉头紧皱,侍从已呼喝起来:“岂有此理,见着我家主人竟敢无礼!”
  锦曦一揖到底:“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非兰!”珍贝回头怒气腾腾,“不准道歉!打挠本小姐吃饭还赔礼?这些人无礼之极,不必理会,回房!”
  她站在楼梯之上,头骄傲地抬头,满脸不高兴。丝毫不隐瞒自己是女扮男装。
  锦曦一愣,焦急地说道:“表妹,他是……”
  “在下燕笛,败了小姐兴致,因与谢公子相熟这才冒昧相邀,小姐没吃高兴,心情不好也是自然,不如在下作东,重整酒席与小姐赔罪可好?”朱棣含笑地望向珍贝。
  他打什么主意呢?锦曦心中转过数道弯,见朱棣一身紫衣长袍衬得身形修长雅致,剑眉修鼻,嘴若菱角,凤目飘出魅惑的笑意,转头看向珍贝见她也对朱棣的风采闪了会神,知道朱棣不愿当众暴露身份,当下有了主意,低声恳求道:“这位,燕公子最爱交朋友,表妹……”
  珍贝心中称赞燕王一表人才,看明白了锦曦意思,神色一整娇柔地说:“即是如此,容我整过妆容再见,非兰!”
  锦曦赶紧扶着她往楼上去。
  朱棣听到珍贝的声音,情不自禁想起当日燕王府花园中的一幕。在听到锦曦呼她表妹时,已明白珍贝即是魏国公府千金。然而男装打扮的珍贝秀丽玲珑,脸上也无厚厚的粉妆,除了那股子骄横之气,和王府花园中看到的脸却是两样。他心中生怒被锦曦摔了一跤,又对珍贝的两张脸产生的兴趣,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上楼。
  一进房两人就吃吃笑了起来。
  “小姐,我还化那么浓的妆么?”珍贝笑道。手却不停,换过衫裙,又敷上厚厚的粉底。
  锦曦忍住笑提醒她:“你已听说他是燕王,记住你上次在王府花园里的表现,肉麻他,包管他再不想纠缠咱们。”
  想到燕王对珍贝避如蛇蝎,锦曦就乐。她拉开房门故意大声说:“表妹,非兰在门外恭候。”
  不多会儿,珍贝打开房门,“阿嚏!”锦曦揉揉鼻子,被浓郁的脂粉香熏得后退一步。屏住呼吸扶住她低声道:“你怎么受得了?”
  珍贝高抬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少爷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燕王看上小姐,这算什么?!”
  锦曦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大哥怎么迷惑了珍贝,让她死心塌地。
  朱棣身边侍从前来引路,看到珍贝头迅速看向一边:“两位这边请。”
  帘子刚掀起,珍贝迈步入内,轻身一福娇声喊道:“不知是燕王殿下,殿下恕奴家无礼了。”
  朱棣侧头避开扑来的香风,沉声道:“起来吧。”
  “啊,多谢殿下,”珍贝站起想也不想坐在朱棣身侧,惊喜地说,“奴家与殿下真是有缘呢,回老家凤阳竟在这里也能遇着,上回在王府中,啊!奴家好喜欢王府的花园……”
  “阿嚏!”朱棣打了个喷嚏,只觉得胸闷气短,不能张口呼吸。
  珍贝急道:“殿下可是伤风了?非兰,请大夫!”
  锦曦肚子都快笑爆,尴尬地说:“表妹,你,你太香了。”
  “什么话!”珍贝一拍桌子,看了锦曦几眼,再扫过燕王身上,一捂脸哇的大哭起来,“表哥你,我不想活了……”转身冲出了房门。
  锦曦紧张地站起来,对朱棣抱拳赔礼:“我这表妹被宠坏了,四皇叔息怒,非兰得去哄哄她!”一个闪身就追了出去。
  两人从进门到出门不过片刻工夫。朱棣被珍贝的脂粉香熏得头晕脑涨,快步走到窗边,被河风一吹,这才清醒过来。
  心里暗暗发誓,这个魏国公的千金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怎么换回女装就成这样了?男装倒还清爽。”燕七小声的嘀咕着。
  朱棣心中一凛:“你说什么?”
  “主公,你不找谢非兰的麻烦了?”
  “刚才你嘀咕什么?”
  燕七一愣,马上回道:“属下说,那位魏国公府的小姐,怎么一换女装就这样?男装倒还清爽。”
  “哼!”朱棣眼中闪烁着算计,“她们住那家房?”
  “小姐住天字三号房,谢公子住和字七号房。”
  “没有别的侍从?”
  “没有。”
  朱棣笑了笑:“魏国公还真是心细,知晓本王会明走水路实走陆路,隐瞒身份暗访各地灾情,生怕他女儿不入本王的眼,竟只派了个谢非兰贴身保护。算得可真准,还真遇上了。传令下去,备船,叫燕十一掳了魏国公千金上船走水路。本王倒想看看,谢非兰怎生向魏国公交代!”
  锦曦本打算与珍贝住在天字号房内,又担心被朱棣看出端倪,只得再三叮嘱珍贝关上房门回到和字号房休息。
  是夜,燕十一轻轻松松便掳走了珍贝。
  锦曦总觉得不安,一大早就去寻珍贝想趁早走人。在门外敲门良久不见动静,心已慌了,一脚踹开房门,房间里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封留书:“明日午时,黄金百两镇外松坡岗赎人。”
  她盯着留书看了良久,心中起疑,真是绑匪干的?
  “谢公子!”
  锦曦回头看到朱棣吃惊地站在房门口。便道:“四皇叔,大小姐被贼人掳走,非兰这就要去镇外松坡岗寻人,告辞!”
  “等等,本王与你一起去吧,魏国公乃朝中重臣,本王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锦曦狐疑地看着朱棣,见他一脸严肃,不觉脱口而出:“真的不是你做的?”
  朱棣凤目一凛,不悦地说:“岂有此理!”
  锦曦叹了口气说:“四皇叔见谅,非兰心神大乱,而且……也无黄金百两。”
  朱棣忍不住笑了,负手悠然道:“黄金本王可以借你,如果你需要的话,不过,本王想不需要,只想见识一下是何人在本王眼前公然掳走魏国公千金。”
  他心中有数,燕十一已和珍贝好好呆在船上正向凤阳进发。这个留书之人显然是另有其人,想引谢非兰前往。朱棣起了心要教训谢非兰,又被留书人引出了兴趣,当然要一起前往。
  “如此先行谢过四皇叔,叔父出行前再三交代非兰保护小姐安全,唉!”
  “走吧。”朱棣不再多言,带着燕七与锦曦出了客栈直奔松坡岗。
  松坡岗遍植青松,远望青翠欲滴,走近见飞瀑泄下,鸟语山幽,三人一路行来丝毫不觉气氛诡异,锦曦暗道,这贼子选的好地方,若不是心中挂记着珍贝,倒也是一处游山的好去处。
  “谢公子,是本王错怪于你了,你真是靖江王的远房表弟,不然,魏国公也不会将女儿托付与你。”
  “四皇叔明鉴,非兰不敢欺瞒。”
  又是四皇叔!朱棣听了心中不舒服,想想锦曦跟着朱守谦这般称呼又实在找不出错。自己不过比她大两岁而已,脸一板:“谢公子不必跟着靖江王称呼本王,亲朋好友多了去了,难道本王的亲戚也这么多?”
  锦曦本来就是故意的,见朱棣不爽,那一掌之仇便也淡了,笑着说:“是,殿下!”
  松坡岗形如馒头,中心一大块空地。锦曦下了马四处打量,见一端是悬崖临水,四周松林密集,不见人影,不觉奇怪。沉声大喝道:“何方贼子,谢非兰应约前来!”
  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声响,朱棣与燕七倒也不慌,就想看看是什么人。
  锦曦暗暗戒备,不见珍贝,那么就是故意引她前来的了,会是谁呢?
  松林中一群人静心屏气地看着空地中的三人。一人眼中露出复杂神色,终于一咬牙恨声道:“杀了朱棣与他的侍卫!生擒谢非兰。”
  语声一落,松林中箭枝飞出直取朱棣。
  燕七大惊呼道:“殿下,有埋伏!”
  朱棣长剑出手拨开箭枝,见箭来的方向全冲着自己与燕七,不觉大怒:“谢非兰,你竟敢勾结贼子暗杀本王!”
  锦曦气结,又不是自己叫他来的,居然又算到自己头上,身形一展护到了二人面前喝道:“有武林高手,你俩先走!”
  “走不了啦!”笑声四起,林中跃出一群黑衣人,攻向三人。

  第17章 凤阳出行(三)
  锦曦挥动手中长剑,与燕七护着朱棣往后退去,黑衣人似乎对锦曦有些顾及,见她挡在二人面前未免攻势缓了一缓,但来者人多,三人寡不敌众,边打边退,已退向山崖一侧。
  这时林中飞出连珠羽箭闪电般射向朱棣,锦曦想也没想挡在朱棣前面手中长剑护得密不透风。
  “好毒的箭,这种箭箭镞上有狼牙倒勾,中箭之人若不及时取出箭头,会流血不止,看来,真是有人想要置朱棣于死地了!”阵阵煞气从朱棣身上暴出来,锦曦偏头瞧过,见他凤目血红,神色森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主上,燕七断后,你与谢公子跳崖逃生!”
  燕七已状如疯虎,大吼一声扑向黑衣人,勇猛不可挡,生生逼退了黑衣人的攻势。
  朱棣见机行事,猛的拉住锦曦胳膊奔上山崖。
  黑衣人见他们突出重围又苦于被燕七纠缠正不知所措时,林中响起阵阵飕飕风声,箭枝连珠射向奔跑的朱棣,这会儿竟连锦曦也不放过,一并笼罩在箭雨之中。
  “快走!”锦曦大吼着让朱棣离开。
  “要走一起走!”
  话刚说完,锦曦跃起一脚踹出踢在他屁股上,朱棣一个踉跄脚步不稳直直地倒向山崖下,风里只传来他不甘的吼声:“你竟敢对本王不敬……”
  锦曦愣了一愣,右肩一痛,已中了一枝箭。燕七浑身浴血地奔过来,扶住锦曦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就在这瞬间,林中奔出一黑衣蒙面人,几个兔起鹘落落在了山崖之上,河风猛烈,吹得来人脚步不稳的后退了一步。从这里往下看,惊涛拍岸卷起浪花如雪,中有漩涡隐现,水势湍急,想来人一落入水中便被冲往下游。
  “沿河搜寻,活要人,死要尸。”冷冷地吩咐完,来人负手背向众人,眼中已露痛苦之色。
  听到身边脚步声消失干净,四周恢复静寂,他才缓缓拉下面上黑纱,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赫然正是李景隆。
  “锦曦,你莫要怪我,你父亲想把你嫁给燕王,我只好出此下策。”他怔怔地看着山崖下的河水,突然一个纵身也跳了下去。
  燕七一手拉着锦曦,仗着水性好,一边顺水往下游飘,一边挣扎着靠岸。
  锦曦已痛得麻木,任燕七带着她随水漂流,意识渐渐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有只手把她从水里拖了出来。一个声音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锦曦晕晕沉沉地睁开眼,瞧见李景隆浑身是水,脸上焦急莫名,她张张嘴想喊他,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啊!”锦曦被痛得惊醒。
  李景隆站在床头,手上拈着一枝带血的羽箭,一边给她包扎一边说:“箭取出来就好了,养个十天半月就行。”
  她这才发现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只穿了件肚兜,脸一红,知道要取箭头只能从权,眼一闭不吭声了。
  包扎好李景隆给她盖好凉被才长舒一口气道:“还好及时。锦曦……怎么会弄成这样?”
  锦曦失血过多,很是疲倦,又羞于见他,闭着眼没有回答。
  “你休息会儿,没事了。”李景隆也不多说,站起身走了出去。
  没事了么?朱棣怎样了?燕七呢?李景隆怎么也出现在这里?锦曦脑中充满了种种疑问。鼻端又嗅到了兰香。
  她缓缓睁开眼,旁边几案上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静静地吐香。锦曦眼前又冒出夜探兰园与李景隆过招的情景,想起误以为他是救她之人约他钟山相见,轻若不闻地叹了口气,所有的疑问都得养好伤再说,她静静地睡了过去。
  李景隆走出船舱,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舱房,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下了令要取她性命,又在见到她时心慌意乱,恨自己怎么会用附骨箭。
  “锦曦,不要怪我,若不是你挡在朱棣面前,若不是朱棣一心陪你前来,原本,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他望着天际喃喃自语。
  朱棣水性极好,跳崖之后没多久便上了岸,摸出贴身荷包里藏着的信号放出。不多时,燕卫便寻了过来。
  “沿河查找!”朱棣下了令,顾不得浑身水湿,带领人马飞奔回松坡岗。林间空无一人,除了地上的血迹连一支箭也没寻到。
  “主上,清理得很干净,是训练有素之人。”
  朱棣迈步走到山崖上,风吹过,烈烈卷起他的衣襟。谢非兰与燕七是被擒走还是跳了崖呢?是何人布了这个圈套要置他于死地呢?如果自己不陪谢非兰前来,那么,这个圈套就是针对她而不是自己。然而当时分明黑衣人想置于死地的人是自己和燕七。是看到自己来了临时改了主意么?为什么呢?
  朱棣想了良久,突问道:“淮河水灾,赈灾之事早已布置下去,情况如何?”
  “主上,这事是太子亲为,莫非中有蹊跷?”燕五大着胆子猜测着。
  燕五一席话让朱棣微皱了眉,皇上令他视察灾情,如果严重,免受灾之地三年赋税,难道,真是太子借赈灾中饱私囊,怕他此行查出个中贪赃枉法之事?可是这样不免太过显眼。而太子亲自操办之事,为何父皇又要令他前往巡视呢?
  “集结船队,亮出旗号,通令各地官员。本王要明察!”朱棣沉声下令。
  “主上,这么一来,不是查不出……”
  朱棣转身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话:“你以为咱们的行踪没被人发现么?与其这般隐蔽着身份给人以可乘之机,倒不如亮在明处,奉着皇令弄得热闹点。不过,燕五,你另带人先本王一步前往凤阳吧。”
  燕五眼睛一亮,恭敬地说:“遵令!”
  “叫燕十一好生遣人送魏国公千金去凤阳,不要露了行藏。”
  “是!”
  朱棣这才换下湿衣,记挂着燕七与谢非兰,只求上天保佑他俩平安无事。
  上了船没多久,早出发的燕五突传书前来:“岸边发现燕七尸体。谢公子不知下落。”
  朱棣大惊,燕七毙命,谢非兰呢?难道……一瞬间,谢非兰马上的英姿,两人的过节,今日他拼死相护的情景一一浮现心头,难道,那个粉雕玉琢的人儿就此丢了性命?他心里一急,狠狠地将燕五传书揉成一团,冷声道:“传令下去,沿途设哨,搜寻谢非兰!”

