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30

谁是谁的灰姑娘 (阿某) 51-完 + 番外

by 阿某

51. 51.  做我的情人吧

  翠晶石。
  北侧二楼的第六个房间,门牌上醒目的花体字宣告着目的地已到。
  西露达抬手敲门,无人回应。
  看样子,对方成心要她自己开门进去。
  她只得取出钥匙,打开门,门内没有开灯,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某扇没关的窗户照进来,眼睛还没来的及适应室内的光线,一个人影已攸然靠进,啪的关上门,然后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压在门上。
  由于背光的缘故,对方的五官模糊,只有一双眼睛炯炯发亮,像盯准猎物的猎豹,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专注而危险。
  西露达竭力让自己不被吓到,冷冷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德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从她手中取过钥匙,将门锁由内锁上。他的动作很慢,轻微的齿轮转动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楚,最后,喀嚓一声,锁紧。
  西露达的心也跟着沉了一沉。
  仿佛看出她的不安,德普一笑,露出白闪闪的牙齿,然后将手一挥,钥匙划出金色的弧光,从唯一开着的那扇窗户飞了出去。
  西露达不禁微微蹙眉:开米拉的客房钥匙每位客人只有一把,而他此刻把仅有的那把扔掉了,是在寓意什么?是想说今天晚上他们谁也走不出这个房间么?
  而德普却靠的更近,在彼此可以感应到对方呼吸的距离里,低声笑,“你用的什么香水?”
  “我不用香水。”
  “可是你很香。”语调暧昧而轻佻。
  咔,房间某处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西露达原本想板起脸,但是眼珠一转间,却学他的样子笑了:“谢谢恭维,被黛姬夫人的情人如此夸奖,我真觉得荣幸。”
  德普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眼睛越发明锐起来,压着声音说:“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是黛姬夫人的情人?还是知道……”她刻意停顿,放缓语调,“你另外的身份?”
  近在鼻间的气息突然撤离,德普放开她,转身点亮了房间的灯。
  西露达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同蓝宝石相同格局的房间,卧室被一道深红色帐幔与客厅分隔开。
  此时,客厅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和器皿。德普伸手拿了两个高脚杯,问道:“喝点什么?威士忌?白兰地?还是……牛奶?”
  他的言谈间流露着满满的一种自信,虽然因被她认出某个身份而不得不停止恶意的调情,但神色还是很镇定。尤其是最后一句牛奶,分明是在暗示自己,他对她非常了解。西露达想到这里,答道:“牛奶。”
  “真是出乎意料的纯情呢。”德普竟真的找出一瓶牛奶,倒在高脚杯里递给她。
  “我只是觉得这种饮料比较健康而已。”
  “很好,这个习惯我喜欢。生命短暂,我们都应该爱惜自己的生命。”德普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坐到沙发上,舒展开修长的腿,喝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细细品位。
  西露达注意到盛放着蜜蜡的盒子就放在桌上,除了之前见过的银白色的阿耳忒弥斯以外,还有两颗蜜蜡,一颗纯黑,一颗血红,想必就是哈帝斯和阿瑞斯。
  德普睁开眼睛,见她正盯着那三颗蜜蜡瞧,便勾起唇角再度笑了:“其实,我一直在猜你会不会来,毕竟不是每位女士都那么有勇气,在午夜12点,单独进一个声名狼藉的坏痞子的房间。”
  “哦?”
  “所以我对自己说,如果与众不同的西露达小姐真的敢来赴约的话,那么,我就把哈帝斯也送给你。”
  西露达走到桌旁,一边拿起血红色的蜜蜡仔细端详,一边说道:“我真想说我很高兴,但是,这么一来,这第三颗阿瑞斯便更加难得了吧?”
  “聪明。”德普朝她竖起大拇指,“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想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那么,德普先生想要什么代价呢?”
  德普却又不答,只是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尽,然后把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
  哐啷声响,玻璃杯碎了一地。
  他摇摇摆摆的站起来,朝她走过去,意识到某种危险,当她想避开时已经来不及,德普的手啪地撑到桌上,将她困围在桌子与他中间,又是一次近在咫尺的距离。
  “你叫西露达?”
  一个奇怪的问题。而且,他的眼神让她联想到患病的野兽,不知为何,在凶猛的同时,又有几分难言的痛苦。
  西露达点了点头。
  “从小在维也撒庄园长大?”
  西露达又点了点头。
  德普伸出一只手,轻轻碰触她的发梢,像是挑逗,又像是安抚。而西露达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任由他轻薄。
  幸好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凝视着她的脸,眼睛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根据克鲁斯家族的情报,德普是个被抛弃在孤儿院的弃婴,十四岁时只身一人来到纸醉金迷的弗罗萨,口袋里只有6瑞尔。他几乎干过所有的工作,但总是被霉运所纠缠,没有一样能干到底的,在最倒霉的时候,还在圣诞节大雪纷飞的夜里,被赶出面包房,原因是老板怀疑他偷了店里的100瑞尔。后来他开始走私各种可以走私的东西,并且凭借出神入化的骗术迅速囤积了大量钱财。再后来,他逐渐晋升名流,与十大富豪们平起平坐。大家都讨厌他,但又都不得不招呼他。
  他在生意方面虽然臭名昭著,但在女人方面却很洁身自好,从无任何绯闻。但是根据克鲁斯的情报证明,那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奥卡比斯国王的姐姐黛姬夫人的地下情人。那个已经快六十岁的老女人权势极大,并且非常善妒,导致他不敢出轨而已。
  也因此,刚才在她说出黛姬夫人的名字时,德普果然有所顾虑的放开了她。
  有着这样经历的一个男人,绝对比狐狸狡猾,比狼更坚忍,比蛇更无情。然而,他此刻却如此专注地看着她,露出一种又困惑又迷茫还有点悲痛的表情。
  真是令人感到不安。
  “西露达……”他又念了遍她的名字,忽然说,“做我的情人吧。”
  饶是西露达再镇定,听了这句话后也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咔,房间某处再次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德普扬着唇角,蓝色眼眸如海般深沉,带着独属于成熟男子的魅力,丝绸般,一点点的铺开,“只要你同意,这三颗蜜蜡就都是你的了。”
  西露达的瞳孔开始收缩,变成了夜一般黑寂的深黑色。
  “怎么样?嗯?”他的声音带着点腻腻的鼻音,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竟是格外好听。
  西露达回视着他,不说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德普眉毛微扬,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谁知西露达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就不动了,垂下眼睛低声说:“你不怕黛姬夫人知道?”
  “她?”德普眼中露出几许厌恶之色,“那老妖婆病得都快死了,要不是如此,我早就来开米拉了。”
  “是快死,也就是说还没死。”
  “她很快就会死,相信我,不超过明天,她就肯定死了。”淡然的语气里,竟带着浓浓的诅咒,听了让人不寒而栗。
  “啧啧啧。”西露达摇头轻叹,目光里满是怜悯,“可怜。”
  “你替她可怜?她那种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不,我是可怜你。”
  德普的眉慢慢皱起。
  西露达搭在他肩上的手,开始上移,捧住他的脸,继续用怜悯的声音说:“我在想,一个人究竟可以可怜到什么地步?从小被父母抛弃,算不算可怜?贫困屈辱的成大,算不算可怜?为了生存出卖自己,和年纪大的足以当自己母亲的女人交往,算不算可怜?还是……此时此刻,为了某种目的,又开始说谎和违背自己真实的意愿,去引诱另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可怜?”
  德普的身躯颤了一下。
  西露达眯起眼睛,抚摸着他脸上的胡须,忽然展颜一笑:“我相信,只要剃掉这些胡子,你会比开米拉里任何一位男士都要英俊,否则众所周知挑剔难缠的黛姬夫人也不会单单选中你,那么,既然要诱惑我的话,为什么不剃掉胡子呢?也许对我来说,英俊的外表会比三颗蜜蜡更加重要。”
  这下,轮到他站着一动不动,任她轻薄。
  “但是,你不敢……”西露达放低语声,格外诡异的说,“德普先生,你不敢剃掉胡子,因为,一旦剃掉,很多人就会发现你身上的另一个秘密,一个掩藏了二十五年的秘密。”
  德普一把将她推开。
  西露达身形不稳踉跄后退,但却笑得更加愉快,“可惜啊,即使你不剃胡子,我也看出了这个秘密,因为……”她退到深红色帏幕前,说到这里,突地将整个帘子狠狠一扯——
  嘶呲,布料碎裂的声音划破凌晨的静谧,客厅的灯光一暗之后,再度明亮。
  原本用帘隔开的卧室床上,静静的坐躺着一个人。
  茶色的长发,如她长裙般翠绿的眼睛,苍白的脸颊上,是出奇俊美的五官。
  如此熟悉。如此尴尬。如此意外又不意外的再度相见。
  以撒啊了一声,先是错愕,然后迟疑,最后挤出一丝微笑:“嗨……”
  西露达看看他,再看看另一边脸色阴郁的德普,目光冷如冰。
  以撒连忙说道:“我可以解释!”
  “不必了。”西露达哼了一声,“我完全可以自己解释。他——”她一指德普,“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没说错吧,以撒少爷?”

