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16

皇后出墙记 (桩桩) 62-76

by 桩桩

  第62章 幽兰之约

  “公子,燕王与王妃今日入宫谢恩,皇上皇后极为高兴,赏赐丰厚。”

  李景隆目光凝视在那盆素翠红轮莲瓣上,恍若未闻。

  银蝶展开另一张纸卷瞧了瞧,未读。

  天气寒冷,兰园中的兰被小心的罩上了棉纸罩,像一棵棵小蘑菇星罗棋布在园中。李景隆叹了口气,小心揭开一个纸罩,里面是苗极普通的春兰,他轻抚着兰叶,叶面上几丝淡黄色的经络挺拔秀美。李景隆又想起锦曦长发垂地微风轻扬的样子,心中烦闷,手指用力掐下一片兰叶来。

  “公子,燕王妃与常人无异,据宫中线报,燕王夫妇伉俪情深,燕王不顾礼仪,始终护着王妃。”银蝶思量再三,斗胆将纸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伉俪情深……哼!”李景隆冷笑了声,手中的兰叶扬手扔了出去,不待兰叶落地,他飞身跃出在风中拈住了那片绿意。

  银蝶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叹气。

  “你叹什么气呢?你家公子风度翩翩,像是落入情网之人?”李景隆没有回头,慢声说道。脸上浮现出一朵笑容来,“燕王夫妇三朝回门之时,把这片兰也送给燕王妃!”

  “是!”

  李景隆长叹一口气,在兰园中即兴打出一套拳法,兰园中但见锦衣俊逸,身形潇洒之极,等到收掌,他呵呵笑了起来:“我怎么就怀疑独憔悴的毒性呢?锦曦,以朱棣骄傲的性子,你会提剑想杀了他是么?”

  笑声在兰园中回荡,他蓦得噤声,脸色变得铁青:“你居然敢把兰花改绣成梧桐,还做成轿帘招摇过市,锦曦,你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你以为铐住了朱棣,我就拿你没办法吗?!”

  李景隆并没有猜错,从宫中回到王府,锦曦变冷了脸,瞅着朱棣让他给个解释。

  “不错,今日表现真的不错,连本王都相信王妃情真意切,温柔斯文呢,呵呵!”朱棣想起锦曦没了内力,功夫变成花拳绣腿,就忍俊不禁。

  “王爷答应过锦曦,宫中谢恩回府,便告知锦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内里反正也没有了,锦曦只想知道何人下肚,为什么一早床榻如此凌乱而自己却没有什么不适。

  朱棣转过身,心情如银白素锦上的四条团云龙在腾飞,他含笑道:“你中了毒,你是师兄尹白衣就你一命,这毒叫独憔悴,意思是说要么保命,要么没了武功,本王怎么忍心让新过门的王妃死于非命呢?自然就保命了,你的武功么……自然就没了。呵呵!”

  “何人下毒?!”锦曦心沉沉往下落,司撑着不肯哭出来,哑声问道。

  “这个么……刺客自尽,死无对证。还在查......”朱棣老老实实地告诉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锦曦站起身,挺直了背:“锦曦能否见到侍女珍珠与师兄白衣?”

  “当然,你是本王的王妃,难道见个人也要向本王禀报?”朱棣走到锦曦面前,对她服软的变现极为满意,驻地屡受锦曦欺负,这时扬眉吐气,走到锦曦身边伸手抬起她的头来,“你也有想哭的时候?还记得本王在凤阳说的话么?天意啊。老天都要派个人来废你的武功,不过,如果你听话,本王没准儿能寻到解毒之物,恢复你的武功呢?”

  “啪!”锦曦正在伤心欲绝,在听朱棣嬉笑得意,一扬手就打了过去,朱棣俊脸上顿时浮起计道红痕。锦曦知道自己这巴掌气倒是出了,朱棣就不肯放她。她抬头下巴倔强的看着朱棣,打定主意,决不认错!

  朱棣震惊的看着锦曦,这个女子没了功夫还敢这么嚣张?!他盯着锦曦,凤目中涌起寒意,拦腰抱起了她。

  “朱棣!你落井下石,心胸狭隘,亏我三番五次护你性命!”锦曦气急败坏的挣扎着,不住捶打。朱棣压根儿不当回事,抱了她径直往房中行去。

  锦曦一呆,高声叫喊道:“王爷,锦曦知错了!”

  朱棣冷冷一笑:“实话告诉你,你的功夫就是本王废的,本王言出必行,你以后休想再动本王一指。现在知错么,晚了。”

  “师兄!珍珠!”锦曦大惊,想起今晨床榻上一片凌乱,心里越来越慌,顾不得是在王府中,大喊着尹白衣。

  燕十七的拳头捏得死紧,眼一闭冲了过去:“禀王爷!刺客有消息了!”

  锦曦猛然晋升,头一低埋在朱棣怀里,两行清泪汹涌而去。

  朱棣低头看了看她,更加愤怒,燕十七是么?见了燕十七就变得这么乖?他一脚踢开房门笑了起来:“查出何人指示,送份厚礼给他,告诉他本王非常满意他送的贺礼!”

  燕十七额头青筋暴起,星眸中隐隐有种痛,刺激着她不顾一切地要冲进房内。

  “阿飞!”尹白衣低喝一声,硬生生拉住了他,“你做什么?!”

  “放手!”燕十七目中呈现怒意。

  “胡闹!她是王妃!阿飞!”尹白衣拉住燕十七就往外走。

  燕十七早想带锦曦走,碍于锦曦身份,此时见锦曦在朱棣怀中挣扎哪还忍得住,一掌切下,尹白衣没想到她这般忍无可忍,被燕十七拍得一个趔趄后退几步,正要出掌。房门口竟走出锦曦和朱棣。

  朱棣手轻轻扶在锦曦腰间,锦曦浅浅锝笑道:“十七,方才王爷的吩咐你听清了么?我还得加上一句,王爷谢他,我可不谢,你要查出这个人,也帮我废了他。”

  她扬起连对朱棣嗔道:“没有武功你开心啦?!咱们比箭去,谁说没武功我就不能赢你!师兄,你做中人,好生瞧瞧锦曦的箭技!”

  朱棣只含笑看着她,目中情意绵绵之极。

  燕十七呆愣住,转身就往外走,脸涨得通红,暗暗骂自己多管闲事,人家夫妻两调笑,你紧张什么?!一种尖锐的痛在心底泛开,等走出后院,四下无人时,燕十七蓦的一拳击出,院中一块太湖石应声碎。

  痛快之后忧伤随即涌来,燕十七足尖一点迅速奔出了燕王府。

  直到看不到燕十七的背影,锦曦才收了笑容,转身疲惫的走回房中。“王爷,你想怎么样?我没了武功,你觉得还不解恨么?我让你打回来可好?”

  从门口望过去,锦曦萎顿的坐在梳背椅上,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却带不起丝毫暖意。朱棣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得意与兴奋消失无踪,他跺了跺脚走出房门,对尹白衣淡淡地说了句:“找珍珠来陪她。”

  尹白衣叹了口气,等到朱棣走远了才来到房中温言道:“锦曦!”

  “师兄!”锦曦眼泪是不住往下落,睁大了眼睛满怀希望地说,“师傅肯定有法子的,是不是?师兄,我不会没有武功,不会……就这样呆在王府一辈子!”话才说完,已放声大哭起来。

  尹白衣不知如何回答,他瞧得清楚,燕王对锦曦有情,而眼下锦曦却怎么也不肯接受他。两个人一般骄傲,他甚是为难。看锦曦哭得厉害,心里有极是不忍,在房中转得几转,有了主意。

  “锦曦,王爷心高气傲,你屡次折磨他,你站他的角度想,你会如何?”

  锦曦委屈,从一开始明明是朱棣惹她,明明自己中毒没了内力,还要受气?她擦干眼泪扎起身道:“明朝回门,我自会求父亲便寻名医,我,我再也不会燕王府了!”

  这本是赌气之话,尹白衣听了暗自心惊。劝慰几句叫来珍珠陪着锦曦,赶紧去禀报朱棣,走在路上尹白衣不住摇头,怎么成了说客呢?

  朱棣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对锦曦,惹着她开心,惹哭了又心疼,听白衣说完,一拳打在桌上:“你要本王去陪小心?放眼王朝,此事传出,我燕王府盛名何在?本王颜面何存?”

  “王妃没了武功……王爷可知,习武之人若是没有武功事都么难受?她已有超出常人的忍耐力,王爷何苦在这当口还要出言刺激她?王爷三思,莫要中了别人的奸计,刺客为何对王妃下独憔悴?”尹白衣苦口婆心的劝到。

  朱棣一醒,是啊,为什么指示刺客之人会让锦曦武功尽失呢?他咬牙道:“好毒的计谋,好狠的手段!”

  “王爷,是否让王妃恢复武功呢?”

  “不!他迟早会出现的,明天去魏国公府,给我盯紧了,本王倒想知道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朱棣眸中闪过深思,站起身往后院走去。

  尹白衣见朱棣寒者脸,生怕他又与锦曦致气,小心道:“王妃她……”

  “她心气高,本王便与她打个赌,若是她赢了,本王马上还她武功!”朱棣对此事已想得明白,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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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曦坐在绣棚前绣花,她画了幅自画像,像中女子明眸善睐,长发飘飘。她骑在马上张弓搭箭,跨下大黑马神骏扬蹄,风带起衣袂翻飞,眉间透出一股英气。

  如果没了武功,画幅像安慰下自己也好。锦曦唇边掠起似有似无的苦笑,将那股痛心与懊恼扔开,她想自已从来不是会受了打击一厥不振的人。短短时间里,她已想到父亲没有武功一样驰骋沙场,自己没有的是内力,武功底子还在,身体较常人不知灵活了多少。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锦曦喃喃自语,手飞针落,专心致志的锈着画像。

  珍珠有些撑不住,打了个呵欠劝道:“小姐,明日回门,今儿早些歇息吧。”

  “你先睡吧,我还不困,你再移个灯烛过来。”锦曦睡不着,也不敢睡,她怕停歇下来,那种悲伤与抑郁会像潮水将她淹没了。

  新房设在烟雨楼旁的来燕阁,朱棣本打定了主意去找锦曦,走到来燕阁外又打消了主意,他回到烟雨楼,推开了向西的轩窗,从这里整个后院尽收眼底,而来燕阁近在眼前。

  他就一直坐在轩窗旁安静地看着锦曦画画,然后坐在绣棚前绣花。

  她绣了一个下午,连端进房内的晚膳也没有动。等到晚来风起,来燕阁的窗户关上了,朦胧的灯影映出锦曦的身影,小三保看出了端倪,时不时进进出出,有意无意地说说打听到的情况。

  朱棣没有阻止,也没有询问,痴痴地瞧着,凤目中闪动着复杂的光。

  “主子,给你热了壶花雕。”小三保知道若叫朱棣关上窗是不可能的,体贴的烫了酒送来。

  朱棣端起酒杯,见正是青瓷,想起生辰时与李景隆饮酒,李景隆把青瓷喻作女人的肌肤,嘲弄的笑了。自己从何时为她心动的呢?在凤阳么?还是在城中第一次争斗给了她一巴掌时?

  “主子,想抚琴一曲么?”小三保机灵地提议。

  抚琴?朱棣眼晴眯了眯,侧过头饮下一杯酒:“我说三保啊,你主人岂是这等无用之人?要学那些酸腐以琴传情?”

  小三保低下头,心道你不屑学酸腐之人,看一晚上窗影了,还不酸?嘴里却道:“主子岂是那些酸人可比?奏出的琴音也是铿锵有力。”

  “呵呵!”朱棣不觉有些微醺,站起身来笑道,“取枪来!本王没抚琴的雅兴却有舞枪的兴致!”

  小三保嘿嘿摸着头笑了,王爷终于从那窗边离开了!

  朱棣一抖银枪,挑开朵朵银花,压地挥下,冬夜中扫起一片雪雾,身形矫健,枪如游蛇吞芒。

  “好!主人好枪法!”小三保兴奋的拍起掌来。

  “枪挑八方兮灵蛇,寸芒蔽日兮独锋!驱鞑虏兮驰骋,丈夫之志兮四海!”朱棣舞致兴头,枪尖急吐,扭腰回身蓦地掷出。

  银枪“夺”的一声刺入树干,红樱颤动,他哈哈大笑,郁闷从胸中一扫而出。

  “啪!啪!”清脆两声掌声传来。

  朱棣斜斜飞去一记眼神。

  锦曦青衣劲装,头发束起,神采奕奕站在园中,缓缓吐出一句“如今可与王爷公平一战,王爷可有兴趣?”

  她的脸在淡淡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傲气,眼晴灿亮,微抬着头逼视着他。

  朱棣一手抚上树上银枪,漫声道:“公平么?也是,本王在王妃手中屡次受挫,如今机会难得,王妃若败在本王手下怎么说呢?”

  “以前以武功胜你你总是不服,心中怨气。我总是嫁入了燕王府,不情不愿也得顶了这头衔。王爷可愿与锦曦打个赌?“锦曦听得院中有人舞枪,开了窗户,见朱棣身手矫健枪法精奇忍不住喝彩,她心痒难忍,想知道若是没有了内力会是代么样子。

  刻意避开朱棣魅惑的眼神,锦曦手一翻,三尺青锋稳稳握在手中。

  “呵呵,王妃想赌什么?”朱棣漫不经心的用力一拔,起出银枪,随手挽了个枪花。姿势漂亮,素袍银枪,玉树临风的站在白雪之中。

  锦曦看得一呆,原来朱棣也有潇洒的一面,她脸一红沉声道:“若锦曦赢了,王爷不得再为难于我,这燕王府任我自由出入,王爷自去娶侍妾,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朱棣心中大怒,脸上慢慢浮起冷冷的笑容:“原来我的王妃是想顶个空名头!本王若是输了,王妃自便,只要不丢我燕王府的脸就行!可若是本王赢了,王妃最好规矩点,好好学学如何侍夫的!”

  锦曦咬咬嘴唇,大喝一声,剑如疾电刺问朱棣。

  朱棣冷泠一笑,长枪摆开,迎了上去。

  两人都报了必胜的心态,招招都是狠辣。朱棣仗着长枪枪尖寸寸不离锦曦要害。锦曦身法灵巧,剑术阴柔,揉身近击,竟战了个平手。

  一来二往,锦曦力气便已不济,剑招一缓,朱棣长剑挑来,毒蛇吐信挥落她束发玉环长发如水泄下。锦曦心里悲伤,勘勘扭腰避过。

  “呵呵!锦曦你还不认输么?”朱棣知她没有内力,力气远不如自己,枪法施展开来不再让她有近身的机会,就想耗尽她的力气。

  锦曦想起赌约,想起往日随意欺负朱棣,如今毫无胜算。嫁人,武功尽失,两日来的伤心齐齐涌上心头,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朱棣吓了一跳,赶紧收势。

  锦曦心口闷痛,却挺直了剑,趁机逼了过去,压在朱棣脖子上。锦曦惨淡的瞧着朱棣,脸上却有一抹笑容:“王爷,你输了。”才说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朱棣猛的甩开手中的枪,抢上两步抱起她,厉声喝道:“三保,找太医!”

  锦曦固执地看着朱棣,要他许下承诺。

  “你不用想了,赌约作废!”朱棣恨恨地说道,脚步未停,把她抱上了床。

  “你输了王爷!你不能,不能言而无信!”锦曦压着心悸,勉强地吐出这句话来,就昏了过去。

  朱棣瞪着锦曦,胸腔里那股又酸又痛的感觉折磨着他。见她晕过去,气得一巴掌猛的拍在床柱上。突然看到窗边的绣棚,他走过去揭开罩锦,露出那幅绣了一半的骑马射箭图。朱棣心中的怒气消了,手指轻抚过马上的锦曦,长叹一声,她是这般伤心么?是自己逼的么?瞬间朱棣对锦曦心事有了几分了斛。怔怔地看着绣像拿不定主意。

  小三保领着太医急步进入房内,太医细细把脉后道:“王妃是急怒攻心,忧思所致,王爷不必担心,吐出郁气也是好事。”

  朱棣这才松了口气,遣退众人后他小心拂开锦曦散落的长发,喃喃道:“怎么这么倔?锦曦,你太骄傲了。”

  他小心脱了锦曦的外衣,拉过锦被盖好,本想离开,心念一转又留了下来,低声笑了:“我就缠住你了又如何呢?”

  朱棣搂住锦曦,让她靠在胸前,这时候的锦曦是最柔顺的,心里怜意顿生,手紧了紧低声道:“若不是怕你离开,我还你武功又何妨呢。”

  第二天早晨,锦曦醒来,睁眼便瞧见朱棣仗着中衣抱着他,“啊!”的一声便叫了出来。

  “习惯就好,我的王妃!”朱棣闭着眼懒洋洋的说道,手却搂得更紧。

  锦曦想起昨晚之事,低喝一声:“你输了便不再为难我的。”

  “锦曦,你可真伤我的心呢,你嫁给我不过三天,就想弃我而去么?”朱棣翻身覆上,凤眼慵懒的凝视着她。

  “我,我只想让你明白……”锦曦侧过头不敢看他。

  朱棣热热的呼气喷在她颈边,接口道:“让我明白你没有武功照样能欺负我是么?我让你欺负便是,绝不生气,绝无报仇之心!”

  锦曦有些讶异,轻声道:“你明知道结这亲非我所愿。”

  “结这亲非你所愿,却是我之所愿!”

  锦曦抬眼看去,朱棣收起了嬉笑,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她一红,用手撑着他的胸道:“王爷自重!”

  “呵呵!你是我的王妃,你让本王如何自重?”朱棣见锦曦脸红如霞,俏丽不可方物,突发奇想问道:“锦曦,你害羞是么?”

  与朱棣贴这么近锦曦实在不习惯之极,又被说中心事,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朱棣伸手捉住送到唇边一吻,轻笑道:“这里打不要紧,打成习惯了,本王的面子往哪儿搁呢?”

  锦曦使劲抽手不管用,气鼓鼓地道:“没面子,你休了我好啦,反正……”反正我也不想嫁你。这句话还未吐出,双唇已被吻住。

  朱棣吻得甚是缠绵,力道不大不小,偏偏不让锦曦有摆脱的机会。见她吃惊的瞪大了眼呆住,朱棣伸手蒙上她的眼晴,轻声呢喃道:“我喜欢你,锦曦,在凤阳我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锦曦脑中白光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到朱棣抬起脸,仍呆呆地望着他。

  “锦曦,是我笨还是你笨?我居然在山中才知道你是女的,白白与你致气。”

  “做我的王妃,我知道你想行侠江湖,你武功若是恢复,我答应不管你。”

  锦曦尤在发呆,朱棣好笑的拍拍她的脸:“起来梳洗,今日我陪你回魏国公府。”说完坐起身,唤侍女进房侍候。

  锦曦收拾停当,脑中迷迷糊糊的。朱棣喝着茶等她打扮好,看了她一眼又笑了起来:“等等,”他站起身伸手把她发间的花簪扶了扶,歪着头瞧了瞧,又掏出一枚玉佩系在她腰间丝绦上:“那次郊外比箭,我舍不得给你,是母妃送我的生辰礼。”

  玉佩是块龙形翡翠,锦曦拿起来瞧了瞧,上面有一行字:“龙行天下。”骇了一跳,忙不迭的想解下。

  朱棣伸手挡住:“当年父皇送给母妃的。”他眼中闪过一丝伤痛,转眼便消散了,牵了她的手走出房,见外面风大寒冷便问道:“送你的火狐大麾呢?”