  第19章 凤阳出行 (四)
  锦曦一觉醒来,精神好了许久。她勉力撑起身体,右肩蓦得传来一阵刺痛。“嘶!”她痛得吸气,门一动,一名侍女走进来,见锦曦坐了起来忙放下手中的药碗道:“小姐,别乱动,小心伤口裂开。”
  锦曦一愣,这才发现长发披散下来,身上仅穿着一件肚兜,脸刷的就红了,讷讷问道:“是你帮我换衣的么?”
  “是雨墨,”侍女笑着回答。
  暗暗舒了口气,锦曦生怕是李景隆,她微笑着说:“谢谢你,你的名字很好听,雨墨。”
  “是么?公子说,雨墨是种兰,花呈碧绿,上有斑点,像雨点似的。”雨墨轻声说道,一丝笑容在眸子里如花绽放。
  “哦?你家公子是不是给身边人都取以兰名呢?”
  雨墨帮锦曦披上衣衫,细心地为她挽起男子发髻:“小姐何时才会女装示人呢?男装潇洒,女装肯定更漂亮,雨墨给小姐收拾好,就把药喝了吧。”
  锦曦见雨墨不肯回答她的话,眼珠一转又道:“想必李公子府中所有的侍女都是以兰为名吧?”
  “只有公子信任喜爱之人才会赐以兰名,公子身边最信任的侍从叫银蝶,那也是兰的名字呢。”雨墨骄傲地说。
  “哦,这样啊,那你家公子最爱什么兰呢?”
  雨墨目光转向几案上的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叹了口气道:“小姐不知道么?自然是几上那盆兰了,公子以前犹豫不决,前些日子突然为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取了名字叫非兰。”
  锦曦的脸又红了,雨墨在她身后没瞧到,自顾自笑着地说:“公子常说,他喜欢兰,所以只要是他身边亲近之人,都冠以兰名。以前啊记得公子从山中得了一盆仙荷青兰,取了名叫落影,后来就送人了。”
  落影?锦曦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那是不是只要是你家公子赐了兰名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呢?”
  “那当然,府中一百多侍女,能赐兰名的不过五人。”雨墨想起临走时公子叫上自己,让府中侍女们全嫉妒死了,忍不住就乐。
  门突然被推开,李景隆出现在门口,他似笑非笑地瞧着雨墨道:“雨墨与锦曦一见如故,锦曦,我把雨墨送来侍候你可好?”
  锦曦分明感觉到雨墨手一抖,木梳已卡在自己发间扯着头发生痛。她吸了口气,见李景隆脸色一变,已步入房中:“怎么了?”
  “伤口有点疼。”锦曦含笑解释,“多谢李世兄救命之恩,锦曦应无大碍了。”
  雨墨福了一福,轻声道:“雨墨告退。”
  李景隆慢慢走到床边,端起药碗温柔地劝道:“把药喝了,会好得快些。”
  锦曦轻皱了下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李景隆正欲递过甜果,见她没事人似的,不觉奇怪:“锦曦不怕药苦?”
  “怕啊!”
  李景隆看看手里的甜果,还是觉得锦曦的样子不像想要吃似的。
  锦曦笑了笑说:“山上常无甜果,遇着生病吃药,便习惯了。对了,李兄,想问问在救锦曦之时可见到锦曦身边之人?”
  李景隆惊诧地瞪大眼:“还有人么?我这就吩咐下去,好好找找。”
  锦曦见状不觉叹气,她暗运内力,觉得没有大碍就要下床。
  李景隆伸手阻止她:“锦曦不用着急,再养上几日再说。”
  “我有急事在身,不能耽搁。”
  “再急的事,你现在伤还未好,也不宜出行,有何事,景隆自当效力。”李景隆淡淡地问道。心里已紧张起来,若是锦曦担心朱棣,他还不如现在杀了她。
  “府中同行侍女被掳,锦曦着急想探听她的消息。”锦曦暗自盘算,朱棣遇刺兹事体大,不宜宣扬,不管他是否平安,自己心中还是珍贝更为重要。便随口编了个谎言告诉李景隆自己与侍女同行,结果遇到贼人,那人武功高强,射伤了自己还掳走了珍贝。
  李景隆松了口气,目光看向锦曦,心又跳了起来。他心念一转已明白锦曦不欲张扬朱棣遇袭一事,她的侍女被掳又确有其事。李景隆嘴边掠起一抹笑容,眼前这个女子遇事不慌不忙,说话真真假假,她一如当日效外比箭时给他的印象,心机不浅。
  想起锦曦先定钟山之约,再失约背信,他心里的火腾的就升了起来。想起太子两度亲赠玉佩,李景隆明白太子在徐辉祖的鼓吹下看上了锦曦。他不惜用落影去转移开太子视线,生怕燕王立她为妃,着急请人上门提亲,魏国公拒绝和曹国公府联姻,偏在这时让锦曦去凤阳。徐达心意已明明白白,锦曦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的。
  “为什么,锦曦?为什么定下钟山之约,又端午送兰回来?”李景隆只想知道锦曦心意。锦曦大窘,没想到李景隆这么直接,低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为何我们说话这般自然?锦曦?你夜入兰园,又知我送兰与你,知道我托媒人去府中提亲,你也知道景隆的心意。在你面前,景隆不曾掩饰过自己,我一直在外以浮浪风流面貌出现,想必锦曦并不这样认为,能告诉我,为什么?”
  李景隆转身望着锦曦,她肤如青瓷,眉若修羽,垂眸时两排蝶须似的睫毛,微翘的鼻子,浅粉色的双唇,他突然想起藏身魏国公府树上时见到她的如瀑长发。一冲动走到床边,抬手便拂散了刚梳好的发髻,黑发倾泻了满肩。
  锦曦微张着嘴吃惊他的举动。
  他猛地站起,眼中露出伤痛之色。他连她都可以杀,他本以为他的心已硬逾铁石,可是见她跳下山崖却为她心急,为她心疼,为她生恨。李景隆痴痴地看着她,俊脸板着,双瞳颜色渐深,像两粒晶石闪烁着忧伤的光。他一字一句地说:“锦曦是这般心意反复之人么?竟然戏耍景隆?”
  “不……不是!”锦曦想告诉他前因后果,又不便开口说明,心一横道:“锦曦惭愧,李兄见谅!”
  她低着头,李景隆不知道太子夜探绣楼,也不知道玉棠春当晚自己遇险被救,不知道自己夜入兰园的原因,也不知道在明白蒙面人是太子后她纠成了一团乱麻的心思。锦曦感觉脸上热辣辣的印着李景隆带着怒意的视线。“对不起……但是,李兄,锦曦并非有意。这是个误会……”话一出口锦曦又愣住,这不是越描越黑么?
  良久才听到李景隆长叹一声道:“既然无意,景隆也不愿勉强,再养几日,便送你离开。”
  李景隆走后,锦曦才感觉房间内压力一松,她抬起头,目光触及那盆素翠红轮莲瓣兰,所有的误会都来自于兰。想起雨墨所说已命名为非兰,又叹了口气,说不出是喜是忧,是酸是甜。

  第20章 凤阳出行(五)
  再过得几日,船行进淮河。锦曦伤势渐渐地好了。也不知道李景隆用了什么秘方,右肩处只留淡淡的红痕。
  雨墨再来侍候她,已变得沉默,服侍完她便告退,再不多说一句。锦曦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也不再多问。偶尔步出船舱再遇到李景隆,他淡淡地问问锦曦伤势如何,再不谈别的。
  船不大,处处布置精巧,锦曦闲来无事,时常四处走动。李景隆也没告诉她哪儿能去哪儿不能去。锦曦闲步便进了书房想找两册书消遣。
  她翻着书听到舱外有脚步声朝书房走来。便站了起来想打个招呼,突听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至舱门前正说着:“燕十一掳走一女子,据说是魏国公府千金……”
  锦曦一惊,自然地隐在了帏幔后面。
  舱门被推开,进来两人,一人道:“公子,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景隆想了想道:“消息可属实?”
  “绝对属实,只是不知燕王为何要掳魏国公府千金,且在第二日,有线报说镇外松坡岗燕王被袭,小姐也是那时受的箭伤。”
  “燕王掳走了珍贝?没道理啊,珍贝顶着我的身份,好歹也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锦曦心一急掀开帏幔走了出来。
  “你先下去。”李景隆吩咐下属退下。抬步走到锦曦面前道:“下人探报,掳走你同行侍女的是燕王标下亲卫之燕十一。至于为何就不得而知了。”
  锦曦再镇定也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如果是朱棣掳走珍贝,那么房中的书信又是怎么回事?这一切都只是朱棣的苦肉计?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锦曦想不出朱棣这样做的原因。回想当日情景,松坡岗一战绝非演戏。
  她沉思的时候,李景隆突寒着脸道:“锦曦原是这般不信任景隆!”
  锦曦脸涨得通红,自从知道李景隆并不是表面上的浮浪公子,她总觉得他很神秘,总想探知他的秘密。“不是,只是想燕王遇袭是大事,所以才隐瞒,对不起!”
  她瞧到李景隆隐忍地笑了笑:“算了,锦曦心中没有景隆,不说也是自然。”
  “不是这样的,你一直待我好。这条命也是你救的,锦曦实在惭愧。”
  李景隆怔了怔,温柔地说道:“原本是景隆自然而为,不应图报的,只是,我……”
  他目中似轻轻燃起了一点火焰。锦曦心中一动,头埋得更低。
  一抹笑容从李景隆嘴边飘起,他伸手抬起锦曦的下巴,喃喃道:“锦曦,我怎么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他的声音沉沉的如海底的香木,发出醉人的味道,锦曦觉得头有点重,思维如煮开的浆糊,慢慢地变黏稠,慢慢地转不动。瞬间,一个轻轻的吻如羽毛般抚过她的唇,带着一点凉意,微微的痒。
  她睁大了眼看着他,看着他双眸中自己的影子如水波荡漾。
  “非兰,只做我的非兰可好……”带着蛊惑的声音与他的唇正要印上她的。
  雨墨的话在耳边响起,落影原也是他的兰,锦曦一抖,突然推开他,夺门而出。
  李景隆呆住,恨恨地一掌拍在书案上,俊脸上闪过一丝怨恨。手拂过书案上的机关,地板上翻出一道暗门,他闪身而入。
  下面是底舱密室,雨墨跪着,见李景隆进来,轻咬着唇拉开身服,雪白的背上密密印着鞭痕:“公子!”
  李景隆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我的雨墨几时变得这么多嘴了。”说着已取鞭狠狠的抽上了雨墨的脊背。
  雨墨低头伏地发出一声闷哼,痛得浑身发抖,背上再添一道血痕,印在雪白的背上分外夺目。
  李景隆挥过三鞭停住手,问道:“心里可怨恨于我?”
  “雨墨不敢,是雨墨多嘴,雨墨再也不敢了,”说着,两行泪无声流下。
  “哼!是我带你出来让你得意忘形了么?你忘记怎生得来雨墨之名的?”
  雨墨一震,顾不得上身赤裸,膝行扑到李景隆脚下抱着他的腿放声痛哭:“雨墨知错,公子,饶我这一回,雨墨再不敢多嘴!”
  李景隆一脚踹开她,狠狠地说道:“若不是锦曦见到了你,依兰园规矩你早没命了,每日三鞭便宜了你,回去之后,再把剩下的三十鞭补足了!”
  雨墨捣头如蒜,知道已逃过一劫,连声呼道:“多谢公子开恩,雨墨一定将功赎罪。”
  将功赎罪?李景隆眼里露出一线讥讽,伸手抬起雨黑的脸瞧了瞧,突笑道:“雨墨,你喜欢徐家小姐么?你就跟了她吧。三十鞭也就算了。你,还是公子喜爱的雨墨。”
  雨墨不明所指疑惑地看着李景隆。
  李景隆露出笑意,语气变得温柔:“非兰不喜欢呆在我的兰园,生在野地公子怕别人采了去,雨墨,你好好护着她。”
  “是,公子,雨墨定不负公子重望。”
  “过来。”李景隆轻柔地唤道。手一翻掌中多了一瓶伤药,用手指挑出一团抹在雨墨的背上,用手掌细细揉化开。他悠然说道,“我家兰园之中,从未有带伤的兰。以后不会落下痕迹的。”
  一股兰香在舱房中飘散开来,背上一凉,雨墨只感觉一双带着热度的手力度适中的抚过脊背,带来阵阵热力与酸麻的感觉,口中不自觉地溢出细碎的呻吟声:“公子……怎么担得起这么好的伤药。”
  “担得起,魏国公府大小姐的闺中姐妹,自然是担得起的。”李景隆不紧不慢地说。
  雨墨一惊:“公子可是要送走雨墨?”
  “怎么?你不情愿?”
  手在她背上停了下来,雨墨身子一僵,回身扑到他腿上哀声求道:“公子别抛弃雨墨……”
  李景隆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当年便让你选了一回,你愿意做雨墨时便清楚兰园的规矩,既是我的兰,生如此,死,亦如此。”
  雨墨眼中爆出光彩,忍不住伏在他腿上哭了起来。
  李景隆轻抚着她的黑发,发如绢纱带来丝滑的手感,他伤感地看着雨墨道:“从前我的雨墨可从来不敢怀疑,唉!”
  雨墨哆嗦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道:“但凭公子安排。雨墨只求公子……”
  话未说完,李景隆已俯身吻住她,雨墨微喘着气热烈地回应着,两只玉臂已绕上他的脖子。然而李景隆并未继续,停住这个吻,叹道:“好一个梨花带雨,海棠含春。”轻轻把衣衫给她披好,站起身道:“你是明白人,公子得不到的,绝对会毁了,也不会留给他人。”
  雨墨失望地看着他离开,突然间明白了一切。魏国公府千金的闺中姐妹,那位小姐,那位受伤后被公子从水中救出的人,原来就是非兰。她一闭眼,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淌落。苦笑着想,谁说兰气度高洁不与争春,兰也分凡品珍品。比起素翠红轮莲瓣兰,雨墨落影都不过是草罢了。
  水天一色,两岸青山隐隐,远处一列船队正在缓行,眼尖如他俩已瞧到旗帜招展处黑色的燕色迎风飘扬。
  锦曦穿着玉色长衫,头发高束结以玉冠。立在船头衣袂飘飘,气度从容。
  李景隆瞧了半晌才走过去:“锦曦……”
  “李公子。”锦曦含笑一礼。
  “你一定要和我生分么?锦曦,落影是很早……”
  “李公子,锦曦对兰只当是花的一种而已,资质愚钝,无法了解兰之品性。以非兰之名男装行走江湖,非兰,不是兰的意思!”锦曦含笑打断了李景隆的话,目光澄明,不带丝毫情绪。
  李景隆被锦曦的有礼与平静险些气成暗伤,明明见她情动,此时的锦曦面带微笑,仿佛那天书房之事没有发生过似的。止住胸膛内那股子不舒服,李景隆眼珠一转展眉笑道:“锦曦,你是吃醋么?”
  锦曦平平地道:“李公子,上次钟山之约是误会,我以为你是另一个人,因为,他也送了我兰花。”
  李景隆笑容瞬间僵硬,恍然大悟,心里一个声音反复念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那个人是谁?会是谁?他蓦然想起太子对非兰的态度,若非太子知晓非兰的身实身份,他怎么慷慨送出东宫行走的玉牌?这一瞬间李景隆心如死灰。一个燕王,一个太子,锦曦居然误以为太子是他?心口掠过一丝不甘,他盯着锦曦,双眸转冷。“你是误会了,景隆却没有误会。你说,该怎么赔我呢?”
  锦曦一愣,低下头道:“对不起……”
  见她小脸上挂着愧疚,嘴微微抿起,李景隆心里一叹,“扑哧”笑了:“原来是误会啊!怪不得我一直郁闷不结,呵呵,说出来就好了,景隆可不是胡搅蛮缠之人!”
  锦曦秀眉微挑,见李景隆满面笑容望着她,眼神温暖如春,心一松:“李兄大度不介意,锦曦更感唐突。”
  “呵呵,介意,其实还是介意的,因为,”李景隆一本正经地说,“锦曦,我喜欢你。”不待锦曦反应,李景隆已恢复了平日的样子,笑嘻嘻地说:“燕王若知道非兰是女儿身,你说他会不会被气死?”
  “你想让他知道吗?”锦曦一惊,她已经被李景隆瞬息万变的情绪弄头晕头转向,前一刻怒气冲冲,转眼情意绵绵,这会儿嬉皮笑脸。
  “不,不想,我就盼着瞒着他一生一世才好,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立你为妃。”李景隆毫不犹豫地说道。
  锦曦以为李景隆要拿此事要挟她,听他这么一说便侧过头瞧他。顿时陷入一双乌黑的双瞳内。李景隆坦荡地让她盯着看,半晌戏谑地笑道:“看够了么?我说的可是真话?”
  锦曦轻叹口气移开头,久久不语。
  “锦曦,我是认真的,可是你父亲与你大哥一人中意燕王,一人中意太子,断不会允我,可是景隆只在意你的看法,你若愿意,我带你浪迹天涯也心甘情愿。”李景隆真挚地说着。
  锦曦有点恍惚。长这么大从没有人对她这般表白过。还是她曾芳心大动的人。一时之间心里满是感动。只觉得负了李景隆。
  她怔怔地站着,河风吹拂,李景隆的情绪,她难分真假,良久才叹了口气。
  “非兰,咱们快要靠上燕王的船队了。”一股脂粉香气吹来,锦曦回头,李景隆已换过熏过香的翠绿纱袍,衬得人精神抖擞。
  “为何一定要这般打扮自己?”
  “父亲想我一世平安,不卷入朝政,景隆也想做个闲人,非兰有秘密,景隆也有,保密?”说着李景隆伸出了小指头。
  锦曦失笑,认真的与他钩钩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保守秘密不吐露!”
  两人对视哈哈大笑。锦曦于是真的释怀。
  不多时,船靠近燕王船队,李景隆提气报道:“曹国公府李景隆求见燕王殿下。”