52.   有一个笨蛋

  德普吃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然而,比起德普的吃惊,以撒担虑的却完全是另一件事情——比起被她发现他们两者的关系,更糟糕的是他再度听见她叫他“以撒少爷”,完了,她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这么称呼他,看样子,这次的计划又把她给惹恼了。
  “因为你们长的很像。”西露达扯出个丝毫没有笑意的微笑,看的以撒又心凉了几分。
  德普沉声说:“我留着胡子,你这都看的出来?”
  “如果是别人,也许不可能,但是我……”西露达的目光朝以撒飘过去,却在他看向她的一瞬间,收回来,“从你走进棋牌室,我就觉得你很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于是我就想,究竟是哪见过呢?根据你的资料显示,你一直生长在奥卡比斯大陆,我绝对不可能之前就见过你。后来,当我在房间里挑衣服,思量着该穿哪条裙子来赴你的邀约时,突然看见了这条——也就是我现在身上穿的这条。”
  “你这条裙子怎么了?”
  西露达拉着裙摆,走到床边,刻意与以撒并排而立,她的裙子与他的瞳仁果然是同一颜色。“现在看明白了?当我看到这条裙子时,顿时醒悟过来,我之所以认不出你,是因为被颜色所蒙蔽,如果将你的蓝眼睛换成绿眼睛的话,就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德普先生,和以撒少爷长的真像!”
  又是一声以撒少爷,以撒在心中哀鸣。
  德普凝视着她半响,哼声说:“世界上相像的人多了,凭这个就说我们是兄弟,太离谱了。”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地方,你们也很像,比如——都擅长说谎。”说到这里,西露达朝以撒投去一瞥,以撒连忙冲她讨好的笑,她没什么反应,继续平静如水的说,“还有,你多年来寻找一位名叫苏菲娅•西瓦的女士,有资料显示她很有可能是你的母亲。”
  德普面色一变,似是被戳中了痛处。
  “而奇妙的是,我曾经见过苏菲娅•西瓦这个名字——在维也撒的藏书室内,有捆得整整齐齐的十六打以撒公爵写给她的情书。由于当时年幼,不知道那是情书,当做诗歌来读的,写的很美,其中就有那首We met under a shower of bird-notes. Fifty years passed, love's moment in a world in servitude to time……”
  德普突然激动地打断她:“停!不要再背了!不许再背!”
  西露达淡淡一笑,“但是,那些都只不过是蛛丝马迹而已,如果不是因为我进这个房间后你对我做的那些古怪举动,以及那个不合理的要求,我也不会肯定你就是维拉公爵那个流落在外遍寻不着的私生子,是你们两个当事人亲自证实了我的想法。”
  每次当德普对她表现出过分的举动或语言时,卧室那边都会传来轻微的动静:当第一声咔响起时,她猜出了房间里有第二个人;当第二声咔响起时,她已肯定那个人必是以撒无疑——除了他,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如此在意。
  而她出其不意扯下帘子,在将以撒曝光的同时说出他们是兄弟的结论,德普果然大为震惊,漏嘴的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此话一出,尘埃落定。
  西露达拍拍手,正色说:“好了,你们两兄弟的把戏已被我看穿了,不用再装神弄鬼了,有什么话都直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把蜜蜡给我?”
  以撒苦笑:“蜜蜡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我只是让他适当的刁难一下你,免得引起你的怀疑,因为我知道,对于太容易到手的东西,你反而会东想西想,认定其中有诈。谁知他非要临时加演一出午夜惊魂记,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糕……”
  “哦?”西露达却半点感动的样子都没有,挑眉看向德普,“你们兄弟什么时候起变得感情这么好了?居然能让这个六亲不认雁过都要拔根毛的家伙肯把蜜蜡拱手相让?要知道,如果把这三颗蜜蜡卖给加里王子的话,肯定能卖个非常好的价钱呢。”
  德普刚待回答,以撒已眨眨眼睛笑道:“有些东西是比钱更重要的,对不对啊?哥哥?”
  听见哥哥这个词,德普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很配合地跟着笑了。
  而西露达却是睫毛颤了一颤。
  以撒开心地说:“正如你看见的,我们兄弟间感情好的很呢,所以,哥哥的就是我的,而我的,就是你的,这三颗蜜蜡已经是你的了,你还在等什么?”
  西露达表情复杂地看着两个人,然后走到桌前拿起盒子端详了一会儿,又扭头看向以撒。以撒朝她点点头。
  她捧着盒子走到德普面前,伸出手:“钥匙。”
  德普耸了耸肩:“正如你刚才看见的那样,扔到窗外去了。”
  西露达不为所动,冷冷说:“备用钥匙。”
  德普看了以撒一眼,笑容变得有些诡异,最后叹气说:“真是有你的。”从衣兜里取出另一把钥匙交给她。
  西露达用钥匙打开门,再把钥匙往沙发上一扔,没说任何话地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多看以撒一眼。
  德普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的彻底看不见了,才收起笑容,对床上的以撒说:“你看中的女人还真是与众不同,竟然连谢都不谢一声就拿着东西走了,如果她知道你是用什么跟我换取的这三颗蜜蜡……”
  以撒冷冷打断他:“她不会知道的。我们的协议里有保密条款,如果你将此事泄露出去,我们的约定就失效了。”
  “当然,我当然不会泄露。”德普摸着胡子,一幅意满心足的样子,“那可是维拉家族50%的继承权,即使是傻子也知道有多重要,绝对不会泄露。”
  “很好,希望你说到做到。”以撒冷冰冰的说完这句话后,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下次再敢靠她这么近,胡乱说些没有分寸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德普眼珠一转,竟然鞠了一躬,用一种挖苦的声音回答:“遵命。我痴情的以撒少爷。”
***
  5分钟后,蓝宝石的房门被敲响了。
  玫兰妮正坐在沙发上等的焦虑不安,闻声连忙跳起来跑过去开门,门外,果然是西露达。
  “太好了!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如果2点还没回来,我就去接你,结果现在才刚1点,你就回来了……”玫兰妮将她拉进房内,然后关上门,“怎么样?你们谈了些什么?西西?西西?”
  西露达的脸色很平静,平静的让人有些害怕。
  玫兰妮的心开始下沉,“亲爱的?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你说话,无论如何,开口说点什么好吗?你这样沉默,我好担心……”
  西露达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
  玫兰妮满是疑惑地打开盖子,在看见里面的三颗蜜蜡后,失态的叫出声来:“天啊,你得到了!三颗你都得到了!”
  然而,西露达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的样子,只是深深深深的一种凝郁,仿佛所有情绪都冻结住了,再也化不开。
  玫兰妮拉着她走到沙发旁坐下,柔声说:“来,现在告诉我,告诉你最可靠的朋友玫芝,你是怎么得到这三颗蜜蜡的?”
  西露达的目光很飘忽,“他送给我的……”
  “送给你?没有任何条件?”怎么可能?那个骗子大王会干这种蚀本的事?玫兰妮还在惊讶,西露达已一把抱住她,浑身都开始颤抖,抖的让人不知所措,心乱如麻。
  玫兰妮只好不停的抚摸她的头发,借此安慰她。
  “玫芝……”西露达的声音里满是痛苦,“玫芝……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亲爱的。”
  “有一个笨蛋!真的是一个大笨蛋!”
  玫兰妮一怔:笨蛋?什么笨蛋?
  “他从小就很傻,表面上看好象很神气,但其实一点都不懂怎么讨女孩子欢心,所以经常惹得某个女孩很生气……”
  这……这跟蜜蜡有什么关系?
  “因此那个女孩讨厌他,讨厌了很多很多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们分开了,不再象以前那样天天能见面了,因为某个偶然的机会再重见时,两人都长大了。笨蛋还是很傻,还是不懂得该怎么示好,两人一见面就吵架,甚至还说出了要永远憎恨对方的狠话。”西露达将头埋在玫兰妮的肩上,说的断断续续,“他说:‘恨我吧。比讨厌更强烈的憎恨我吧!’他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女孩一直记着,清清楚楚地记着,一丝一毫都不曾忘记。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她所讨厌的笨蛋,在她心里,原来一直一直存在着,像棵植物,发了芽,扎了根。她突然觉得好害怕,于是就开始逃,远远的逃开,以为只要距离足够远,就可以摆脱那种无力的感觉。”
  玫兰妮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她是在说以撒。
  “她逃,笨蛋就追,沿着每个有她痕迹的地方寻找,最后还搞的自己受了伤。他知道女孩不会理他,就故意装做病的很厉害,让那女孩担心,结果谎话被揭穿了,女孩更加生气,把他送来道歉的花全部扔掉,他一次次的送,她就一次次的扔。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干吗那么生气,非要扔他的花,也许只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他绝对不会生气,还是会一直一直讨好她。”
  玫兰妮低低叹了口气。其实,爱情不都是这样吗?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别扭来别扭去。当局者拼命拼命钻牛角尖,局外人看的劳心劳力还劳神。
  “再后来,笨蛋知道女孩一直在寻找一样东西,他也知道某个人手上有那样东西,为了能让女孩顺利得到那样东西,他干了一件非常傻非常傻的事情……”
  玫兰妮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以撒干什么傻事了?”
  西露达抬起头,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满是悲伤:“我听见他喊德普哥哥。”
  “什么?”
  “德普是维拉公爵的私生子。”
  “啊?还有这种事?”玫兰妮震惊!难道西露达之前说的要去确认的那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指这个?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以撒喊德普哥哥!”
  玫兰妮还没转过弯来,傻呼呼地问:“他不应该喊他做哥哥么?”
  “玫芝,一个人到以撒这种身份时,是不可以乱称呼的,你可知道这一声哥哥喊出来,意味着什么?”
  玫兰妮想啊想,迟疑地说:“意味着……他承认了德普是维拉公爵的儿子的……身份?”
  西露达沉重的点点头,“那么,承认那个身份又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德普才是维拉公爵的长子,拥有……一半的继承权?”玫兰妮想到这里,吃惊的捂住嘴巴,“不会吧?他不会这样做吧?”
  西露达的眼神无比悲哀,“他偏偏就是这么做的。”
  “哦,我的上帝!你的意思是……以撒用一半的继承权,从德普手里换取了这三颗蜜蜡,然后再让德普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让你顺利的得到?”
  西露达再次点头。
  “天啊,他疯了!”玫兰妮跳了起来。
  “所以我才说他是个笨蛋……”西露达的目光落到沙发角落里的布娃娃身上,那是此番以撒送她的见面礼,红色帽子绿裙子,记载着她与他的不合童年,往事历历,怎堪忘记?
  玫兰妮也沉默了,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太令人震撼了!想想,维拉家族,那是多么根深蒂固殷实富饶的百年世家,拥有世袭的公爵头衔,拥有玛亚大陆最美的庄园,拥有独一无二的藏书室,拥有数不尽的地产……而那个以撒少爷,就那么轻轻易地把其中一半都给了德普,只是为了这三颗蜜蜡?又或者说,只是为了讨西露达欢心?真不知是该说他愚蠢好,还是说他一往情深的好……
  “我该怎么办?”西露达握住她的手,求助般的呻吟,“玫芝我该怎么办?这么重的一份礼,我、我、我怎么还的清……怎么还的清啊!这个笨蛋,这个笨蛋,他为什么就不明白我根本不需要他牺牲到这种地步?他这个样子,他这个样子帮我只会让我无所适从,让我不知所措,让我毫无办法,让我完完全全的失去主张啊……”
  一直维持到此刻的完美面具哐啷崩溃,她捂住自己的头,心绪紊乱得几乎失控。她不是笨蛋,她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可笑他却还想隐瞒,在她面前摆出一幅和德普哥俩好的模样,真是看得她又心乱又心痛。
  不揭穿他,是因为害怕再次闹僵。她和他的相处模式,每次到最后都会因为某个人的坚持而走到死局,她不想每次都那样,每和他吵一次架,她就元气大伤,可是,有些东西分明就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逼她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去正视。
  一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女人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而以撒,又为她做到了什么地步?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真是一个笨蛋,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可是……
  那个笨蛋爱着她。
  用他自己的方式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全心全意的,爱着她。