  锦曦这时才回过神,觉得朱棣就像变了个人,听他提起那件火狐大麾嘴一撇:“我怕狐狸冤魂缠着我。”

  “呵呵,我说着玩的,听你大哥说你极喜欢那只火狐,只身追了去,这才下令去猎的。”

  朱棣的话似冬阳般温柔,锦曦偷眼看去,他的鼻梁原来也很挺,薄唇梭角分明,剑眉入鬓,感觉牵住自己的手大而暖,心中顿时涌起一分甜意。羞涩的低下头笑了。

  上了马车,朱棣也未骑马,亲自搀扶了她陪坐在轿中。

  “你出去!”锦曦有几分不自在。

  朱棣不动:“你习惯就好。”

  锦曦把头转过一边,不敢瞧他。

  朱棣满意的笑了,低低说了句:“一直不知道你怕什么,原来,你最怕羞了。”不待锦曦反应,掀起轿帘上马陪同。

  为什么会这样?锦曦暗暗自己,想起和朱棣相斗,此时竟另有一番甜蜜。她偷偷掀起一角帘子,正对上朱棣含笑的眼晴,那双凤目寒意不在,锦曦缩回手,捂着嘴吃吃的笑了。

  到了魏国公府,朱棣自与魏国公寒暄,锦曦去见母亲。

  徐夫人最是关心闺阁之事,打量了锦曦半天悄声询问。

  “娘,挺好的。”锦曦含糊的回答着,想起朱棣抱着她睡,娇羞之色让徐夫人放了心。

  三天回门,再见自己出阁前住的绣楼,别有一番亲切。珍贝陪了锦曦上楼,嘴快的说:“小姐成亲那天,吓得老爷夫人着急得不行,还好王爷遣尹公子回府传洵说小姐无事,太可怕了。不知道刺客是什么人呢。”

  锦曦笑了笑,第二天入宫,皇上皇后也问及此事,下令务必查个水露石出,燕十七道有线索,也不知道查得怎样了。是什么人想让自己失去武功呢?原从为是朱棣,可与他纵是斗来斗去,也不见他用卑鄙招术。锦曦几日来已想得明白结果已经是这样了,总要往好的方向去想,没有武功再伤心,可天下不会武功的人多了,也一样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何况,如果找到师傅,没准儿还能解去独憔悴的毒。

  “珍贝,你与大哥好么?”

  珍贝脸一红,轻轻摸着小腹:“我有了。”

  “有孩子啦?!”锦曦高兴地笑起来,赶紧拉珍贝坐下:“你怎么不早说?还陪我在园中走这么久,你坐下,我倒茶给你喝。”她随手去拿茶壶,一抹绿意映入眼帘。锦曦心中一跳,拈起一片兰叶。

  难道李景隆半夜还来绣楼么?她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肯定必是李景隆知道她今日回门留下的。他想说什么呢?难不成还想用家人来威胁她?

  她细细地看着兰叶,上面隐隐的几道痕迹。锦曦凝目细看,心突突的跳了起来。她稳稳地倒了杯茶递给珍贝:“今晚我留下,想和你说说话儿。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有侄子了。”

  朱棣听锦曦说要留在魏国公府住一晚,眼睛就盯着锦曦打转。脸上看不出喜怒,只盯着她。

  锦曦心里发虚,硬着头皮道:“我想陪娘一晚。”

  徐夫人不知就是,微笑道:“锦曦就是小孩儿脾气,这嫁出去的女儿,回门就成了,都在南京城里,又不是天远地远瞧不见了。”

  朱棣没有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听到母亲这样说,锦曦大急,她今晚非留在府中不可,眼珠一转撒娇道:“珍贝有孩子了,锦曦有体己话对她说。”

  她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眼朱棣,见他还是不说话,咬咬唇便道:“王爷不肯?”

  “嗯。”朱棣见她眼珠乌漆漆转个不停,想笑又忍住,心里又总结了一句,锦曦心虚时就会这样。他不想逼她太紧,但又想看她会怎么办,沉住气等着。

  锦曦听到朱棣说不肯,嘴翘了翘,顾不得父母在堂,侧过头气道:“难道嫁入王府连在家住一晚都不行么?”

  “锦曦!”徐达很疑惑,出生呵斥她,看向朱棣时却又满面堆笑,“王爷,锦曦从山上回府两年便嫁了,不舍也是有的……”他不知道锦曦为什么这样想留在家里,以为是和朱棣相处不快,心里始终还是想着女儿的。

  朱棣听到徐达出声,轻轻笑了,他拉住锦曦的手柔声道:“明日我来接你。”

  准了?锦曦大喜,眉开眼笑。却忽略了朱棣眼中闪过的算计。

  除了魏国公府,朱棣对锦曦笑笑:“天冷,回去吧。明日等我。”

  锦曦目送朱棣离开,长舒一口气。不知为何,她对朱棣隐瞒,有点心虚,总感觉朱棣的目光浅浅一瞥看破心事似的。

  她与父母寒暄到天黑,独自回到绣楼休息。锦曦笑着对父母说:“虽别三日,却甚为想念家中,今日回府,想再在绣楼住上一晚。”

  徐达与夫人没有察觉丝毫异样,徐辉祖不在府中,锦曦想,今晚李景隆一定会出现。她点着烛火,砌了一壶香茶静静的等候。

  子时刚过,门外悄然出现一道人影,极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李公子几时这般有礼了?平时不是爱走窗户的么?”锦曦静静地说道,想起兰叶上独憔悴三字,一颗心怦怦急跳,如果不是李景隆下的毒,便是他有解药。

  她想起被大哥下药失去内功的时候也是李景隆解的毒,不论是哪一个答案,她都要留下来探明真相。

  李景隆闪身而进,一挥手灭了烛火:“我想与锦曦安静地呆一会儿,不想被人打扰。”

  “我都忘了,李公子出现必是月夜清辉,见不得丝毫亮堂的。”锦曦讽刺的说道。

  李景隆跨前一步,伸手抓住锦曦手腕。

  “放手!”锦曦使劲一摔,手腕巨痛,她怒目而视,“别忘了,我是燕王妃!”

  “哼!”李景隆用力将她拉进怀中,扣住她的下巴抬起,“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啪!”锦曦用力挥出一掌,指着李景隆骂道,“你休想,你纵是下毒废我武功,我也不屑于你!”

  李景隆目中阴郁更深,突然低低笑了:“锦曦,我就是喜欢你的性子,你怎么这么聪明,就知道毒是我下的呢?不是还不能肯定么?”

  锦曦冷冷地看着他:“你留下兰叶今夜来此,是想告诉我,你能解我的毒么?”

  “呵呵,本来是的。”李景隆心情大好,心道,朱棣,你真是帮我大忙了。

  “你走吧,我知道是你,刺客当场自尽,死的干净利落,没有证据,现在拿你也无办法,毒,不用你解了,此毒你能解,天下必有解此毒之人。何况……”锦曦嫣然一笑,“何况有燕王在我身边,武功不要也罢。”

  “哦?若你不在意武功,你何必特意留下来?”李景隆现在一点也不着急,他慢慢地逼近锦曦,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锦曦,我怎么会不管你呢?我下毒,不过是不喜欢看到你们洞房花烛罢了,我怎么忍心废你武功呢?今日约你,本就是想为你解毒的。”

  锦曦有些不解的看着李景隆,这个人做事总让她琢磨不透。

  李景隆戏谑地微笑:“锦曦,你眨巴眼睛的时候我就没有提防之心,其实你现在是最危险的。”

  “你想为我解毒?你现在就不担心我与朱棣……”

  “我不担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毒早解了,你的内力无法恢复是朱棣另对你下了化功散。”李景隆淡淡的吐出这句话来。

  他的声音轻柔悦耳,锦曦听入耳中,情不自禁的后退两步,惊恐的看着他,仿佛看一条毒蛇。冬夜的月光映着院中的白雪,渐渐的将寒气带入锦曦的骨子里。她想起朱棣的那个吻,那些温柔缠绵的话语。

  “怎么?受伤了么?”李景隆笑着瞧她,突然神色一变猛然握住锦曦的双肩:“你喜欢他了?”

  “不!”锦曦尖声喊出来,挣脱他退到窗边。

  李景隆冷笑一声,放下一直玉瓶道:“这是解药,锦曦,你仔细想清楚,想害你的究竟是谁。”

  锦曦心头剧震,等到李景隆离开,她才软了下来,想起自己对朱棣居然有了好感,想起今晨朱棣的拥抱,他的浅笑……“原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要报仇,原来,他再凤阳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锦曦埋着头哭了起来。

  她原以为和朱棣之间的过往都是闹性子的打打闹闹,至少光明磊落,也不会放在心上。朱棣亲口说的话犹还在耳边,他说他不会报仇,就算他又给了他一记耳光,他也不着恼。可是现在,锦曦心里一片灰暗,对朱棣才起的好感瞬间变成了仇恨。

  锦曦哭得累了,睁开眼,满室清辉,如霜似雪在楼板上结了浅浅一层。她闭上眼使劲把玉瓶握在手中,两种思想再心中冲撞。是服下解药还是再信朱棣一回。她万分作难,不愿相信李景隆所说,但直觉却告诉她,李景隆没有撒谎。

  她迟疑良久,手指握住玉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在她放开心防之时,居然得知这样的一个消息,锦曦喘了口气,只觉得心悸。

  李景隆下毒在先,朱棣下毒在后,他们,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锦曦摇了摇头,心里一片凄苦。

  她把玉瓶贴身藏好,点燃烛火,对镜自揽,细心临下一幅自画像,像中的锦曦头梳桃心髻,插着阳成公主送的那支红玉镶金点翠攒花步摇,听说阳成与朱棣同为一母所生,今日回门,心里开心特意插了。

  对镜幽幽叹了口气,锦曦小心画下裙衫。今日穿的是鸦青大袖衫,外罩同色比甲,魏紫百褶罗裙。画到腰间所系丝绦,她的手抖了抖,想起朱棣俯身为她系上玉佩那一刻的心驰神摇,满心欢喜,羞涩无言,不觉又落下泪来。

  画像完成,锦曦怔怔望了半响,在留白处题下:“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玉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是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她把画用玉石镇纸压在桌上。想了想,又将李景隆送来的那片兰叶一同压住。看看天已渐亮,锦曦留恋的望了一眼绣楼,打开门走了出去。

  徐达和夫人起来,见侍女们面带喜色,齐声道:“老爷,夫人,请往偏厅用早膳。”

  二人狐疑地走进偏厅,锦曦笑着迎上前来:“给父亲,母亲请安!今日锦曦要回王府了,一早起来为爹娘做早膳。”

  “哦?锦曦亲手做的吗?为父可要好好尝尝。”徐达心里宽慰,锦曦回府两年却从不知道她善厨艺。

  锦曦扶着徐夫人坐下,亲自为她盛了一碗红豆糯米粥,笑着介绍:“这是干丝小笼,蟹黄蒸包,拌蛰丝,还有这个,是女儿今晨收集梅花上的雪制成的雪露虾饺,娘,你尝尝。”

  徐夫人挟起一个虾饺咬了一口,鲜甜无比,笑着拍了拍锦曦的手道:“锦曦一嫁人,真是两个样子呢,燕王有福!”

  徐达呵呵笑了,柔和地对锦曦说道:“以后又不是不能回府,你有了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都盼着你回来逗着玩呢。”

  “好啊,我可喜欢逗他们,小猪似的……”锦曦见徐夫人皱眉赶紧把后半句话说完,“小猪似的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哈哈!锦曦真会说话!”徐达笑得合不拢嘴。

  一名侍从垂手走进报道:“老爷,燕王已前来接王妃了。”

  徐达和夫人笑逐颜开,携了锦曦道:“瞧瞧,当初还不想嫁,瞧瞧燕王多疼你,一早就急着来接你回王府了。”

  锦曦勉强地笑了笑,心里隐隐又有了一点希望,希望李景隆说的全是假的。她对父母福了福道:“锦曦这就回王府了,爹娘保重,勿以锦曦为念!”

  走到前厅,朱棣穿了身绛红长袍,微笑着走上前来,扶住锦曦的腰轻声在她耳边说道:“锦曦,你没睡好,昨晚想我了么?”

  锦曦脸一红,侧脸不肯看他。

  朱棣意味深长的又道:“不想本王,难不成锦曦留在府中与情郎私会?”

  “你说什么?!”锦曦秀眉一挑,面带怒意。

  “呵呵,本王可记得从前的非兰最是大气,怎么?开句玩笑都受不了?”朱棣嘴角一弯,凤目中又闪动着锦曦看不明白的神色。似挑衅似戏谑似伤心,种种情感从他眼中闪过,偏偏那朵笑容像雪里腊梅,开尽颜色,灿烂之极。

  锦曦久久注视着那双眼睛,薄薄的眼皮,勾子一样狭长入鬓,极尽魅惑。她低低自语:“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眼神,在心里藏住那么多事呢?”

  “什么?”

  她说的极轻,像一声叹息飘过,朱棣没听明白,也没有在意,告辞徐达与夫人,便搂着锦曦上了马车。这次他没有骑马,坐进了车轿里。

  锦曦盘算着回去好好问他,心中有事,不想搭理。朱棣也不说话,倚在软榻中盯着她看,他耐心很好,昨晚伊白衣守在魏国公府外守到一青衣蒙面人潜入后院,看到锦曦绣楼有灯影一闪映出两个人影,锦曦留下来原来是为了与人私会!

  伊白衣道来人武功奇高,竟跟丢了。朱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堂堂燕王妃,居然借回门之即与人私会绣楼!来人不管是不是下毒之人,就锦曦隐瞒此事,就够他光火。

  朱棣想到此处,伸手就捞起锦曦坐在自己身上。不等她挣扎,手撑住她的后脑狠狠吻了下去。

  锦曦困在他怀中,又在车轿内,不敢弄出声响,只闭紧了牙关不让他进入。

  朱棣哼了一声,手在她腰间一捏,锦曦吃痒不过,才一张嘴,朱棣已大模大样的吻得深了,他反复蹂躏着她的红唇,辗转吸吮,直至锦曦呼吸不畅,软软的倚在他怀里。“我想你,锦曦,我一日也不愿让你离开我身边。”

  温柔的情话像一把刀凌迟着锦曦,她再也受不了,泪眼蒙眬地望着他轻声道:“我没武功了,你能让我恢复武功吗?”

  她的神情是这样凄楚,双眸带着一丝希望企盼的看着他,锦曦想听到他说一声好,想听到朱棣告诉她,只不过是在和她致气,逗逗她罢了。

  “呵呵,没有武功就这么难过么?我会保护你,锦曦。”朱棣深深地看着她,让她恢复武功,她就可以随意去见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她会跑得无影无踪,让他找不着她,让他控制不了她。朱棣转动了心思,打消了还她武功的念头。

  锦曦低下头,两滴泪落下,她哽咽道:“王爷,这独憔悴的毒真的不能解么?”

  “本王会遍寻神医找到解毒良方,恢复你的武功。”朱棣温言劝道,搂着锦曦淡淡地笑了:“怎么?锦曦怀疑我?”

  “不是我怀疑你,是你不说实话,难道独憔悴的毒没有解除么?”锦曦慢慢的说道。

  朱棣手僵了僵,一字一句地问道:“昨晚你见的神秘人告诉你的么?是谁?毒是他下的?为什么又要前来告诉你?”

  锦曦想离开他的怀抱,朱棣双臂一紧厉声喝道:“是谁?你瞒着本王去见的人是何人?!”

  “你以为我是不守妇道么?问得这般理直气壮!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锦曦气愤之极。

  说话间已到了王府,朱棣不管不顾抱了锦曦下了马车走进府中。锦曦羞愤之极,把脸埋在他胸间不敢见人。

  进了来燕阁朱棣放下锦曦沉着脸道:“看来有必要好好和你谈谈了。”

  “你既然解了独憔悴为何又要对我用化功散?”

  “来人为何想废你武功?本王新婚之夜传出话去说伊白衣已解你所中之毒,并无大碍,就猜他必会去找你。你以为,你神色犹豫之时,本王会瞧不出吗?早叫伊白衣和燕卫侯在魏国公府外,可惜却叫他逃了……锦曦,你真叫本王失望!告诉我,是谁?来见你的人是谁?!”

  朱棣想到锦曦居然知道却不告诉他就气,面如寒冰狠狠地瞪着她。

  “你解了独憔悴,又给我下了化功散,是因为不想让下毒之人觉察么?”

  朱棣不想让下毒之人觉察,想引出幕后之人,又何尝不是想借机欺负一番锦曦,免得她急起来开打自己又赢不了。听锦曦这般问,那点心思无论如何是不想让她知晓的。

  他侧过头冷冷说道:“知道就好!”

  锦曦心里一空,一股喜悦从心底里泛起来,她嫣然一笑:“那人已露痕迹,你可以解了化功散还我武功了。”

  “不行!”

  “什么?”

  朱棣慢吞吞地说道:“本王还是觉得你没有武功的好。告诉我,那人是谁?敢破坏燕王娶妃,胆子不小,究竟是何人?”

  锦曦猛的明白了,笑容凝固在脸上:“为什么要对我下化功散?为什么不在解毒之后对我说明原委,我自会配合引出下毒之人!原来……原来你所说的话全是虚言,你,你心里念念不忘往日受我折辱之仇!呵,下毒之人怕是遂了你的心愿吧?朱棣,你睚眦必报,枉我……枉我还……你出去!”

  朱棣见她护着那人,始终不肯吐露实情,怒气越来越重。“来人!给我看住燕王妃,不准她出这房门半步!锦曦,你想明白,我才是你的夫婿!你,你居然袒护那个对你下毒,坏我大婚喜事之人!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出这里吧!”说完拂袖而去。

  朱棣不肯给她解药,还下令禁足,锦曦望着他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摸出玉瓶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吃了解药受李景隆恩惠,中他离间之计,可是不服解药,武功便不能恢复,只能受朱棣的气。她心中委实难决,想起朱棣的专横霸道,一咬牙服下了解药。

  片刻之后,丹田热气上扬,锦曦缓缓导运内力,惊喜的发现武功已经恢复,她并不动声色,就想这样和朱棣耗下去。

  子时时分,她突然听到门响,难道李景隆敢来高手如云守护森严的燕王府?锦曦坐起身喝问道:“谁?”

  “嘘!”燕十七一身劲装悄如狸猫般出现,“锦曦,听说王爷不让你出房门半步,我来瞧瞧你。”

  燕十七怜惜地瞧着她。锦曦眼圈一红,委屈地喊了声:“十七哥!”

  燕十七轻叹了口气,眼晴在黑夜里褶褶生辉:“锦曦,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我,我想过,你若在王府过得好,我便做你的护卫,你若过得不好,想离开,我就带你走。”

  从大婚到现在,短短几日锦曦先有中毒失去武功的伤心,再有李景隆毒蛇般的挑唆,朱棣对她从温言好语到冷言冷色,锦曦何尝经历过这些,听了燕十七的话,心中才渐渐有了暖意。

  她感激地看着燕十七道:“十七哥,我呆在王府很闷,想出府走走。”

  “好,我带你走。”燕十七当机立断。

  锦曦笑了,脱下华服,换了劲装与燕十七悄然离开了王府。

  刚出府门,二人就瞧到尹白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俩。

  “大哥!”燕十七缓缓拔剑,“我知不是你对手,但是,你不能再阻挡于我。今日我一定要带走锦曦。”

  “王妃,你可曾想过你这一走,王爷会有多伤心么?”