  第21章 我是护卫我怕谁(一)
  锦曦是头回见着这种高三层的楼船,随着距离的接近,她好奇地仰着头欣赏楼船的壮丽。一张脸突然从楼船船舷边探出来。朱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锦曦,嘴一扯,眉眼间绽放出夺人的光彩。
  锦曦看得一怔,见朱棣轻拍船舷,笑了:“谢非兰,你居然还活着。”
  什么话?锦曦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居然也还活着。想着珍贝还在他手上,赶紧裂开嘴一笑。然后就看到朱棣眼中笑意更浓,这是锦曦第一次看到朱棣真心诚意的笑脸,狭长的凤眼笑眯成了缝,长长斜飞入鬓似的,他开怀大笑着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掳走珍贝还能笑得这么张扬?锦曦突然就觉得脖子有点冷。借着船身滑过,她顺势低下了头。
  两船相靠,李景隆与锦曦走了过去。
  朱棣身着白底绣龙锦袍,金冠扣顶,坐在华盖下的椅子上喝茶。两列燕卫朴服箭衣,威风凛凛立在他身后。
  二人上前行礼,朱棣虚扶一把,放下手中茶碗走向二人:“不必多礼啦!能与故人相逢,本王很高兴,”眼风从非兰身上意味深长的掠过,笑道:“景隆,你怎么也往凤阳去啊?真是巧!”
  李景隆笑嘻嘻地说:“王爷,景隆打算去凤阳名山寻找珍品兰花,没想到竟意外在河中救起了非兰。听说王爷前往凤阳巡视灾情,就赶了上来。”
  “非兰的伤可好了?”朱棣自动也改了称呼,含笑朝锦曦走了一步,伸手就去拍锦曦的肩。李景隆此时也似无意的跨前一步,拱手挡在了锦曦面前:“王爷,非兰听说殿下救回了他的表妹,心急的一个劲儿催促景隆赶上王爷的船队。”
  锦曦赶紧接过话头:“多谢王爷,非兰一颗心总终落到了实处。对了,燕七大哥呢?”她始终挂念着护主的燕七。
  朱棣笑容不改:“非兰,见到你本王真的很高兴,徐小姐现在中都皇城,不日就可相聚,燕七另有事在身,不在船上。这一路行来,风景是好,却少了朋友。走,景隆,今晚咱们三人好好聚聚。”
  说着,他一手拉着李景隆,一手拉住锦曦。大笑着朝舱中走去。
  李景隆面色不变,边走边说笑话,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过朱棣拉着锦曦的手上。锦曦瞧着分明脸一红,却没法挣脱。只能安慰自己,现在是男子,这也不算失礼。
  朱棣一边说笑心思转过千百回。燕七死了,谢非兰被突然要去凤阳名山寻珍品兰花的李景隆救了,救她的时候却没看到燕七,这中间又发生了多少事情呢?
  他一手一个,只觉谢非兰的手温绵嫩滑,手骨奇小,与李景隆俨然有别。不经意的侧头望过,谢非兰又无耳孔,再看脚下,绝无缠足迹像,难道他真是男生女像?但那只手握在掌心绵若无骨,感觉极为舒服,朱棣心中一动,手握得更紧。直行到舱房门口放开了李景隆却是牵着锦曦的手入席。
  锦曦摆脱不得,便用目光向李景隆求救。没想到此时李景隆却视若无睹,锦曦想,要是被朱棣看出来倒真是麻烦了,这怎么得了。
  席间三人坐定,仍是朱棣居中,李景隆与锦曦左右添陪末座。
  朱棣笑道:“景隆,本王救了你的心上人,你拿什么来谢我?”
  锦曦一愣,想起李景隆上门求亲之事,一下子变得极不自然。
  朱棣看在眼里,便作恍然大悟状:“原来非兰年纪虽小,对你家表妹已心存爱慕,呵呵,景隆,不是我说你,你虽自命风流,人才却不及非兰了。我若是徐家千金,自然也是倾心非兰的。哈哈!”
  李景隆于是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非兰与表妹情真意切,做哥哥的怎么也不能夺人所爱,对了非兰,魏国公同意把女儿嫁你吗?”
  “叔父早已默许,这才容得非兰护送表妹回凤阳。多谢李大哥成人之美!”锦曦顺竿而上。装男人装到底,把所有的退路先堵死完。
  朱棣笑着说:“非兰,不是本王说你,你那表妹,还是不娶为好,蛮横不知礼数,上次一见,本王差点被熏晕过去。你现在年纪尚幼,再过两年,本王另为你寻觅温柔佳人便是。”
  “殿下美意非兰心领了,自幼非兰就发誓非表妹不娶。”
  锦曦说得郑重无比,李景隆心里好笑,端着酒劝道:“殿下莫要小看了非兰,景隆救起她之后,府中侍女雨墨日夜看护,非兰已决定收了雨墨为侍妾。哈哈,到了中都,少不得先叨扰非兰一杯喜酒!”
  朱棣一怔,见锦曦连耳根都红了,更是玉面生俏。他暗想,莫非真是自己多疑?大笑道:“如此先贺喜非兰了,本王先干为敬。”
  锦曦端起酒碗,感激地看了李景隆一眼,也一饮而尽。
  “对了,殿下,此去凤阳巡视,一路可有收获?”
  “哈哈,路途风景无限,却是在应天见不着的,心情愉快之极,又得景隆与非兰作陪,想必一路更不会寂寞。父皇生辰之时答允让我出来游玩。找了个巡视灾情的名头遂了我的愿而已。呆在应天府也太闷了。赈灾有皇兄亲力亲为,还能出什么乱子。”
  李景隆眉梢一动,也笑着说:“是啊,皇上收伏天下,对凤阳最是顾念,年前修了皇城定凤阳为中都,这淮河决堤,皇上心中自然也是挂念的,不然也不会让太子殿子亲领赈灾了。”
  “皇兄做事历来稳妥,我不过就是借机游玩。四海升平,国库充盈,小小水患咱大明朝还没放在眼底。来,喝酒!”朱棣笑着劝酒,不再谈巡视灾情的公务,仿佛真的不放在心上。
  李景隆当然也不再提。端酒慢慢饮下道:“殿下这么开心,想必此行一定愉快。”
  “呵呵,那是当然,”朱棣满脸喜色,突低声道,“父皇首次让我巡视,说是放我出来玩,但总也要有点成绩才行吧?嘿嘿!”
  他一语至此,再不多言,又端着酒坛劝酒。
  燕七死在自己手中,朱棣却道他外出办事,讥讽的笑容从李景隆嘴边似有似无的闪过,朱棣,你也有露破绽的时候么?他神情变得更为愉快。也跟着起哄喝酒。
  他二人均是海量,锦曦酒力平平,不多时已觉得头晕脑涨,便道:“殿下,李大哥,非兰不胜酒力,想先行安置!”
  “好,今日见非兰平安归来,又得见景隆,真是开心,本王也喝了个七八分醉,都早些歇着吧。来人,引谢公子去客舱休息。”朱棣不容二人吭声,自然地安排锦曦留在自己船中,却对李景隆说:“景隆,你即是去名山寻珍兰,你的坐船便跟着本王船队一同前往凤阳,到了凤阳,再走不迟。”
  李景隆当即起身告退,看了眼锦曦让她小心不要引起朱棣怀疑,便回自家坐船了。
  锦曦进了舱房,见里面布置华丽,她有些口渴,刚倒了杯茶,就听到朱棣清醒无比的声音传来:“非兰,能告诉本王当日你与燕七的情况么?”
  锦曦猜到朱棣留下自己当是要问个明白,于是一五一十说了。
  “燕七死了。被一剑穿心。”
  “啊?当时燕七拉我跳崖之时,非兰中箭,燕七只是些许轻伤!”锦曦不由得大惊。
  朱棣沉沉地看着她不语。
  “你怀疑我?!”锦曦有点愤怒。
  朱棣笑了一笑:“我如何不能怀疑你?那群黑衣人如何得知本王要与你同去?去了之后招招都冲着本王来,对你却不下杀着。”
  锦曦气得发抖,拼死护他,却招来怀疑,她冷笑一声道:“燕王为何指使燕十一掳走我家表妹?那封信又怎见得不是你所写?”
  朱棣凤目一张,寒意逼了过来:“你是如何得知魏国公府小姐是我指使燕十一所掳?”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原来真是你掳走的!信是不是你留的就难说了!”锦曦明知那封信不可能是朱棣所留,不然,也不会赔上燕七性命,但见朱棣怀疑她,心里气恼,更生气他竟令人掳走珍贝。
  “你!”朱棣气结。
  “我什么?难道人不是掳走的?你明知我与表妹情投意合,你掳走我的心上人是何用意?啊,你也明知李大哥爱慕我表妹,殿下又是何居心?”
  朱棣原本只想整整谢非兰,掳走珍贝让他着急,以报被他摔倒之地的仇,现在却是百口莫辩,突想起被她一脚踹下山崖,怒气翻涌,双手抱臂斜睨着锦曦道:“若问这居心嘛,很简单,本王也看上你表妹了,决定请父皇赐婚,立她为燕王妃!”
  “你,你无耻!”锦曦又急又怒。
  朱棣看她惊怒,不觉好笑,心里的火气瞬间没了:“别以为你救了本王就敢对本王无礼。实话告诉你,掳走你家表妹,就是为了报你一跤之仇。”
  “现在殿下气平了?非兰不与你计较掳走表妹之事,更不会张扬出去,可好?”锦曦想了想,还是不愿惹怒朱棣,珍贝人好好的呆在中都皇城,此事就算了。至于设伏的黑衣人,她不查,朱棣也不会放过的。
  朱棣一愣,喉间溢出阵阵轻笑:“非兰,你实在有趣,不急不躁,能迅速判定事情轻重。我掳你表妹,你摔我一跤,咱们扯平,再不提及。”
  锦曦闻言心头一松,朱棣不怀好意地看她放松了表情,脸一沉:“不过,你竟敢踹本王的……哼,这账又如何算呢?”
  “殿下不是打过非兰一巴掌么?也扯平!”
  “呵呵,”朱棣忍不住就想笑,谢非兰可真懂得息事宁人,他就想逗他。“本王是何身份,你又是何身份?嗯?”
  “殿下意欲何为?”锦曦记起李景隆临行前的眼神,告诫自己要忍,一定要忍。
  朱棣故作沉思状,想了会儿道:“燕七殉职,本王少了一个护卫,这样,你就做本王护卫吧。”
  锦曦气得使劲瞪了他一眼。
  “两月!”朱棣比比手指头,笑道:“就本王在凤阳巡视这两月!两月之后,本王不再追究你的大不敬之罪。”
  “我还要护卫表妹,还要,”锦曦拼命地想,突想起李景隆说起的雨墨,一咬牙说道:“还要与雨墨成亲!”
  “魏国公府的千金回风阳老家就住在中都皇城好了,本王巡视,唉,不是本王说你表妹,她想必是喜欢跟着的,至于你纳侍妾么,本王给你办个热闹的,必不会委屈了景隆的侍女!”
  锦曦一愣,反应过来讷讷道:“成亲热闹就不必了,那个,表妹会不高兴!”
  “这么说,非兰是答应了?”
  锦曦心想,先应下,等找着珍贝,请李景隆帮忙,早日离开便是。当下道:“这两月非兰听从殿下差遣。”
  朱棣长声大笑着走出非兰舱房,谢非兰,你实在有趣,这两月真的不会寂寞了。
  他走回主舱,燕九早已肃立等候,见他进来便递过燕五信报。朱棣看了冷笑道:“这凤阳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朱守谦马上要大婚,怎么也跑来了?都给我一一盯紧了。”
  “主上,靖江王可是与秦王……”
  朱棣陷入了沉思。难道这次淮河决堤,朝廷赈灾有大文章?他淡淡地吩咐道:“无妨,眼睛放亮点,父皇叫我前来巡视必有深意。再浑的水也要把捣乱的鱼看清楚了。”
  “是!”

  第21章我是护卫我怕谁(二)
  河上行船两日,李景隆每天上得楼船与朱棣锦曦作伴。却苦于无单独的机会和锦曦相谈。两人目光交会之时,锦曦只能告诉李景隆平安无事。
  船行至凤阳靠岸,李景隆笑着对朱棣道:“王爷,您办您的公务,景隆这就告辞。”
  朱棣也笑:“景隆若于名山之中寻得珍兰,不忘请本王观赏便好。”
  “这是自然,对了,非兰,你要寻你表妹,这雨墨……”
  朱棣抢过话头,微笑道:“非兰答允做本王两月护卫,不过,不耽搁她的好事,燕九,你着人接雨墨姑娘去。”他转头看看非兰,戏谑地道,“本王对下属向来宽容,非兰不必担心你家表妹,这女人嘛,吃点醋才好,省得你鞍前马后,你那个表妹却骄蛮不懂珍惜。”
  他又不屑地说:“还是趁早打消娶她的念头,本王实在不忍非兰娶这么个……唉!”
  锦曦哭笑不得却只能恭敬地道:“多谢王爷关心,那个,雨墨,先做我侍女可好?”目光却是看向了李景隆。
  “也好,若是现在收了雨墨,魏国公怕是不喜,不愿同意婚事。”李景隆理解地说道,侍卫?他脑中转过了数般念头,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为什么,眼睛询问锦曦。
  “如此多谢李大哥了,非兰感恩王爷救出表妹,所以愿做王爷两月侍卫。”
  “有非兰在王爷身边,王爷此行定会平安顺利,景隆这就告辞。”李景隆拱手告辞。
  上岸之后,凤阳县令并一干当地官员富绅早已等候在侧。
  锦曦站在朱棣身后,板着脸等仪式完毕。
  朱棣却端着茶,慢条斯理地与地方官员寒暄。不知不觉,锦曦站了一个时辰,早已不耐烦之极,便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燕王代天子巡视,凤阳码头挤了个水泄不通。锦曦伸长了脖子,目光所及处不是人头就是旌旗招展,听朱棣还在缓缓地问受灾地方的情况。便叹了口气,觉得这护卫如此当下去,实在是闷得慌。
  突然,她眼角瞟到一丝银光闪过,条件反射地挡在了朱棣面前,手中已抄到一把柳叶飞刀:“王爷小心,有刺客!”
  随着她这声大呼,码头上乱成一团。
  凤阳县令吓得坐倒在地上,人群开始纷乱。燕卫纷纷涌上来把朱棣围了个结实。
  然而,除了这把刀,便再无动静。
  锦曦皱皱眉,往飞来时的方向看去,人群拥挤散开处,有一位头戴纱帽的男子看似与人群一同张惶跑开,但凭着感觉,他的气质却有鹤立鸡群之感。
  她不作他想,足尖一点已追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声:“保护王爷!”也就这一回头,她瞧见朱棣还端着茶在喝,丝毫不见慌乱,嘴边还带着一丝笑意。
  她一愣,身形缓慢,就停下了脚步。看了眼消失在视线中的男子又施施然走了回来。
  “怎么不追了?”朱棣含笑问道。
  “没看清是谁发的刀。”
  “王爷受惊,还是先去皇城歇息,本官一定严查缉捕刺客!”凤阳县令苍白着脸跪伏于地。
  “啪!”朱棣突然变色,将手中茶碗狠掷于地,“本王初到凤阳就遇刺客,不过是巡视灾情,就有人敢前来行刺,有什么事情是不敢让本王知晓的么?李县令,通令全县,本王代天子巡视,明日起连续三日坐镇县衙,受理各种诉状,凡举报投诉者,只要情况属实,赏银十两。”
  “是,下官遵命!”
  “还有,”朱棣寒着脸道,“若给本王发现有人阻止前来鸣冤举报者,杀无赦。”
  李县令浑身一抖,深深地埋下头:“是!”
  “去皇城!”
  队伍浩浩荡荡往皇城进发。朱棣乘轿,锦曦正要上马,朱棣对她招了招手:“非兰与本王同轿吧。”
  锦曦看了眼那顶大轿,众目睽睽之下与朱棣同轿?她想起朱棣的狡猾,不想担被他发现的风险:“非兰做王爷护卫,骑马护着车轿便好。”
  “这万一途中有人再行刺……”朱棣似乎为难地看着锦曦。
  她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上了车轿。
  轿内甚为宽敞,锦曦规矩地坐着,朱棣突笑道:“非兰为何在本王面前一直拘谨?本王很可怕?”
  “王爷身份贵重,非兰只是个护卫。但答允王爷之事,自当尽心尽力。”
  朱棣见她如此小心,觉得无趣,嘴角一弯道:“哦?尽心尽力啊?若是无人行刺,非兰不是无用武之力?这样吧,每日安排几人时不时射点飞刀非兰接着玩解闷吧!”
  “方才在码头是王爷故意安排的?”锦曦蓦然瞪大了眼。
  “是啊,我见非兰站在身后甚是无聊,就端起茶杯使了个眼色。这不,非兰不无聊了,也免得凤阳县令啰嗦半天还说不到重点。”
  朱棣说得理直气壮,锦曦不由气结,嘴一撇:“说的也是,不这样,怎么找理由扔茶碗发脾气?怎么好当众立威办理公务?呀!王爷真是好计谋,以后再有飞刀,非兰肯定不接了,若是王爷受伤,还可以用这理由把怀疑的人抓起来慢慢审。嗯,这也不错,王爷就每日多安排点人手行刺吧,就凭王爷这身醒目的锦衣蟒袍,绝对不会误伤无辜之人。”
  “你就这么盼本王受伤?”朱棣眼睛眯了眯,脸板了起来。
  “这个没办法,谁知道那柄刀是真那柄刀是假?谁叫……王爷不会武呢?”锦曦叹了口气,见朱棣眼一瞪,她突然眼睛一亮笑道,“传说中以金丝编成软甲可挡刀兵,反正王爷也不缺金子,弄一件穿穿,若是以后出府忘了带银子,抽根金线付钞也不会被人说吃白食。”
  朱棣眉一挑,声音已经转冷:“谢非兰,莫要以为你是靖江王的表弟,魏国公的远亲就可以嚣张!既然做本王的护卫,这两个月你就小心点,别让本王伤一根头发,不然……”
  “王爷每天都会找人来刺杀自己。非兰可没这本事护你周全,要知道王府的燕卫个个武艺高强,这护卫,非兰做不了,王爷另请高明吧!”锦曦想若不是没见着珍贝,她怎会低声下气答应做朱棣的护卫?!
  “你不担心你的表妹?不担心魏国公斥责与你,不答应亲事了?”
  锦曦心想,魏国公?我爹才不会斥责我为了珍贝做你护卫,怕是知道我为了珍贝这般抛头露面低声下气才会恼。
  “多谢王爷好意!非兰……嘿嘿,这受伤期间,雨墨衣带不解地侍候非兰,想想王爷说的也是,表妹大家出身,骄横刁蛮不知礼数,有雨墨在身边,不娶表妹也罢。”锦曦笑逐颜开,大喝一声:“停轿!”
  朱棣一愣,轿子一停,锦曦伸手便去掀轿帘。他伸手一把扯住她,也喝道:“继续前行!”
  不等锦曦挣扎,他笑道:“难不成你想在轿子里再摔本王一跤?”
  锦曦愣住,使劲甩开他的手:“我说不做就不做,我已修书回魏国公府,告知叔父表妹被燕王殿下安置在皇城,好着呢。”
  “哼,谢非兰途中意图对魏国公千金不轨,被本王当场撞见,着燕十三救出徐小姐……”朱棣说着目光如矩看向锦曦。
  “不要脸,本末倒置,指鹿为马!你以为表妹会与你同做伪证陷害非兰?!”
  朱棣悠悠然接口道:“若是魏国公得知本王欲立他的千金为王妃,你说,他会不会同意陷害你?”
  锦曦大惊,她最怕就是这件事。珍贝假冒不外也是为了引起朱棣的反感,如果弄假成真就玩完了。她气鼓鼓地说:“王爷不是讨厌我家表妹?你就不怕娶了她从此燕王府鸡犬不宁?”
  “这你就错了,本王不知道娶了她再另寻佳丽?燕王妃头衔……只要她是魏国公之女就可以,别的不重要。”
  “非兰做王爷侍卫,两月,记住,说好了两个月!”锦曦悲愤无比的说完,扭头再不理朱棣。
  “本王侍卫可不是站在本王身边充样子就行了,十二个时辰不得离开本王身边。”
  “什么?”
  朱棣很有耐心地解释:“就是说,本王用膳,以前是太监试,但来了凤阳本王不放心,从现在起由你来试菜。本王休息,你得站在殿门口……”
  “难不成你升堂我得站在你身后?你出恭,我得守在茅厕旁?”锦曦愤愤然接口,“还有什么?”
  朱棣嘴角扯得很开,又露出雪白的牙,忍笑忍得浑身发颤:“你真聪明,深知本王心意,别的嘛,燕九会一一告诉你。”他相当欣赏锦曦玉面上浮起的生气的红晕,像清晨阳光初升晕染出的朝霞。
  不多会儿,到了皇城。
  锦曦跳下车板着脸禀报:“王爷,非兰可以先见过我家表妹吗?”
  “当然可以,燕九,去请徐小姐偏殿一起用膳。对了,告诉徐小姐,莫要再浓装前来。本王不喜!”朱棣扔下呆愣着的锦曦抬步走进西华门。
  锦曦顾不得欣赏皇城的宏伟建筑,紧跟上朱棣解释道:“非兰很久没见表妹,想与她单独相处一会儿,请王爷成全。”
  “本王向来不喜欢下第二道令,你是想从前日起算两个月,还是想从明日起计算?”
  当然是从前日!锦曦马上闭嘴,不吭声跟着他从西华门进入皇城。不让珍贝浓装,唉,珍贝会怎样呢?她想起珍贝换上华服后的清丽,生怕朱棣改变心意看上她了。想起朱棣说的,为他试菜,天啦,珍贝见她如此会不会诚惶诚恐坐立不安?锦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怎么就把自己陷于这个地步?她暗思,等见过珍贝,及早让她回魏国公府,自己了无牵挂,马上走人!