53.   商会第三天

  当夜睡的极不安稳。
  反反复复的做着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少年时代,陪尊贵的以撒少爷在宽敞明亮的琴室里练琴。
  他不停地吩咐她做事情。
  “西露达,帮我翻琴谱。”
  “西露达,帮我倒杯橙汁来。”
  “西露达,我冷了,去拿外套给我。”
  “西露达……”
  “西露达……”
  分明是无理取闹没事生事的话语,但到后来,却又变了。
  “西露达,我的手没有了,把我的手找回来啊……”钢琴前的少年,突然失去了双手,表情惶恐的看着她,满是乞求。
  “西露达,我的腿没有了,你能借我一双腿吗……”说着,两条腿也不见了。
  “西露达,我觉得脸好疼……”他的脸开始燃烧,像那个被烧掉的布娃娃。
  “西露达,为什么我觉得胸口空荡荡的,我的心呢?西露达,我的心呢?”说着,他的胸膛就开出个圆圆的洞,原本应该有心脏的地方变成了空白。
  他睁着一双非常美丽非常温柔也非常哀伤的翠绿色眼睛,突然盯向她的胸口,说:“啊……西露达,我的心跑你那去了……”
  她呆滞的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身体里长出了两颗心,紧紧纠结在一起。
  再看向以撒,以撒哭了,两行晶莹的眼泪从猫般的眼睛里缓缓流下,他对她说:“西西,把心还给我,好不好?西西,求求你,把心还给我……没有心,我就活不成了……”
  “西西,把心还给我……”
  “西西,没有心,我就活不成了啊……”
  “西西!西西!”另一人的声音恍惚飘渺着靠近,然后逐渐清晰。西露达猛地惊醒,看见玫兰妮正无比焦急的推着她的胳膊,见她醒过来,终于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西西,你在做噩梦吗?”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面真的长着两颗心脏,涩涩的疼。
  玫兰妮安慰说:“再睡一会儿吧,现在还不到5点。”
  外面天薄薄的亮,她重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梦境虽然已经消失了,但是它所带来的情绪却依旧萦绕着她,让她辗转难眠。最后只得披衣起床,对玫兰妮说:“我去花园走走,你接着睡吧。”
  清晨的花园有着薄薄的雾,她穿着白色镂花的长裙行走其中,觉得自己好象也化成了雾的一部分。这里花的种类并不多,起码不像维也撒应有尽有,也没有她最钟爱的百折莲,看样子,那些随着餐饮一起送进房间的百折莲,必定是从外面买来的,倒是铁线莲到处都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以撒那句“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西露达轻叹一声,蹲下去望着某朵蓝焰,怔忡出神。
  一只手突然冒出来,折下那朵蓝焰。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竟是德普。
  德普将花凑到鼻间轻轻一嗅,分明没有看她,却又是在对她说话:“这么一大早的就在花园里晃悠,怎么?跟我一样睡不着么?”
  西露达站起身,很冷淡的回答:“我是因为担忧,你又是为什么睡不着?兴奋过头?”
  德普也不反驳,笑笑,看着手里的花说:“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早晨这样的美景难得,浪费在睡觉上实在太可惜了,过了今天,就看不见了。”
  西露达直觉的追问:“过了今天就看不见了?什么意思?”
  德普转身,朝她眨了下眼睛:“当然是因为今天是商会最后一天,结束后大家就又要各奔东西,离开开米拉,即便是明年再来,那时的风景也不再是此时的风景,那时的花也已不再是这时的花。”
  西露达嗤鼻:“没想到你还是位诗人。”
  “啊哈,想不到吧?事实上,我有颗无比柔软容易受伤的心呢……”德普夸张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很不正经的说,“就如同昨夜,美丽的西露达小姐拒绝了我充满诚意的请求,让我一直难过到现在。”
  西露达得出结论——不愧是以撒的哥哥,说起情话来比他弟弟,毫不逊色。
  “其实我对你很好奇。”德普突然又面色一正。
  “哦?”
  “以撒•维拉,我那位含着金钥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过的一帆风顺和我截然不同的尊贵弟弟,他所钟情的女孩儿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喜欢到为了那个女孩不惜来寻找我这个有辱家门的兄长,并且为了实现那女孩的心愿而求我……”德普微微的笑,笑容里却有着隐隐的恶意,“于是我就对自己说,我要好好看看那位幸运女郎,看看她是否真的值得我弟弟那样做。”
  “你现在看见了。”
  “是的。”
  “有何感想?”
  德普一手环胸,一手摸着自己的胡子,眼睛像蘸了水的刷子般,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目光轻佻而放肆:“坦白说,没我想象中的漂亮,我原本以为怎么也该是个倾国绝色的……不过,却比我想象的要聪明,或者该说,太聪明了,聪明的让一般男人都害怕。”
  西露达讽刺一笑,“那么我真该庆幸,以撒少爷不是那些‘一般男人’中的一个。”
  “他?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德普朝她靠近,在一步外的距离停住,低下头,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我昨晚说的提议还有效。西露达小姐不妨再考虑考虑,和一个成熟的、真正能跟的上你的思维、担当的起你的智慧、不会迷茫也不会害怕的男人交往吧。你就会发现,一段成熟的恋情比起青涩的不知所措的恋爱来说,要美好太多。”
  西露达的反应是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铁线莲,用冰冷尖锐的声音回答:“谢谢你的提议,不过我不需要。”
  “别这么快就拒绝,到晚餐前,你都有反悔的时间。”
  西露达终于无法再忍受,毫不留情地说:“谋取了维拉家族一半的继承权还不够,还要抢弟弟的心上人么?果然,所谓的兄弟情谊根本是假的吧?你真让我感到龌龊。甚至,连你碰触过这朵花,都是一种亵渎。”
  她将花狠狠扔在地上,转身飞快地离开。
  铁线莲不成形的躺在芬软的泥土地上,像被无视的柔情和……自尊。
  德普望着它,明蓝色的眼睛慢慢眯起,最后冷冷一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一半的继承权,原来你已经猜到了……既然如此,那么,就怪不得我了啊……”
  5月18日,早晨5点45分,阴阴的雾笼罩着整个开米拉城堡,没有阳光,如在宣告一场不祥。
  而验证不祥来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
  当西露达返回主厅准备上楼时,听得外面车轮声响,所有仆人放下手中的活匆匆列队跑出,看样子来了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当她走到前门时,就见几十辆华贵的马车整齐的停在台阶下,宾利小跑着上前躬身迎接,最前面的那辆车门打开后,一只脚先伸出来。
  那是一只完美无暇的脚,脚上穿着一只穷尽人间也找不出第二双的水晶鞋。
  西露达顿时醒悟过来——仙度瑞拉!
  她到了!
  宾利扶着仙度瑞拉走下马车,她的衣裙镶满细钻,即使天气阴沉,即使周遭黯淡,但她却像个发光体,整个人都闪闪发亮。
  “好漂亮的人,她是谁?”
  “听说是玛亚大陆哈尔雅王子的新娘。”
  “啊,我知道了,就是那个在舞会里落下一只水晶鞋就跑的神秘姑娘?”
  “嗯,你看她现在穿的,就是当时那双鞋子。”
  “真漂亮……”