  “师兄,”锦曦已想明白一切,淡淡地笑了,“你是燕王的人,所以你一直帮他。可曾为我想过?明知失去武功对习武之人是多么痛苦的事,你们却忍心这样对我。我信任于他,他却不肯解去化功散之毒。他口口声声对我情深意重,可想过我的感受?如今却反过来怨我有事隐瞒于他。师兄,我决意离开燕王府,你不要挡我。”

  尹白衣有些无奈,低下了头:“对不住,王妃,我还是要带你回去。阿飞,你挡不住我的。”

  燕十七沉声道:“挡不住也要挡,大哥,出招吧!”

  “慢!”锦曦笑得很狡猾,手一翻亮出一柄匕首,“带我的尸体回去?”

  “锦曦!”尹白衣头开始痛起来,他管不住锦曦只能对燕十七开吼,“你可知道拐带王妃是什么罪名?”

  “我没有拐带她,我只是做一个护卫,陪王妃出去散散心罢了。”燕十七明白锦曦的意思,脸上笑容顿现。

  尹白衣恳切道:“锦曦,王爷也有骄傲,你可知道,你中毒之时他守了你一夜!”

  锦曦脸一红,想起第二日床榻凌乱的样子,朱棣温柔的样子又在脑中浮现。一时之间她心乱如麻。分不清哪个才是朱棣的真心,哽咽道:“我,只是出府散散心,他居然不让我出房门!师兄,你是他的人也好,是我的师兄也好,我想寻个清静地好好想想。”

  “那晚我个潜入你绣楼之人交过手了,此人武功深不可测,看似一人,其实暗中却带有众多高手护行,锦曦,你为何不肯说出他是何人?”

  能告诉他们是李景隆吗?锦曦想起李景隆的手段打了个寒颤,那是条毒蛇,反复无常猜不透心思。她低声说:“我在绣楼留有东西与王爷,师兄,我想出去散散心,留在府中,又会与王爷争吵相斗。十七哥,你不必护着我,我的武功已经恢复了。你留下吧。”

  “不行!”燕十七一口回绝,星眸神采漾动,“我只会做你的护卫!”

  尹白衣看着他俩终于叹了口气,想起住事,心一软背过了身:“王妃,你几时回府?”

  “三年,三年后我定会回府,那时,朱棣就算休妻,我也认了。”

  “阿飞,你过来,”尹白衣唤过燕十七,轻声对他说了句话,燕十七满脸惊诧,呆立当场。

  尹白衣对锦曦一拱手:“白衣会如实回禀王爷,如何处置,依王爷令吧!”离开前,他突然说道:“锦曦,你的马,我给你牵出来了。”

  锦曦震惊,心头一热喊道:“师兄你……”

  尹白衣平凡无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居然和燕十七的笑容有几分相似,明朗阳光。

  两人默默地看着尹白衣消失在燕王府的方向久久不语。

  “锦曦,你想去哪儿?”燕十七回过头心情复杂的问锦曦

  锦曦脸上神采飞扬:“我想去塞外!蓝天白云,在草原上自由自在!”

  纵然是夜晚,天上所有的星光都疑聚在她脸上,青瓷般的肌肤焕发一层光彩。燕十七柔声道:“十七哥护着你,你想做什么都好。三年,好好珍惜吧。”

  一声马嘶,大黑马奔跑了过来,带着另一匹白马。锦曦和燕十七翻身上马,笑着扬鞭,两骑迅速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听到蹄声得得渐行渐远,街角闪出几道人影,尹白衣陪着朱棣悄然出现。两人望着锦曦和燕十七消失的方问,目光中盛满不舍。

  朱棣站了很久才轻声道:“去把绣楼里的东西取来,对外说王妃身体不适,送至南方调养。”

  “王爷!白衣不解……”

  “本王不想因为她没有了武功走不了而勉强留在王府。终是本王心狠,明知道她若没了武功会伤心欲绝,却难为她。”朱棣没有再说,负手缓缓走在寂静的长街。锦曦,三年,我们便扯平了。三年后你若不回来,我也会捉你回来。

  唇边漾出淡淡的苦涩,朱棣问自己,这个赌值得么?脑中闪过初见锦曦时她马上骑射的英姿,大街上被自己打了一巴掌时红了眼晴的委屈模样。她在凤阳松坡岗上为了救他一脚踹他入水。虽说被逼着做了他的护卫,却是死命护他……惊诧,愤怒,心喜,情动……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凉意,朱棣呵呵笑出声来:“白衣,你说本王这个王妃娶得冤不冤?”

  白衣钦佩的回答:“能得王爷垂爱,王妃之福。”

  朱棣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地想,锦曦,你明白本王的心意吗?他的眉头皱了皱问道:“十七……”

  “白衣已经告诉十七一切。王爷放心。”

  “多情却被无情恼……难为你们兄弟二人了。”朱棣喃喃自语。

  一丝激动从白衣脸上掠过:“能觅明主,白衣之幸,阿飞之幸!”

  回到王府,朱棣了无睡意,他推开来燕阁的门,点燃了烛火,窗台下绣架上那幅骑马射箭图还未完工。朱棣欣赏了会吩咐道:“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再入来燕阁,这里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动,违者杀无赦。”

  第二日,朱棣告之徐达锦曦大婚之日中毒,已经送她去江南寻医解毒去了。同时取回了锦曦留在绣楼的画像与那片兰叶。

  画像中的锦曦穿着燕王妃品级服饰,朱棣有些黯然,难道她也打定主意再不做他的王妃留下的最后一幅肖像吗?他突然留意到锦曦腰间丝绦上自己亲手系上的玉佩,锦曦离开,可是这块玉佩却没有留下。他目中露出狂喜,心中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那片兰叶已经枯萎,上面原有的淡淡划痕早已模糊。锦曦不愿说来人是谁,却留下这片兰叶,是何用意?朱棣细细地观察兰叶,没有什么发现,便有些烦躁。

  锦曦不可能无缘无故留下这片兰叶。大婚之日想废她武功之人必是她所熟悉之人。难道这片兰叶也是对她下手之人留下的?

  朱棣凝视着兰叶良久,吩咐到:“三保,你去打盆水来。”

  他把兰叶浸在水中片刻再捞起,用纸蒙在上面轻轻按压着,兰叶渐渐在纸上形成水痕。朱棣仔细观看,反复比对,屏住呼吸半晌,方长吐出一口气来:“果然是下毒之人。看来锦曦回魏国公府当日是接到这片兰叶才留下来。”

  凤目中闪过锐利与寒意,此人先以此引诱锦曦留在魏国公府,发现她毒已解掉再告诉她中了自己的化功散。锦曦恢复武功自然是服了那人给的解药。

  朱棣狠狠地把纸揉成一团,咬牙切齿道:“好毒的心肠!好缜密的心思!”难怪锦曦知道一切,难怪锦曦听到自己不肯解她的化功散会那么伤心。这人是算准了自己的心思,也算准了锦曦必会伤心。

  是何人想破坏他与锦曦呢?锦曦不肯吐露那人的姓名又是为何呢?朱棣陷入沉思中,脑中飞快的闪过大婚之日众人的面孔。

  太子?秦王?李景隆?朱守谦?

  “锦曦,你口中不说,实则已是告诉本王一切了。”朱棣若有所思的笑了。“三保,传扬开去,本王府中一珍品名兰,号国色天香,花团锦簇,冬日居然怒放,特开赏花宴。”

  三保一呆,小心回禀:“王爷,咱们王府这品兰花冬日如何开花?”

  朱棣似笑非笑地说:“唐朝武则天冬日以绢笼火盆催花早发……本王这盆国色天香自然也能。赏花宴就定在三日之后吧。”

  三保忙应下:“是!王爷……你平常对花草并不喜爱,那盆兰……最多只能说是还活着而已。这赏花宴,不会闹笑话吧?”

  “你只管照本王吩咐去办就是了,本王自有办法请得花仙让兰生机勃勃,花开似锦!呵呵!”朱棣笑逐颜开,他就等着那爱以兰传迅之人前来观兰。

  三保走后,朱棣又唤来燕九,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听得燕九连连点头应声离开。朱棣轻抚过锦曦画像上的脸,喃喃道:“锦曦,你不想开口说必有你的难处,然而……可惜他遇到的是本王!无人再可加害于你,我发誓。”

  第66章 赏花宴

  赏花宴?国色天香开花?讥诮之色从李景隆眼中一闪而过,笑容可掬的对燕王府侍从道:“回禀王爷,景隆准时赴约,现在就迫不及待想一睹名兰芳容了。”

  “王爷还道,他于花草并不放在心上,赏花宴上若兰得知己,拱手送之。”

  “如此多谢你家王爷,不知水有幸能成国色天香得知几人呢。”李景隆感叹一句。目送着侍从离开,他唤来引蝶问道:“国色天香是夏兰,初夏开花,冬日从未有见,你觉得呢?”

  银蝶想也不想便答道:“燕王府的兰若不开花,还开赏花宴,岂不惹出笑话?小的以为此事甚为怪异。”

  李景隆哈哈大笑,朱棣这哪是请人去赏兰,分明就是起了疑心。朱棣以为他会这么笨么?“银蝶,太子殿下样的兰长势如何?”

  银蝶会心一笑:“太子殿下以为那种极为普通的春兰是传说中的银丝蕊兰,东宫之中小心呵护,再过些日子花开吐芳,有了燕王的赏花宴,太子殿下必也会开一个赏兰会了。”

  李景隆惋惜的摇了摇头道:“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卫队美色太过沉迷,不知道燕王的密探查不查得到当日深夜窥视燕王妃的黑衣人是何人。”

  “公子妙计,这等事燕王必能查到。”银蝶机灵的接过李景隆的话。

  主仆二人轻轻地笑了。

  二月春风似剪刀,带着丝丝寒意扑面而来。枝头早春的嫩芽冒出了青绿的一点,春天步子再缓,也一步步逼近了南京城。

  燕王府烟雨楼外新搭起了赏花亭,收罗了早春鲜花,姹紫嫣红,缤纷绚丽。亭外银白色鲛绢相围阻隔寒风。步入其间,触目全是花束,下面竟铺有地龙,画像被暖风一熏香味更重。所有座椅都处在花园锦簇中,旁边又娇俏侍女只着纱罗静立。

  太子初来时眉头一皱,正待斥责朱棣铺张,朱棣拱手笑道:“皇兄不知,此时早已奏请父皇母后,听闻国色天香早春花开,正是我国兴威之征兆,近日赏花宴又别出心裁,将展示的盆花投注卖出,所得音量用于赈济贫穷人家。”

  朱标微笑着摆手示意朱棣勉励:“如此好事,难为四弟了。”

  “臣弟新婚,这主意是锦曦所出,母后向佛之人,甚是心喜,以命人送来贴及一千两,认购早春桃一盆。”朱棣满面春风地说道。

  “呵呵,母后带头,大哥当然也认购,不知那盆早春花开的国色天香标价多少?”朱标想起东宫内的银丝蕊兰,心想若能得到国色天香,一来名好意佳,二来他也起了开赏兰会募捐之意。等到三月春来,兰花吐芳,父皇必定心喜。

  朱棣眼波流转:“大哥原来中意国色天香,听闻李景隆也是爱兰如痴,此兰当让与大哥,就不知景隆会否与大哥标注争抢了。大哥不会介意价高者得,多募些银两与贫穷人家吧?”

  “当然不会,不然,又怎会有投注的乐趣呢。弟妹出的好主意,怎不见弟妹人呢?”朱标丝毫不以为忤,话锋一转把话题带过。

  朱棣神色一黯,低头道:“之所以开这个赏花宴,也是为锦曦祈福,她身子弱,大婚之日中了毒虽然解了,去折腾得够呛,人已送去江南休养医治。”

  朱标心中惊诧,想起锦曦才嫁给朱棣右分开,隐隐有点喜悦。想起锦曦的容貌,心里对那盆国色天香更是心动。

  “王妃身体抱恙?”李景隆略带焦急的声音冒了出来。

  李景隆目光在朱棣脸上打了个转,锦曦抱恙?她是解了化功散走了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心思转动的瞬间,李景隆以轻声对银蝶吩咐道:“今日燕王赏花宴,去把府中的银丝蕊兰送来添景!”

  朱标听闻,眉一展:“东宫之中的银丝蕊长势甚好,不知曹国公府的如何。”

  银丝蕊?朱棣马上想起锦曦留下的那片兰叶,虽已枯萎,仍能清楚认出叶片上根根银丝。凤目中闪过一丝得意,瞬间便已消失,看上去温和无害。

  等到人齐,盆花在俏侍端捧中陆续展示。听说皇后出一千两人购早春桃,南京城中被邀请名士贵人纷纷解囊投注,一盆矮枝红梅竟出价到三千两。片刻之间,属石盆鲜花已有其主,纷纷摆在主人面前,获得之人平添得意。

  然后丝竹声起,歌舞进献。酒酣耳热之时,亲王突然笑了:“我说四弟,你就别卖关子了,早些把那盆国色天香抬出来大家开开眼吧,我这般清淡之人也按捺不住了呀!”

  笑声四起,朱棣凤目一转,满意地瞧到众人脸上的期盼之色,轻拍了两下手掌。只见两名身着粉红纱罗的侍女轻步移出,手中抬着一个描金朱漆大盘,上面搭了个纱笼,隐约露出兰之抽茎绿叶,叶高两尺,甚是茂威。

  朱棣站起身来朗声道:“这盆国色天香原是夏兰,却早春花开似锦,早春春寒,不得已以纱笼罩之,若想一睹芳容,清鲜投注,为有得主才能独享之。”

  李景隆暗暗咒骂朱棣出的主意,若是投不到,就看不了。她爱兰如痴,若是瞧到了国色天香花开说不定也就算了,偏偏不让看,不由心痒难耐。

  太子悠然自得,觉得这主意甚好,如果自己投得,奇货可居,少一人瞧到也是得意之事。

  朱棣规矩一出,下面众说纷纭,已有人说道:“燕王此举可是让我等失望了。可否轻启纱笼,一眼便可。”

  众人随声附和。李景隆笑道:“太子若是有意投注国色天香,我等只能拱手相让。不过,能瞧上一眼也心满意足。”

  朱棣面带为难之色,沉思片刻豪爽的说道:“这样,夏兰早开花,怕是不能在寒风中久放,片刻露相也没关系。”

  说着亲自走到兰花旁,小心翼翼揭开沙幕。

  只见白玉盆中几苗兰叶亭亭玉立,绿叶丝丝黄金般的线条从叶尖勾到叶根。中间冒出三剑花蕊,花开魏紫,雍容华贵。

  太子大声道:“这不是银丝蕊么?不是国色天香!”

  众人一片哗然。朱棣脸色一变,抬手将纱笼全部揭开,吃惊地问道:“银丝蕊?不是国色天香?”

  “东宫之中,有十盆银丝蕊,只是还未开花,银丝蕊是春兰,三月底花开,花期可长至夏初。决不会错!”太子肯定地说道。

  朱棣面如寒冰,咬牙切齿喊道:“燕三!那个花农人呢?竟敢这般欺骗本王,让本王险些犯下欺君大罪,打开赏花宴丢脸到家,给我家法伺候!”

  燕三应下,过了会儿急急奔进道:“王爷,花农已潜逃!属下已派人前去捉拿!”

  这是银蝶正捧着一盆银丝蕊近来,叶片也有丝丝黄金线,不同的是这盆银丝蕊叶片上的黄丝略粗,一叶上仅得一根丝,品相端庄,中间也冒出了花箭,尚未开花,却能明显看到将来花开色泽碧绿。

  李景隆叹了口气道:“这才是真正的正品银丝蕊,又名金玉良缘。其花似绿玉,其叶有黄金线条相衬。”他忍住笑,在朱棣揭开沙幕时便对眼前这幕戏了然于胸。朱棣果然如他所料,必定想找出下毒于锦曦之人,很不巧,太子自是嫌疑最大。

  太子吃惊地上前细看,想起自己爱若珍宝的兰,指着朱棣那盆问道:“那此兰又是什么?”

  “这不过是普通的春兰罢了,只不过,向来长在云南山区,少有传到此处,所以常被误以为是银丝蕊。虽然看上去华贵,可这魏紫……红得不正,紫得不透,红配绿为俗,紫配绿为无品,所以不能登大雅之堂。东宫怎么会误以为此兰是银丝蕊呢?何人这般大胆,竟敢戏弄太子?”李景隆露出疑惑的神情。

  朱标再好的涵养也起得不轻,玉面带寒道:“原始有人以珍兰名义线上,骗得本太子好苦!哼!”

  朱棣也跟着叹了口气:“算了,此兰本王以五千辆标下,为贫苦人尽份心,也不枉此赏花宴了。”

  众人见风使舵,明明一个大笑话,却半点不敢拿募捐之事开玩笑,纷纷附和道燕王心胸宽广。

  不等赏花宴完,太子心情不佳另认注六千两买了盆花现行告辞。

  李景隆的银丝蕊倒成了大热门,为南京衣富商出价一万两买下,宾主皆欢。

  宴后,朱棣看着那盆出兰面带笑容。尹白衣陪侍在旁为笑道:“王爷好计策,原来是太子殿下。”

  朱棣随手拈起桌上干枯的蓝花悠然道:“非也,本王决定是李景隆!只不过,曾送过兰花给锦曦的,却是太子!”

  尹白衣有些不解。朱棣转动了下那枝枯兰:“锦曦房中书页里有三枝兰,两枝春兰,一枝素翠红轮莲瓣兰。前者太子视若珍宝,徐辉祖祥把锦曦献给太子,所以太子对锦曦态度不一样,一早知道谢非兰就是锦曦,才会赐她东宫行走的玉佩。太子把这春兰看成是银丝蕊,必定心喜它的名字——金玉良缘。而素翠红轮莲瓣兰整座南京城只有李景隆才有。”

  “李景隆意在让王爷误会太子下毒?!”

  “说对了,不然,他怎么会捧出真正的银丝蕊呢?他生怕本王不知道,偏偏这般心急露出马脚。以本王对他的了解,他这般爱兰之人,若是得知东宫之中有十盆一丝蕊,还不动心?那片传讯的兰叶,也正是他故意留的后手!本王原对蓝不了解,就对锦曦留下的兰叶然本王想起去东宫时看到的兰花。”朱棣缓缓地说出详情。

  尹白衣佩服之至,轻声问道:“既然知是李景隆,王爷打算怎么办呢?”

  “李景隆一向以浮郎外表迷惑于人,本王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近日方才肯定他另有面目,船划下去,给我盯紧了。本王要知晓李景岭的一举一动!切记,它隐藏这么深,不可小觑!”

  “是!”尹白衣应下,由迟疑道,“他知道王妃不再王府,那王妃……”

  “十七一直有消息传来,她不会有事。”朱棣想起锦曦负气而走,明知有燕十七保护她,心里仍不免惦记。嘴角微微露出讽刺,“她还小,总会长大了。三年,就三年吧。”

  第67章 从军(—)

  洪武九年春正月,中山侯汤和,颍川候友德,都督会事蓝玉、王弼,中枢右丞丁玉,备边延安。

  锦曦与燕十七原打算出北平往草原,出了南京又改变了主意。锦曦听闻战事,想起父亲威武,竟想去从军。

  燕十七百般劝阻,锦曦只是笑笑道:“十七,难得这般自由,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汤和叔叔只闻名从未见面,父亲常道他打仗勇猛的很,锦曦学武以来一直未有施展抱负的机会,这次皇上屯军延安,正是大好机会,反正那里的人都不认识我。”在山上学艺十年,好不容易有施展才艺的机会,她那肯放过。游山玩水总有厌烦的时候,还不如从军杀敌来得痛快!