  第23章我是护卫我怕谁(三)
  进了偏殿宫侍太监赶紧上菜。不多会儿就摆了满满一桌。锦曦吞了吞口水,无奈地站在朱棣身后。
  “非兰!”珍贝刚进殿门惊喜的喊道,两行珠泪便落了下来。
  锦曦赶紧上前一步:“别哭,我不是好好地来了么?”她背对着朱棣对珍贝猛使眼色,鼻子一痒,又想打喷嚏。锦曦好笑地发现珍贝还是浓妆艳抹,想起朱棣吩咐不要她浓装,忍不住一把抱住珍贝大声道:“想死我了,表妹!你可受到惊吓?这些日子可好?瞧瞧,你这脸色难看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锦曦抱住珍贝的时候用手指在她背上写了一个“回”字,珍贝瞬间领悟顺势大哭大嚎:“非兰!吓死我了。我要爹娘,我要回应天,我不呆在这儿了,你送我回去!”
  “放肆!”珍贝的浓妆看得朱棣胃口全无,耳中全是高声哭叫声,心里阵阵烦躁。目光凌厉地看向陪着珍贝前来的燕九和燕十一,那两人低着头,一脸无奈。他实在受不了猛喝一声,吓得四周的太监侍女腿一软跪倒一片。
  锦曦放开珍贝,面带苦笑的回头看着朱棣,刚想张嘴,珍贝“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她干脆扑到桌前,抬起一张被眼泪冲成几道沟痕的脸哭道:“给王爷请安!我想回家!”
  朱棣头昏的更厉害,他迅速地站起身甩开珍贝:“送徐小姐回房,明日备车轿送她回魏国公府!”
  “真的?多谢王爷,非兰,走,收拾东西去!”珍贝破涕为笑,拉着锦曦就要走。
  “燕七!”朱棣沉声喊到。
  珍贝和锦曦犹在往殿外走。
  燕九和燕十一张手一拦:“主上叫你!”
  锦曦一愣:“叫谁?”
  “你!”
  “王爷在唤燕七……我?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燕卫?”锦暗回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吃惊地问道。
  朱棣慢慢地说道:“我说过,燕七不在了,少个护卫,你答应本王做本王两个月护卫,忘了么?”
  “是答应做你的护卫,可是……”
  “燕七不在,后补的人仍叫燕七,若燕九不在,新补进来的人还叫燕九。”燕九好心地解释道。
  锦曦目瞪口呆,当他两个月护卫,还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了?想起明日珍贝一走自己没了牵挂便可自由,锦曦决定忍。“王爷,何事?”
  “试菜!”朱棣一甩袍子四平八稳坐了下来。
  珍贝嘴唇颤抖,似看到什么怪兽似的,尖叫道:“居然叫魏国公府……”
  锦曦用力一捏她的手,珍贝后半句话就便成了“居然叫魏国公府的表少爷为你试菜!”
  朱棣冷冷地看了眼珍贝,她被他眼中的寒光吓得一抖,本想继续的撒泼硬生生吞回了肚。不忍地看向锦曦。
  “小姐,你明日由燕卫保护先行回应天,我答应做王爷两个月侍卫,已经过了三天了,快得很,两月一过,非兰自回应天寻你。”锦曦只求珍贝早点走别拖她后腿。
  珍贝含泪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要走。
  “燕十一,你把这道清炖鸽子送徐小姐房中,免得魏国公说我燕王府不讲礼仪,不知礼待他的千金!”
  “是!”燕十一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太监端起了桌上那锅清炖鸽子。
  锦曦看到珍贝眼中露出一丝恐惧和绝望,心里已明白,这鸽子没准是大哥吩咐珍贝放飞的信鸽。她不禁失笑,温言道:“小姐,你只要平安回到应天,非兰就落下心头一块大石了。”
  珍贝点点头,含恨地看了眼小太监手里的鸽子,恨声道:“本小姐要吃炖的岩鹰,鸽子早吃腻了!”杨柳穿风似的带着一身脂粉甜香步出了殿门。
  “扑!”锦曦赶紧捂紧了嘴,她太喜欢珍贝了,也不知道她的机灵劲儿是大哥教的,还是自己的悟性。知道是朱棣的岩鹰抓了信鸽,便要吃回来。
  “燕七!本王不喜欢下第二道令!”朱棣坐在桌旁心情极为不好。那个魏国公的女儿实在是……欠教训!
  锦曦看了看满桌佳肴,腹中饥火又烧了起来。试菜么?也不错!她朗声答道:“遵令!”
  尚食太监送过一只小银碗一双银筷。锦曦接过,一筷挟起一块熏鸭脯放进嘴里,肥而不腻,她迅速的吞下肚。太监瞧了她一眼,马上挟给朱棣。
  锦曦出筷一挡:“慢着,这么快?若是有毒还没发作,你拿给王爷吃了……”
  尚食太监手一抖,不敢动了。
  “王爷,以非……以燕七经验来看,一般若是有毒必会在片刻之内发作,当然,有些是慢性毒,毒素会在积到一定程度才会发作,所以,”锦曦又挟了一片吃了,挥挥手,“等我把这桌菜试完,如若无毒,王爷再安心享用吧!”
  朱棣呆住。
  锦曦端着碗围着桌子看了看,又挟起一筷子银雪鱼吃了,顺便再盛了碗汤喝,接着落筷子如飞,每样菜挟了一筷子吃了。直到肚子已吃得撑了这才放下碗筷道:“上茶!”
  “还不能吃?”朱棣阴沉着脸看出锦曦想使坏。
  “可以,当然可以,如果一盏茶工夫后燕七无事的话。”
  朱棣明知道锦曦装怪,又是自己让她试菜的,气得半晌说不出话。好不容易等到锦曦品完茶,尚食太监赶紧布菜。朱棣吃了一口,菜已凉了,眉一皱,还没说话。锦曦已先他一步喝道:“照规矩是重新上菜还是热过?还是热热吧,重新上菜不是又要试一回?这淮河决堤,多少人没饭吃,传出去不知情的人还道燕王奢侈。”
  朱棣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菜从眼前端走,再热过端回来。他也不动,瞧着锦曦道:“燕七试菜!”
  “不是试过么?还是方才的菜啊!”
  朱棣终于找到还击的机会,笑眯眯地说:“若是有人在热菜过程中下毒,你不试,本王怎么敢吃?”
  锦曦一愣,拿起银碗犯愁,她方才已吃得过饱实在吃不下。眼睛一转,每道菜挟了一小筷子吃了,不动声色等着太监给朱棣布菜,瞧他正要挟进嘴里的时候,运内功一逼,“哇!”吐了满地都是。
  “王爷恕罪!不知皇城的菜如此好吃,菜色如此丰富,燕七试菜每道菜才挟两筷,太饱……”锦曦红着脸单膝跪地请罪。
  朱棣掩住口鼻,气得不发一语拂袖而去。
  锦曦这才慢慢起身,嘿嘿笑了起来:“没内功是吗?还敢叫我试菜?”她绽出一脸的笑容对身边呆若木鸡的太监说:“吩咐下去,自明日起,燕王每道膳食三菜一汤,不可超过一两银子!王爷是来巡视灾情的,你们如此铺张,希望落人口实吗?怎么?我说的话不算?我是王爷最信任的燕卫之燕七是也。记住了?!”一记眼风如刀扫过。
  “谨遵大人令!”尚食太监吓得赶紧应下。
  这才叫护卫嘛!锦曦整整衣衫,昂首阔步地走出殿门找朱棣去了。

  第24章 我是护卫我怕谁(四)
  朱棣寝殿在皇城西北角。此时天色渐晚,锦曦心情很好,慢悠悠边看风景边走过去。这是她第一次进皇城,只觉建筑恢弘,花木扶苏,晚霞映照红墙黄瓦一片金碧辉煌。
  想起朱棣还没用晚膳,锦曦觉得十分解气。还有一天,她想,过了明天,珍贝一走她也开溜。她笑得越发灿烂。
  刚走到荷池,就见燕九急急走来:“燕七,主上大发脾气,你怎么如此怠慢?你现在的身份是燕卫,这时候应该在王爷殿前值守!”
  “燕九大哥,我想问问,不会就我一个人值守吧?”
  “主上这次巡视,燕卫只出来十五人,外哨五人,五人另有任务,一人暗哨,值守只有四人,四人换班,今晚是我和你两人。主上在府中也行军令的,你第一次轮值不知道便罢了,再有迟到,会被打二十军棍的。”
  锦曦吸了口凉气想,朱棣真够黑的,这侍卫怕是不好当。她暗呼倒霉,才到皇城就轮到值夜,还好只这一夜,明天一定开溜。“王爷身边不止这些侍卫吧?”
  “宫中禁军那及燕卫放心!看上去侍卫众多,燕卫却不能放松警惕。”
  “你家王爷长在军中,却不会武功,真是奇怪。”
  燕九不屑地笑了笑:“武功又岂能在军中胜出?再好的武功能敌得过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主上熟弓马骑射,一手亮银枪使得出神入化,剑技也不差,最重要的是他绝对是一军之统帅,怎是江湖高手可比的。”
  锦曦撇撇嘴,心道,若是今晚有高手袭击,你家王爷还是不死定了。
  燕九拍拍锦曦的肩道:“燕卫个个武艺不凡,为的就是弥补这一缺陷,主人既然放心你做燕七,你武功当是了得,小心护卫主人,将来会有好前程的。”
  好前程?锦曦暗暗发笑,明天溜了才是好前程。
  说话间两人行到殿前,见每隔十步站了一名宫中侍卫。燕九恭敬地报道:“主上,燕七与燕九前来轮值。”
  “进来吧。”里间传来朱棣懒洋洋的声音。
  锦曦走进内殿,见朱棣正倚在软榻上看书。一盏盘龙银烛烧得正旺,隐隐有香气传来。她不知道轮值是否就是站在朱棣面前,见燕九挺胸收腹站在离朱棣不远的柱前,她只好跟着站着。
  朱棣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才终于放下。锦曦站得不耐,就希望朱棣早点睡了,不用这样站着。
  这时有宫女端着一盘点心进来。只见燕九上前一步问道:“是什么?”
  “是素丝小卷,小笼汤包,银耳八宝。”宫女低声答道。
  燕九看了锦曦。她还是愣着,燕九只好轻咳了声做了个口型:“试吃!”
  锦曦哭笑不得,这晚上的消夜点心也要试啊?只得走上前去,见盘子一旁放着一只小碟和一双银筷子,她一样挟了一点吃过,宫女这才端给朱棣。
  朱棣瞟了眼锦曦,眼中透出恨意。
  于是锦曦想是不是还要再吐一次,她深深呼吸一下,听到朱棣喝道:“你再敢吐,本王定打你三十军棍。”
  “王爷,燕七只是呼吸一口消夜的甜香,一样只试吃了一口,不会过饱。王爷明鉴。”锦曦忍住笑毕恭毕敬地答道。
  朱棣警惕地看看锦曦怕她捣乱,拿着筷子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
  锦曦目不斜视,精神也跟着好了起来。不经意地看向燕九,见他一张脸红通通的,锦曦奇怪,再一观察发现那是忍笑忍得。她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安静地殿内突然冒出锦曦的爆笑声,朱棣气得把筷子一放:“谢非兰!你……燕九!”
  “无端冲撞王爷,责军棍十下!”燕九终于出声,声音里还带着颤声,想必忍笑已忍成内伤。
  “王爷,你动不动就打军棍,这护卫我不做了!”
  朱棣哼了一声道:“由得了你么?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既答应了本王,怎么像个妇人?言而无信!”
  锦曦心想,我就不是男子汉,嘴一撇道:“王爷算是说对了,非兰经常言而无信,叫王爷失望了,不过王爷言出必行,说明日送表妹返回应天当不会失言,非兰告退!”
  她说着就往殿外走,笑嘻嘻地说:“王爷,多谢你的晚膳和消夜,不错!非兰告辞!”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说来就来说走就要走?”朱棣气极,这个谢非兰太嚣张了。
  “王爷,忘记告诉你了,好像你不会武功,好像,你的燕卫武功也不如我,好像,咱们头顶上还有一名刺客!”话刚吐出,锦曦大喝一声跃起,挥剑刺向梁上。
  燕九大惊,梁上传来阵阵轻笑声,锦曦已与一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他跃至朱棣身旁大喝:“有刺客!”
  朱棣气还没消,就被眼见这场变故惊得呆了一呆,满腔怨气全发在黑衣身上。
  见禁军侍卫涌进殿来,手一挥:“射杀了!”全然不顾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的锦曦。
  听他这样下令,还来不及反应,箭就飞了过来。
  “还想擒我?你主子好像不把你的命当命呢!”黑衣人呵呵笑道。
  “挡箭啊!”锦曦停止攻向黑衣人,心想我一心护你,你居然这么黑?她继而与黑衣人背靠背挡开箭枝,还不忘狠狠地瞪向朱棣。
  黑衣人突大笑起来:“燕王机智果断,再打下去,你不想知道赈灾内情了?”
  “停!”朱棣冷冷地看向黑衣人,“你不是来刺杀本王的,说吧,你有何目的?”
  “王爷怎知在下不是想来杀你呢?”
  “你伏在梁上很长时间,要下手有的是机会。”朱棣笑了笑又道,“这么蠢的问题你也问?”
  黑衣人长笑一声:“燕王,在下前来是一片好心。”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向朱棣。
  燕九大喝一声:“主上小心!”用身体挡下那卷物事。
  黑衣人笑声再起:“好个忠心护主的燕卫,告辞了。”说罢突然出手,锦曦只觉得眼前全是掌影,黑衣人武功竟高深至此!他踢飞几名侍卫,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锦曦,迅速闪身出殿,在一片“捉刺客”的呼声中消失在黑夜里。
  “不用追了。”朱棣打开那卷物事,惊喜,矛盾,疑惑,一张脸变幻莫测。片刻他轻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本王倦了,想歇息。”
  “是!”
  侍卫们鱼贯而出,燕九又回到内殿柱子旁站定。
  “燕九,你也下去吧。”
  燕九一愣,恭敬地答道:“是,燕九告退。”
  锦曦哭笑不得,想连她一起杀,这会突然就没事了?她摇了摇头,便想跟着燕九一同退出。
  “非兰,你留下。”
  “王爷还有何事?”
  朱棣沉思片刻,似下了什么决定,对锦曦深施一礼。
  锦曦吓了一跳,侧身避开:“非兰受不起,王爷想说什么就说吧,这护卫非兰肯定做不了啦。”
  “非兰,本王与你接触不久,但直觉告诉我,你绝非心存歹意这人,这一礼是谢你两次的相救之情。我下令射杀是知道禁军的箭杀不了你们,”朱棣正色道,“非兰,你可知本王来凤阳有多险恶了么?这次赈灾必有天大的内情!他们不欲本王知晓,想置本王于死地,非兰,你说本王是放任不管保住性命呢?还是查个清楚明白,让灾民真正得到朝廷的恩赐?”
  “当然是要让灾民得到朝廷的恩赐了!”锦曦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朱棣嘴边浮起一丝笑意:“非兰,本王不与你致气了,你留下来帮本王可好?要知道,本王单个是斗不过武林高手的。这里不比战场,却又比战场更凶险十倍。”
  他的声音温柔诚挚,锦曦情不自禁地便点点头,能帮助灾民当然是义不容辞。
  朱棣又是一笑:“如此还是委屈非兰担当本王的侍卫可好?”
  锦曦又点点头。
  “明日升堂接受诉状,非兰早些去歇息吧,本王也非弱不禁风之人。非兰,本王若有得罪恶还请多多谅解!”朱棣又是一礼。
  “王爷哪里话!这礼非兰不敢受,只要是为民解忧,非兰绝无怨言!”
  锦曦于是告辞出了殿门。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总觉得似没有什么不对。
  燕九候在外间见她出来,忙道:“燕七,走吧,我带你去侍卫居所。”
  “不是要轮值守护王爷?”
  燕九不好意思笑了:“侍卫居所就在偏殿,不用站在内殿的。”
  锦曦恍然大悟,气结道:“那,那今晚……”
  “王爷气不过,你不让他吃晚膳……还有,消夜里,放了,放了泄药!”燕九吞吞吐吐说道。
  腹中突传来阵痛,锦曦气急败坏捂着肚子,想起答应护朱棣彻查赈灾事宜,悔得肠子都青了,咬牙切齿道:“你……我,毛厕在哪儿?”
  燕九一指方向,锦曦如兔子一般飞奔而去。燕九再也忍住呵呵笑起来,一转身看到朱棣站在殿门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燕九赶紧止住笑,只听朱棣淡淡说道:“吩咐下去做点养胃的,再送碗药过去,拉坏身体可不行。”
  给一巴掌再给颗糖吃?那谢非兰明天肯定卷包袱走人!燕九心里想着,嘴里却道:“是!”
  "等等,吩咐厨房为本王做点消夜!"朱棣板着脸说完闪身进了殿.
  "是!"燕九低下头,又忍不住想笑。