  西露达听着身旁仆人的窃窃私语,心中苦笑。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表面下,内里其实苦不堪言。
  她立在门边,久久不动。
  仙度瑞拉拾级而上,第一眼就恰恰看见了她,立刻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欠身行礼说:“姐姐,好久不见。”
  什么?王子的新娘居然是鲁的妹妹?周围起了一片惊愕声——这对姐妹俩可真是了不起,妹妹以天姿国色出现在皇家舞会上艳冠群芳一举获得了王子的心,而姐姐更是忽男忽女纵横商场直将整个弗罗萨搅和的鸡犬不宁。
  在他们的赞叹声中,西露达冷冷地回视着仙度瑞拉,问道:“哈尔雅王子呢?”
  “他说要去拜访一位故人,所以我先过来了。”仙度瑞拉假装没看见她的冷面孔,亲热的挽起她的胳膊,一同往里走,边走边说,“我知道姐姐肯定有很多话想要跟我说,我订了‘钻石’号房,这个时间点,不如一边吃早餐一边聊吧。”
  宾利亲自带她们到北侧城堡二楼的最里一个房间,推开门后,果然比其他客房都要精美豪华。早餐刚刚摆好,仙度瑞拉在侍女的服侍下脱去外套,洗手入座,一举一动,都讲究到了极点。那个身穿邋遢旧裙蓬头垢面的灰姑娘,已经完完全全不见了。恍如隔世。
  “给姐姐一杯牛奶,热至七分。”仙度瑞拉吩咐完侍女,回首对她盈盈一笑,“姐姐唯一喜欢的饮料便是牛奶,我没有记错吧?”
  “没有。”
  “那就好。我就怕姐姐离家出走后,生活习性也跟着改变,变得不再喜欢牛奶了呢。”说话间,几个仆人抬着行李入房,其中一件行李拆去包装后,竟是美杜莎之镜。
  一侍女问:“王妃,这面镜子摆哪?”
  仙度瑞拉随口答道:“放在床对面好了。”
  西露达看着仆人们抬着镜子进卧室,挑起眉毛说:“如果我记得没错,我好象没说要把这面镜子送给你。”
  仙度瑞拉笑得极尽妖娆,“姐姐是没有说。不过,如果是真正喜欢的东西,当初就该一并带走。留下的东西、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的东西、原本不重视的东西,就不能怪别人抢走占为己有。好比这面镜子。再比如……哈尔雅。”
  西露达忽然变得有些恍惚——
  这个人……是谁?此刻坐在她对面眉梢眼角骄纵满满的这个女人……是谁?分明背负和承受了最为屈辱的婚姻,却偏要在表面上装的很幸福,并以此傲慢的炫耀和刻薄的挖苦……这个样子,不是仙度瑞拉!
  仙度瑞拉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是那个永远睁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纯净美好的像天使一样的少女。
  她是那个连嫉妒连生气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让人打心底感到心疼的可怜姑娘。
  可她此刻坐在她前面,衣衫华丽,笑容虚伪,说着可悲又可笑的谎话,直让人看得……难过。
  西露达再也看不下去,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姐姐还是把早餐吃完再走的好。”仙度瑞拉轻轻一句话,门口的皇家侍卫顿时有所警戒,而一旁伺候着的女仆也睁大了眼睛。今时不同往日,她是王妃,而她只是平民,同桌用餐已是莫大的荣耀,若敢拒绝,是完全可以用不敬之罪送上绞架的。
  西露达僵立半响,慢慢地坐回去。
  仙度瑞拉微笑,柔声说:“这样才对嘛,浪费食物可是可耻的行为哦。而且,你不是想见哈尔雅吗?没准他马上就来了。”
  西露达沉默,过了一会儿,问道:“爸爸妈妈还好吗?”
  “爸爸?哦,你是说——爸爸?你不是一向称呼他为纳塔利先生的么?”仙度瑞拉端起柠檬汁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回答,“他当然很好,有了个当上王妃的女儿,所有的债务全部得到了清偿,而且生意还比以前做得更大了,怎么会不好呢?不过妈妈就不太好了……”
  “为什么?”
  “因为她要照顾生病的女儿。”
  “生病的女儿?你是说尼可?”
  “嗯哼。”
  “尼可生什么病?”
  仙度瑞拉叹气,划着盘子里的汤,用一种过分虚假的悲伤口吻说:“哦,没什么啦,我看她那么喜欢我的这双水晶鞋子,就借她穿了一天一夜,你也知道,这双鞋子很挑人的,除了你跟我之外的其他任何人穿,都会被咬……”
  她的话还没说完,西露达已再度站了起来。
  仙度瑞拉似乎很乐意看见她吃惊的模样,吃吃笑道:“怎么?伟大的姐妹情爆发了?你当时独自一人离开雅各时,怎么就没多想想她们的未来呢?”
  西露达的眼瞳变成了深深深深的一种黑。
  “别怪我,比起她之前对我做的那些,我只不过是略施惩戒罢了。要怪,就怪她自作自受,她当年欺负我时,可从没心慈手软过。”
  西露达盯着她,一眨不眨,最后说道:“我可怜你。”
  仙度瑞拉脸色顿变,笑容消失了,抬起头,无比阴沉的望着她。
  于是西露达又说了一遍:“我可怜你,仙度瑞拉。”
  “哐啷!”刀叉重重撞上盘子,里面的汤汁溅了出来,旁边的女仆想去收拾,却被仙度瑞拉一把推开。
  “没错,尼可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她做错了事,所以现在接受了惩罚,她的心将获得安宁,今后,也再没有人可以用任何借口去指责她;但是你呢?仙度瑞拉?从你将鞋子硬套上她脚的那一刻起,你就陷入了永无休止的罪恶漩涡,将永远背负着这份罪,直到死的那一天。所以,我可怜你,仙度瑞拉。你以前还算是个好姑娘,但现在跟外面那些一抓一大把的愚蠢女人,已经毫无两样。”说完,西露达推开椅子,朝门口走去。
  仙度瑞拉喝道:“站住!”
  西露达没有停步,继续往前。
  “我说——站住!”仙度瑞拉终于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皇家侍卫连忙拔剑,拦住西露达的去路。
  西露达勾起一抹冷笑,回头说:“别对我耍威风,你知道这没有用。我不是尼可,可以任你宰割,在你动用王子给予你的权力前,先想一想,如果殿下知道了这件事,他会站在谁这边?你,还是我?”
  “你……”仙度瑞拉开始浑身发抖。
  “如果一个女人要倚仗男人的势力才能狐假虎威,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你!”仙度瑞拉抄起桌上的花瓶狠狠往地上一掷,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如果不是哈尔雅和雨果,你会有今天?”
  西露达面色一肃,“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别装傻了,西露达!我来的路上就听说你在这里干的一系列‘壮举’了,还不是用的是哈尔雅的钱?而你之所以能如此顺利,还不是因为有雨果在暗中帮助你?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地方?就是你明明暗地里抢了别人最心爱的东西,还偏要装出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你和哈尔雅那笔糊涂帐我不想说,也懒得再说,但是,为什么你连雨果都不放过?”仙度瑞拉忽然哭了,无比愤怒且绝望的说,“那是我的守护神啊,不是吗?那是自你们到我家后,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啊!你抢走我爸爸,抢走原本属于我的房间,还有属于我的衣服和珠宝,那些都算了,可为什么连雨果都要抢走?为什么你连最后一样独属于我的东西都不放过?为什么?为什么?”
  西露达的表情顿时软了下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仙度瑞拉突然性格扭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竟然不是因为哈尔雅,而是因为……雨果?
  难道说,仙度瑞拉真正喜欢的不是王子,而是雨果?
  嫁给哈尔雅,是为了气雨果,故意让他担心着急?
  看着泪流满面哭的毫无形象的仙度瑞拉,一颗心就那么幽幽地沉下去,沉下去,沉了下去。