  燕十七满面愁容,瞧着锦曦说不出话来,魏国公府的千金,燕王妃,居然想去从军。他摇了摇头:“锦曦,战场非儿戏,若身份暴露……”

  "你不说我不说,怎么会暴露?当年皇后娘娘跟随皇上南征北战,军中也不能说没有女人。况且,我才十五,还是天足,男装扮相不容易分辨,我意已决!十七哥若不愿意与锦曦一起,锦曦绝不勉强!”锦曦笑意盈盈,说是不勉强燕十七,对他的心思十拿九稳。

  燕十七想起大哥尹白衣临行前在耳边轻声道:“燕王灭奸贼满门,重修父母坟茔。”他叹了口气,此等大恩,难怪大哥事事以燕王为重。且燕王许大哥白衣身份,纳入帐下,终有一日会有机会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尹白衣嘱他投奔太子时并未告知实情,这是说明,不外也怕他情系锦曦,有负于燕王吧。燕十七嘴里发苦,继而黯然。大哥没有说错,今日的锦曦是堂堂的王妃,他只求能陪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他与她之间在无可能。

  “十七!”锦曦见燕十七沉默不语便唤了他一声。若是他实在不肯,锦曦暗想,那就只好一意孤行,随燕十七跟不跟了。

  燕十七叹气,苦着脸道:“锦曦,你别忘了,你是燕王妃,事关皇家体面……”紧系若是游山玩水倒也罢了,她居然要从军!燕十七觉得头痛,军中规矩森严,若犯了什么军令,这让他如何交差?暴露锦曦身份,岂不是扰乱军营?

  “十七哥,从今日起,我就叫吕西,你的弟弟,你恢复本名吧,大哥!”

  这声大哥喊出,燕十七背僵了僵,星眸中露出一丝犹豫,想起燕王大恩勉强露出了笑容:“大哥终是要护你一生一世的,走吧,从军便从军,不过去打个面具戴着,不可摘下,要是出了状况,咱们就跑路,以咱们的武功相信军中无人拦得住,这样,也免了身份暴露的后患。”

  锦曦大喜,觉得燕十七说的在理,扬手抽了大黑马一鞭,大呼道:“驭剑!咱们战场杀敌去!”

  初春大道上,嫩绿春机勃勃,燕十七笑看着锦曦意气风发,劲装干练,感叹她人如其名,聚集了所有的阳光和希望,他策马追了上去。这一刻,他把太子命令,燕王命令远远的抛在脑后,只固守着一个信念,护着她。别的什么也不在意了。

  中山侯汤和是一个红圆脸,肩背宽厚,中等个子的中年人。听闻有人前来投军指名点姓要见他,心中好奇,但让近卫带进来人。

  燕十七与锦曦走进帅府大厅,两边近卫紧装甲胄分明刀鞘鲜明,威严之气凛然而生。两人近得堂前,拱手行礼:“吕西吕飞见过侯爷!”

  “抬起头来!”汤和温言道。

  两人一抬头,汤和一愣,吕飞高大英挺,吕西瘦小,面上覆着一个银色面具,露出的半张脸肤色晶莹,红唇似樱。

  “吕西为何遮住本来面目?”汤和迟疑,随即冷笑,“不敢以本来面目示人,也敢前来从军?如此不磊落的鼠辈给我出去!”

  两名近侍闻言走了出来,一左一右便去拉锦曦的胳膊。锦曦气沉丹田,两名身形高大的近卫竟拉她不动。

  锦曦轻施巧劲甩开两名近卫,抱拳一礼朗声道:“传闻侯爷知人善用,怎么也以貌取人?!吕西男生女相,面容过于柔美,古有兰陵王以面具遮掩真实面目,却能使敌人闻风丧胆,吕西效仿之。”

  汤和见她有几分本事,听其言之有理,大明建国数年,周边战事不断,军中正需人才。沉吟片刻问道:“你二人有何本事?敢如此嚣张?”

  “回侯爷,我兄弟二人本是猎户,巧遇良师学得武功,想投在侯爷帐下建军功以荫子孙。吕飞善山地作战,使一手剑法,我兄弟吕西能开三百石铁弓,五百步内箭无虚发。”燕十七不卑不亢,一身气度让汤和生了几分爱才之意。

  他看向吕西,微皱了皱眉道:“五百步内箭无虚发?我瞧吕西小兄弟瘦小精干真能开三百石硬弓?”

  锦曦抿嘴笑了笑:“侯爷一试便知。”

  “好,若真是如此,我便准你二人投入军中效力!”汤和离开帅座,引着二人来到教场。五百步外安好箭垛,教场内军士齐齐擂鼓助威。

  锦曦不慌不忙抽出三支箭,轻松拉开三百石大弓,弓如满月,只听得一声弦响,三箭齐发,似流星飞射而出。

  燕十七好笑地看着她抬起下巴得意非凡的样子,宠溺的笑了。

  军士飞快扛来箭垛,只见三箭同中红心,于正中排成品字形。汤和呵呵笑了起来,大掌猛的拍在锦曦身上:“好箭法!就留在本帅身边做近卫吧!”

  “侯爷,我兄弟二人投军希望前任前锋,阵前杀敌!”锦曦想近卫有么好玩的,还是做前锋好。

  汤和竖起了大拇指赞到:“年轻人有勇气,本帅便封你兄弟二人为前锋营左右副裨将!这就去蓝玉将军前锋营帐!”

  燕十七与锦曦大喜,抱拳齐声道:“多谢侯爷提携。”

  当下便去前锋营帐报道领了军服穿戴一新。锦曦个头虽小,换上军服后却凭添英气,喜滋滋地问燕十七:“大哥,我这样子,父亲肯定喜欢,但是朱棣就要气吐血啦,哈哈!”

  燕十七轻叹一声,给她整了整衣冠:“是啊,王爷若知王妃居然当了前锋营副裨将,不吐血都奇怪。锦曦,军中讲军令,你若是玩腻了,咱们就走。”

  “大哥,一仗未打,我怎么会腻?我就想像父亲一样威风凛凛,现在大好机会,我怎么舍得放弃?!”

  燕十七有几分明了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还再生王爷的气么?战场可不是儿戏。“

  锦曦低下头讷讷道:“我不是生他的气,我,我就是知道战场上没有武功,也就是一样能杀敌的,等我做了将军,我回去,哼,看他还敢废我武功要挟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分明带着小儿女的娇嗔,燕十七张了张嘴想提醒她,心底里又极不愿意捅破这层纸。黯然地转开脸去,心中有个声音在轻轻对他说,锦曦其实是在意燕王的。

  “大哥,你怎么啦?”锦曦见他不吭声,嘴抿成一条薄线木立着,便扯了扯他的衣袖。

  燕十七回过神来安慰地笑道:“没什么想锦曦做将军的威风样子呢。”

  锦曦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手一挥,大气地说道:“会的,一定会!”

  军营的第一夜,锦曦便睡不着了,营帐里居然是四个副裨将睡在一起. 尽管铺位选在最边上,一座营帐里睡了三个大男人她还是不习惯,便悄悄地起身出去。

  她一动燕十七便惊觉,眉头紧锁,恨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事。锦曦毕竟是魏国公千金,燕王正妃,她怎么习惯得了军营生活,这事以后若传扬开去,声名受损,燕王如何还能要她?他沉思良久,也起身出了营帐,见锦曦楞楞站在帐前木栅处,燕十七走过去给她披上袍子轻声道:“不习惯么?”

  锦曦尴尬地侧过脸:“没呢,我睡不着而已,十七哥你睡去吧,我想独自呆会。”

  燕十七没有回营帐,他估计锦曦也绝不会回营帐去睡,转身趁她不注意,离开营盘悄悄潜入帅府。

  “为何深夜蒙面来此?”汤和久经沙场面无惊惧,沉声问道。

  “侯爷好胆识!”燕十七解下蒙面恭敬地说道:“在下吕飞,现为燕王府燕卫,王爷赐名十七。”

  汤和蹭地站起来:“为何要化名前来投军?”

  燕十七打定了主意,笑道:“听闻侯爷与魏国公是八拜之交,如今十七有一难题……“他轻声将锦曦想学父沙场杀敌私出燕王府投军一事告知了汤和。

  汤和“扑哧”笑了,原本红润的脸因为放声大笑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哈哈!竟有此事!我道小女已近顽劣,没想天德兄之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哈哈!”

  “侯爷!我不能离开王妃太久,可不能让她在军中久留,这以后传扬开去,燕王颜面无存那!”燕十七见汤和大笑,放下一半的心,若是汤和驱逐锦曦,不收留于她,锦曦便不能从军了吧。

  汤和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皇上令我备边,是防止元朝余孽作乱,三月皇上将令秦、晋、燕、吴、楚、齐等王治兵凤阳。这样,你二人便持我手令前去,以协助燕王治兵为由将世侄女送到她夫君身边了。”

  燕十七一呆:“王妃怎会愿意?”

  “她既然投军,自然要遵军令,我让她威风凛凛去助燕王治军,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这是军令啊!她若不遵,我自然便无理由留她。”汤和笑得像狐狸。

  “侯爷妙计,十七佩服,这就转告王爷!”燕十七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浑身轻松。

  汤和想了想笑道:“且慢,你就不用去了,你不可告知你家王爷,好歹也不能让我的世侄女吃亏不是?”

  燕十七眉一挑:“侯爷肯如此信我?”

  汤和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你若是告知你家王爷,我的世侄女投军来了,燕王岂肯坐视不理?要知道军中龙蛇混杂,他的王妃与一帮士卒吃喝在一起,他的脸往哪儿搁?你既然不敢告诉他,自然现在也可以不告诉他。”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燕十七感叹了一声,抱拳行礼道:“多谢侯爷设想周全,十七替我家王爷多谢侯爷对王妃的照顾之情了。”他转身离开帅府,出门前突笑着扔下一句,“十七也很想和侯爷一样,看看王妃如何治军的,呵呵。”

  汤和忍不住笑,挥笔写下一封信,想了想,又重新写了一封,他喃喃道:“一个副裨将显然管不住燕王,还是虎翼将军好。世侄女,让你当个将军,这下够威风吧?嘿嘿,虎翼,母老虎……”他低声笑了起来。

  第68章

  “去凤阳帮燕王治军?!”锦曦惊疑地看着持汤和手令的蓝玉。

  “侯爷的手令在此!令你二人今日启程,此事已上报兵部。不得有误!”蓝玉板着脸一丝不苟。

  锦曦一夜未眠,天人交战一晚,终于决定克服心理障碍,不拘小节习惯军营生活,没想到第二日便接到着这样的军令。

  “锦曦,侯爷给你的可是将军称谓,你有面具掩饰,若王爷瞧不出,岂不是....”燕十七坏坏地出主意。

  锦曦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你在身边,他会不知道?估计师兄也会跟着朱棣去凤阳,会看不出来?”

  燕十七嘿嘿笑了:“锦曦,好歹你唤我一声大哥,到了凤阳,我乔装隐在城中就是了,你一人前去。侯爷军令上只写有你一人名字呢。我帮人帮到底。你若不肯服从侯爷军令,我们还是游山玩水去。”

  是以虎翼将军的样子见朱棣,还是放弃从军游走江湖?锦曦矛盾起来。

  燕十七一心想带她回到朱棣身边,见她犹豫赶紧煽风点火:“王爷认不出你来,你扛了个将军名头,多微风啊!”

  锦曦想想也觉得好玩,朱棣认她不出,在他面前可尽显威风。她嘿嘿笑了:“大哥,先说好,若是你漏了机关,我就不睬你!”

  只要你回到燕王身边....燕十七有些黯然。他甩甩头把心里泛起的那丝隐痛抛开,露出灿烂的笑容:“走吧。”

  从延安到凤阳,两人不赶路,走走停停,到凤阳时正好三月中旬。锦曦戴上面具东瞧瞧西瞧瞧还是有几分紧张,缠着燕十七问:“能认出来么?”

  燕十七上下一打量。军服改变了锦曦的气质,掩饰掉她女儿身的柔媚,只是,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依然玲珑精致,加上声音,他叹了口气,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把这个先戴脸上。”

  “多不舒服!”锦曦嘀咕着,知道这时个好办法,弄好后再看看,镜子里那张脸。肤色暗淡,还带着几颗麻子,朱棣肯定认不出她来,便咯咯笑了。

  燕十七租了个偏院住下了,和锦曦约好暗号,目送着他雄赳赳地走向皇城。

  秦,晋,燕,吴,楚,齐王治兵凤阳,其中以秦王为首,各王分治三千军士,以三月为限,三月后校场大比,上奏天听。

  燕王分得三千军士校场点兵完毕一瞧,这些士兵参差不齐,看就看诸王分得士兵,同样情形。起点相同,如何生出?士兵弱质,三个月就能全面提高?众位兄弟均卯足了劲,不至于败得一塌糊涂,要夺胜也有难度,他有些怀疑,有斗志十足。喝令明日起众军士校场点卯,回了皇城。

  这时锦曦第二次进中都皇城,心里有了准备,不再张皇惊奇。他站在殿中等燕王借鉴,寻思若是白衣在场,会不会将她当场戳穿,心里不免有点紧张。

  “汤侯爷亲荐,吕将军来助本王,实朱棣之幸!”朱棣顺手把文书递给白衣。

  他打量着锦曦,总觉得吕西似曾相识,但锦曦压低了嗓音,面具外的半张脸着实难看。“吕将军战场杀敌戴着面具,现在可揭下让本王一观?”

  揭下紧着的一口气,庆幸自己听了燕十七的话,她沉住气揭下面具又迅速覆上:“幼时胎记,实为不雅,王爷惊了!”

  朱棣面沉如水,却笑道:“大丈夫安能以貌取人!吕将军习惯戴着面具。本王不予勉强。如今六王凤阳治兵,分得军士不是新兵便是体弱之人,三月后大比,不知吕将军可有计谋为本王分忧?”

  “吕西得侯爷令相助燕王,有一条件,不知王爷....”

  “但说无妨!”

  锦曦刻意无视白衣探寻的颜色,鼓足勇气道:“治军有三册,一侧为得其心。古有云:得众而不得其心,则与独行者同实。三千军士着先得归心抱团。二策为知己知彼,孙子《谋攻篇》中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王爷若想在六王中胜出,就必须要知道其他王爷手中军士及练兵的情况。然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防范我方军情被刺探。兵因敌而制胜就是这种道理。三策为正军纪,所谓用兵之法,教戒为先,军纪不明,难以服众。”

  朱棣眼中露出惊奇,白衣凝视着锦曦眉头一皱看向朱棣。两人目光一碰都觉得这位虎翼将军肚中还有点东西,朱棣笑着拱手请教:“吕将军的条件是什么?”

  “如果王爷请我治军,首先,当众拜帅授印!其次,若王爷不遵守军纪,同样军法行事。”锦曦大胆的道。一句话要了燕王的兵权,想想让他三拜请将,日后....锦曦嘴边掠过得意的笑容。朱棣沉着脸盯着锦曦,觉得她的眼睛贼亮。他素有容人的度量,嘴角一弯:“要本王当众拜授印并无不可,本王理当身先士卒,以正军风军纪,只不过....三月后若不能胜出,吕将军对本王如何交待?”

  话风一转,把难题扔给了锦曦,意思是我做到这份上了,你若不能取胜,总要给本王一个交待。

  锦曦坦然自若:“若是王爷应允之事做到,吕西不能胜出,愿受一百军棍。”

  朱棣摇了摇头:“这倒不用,若吕将军败了,自当回归汤候爷本部,胜了便于本王账下听令!”如果这个吕西只是纸上谈兵,回到汤和帐下,汤和自然没面子会处置于她,若是胜了,自己手下又多一得力大将,何乐而不为。

  “好,吕西这便于王爷同立军令状!”锦曦贼笑,想起燕十七的话,败了就三十六计走为上。她险些笑出声来。

  两人在军令状上画押时,朱棣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愣了愣,香味又没了。他摇了摇头,只道自己感觉错了。

  吕西告退后,朱棣看着墨汁淋漓的军令状,总觉得有些不妥。

  “王爷,白衣这就遣人去汤侯爷处打探。”尹白衣微笑。

  “白衣,其实吕西说得第三策你也明白的,不是么?”朱棣淡淡地说道,回转身眼神锐利地看着白衣,“你只是对让本王亲自做表率犹豫不决,所以踌躇?”

  “王爷,其实您也早想到了,不过,吕西来的正是时候,让他做,比王爷自己做的好。”尹白衣没有否认。

  “去吧,早些探明回报,还有....快两月了,十七没有消息来。”朱棣也没有回应白衣的话,眉心聚集一抹焦虑。

  “白衣明白,王爷请放心,若是十七....白衣知道该怎么做。”

  朱棣负手静静的思考,白衣如果不是忠心耿耿,他没准儿会杀了他。三千军士对他而言治军不是难事。难得是若果得胜,又不让自己锋芒太过。有了吕西这只出头鸟...朱棣凤目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神色。

  随即眉宇间又笼上愁思,父王加强各王府亲卫,燕王府亲卫已达三千六百人。此时又分令六王凤阳治军,明摆着是要自己的儿子分掉开国诸将手中兵权,用自家人守卫江山。想起和太子争娶锦曦之事,将来就算远在封地,太子登基,他不会报复夺妻之恨?自己承诺安守本分,可是帝王心意难测....还有个李景隆,深藏不露,他又帮哪方呢?朱棣想起太子讥讽母妃,目中涌出恨意。

  父皇一直宠他,只因为太子居长,便把江山给了他。六王治军均野心勃勃,争相想在父皇面前邀宠。事情明摆着,诸王分治一方,是否心中都服太子就说不准了,若此次得胜,朝中分权一事便占起手,将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楚,只能把能争的兵权夺在手中方能安心。

  就算避安封地,也绝不任人宰割!他一圈狠狠击在书案上,下定了决心。

  第69章

  三月春至,杨柳技头上绽出万千绿枝。都说春意盎然,鳯阳这一年的春天格外知趣,早早的染绿了山野,草木蓬蓬勃勃地在水患後肆意生长。鳯阳的灾情已经过去,朝廷重赈着贪墨的查处一一落到实处,这让淮中淮南一带迅速恢复了生机。

  锦曦想起去年的鳯阳之行,处处惊险,步步惊心,不觉感叹。除了吕家庄吕太公父子莫名失踪,背负了最大的贪墨罪名,皇上只杀了朝中户部的一个待郎,罚扣运银粮的官员及鳯阳一带地方官的俸禄,倒是开国以来最大的贪墨案,惩治最轻的一回了。她自然想起太子担纲主事,李景隆与大哥从中倒卖获利一事。

  若是从李景隆口中吐露的事实让皇上知道……哪怕是让父亲,让朱棣知晓都又会卷起滔天巨浪吧?锦曦有些黯然,她还是自私地想维护大哥。李景隆没有错,得知秘密不能吐露才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中都皇城坐落在鳯凰山侧,景致悠然。绿意从林中琉璃瓦映射阳光,锦曦微微眯了下眼睛,避开刺眼的光芒。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朝廷接连三次拨银赈灾,来的时候刻意和燕十七走得缓慢,一路行来,庄稼地郁郁葱葱,心里也安慰不少。

  大哥绝对不是贪财之人,难道他是背着太子敛银,想为东宫做事?锦曦相信这个答案。大哥能把她的幸福都托付给太子,他对太子的忠心显而易见。虽然太子位置稳固,但诸王各领封地,将来坐大,太子还是早有防备的好。

  她想起当时父亲的叹息,道众人劝说皇上如此分封亲王,将来恐朝廷难以控制,皇上当廷发作,坚持己见。

  皇上终归是相信血浓於水,而忌功巨掌权的。锦曦下了结论,只盼父亲早日明白,不以战功与姻亲为傲,解甲归田安享天伦之乐才是最好。然而父亲本已有心,却因皇上主动开口提亲而感动莫名,若将来家中因此惹祸,自己该如何是好呢?