  第25章 我是护卫我怕谁(五)
  锦曦骂完朱棣骂自己,然而大是大非她又分得清楚,护朱棣能让灾民得到朝廷恩赐,做他护卫于民有利。想起朱棣整她,又不甘心。
  她享受完厨房做的好吃的,又喝了药,躺在床上就想起那个黑衣人来。她进殿之时便发现了黑衣人的存在。以她的武功她能挡住他。就想看黑衣人袭击时朱棣的狼狈样。然而黑衣人没有动静,她也不动。
  黑衣人是谁?他交给朱棣什么东西呢?朱棣为何神情一下子就变了呢?是与赈灾有关的物件,这事,会牵涉到太子殿下么?各种疑问涌上心头,锦曦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瞪着天花板想,要不明天还是走了,暗中护着朱棣就好。她被自己两全其美的打算逗乐了,决定第二天送走珍贝就开溜。
  锦曦安慰自己,暗中护朱棣,也是一样的,还自由。
  第二天一大早,锦曦送走眼泪汪汪的珍贝,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她回到房中脱下燕卫朴服,换上自己的衣衫,想了想,只带了金银,空着双手就出了房门。
  行到宫门前,两名侍卫挡住她:“出宫令牌!”
  锦曦一愣,抬头挺胸道:“我是燕七,不认得了么?”
  “七爷见谅,王爷有令,出宫必须要有他的手令!”
  “这样啊,那我去讨便是。”锦曦笑眯眯地说完,折身往宫内走,她知道现在皇城内除了燕王所居的太居殿,别的殿都只有值守太监宫女与巡查侍卫。出宫还不容易?锦曦走到一处无人的宫墙前,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翻出了宫墙。
  她走了会儿回头看看皇城笑了:“王爷,非兰告辞了,以后,你也不会再见着我了。”
  锦曦听说皇上为让中都繁华,迁了江南富户一万多人来凤阳,所以凤阳热闹不比应天府差。她顺着街道随意地走着。突然感觉有道目光跟随着自己。
  不慌不忙地拐进一条小巷。锦曦回头笑道:“何人一直跟随在下?”
  “锦曦!是我啊,表哥!”朱守谦露了脸,兴奋地说,“我就在想,应该是你,绝对不会错!”
  “铁柱!你怎么也跑凤阳来了?”锦曦放松下来,没好气地问道。
  朱守谦委屈的说:“八月大婚,我闷得不行,听说你来了凤阳,就跟着来找你了。”
  锦曦想哭,才甩掉了珍贝,又粘上了朱守谦:“你找我干嘛?”
  “和你一起行走江湖啊!”朱守谦眉飞色舞地说,“现在离八月还有两个多月,锦曦,我们一起行走江湖好不好?”
  锦曦哭笑不得:“你是靖江王!你马上要大婚,成年了,明年就要去广西封地,你没有武功走什么江湖!”
  “有你保护我啊!锦曦,你当我的护卫好不好?咱们就一路走一路玩,好不好?”
  怎么又是护卫?!锦曦脸一板:“不好!”
  “锦曦,你一个人也不好玩是不是?不当我的护卫就算了,我当你的跟班成不?”朱守谦好不容易捞到这么个机会,哪肯放弃,牵了锦曦的手就走。
  锦曦拿他没办法,和朱守谦感情又好,见他趁大婚前出来走走说得甚是可怜,便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刚走到街上,见人群纷涌往前方跑去。
  “有什么热闹,去瞧瞧!”朱守谦也是个好玩的性子,拉了锦曦跟着人群往前走。
  没走多久便到了凤阳县衙。衙门内外挤得水泄不通。朱守谦自带了王府侍卫,赶开路人让出一个空隙来。锦曦一下子明白是朱棣要开衙受理诉状,心里也好奇,便道:“铁柱,我可不想和燕王打照面,你挡着点。”
  她躲在朱守谦后面看。见堂前跪了一个老头,正哭着说:“水淹良田七亩,房舍全无,老朽至今只领到十日口粮,口粮还是先签了卖田契约才得到的,如今洪水退去,老朽无田可种,求王爷为老朽做主!”
  人群议论纷纷:“太黑了,朝廷规定受灾之人每日可领粮一份,水退后还可领种子,怎么变成以田地换口粮了呢?”“就是,谁这么黑心啊!”
  锦曦见朱棣坐着没动,有侍卫呈上状纸,不多时让老头在供词上画了押。
  接下来又有人上前,一个时辰看下来,朱棣竟接了十多份供状,大多是与这次赈灾有关。锦曦见午时快到,拉了拉朱守谦的衣袖:“我们走吧,表哥!”
  只见里面跑出来一个燕卫,对着朱守谦一礼:“见过靖江王,我家王爷有请。”
  朱守谦没办法带着侍卫往里走,锦曦正欲躲在散开的人群中混出去,已看到朱棣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堂去。
  朱守谦走进堂内毕恭毕敬地对朱棣行了礼:“见过四皇叔”
  “免礼!呵呵!守谦哪,皇上可知你离开应天府?”朱棣含笑同朱守谦说话,竟似没有瞧见锦曦一样。
  “这个……”
  “本王离开应天时记得皇上曾说,你八月大婚,这几月令你在府中好生看书,你觉得如果让皇上知道,会是什么样?”
  朱守谦额上冷汗直冒,看了锦曦,脸色已变得苍白:“四皇叔,守谦不过是想借着大婚前出来玩玩……”
  朱棣负手走到锦曦面前笑道:“若论辈分,你也算我的皇侄,若是肯借你表弟当我两月护卫,我便替你隐瞒了此事,你现在速回应天府,免得皇上突然想起你,找不着人。”
  锦曦一怔,知道他该算账时绝不会含糊,不由恨得牙痒。低声辩解道:“非兰知道表哥来了,见见他也不为过吧?”
  “哦,这样啊,”朱棣昨晚才礼贤下士想留住她,今天一早就不见她人,知道她是气恼自己在消夜里放泄药不辞而别,他也不说破,转头看看朱守谦,见他脸憋得通红,又笑了:“守谦,非兰答应做本王两月护卫,若是你不肯,本王也不会勉强,当然,若是答应,少不得要签下这一约契约。”他说完含笑看着锦曦。
  锦曦看着朱守谦时红时白的脸,为难至极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我签,两个月罢了。表哥,你莫要惹事了,速回应天吧,不要让皇上知道怪罪于你,非兰两月期满,定回应天喝你的喜酒。”刚跑出宫就被挡了个正着,这回好了,还要白纸黑字写下来,真够倒霉的。
  她垮着脸自认倒霉。朱守谦却急了:“这怎么能行,非兰!这要是传出去……”
  “传出去怕丢你的脸是么?想必王爷不会张扬此事的,是吧?”锦曦止住朱守谦的话,毫不退缩地望向朱棣。
  “这是自然,本王不是不会武功么,不过就看上非兰一身本事了,守谦,你大可放心。”朱棣笑得似狐狸。
  朱守谦心想这下好了,直接送上门了,以后要是朱棣知道锦曦的身份可怎生收场。眼下却又容不得他不同意。若上皇上知道他私出应天府麻烦更大。朱守谦是又悔又恨。
  侍卫奉上纸笔,锦曦看了看上面写的:“今有谢非兰,自愿做燕王燕卫两月,绝不反悔。”她又想,签的是谢非兰,不是徐锦曦,怕什么?痛快的签了。
  朱守谦悔恨地带着侍卫离开,却不忘放狠话:“四皇叔,若是非兰少根头发,守谦少不得要去皇上娘娘面前理论一番!”
  朱棣只笑着送他离开,轻声吩咐:“回宫。”
  回了皇城,锦曦只道没事,听到朱棣在耳边轻声说了句:“你答允做燕卫,这两月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你若反悔,我便告朱守谦一状,皇上最恨不遵皇命之人。”
  锦曦闻言气道:“这两月我做你护卫便是,你别乱出花样整我,不然,我连表哥都顾不得了。要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非兰可不是讲信用之人。还有,我答应做你护卫,那是看到这一带受灾百姓的面子上,不然,你的死活,我还真不放在心上。”
  朱棣笑容僵在脸上,凤目一张,又是那种冷冷的目光瞟向锦曦。殿内安静了片刻才听到朱棣说:“无趣!燕九,告诉她护卫该怎么做,混完两月就走吧。”
  “谢王爷。对了,月银多少?”锦曦开心地问道。
  燕九一下子笑出声来。
  “岂有此理!赶她走!”朱棣怒了。
  “多谢王爷!契约拿来!”锦曦大喜,原来不做侍卫这般简单。“对了,是王爷毁约在先,王爷可不能因此参表哥一本,王爷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当一言九鼎!”
  朱棣仔细地盯着锦曦看,玉面上一双灿若晶石的眸子因为兴奋而熠熠生辉。他心中一动,敛了怒容淡淡地说:“本王收回所说的话,对不讲信用者,本王自然也不会以诚相待。你要走可以,契约不但不会给你,本王还会把你当成燕王府逃奴,悬赏缉拿,顺便再参上朱守谦一本。”
  “明明是你赶我走!”
  “是啊,那又如何,赶你走,你也可以求本王收回成命!”
  “求你?!”锦曦怒极,眼珠一转对燕九道,“燕九大哥,请否容非兰与王爷私下聊聊?非兰有不得已的下情禀报。”
  燕九看了眼朱棣,朱棣颇有兴趣地想非兰是否是面浅不肯当众讨饶,便点头同意。
  等到殿内只剩下锦曦与朱棣。朱棣笑道:“好了,你现在可以求本王了,没人瞧见……”
  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已被锦曦甩上了睡榻。刚想出声,一床锦被兜头罩了下来:“谢非兰你……”
  他的声音被堵在被子里闷声闷响传不出去,身上已结结实实被锦曦揍了几拳。然后眼前一亮,锦曦揭开被子退后好几步抄手望着他:“告诉你,非兰不会走,还要当你两月侍卫,会好好保住你的小命为黎民百姓造福。王爷记好了,这侍卫嘛不是老妈子,非兰只保证你的安全。”
  朱棣已气得眼前发黑,狠狠地瞪着锦曦说不出话来。
  “技不如人,没办法啊!传出去王爷多没面子!叫人来抓我,还是和解?”
  半晌锦曦听到朱棣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以两月为期,两月之后,你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两月后,各凭本事喽!王爷能屈能伸,大丈夫!”锦曦歪着头笑道。
  “明日启程去名山。”朱棣突道,“黑衣人送来线报,前去途中有人埋伏想害本王,而名山不能不去!”
  锦曦正色道:“王爷放心,只要非兰在,定不会让贼子伤害王爷一根毫毛。非兰先行告退。”
  朱棣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了她的正经,脸铁青着不说话,身上隐隐作痛。只见锦曦捂嘴一笑,脸若初荷新开:“王爷大度,定不会与非兰这般孩子气计较的是吧?”
  直到锦曦笑着离开,朱棣冷着脸还在想,敢打本王?本王还不会计较?你可真是太孩子气。“谢非兰,两个月,两个月后我不叫你哭出来我就不叫朱棣!”

  第26章 吕家庄来了个燕十七(一)
  凤阳地形自北向南分别是平原,岗丘,山区。出了皇城一行人便向南行。
  去名山一路上朱棣倒真没为难锦曦,似乎已觉得不好玩了,留她做护卫不过是看上她的武功罢了。
  锦曦记得朱棣说过黑衣人留下线索称名山会有埋伏。她想起李景隆正在名山一带寻找野生兰花,心中一动,催马前行至朱棣身旁问道:“王爷,燕七如何死的?”
  朱棣斜飞了个冷眼,漫不经心道:“本王被你一脚踹落山崖,你问我?”
  “什么意思?”锦曦秀眉尾端扬起,声音里带着怒气。
  被她摔了一跤,被她一脚踹在屁股上,还被她用被子蒙住打了一顿,还被她不放在眼里,朱棣骑在马上恶狠狠地想,什么意思?就是让你心里不痛快的意思!
  “你怀疑我?”
  朱棣微侧了侧头,不理锦曦。
  “我说燕王殿下,好歹在松坡岗是我救了你!不然,你早成刺猬了!”锦曦翻了个白眼也不理朱棣了。
  “一箭穿心。”过了良久,她才听到朱棣小声说道。
  “不对啊,上次记得我告诉过你,燕七大哥拉着我跳崖的时候,他只受过一些轻伤,他怎么会又中箭呢?”锦曦很疑惑,对朱棣的拿脸拿色也有了几分了然,毕竟也是个亲王,她听朱棣吱声,决定大人不讲小人过。脑子里全放在燕七中箭身亡的事情上。
  朱棣意有所指地看看她:“所有的疑团总会有解开的一天,燕七不会白死。”
  还怀疑她?锦曦哼了一声没有接嘴,转头观察起四周的情况,见眼前的地势渐有起伏,放眼处已到达丘陵地处。触目处水已退去,草木上还带着黄泥,远远看去,一道被水淹过的痕迹分外明显。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照这个高度,怕是这里的田地都给淹没了。”
  “不仅良田淹了,最奇怪的是洪水过后两月,居然没有补种庄稼,今秋收成无望了!”朱棣皱着眉接了一句,接着吩咐道,“燕十一,你去前面村庄瞧瞧,天色已晚,就在此歇息了。”
  燕十一打马飞奔而去,半个时辰后回转:“王爷,该村名叫吕家庄,村里只有些妇孺老者,青壮年都去修河堤了。找着了村中大户,房屋还未被冲毁,已吩咐下去收拾行辕,迎接王爷。”
  半个时辰后,马队进入了吕家庄。村子中等规模住了百来户人家,低处的民房有些被水冲垮,只立着半堵墙,几根梁木勉强斜撑着盖着竹席破布便又成了住人的地方。稍好的土坯房还没倒,房顶上却连苫房的草也不够,稀稀拉拉露着洞。山坡上的民房被水淹着的,也破烂不堪,摇摇欲坠。
  村里人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用一双惊恐地目光注视着衣着光鲜的马队。
  锦曦瞧见一个妇人灰败了脸搂着个孩子,那孩子脏着脸,一双眼睛却黑亮得很,她随手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经过时不经意扔在妇人面前。瞬间她看到妇人灰败的脸亮了起来,死死的把银子握在掌心便趴在地上磕头。
  一声悲呛的声音从她喉间逼了出来:“啊--”
  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一头野兽临终时的嚎叫。“咴!”锦曦的马惊得直立起来,她拼命勒马,惊了马四蹄扬起任她武功奇高也控制不住。
  “马惊了,快闪开!”锦曦大喝道。
  村内道路狭窄,听到锦曦的喝声,人们却很木然,似乎饿得再也动不了似的。
  眼看马拼命挣脱缰绳,乱踢乱踏,锦曦眼泪差点急出来。
  朱棣在她身前两步,本沉着一张脸看村子里的情况,听到锦曦大喝,他一惊回头,锦曦的马已窜到他的马身后,朱棣的马因为后面有情况扬起后蹄就踢在锦曦所骑的马头上。那匹马惊怒无比,直立起了前蹄。
  "非兰!弃马!"朱棣在马上长大,这一回头已看到锦曦似控制不住马匹,情形凶险。
  进村小道只容两匹马并行,眼见锦曦马被惊得狂怒,转眼要踩在那妇人与孩子身上,千钧一发间,山坡上突飞来一道灰影,扬手展开一块布笼住了马头,手稳稳地抓住了马的辔头。
  锦曦惊惶地看着灰衣人沉着地死死拉低马头,生生被马带得移开了好几步,却又钉在地上似的。浑身爆发出一种气势,马挣扎了一下竟不能移动半分,竟渐渐平静下来。
  “王爷受惊!”燕卫和侍从看得心惊,生怕燕王怪罪。
  锦曦惊魂未定,她有武功却从未遇着这种情形,只觉得心还在咚咚地跳着,连声谢谢都说不出口。
  只见灰衣人温和地解开笼住马头的黑布,爱抚的摸着,口中喃喃道:“莫怕,莫怕!”
  朱棣回身看了会儿方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灰衣人灿烂一笑,跪地行礼道:“在下吕飞见过燕王!”
  “你是吕家庄的人?”
  “是。在下是吕家庄的猎户。”
  “一身好武艺啊!起来吧!”朱棣浅笑道,“我这侍卫也忒无用,若不是你,怕要伤及无辜了。”
  “王爷夸奖。”吕飞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村子里都是老弱妇孺,吕飞怎么没和别的青壮年去修堤?”
  吕飞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朱棣:“在下听说燕王会经过吕家庄,想投效王爷!特在此等候。”
  “哦?”朱棣静静地看着他,吕飞安静地由他审视。片刻后朱棣展颜一笑,“以后你便是燕十七了。”
  “多谢王爷!”吕飞绽开一脸笑容。
  朱棣没再说话,催马前行。锦曦愣得,只见吕飞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小兄弟,这马才惊过,我牵着好些。”伸手拉住马往前走。
  锦曦又是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讷讷说:“谢谢……王爷说,你是燕十七,你便是他的燕卫了,不用……为我牵马!”
  吕飞回头笑笑:“反正现在我也是走路的不是?”
  锦曦这才发现吕飞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瘦长的身形,黝黑的皮肤,一双眸子似星辰般闪亮,鼻梁很挺,嘴微微往上扬起,笑起来格外明朗。她暗暗嘀咕比朱棣的皮笑肉不笑舒服多了。一念至此,锦曦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心想,我怎么可以随便评论男人的长相?她忙摄住心神,打量起出现在眼前的吕太公府邸。
  这是一蓬灰瓦砖墙的气派院落。院子四角还修有碉楼,上面站着守卫的护院。比起进村时看到的情况,吕太公无疑是这里的富户了。
  “吕飞,哦,燕十七大哥,”锦曦不好意思地解释了一遍,“王爷说你是燕卫,以后就要用燕十七这个名字了。”
  燕十七耸耸肩不在意地说:“跟了王爷,这是自然。看你打扮应该也是燕卫吧?怎么年纪这般小?你叫什么?”
  锦曦尴尬地笑笑:“燕七。”
  “哦,咱们名字里都带七,真有缘分。七弟,以后叫我十七吧。你想问吕太公怎么在洪灾过后似乎没啥损失对么?”
  “十七哥真是聪明,这就猜到燕七所想了。”
  “吕太公早在洪水来袭前就离开了,洪水过后,重新修整了院落。”燕十七淡淡地解释道。
  “那十七哥的家呢?受灾了么?”
  燕十七侧过身答道:“我家是猎户,一直在山上,房屋还好,田也没种,倒是洪水赶了不少老鼠上山,倒也不缺口粮。”
  锦曦闻听忍不住恶心,连忙引开话题:“吕太公很有钱吧?他怎么不接济点村子里的百姓?”
  这时已到了吕太公府门口,锦曦翻身下马,不好意思地接过燕十七手中的缰绳:“十七哥,我自己来吧。”
  燕十七离她很近,突然很奇怪地看她一眼,递过了缰绳道:“七弟怕是大户人家出身吧?吕太公自己还在领朝廷的赈灾米粮,他老人家家大业大,怎有余粮接济村里的人。”他嘴边扯出一抹讥讽。
  锦曦一愣,见府前跪着一群人,正是吕太公带领全家跪伏于地迎接朱棣。