54.   拥抱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
  只知道仙度瑞拉嘤嘤的哭泣声一直回绕在耳边,像诅咒一样,挥之不去。
  那哭声令她浮躁。
  高跟鞋在地面上哒哒作响,她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而一抬眸间,就那样自然而然的看见了以撒。
  长长的走廊,以撒站在通道的那头,斜倚着一扇窗子,绛红色的天鹅绒窗帘随风轻轻飘拂,前一秒遮住了他的脸,下一秒又露出来,周而复始,他的头微微的垂着,睫毛密而长。
  动与静在此完美融合,勾勒出一幅绝色画面,赏心悦目。
  然后,静止的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眸如水清浅润泽,唇角则俏皮的上扬:“嗨。”
  西露达的脚步有它自己意识般的停住了。
  视线往下,落到他的右腿上,纱布还未撤去,虽已不似前几日那般臃肿,但仍需要借助拐杖才能行走。
  内疚像潮水一般袭漫过来,她动了下唇,想说些抱歉的话,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踌躇半天,才逼出一句:“为什么不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我在等你。”
  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心突然悸颤了一下,像把琴,突然被人轻轻拨响,发出清越激昂的音符,久久回荡。
  这种感觉……好怪异,有些羞涩局促,又有些无所适从。
  然而,心底却又非常清楚的知道,一定要有所回应,必须得说些什么,不能任由这份契机再次溜走,同以往无数次一样,最终落成残败。
  于是,她走过去,非常努力的走过去,回视着他的眼睛,问:“等我做什么?”
  以撒朝她招了招手,表情神秘兮兮的,她心生好奇,走到窗口同他并肩而立,看向楼下的花园。
  花园的东边,是加里王子的住处,此时,被薰衣草围绕的花圃那边,立着两个人影,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楚,但从那王子特有的衣饰来看,正是加里与哈尔雅。
  他们认识?!
  一些画面电光石火间蹿进脑海——
  哈尔雅书房挂满画的墙壁;
  书桌地图里弗罗萨上的那颗红心;
  他执意要找十二神蜜蜡的决心,不惜为此出逃、私离王宫,甚至假结婚;
  加里住所楼梯拐角处的蜜鲁夫人的油画;
  “他说要去拜访一位故人,所以我先过来了。”
  “与其说他喜欢蜜鲁夫人,不如说他喜欢的是那幅画吧。据说那是他的一位同学画的。”
  “既然是那么重要的画,为什么不挂卧室,反而挂在楼梯上呢?”
  “卧室里已经挂了一幅了,那位同学画了很多。”
  “原来如此,他和那位同学的感情一定很好。”
  “是啊,我说过,殿下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
  当把这些因素全部串联起来时,某种隐藏的东西就开始浮出水面——
  哈尔雅,是加里的同学?!
  他们关系非常良好?!
  他们为着某种理由在同时寻找十二神蜜蜡?!
  西露达的脸变了又变,扭头,盯着以撒:“对于他们两个,你知道多少?”
  “嗯,怎么说呢……”以撒用一只手托腮趴在窗台上,有些懒散的回答道,“我们都是皇家军校的学生,而玛亚和奥卡比斯两边的军校每年都会进行一次互访,他们是同一届的,是各自这边的NO.1……”
  西露达突然插话:“他们是NO.1,那你呢?”
  祖母绿色的眼珠转了一圈,露出小狗般无辜的眼神,“这个……你知道的,本少爷一向是不屑于争那种虚名的……”
  偏西露达不肯罢休,追问道:“第几?”
  以撒只好垂下头,慢慢伸出三根手指,西露达扬眉:“第三?”
  手指旋转一圈,指尖向下。
  于是西露达明白了:“倒数第三?”
  以撒耸耸肩膀,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
  西露达则很平静的看着他,说了一句:“果然是个笨蛋。”然后提裙离开窗口。
  见她要走,以撒喂了一声,“你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又不理我吧?”
  西露达横他一眼:“别胡说了,我没这么无聊。”停一下,分明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解释了,“我有事要办。”
  “去找你那位亲爱的的王子殿下摊牌么?”以撒以手环胸,眉眼都带着笑,看上去很诡异。
  西露达皱了皱眉,“注意你的用词,他不是‘我’的‘亲爱’的王子殿下。”
  “那么,换个称呼——你的妹夫?”
  他像以前那样揶揄她,不知为何,竟有几分怀念,西露达破天荒的认真地回问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谁知道呢……”她难得一见的低姿态,他却开始摆谱,托腮看向窗外,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刚好能让她听到,“也许我只不过是在高兴?嗯,好吧,就当作是在高兴吧。因为,一个男人只要结婚了,他在社交圈中的魅力也就等于完全丧失了……”
  他不停的笑,唇角上扬,眼睛像点着焰火的夜空,剔透闪亮。
  西露达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下头,转身下楼,分明觉得好呆,但是一低头间,笑意却再也藏不住,逸出了唇角。
  仙度瑞拉带来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整颗心被一种叫做快乐的东西涨的满满的,连天空也看起来不再灰暗,她轻快的走下楼梯,穿过大厅,沿着台阶一直走到薰衣草花圃处,加里和哈尔雅两人还站在原地,沉默着,没再说话,两人的表情都很复杂。
  她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僵持局面。
  哈尔雅回身,看见她,显得非常吃惊:“西……西露达?”
  金发蓝瞳,这位王子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并无多大的改变,然而此刻再见,看着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就萌生一种“我真的认识他么”的想法。
  西露达眼神冰凉,双唇却在微笑,“我等了你很久,都有些不耐烦了,猜想着殿下是不是来不了。”
  加里目光一沉,打量着她与他,若有所思。
  “对不起,西露达……”哈尔雅刚想解释,她已抬起一只手止住他:“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殿下是以这种情形来到弗罗萨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你永远不要来。”
  哈尔雅迷惑的歪着头,想了半天,说:“你好象在生气?对不起,我不太明白……”
  “仙度瑞拉是我的妹妹。”她将话挑明,“虽然我也没多喜欢她,但无论如何,她名义上都是我的妹妹。殿下,你分明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这样的婚姻很好玩吗?婚姻是可以闹着玩的吗?”
  哈尔雅啊了一声,看向加里,加里却冷冷地别过脸去。
  “还有,寻找十二神蜜蜡只是个借口吧?为的只是来弗罗萨见这位殿下一面吧?”
  哈尔雅又啊了一声,被说中了心事。加里的面色则是更沉了几分。
  “我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在玩什么花样,我只觉得自己受了愚弄,这令我很愤怒!”
  哈尔雅连忙握住她的胳膊,试图安抚:“西露达,别这样,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的……”
  “慢慢说?”她睁大眼睛,露出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悲哀的看着他,“殿下,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已经不是光解释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你娶了仙度瑞拉,现在四大陆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在你做出这么大的举动之前,为什么不慎重的、好好的想一想会有什么后果?玛亚王室是不准离婚的,你们要被捆绑在一起一辈子了……”
  加里王子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哈尔雅立刻紧张的看着他,几乎是哀求般的说:“别这样,求你,加里……”
  “求我?”加里摇了摇头,用一种比西露达更冰凉的声音缓缓说,“不,哈尔雅,不,你不需要求我。你一向任性妄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也好,起码从今往后,我不需要再为你的异想天开而担虑,不需要再为你的惹是生非而负责……就这样吧。”
  哈尔雅顿时大急,放开西露达冲上前一把拖住他的手说:“什么叫就这样吧?加里!加里!别这样……就算别人不了解,难道你也不能么?因为你说只要我能搜集齐十二神就意味着我们的关系能够重有转机,为了这个原因我才一直一直那么的努力啊!违背母亲,私逃出宫,奉命娶妻,然后才有这样一个来这里的机会,加里,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为了做到这一步,我真的尽力了!我没有其他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像个孩子般的拖着对方的手,不肯松开,“加里,如果我们都还只有十六岁,该有多好,那样就没有任何包袱与责任;如果我们能永远在学校里不毕业,该有多好,那样每年都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们能在一起……”
  加里背着他站着,久久不动。从西露达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这位素有冰山之称的王子,在这一刻,唇角溢满了苦涩的沧桑。
  他的唇扬了扬,似乎想笑,但却笑得非常难看:“没有如果。哈尔雅,世事从来就没有如果。”
  “是的,没有如果……”哈尔雅抬起头,眼睛里雾气重重,看得人悲伤,“但是,我却真的在很努力的争取,哪怕会伤害到别人,哪怕会触犯禁忌,却一直没有放弃过,不是吗?只要我们能搜集齐十二蜜蜡,就代表着一定有希望!加里,我知道现在我们都处于一个很绝望的境地,但是,这不是不可改变的,我们这么年轻,只要我们努力,我相信,一定、一定会有逆转的一天……所以,不要生气,不要对我失望,请不要这样对待我,请你,不要这样对待我……”
  四周阴阴没有阳光,他如受伤的动物呜咽长长。
  西露达没再看下去,转身悄然无声的离开。
  虽然已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但真正看见这么一幕时,心中的感觉却很复杂。不再是愤怒,不再是怨恼,而是悲哀,一种深深的悲哀。
  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在活着,为了追求所谓的幸福而挣扎拼搏。
  玫兰妮的幸福是让布莱恩能健康的成长;艾力克的幸福是希望有一天玫兰妮能明白他的心意;妈妈和尼可的幸福是能过上奢华舒适的生活;仙度瑞拉的幸福是雨果重新独属于她;哈尔雅的幸福是……能和加里在一起……
  为了幸福,他们做了很多事情,甚至有些事情看上去,反而使他们与幸福离的更加遥远,但是,这样的执着谁说就一定是错的呢?
  她真的有资格去责备他们吗?
  还有,看着加里和哈尔雅,忽然心生某种惶恐:缘分本已是脆弱不堪的东西,再加上世情摧折,更是支离破碎。这一对已是如此,希望渺茫难再挽回,那么她自己呢?难道她也要步他们的后尘,非要把一切都消耗殆尽了才追悔莫及么?
  西露达的手在身侧慢慢握紧,一直封闭着的心核在这一刻,仿若千年冰雪开始融化,过程带着销魂的节奏,像舞曲一样,从缓至激。
  她的脚步逐渐加快,最后差不多是疾跑一般的跑回先前以撒站的那个窗口,太好了,他没有离开,还在原地,微微靠墙,笑着睨她:“和你的妹夫说完话了?”
  她停下来,气喘吁吁。
  “怎么了?发现已婚男士竟然如此没有魅力,被打击到,所以这么迫不及待的跑回来?”他还在笑,浅浅调侃,云淡风轻。
  西露达突然上前,伸出手一把抱住他。