  风朗朗吹来,隐约传来阵阵呼喝声。锦曦清醒过来,前面就是校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将来的事现在想破头也没有办法。何况父亲征战本生,也非有勇无谋之辈,岂是自己的经历能及得上的。

  锦曦轻笑了声,觉得自己是祀人忧天了。

  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校场,里面练兵的声响大了起来,大地隐隐震动。锦曦情不自禁又想起李景隆来。他获取大笔银两就为了维持他手下人的开支?他不是培养着杀手四处接活,难道他也另有所谋?

  李景隆是锦曦最看不透的一个人,他在她面前时而温柔缠绵,时而威胁相逼。她不懂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也看不出来他相帮的人是谁。若是太子便也罢了,若是别的人呢?锦曦一凛,将来皇上大行,李景隆若不站在太子一面,以他的阴险狡猾,天下岂不大乱?

  “吕将军!”

  带着怒意的声音彻底拉回了锦曦的神智。她嘴角往上一扬,负手站立:“我知道军中是辰时点卯,现在是巳时末牌了。”

  燕九大怒,他随燕王来到鳯阳,特任命他为帐前禆将点卯官。今日燕王道要拜将授印,早早集合的军士在校场等候。眼见偌大的校场已被分成六块,别的王爷已整军操练,唯有黑色燕字旗下的营盘一片宁静,燕王不催,但他如何不急。

  锦曦已越过他,大步向帅帐行去。

  燕九愣了愣,赶紧跟上,心道,等进了帅帐,我就要请军棍立军威!

  朱棣高坐在上,两旁将士甲胄鲜明,眼观鼻站得纹丝不动,军容甚为整齐。

  锦曦进得帐来,左右一打量,见有精神者莫不是燕衞,而那三千军士中原有的统领站是站直了,却偷着懒。

  要说这站姿,若真是挺胸收腹并腿提气着实累人,锦曦听得父亲说过,军中的老兵自有办法,看似站得精神,其实早放松了腰腿,做个样子罢了。

  她笑了笑对燕王一揖:“末将见过燕王!恕末将有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朱棣等了这麽久,心里明白这个吕西是特意要让他等了。他心中好笑,难道吕西真要学古人请将,先磨其心志,试其心诚,再三顾茅庐摆足架子好立威?他慌忙站起,大步走到锦曦身前,托起她的手臂笑道:“吕将军多礼了!这就登台拜帅?”

  锦曦站直身体,目光撞上朱棣的,见那对鳯眼中并无恼怒,反而带着温暖的笑意,不免嘀咕起来,朱棣不简单。

  “王爷!点卯官燕九有事禀报!”燕九忍不住插口。

  朱棣暗笑,他不生气,不意昧着无人生气。

  “今日王爷拜帅,吕西夜观天象算好时辰,正是巳时末牌午时一刻为佳,点卯官之事回头再议吧!”锦曦抢过话头,头也不回出了帅帐,径直上了帐前搭设的木台。

  木台高三米,下方列队成行的三千军士尽收锦曦眼底。

  见一戴着银面具小个头将军登上帅台,下方便起了嗡嗡的议论声。锦曦头也不回喝道:“朱棣何在!”

  燕九与鱼贯而出的众将士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吕西居然直呼王爷名讳!

  朱棣顿了顿,抬腿上了高台,朗声道:“本王奉王诏治军,三月後与诸王大比试。三千军士集结于此。本王甘愿让出帅印,拜虎翼将军为帅,听令吕将军调遣。将军受朱棣一拜!”他一掀袍角,单膝下跪,双手奉上帅印。

  下面嗡嗡声越发大声起来。显然朱棣以亲王之尊拜吕西为帅大出众军士意料。

  锦曦见朱棣认真虔诚,倒也佩服。故意不接帅印,眼神冷冷的从军士脸上一一扫过,见燕衞涨红了脸, 怒意不可自抑,而原有军中统领露出的却是看好戏的神色,她缓缓开口:“众人不服,这帅印接了也无用是吧?”

  朱棣跪了足足一柱香的工夫才听到她吐出这麽一句,知其心意,又大声道:“掌帅印者即为主,自朱棣起,若有对吕将军不敬者,军法从事!”

  真懂事!锦曦心里乐翻了天,脸上还是冷冷的神色,伸手接过帅印说:“委屈王爷了!”虚扶一把让朱棣起身。

  朱棣刚站直身体,锦曦见他隐隐甩了下腿,知道他少有这般跪过。微微一笑大声道:“燕九何在!”

  燕九不情不愿的抱拳一礼,懒懒地回答:“燕九在此!”

  “本帅即令你为掌令官,燕衞全部留下,馀者由朱棣带队,三千军士围着校场跑十圈!”

  此令一出,下面一片哗然,连朱棣也是一愣。

  “二十圈!”

  校场划分六块营盘,背立盘结,外面留下大片空地,但若围着校场开跑,则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朱棣带头开跑。以他的亲王之尊,颜面何存?

  “点香五柱,五柱香时间一过,未跑完二十圈者当月俸银罚没!反之……”锦曦微笑着看着下面哗然的军士,慢吞吞的说,“最先跑完二十圈的前一百名这月俸银加倍,点香!”

  朱棣不理燕衞急得想要拔刀杀人的神情,解下佩剑,带头开跑。他下了点将台也不理众军士,一溜烟跑了起来。

  脑中晃过吕西得意的眼眸和嘴角的讥讽。他知道吕西要立威,而且拿他开刀,却又无可奈何。朱棣心中只想着军令状,若是这般整他嬴不了,吕西你就怪不得本王了。

  身先士卒,原来是这重意思!朱棣想起父皇在幼时令人骑了马,众皇子身负重物跟着马奔跑的情景,心想,这二十圈还难不倒本王!脚步加快,远远的领跑在前。

  不过多会儿便经过秦王帐前,朱棣故意突略掉二哥眼中的诧异,反而扬手示意,面带笑容。他知道,第一圈跑完,兄弟们就都会跑出来瞧热闹了,心里叹气,吕西统军什麽都好,就是这点不好,自己该沉下脸表示不满还是继续带笑鼓励士气呢?想到三月後大比,朱棣一身热血又沸腾起来,实际点最好!

  燕王带头开跑,三千军士只愣了一愣,生怕这位刚接帅印的将军再加圈数,想起俸银能加倍,纷纷呼喝着跟着朱棣开跑。

  锦曦眼中掠过一丝满意,朱棣太懂事了,都舍不得折腾他了。不过,军令状也立了,嬴不了太丢人,她一心学父亲治军,这时倒也不全是想整整朱棣。便安坐点将台候着朱棣与军士跑完。

  第70章 治军(二)

  校场内三千人刚开始队伍还整齐,五圈一过就跑得毫无章法,脚步杂乱扬起沙尘,一时之间,校场内混乱之极。

  “奉茶!”锦曦安然坐在椅子上吩咐道。

  左右全是燕卫,没有人动。

  “掌令官!本帅刚才之令应是谁做?”

  燕九气得胸膛大力的起伏,硬梆郴扔出一句:“燕五!”

  “拖下去责军棍五!”

  锦曦侧头看了燕九一眼,目光远远的落在白袍银甲的朱棣身上,喃喃道:“王爷身子骨还行,一直领先。跑完还有力气......”

  燕五马上出列,想也不想就解了甲胄,走到帅台一侧喝道:“燕九掌刑!”

  燕九再不敢多言,左右军士全下场跑圈,只得叫两名燕卫执了军棍打下。大声报着数,语气中带着悲愤。

  锦曦只顾看场内的军士,以这五军棍全然没放在心上。燕五领完军棍复命,她手伸出,燕五赶紧去端了茶水奉上。

  于是锦曦舒服地坐在帅台上,无视燕卫想要杀她解恨的目光,喝着茶瞧着朱棣领着三千军士在校场狂奔。

  那抹银白色的身影矫健轻盈。锦曦想到在风阳山中躲藏时,朱棣曾说小时候皇上清晨训练他们出城跟着马跑步的情景。可惜,这里没有三保的点心。锦曦想着肚子就饿了。抬头看太阳已过竿头,她站起身来道:“燕九留下看香记数!其他燕卫陪本帅用膳!”

  众人对望交换着眼神,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遵令!”

  “看来都饿得没力气了,这般小声,你家王爷怕是更饿吧!”锦曦也不着恼,淡笑着说道。

  燕卫生怕她又生出什么主意折腾朱棣,大声回答:“遵将军之令!”

  锦曦满意地点点头,下了点将台,又回头对燕九笑了笑:“五炷香,二十圈,若你敢徇私半分,我便叫你家王爷再跑二十圈!”

  燕九的主意被锦曦道破,涨红了脸低下头不语。暗道王爷怎么想出拜此人为帅的,吕西压根儿就摆出想整王爷的样子,自己堂堂燕卫,竟被她当成小厮呼来喝去。

  锦曦哈哈大笑着走了。她明白燕卫的心理,对朱棣的表现实在满意,心想等我吃饱喝足,再来看你的模样!

  午时,秦王与诸王惊奇地看着朱棣灰头土脸还带着军士在校场狂奔,听说朱棣今日拜将授印,领命围着校场跑二十圈,都笑了起来。此时诸王巳收兵午膳歇息,竟为了看燕王身先士卒领跑,全跑了出来看热闹。

  偌大的校场内只听到脚步声,诸王军士的喊叫声,那三千军士十圈过后队伍早已散乱。等过了十五圈,掉队者便多了。

  朱棣拼命跑在最前面,见二哥三哥关注,别的兄弟同情,明知锦曦的用意,心里也不舒服起来。回想锦曦透过面具闪烁的眼眸,不知为何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回头看看身后的军士,个个汗流浃背,喘气不己,自己倒还罢了,不过饥渴难耐,这些军士体力明显不支,能跟上自己脚步的只有几百人,三千人被长长的拉散成一支散兵游勇。他抬手大呼道:“还有五圈!大家努力!吕将军道前三百名有双倍俸禄可拿!跟着本王跑!”

  明显的振奋了大家的精神,众人步伐变得有力。朱棣笑了笑,这就是吕西要的效果吗?他边跑边唤过一名统领耳语一番。

  那名统领马上喊着号子,呼喝声一出口,士气又振作了些。

  等锦曦吃饱喝足坐上帅台时,队伍稀稀拉拉的跑到了终点。

  “回将军,二十圈,完毕!”朱棣喘着气上前回令。

  他身上沾满尘土,额头还挂满汗殊,明明累得紧了,身体站着笔直,凤目中依然注满神采。

  “王爷辛苦了。”锦曦看着香,五炷香刚好燃到尽头。“燕九,有多少人在香燃完前跑完二十圈?”

  “二百二十七人。”

  “三千人,只有二百二十七人?!”锦曦摇了摇头,体质如此弱,怎么上战场?“传令下去。选二百二十七人这月俸禄加倍,燕王补贴,王爷可有异议?”

  你下的令,我贴银子?朱棣气得笑了,面不改色地回道:“这是当然!”

  锦曦望着还在校场蹒跚跑圈的军士,冷冷道:“朱棣听令!”

  “末将在!”

  “你去校场,陪着最后一名军士跑完二十圈,他跑不动你就背他跑,总之,三千人每人二十圈必须跑完,一人未跑完,全军不得休息!”

  朱棣气结,这个吕西是不是和自己过不去?自己不是要多跑五六圈?

  “怎么?以王爷之尊不肯?”锦曦开始激将。

  “领命!”帅也拜了,二十圈也跑了,难不成功亏一篑?朱棣认命的跑到队伍的最后一人面前,对喘着粗气的士兵和蔼地说:“本王陪你跑完二十圈,你若跑不动,本王背你跑!”

  那士兵喘着气连话也说不完整,见朱棣笑得亲切,眼泪猛的流了下来,哽咽道:“小人何德何能,让王爷如此照拂!”反手拭干泪,咬牙狂奔起来。

  朱棣见他激动至此,若有所思地望向帅台,阳光反射在锦曦银色的面具上,瞧不清她的面目神情,脚步停顿,见那名体弱军士亡命的往前跑,笑了笑,赶紧跟上,吕西是想要军士诚服于他的礼贤下士么?他暗暗对自己说,过了这第一天,就好了。

  等到三千军士二十圈全部跑完。锦曦紧接着再下一令:“选第二批到达终点之七十三人补进前二百二十七人成立小队。最末之三百人成一队,有特殊才能者出列!”

  缓缓从散乱的队伍中看过去,锦曦补充道:“哪怕是能做饭菜者也算特殊才能,出列!”

  队伍稀稀啦啦站出两三百人来,蔫蔫的回报:“我会做饭!”

  “我箭术好!”

  “我有家传刀法!”

  “俺,报元帅,俺是家传手艺,砌,砌灶台......算不算?”回答的人是个憨厚粗壮的年青人。

  下面一阵哄笑声,有人答道:“俺娶妻八年,老婆生了八个,一年一个,这算不算?!”

  锦曦脸羞得绯红,因有面具挡着别人瞧不出来,她冷冷地望着那个调笑的兵士,冷笑一声:“有那力气,你再跑十圈吧!三炷香里跑完十圈就算!”

  兵士一愣,红着脸不敢再说话。

  如此又分成一队。

  锦曦朗声道:“还有两千一百人,现在操练,燕九,让每人持木棍,棍头裹以布袋装满白灰,中者为伤,一炷香,开始!”

  朱棣一直冷眼旁观,吕西用意明显。治军先得知晓军中将士实力,燕九想端茶与他,被朱棣瞪了回去。闷声不响地陪立在旁,等着操练结束。

  一天下来,三千军士被分战了六个队。三百体力最好的先锋,三百体力最弱的后卫,那两千一百人的中军,又以身中白灰印记的多少分为上中下三队。最后三百有特殊才能者为一队,锦曦却没说用途。只是分别以金木水火土将这三百人分成了五队。

  太阳偏西,她这才下令解散,言明日辰时点印,三卯不应者,军容不整者军法从事。

  “王爷!您带了一百燕卫,不入军中,只保护你的安全可好?”

  朱棣尚在思索,闻言扬了扬眉,指着散去的军士道:“吕将军难道看不出来原来的统领不堪重任么?”

  “难道事事都要王爷亲自领军?”锦曦微笑着回答。转身下了将台,伸了伸腰道。“本帅累了,回营休息,王爷也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几十圈要王爷带头跑呢。”

  朱棣被闪了下腰,呆住。今日给吕西面子,让她立威,自己才领头开跑,明日还要折腾他?

  “怎么?王爷觉得自己体力尚好?”锦曦回头看着朱棣。

  夕阳下,朱棣衣袍带尘,疲惫不堪,嘴紧抿着,眼里闪动着不满与怀疑,身板还是挺得笔直。

  锦曦叹了口气,心道,这是你自己招惹的,可怪不得我。她返身回了将台坐着悠然地说道:“看来精神真的不错……朱棣听令,再去跑上二十圈。”

  燕九大怒:“吕西你欺人太甚!王爷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沾,你胆子也太大了!”

  朱棣伸手拦过燕九,淡然一笑:“遵吕将军令,燕九给将军把茶沏好!”如果白天吕西是要看军士体力,划分组队,这会儿就是明摆着要整他了。吕西是要己入营帐休息的将士都看着,都明白一个道理,授印后,他的话就是只能服从的军令吧!

  朱棣觉得自己笨了一点,怎么需要再跑上二十圈才明白吕西的用意呢。眼下却不是他能讨价还价的时机,他除了不带怒气的跑还能怎样?心里已把这笔帐记下了。

  锦曦挑眉看着燕九:“不服气,你就陪你家王爷跑吧,本帅计数!”

  朱棣跳下点将台,跑了起来。燕九一跺脚,陪着王爷跑,跑不动还能带他跑,总比站在这里干瞪眼着急强,他赶紧跟了上去。

  天色渐暗,五王已然回宫,锦曦默默地注视着朱棣越来越慢的步伐,长叹一声,悄悄下了点将台,吩咐等候的燕卫道:“王爷跑完,好生扶了回去侍候着。”

  也不管燕卫愤恨的眼神,独自出了校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看着朱棣在空寂的校场奔跑的身影,就看不下去似的。晚风吹在脸上甚为舒适,她知道朱棣一天未进水米,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三千军士从此听令于她。

  想到这里,锦曦心里的内疚减轻了些。想到明日,她忍不住回头,那抹银白色的身影远远的奔跑在校场上,有些踉跄,却一把打开了燕九伸过的手,她轻轻笑了。

第71章 和好

  朱棣跑完回到点将台一看,沉下脸:“吕将军呢?”

  “将军先走了,请王爷早些回宫安置!”燕十一低声答道

  朱棣灰头土脸,疲惫不堪,一猫身瘫倒在椅子上,燕五赶紧递上茶水,朱棣一口饮尽,抹抹嘴笑骂道:“明日燕九燕十一随本王到校场,其他人宫中待命!”走了就算了,他现在没精神也没体力去想吕西怎么就走了。

  “主上,燕五也来吧!”燕五挨了五百军棍着实没想明白,一心想瞧瞧吕西明白又如何治军。

  朱棣白他一眼:“你这性子,再来挨军棍?”

  燕卫都低低笑了起来。燕五显然有些委屈,嘟嘟了一句:“白衣在就好了。”

  白衣?朱棣想起今日白衣去打探燕十七消息了,心理又蒙上一层阴影。燕十七与尹白衣不同,他,毕竟对锦曦友情啊。想起锦曦离家出走,朱棣总觉得不得劲,身体一下子软了:“弄顶软轿来,你家王爷走不动了,这吕西,贼很!”

  “主上,我看那吕西摆明了针对你!你前跑圈是做给军士看,人都散了还叫你跑二十圈,一天没沾水米,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啊!”燕九愤愤地说道。

  朱棣懒懒地坐着,大口大口的饮茶,头也没抬头便道:“这你就说错了,我敢保证吕西这般整法,这三千人三月后定是最强的队伍,有我这个亲王带头,下面的人不尽力都不成!”

  “可是王爷,今天不是身先士卒了么?”燕九不服气地道,吕西的用意看明白了,但明显也有整王爷的意思,他就不信朱棣会看不出来。

  朱棣站起身,腰酸背疼,还真是很久没有这样活动过身体了。好在年青,歇了会儿见轿子来了又改了主意,都做到这份上了,还是挺着骑马回宫吧。

  他舒舒服服泡在热水里,泡得都快睡着了,听到小太监在外通报:“吕将军求见!”

  “让他候着吧!”朱棣不想起身,在校场吕西持的是将令,现在嘛,他是王爷不是?朱棣逼着眼睛笑了。

  锦曦回到住所,总还是觉得该向朱棣说明一番。虽然朱棣拜将,他毕竟才是三军真正的统帅。是想说明情况还算有些担心他呢?锦曦避开了这个问题,用前者说服自己。

  等到茶凉,朱棣还没出来,锦曦有些不耐烦,催促小太监再去请。

  小太监见她面具覆面,夜晚烛火下有几分邪气,赶紧跑进内堂再报传。

  朱棣睁着眼舍不得起身:“吕将军等急了?让他候着,茶凉了就换一盏。”

  继续继续听了朗声道:“王爷今日困乏,吕西告辞,明日辰时校场见!”