  第27章 吕家庄来了个燕十七(二)
  朱棣上前扶起吕太公含笑道:“本王唠叨太公了。请起!”他请自搀扶起有着花白山羊胡的吕太公,态度恭敬有礼。吕太公也不拒绝,乐呵呵地把朱棣让进院内。
  锦曦与燕卫鱼贯而入。燕十七站在她身侧,锦曦突然觉得吕太公看过来时眼角分明抽搐了一下。她自然地转过头看燕十七,见他气定神闲地站着,还是一身打着补丁的灰色布衣,没有半点不自然的样子。
  “燕九,你带十七去换过衣裳。”朱棣吩咐道。
  早有府中仆从前来引燕卫及侍卫休息。朱棣只留了燕十一在堂前与吕太公寒暄。
  “燕七,这里房间有限,今晚你就与十七一起住!”燕九吩咐完就安排别的事宜了。
  锦曦愣了愣,心道,只能和衣而眠了。她推门进屋,“啊!”摔上房门跳了出来,脸红得似滴血。
  不多会儿,换好燕卫服的燕十七一脸诧异走了出来:“七弟,怎么了?”
  “我……我看见只老鼠,想,想起,你说吃,吃的那个……很恶心!”锦曦低着头撒谎。想起进去时看到燕十七赤裸着上身换衣的情形就脸红不己。
  “呵呵!七弟真是大家出身。洪灾过后没吃的,不吃这个吃什么?”
  锦曦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正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不由得分辩:“朝廷不是发了赈灾米粮?”
  燕十七淡淡地说:“你进村时都瞧见了,村子里的人是什么情况。”
  “岂有此理!朝廷为这次赈灾专程从江南运粮,太子殿下亲领赈灾事宜,要是王爷查出哪些人在贪赃枉法,定会上奏天听,哦,不,就地正法了!”锦曦想起村口见着的村民就生气。庆幸跟着朱棣做护卫,她暗想,只要朱棣肯彻查此事,她一定护他周全。
  燕十七“扑哧”笑出声来,看向锦曦的目光更为柔和:“一百石粮食从江南运来,层层削留到灾民手中只得六成,那是正常的削留,要遇上赈灾的官黑点心,灾民只得三成,三成中又有两成霉烂,太子殿下亲领赈灾是不假,毕竟他远在应天……”
  “燕七,燕十七,开饭了!”
  燕十七笑道:“我们身为护卫,只需护住王爷安全就是了,这些事,王爷自会操心,走吧,七弟。”
  燕十一侍候朱棣和吕太公用饭,别的燕卫与侍卫都在院落内开饭,四张大圆桌上都摆着满满的一簸箕馒头,并三大盆菜,一盆猪肉绿豆粉条,一盆猪下水,一盆素白菜。走了一天的随从们纷纷甩开膀子开吃。
  锦曦拿了一只馒头,啃了一口便吃不下去,想起村里的人,雪白松软的馒头便哽在了喉间。她看了看埋头苦吃的人们,使出巧劲,看似挟菜,轻轻松松便偷了十来个馒头藏在身上。笑意盈盈地道:“各位大哥慢用。燕七吃好了。”
  她离开时总觉得有双眼睛看着她,也不回头,径直走到府门前。见大门紧闭便道:“护院大哥行个方便开开门,燕七方才似有东西掉在进村的路上了。”
  护院知道凡冠以燕姓的必是燕王亲卫便利索地开了门,讨好地道:“七爷走好,莫理村中的人,都是群刁民。好在太公府坚固不怕来袭,寻到遗失的东西早些返回。”说着还递过一盏灯笼。
  锦曦点点头,想掏钱打点,想起村里的人又舍不得了。便接过灯笼大摇大摆的出了府。
  此时夜色已慢慢掩来。她走了一程突然转身回头对着树林道:“出来吧!跟着我做什?”
  燕十七从树后现出身形,微笑道:“七弟对村子不熟,掉了东西,十七陪着你也好找。”
  锦曦见他识破自己便笑道:“十七哥,燕七其实是偷了些馒头,想拿给村里的人。”
  “我知道,所以,”燕十七突然从身后亮出一个布包笑道,“我也偷了些馒头!”
  两人目光一撞,锦曦嘿嘿笑了,然后扮了个鬼脸:“走吧!”
  她边走边看燕十七手中的包袱,佩服得五体投地:“十七哥,我实在藏不住了,最多也只拿了十来个馒头,你这个包袱里的馒头怎么弄出来的?”
  “我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馒头往身上藏,我不过去了趟厨房而已。”燕十七爽朗的笑了。
  “什么叫众目睽睽?我使的是巧劲,没人发现,除了你,咦?十七哥,你眼睛可毒啊?同桌那么多人,怎么别人都没发现呢?你真的是山中猎户?”锦曦突然变了脸,想起燕十七说不定是刺客,马上防备起来。
  燕十七不理她自顾自往前走:“我见你个矮手短,正好想挟点菜给你,谁知道就正巧看到了。”
  锦曦疑惑地看看他,心想,能想着给村里百姓偷馒头吃,想必也不会是坏人,没准儿真是凑巧了呢。便笑笑跟上了他:“我是说,怎么会这么倒霉,偷个馒头也会被人发现。”
  两人走进村落,断瓦残垣中隐隐有星点柴火的微光闪动。锦曦叹了口气走进第一户人家,见一对老年夫妻正端着一碗黑糊糊的汤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不由放软了声音:“老人家,你们吃的是什么呢?”
  “草,草汤。你是吕飞吧?”老人吓得手抖一抖,四只枯若骨柴的手赶紧把手中的碗护住,似保护什么宝贝。
  锦曦听得声音微弱,便用眼神询问燕十七。
  “野菜树皮汤,附近野菜也快被抢光了。”燕十七简单的回答,伸手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放在坑边。
  锦曦见少,便要再给,燕十七马上拦住了她:“多了别家不够了。走吧。”
  锦曦跟着他出去,回头一看,见两位老人捧着馒头在舔,似想吃,又舍不得吃,眼圈就红了。
  如此跟着燕十七在村子里走了一圈,馒头就没有了,身上的金银了没有了。两人默默地往回走,经过来时第一个窝棚时,锦曦又走了进去。
  两位老人瞬间吓得呆住,她瞧见那个馒头被掰了一小块下来,余下的被老大爷紧紧地按在胸前,似乎生怕她要回去似的。锦曦什么话也没说,从怀里掏出最后一个馒头又放在坑上,柔声道:“不怕,慢慢吃,燕王爷奉皇令视察赈灾事宜,必会让大家吃饱饭的。”
  她说完扭头就走。没走多远,就听到窝棚里传来如进村里那个妇女的悲伤的嚎叫:“燕王爷啊--”
  “七弟,你心肠真好,只是男人不该这般心软,不足以成大事!”燕十七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十七哥,吕太公不是吃朝廷的赈灾米粮么?他府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白面馒头?”
  燕十七笑了笑不说话。
  “我觉得他府上肯定有很多粮食,我们偷点出来?”锦曦突发奇想,想弄更多的馒头给村里人。
  “七弟,若是我们走了呢?吕太公府的护院会怎么对待分了他府中粮食的百姓呢?”
  锦曦嘴张了张,气馁地低下头。
  “皇上令燕王巡查,定会还百姓一个公道,你跟在王爷身边,难道不了解王爷的为人?都说燕王出生在乱世,长在军中,最是讲规矩的人。”
  “哼,”锦曦哼了一声,想起自己最初不过是被他逼着做护卫的,现在却又盼望朱棣真能将看到的情形上奏天听,心甘情愿地护他。
  燕十七笑了笑:“难道王爷不是能把百姓放在心里的人?我可以奔着这点来投他的。”
  锦曦心里叹气,也笑了:“皇上既然信任他,嘱他视察灾情,王爷定不会负了皇上厚爱的。”
  燕十七点燃了灯笼照明,仔细地让灯光照着锦曦脚下的路:“七弟,你小心。你这么小就做燕卫,又出身大家,武功了得,师承何处啊?”
  锦曦一愣,打了个马虎眼:“我那有什么高明功夫啊,我表哥与王爷有些旧交,家中老父希望能随王爷历练一番,所以让我做燕卫,也就王爷巡察的两月功夫罢了。”
  燕十七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我是说七弟与那些燕卫不同,倒像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不过,你偷东西的功夫还真不错,如果不是我偶尔看到,还真没发现。”
  “我家老爷子不就气我只会这些不入流的手法么,马惊了都不知所措。”锦曦笑嘻嘻的撒谎。
  燕十七突然停住脚认真地看着锦曦道:“七弟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锦曦一愣,燕十七已拎着灯笼往前走了。她默默地跟着,偷偷看去,燕十七的身影被灯笼的光拉得很长,一种温暖的感觉从锦曦心里泛出。她微微笑了,燕十七真的是个好人。

  第28章 鸡公山遇袭(一)
  两人走回吕太公府,刚进院子,就被燕九叫住,他一脸焦急地看着锦曦埋怨道:“你去哪儿了?王爷唤你几次了,还不快去!王爷在东厢房等你。”
  “我?”
  “快去!”
  锦曦迈步朝朱棣的房间走去,听到燕九在身后自言自语:“真搞不懂,这样子还当什么燕卫,早被军棍打死了……”
  她又翻了个白眼,进了房间,顺手把门掩上。
  朱棣正坐在坑上看书,头也不抬冷声问道:“上哪儿去了?”
  “我又没跑!”
  “啪!”朱棣把书一扔,猛地站起就想发火,看到关上的房门,想起她的武功手脚又缩了回去,气恼地说,“自作主张!拿些馒头就能抵事?幼稚!”
  “有总比没有好!我倒奇怪了,王爷见了那些百姓还吃得下山珍海味?”锦曦挑衅地看着朱棣道。
  “你身上的银两怕是早散完了吧?你那点银子能接济得到一村的灾民,接济得了这淮河流域十几万户灾民?”朱棣不屑地道。
  “能接济多少是多少!银子是我的,我爱给便给。”锦曦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硬声顶了回去。
  朱棣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被锦曦的桀骜不驯带来的不舒服,对她有点无奈,他瞧了锦曦半晌,缓缓靠回坑上端起了一杯茶,朱棣觉得只要和她斗嘴,这个谢非兰说不过就要动手,压根不理不顾他的身份。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平息掉想把谢非兰狠扁一顿的冲动,方道:“你答应做本王护卫,你就得听本王之令,不要坏了本王的大事!”
  锦曦一愣,嘴硬道:“我不觉得我把自己的银子给了村里的灾民就能坏了王爷的大事!”
  “哼!谢非兰,你还嫩了点,你可知道这吕太公的女儿便是当今太子的侧妃?!”
  “啊!”锦曦心中不由更加愤怒,“难怪这吕家庄人人饥如菜色,偏他吕太公府可以有白面馒头吃,敢情太子殿下赈的灾都赈到自己岳家了!”
  朱棣吓了一跳,顾不得锦曦会揍自己,手一伸便掩住她的嘴,低声喝道:“这种话怎么敢说?!你没有证据敢说太子不是,你不要命了?!”
  锦曦一惊,知道自己失口说错话,却不想认错,轻咬着唇,神情倔强地站在朱棣面前,带着一丝扭捏一丝不服气的娇憨。
  朱棣的心漏跳了半拍,突然又没了脾气,他对自己如此纵容谢非兰感到怪异,尽量突略掉那种感觉,朱棣觉得她做事完全凭自己的感觉,是得和她说个明白,便道:“你不是我的燕卫,我才这样和你说话。本王处事向来分明,现在不会和你为难,但两月之后照样找你算账!叫你来还有一事,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所以安排你和燕十七同住,你若真心保护本王,就好生盯住燕十七吧。”
  “他人挺好的!”锦曦对燕十七印象很好,脱口而出道。
  朱棣轻笑了笑:“本王没说他是坏人,吕太公证实他的确是本村的猎户,太公说他是个不好惹的刁民,既做了本王的燕卫,前事不提,倒也罢了。非兰,你觉得他像个普通的猎户?普通的猎户见着本王还能如他一般镇定自若?”
  “为何这般信任我?我不是才……才……”锦曦想说才揍了你一顿。又说不出口。
  朱棣脸色一变,恨恨地说:“本王说过,两月后自会找你算账!不过,”他拿起书低下头不看锦曦,“好歹你也是靖江王的表弟,魏国公的远亲……”
  锦曦忍不住笑了:“好歹非兰还跟着表哥唤你一声四皇叔,说起来也是亲戚是吧?”
  朱棣听到这声四皇叔就想起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恼恨得拿着书的手握出了青筋,冷冷道:“下去!”
  好拽?!锦曦冲他撇撇嘴,转身就出了门。
  回房时她一路想着朱棣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燕十七的突然出现,与他不同寻常的气度的确不像普通猎户。
  “回来了?王爷发现我们私自外出了?”燕十七枕在坑上悠然地问道。
  锦曦叹了口气道:“是啊,王爷训斥一顿,身为燕卫不可擅自离开的。说是念在心系灾民,饶了我这一回。你初来,让我嘱你一声,以后不能再犯了。”
  “我本来是山野之人,不懂规矩,以后不会了。”燕十七这样答道,锦曦却觉得他是在笑着回答,没有普通侍卫的诚惶诚恐。他还真不是普通人。
  “睡吧!”燕十七开始脱衣服。
  锦曦迅速吹熄了灯。
  “熄灯这么快干嘛?”瞬间的黑暗中传来燕十七诧异的声音。
  锦曦脸红着讷讷说:“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在宽衣。”
  燕十七笑了笑,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突然一闭消失了:“睡吧!”
  屋内只有一张坑,锦曦瞧了瞧,吹熄了灯,睡到了坑的另一头。“十七哥,我向来不喜与人同睡,我就睡这头好了。”
  她似乎听到燕十七轻笑了声,又仿佛没有。躺下闭了眼让呼吸放得悠长平稳,慢慢的,她听到燕十七的呼吸声也悠长起来,没什么动静,这才睡去。
  清晨醒来,坑上没有燕十七的身影,锦曦一惊,翻身坐起。
  见门一开,燕十七走了进来:“早啊!”
  她放下心笑道:“十七哥早!”
  “你的头发乱了!”
  锦曦一惊,伸手去摸,发髻好好的,便看向燕十七。
  “这儿掉下来一绺,”燕十七走到坑前,伸手把散下来的那络发绕回了她的发髻。锦曦赶紧戴好帽子跳下坑:“饿了,吃早饭去!”
  “这儿,都给你端回来了。”燕十七笑道,递过一盆面片。“你吃吧,吃完燕九说王爷有事。”
  “谢谢!”锦曦端起面片就吃,筷子一搅,面里还卧着两枚鸡蛋,她稀里呼噜吃完,把碗一放说,“十七哥,我们走吧。”
  “等等,”燕十七伸手用衣袖拭去她不经意掉在衣领上的面片,责怪道,“吃这么急!”
  锦曦不好意思地笑了:“昨晚没吃,饿了。”
  一抬头,看到朱棣站在院子里看着她,那眼神颇有点奇怪,忙道:“王爷已过来了,十七哥。”
  燕十七笑了笑,转身出了房门。
  “见过王爷!”
  朱棣负着手看着他俩,一个高瘦英俊,一个玲珑俊俏,方才燕十七以袖给谢非兰擦拭的一幕还在眼前晃动,他觉得刺眼之极,一时竟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王爷?”锦曦又问了句。
  朱棣马上回了神,木无表情地说道:“十七,吕太公的大公子邀本王上山打猎,本王想领略下这附近的风景,你是吕家庄猎户,一同去。还有你,燕七。”
  “是!”
  别的燕卫也准备停当,燕十七看了眼锦曦轻声道:“七弟,你去过山中狩猎么?”
  锦曦想,她就是山上长大的,只不过,没有打过猎罢了,便摇了摇头。
  “山中狩猎,最怕是无防备之时突然冲出猛兽,如果遇着,措手不及之时,便施展轻功上树或离开!”
  锦曦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燕十七拍拍她的肩:“我的意思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不要去理会别的,不要……总之进了山什么都别怕,紧跟着我便是。”