55.   爆炸

  西露达突然上前,伸出手一把抱住他。
  空间骤然而静——
  窗帘继续不解人事的飘啊飘的,将少年的脸遮住,又移开,再遮住,再移开……那是一张完完全全呆愣住了的脸。
  西露达抱着以撒,感应到从他心脏处传来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很快,也很清晰。
  然而,又是如此温暖。
  她汲取着他身上穿过来的温暖,像株植物,经过了寒冬期,春天来临,开始一点点的复苏。
  记忆中,她和他,从没靠的如此亲近。
  身体紧密贴合,仿佛早在寰古之前,便已量身订做,天造地设的般配,偏偏当事人一直固执的不肯靠近。
  ——幸而终于有了这么一刻。
  之前的种种争吵别扭疏离追逐,仿佛只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拥抱;而之后的未知旅程厮守也好相伴也罢,不过是为了印证这一刻拥抱,在这一刻,除了他和她之外的天空,再无别的任何颜色。
  西露达想,原来,她才是真正的大傻瓜。
  幸福早在身边萦绕,就在唾手可及的地方,却一直耽误了这么久这么久,才肯正视与接纳。
  有仆人推着早餐桌过来,乍见这一幕,停下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以撒,终于被这声音震的清醒过来,看着怀中的人儿,又看看通道那头一脸尴尬的仆人,证实这一切不是做梦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后,第一反应就是张开手臂准备回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谁知西露达却在那时,将他推开了。
  兴奋变成了失望,甜蜜的时间太快,还没来的及细细领略,就已结束。
  仆人咳嗽一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的继续往前走,然后进了某个房间。
  窗边的两人,他看着她,她看着地面,气氛古怪,却很有趣。
  “你——”
  “你——”
  同时张口,说了一个字后又同时停住,微笑的以撒,和红着脸的西露达,彼此对望。
  最后还是以撒眨眨眼睛,声线温柔:“你先说。”
  “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我的意思是,好不容易来了弗罗萨,赶上这个一年一度的商会,所以……”她停了又停,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语言,却被说的断断续续,真是,有什么好紧张的,按照平时那个样子说就行了啊,她分明是控制情绪的高手,可在这一刻,却像个青稚的小女孩,一颗心,跳的很剧烈……
  然而,以撒却听懂了她的意思,体贴地接下她的话:“你是想说,这最后一天的商会,我们一起参加,对吗?”
  他刻意加重“一起”二字,听的人心里发酥。
  西露达点头,嗯了一声。
  以撒的眼睛闪闪发亮:“好,那么我们现在各自回房更衣,一刻钟后在楼下大厅汇合,再一起进会场,好不好?”
  她再度点头。
  “那么……现在……”他也说的很慢,仿佛不忍这一刻就此结束,拖久一秒是一秒。
  “我们各自回房。”西露达提议。
  于是以撒点头。
  却又都不动。
  最后,还是以撒忍耐不住这种别扭的氛围,笑出声来,吁了口气说:“真奇怪,好象都不会说话了……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了,再下楼。”
  西露达觉得这样站下去真的很奇怪,于是依言转身,走向楼梯。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脑在说快走快走,双腿却有它自己意识般走的慢慢吞吞。忍不住回眸,看见以撒在冲她笑,于是原本还有些漂浮的心顿时安宁下来,回他一笑,再没犹豫,飞快下楼。
  回到房间后,她将衣橱拉开,把所有衣服都取出来,拿一件试一件扔一件。
  当玫兰妮起床时,看见的就是这么幅离奇画面,睡意顿消,好奇道:“西西,你在干什么?这个样子……是要逃难吗?”
  “为什么你不往好的方面想呢?也许……”西露达抿嘴一笑,“我只是要去——约会?”
  “这次又是赴谁的约?加里王子?德普先生?杰昆先生?”而且,从没见她哪次赴约时这么开心的,眉稍眼角像在融化一样,蕴着满满的柔情。
  “不告诉你!”西露达调皮的眨眼睛,然后拿起一条鹅黄色的长裙,在自己身上比划说,“玫芝,你觉得这条怎么样?我穿着好看吗?”
  好看?!西露达也会注重起好不好看?自她认识她以来,这个女人唯一装扮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接下去要进行的计划更顺利。而今却真正的开始讲究起仪容了,真是……好怪异的场面啊!
  去花园前还是神色黯然的她,这会儿却满脸容光,就差没有眉飞色舞,难道说,花园里发生什么好事,是被自己错过了的吗?
  玫兰妮一边猜想,一边回答:“鹅黄色不错,显得亮眼。”
  西露达却又犹豫,“我觉得好象太嫩了些,果然,还是紫色更适合我吧?可是,经常穿这个颜色,都没有新意……要不穿绿色?唉,昨天已经穿过了……”
  “西西……”玫兰妮试探的轻唤。
  西露达嗯了一声,回头看她。
  玫兰妮皱眉说:“西西,你没事吗?”
  “什么?”
  “我是说,你没发生什么事吧?”
  西露达明白过来,捧着衣服,脸微微的发红:“我……这个样子很奇怪吗?”
  “不是‘很’奇怪,是‘非常’奇怪!”玫兰妮摇着头,故做叹息状,“你现在简直就跟要和心上人第一次约会的小女孩一样,婆婆妈妈,担心来担心去,好有意思。”
  明明是在调侃,西露达的脸却好象更红了。
  不会吧?难道被她说中?
  仿佛承受不了她眼中的惊讶之色,西露达突然抱起一件酒红色长裙,说了句:“你胡说,我才没有这样。”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更衣间。
  留下玫兰妮怔立当场,完完全全的呆了——
  “你胡说,我才没有这样。”
  天啊,西西是在……跟她撒娇吗?
  西露达最后还是穿了酒红色的裙子,在头发上绑上金底红色花纹的丝巾,原本想戴上的黑水晶镯,想了想,放回盒内,然后拿着盒子走到门口。
  时针指向八点四十,她对着镜子再度检查仪容,确信没有一处不完美后,跟还在梳洗的玫兰妮说了一句“我和人有约,就不等你一起了”,然后出了门。
  一路上脚步都轻快的像要飞起来一样。想象着穿过这条走廊,直下楼梯,拐过楼梯拐角,就能看见他时,脑海里便自动泛呈出他的翠绿色眼睛,高挺鼻梁,鲜红的嘴唇和似有似无的轻薄笑意。
  以撒•维拉,他比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还要美好。
  而他偏偏喜欢她。
  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每个细胞都开始雀跃欢跳,她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穿过漆黑一片的隧道后,到了出口,出口外,天色明蓝,开满鲜花。
  鲜花丛中,风华绝代的少年在对她微笑。
  眼睛眨一眨,确实站在那里,是实体,不是出自想象——以撒,就在商会大厅的入口处,等着她。
  并且,仿佛心有灵犀般,他换的是镶金边的雪白礼服,领口处围着酒红色的丝巾,与她的着装两相配映。
  西露达握紧了手里的盒子,回他以笑。
  她要把这只镯子送给他,由她造成的伤痕,再由她去弥补。她要他手腕上那个浅浅的伤疤,再不会被其他人看见。
  带着这种愿望,她一步步的走向以撒,他朝她伸出手来。
  时光在她和他之间呈展汇合,十七年来,她与他,相识、相处、相离、又相遇。那些永铭于心的记忆,从这一刻起,有了新的意义。
  ——一切都将变的不同。
  眼见得指尖就要碰触到他的掌心,唇角的微笑像花蕾一般就要绽开,突然,耳畔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异常突兀的声音,仿佛来自天界之外,却又近在耳旁:“停下,西露达!”
  她先是一愕,继而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雨果的声音。
  “别再走过去,要爆炸了!”
  “什……”么字还没出口,以撒的表情已徒然大变,狠狠将她一推,与此同时,另一股力量自身后传来,攥着她向后急退。
  画面瞬间变得非常非常缓慢,慢得她足够把每个细节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团火焰,从敞开着的会场门内直冲出来。
  少年站在正对着门的中央,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茶色头发像洒了金粉一样闪烁发亮,却比金色温暖与亲和,衣服像雪一样洁白,金色嵌边流延出优雅的弧线……
  然后,被火焰所吞噬。
  眼前的一幕与之前所做的那个噩梦梦境重叠了。