  她知道朱棣必是恼她今日太过,所以在内堂摆谱,心想也不急这一时,说完起身欲走。

  “请吕将军进来!”吕西必有要事相商,朱棣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吩咐小太监请锦曦进来。

  “啊!”锦曦大踏步入内,正瞧着朱棣从木桶里起身,赤裸着上身,麦色的肌肤上水珠闪烁,黑发披散在肩上腰背紧绷露出的肌理有力健美。锦曦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猛地低下头道:“打扰王爷了,吕西在外面候着!”

  朱棣正伸着手,两个小太监伺候他更衣。听到锦曦的声音偏过头,奇怪的看着她红着脸走进去,那身形....锦曦脱了甲胄,换了常服,朱棣脑中猛地跳出了锦曦身着男装的样子。顾不得袍带还没系好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

  “锦曦!”

  锦曦被这声大喝吓得呆住,瞠目结舌瞧着朱棣挂着松散的袍子飞奔了出来。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重重地撞进了他的怀里。脸贴上了他的胸膛。阵阵有力的心跳在震荡她的耳膜,嗅到他浴后清新的气息,锦曦脑子一晕,竟忘了自己是戴了面具化名替身而来。

  那具温软的身体抱入怀中,朱棣才知道对她的思念有多重,他加紧了双臂的力量,生怕抱不住她。一颗心咚咚直跳,他激动的想,没错,是她!朱棣抬手掀掉了锦曦的银面具,下面的人皮面具让他一呆。

  锦曦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佯装大怒喝道:“王爷请自重!”

  “你的脸,不是,可是,你的身体是,本王抱过那么多回,还会弄错么?锦曦!真高兴你回来!”

  朱棣平静中带着激动的声音让锦曦诧异。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跺脚道:“明日校场见!”

  “你就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谎么?”朱棣缓缓走近两步,死死地盯着她。

  锦曦无奈之极,抬头间与朱棣呼吸可闻,她方要后退,又被朱棣严重浓烈的情感震住。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透出喜悦与激动,眼神中带着笑容,仿佛是最炽热的光消融掉她心里的冰。

  她愣愣地站着,任朱棣的手抚上脸,然后她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嘴角微启,轻吐出一句:“原来是人皮面具!”

  脸上一凉,那张面具被揭了下来。朱棣拈在手里瞧了瞧:“还真怕被我认出来?”

  锦曦想起出走的原因,咬着唇一把抢过面具道:“王爷别忘了,你亲自拜帅,咱们立有三月的军令状!”

  朱棣突然就抱起她来,不待她挣扎便道:“我们谈谈,定下赌约可好?”

  “你,你放我下来!”

  腰间一紧,朱棣手上用劲脚步却未停,直直抱了她坐在榻上,把头埋进了她的发间:“锦曦,你今天捉弄我不够么?我堂堂亲王,居然当众拜自己的王妃为帅,还遵军令跑了四十多圈,我累的贼死呢。”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呢喃,他没有大怒要她禁足,也不提往日之事,忐忑不安的心放下一半。听朱棣说得可怜,想起当时的情景,笑出声来。

  朱棣手一收,像抱孩子似的抱的更紧:“我没内力,打不过你,怕你走了。别走......”

  锦曦的委屈汹涌而出,粉面含嗔,拳头顺势就捶上了朱棣的胸。眼泪扑扑地直往下掉,骇了朱棣一跳。忙不迭地抬手去擦。

  他放锦曦走是知道她心中不快,自己又抹不开这个脸,如今锦曦换个身份回来,不管什么原因,却是回到他身边来。朱棣的气在拥她入怀时早已烟消云散,思念在心口奔腾,只盼她再也不走,什么软话都顺顺溜溜的说了出来。没想到锦曦反而越哭越大声。

  零碎言语中朱棣只听清楚了一句:“你们都骗我!”

  心蓦然就收得紧了,想起锦曦不甘不愿的嫁他,出家当日就被人下毒,自己为一己私心化了她的内力,还出言威胁,她如何不恼。朱棣叹了口气抬起她的脸轻拭去滴落的泪,见怎么擦也擦不干似的,只好搂紧了她温言道:“我只是气你不肯说出那人是谁,是李景隆么?”

  锦曦一惊,朱棣居然知道了。

  “别哭,我知道了,那片兰叶泄露了他的秘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回想他的一言一行,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早知道谢非兰就是徐锦曦,早就在我生辰时去你府上提过亲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若非上心,他怎肯如此。”朱棣轻言细语解释道,如果再瞧不出来,他就真是傻子了。

  “我与景隆从小长大,对他始终觉得疑惑,他有武功,却不露行藏。他爹李文忠是我朝猛将,父皇倚重,怎么会生出这般不中用的儿子?!可是我百般观察,他滴水不漏。一个防范严密的人本身就说明了问题。他对你下毒,不外是想让你恨我更深罢了。他见你毒解,功力却失,自然就猜到我不肯让你有武功,顺水推舟就给了你解药,知道必然我们会大吵....我说对了么?”

  锦曦像看怪物一样看朱棣,他不仅说对,而且像是看着发生似的。她不敢相信朱棣心思竟也如此细密,一个李景隆她看不透,朱棣何尝又能看透呢?她心里有了疑问,越发不敢相信朱棣。

  “锦曦,相信我,我是你相公,白发不相离的良人....”朱棣温柔的印上她的唇,轻轻一触便已收回,放开双臂,含笑看着她。

  那眼神坚定而诚挚,嘴角带出的温柔蛊惑了锦曦,她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朱棣的胸膛划来划去,手突然被捉住,朱棣戏谑地微笑:“今夜想洞房?”

  锦曦大窘,跳离他的怀抱,手足无措地绞着双手。

  朱棣往后一倒,斜靠着床柱,披散的黑发,敞露的胸膛,那双眼睛因为斜偏着头看来似来飞进鬓角去,偏偏剑眉压下,嘴角含笑,把一身贵气与邪魅不羁显露得淋漓尽致。

  “也罢,我们再赌三个月好么?”朱棣轻吐一句,眉梢一扬,成功的看到锦曦本已害羞侧过的头转了回来,剪水双瞳中泛出好奇。她真的还小,才十五岁呢,朱棣暗叹一声,接着道:“三个月,给你,也给我一个机会。你试试能否治军,不要说嫁了我就圈住了你。也给我一个机会,瞧瞧我是否配的上做你的夫君!”

  锦曦茫然,朱棣这般好说话么?今晚这一切怎么和以前不大一样,他没有发怒,没有揭穿她非要她循规蹈矩做他的王妃,也没有威胁她....甚至让她将吕西假扮到底。她还算皇上赐婚给他的王妃,若是被人识破,他的颜面何存?!他为什么这样待她,真的是因为,因为喜欢了她么?

  脑子里乱成一片时,朱棣温暖干燥的手又拉住了她,声音里透出疲倦:”快子时了吧,名早还要应卯的,将军!”

  锦曦“扑哧”笑出声来,朱棣闭上眼一使劲,抱住了她,顺手拂落纱帐:“我抱你睡可好?锦曦,我今天跑了四十六圈。”

  见她不再挣扎,朱棣放心地睡了过去。

  轻轻的鼾声传来,锦曦悄悄睁开眼,朱棣沉睡的容颜迷人至极,她轻轻笑了,头慢慢靠在他的胸口,迟疑了一下,落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才微睁开眼,不敢移动分毫怕惊醒了她,感觉到胸口顶住的重量,嘴角一弯笑了,目光看向帐顶,李景隆做了什么让锦曦不肯吐露他的秘密呢?他有这般心计私下里又在图谋什么呢?朱棣脑中开始想这些他没有对锦曦言明的事情。

  低头看过去,微弱的灯光下,锦曦长睫像排凤羽,齐整的在眼睑处落下一圈暗影,呼吸平稳,蜷成一团缩在他怀里。是什么让她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有所担忧?朱棣几乎可以肯定是李景隆用了什么法子逼得锦曦如此。她不肯说,是因为不够信任他么?

  “有我在呢,锦曦!”朱棣闭上眼,下巴枕在锦曦头间,怀里温婉的身子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他真的拥她入怀,这样的感觉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暗想着如何遣人盯李景隆更紧,如何让锦曦全身心的信任于他,迷糊中想着,这才真睡了。

  第72章 秉烛夜谈

  记挂着点卯,卯时锦曦就醒了,她才一动,朱棣的手又收得紧了,锦曦睁开眼看过去。他还在沉睡中,锦曦知道昨天折腾他累了,今天他能在辰时赶到校场么?她坏坏的笑了起来,暗道,朱棣,你可别怨我又拿你开刀!

  锦曦轻手轻脚的移开他的手,猫一样悄无声息的下了床。穿戴整齐出了内殿。值守的小太监正聋拉着脑袋瞌睡,锦曦没有惊动他,抿着嘴出了寝殿。才走出去,锦曦就呆住了,燕五与燕三一左一右站在殿外神采奕奕的值卫。那目光充满了惊诧不信。

  “咳,”锦曦轻咳两声,面具与人皮面具掩饰住了涨红了的脸,“与你家王爷秉烛夜谈治兵之道,时间可过得真快啊!”她成功地看到听了这番解释后二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情舒畅地离开了。

  “咚咚咚!”三声鼓响后,校场三千军士已列队齐整。

  锦曦安坐在帅帐中目光沉沉从两旁将士身上扫过。“燕九,今日辰时点卯可有人不到?”

  燕九急得额上挂汗,所有人都应了卯,偏偏他家王爷还没到,燕九自然想到朱棣是累坏了。

  “嗯?”锦曦心中明白,却哼了一声,死死地盯住了燕九。

  “回将军,只,只有......王爷未到!”燕九无可奈何地回答。

  两边将士齐刷刷地把目光看住了锦曦,都等着看这位新拜帅印的将军如何处置。

  “依军令该如何?”锦曦倒也不急。

  “军令......”燕九脸色刷白,扑地跪倒在地,“昨日王爷领跑四十多圈,他是天皇贵胄,当今的四殿下,身子娇弱,请将军恕他这一回。”

  娇弱?!锦曦忍笑险成暗伤,还好有面具挡着看不出来,若是朱棣听到下属如此形容他,他会不会狠揍燕九一顿?

  “军令如山,岂可儿戏!”锦曦刚说完,朱棣已大踏步走了进来。她脸一沉,喝道:“拿下了!依军令应三卯不到者军棍二十!”

  朱棣一愣,左右将士面面相觑,如何敢上去拿他?

  锦曦凝视着朱棣,慢条斯理的说道:“怎么?不敢了?!王爷,您说呢?”

  朱棣今晨一醒已过卯时,见锦曦人已不见,心知要糟。他气得很,明明昨晚还是好好的,今天就故意又要拿他开刀。他能怎样?不樽军令,昨天不仅白跑,今日起三千将士再也不会听令,他嘴边慢慢浮起笑容来:“燕九,起来!吕将军,朱棣点卯未到,理应受军棍二十......”

  他瞧着锦曦半分害怕的样子都没有,似乎二十军棍轻飘飘的不算什么。锦曦气结,他本想让朱棣服个软,将士必然为他求情,喝斥一番也就算了,照样立军威,没想到朱棣就接过口去,反让她下不了台。

  “不过,吕将军,本王是什么身份,普通将士也不敢动手,不如,将军亲来可好?”朱棣转手就把这个难题扔起锦曦,眼中露出挑衅的意味。

  锦曦无奈,只得应下:“本将军亲自执刑!”

  她走下帅座,与朱棣并肩出得帅帐。朱棣突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打我也认了。”

  锦曦耳朵烧得通红,狠狠地回道:“打烂你的屁股,别怪我。”

  “好啊,今晚......本王有福了。哈哈!”朱棣大笑出声,趴在刑凳上还对锦曦眨了下眼睛。

  锦曦操起红黑色的军棍喝道:“不服军令者,以燕王为例!”

  众将士围成一圈,王爷受军棍毕竟不雅,众人自动转身。锦曦瞧了一眼,见朱棣唇边笑容更灿烂。她停下军棍喝道:“全部散开!”

  朱棣脸一沉,知道她想干什么了,狠狠地瞪着她不语。

  锦曦缓缓对点将台下三千将士说道:“本将军今日亲自执刑,王爷点卯未到本应受军棍二十,但天之骄子责罚可以他刑代之,本将军便罚王爷五军棍,余者率众围跑校场二十圈代之!可有不服!”

  “将军英明!”三千将士心服口服。

  众目睽睽下,锦曦下手毫不手软,噼里啪啦棍子狠狠落在朱棣身上。完了把军棍一扔亲自去扶朱棣。

  “今晚上你等着。”朱棣气得只能这般威胁。

  锦曦笑了笑:“跑完二十圈再休息吧!”

  晚上,锦曦自然地又来了朱棣寝宫,才看到她,朱棣已连声大喊起来:“痛死本王了!都给我滚!”

  燕九恶狠狠地瞪了锦曦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吕将军难不成还想与王爷秉烛夜谈?然后拖累我家王爷无法应卯?”

  秉烛夜谈?朱棣趴在床上呵呵笑了起来,“燕九,你们退下吧。与吕将军秉烛夜谈本王获益良多!吕将军既然能应卯,本王自然也能!”

  看到左右无人,锦曦揭了面具,一巴掌打在朱棣屁股上:“还敢取笑我?!”

  “哎!锦曦,你就不心疼我?”朱棣翻转身,撑着脑袋戏谑地笑着。

  “真的会疼?”锦曦怀疑地问道。

  朱棣一把拉过她来:“疼也没关系,不疼你就不会来瞧我了。”

  锦曦娇笑出声:“我那是使的巧劲,怎么会疼?”

  “巧劲?你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燕王爷挨了军棍!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我屁股!你说这传了出去,我颜面何存?我的心在痛啊!”朱棣气的是这点,明明众将围了没人瞧见,偏偏锦曦还让三千将士观刑,这不明摆着吗?

  锦曦嫣然一笑:“我不过是提醒王爷,千万让我的身份保密,万一泄露出去,这脸可真丢大了。”

  “你,”朱棣气得狠狠地吻下去,“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三月比试一过,你就给我自动消失!”

  锦曦撑住他咯咯笑了:“你说,若是皇上想见见赢了比赛,治军有方的吕将军,该怎么办呢?

  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用这个法子保留身份不乖乖地在府中当王妃?朱棣眯缝了眼睛,心里盘算着,半响才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锦曦,王府的高墙困不住你,我答应你,走哪儿都带着你可好?”

  “我,我能不能也留在军中?”锦曦不敢相信地问道。

  朱棣伸手拨下她束发的玉簪,拈起一缕发丝把玩着:“当然,本王还想有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呢。”

  锦曦大喜,猛的扑进他怀里娇笑道:“朱棣,你真好。”

  看她毛茸茸的脑袋在怀里乱动,像只小兽,朱棣满足的叹气:“我想明白啦,还是做谢非兰时最像你自己。我不用王妃的身份拘着你,嗯?”

  锦曦第一次有了是朱棣妻子的感受,那种甜蜜一旦盈满心田,就再难弃去。李景隆也好,燕十七也罢,再及不上朱棣分毫。她的心满满的沉沉的幸福感。莹玉般的肌肤透出浅浅的红晕,灯光下粉面带娇,诱人之极。

  朱棣瞧着痴了,一个翻身压上去,却痛呼一声。

  锦曦笑得如花枝乱颤,挨了五军棍,再使巧劲也会痛,加上领跑二十圈,又与众人一般操练一天,朱棣腰腿屁股酸痛得很,欲望又起,神色尴尬之极,终于咬牙切齿道:“秉烛夜谈,本王有的是时间与你‘秉烛夜谈’!”

  他翻身躺下,轻喘着气,手搂着锦曦不肯放,突然轻朗的笑起来。

  锦曦闭上眼蜷在他宽大的怀里:“为何这次一定要赢?为何一定要找个人来替你治军?”

  她的话让朱棣的心再起涟漪,忍不住说道:“锦曦,你真是聪明绝顶!这么快就明白一切了。这次赢了,父皇会准许王府亲卫达到最高配置,我会拥有九千燕卫,你说,这诱惑大不大?”

  诱惑大,风险也大呢。锦曦想到将来会随朱棣前往北平,拥兵自重,将来太子登基会不设防?自古皇帝都在意拥兵自重的人,眼下皇上是顾虑开国功臣,南京城传来消息,皇上下令废中书省和丞相,父亲手中的权利几乎全被剥夺,只剩下一个空的魏国公名分,除非领兵出征否则连军权也无。皇上恢复周制,分封诸王,也是为了制约功臣。燕王的封地在北平,属全国九大边塞要地,自然统兵会多。然而,太子会否这样想就不得而知了。

  朱棣想找个替身,自然是想一箭双雕,既能得到燕卫,又不隐藏实力。她叹了口气道:“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

  朱棣凤目猛得睁开,紧紧地抱住了她:“锦曦,与我一起,今生今世,朱棣绝不负你。”

  锦曦笑了笑,突然一巴掌打下,朱棣痛得闷哼一声。“还有怒气不?还想着废我武功不?”

  朱棣趴直了身子,闷闷地说:“你打啊,小时候,母妃打过我一次,当时怨她,现在想挨她的打都不行!”

  锦曦第一次听他说起硕妃,不由好奇:“母妃是什么样子?”

  朱棣目中现出隐痛:“我幼时便过世了,母妃很美,招人忌。母后膝下并无子,我,大皇兄,二皇兄便是母后一手带大。一般无二,父皇独爱我,却立了大皇兄为太子。我不争什么,可是锦曦,我总不能任人宰割。”

  怜意从心底里涌现出来,锦曦伸手拂开朱棣的黑发,银铃般的笑声从嘴里溢出:“没想到啊,看似威严的燕王爷,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她的笑声冲淡了朱棣的愁绪,他闭着眼道:“锦曦,你总是让人难以捉摸,说你好动好玩,你什么事都了然于心。不过......”他一下子翻过身体沉沉的压在她身上,“你当真以为我就会受你一世欺负?”

  锦曦眼也不眨:“我有武功,你没有!”

  “是么?有武功我就制不住你?”朱棣恨恨地说道,寻找着那张红唇吻下去。

  锦曦伸手一挡,打了个呵欠道:“明日还要点卯,王爷!”

  朱棣泄气的倒下:“你说,再这么‘秉烛夜谈’我屁股岂不是要被你打烂?”他搂住锦曦闭上眼睡了,嘴角飘起一缕笑容,嘟啷着,“三月后赢了大比,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睡吧!明日我不再来。”

  “不准!”

  “三月后不随你回南京!”

  “好,明日我来寻你!”

  “燕九他们会识破,宫中太监会传出去,五王会知道,南京城会传遍,天下人会取笑......”

  “徐锦曦,你再敢说下去,我现在就要你!”