  第29章 鸡公山遇袭(二)
  吕家庄南去二十里便有一山,当地人称公鸡山,因山形得名。正值七月,山上林木郁郁葱葱,听说十年前还有人打到过花豹,野味不少。
  锦曦一路听燕十七讲这座山上还产药材等物,不由问道:“那晚我们去村里发馒头,两位老人家喝野菜树皮汤,你说附近野菜也快没了,为何不来此山呢?走二十里地也总比饿死在村里强啊!”
  燕十七轻声道:“此山已圈给吕太公府了。”
  锦曦看着山势连绵,方圆至少占地几百里,不由吃惊地问:“这座山也是吕太公的?”
  燕十七笑了笑:“吕太公常见我打的野味早看我不顺眼,认定我是从他家山上猎的,他又好野味,所以猎三只,才准我拿一只,还恨我入骨。”
  “我知道了,定是十七哥武艺又好,拿你又没办法,自己又想不劳而获,所以心里既恨又想要你去猎。”
  “七弟真聪明。”
  锦曦记得朱棣说过燕十七不像寻常猎户便不经意地问道:“那十七哥家中没人了么?”
  “没了,我是山里的狼养大的。后来吃村里的百家饭,再后来就成了猎户。”
  “对不起,十七哥。”
  燕十七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指笑道:“七弟心善。”
  朱棣正好回头,看到并骑的两人说说笑笑,便唤了声:“燕十七!”
  燕十七冲锦曦笑笑,拍马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吕公子道,这山中有豹,你猎到过吗?”
  “回王爷,燕十七向来只在村子附近的山丘猎点兔子野鸡,不曾来过此山狩猎。”
  吕家大公子轻浮地笑道:“养大你的狼不是在此山之中么?你会不来?”
  “回大公子,人就是人,幼时被母狼养大,大了怎么会认狼为母呢?”燕十七静静地说道。
  朱棣眉梢一动,颇有兴致的看二人斗嘴。
  吕大公子转过头对朱棣笑道:“王爷你可算捡着块宝了,这吕飞,哦,燕十七被人发现之时躺在狼窝里,自小就能听懂兽语,收了他,百利无一害啊。十七,好好跟着燕王爷,不要丢了吕家庄的脸!”
  “王爷收留自当为王爷效力。”
  “十七,你是猎户出身,你说若是进山狩猎,如何才能多获猎物?”
  “回王爷,山中不比皇家圈养,此山鲜有人往,马蹄一至,飞鸟便惊,动物早跑了没影,还是弃马步行的好。”
  朱棣目光闪烁,笑道:“但只有深山之中方可获得豹子一类的猛兽,步行入山那要走到几时?”
  吕大公子抢声道:“王爷不需多虑,此山圈为吕府财产,山间还修有别院,从别院往后山密林有小道可行,大多猛兽都在密林,定可让王爷大有斩获。”
  “是么?”朱棣呵呵笑了,眼中兴趣更浓,“传令下去,到了别院歇息。本王一定要猎获一头猛兽才下山。”
  “可是王爷,会不会耽搁了巡察的行程?”燕九在一旁问道。
  朱棣脸一沉:“难道这沿途还少看了么?”
  燕九马上噤声。
  燕十七什么话也没说,等着锦曦上前,与她并行护着朱棣和吕大公子往山上走。
  别院修在半山,上山路很好走,半个时辰便到了。到了别院,才发现原来此处是两山连接处,从别院往南望去,又一座山峰状似公鸡头,那才是真正的鸡公山。从别院处果然有一条小道可以下到深谷。
  吕太公已连夜嘱人打理好了,还送有婢女上山侍候。
  朱棣下了马,对燕九笑道:“你们就在别院等候,有燕七,燕十七随我前去便好。”
  吕大公子穿了件大红箭衣显出几分精神来,倒带了十来个护院,笑道:“有我护着王爷,没有问题。”
  一行人慢慢走下山坡,下到谷底,尚途倒也猎了几只撞上来的野鸡。
  锦曦见谷底密林丛生,几可蔽日,偶尔听到山泉叮咚,越发觉得幽静。
  燕十七一直站在她身边,这时突然说了句:“七弟,你进了林子一定跟紧我。”
  就这句话起,锦曦就觉得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林子里安静异常,一行人走了几刻钟也无收获,吕大公子无趣地道:“王爷,想必是人多惊得野兽不肯出来,不如我们分头猎去,看谁收获得多。”
  朱棣笑道:“好啊,常听嫂嫂道吕公子也有一手好箭技,正好比试一番。”
  吕公子带领手下往东边寻去,还回头笑道:“王爷长在军中,此处是密林,如若涉险,请以烟花为讯!”
  三人站在林间,朱棣突然坐了下来:“走了许久,歇会罢,十七,你去寻点水来。”
  燕十七犹豫了下,看看锦曦道:“王爷莫要乱走,十七马上就回转。”
  他一走,锦曦便问道:“王爷,你是拿自个儿当诱饵么?”
  朱棣凤目里光芒闪动,慵懒地说道:“本王千金之躯,这等冒险之事怎么会舍得去做?非兰多心了。”他在无人之时还是叫她非兰。
  锦曦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若想试燕十七或者是想引出想杀你的人,也不必要非兰陪着你啊!这下好了,就咱们两人,你还不会武功,就那几手可以上阵杀敌的武艺,不是拿性命开玩笑是什么?”
  “这两个月你的命是本王的,为本王死也是应该。”朱棣还是那副态度,锦曦却发现他目光时不时瞟向燕十七取水的方向。
  她也着急地望着那个方向,希望燕十七不会是来刺杀朱棣的人。
  “嗖--”林中突然破空飞来一箭。朱棣笑了笑拍拍手站起来,理所当然的看到锦曦挡飞那枝羽箭。嘴里喃喃道:“果然来了。”
  锦曦挡去一箭,回头便看到燕十七飞奔前来的身影不由得喜过望,伸手高呼道:“十七哥!”
  林中传来笑声:“朱棣你死定了,这里风景极好,为你埋骨也算对得起你。”随着笑声,冲出几十条人影,向二人围攻而来。
  燕十七听到声音如鸟一般掠了过来,突然有几人挡住了去路,他远远瞧见朱棣与锦曦被围在当中,心里着急,淡淡地说:“凭你们也能挡我?”利剑出鞘,手手皆是杀招。
  朱棣挥剑瞬间砍翻两人冲锦曦笑笑:“本王也非手无缚鸡之人,真当好欺来着?”
  锦曦顾不上与他说话夸他武功,心想,面前几十个人,怎么敌得过?她脑中灵光一闪,朱棣怎如此镇定?他经过了松坡岗一劫,难道真的只会带自己与燕十七就进入密林?想起己方还有救援,不由精神大震,接连刺中几名刺客。
  对方似乎想速站速决,从林间跃出一人,青衣蒙面,掌风如刀直取朱棣。锦曦一惊,这等高手自己绝不是对手,忙一拉朱棣喊道:“王爷,我们的人呢?”
  “来了!本王等的就是他!”朱棣说着放出一枚响箭。
  “哈哈!是等你的燕卫吧?莫要等了,来不了啦!”来人大笑道,反身抽出一箭射向朱棣。
  锦曦挡在朱棣身前接下这一箭,只觉冲击力震得握剑的虎口发麻。听说燕九来不了,心里暗暗发凉,来人发招攻得更加猛烈。
  “你是说别院的燕卫吧?本王没指望他们,不过,本王的燕卫也不止他们。”朱棣笑道。
  来人一惊回头,只听密林地上树上传出阵阵笑声,跳出几十条伪装了藏身于此的燕卫,这时燕十七也飞奔前来,与他们回合。
  “撤!”
  朱棣冷冷一笑:“十七,这个人要活的!”

  第30章 鸡公山遇袭(三)
  燕十七盯着那人浅笑一声:“王爷放心,跑不了啦,是吧吕大公子?不用蒙面了,你的身形燕十七认得。”
  吕大公子见形迹败露,一把扯下蒙面布巾,狂妄地道:“朱棣,你敢杀我?别忘了,我可是当今太子殿下的大舅子!我妹妹吕妃娘娘正受太子宠爱!”
  朱棣摇了摇头道:“你侵吞赈灾银粮,借机收买百姓良田还敢刺杀亲王,我真不知道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怎么想。给我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密林中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燕十七与吕大公子缠斗在一起,锦曦不由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是如此,眼前这两人武功都不比她差。
  燕十七身形飘逸,吕大公子刚猛有力,两人斗在一起煞是好看。
  “好看么?”
  “嗯。”
  “若你不会武功,你也觉得好看?”
  “我明白,不会武功之人自然是瞧不出高手如何过招的,王爷嫉妒?”锦曦漫不经心扔出一句,目光紧盯着打斗的两人,当是学习,看到燕十七绝妙好招时禁不住鼓掌欢呼。
  朱棣想起燕九曾说自己早过了习武的年龄,虽然弓马娴熟,却断不能练成江湖高手,便哼了一声道:“不会武功照样让人敬重本王,照样会打胜仗!”
  “咦?王爷虽长在军中,却从没打过仗,怎么可以如此大话!”
  “总有一天,王爷会挂帅出征,你再瞧瞧什么是千军万马的气势!”
  两人斗嘴之时,燕十七剑招一变,凌厉之极,锦曦瞧得有几分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似一只苍鹰身形展动,凌空击出一剑,吕大公子横剑去挡,只觉虎口一麻,手中长剑被震飞,大惊失色之际,肩口一痛,燕十七一剑已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口中立时发出一声惨号,跌倒在地。
  吕大公子被擒,手下那几十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纷纷弃械跪地讨饶。
  “绑了回别院。燕九他们该等急了。”朱棣看也不看吕大公子,转身就走。
  锦曦笑嘻嘻地走到燕十七身旁赞道:“十七哥好武功,什么时候也教教燕七。”
  燕十七把吕大公子交给别的燕卫,温柔地说:“七弟功夫也不赖的,只是,以后莫要再这样涉险,过了这两月就回家去吧。”
  锦曦点点头,与燕十七跟上朱棣回了别院。
  别院里燕九等人也拿下几十号人等着朱棣回来。
  “王爷,一共二十三人,无一逃脱。全录有口供在此!”燕九递上供词。
  朱棣瞟了一眼闲闲道:“不留活口,不要见血。”
  “是!那吕家大公子……”
  “录口供了么?”
  “不肯录!”
  朱棣扫了眼燕九,燕九马上道:“我亲自去。”
  说话间侍卫们已动起手来。
  锦曦看到被擒之人一片讨饶声忍不住想替他们求情,还没开口,一侍卫掰住一刺客的头。“喀嚓”一声颈骨便断了。
  她闭上眼,耳朵轻轻脆脆的一片折骨声,不多会儿又听到别院一房中传出阵阵哀叫,心知是对吕大公子用刑,她不忍看下去听下去,转身便走出了别院。
  绿林青碧,山风送爽。她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便看到朱棣。他沉着脸看着下面山谷突问道:“觉得本王残忍?”
  锦曦不知如何回答。
  “你可知道本王若有半点心软不谨慎,便不能活着回南京了。”朱棣轻叹了一句。
  山风烈烈吹起他的衣袂,锦曦突然觉得有点惭愧,为自己的心软惭愧,明明吕大公子是要他们死在山里,自己却还是心软。“王爷一早知道他要下手?”
  “本王只是怀疑,并不确定,防患于未然而已,岂料他果然有恃无恐。”朱棣眼中露出讥诮,“本王不过是用膳之时提了一下在凤阳收到不少人告吕太公府强买良田,吞了赈灾银两一事。还告诉吕太公莫要担心,必是刁民诬陷,谁让他儿子沉不住气,想杀了本王永绝后患。”
  “你不是说他是太子侧妃的父亲么?还生怕我说似的。”
  朱棣笑了笑:“我的确证据不够充分,不过是看到他府上情形与村里百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罢了。”
  锦曦恍然大悟:“你是巴不得吕府对你动手?好拿个实在?!”
  朱棣横她一眼道:“有时我觉得你极为聪明,有时却觉得你蠢笨之极!不过,若不是你与燕十七拿馒头给村里人,燕卫起了同情之心,吕太公自然会以为是我这个主子指使,不担心才怪!”
  “那这下好了?有了他儿子的供词,吕太公便可以吐出从灾民手里掠夺的钱财了。”锦曦想到村里的人可以拿回田地,得到财物,对朱棣的斥责并不放在心上。
  朱棣摇了摇头道:“不行,本王要钓的大鱼还在后面,有太子殿下撑腰,连本王都敢杀,这里的证据还不足。”
  锦曦失声道:“你,你莫不是真的……真的想……”她硬生生把那个想借机废了太子的话吞进了肚里。
  “住口!本王怎会是你想的那种人!但是若真有贪赃枉法之事,为了一己私欲让民不聊生,本王定会在父皇面前据理力争!”朱棣狠狠地瞪着锦曦,眼中寒芒闪动,直看得锦曦心里发毛。
  她不由自主地想,自古以来,那个皇子不想登基成为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朱棣此时是真的为了百姓吗?
  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朱棣脸色一变:“我以为非兰是性情中人,可以不畏本王权势,连本王都敢……原来不是!”他拂袖而去,临走时扔下一句话,“你武艺超群,我是想笼络于你,但不懂本王之人,留之何用?!你走吧!”
  锦曦呆了呆,冲口便出:“当我是何人?!我说过的话也会做到,只要是你是为了百姓,我肯定护你周全,凤阳差事一完,你留我,我还不肯!”
  两人恶狠狠地相互瞪着对方。良久朱棣嘴角一牵:“好,一言为定!离开吕家庄前面就进入名山山区,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燕十七,不是普通人!”
  锦曦看着他离开,心里反复咀嚼着朱棣的话。她还是不肯信,燕十七会是坏人。
  一行人下了山,那群藏身树林的燕卫又先行离开,锦曦只记得朱棣唤其中一人为燕五。她嘀咕着朱棣究竟有多少燕卫?如果从数字排列,目前燕十七是最后一个,但显然不止这个数。大明的亲王若是成年后最高可以有九千亲卫。燕王虽刚过十七,才定下亲王俸禄,但是也不知道他的燕王府中有多少燕卫。想不出来便放弃,锦曦想,有多少人不是她能关心的数。抬头看到吕大公子神情萎顿已昏迷过去,给弄在马上被驼了回去。锦曦马上就明白了,他的一身武功全被废了。
  此时吕家庄与往常一样大门紧闭。角楼护院看到他们走近,远远看见大公子骑在马上,忙报与下面门房知道:“燕王回来了。”
  大门洞开,吕太公笑着迎了出来。看到被绑在马上的儿子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不由大惊:“王爷,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公真的不知?”朱棣面无表情地问道。
  “王爷,我儿他……”
  “意图谋害本王。太公,咱们是一家人,明人不说暗话,本王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可能,怎么可能?言儿怎么会谋害王爷?!请王爷明察!”吕太公跪了下来,以头触地,老泪纵横,抬眼间看向儿子完全是一位父亲的担忧。
  锦曦心里不忍,看情形吕太公并不知情,此间所为全是儿子一手控制。
  朱棣叹了口气道:“吕大公子已签了供状了。太公,你说这怎生是好?”
  吕太公只一味磕头,不多会儿额头已经见血:“王爷开恩哪!老朽就这么一个儿子。”
  朱棣跳下马搀扶起他,往府中行去,随即又押着吕大公子进了府。
  一进府中,朱棣亲自给吕大公子解了绑绳,吩咐扶他下去休息,只看得吕太公不知所措。他在花厅坐着悠然的喝了口茶,笑道:“太公,此间无外人,只我两名亲卫,随大公子前往的人本王已处理掉了,除本王亲卫,无人知晓是大公子所为。这是大公子的供状还有百姓的诉状,你一并收着,大公子不过担心本王上奏天听而已。你是太子岳父,和本王乃是一家人。本王毫发未损,此事就算了。”
  吕太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哭着跪地顿首道:“那个不肖子啊!怎么这么糊涂!”
  “太公,年轻人一时冲动也是有的。”朱棣伸手扶起吕太公好言劝慰。
  锦曦听到这句话就忍不住笑,使劲把脸转过一边,朱棣不过十七岁,吕家大公子看上去还比他大,他这老气横秋的模样太可笑了。
  “唉,太公,打斗之中没认出大公子,下属难免出手重,大公子武功已被废了,就当是个教训吧。”
  吕太公听了狠狠地一跺脚:“孽障,死不足惜!王爷大量,这武功不要也罢!都是老朽教子无方啊!”
  两人相互一番谦虚恭维,仿佛侵吞灾民粮银田地,刺杀亲王的大罪不存在似的。锦曦看着朱棣,暗想,这朱棣城府之深,可见一斑,日后少打交道为妙。
  当晚,太公府收拾酒席,款待朱棣与燕卫们。
  锦曦记得朱棣说过,就算吕大公子行刺意图谋害新王也掌握了他贪墨的证据,但是拿了吕太公的儿子问罪,吐出米粮,也只是吕家庄一地。她笑着想,朱棣真诡,他是想要把让所有受灾的百姓都能得到朝廷的赈济。就是不知道能瞒过吕太公不。
  “十七哥,王爷如此是不想打草惊蛇呢。”她对燕十七说道。
  燕十七一笑:“已经惊了,只好安抚一下,不知管不管用。”
  锦曦听了这话秀眉微微一展,越发觉得朱棣没错,燕十七真的不是普通的猎户。看着满院的燕卫与侍卫除非了值守之人全吃喝的高兴,她心里隐隐就觉得不安,总觉得刺杀亲王这等大事,真的就被朱棣与吕太公寒暄几句掉了?
  晚上她多了个心眼儿,和衣上坑,瞟了眼燕十七,见他也是衣事不解,越发觉得燕十七神秘,也对自己的猜想多了几分肯定。
  半夜子时,果然喊杀声四起,锦曦跳了起来,燕十七也跟着跃了出去。吕太公府四处火光点点,刀剑往来。一群黑压压的护院已冲进了朱棣及燕卫住的西院。