56.   复仇

  眼前的一幕与之前所做的那个噩梦梦境重叠了。
  仿佛再度看见那个被烧毁了的布娃娃,突然变成了以撒的脸,灰飞烟灭。
  而她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动不了,连呼吸都停止了,瞳孔收缩又放大,逐渐没有焦距的涣散开。
  这……不是真的。
  这……是在做梦。
  以撒。以撒!以撒……
  火焰继续蹿升,将整个大厅都无情吞噬,她远远地站在花园里,看着倒塌下去的屋宇一角,觉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不过如是。
  身旁,雨果一手拉着她,一手抱着完全吓坏了的仙度瑞拉,也是满面苍凉。
  不知过了多久,西露达终于动了。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朝火海跑过去,雨果连忙放开仙度瑞拉,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喝止说:“你疯了?西露达,镇定!听我说,镇定!你现在不能过去!”
  “可是他在里面……”她揪住他的衣角,神色惶恐,像孩子一般的无助,“以撒在里面,他在里面很害怕,他在哭,我要去救他……”
  “西露达!”雨果的表情显得更加悲哀。
  “这只是梦吧?只是一场噩梦对不对?只要我尖叫,大声尖叫,就能够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还躺在蓝宝石房间的床上……”西露达说着说着,捂着耳朵开始尖叫,撕心裂肺般的尖叫,不停的尖叫。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乱成一片的空间里,像极乐鸟濒死前的绝响,久久不散。
  叫到声音枯哑。
  为什么她醒不过来?
  以撒。以撒。以撒。
  就在刚才,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对她微笑,而今,却成了这场事故里的牺牲者之一,更可怕的是,眼睁睁地死在她面前。
  手臂上被他推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开始红肿,可见他那一堆有多用力。即使没有雨果,以撒也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救了她,给予了她生存下来的机会。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比死亡更可怕。
  开米拉陷入一片混乱,无数的仆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扑火的扑火,搬石的搬石,尽最大的能力挽救生命。
  幸好城堡的结构非常巧妙,即使倒塌了一块,其他部分还得以完好,于是没多会,一脸惶恐的玫兰妮在仆人们的帮助下顺着床单从二楼窗口滑下来,然后朝西露达跑过去,抱住她:“哦上帝!太好了,西西你没有事情,我在上面听到响声时,吓坏了!西西?西西……你怎么了?”她扭头问一旁的雨果,“杰昆先生,她怎么了?你们是怎么脱险的?”
  雨果的唇颤抖着,松开箍在西露达腰上的手,改为扣住她的肩膀,沉声说:“对不起,西露达,我没能连他一起救出来。当时我只想到了仙度瑞拉和你,事情发生的太快……其实我早该察觉这件事的,但因为仙度瑞拉的缘故,我心神不宁,竟连这么大的危机都没能及早发现……”
  西露达突然抬起头,高挑的眉毛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时,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犀利的像把剑。
  雨果看了更是难过,柔声说:“对不起,西露达……”
  “是他吧!”她突然尖声问,破碎的嗓音几乎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五官因愤怒而扭曲,“是不是他干的?”
  他?什么他?玫兰妮还在迷惑,雨果已凝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西露达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地朝前方的城堡走了几步,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然而,她的目光却又是那么灼烈,仿佛身体也跟城堡一样,在拼命燃烧。
  “玫芝,”她盯着灰沉沉的天空,用一种仿佛来自地狱里的声音说,“我要报仇——我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
  5月18日晨,皇家军队抵达开米拉,冲进了翠晶石房间,带走了当时正在悠闲地喝咖啡的德普。
  其后,在审判厅一间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当场对他进行了长达八小时的审讯。
  起先,德普还一边微笑一边聆听对他的指控,抽着烟丝,风度良好。
  后来,当那些基本不可能找到的证据被一件一件奇迹般的摆上台时,他的笑容开始挂不住了。
  他分明已经烧成灰烬的计划书,却重现在了另一打纸上,确实是他的笔迹,并且,标点和修改过的涂改都与原件一模一样。
  而明明已经被大火烧得一塌糊涂的灾难现场,硬是留下了一盏完好无损的壁灯。经鉴定证明,该灯灯管里装有烈性火药,只要点亮,就会爆炸。并根据数据推测,当日会场大厅里必定全部换上了这种壁灯,不少于100盏,才会造成这么大面积的爆炸。
  然后,换置壁灯的三名开米拉家仆,分明已经带着巨款逃之夭夭了,却被同时抓获,招供是个神秘人收买他们做的。
  而那么隐蔽难寻的壁灯制造商也被找出来了,他坦白交代,指证德普就是那个神秘人。
  这不可能!他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计划,明明每一步都布置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就算抽丝剥茧有可能会被追踪到,但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24小时内就全部查清的啊!
  德普看着一项又一项的证据,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震惊,开始变得焦虑不安。
  这时,地下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审判人员同时退场,而一个人,就那样慢慢的、扶着墙壁走进来。
  酒红色的衣裙上满是褶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合过眼睛的西露达,就那样憔悴却又异常坚毅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德普的心沉了下去。
  西露达在他对面坐下,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是出奇明亮,盯着他,盯准他,目光冰凉。
  地下室里好一阵子安静。
  两个人,谁都不先开口说话。望着对方,一个掂量轻重,另一个怀抱决心。
  最后,西露达眉毛一挑,忽然笑了。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笑的出来,连她自己也感到了震惊,但是,一抹笑容,确确实实地绽放在唇边,看着对座的那个人,明明恨之入骨、巴不得挫其骨啃其肉的那个人,扬起弧度,像以撒从前那样轻薄的笑。
  “你很镇定。”她说,声音还是哑哑的,但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在出现这么多对你不利的证据时,还能如此镇定,或许我该称赞一声,真不愧是维拉家的人。”
  德普沉默了一会儿,依旧痞里痞气的笑着抬眼:“好说,那是因为我相信——清白的最终还是清白的,公道自在人心。”
  话音刚落,西露达突然站起给了他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啪!”
  因为房间很幽静的缘故,令得这记爆破音听起来异常的响亮。
  德普整个脑袋都被打歪过去,慢慢地转正回来,表情暴戾可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睨着她咧嘴笑:“很愤怒?很悲伤?这样会让你觉得舒服些么?那么打吧,尽管打吧,反正都已无济于事,你亲爱的以撒少爷回不来了,他死了,被炸成了粉末,烧成了灰烬……我可爱的、维也撒曾经的小女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西露达的手撑在桌沿上,每个指关节都在发白,必须竭力控制自己,才能忍住冲上前掐死他的欲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西露达小姐。”他装傻,往椅背上一靠,神态再度转为悠闲。
  西露达的表情又冷了几分,“铁证如山,你抵赖不了的。”
  德普嗤笑,晃了晃脑袋,沉稳的脸上有着世故的表情,“西露达小姐,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些年来做了那么多坏事,惹得无数人负债自杀,却始终安然无事?虽然诈骗是最难定罪的,但是做了那么多,总有几件是会落下把柄的,可是,我,德普,臭名昭著的食尸鬼,虽然被大家所讨厌,却还是在这个圈子里如鱼得水的活着,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你想说你有靠山?”
  “叮咚,恭喜你答对了。”他以一种听了让人更加生气的圆滑声音说,“这就是现实,什么礼法,什么道德,全都要向权力让步。只要你掌握了权力,就可以翻云覆雨,无所不能。”
  “但是你也别忘了,你的大靠山黛姬夫人快死了,而且,是你亲口说过的,她马上就会死。”
  德普哈哈大笑:“可是她现在还没有死,对不对?亲爱的西露达小姐,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那个老妖婆的生死完完全全的掌握在我手上,我想要她死,她就得死,可我现在想让她活着。所以她一定会活着,并且,为我抗下所有的事情。”
  西露达听出了话外音,眉头皱了起来,“你控制着她的健康……你在她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药?”
  德普眼睛一亮,看她的眼神变得逐渐灼热:“为什么你总能猜中我的心思呢?这是不是证明了——我们其实是同类型的人呢?我忽然发现我真的是很喜欢你,反正我那倒霉的弟弟也死了,继续考虑我之前的提议吧……”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重重一记,这下子,即使胡子遮去了大半张脸,但裸露着的皮肤还是清晰的留下了指印。
  西露达瞪着他,嘶声说:“你说的没错,以撒是很倒霉,因为他有你这么一个哥哥!”
  “哥哥……”德普讽刺的笑道,“别傻了,所有的关系都只不过缘于利益罢了。就像他为了取悦你而不得不交出50%的继承权、让我归祖认宗一样。但他不知道,人的欲望是无尽的,50%怎么能够满足我?我这个人,素来是要的话,就要全部,从不与人分享。”
  “所以你一手策划了这次的爆炸,杀了他?”
  “NONONO。”他摇着手指,得意洋洋,“你太抬举他了,我还不至于专门为了他一人而如此大费周章。几十年来,弗罗萨80%的财富都被那群腐朽的老家伙们霸占着,他们思想顽固目光短浅,规矩太多脑筋太死,所以才令得这五年来,整个奥卡比斯大陆的商业不但毫无进展,反而逐渐衰退。所以,要想重新振奋,就得去旧图新,让整个环节来次大洗牌。因此,我选中了开米拉商会——西露达小姐,你可以想象么?像我这样一个众人眼里的坏痞子、阴谋家,其实,才是真正的改革者,因为,我站的比他们任何人都高,看的比他们任何人都远,一旦我成功,就会是历史上一场划时代变革的领军人物,将给整个世界都带来意想不到的发展!我,德普,一个被父母遗弃半生潦倒的孤儿,将会做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物,被载入史册!”
  他的神色亢奋,声音洪亮,双眼灼灼发亮:“西露达小姐,来吧,做为我最亲密的战友、伙伴,与情人,跟我一起见证辉煌吧!”
  西露达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这个人,是个疯子。
  原本她只觉得他卑鄙阴险,听了他这番话,明白过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对变革的狂热和对人类的无情,使他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后不但没有内疚,反而觉得很得意。
  “不,你不会成功的。”她淡淡的说。
  德普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在最兴奋时被泼冷水,非常不高兴。
  “我不会让你成功的。”西露达又说。
  德普笑了:“你以为你阻止的了我么,小女仆?”
  “你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也太低估我了。你以为只要黛姬夫人不死,就保的住你,但她怎么可能不死?”说到这里,西露达朝他淡淡一笑,眼神里充满了狡猾的冷酷,“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能控制她的生死么?”
  德普的脸色为之一变,啪的坐直了:“你想对她做什么?”
  西露达笑得更是妩媚,轻轻地说:“我想做的,不过是将你脑海里原先想的计划,付诸于实施罢了。”
  “不要乱来!”德普急了,立刻站起来,“你知道谋杀黛姬夫人是多大的罪么?我敢说,哪怕弗罗萨的富商们都死绝了,也比不上一个黛姬死了更严重!”
  “我不在乎。”西露达凝视着他,一字一字的说,“听好了,我、不、在乎。”
  德普瞪着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说:“我明白了,你是在为以撒报仇,你想通过置我于死地来为他报仇。”
  西露达回答:“是的。”
  “无论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是的。”
  “你爱上他了?”
  西露达的眉睫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栗,但再度抬起来时,瞳仁清澈得像镜子一样,倒映出她的真心。
  “是的。”她说,很悲伤,却也很顽强,“而你杀了他。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德普沉思着,试图挽回:“他能给你的,我也同样可以。蜜蜡,珠宝,哪怕是更昂贵的东西,甚至整个国家,只要我的计划成功,得势后……”
  西露达打断他:“你还不明白吗?德普先生!以撒跟你——不一样!你们虽然是兄弟,但其实除了长的像以外,再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德普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你真的认为他是个为了讨女人欢心什么都可以牺牲的败家子么?给你那50%的继承权,表面上看,是为了得到蜜蜡,但其实,是他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重新回家、感受亲情、获得补偿的机会!”西露达再也忍不住,绝望地喊了起来,“而你,你的贪婪和私欲,把这唯一可以重新得到幸福的机会就那么轻易的、愚蠢的葬送了!不仅如此,你还毁了我——所以,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你为此偿命!听好了,德普,黛姬夫人绝对会死,而你,绝对会被送上绞刑架!”
  说完这句话后,西露达再也不看德普一眼,转身离开地下室,外面是个大晴天,阳光像雪一样的洁白。
  多么奇怪,阳光竟然会是白色的。
  白得就像昨天早上,以撒穿的那件衣服。
  她觉得头在晕眩,几乎站不住,而在那时,一双手伸过来及时扶住了她。
  转眸,出现在视线中的,是玫兰妮满怀忧虑的脸:“西西,你没事吧?你都一天一夜没睡过觉,吃过东西了,这样怎么抗的住呢?我们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她身旁,还站着雨果,再远一点的路那头,仙度瑞拉在那踱来踱去,偶尔朝这边看一眼,表情很复杂。
  西露达摇摇头,但全身的力气好象在刚才的地下室里都用光了,留下的,只有无止尽的空虚和软弱。
  雨果看着她,缓缓说:“我很高兴,这件事你处理的还算理智。”
  “你错了。”西露达伸出自己的双手,手在不停的发抖,连指甲都是灰白的,她就那样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其实我真的很想亲手杀了他,用剑、刀、匕首什么都行,但是,我也知道单打独斗的话,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不得不借用律法的力量对付他而已。我为此感到很难过,因为……我真的、真的——”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自事故发生后一直干涸得快要裂开的眼睛,至此终于流出了眼泪,“好恨啊!我好恨、好恨好恨……”
  说到这里,眼前一黑,整个人顿时晕了过去。