  红烛缓缓吐出温柔的光影,锦曦顺从地靠着朱棣安静地睡了,他轻轻的鼾声在头顶响起,锦曦想,她与一年前不同了。初下山回府时对一切都新鲜好奇,只想着江湖游荡快意人生。如今却想与朱棣一起,福祸共担。羞涩慢慢爬上她的脸,正大的剪水双瞳中多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第73章 凤凰山结义

  从这日起,锦曦白天以人皮面具加银面具露出的死沉沉的表情治军,朱棣身先士卒做表率,时不时还表达一下对这个小个头将军的无可奈何。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三千将士即服气吕将军的威严,又佩服朱棣以皇子的身份与大家同甘共苦。

  如此一来,士气与体能技能迅速提高。三千军士辰时围校场跑圈之时再无当初散兵游勇的感觉。齐整的队伍,饱满的士气引得别的亲王总投来羡慕的眼光。

  朱棣急切的找锦曦“秉烛夜谈”燕卫再无怀疑。然而却觉得吕将军实在“不识抬举”,她常对前去的燕卫吩咐道:“回禀王爷,道本将军累了,有事明日校场再议。”而王爷气恼一阵后第二日对吕将军更加和颜悦色。燕卫纷纷叹息,不知吕将军是何许高人,竟得王爷推崇致斯!

  而军纪严明后,锦曦的重心更放在那三百有特殊才能之人身上,她为这三百人取了个名字叫秘营,分成金木水火土五队后每队单独训练,面授机宜,并不与别的士兵混杂。

  三月之期转眼即过,队形、骑射、对练,攻击。朱棣稳占上风,秦王位居第二。治军一完,六王便纷纷打理行装回南京面圣复命。

  锦曦也要走了。她终于帮助朱棣赢了这场治军大比。施施然去“秉烛夜谈”。

  “不行!你得与我一起回南京!”朱棣一口回绝。他怀疑地看着锦曦,想起与她合谋赢了这场大比心里甜蜜异常,听到她要单独和燕十七回去又恼。虽说尹白衣已照锦曦所说和燕十七取得联系,但是他就是不想再放她与别的男子单独在一起。

  成亲之前草原猎狐,锦曦和燕十七如同画中人从长草深处漫步而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想起那情景朱棣就不舒服。

  “难道要燕卫和侍从都知道你和治军有方的吕将军同回南京,然后皇上召见时一并见了?天下人取笑燕王爷惧内,王妃治军连王爷一并治了?”锦曦好笑地看着朱棣。走到他身边逗他。

  朱棣闷声不响地搂住她,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不肯说话。

  锦曦呵呵笑了,抵在他宽厚的胸膛很满意朱棣在她面前流露的醋意。这证明他在意她不是么?

  “锦曦,我不放心。”

  “不放心我的安全还是不放心我与十七?”

  朱棣轻拂着她的发缓缓地说:“我不放心李景隆!”

  锦曦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朱棣剑眉拧成一团,凤目深沉如夜。这是朱棣第一次当面说李景隆。她自知有些事是不能让朱棣知道的。朱棣嫉恶如仇,大哥却是太子的人。去年淮河水患,大哥是背了太子敛财为太子做事,自己则以保守秘密换得李景隆不会对父兄不利。这些事断不能让朱棣知晓,不然,一本奏上,让自己如何自处,朱棣也会难办。所以,除了李景隆下毒一事,别的情况她从未在朱棣面前说起。

  锦曦藏住心事,俏皮地笑了:“担心他又下毒啊?”

  朱棣深深地看着她,她即不愿说当然有难言之隐。嘴角扯开,也笑了:“是啊,我不放心你与十七单独上路,这样,我让白衣和十七一起护你回南京?”

  提起尹白衣,锦曦就退后了两步,哼了一声:“你当我真不知道他是你的人?早在看到你骑的大黑马我就知道啦!你说,你让尹白衣一直跟着我,你是否与我父亲也达成了协议?”

  朱棣凤目中露出惊叹,低声笑得得意:“锦曦,你真聪明,聪明得让我……现在就要你!”

  他跨前两步,眼前一花。锦曦稳稳地站在他身后,慢条斯理道:“王爷,你也别气馁,我可不想今夜‘秉烛夜谈’后,明日你寝宫里就多了燕王妃!”

  朱棣气结,喃喃道:“果然还是没有武功的好。”

  “你说什么?”

  一张大大的笑脸映入眼帘,朱棣满面春风,带着谄媚的笑意从身后搂住她:“锦曦,那回南京,你是我的王妃,你总要听我的吧?”

  锦曦脸一红,靠着他不肯说话。

  朱棣急了,转过她面前威严的说:“就这么定了!”

  锦曦羞得脖子都红了,低了头不肯看他。等了良久见无动静,便飞快的抬眼瞟去。

  “哈哈!”朱棣终于等到这一刻,心情痛快已极,她害羞的模样深深的刻进了心里。他交抱着双臂笑得直喘气。

  锦曦恼羞成怒,一跺脚拎起面具奔出,走了一程又回过头嗔道:“王爷记住,回了南京城把那三百人的秘营讨来了做亲兵!”

  “遵令,将军!”朱棣笑着点头,见她快步走出又唤道:“锦曦……”

  回头间,朱棣凤目中浓烈的写着爱恋与渴望,锦曦低声说道:“过了秋天……”脸颊更热,她覆上面具,大步走了出去。

  过了秋天,朱棣年轻的心蓦然飞扬,秋天,锦曦就十六了。

  远远看着燕字大旗迎风招展,燕王队伍缓缓出了皇城。锦曦痴痴的瞧着。尹白衣牵着马远远的看着山崖上与锦曦并立的燕十七,眼中也露出担忧。燕十七的目光却是一如既往粘在锦曦身上,也瞧得痴了。他低叹了口气,十七什么都好,终是堪不透这个情字。

  寻到燕十七时,他也劝过。燕十七只是淡淡作答:“我护她一生就好。”

  “十七哥!”锦曦收回目光,对牢凤凰山轻声道,“从前锦曦只道能畅游天下,不受礼法拘束必是快乐自在。可是,我……”

  燕十七心中明白,再到凤阳,心境已经发生变化,若他一心想带了锦曦远走高飞,便不会想法子把锦曦引到朱棣身边了。这时看到锦曦凝视朱棣远去队伍,那目中透露的深情心下了然。见锦曦顾着他,暗叹锦曦善良,心中暖意顿生,轻声打断了锦曦的话:“我只盼着你平安喜乐便心满意足。”

  锦曦缓缓转过头瞧着燕十七,那双堪比星子更亮的眼眸中清澈如水。她喃喃道:“十七,这凤阳,真是个好地方。”

  “是,能让我认识你,是十七一生之幸!”燕十七身躯更加挺直,突笑道:“不知十七能否再有荣幸,与锦曦结为异姓兄妹?”

  锦曦心头一震,心知燕十七是为免朱棣心中不痛快,慧剑断情。她只有感激,秋水眼眸一红,水雾蒙胧。轻笑道:“好,你我便在此结为兄妹!”

  “大哥!”燕十七回头唤道。

  尹白衣诧异的望着,缓步走上前去。

  “锦曦,我从来没告诉过你,白衣是我亲大哥。大哥,我欲与锦曦结为异姓兄妹,你可愿意?”

  “白衣荣幸之至!”尹白衣触到燕十七企盼的眼神,心中酸楚,黝黑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十七终没有辜负他的心意。他正担心燕十七跟在锦曦身边,燕王心中不痛快,如果能结义兄妹,让燕王放心,十七坦荡相伴,不会有损王妃名声,这实在是再好不过。咧开嘴呵呵笑了。

  锦曦抿了嘴笑:“难怪我初见白衣便觉得他的笑容实在熟悉,此时你二人并肩站着……白衣,你若能剃了胡须,肯定与十七肖似!我看看?”她眨巴着眼睛竟十分的渴望。

  尹白衣和燕十七都被锦曦的调皮逗得笑了。“将来总有一天,会让你瞧见的。”白衣虽然粗犷,说话间眼里装满思念。

  锦曦瞬间想起在府中马厩房顶看星星的夜晚,知道白衣必有伤心事。其实白衣除了那个笑容与黝黑的皮肤,和燕十七真的不像亲兄弟。她此时仔细观察,觉得白衣的平凡相貌似有人为痕迹,白衣不说,她不再相问只记在了心里。

  当下三人撮土为香,结义凤凰山。

  尹白衣粗犷威武,燕十七矫健英俊,锦曦秀丽无双。山风吹得三人衣袂翻飞,尹白衣肃然道:“吾等三人义结金兰,同生共死,祸福共当。苍天为证!”

  燕十七凝视锦曦,诚挚说道:“十七与兄长自幼家中大难,幸得燕王相助报了家仇,能与王妃结义,是十七之幸,锦曦,十七从来一诺千金,定会护你一生!”

  锦曦热泪盈眶,盈盈拜下:“大哥,二哥,锦曦有礼!”

  等站起身时遥望苍茫大地,锦绣河山,锦曦只觉胸襟顿时为之一开。尹白衣粗犷威武,燕十七矫健英俊,锦曦秀丽无双。山风吹得三人衣袂翻飞,三人并未想到,此番结义,将来的燕王大军之中便多了冷面三将。

第74章 宫闱秘事(一)

  “又是一年秋天了,秋天猎狐可是最好,锦曦,那火狐大麾你终是不喜,我另去猎别的与你做披风可好?当是,你是生辰贺礼?”朱棣腻在锦曦房中不肯走,秋色越来越浓已见初冬白霜,心裏的盼望越来越重。

  锦曦静静的坐在绣架前飞针引线,一只凤凰栩栩如生。

  见她不理,朱棣不仅吃醋道∶“这是你回府中给母后绣的第几件东西了?我的呢?”

  “这不是给母后的,是贺吕妃娘娘生下皇太孙! 吕妃娘娘要以此做皇太孙满月时的霞帔。”锦曦白了他一眼

  洪武九年十一月初五,皇太孙朱允炆呱呱坠地,洪武帝令百官朝贺,足见对这个孙子的重视。

  然而朱棣却心中有气,听锦曦这般回答,伸手便扯了她起来:“不准做! ”

  他紧抿着唇,剑眉微蹙,一双凤目中透出浓浓的怒气。锦曦算是摸着他一点规律,知道朱棣即将发怒。眼珠一转娇笑道:“好,不做了。”

  见朱棣还是不吭声,锦曦手若兰花,十指纤纤轻轻在他腰间一挠。朱棣“嗤”笑一声,惊跳起来,脸便再也绷不住,又气又笑地瞪着她,乾脆退开几步喝道:“这燕王府中,真是没有家规了,竟胆敢时时戏弄本王! 本王┅┅”

  “本王还是觉得你没了武功好,是麽?”锦曦笑嘻嘻的接了口,欺了过去。

  怀中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又钻来钻去。朱棣彻底投降,搂住锦曦长叹一声:“真该让魏国公好好瞧瞧他教出来的女儿! ”

  锦曦不管这些,低头闷笑。她心头记挂着绣品,这幅绣品是大哥特意嘱人送话,道吕妃娘娘知道她绣艺精湛,央求太子务必求得一幅做霞帔。时值皇太孙临世,吕妃生皇子有功,加之一直居处深宫,竟又重新受宠。这绣品东宫既然开口讨要,少不得还是要绣了去。

  朱棣不喜大哥是詹士府的人,更对当时和太子金殿求娶有心结。见不得与东宫往来,除了必须出席的礼仪,便是锦曦每月进宫向皇后请安,朱棣也嘱人盯得紧,生怕她进宫遇见太子和李景隆。

  “我说王爷,只这一回,若是不做,恐太子生怒。要知道你现在可是锋芒太露,诸王中除了秦王殿下,就燕王府亲兵最多呢。”锦曦见朱棣脸色转霁,赶紧说道。

  朱棣何尝不知这些情况,只恨自己没有太子尊贵,竟要连累锦曦日夜赶做绣活。夜裏他每每从烟雨楼上凝望来燕阁,见到锦曦累了眼仍挑灯赶工就心痛。

  吕妃是什麽身份?她父兄现还未归案,一个侧妃竟敢开口讨要绣品,还限定在皇太孙满月之日东营大宴时用做霞帔。手紧紧的揽住锦曦,朱棣长叹一声:“不知道父皇怎麽想的,二皇兄三皇兄早已赴封地开衙建府,偏偏留我至今。”

  秦王晋王早在封地大兴土木建造王府,凤阳治军後均已赴任。独占鳌头的朱棣却迟迟没有接到皇令起行,让他呆在南京气闷不已。

  “守谦哥哥去广西只差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皇上百般抚慰方勉强成行,怎麽王爷却念着早日去了北平荒芜之地?真是想不明白! ”

  朱棣笑着刮了下锦曦的鼻子,她还小,不明白北平虽荒凉,却是北方边塞重地,若能镇守一方,领军上阵抗击北元建军功立威是一事。最重要的却是每个男子心中都有的占有欲。巴不得早早独立,自有领地与队伍,懒得在南京城做听话的乖儿子。

  从凤阳回来,与锦曦感情日益增厚,朱棣在朝中无事,多了时间陪锦曦骑马狩猎,抚琴下棋,日子过得倒是悠然,然而锦曦才满十六,还未来得及成礼。朱棣便总有不踏实的感觉,粘锦曦越发紧了。

  想起那幅绣品,朱棣便拧眉。锦曦除了绣饰品送给母后父兄,都是些鞋面荷包之类,平日极少碰针线。她贪玩好动,宁可陪了自己骑马射箭,连自己求了许久的物事也无暇顾及。吕妃如何得知?由不得朱棣把怀疑的目光放在徐辉祖和太子身上。

  “锦曦,”他把头抵在锦曦头上,轻声道,“日後我们去了北平,自然有我们独立的小天地,我断不会再让你劳心费神的讨好谁。”

  “反正都要送礼,就送这个吧,我还有凤目未绣,你放开我啦,明日就是东宫大宴,今晚赶好就成了。”

  “不,让珍珠帮你绣就好。”朱棣忍不住打横抱起锦曦走向内室,“凤阳之时,你说过到了秋天就满十六岁了。”

  红晕薄生双颊,锦曦见朱棣日夜把她生辰挂在嘴边,又羞又恼,一拳轻捶在他身上:“不行,明日东宫大宴,你让我┅┅”

  剩下半句话声渐不闻,朱棣忍住笑在她耳边厮摸,喷出的热气熏红了锦曦的耳朵:“过了明日,你搬来烟雨楼?”

  锦曦几不可见的轻点了下头,埋在朱棣怀中再不抬起。

  最後一缕霞光消失不见,内堂之内红烛越发明亮,两人依偎着无声。

  珍珠立在堂外轻声禀报∶“王爷王妃,晚膳已经备好了。”

  朱棣看了眼锦曦,她就这麽窝在怀裏睡着,知道连接数日赶绣那幅霞帔着实累坏了。他轻轻把锦曦移到床上给她拉好锦被。走出内堂瞟了眼窗前的绣棚道:“那幅霞帔王妃还有眼睛未完成,你帮王妃赶绣了,莫要打扰她。”

  “是! ”

  锦曦心中记挂绣品没多久便醒了,走出内堂珍珠正好收针。她走过去瞧了瞧见凤目用黑色蚕丝以斜滚针针法绣出,凤目晶莹有神便夸道:“珍珠,你手艺越来越好,这凤目比我绣得精多了。”

  “小姐,那绣线好,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丝线呢,似黑金一般,绣上去感觉凤凰似活了一般。”珍珠喜滋滋的说道。

  锦曦接过绣线一瞧,灯光下隐有光芒转动,用手微微一绷,韧性十足,随口便道:“以後便进这种绣线吧! ”

  她低头欣赏绣好的霞帔。侧妃不能穿明黄大红,吕妃喜欢紫色,锦曦心细早问过大哥探知吕妃在宴上将穿降紫深衣。她又生怕行差踏错,特意遣人进宫问过吕妃才选了浅紫贡缎为底。

  此时已经绣好的五彩祥凤腾跃而上,以金线为主,在浅紫缎面上跳跃闪烁,生动灵活。想来能配吕妃服饰。锦曦满意的让珍珠拆了绣架,两人合作绣好边角,并在帔角缀明珠,等到做完,天已微明。

  锦曦长舒一口气,打开窗户透气。揉着酸痛的脖颈抬头便瞧见朱棣正坐在烟雨楼窗边怒目而视。目光对视中,锦曦抱歉一笑,朱棣却哼了一声离开了。

  正小心嘀咕着朱棣肯定又不痛快,房门便被推开,朱棣大步走进来,拦腰抱起她便往外走,锦曦措手不及赶紧吩咐珍珠, “小心收置了,等会儿要送进宫去。”

  “又是一个通夜不睡,怎麽得了! ”朱棣抱了锦曦低声斥责道。

  锦曦搂住他呵呵笑了:“我可是有内功护体,你可没呢。”

  “我要是有内功,还容得你这般嚣张?”说话间朱棣抱了她进了烟雨楼,屏风後已备好热汤。“泡个澡去乏,我令人放了解乏的草药。”

  锦曦脸一红,却没有挣扎,着实也累了。

  朱棣解开她的腰带,动作轻柔之极。锦曦却不待他回神,已翻身跃起,脱下深衣远远抛出,趁深夜挡住朱棣视线时,已稳稳地坐在热汤中,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这点便宜也占不了?朱棣好笑的摇摇头,亲执木勺往她头上浇水:“成亲之时,锦曦中毒,本王可是什麽都看完了,小气! ”

  锦曦享受的靠在木桶边上,舒服得真叹气:“没想到啊,堂堂燕王为我洗发,难得! ”

  朱棣突然低下头撑住木桶狠狠的亲了她一口:“还不赶紧睡会儿,今天要去赴宴,可不要顶着黑眼圈去丢我燕王府的脸! ”

  “遵命,王爷! ”锦曦闭上眼睛,心裏一片平和,有朱棣在旁,似乎天塌下来也有他撑着。想起朱棣也是一夜未睡,一颗心都暖了,却什麽也说不出,只享受顺着水流一起淌在发间身上的朱棣的体贴。

  与朱棣相处这几月,朱棣心急却甚是知礼,搂了她睡也从不越榘。以前她总以为李景隆是最不可测之人。如今却觉得朱棣的心思却是她猜不透的。他也不避讳她,而偏偏她所想之事,朱棣料中者十之八九。

  锦曦喃喃道:“你与李景隆达成了什麽交易呢?”

  她明显感觉浇水的手顿了顿,狡黠的笑了,再不接口。

  朱棣却放下木勺捧了她的脸正色道:“锦曦,我只是答应将来他可以来北平做生意。北平需要的江南之物,由他提供。你知道┅┅”

  “我知道,他是商人嘛。却偏偏不想让人知道他有钱! ”锦曦隐去李景隆从前诸般威胁笑道。她很奇怪,以李景隆的性子,怎麽可能不提前谋划,把触角伸到北平。

  朱棣被锦曦的话堵住,笑道:“好吧,告诉你,他答应我永远不会再来找你! ”

  锦曦蓦然睁大了眼睛,朱棣答应李景隆这般好处只要这麽一个条件?难怪这几月未见李景隆行踪。自己还在纳闷他会放手。心中一阵感动,伸手轻轻摸着朱棣的脸。觉得那笑容甚至比十七还笑得灿烂。

  水汽在室内形成朦胧的氤氲,朱棣目中的情感越来越浓,似不受控制的便往水汽最浓处瞟。锦曦呆住,“啊! ”的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恼道:“不老实! ”

  朱棣俊脸涨得通红,计算着时辰又扼腕叹息,头也不回走了出去,边走边喊:“三保! 去把珍珠叫来服待王妃更衣,顺便把王妃日用物品全搬过来! ”

  锦曦笑得忍不住使劲拍水,朱棣有时就这般可爱,他心思再深,做的事再多,却不避着她显露自己的情意。生怕她不知晓似的。

  锦曦闭上眼睛,默默运动。混杂着草药的热汤随着内力潜行全身,片刻後,锦曦睁开了眼睛,精神好了起来。唤了珍珠换好服饰与朱棣前往东宫赴宴。

第75章 宫闺秘事(二)

  这一切来得是如此突然,锦曦目瞪口呆,手笼在大袖衫中紧握成拳,震惊与气愤同时冲上头顶。她没有动,似乎刚才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吕妃也没有冲她挥来清脆的一掌。

  "我,我去请太子殿下做主! 燕王妃,你欺人太甚! "吕妃狠声说道,眼睛转瞬就红了,泫然欲滴。

  锦曦与在座的女眷都清楚的看到吕妃手中的霞帔。锦曦绣了好几个日夜的浅紫色凤凰霞帔被吕妃拽得紧了,凤首扭曲,凤凰双目不知何时起变得血红,越发显得狰狞。

  "凤目泣血,大凶啊! "不知哪位低声惊呼道。

  就在锦曦含笑毫递过礼盒,吕妃打开看时,那神情由喜到怒倾刻间变化。她正不疑惑,吕妃已迈步走来,没等锦曦回过神,脸上已脆生生的挨了一掌。

  锦曦措不提防,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吕妃竟会出手打她。听到吕妃怒斥于她时,才发现原来漆黑乌亮的凤目转成血红之色。

  凤目泣血是不祥之兆。更何况吕妃的父兄因凤阳贪墨之事而未结案,吕妃因此被贬禁足宫中,生下皇子孙才重获恩宠。

  她瞬间就明白了吕妃愤恨所在,是何人陷害於她?想挑起太子与燕王不和还是别的原因?这麽做何人才能获利?锦曦脸上热辣辣的痛。心思却迅速转到那幅霞帔上。

  明明看着珍珠绣好凤目,自己还赞绣得传神,怎麽今日突然就变成了血红之色?