  第31章 鸡公山遇袭(四)
  朱棣一身银色箭衣持剑站在院中,身旁站着燕九与燕十七及众燕卫。他轻笑了一声,弹了弹手中长剑,蓦然指着吕太公冷森森地道:“本王放你一条生路,你却还想要本王性命,知道贪墨灾民赈灾银粮会被处以剥皮,不知道谋害亲王是什么罪行吗?”
  锦曦打了个寒战,她听说皇上最恨贪墨之人,常以元朝官吏贪赃腐败以致亡国的教训警示百官,贪污几十两银子的官吏都处以剥皮囊草的酷刑。想那吕太公料定朱棣一旦上奏全家性命不保,竟狗急跳墙想干脆置他于死地。
  她一下子明白了,朱棣这次巡视肯定会被视为那些贪墨了赈灾银两官吏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在凤阳公开接受诉状,虽没当场断案,却引起了这一带的恐慌。想到这里,锦曦有些同情也有些佩服朱棣,他心里早就清楚这些情况,依然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他不是向来给她以狡猾阴冷的印象,怎么突然之间不顾生死要硬碰硬呢?
  这时她听到吕太公冷笑着说:“燕王真是说笑,吾儿趁乱低购村民田产,克扣赈灾粮食,再加上刺杀亲王这等大罪,你真的不放在心上?老朽活了六十多岁,怎会被你等黄口小儿欺瞒过去!”
  “太公可真是以小人之人度朱棣了,再如何你终究是太子殿下的岳丈,吕妃娘娘已怀有身孕,本王就算是想参你一本,多少也得顾虑太子殿下的颜面和兄弟的情分。你这样步步紧逼,就怪不得本王了。”朱棣淡淡地说道,遗憾地看了眼气得胡子发颤动的吕太公。
  “哈哈!”吕太公发出一阵狂笑,“好一个有仁有义顾念兄弟情分的燕王爷!你若是想着太子殿下又怎会在凤阳大张旗鼓查贪墨,明知这次赈灾是太子亲领事务,你真是居心叵测!你好,好一张利嘴!你若不是早有准备,早中了我在饭菜里下的毒!多说无益,今夜吕家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等到你死后,我再一把火烧了庄子,投奔女儿女婿去!哈哈!给我杀!”
  他话音一落,护院们便大喊着挥刀杀了过来。
  “鸡犬不留!”朱棣注视他良久突叹了口气。
  锦曦也跟着叹了口气,原来没有谁能揭过这一层。吕太公不肯授柄与朱棣,朱棣要做就做得滴水不漏。想起吕府恶行,她想也不想地就走向朱棣。
  “放箭!”吕太公大喝道。锦曦一惊,却见角楼上没有动静。
  “太公,角楼上是我的侍卫,不是你的护院。”朱棣平静地说道。
  吕太公双瞳猛然收缩,抖着手对朱棣道:“吕妃娘娘会为我报仇的!拼得一死罢了!”便领着身边的百十名护院高手冲向朱棣。
  突见一剑光芒爆起,燕十七一声大喝冲向吕太公。他武功不错,接连斩杀好几名护院高手,直取吕太公。
  “吕飞!”吕太公惊恐地看着燕十七越杀越近。身边护院如何是燕卫对手,纵是人多也被杀得节节败退。
  朱棣胸有成竹地站在观战,锦曦只持剑守在他身边。本以为很快就会灭掉这些护院结束战斗,谁知就在两人放松观战这时,锦曦突然听到一缕风声破空袭来。她自然的抬手,“当!”的一声,手被震的发麻,被她手中长箭破开的箭枝余劲未消冲着朱棣胸口射去。
  朱棣猛的一侧身闪过,两人正奇怪箭从何处来,只见墙头黑暗中飞落无数道黑影,个个身轻似燕,武功高强,缠住了燕卫游斗,形势瞬间逆转。
  燕十七本已接近吕太公,不知从哪儿跃进几个黑衣人,再度挡住了他。他回头看到锦曦与朱棣已陷入包围,心中一急顾不得吕太公抽身回救。
  他跃回锦曦与朱棣身边挡住黑衣人高声喊道:“七弟,护住王爷先走!”
  锦曦目光所及之处见黑衣人个个功力不凡,燕卫勉强抵挡着,加上来者人多势众,己方瞬间转入劣势。显然在鸡公山设伏之后燕五便奉朱棣之命另有安排离开了,此时吕太公府的燕卫仅有十来人,侍卫武功更差不抵事。她一咬牙喊道:“十七哥,你保重!”伸手就去拉朱棣。
  火光照射下朱棣一张脸冷若寒冰,笼罩在狂怒之中。他压根不理锦曦,提剑砍翻身边一个护院,越战越勇。翻手拿起一张弓使出连珠射法,黑衣人避之不及就连中几人。
  这时墙头又飞来几缕破空声,锦曦听得分明,顾不得朱棣周身杀气腾腾,伸手揽住他的腾身躲过,那几枝箭“夺”的一声射进一名护院身上竟穿身而过,直直没入厢房墙里。
  锦曦不由大惊,只有用上了内力的箭才有这般威力,她冲朱棣吼道:“他们的目标是你,难道你要留在这里让你的燕卫全陪你去死!”
  朱棣在黑暗中没有吭声,锦曦知道他恼怒之极,恨黑衣人怪了他的大事,也不说破,护着他抢过两匹马拍马离开吕太公府就往南跑。
  后面箭枝似长了眼睛一般往朱棣一人身上招呼,“咴!”朱棣坐骑前蹄一软中箭倒下,他在马上长大,一个跃身落在地上。狼狈地倒地一滚,箭枝“嗖嗖”钉在他身旁的地上,黑暗中隐隐能看到箭羽微微颤动。
  锦曦已冲出一段,回头看到朱棣倒地,迅速回转马头,在他避无可避之时挥落长箭,伸手一把将他扯上马,可怜朱棣头朝下趴在马背上,锦曦顾不得他姿势难看,用剑身拍着马身,急促的赶马。眨间功夫,箭势偏弱,这才放了心。
  奔跑至鸡公山下,天已微明。马口吐白沫,已累得不行。她回头没看到追兵这才放心跳下马。
  朱棣咚地一声掉下马背,一手揉着小腹一手指着锦曦满脸是土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见已出了箭枝射程,想要翻身坐起,没想到锦曦紧张逃命,一手肘杵他背上,又把他压回马背。
  朱棣正生气自己毫无形象可言。听到锦曦竟看着他咯咯笑起来。
  “你,笑什么!”
  锦曦见朱棣灰头土脸凤目中全是怒意,赶紧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请教:“马不行了,王爷,我们是继续顺着大路往前还是上山?”
  “弃马上山!”朱棣果断地说。
  “你是怕他们追来,我们马跑不动么?”锦曦问道,回头往来路张望,心中挂念燕十七他们。
  “他们脱险后自会寻着方向而来,见了本王留下的记号会找到我们。”朱棣明白锦曦的意思毫不犹豫地说道,“进了山,他们就找不着我们了。”
  说着他狠狠地刺了马一剑,马吃痛顺着大道往前狂奔而去。“进了山,本王知道如何脱险。他们必定以为本王在山中,等他们把力量放在搜山之时,本王早已到了名山。”
  锦曦点点头,见朱棣在路边留下暗记,两人便顺着上次的路上山。
  朱棣心情不好,不肯多语,锦曦却忍不住说:“人都有失算的时候,我估计吕太公也不知道会有黑衣人帮他。”
  “那箭法,很像咱们在松坡岗遇袭之人所发。”朱棣想的却是射向他的箭枝。
  锦曦一想,的确很像,箭法精准,且力道十足,是高手所发。“上次难道除了你不安好心外,还有人想劫走珍贝?”
  “徐家大小姐?”
  锦曦愣了愣赶紧回答:“对,是表妹。如此分析,难道是来人看到你让燕十一带走珍贝却没下手,将计就计写下书信?他怎么知道你要去?”
  “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那封信真的不是你自己写的?”
  “朱棣!”锦曦怒道。
  朱棣心里本来就不痛快,想得周全的布置居然被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破坏,还狼狈出逃,回头冷冷道:“你敢呼本王名讳!你不要命了?”
  “哈!”锦曦气极而笑,“叫你名字又如何了?你又打不过我,哼!”不理朱棣,昂着头上山。
  朱棣气结,一剑挥断路边小树。
  “有那力气便省着点吧,去别院收罗点物品是正经。”锦曦轻声笑道,让朱棣吃瘪她心里痛快。
  到了别院,锦曦正要进去,朱棣伸手把她身后一拉:“你武功高却无经验,跟在我身后。”
  锦曦正要反唇相讥他没有武功,见他此举心里还是一暖,没再争嘴,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走进别院,朱棣和锦曦站了良久,他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鸟鸣声,然后扔了块石头进院子,锦曦凝神一听放了心,笑道:“里面无人。”
  别院早已空无一人。她正要进去,突然想起被处死的那几十个人,便问道:“上次你处死人刺客尸体在何处?”
  “在林中挖坑掩埋了。”
  “那么多人。”锦曦打了个寒战。
  朱棣看了她一眼好笑道:“这就怕了?若是让你上战场,死的可不是几十人了。”
  “你又没上过战场……”
  “我自幼便在军营长大。”朱棣停住了嘴,有点吃惊自己为何没自称本王了。不自然的指着厨房道:“去哪儿看看有什么可带的。”
  两人搜罗出一包白面,一包大米,还有几块干肉,看着活鸡活鸭也带不走便作罢。临走时朱棣又卷了些物事。
  锦曦指着放食物的大包对朱棣道:“我要保护你,东西你背!”
  朱棣看了她一眼怒道:“别忘了,你是我的护卫!”
  “我背着大包袱怎么保护你?!这时候摆什么王爷架子?你明明比我高大!”
  怒气在朱棣胸口冲撞,想起技不如人,谢非兰若是弃他而去,也的确不行,认命地背起了包袱往后山行去。
  临走之前,他小心的抹去两人进屋的痕迹。
  “我们去哪儿?”
  “我嘱燕五他们在密林中设伏之时便看过此山地形图了,跟我走吧。”
  两人刚走下小道,便听到别院所在的地方传来声响,朱棣拉住锦曦往坡下一藏低声道:“来得好快!”
  “怎么办?”
  “跟我走。”朱棣带着锦曦离开小道,从另一侧慢慢下谷。“这里也能下去,他们若从小道下谷,与我们相距不过百丈。我记得东南方有处水潭。”
  两人慢慢地下了谷,朱棣凭着记忆找准方向往南走了不远果然出现一汪水潭。
  水潭位于一位凹谷,三面是山,平静无波,风景极为秀丽。
  “下水,水底有一洞,通往外面,只要屏住呼吸一会过了洞就可出去。当时燕五他们便是从这里潜入谷地的。”朱棣紧了紧身上的包袱,下了水。
  锦曦哭丧着脸看着他:“王爷,我,我不会水!”

  第32章 密林逃生(一)
  一听锦曦居然不会凫水朱棣彻底呆住,这时远处林中已有动静,还有犬吠之声。他心急如焚,看到锦曦满脸为难,一副要下水还不如让她去和来人拼命的样子,他尽量地放松神情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做,深吸一口气就行。你内功好,心里不要慌,闭了眼睛,我带着你就行。”
  锦曦想起在府中水池里也差点淹死,但眼下却由不得她害怕。她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下了水。
  水一下子没了顶,锦曦心里发慌,手刚一动就被朱棣紧紧的拉住。他带着她往前游动,锦曦慢慢地睁开眼,水中朱棣像鱼一样灵活,回头看看她指指下面。
  她明白那个洞口是在水底便点点头。她不知道手脚该怎么动才能下去,只管深呼吸一口憋住气。
  朱棣伸手突然搂住她的腰一用劲便向下潜去。锦曦紧闭了眼,朱棣的手放在她的腰间让她瞬间极不自在。
  不多会儿,她明显感觉似进了个洞,然后又不知道该怎么游,就觉得自己像条死鱼似的被朱棣拖着往前,不多会儿,她有些气闷,屏住的那口气似要用尽。突然身体一轻被朱棣抬出了水面。
  “呼!”锦曦大大的呼吸了口新鲜空气,缓缓睁开眼,看到四周青山隐隐,正位于一条溪流之中,身后露出一个半藏在水中的洞口。“终于出来了。”她高兴地说道。转过头朱棣正含笑看着她。
  “多谢王爷!”话一出口锦曦就发现朱棣还楼着自己,一惊之下便推开朱棣,岂料此处水还深着,足可淹没她的头顶,推开朱棣后,锦曦猛然沉进水里,这次她没有事闭气,一口水便呛进了嘴,手才挥了一下,又被朱棣捞了出来。
  “你不会水,还推我?!”朱棣好笑地看着锦曦紧紧地抱住他呛咳不已。
  水珠从她的发梢脸上滑落,青瓷一般的肌肤似雪后初霁,带着因呛咳浮现的嫣红。他心中一动,手紧了紧,触手处腰肢细软,不由有些疑惑。行动已先一步快过他的思维,朱棣突然松了手,锦曦又一个扑腾落下了水。
  朱棣伸手想要拉她又停住,朗声大笑起来:“一路欺负本王,真当本王好惹的么?喝两口水死不了人的!”说着便笑嘻嘻地看锦曦溺水。
  “救命!啊!”锦曦惊慌失措,上次呛水的经历又印在脑海里,只顾着喊救命,真的呛进了肺,一阵刺痛传来,手挥得一挥便往下沉。
  朱棣瞧得够了,伸手捞起她,随手就把她扛在肩上,往岸上游去。锦曦倒挂着,腹中积水呕吐了出来,直咳得说不出话。
  上了岸朱棣像扔条麻袋似的把她扔在地上,蹲下来得意地说:“叫你还敢对本王不敬!”
  锦曦恨极,慢慢调整了内息,睁眼看到朱棣嘴角噙了一丝笑容,烧起一堆火来。
  她大步走过去,心想我要是不教训你,我就有负我爹的威名。
  待她走近两步,朱棣闲闲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还在逃命呢,两个月后本王会找你报仇,何不等到那时?”
  锦曦停住脚恨恨然地说:“好!你说的,到时候别成天拿什么王爷来压我!”
  “难道本王只会这个?!”朱棣再一次被她刺伤自尊心,冷了脸升火不理她。
  “你如果不是王爷,你真以为我会怕你?若你拿王爷的帽子压子,不比也罢,没兴趣!”锦曦知道朱棣每次都气比不过她,就专用这些话挤况他。
  “一言为定!”朱棣嘴里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
  “成交!”锦曦看了看身上,浑身还在滴水,便运起内功烘干衣裳。
  一睁眼,朱棣赤着上身正在烤衣裳。她迅速地转身脸涨得通红:“那个包袱里的米还在吧?我去砍根竹子。”
  见她兔子一般又消失在林间,朱棣嘴一扯,这个谢非兰怎么如此怕羞?他凝视着锦曦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思。不多会儿,他穿上了烘干的衣裳,去拿包袱里的米,锦曦砍了根竹子拖着走了过来。
  “我不会做!”
  朱棣不屑道:“我猜也是。”他熟练地把米放进竹子,切下几块干肉还撒了些东西在上面,用树叶封了竹子,架在火上烤。
  锦曦奇怪地问道:“你是王爷,怎么会做这个?”
  “在军中之时听军士们说的。没做过,知道怎么做,试试便知。”朱棣隔会儿便翻翻竹筒,似不经意地问道,“非兰与徐家大小姐是青梅竹马?听说徐小姐幼时便送往栖霞山庵堂?”
  “哦,我与表妹……是……她在山上,叔爷一直嘱我护卫于她。”锦曦结结巴巴又开始撒谎。
  “原来是这样,是说从不知道守谦还有这么个远房表弟。”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锦曦,瞬间便掉开头去,“好了,应该可以吃了。”
  锦曦伸手去拿竹筒,烫得一甩。
  “呵呵!”朱棣见她狼狈轻笑了起来。
  锦曦气急败坏地看着他喝道:“不准笑!再笑我就揍你!早告诉过你,我就是喜欢说话不算话!”
  朱棣摇了摇头,用张树叶包住竹筒用剑一劈。竹筒裂为两半,露出白生生的米饭,夹杂着干肉的香气。
  锦曦顿时吞了吞口水。
  “动不动就威胁我,那不要吃我做的饭了。”朱棣深嗅了口香气说道。
  “不吃就不吃!”锦曦赌气离开火堆,远远的坐在树下。
  朱棣见她恼了,叹了口气唤道:“谢非兰,你怎么像个女人似的?这么小气?过来吃饭。”
  “说了不吃!”嘴里硬撑着,喉间却有口水吞下。
  朱棣捧着一筒米饭走到她跟前:“说过这两月不与你致气了,账咱们以后再算,嗯?”
  锦曦有点心动,却还是下不来台。
  “这次是本王不对,不该用一筒米饭羞辱你,可是你要是饿着了,怎么保护本王?”
  锦曦伸手拿过竹筒,狠狠地咬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道:“记住,不是我要吃你的饭,是你求我保护你,求我吃的!”
  朱棣听了哭笑不得,看到锦曦腮边粘着的米饭,伸手便拭去。猛然想起燕十七也这般给她拭过,脸一沉,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一边。
  “顺着这条溪流我们就可以出山往南,进入名山地界。”
  锦曦点点头,突然疑惑地问道:“咱们看到的情况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一定要去名山?!”
  朱棣眼睛望着面前的青山说道:“名山有人要杀我,我也很想知道一些东西。那些刺客必定以为我还在鸡公山里,让他们在山上搜寻,拖住他们几日,本王便到了名山了。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词写得不错,本王都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名山的风景是否与本王相得益彰!”
  “穷山恶水!”锦曦想朱棣还真够自信的,忍不住又出言讥讽。
  “你说什么?穷山恶水?本王哪点长得像……”
  “好罢,王爷绿树临风,木秀于林……”
  朱棣一听便知道后面的话,偏过头不看锦曦。
  锦曦越想越开心,想起一根大树长在山顶先被风吹落了所有的树叶然后被雷闪劈烧成光光的一根木桩子,自顾自笑个不停。
  朱棣嘴一弯说道:“不男不女,比三保还三保。”
  锦曦没有听清,便问了一遍:“三保是谁?”
  “我的小太监!哈哈!”朱棣一语得胜竟比得了父皇的夸奖还要高兴。
  锦曦气得脸色苍白,半天噎着说不出话来。
  两人吃过以后,朱棣与锦曦顺着溪流出山。走到天色暗沉还没走出去,两人便找了背风处升火休息。
  山中之夜清朗寂静,能听到夏虫低鸣。火堆劈里啪啦烧着,锦曦想起家来,她想还不知道珍贝回府后,大哥与父亲知道了会是什么样子。想起大哥想让太子娶她,就难受之极。又想起李景隆,他不是在名山中寻找珍兰么,不知找到回去了没有。
  “在想什么?”朱棣见她脸色时喜时忧,时而还轻声叹息,出声询问道。
  锦曦双手撑着头,看着火光出神:“想我表妹平安回到应天没有。”
  朱棣低低笑了起来:“非兰,若是没有记错,你年底才十五岁吧,这么小,怎么成日想着女色?”
  “八月份表哥就娶王妃了。”锦曦又想起了朱守谦,抬头瞪了朱棣一眼。
  “我让他回应天是为他好。父皇母后待他视如己出,若是知道他私自跑出应天,有他受的,加上大婚,礼部的人也会寻他。他日后还要去广西封地,广西指挥使徐成知他如此怠慢,去了广西必恼恨在心。”
  锦曦没有说话,朱棣说的有道理,但是她就是不想应和他。想起那纸契约,心里又是一阵恼怒:“那纸契约可是你逼非兰签的。不过,我才不怕。”
  朱棣诚挚地说:“契约不过两月而己,我与非兰相处,已觉得非兰心中有百姓,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非兰可愿追随于我?”
  “不愿。”锦曦毫不迟疑就吐出这个答案,她对建功立业没兴趣。
  朱棣靠在树上,凤目半睁半闭,睨视着锦曦突然明白了什么,慢条斯理道:“那么非兰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仗剑江湖,看遍河山风景,遇不平之事便出手。多快意!”
  “如果,你没了武功呢?”
  锦曦怔住,没了武功怎么行走江湖,自保都难,哪儿都去不了。说不定出门只有受欺负的份,自己还是个女的。
  朱棣看她呆愣住,呵呵笑了起来:“瞧你,一听没了武功就跟天要塌下来似的。”
  锦曦越想越恐怖,无意识地用树枝在地上乱画:“没了武功要受人欺负,也不可能随心所欲了。要是在府中……”她没有说下去,悲哀地想如果没有武功,她怕是出不了府门,只能呆在高墙大院里做那个娴静读书的女诸生了。
  瞧见她脸上流露出的淡淡的伤感和沮丧,朱棣突然有些不忍,“扑哧”一笑:“我说谢大侠,本王你都敢打,这天下便没多少人是你不能打的了。本王都怕你的功夫,你还担心什么?”
  锦曦被他的语气逗得笑了。一双明眸在火光闪烁中发着亮光,心情一下转好,嘿嘿笑道:“王爷,你是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呢?”
  朱棣懒洋洋地道:“两月后,本王会让你讨饶的。”
  “嘿,王爷,两月后非兰决定隐身江湖,你当你的亲王,我做我的游侠,咱们碰不着面啦。”
  朱棣加了一把柴,眼睛一闭,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轻声说了句:“到时看吧。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