  珍珠的声音尚在耳边响起:"小姐,那是绣线好,我还从未见过这种丝线呢,似黑金一般,绣上去就感觉凤凰活了一般。"

  是绣线的原因?珍珠从未见过这种似黑金一般的绣线,自己也没见过。只当是当时为了绣霞帔从针线篮中随时找出来的。平时也没注意过这些小东西,没想到竟给人以可趁之机。

  宫中赴宴的女眷见吕妃竟掌掴燕王妃,均吓得不知所措。

  秦王妃柔声劝道:"此事定有什麽误会┅┅"

  "汝川满月竟献上这样的贺礼,讥讽於便也罢了,可怜我的孩子┅┅"吕妃失声痛哭竟奔出殿去。

  锦曦叹了口气,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亲手递过霞帔,也看到吕妃拿出来时凤目已经变色。事已至此,总会要个交待或说法。太子会如何处置此事?会惊动皇上麽?锦曦飞快地想着能产生的种种後果。

  "太子殿下请燕王妃前殿一行! "一名太监急急地前来相请。

  镇定还是吃惊?锦曦脑中迅速转动思绪,想起吕妃哭着奔出,"哇"的便哭出声来,喊道:"吕妃竟如此辱我,我,我有何面目见燕王! "竟一头往柱上撞去,骇得一众女眷赶紧拦住。

  锦曦只哭闹不止,理也不理前来传话的太监。

  秦王妃喝道:"还不快去请太子殿下燕王过来! "

  "不! 我自去见过太子殿下,还我一个公道! "锦曦站起身,哭着往前殿行去。

  还未入殿,吕妃的哭声便己传来。锦曦脚步顿了顿,嘴一扁,委屈麽?我也会! 她踉跄着奔进殿内。目光一触及燕王,倒真委屈起来,眼圈一红,便掉下泪来。

  大殿之上已坐满了皇子与文武百官。太子身着明黄五爪龙龙纹服贵气十足,见锦曦入得殿来,沉着脸看过去,目光触到锦曦明丽的面容升起复杂的情感。见她委屈的模样,眉头一皱责备地看着吕妃。

  "怎麽回事?"太子沉声开了口。

  自她踏入殿内,朱棣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为了这幅霞帔,他瞧着锦曦几个日夜都坐在绣架前,昨晚更是绣至凌晨才赶工完毕。没想到居然有人拿这个来做个文章。目光所及处,锦曦莹润如青瓷一般的肌肤上隐隐有红痕,吕妃敢打她?朱棣脸颊一阵抽动,已是怒极,咬着牙强行压制住,凤目中如同凝结了一层寒冰。

  "臣妾安分守己,从不过问宫外之事。知父兄有负皇恩,更是小心做人。可是汝川无罪,在这满月宴上出现大凶之兆是何道理! "

  吕妃哀哀地哭着。太子素来温和的脸变得沉重起来。吕妃父兄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凤阳赈灾是他一手操持,皇上独遣了燕王前去巡视。虽然凤阳赈灾一事,皇上并没有斥责他半点,还令他代天子祭祀。

  更有江湖杀手组织提了吕太公父子人头献上以绝後患。然而今日见着凤目泣血,又戳到他心中痛处。竟有人念念不忘凤阳之事麽?太子心中恨极,却偏偏不愿就此事再提,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吕妃,此事还非得哭到大殿来丢人现眼,女人!

  朱标沉默片刻,并没有发怒,只是轻声道:"燕王妃一片好心,怎会用凤目泣血影射於你现凶兆於汝川满月宴上?不可胡闹了。汝川满月,正是大喜之日,定是有人掉包了霞帔,想用此等卑劣手段离间我与燕王的兄弟感情,爱妃怎可上当?退下吧! "

  淡而轻的声音让人唏嘘不已。席间众官员面露同情之色。

  朱棣微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极是,王妃与吕妃娘娘素无仇怨,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此事既然与燕王府贺礼有关,臣弟自然查个水落石出,为吕妃娘娘出气! "说话间已走到锦曦身旁,不舍的瞧着她脸上淡淡的红痕。手伸出稳稳地握住她的,轻轻用力示意。

  席间众兄弟的目光随着太子与朱棣打转,轻易不敢开口。

  吕妃却猛然抬头喊道:"燕王殿下说得轻巧! 我┅┅燕王妃亲手递过贺礼,敢问这霞帔莫不是燕王妃亲手绣制?! "

  锦曦故作大怒状:"我有那麽笨?! "

  吕妃没料到锦曦直截了当的否认,不觉一愣。

  "我就笨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故意绣来讥讽娘娘的?"锦曦哽咽道,头一低扯住了朱棣的衣袖,"我没有做呢,王爷! "

  这一声楚楚可怜之极,殿前诸人也跟着想,是啊,燕王妃不可能做得这般明显,见锦曦娇怯怯的模样便起了同情之心。

  朱棣长叹一声:"太子殿下,臣弟便有千般不是,也断不会让王妃做出这等事来,今日之事若不还燕王府一个清白,只好请皇上明断了。"他隔了衣袖捏了捏锦曦的手,以示明白她的心意。这时候锦曦镇定自如,满月宴上必要讨个说法出来,这般委屈示人,多少博得人同情之事,又不会让人觉得燕王妃有心计。

  "四弟不要难过,本宫相信断不是王妃所为。来人! 将霞帔送内庭司。爱妃,你不必着恼,此事定会查个水露石出! 今日汝川满月,本宫奉皇令设宴,不必为了这等小事坏了喜庆! "太子说完举起酒杯,殿前诸人不管心中如何想,纷纷举杯应和。

  "明明是燕王妃亲手送上,臣妾还问过她是否出自她手┅┅"吕妃不忿,仗着皇孙撑腰,竟大声说道。

  "好啦! 这般明显栽赃之事,本宫怎会相信?锦曦聪慧,怎麽可能用这等拙劣手法?"太子打断吕妃的话,那双曾经温柔如春水的眼眸变得冷寞,"就算是锦曦用错了绣线,终是她一片心意。什麽凤凰泣血,无稽之谈! 本宫倒觉得这凤目如红宝石一般,较之寻常黑目更显尊贵! "

  吕妃为何如此不识大体纠缠不清?用错了绣线?太子其实也是疑心重重的。锦曦心念一转,竟露出了无限的委屈,嘴一扁:"还是太子殿下英明,这是怎麽回事啊?锦曦明明用的是黑色绣线,凤目怎会转成血红呢?真是! "

  她正欲上前辨认,手一紧,竟被朱棣握住:"就是算是王妃亲手绣制,她与吕妃有何冤仇,非得做这般明白让人一眼瞧出是王妃所为?"

  朱棣慵懒的站着,语气轻淡,薄薄的眼皮飘出一缕威仪。手用了劲,偏不肯让锦曦出言辩白。

  "皇上驾到! "太监高呼道。

  洪武帝走进殿前,显然已知情。进得殿来让众人平身,目光凌利地从吕妃与锦曦身上掠过,淡淡的吩附了声:"请吕妃与燕王妃偏殿歇息,殿前吵闹成何体统! 我的皇孙呢?抱来给朕瞧瞧! "

  吕妃不再言声,锦曦的心往下一沉。她终於明白为何皇上不让朱棣去封地北平,也明白为何会有人陷害於她。皇上为保太子地位,加之朱棣凤阳治军大比独占鳌头,已是在借机打压朱棣。

  不管此时最终查明与燕王府无关,朱棣必定会小心翼翼,俯首太子。自己早瞧过了,霞帔确实是自己绣的,那凤目的针法也确实是珍珠所绣。至於为何会由黑转红都不重要了,查得出元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燕王府让人钻了空子,就这点皇上便可大做文章。

  她移步出殿,小心将众人眼神纳入眼底。父亲是忧虑的,大哥眉头紧皱,李景隆却在微笑。

  锦曦想起朱棣为李景隆开出的条件。心中冷笑,他是没有再来找她,他却有的是办法让她知道,他不会放手。

  只能忍,诚如朱棣所说,到了北平封地,天高皇帝远,懒得再受这些腌脏气!

  朱棣不舍地看着锦曦低着头受了喝斥退下。又不敢殿前造次。见皇上笑着逗弄皇孙,听百官奉承笑颜逐开,心裏难受,只能咬紧牙关忍着。

  洪武帝离开时,脚步顿了顿叹道:"吕妃养了这麽久性子怎麽还是这般不识大体,皇孙百日竟为了衣饰大吵大闹,常妃卧病,太子要好生管教才是! 还有燕王妃,年青浮燥,就留在皇后身边诵诵经养养性吧! "

  "恭送皇上! "殿前众人跪送洪武帝离开。

  想起今晨还嘱三保将锦曦物品搬来烟雨楼,此时一句圣旨便叫两人拆分,连下旨查清真相都无。明裏斥责吕妃更多,实际却惩治的是锦曦。朱棣恨不得大声质问,想起当年不知何人窜唆一句话就要了母妃性命,生怕一冲动更对锦曦不利,死死的压住了火气。

  回到燕王府,朱棣唤来珍珠细心问明情况,拿着黑金般的丝线看了又看,往水裏一沉,只见瞬间绣线黑乌退却,泛出血红之色。

  朱棣长籲一口气,轻声问道:"王妃嘱你收好霞帔,可有别人碰过?"

  珍珠见绣风的丝线转红,吓得哭了起来。她把霞帔包好便没有再管,直到锦曦进宫拿走。

  知道做这事之人必是细心之极,断不会让人发现,绣线自然也是混入寻常丝线之中。他挥挥手让珍珠下去。唤来燕三嘱道:"速遣人入宫,照顾王妃! 知会阳成公主一声。"

  "是! "

  第76章 宫闺秘事(三)

  锦曦住在坤宁宫东侧的柔仪殿内。经过乾清宫侧的月华门步入大内六宫所在地,一步一步走向皇城的最深处,不是不害怕的。晚上听到宫门下匙的声音,禁不住一抖。恍惚有种感觉,燕王府的自在一去不复返了。

  心里明白以父亲的威望皇上不会让她居住在大内太久,但远望层层宫墙在冬日的余辉中慢慢涂上浓重的黑影,被困住的感觉越来越重。

  皇上下令让她随皇后诵经的旨意临时在柔仪殿侧耳房里增加了佛堂。马皇后还是温婉和蔼。嘱了太监宫女小心侍奉于她并送来《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一卷。

  跪在锦团上瞧着面前的经书,锦曦不停的翻白眼,嘴唇翕动,以身后侍立太监听不清楚的声音暗暗咒骂着。马皇后特意安排了宫女小青来侍候她。锦曦心中明白,这晨昏定审的两次诵经必不可少了。

  要她诵经?还不知道要诵多久,锦曦苦笑,对牢清灯,还真的是修身养性了。她合上眼睛轻声道:“门外侍候吧!诵念佛经要诚心,我不喜人打扰。”

  小青与张公公恭敬地退到耳房门口肃立,也不走开,等着锦曦诵完今日的晚课。

  锦曦知道不让他们瞧见自己诵完经书是不可能的,背对着他们,默默练功。内功运行两个周天,一双眼眸睁开莹光更甚。她暗笑,这样练功却如在山中一般,反正小青和张公公也瞧不出端倪。

  她估计时间差不多,便招了招手。小青赶紧上前扶她起来,笑道:“坤宁宫红姑来了,送来皇后娘娘赏赐的礼物,听说王妃虔心诵经,不敢打扰,前殿候着呢。”

  锦曦柔弱的笑了笑,也不使劲,懒懒的由小青扶着去了前殿。

  今日才是她第一天住在柔仪殿内,在坤宁宫陪着马皇后用过晚膳回到这里小青就提醒她要诵经一卷。这时才有空仔细打量这座殿宇。

  “这是以前硕妃娘娘住过的。”说这话的是坤宁宫尚宫红绡,她三十岁左右年纪,看上去面目和蔼,举止端庄有礼。颇得皇后宠信,宫里人都尊她一声红姑。

  锦曦敢紧见礼:“多谢红姑指点。”

  “王妃有礼了。”红姑对锦曦行跪礼,不顾锦曦阻拦,一丝不苟做完,这才起身笑道,“皇后娘娘怕王妃住不习惯,遣红姑前来探望,王妃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了小春与张公公。”

  “谢娘娘关爱,锦曦感动不已。”说的都是场面话,锦曦觉得累。

  红姑又温言道:“皇后娘娘道皇上令王妃诵经,不知王妃可体谅皇上心意?”

  厚爱?锦曦忍了又忍才止住翻白眼的冲动,她看书最喜欢兵法,传奇故事,都是寻常闺秀看也不敢看的奇书淫书。对于佛经,山中常听师太念诵,每每听及便觉瞌睡虫来袭。让她诚心诵经与其说厚爱与她,不如说是比面壁思过还得的酷刑。此时却只能堆了笑脸,软言回道:“世尊传佛法,对其弟子须菩提道,书写此经,手具般若,身根胜也。受持此经,心具般若,意根胜也。读诵此经,口具般若,舌根胜也。锦曦诚感皇上大恩,谢皇后娘娘赐经。”

  红姑满意地笑了,留下皇后赏赐便告退。

  锦曦这才舒了口气,虽不念经,山中十年却也不是白过的,听师太们论佛法耳朵都听起茧了。这般回答皇上与皇后会满意吧?

  想起这是朱棣母妃住所,锦曦油然生出一丝亲切,仔细打量这间殿堂,见陈设不见奢侈,大方整洁,她住的是偏殿,听说硕妃所居正殿一直锁着,不由好奇,便想有空就去瞧瞧。今夜显然不行了,她也不习惯身边站这么多人,便道:“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嫂子!”门外传来一声娇呼。

  阳成蹦蹦跳跳跑了进来,笑嘻嘻的一行礼,身后跟有两名宫女一名太监,捧了诸多物事放下。

  锦曦心中一惊,这就是朱棣的同胞妹妹阳成公主?她想起朱守谦大婚时阳成见了她与李景隆煞白了脸奔走的样子,生怕她认出她来。

  阳成也是头回见到锦曦,见她与自己一般年纪,美丽中带着端庄,就笑了:“阳成能有这样美的嫂嫂,四哥真是有福气。”她拉住锦曦左看右看,嚷道:“这下好了,以后我在宫中有伴了。”见她没认出来,锦曦放了心。听到阳成的话忍不住又想翻白眼,阳成这一举动竟似暗示她将要在宫中呆很长时间似的。

  “去去,我和王妃说体己话。”阳成不耐烦的喝退左右。

  锦曦就想起了去了广西封地的朱守谦,也是这般大大咧咧的喝斥下人,对阳成生出好感来。

  见左右下去,阳成才附在锦曦耳边道:“我四哥急得不行,知道后宫不能传书信,求了我许久让我做你们的信使。”

  锦曦的脸红了红,啐道:“我可没什么对他说的。”

  “真的没有?难为本公主深夜来此,明儿四哥准骂阳成了。”阳成不信,嬉笑着非要锦曦说。

  “今日诵经,得一体会。你不嫌肉麻就传呗!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惧……”

  阳成“哧”的笑了:“这哪里是《金刚经般若波罗密经》!嫂子,你又逗阳成玩了。”

  锦曦嘿嘿一笑便道:“好吧,佛说要牢记六波罗蜜于心,这最难一关嘛……便是诵经!跪得我腿都软了。”

  阳成咯咯直笑:“好吧,我就原话告之四哥,让他在家中也诵经陪着你。”

  送走阳成,锦曦却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叹气,这般传消息真是不容易。由爱故生惧,朱棣自是知道自己是惧李景隆的,自然会知道凤目变红是李景隆下的手。至于六波罗蜜,一布施,二持戒,三忍辱,四精进,五禅定,六智慧。最难就是忍辱,朱棣自然知道自己的动向。

  想到这里,锦曦的心稍稍安定。

  说也奇怪,每当锦曦想要偷空去瞧硕妃原来住所时,总找不出机会。不是小青时时侍候在侧,就是那个须眉皆白的张公公乐呵呵的跟着她。就连夜间她偷偷起身,才走到庭院中,便会有人闪出,问她有何吩咐。锦曦暗自疑惑,显然硕妃所处有人暗中看守,她却不敢大意,生怕被皇上知晓再不肯放她出宫,也间接害了朱棣。

  如此在宫中过了月余终于叫朱棣找着机会借进宫见皇后时溜进了柔仪殿。

  此时并不是早上诵经时间,锦曦讨厌宫中女官与太监围着她,干脆跪坐在佛堂中练功以示对皇令的顺服。

  檀香轻燃,香花果食供奉。苏灯如豆。缨烙幢幡宝盖遮住了外面的视线,朱棣心脏“砰砰”乱跳,佛堂幽静昏暗,他只瞧到锦曦纤细的背影,房顶一片明瓦投下一柱亮光笼罩在锦曦身上,衬出一种出尘的美丽。

  他轻步走进,见锦曦闭目双手合十虔诚得很,嘴边飘过一缕笑意,凤目中涌出怜惜。

  “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诵经的么?”锦曦以为是张公公又借着什么换花添果加香油来探虚实,眉微扬,淡淡的责问道。

  “没想到才过一月,我的王妃便这般性静了。”朱棣打趣接口道。

  锦曦身体一软,心里激动莫名,长睫一颤,已谧出一滴泪来。

  朱棣半跪下,搂住了她,手指轻弹,那滴泪便在指尖颤抖滚动,搅起思念似潮汹涌奔腾。他贪婪的嗅着锦曦发际的清香,窝在她颈边闷声叹息:“锦曦!”炽热的唇轻印在她硕长优美如天鹅般的脖子上。

  锦曦回身搂紧了他,朱棣双臂一紧,直把她嵌入怀中。吻如雨点般落下,狂热不能自抑。酥麻的感觉从脚指头升起,锦曦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一声嘤咛溢出喉间。

  身体一轻,朱棣已腾身抱了她起来,走进经幡后轻轻将她放在榻上。

  锦曦喃喃道:“这是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