57.   阿波罗

  “西西!”玫兰妮吓了一跳。
  雨果连忙冲过来揽住她下滑的身躯,探了探她的鼻息,松口气说:“还好,她没事,只是太过疲劳和激动,暂时陷入昏迷了。我们先送她回开米拉,好好休息一下吧。”
  然而,这一次,连雨果也没有说准。
  因为西露达再也没有醒过来。她不停的发烧,好不容易用药物消退一点,过一夜,体温又开始上升。
  并且,她似乎长时间的处于噩梦之中,即便昏迷着,表情也非常痛苦。有好几次玫兰妮以为她醒了,但走过去一看,她只不过是在说梦话,声音很含糊,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好象是在忏悔,又好象只是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雨果对此束手无策。
  爆炸事件的殉难者名单整理完毕,公布后,轰动了整个奥卡比斯大陆,甚至其他三个大陆也都有所波及。在这次事故中,一共死了46位富豪政客及其家属,82名侍者仆人,并且它所带来的后续灾难无可计算。
  加里王子和哈尔雅王子由于情感上的纠缠不清,当天没有出席;玫兰妮和艾力克都因为起的晚没赶上;仙度瑞拉虽入场了,但被雨果用魔法拖了出来,其他因为某些原因而幸免于难的人,也都心有余悸。
  他们联合起来声讨凶手,要求将德普送上绞架,然而,权势熏天的黛姬夫人却四处周旋、镇压骚动,懦弱的奥卡比斯国王不敢违背姐姐的命令,迟迟不肯在判刑书上签字,两边都陷入了僵局。
  这一切西露达都不知道,她一直一直昏迷着,导致某些计划没来的及实施,只得搁浅。由于缺乏强有力的领导者,声讨的声音越来越低,眼见得一场暴乱就要这样窝囊无能的平息下去,有一天,黛姬夫人起床时,一口痰突然哽在呼吸道里,咽不下也吐不出来,当仆人们手忙脚乱的请来医生时,她已经因窒息而死亡。
  泰山一倒,形势顿时逆转。国王在希斯卡公主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在判刑书上签了字,宣布了德普的死期。
  仙度瑞拉去找雨果,问是不是他动的手脚,令黛姬夫人死去。雨果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着她,回答说:“亲爱的,魔法不是万能的。它只能变出辅助的东西,使你做起某些事情来比较的方便,但是,它不能操纵人的喜怒哀乐,更不能改变生死。”
  他说那句话时,脸上有着难掩的悲伤。
  仙度瑞拉猜想那悲伤的表情是因为西露达。因为他不能还西露达一个活生生的以撒,也不能令西露达从昏迷中醒过来,他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深深的悲伤。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在回房的时候她忍不住这样想,“我为什么要活下来呢?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像我这样无聊的、没有任何希望的、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浑浑噩噩的活着,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雨果不是人类,她和他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哈尔雅又另有爱人,内心其实比她更加痛苦;也许只有爸爸是爱她的,可是,他明显更爱莉蒂亚……西露达虽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好歹,以撒少爷生前一直爱着她,她被人全心全意的爱过。可是自己呢?仙度瑞拉•纳塔利,世界上渺小的一个存在,如何证明自己对这个世界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呢?
  她回到房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最后抱着那面美杜莎镜子哭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里,玫兰妮也在哭。
  因为西露达的体温达到了41度,医生说,再这样烧下去,大脑会烧坏,即便最后能醒来,恐怕智力也会有影响。
  玫兰妮坐在床边,每隔5分钟就换一条毛巾,可是,高烧还是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天空越来越阴,外面开始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初夏的夜,闷热的令人透不过气来。
  然而,另一个时空里,却是碧空如洗,云在身边绕。
  这里……是哪?
  西露达想,她肯定是坠入了无边梦境,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但是,幻觉中的一切却又是那般清晰,每个细节都清楚可见。
  她行走在云雾之间,看见高大精美的建筑,散发着象牙一样的光泽,然而,非常非常安静,听不见丝毫声音。
  这里是哪?为什么她会梦见这里?还有,为什么她看不到什么人?
  当她刚这样想时,前方就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站着,美丽的金发,高大,修长,光一个背影,便可令人见而销魂。
  他……是谁?能不能告诉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想朝他走过去,四周突然响起悠扬的乐声,乐声中,一个又一个的人出现在了视线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穿着飘逸的衣服,超凡脱俗的美丽。
  他们冲她微笑,面目慈祥,其中一头戴金冠,看似是领袖的中年男子问她:“孩子,你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是她问才对吧?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中年男子回答她:“你不知道这里是哪吗?这是奥林匹斯山,我的孩子。”
  奥林匹斯山?她顿时醒悟,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就是神话里的十二主神,一如她所搜集的那套蜜蜡,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宙斯、赫拉、波塞东、哈帝斯、赫斯提亚、阿瑞斯、雅典娜、赫耳墨斯、淮斯托斯、阿佛洛狄忒和阿耳忒弥斯……
  等等,数来数去,却只有十一位神,少了一个。少了谁呢?啊,想起来了,这些神里没有阿波罗——被誉为天神中最美丽的男神的太阳神。
  看出她的迷惑,优雅柔婉的阿耳忒弥斯朝远处一指:“你是在找他吗?”
  她回转过身,就看见了先前那个背对着她的人,原来他就是阿波罗。
  此刻,他正蹲在一株植物前。因为刚发芽的缘故,完全看不出那是什么植物,在嫩绿色的芽头上有一滴露水,而阿波罗就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那滴露水,长长的金发披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她只看见一个轮廓完美的下巴。
  她知道阿波罗的故事,他疯狂的爱恋着河神的女儿达芙妮,但达芙妮中了丘比特的厌恶之箭,始终不肯接受他。于是一个追,一个逃,眼看着就快追上她了,刚烈的达芙妮用生命向大地祈求,最后变成了一株月桂树。
  阿波罗是太阳神,而达芙妮是露水之神,当阳光遇到露水,注定是一场悲剧。
  果然,幼芽上的露水逐渐蒸发与消失,阿波罗的手开始颤抖,虽然此时的他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令人看着更加难过。
  西露达忍不住朝他走过去。
  女神雅典娜突然飞过来,朝他喊道:“工作的时间到啦,阿波罗,快乘上你的马车去巡视世界吧!”
  他似乎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与此同时,十二匹骏马拉着的黄金马车出现在天空中,停在他面前。
  他伸手、抬腿,就在跃身上车的一瞬间,长长的金发被风吹开,露出了他的脸——
  翡翠般晶莹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玫瑰花瓣似的嘴唇,那是一张完美无暇的脸。
  那也是一张西露达非常非常熟悉的脸。
  “以撒……”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所看见的东西,她只是在做梦,对了,这里的一切都是梦境,因为她太过想念,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的错觉,把阿波罗看成了以撒……
  然而、然而,那张脸就那么鲜活的出现在眼前,会眨眼,会变化,带着淡淡的忧郁,驾着车,开始出发。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股子冲动,她突然跑过去追赶那辆车,一边跑一边喊道:“以撒!以撒!以撒……”
  然而,马车的速度又怎是她所能比及,才眼睛一眨的工夫便远去的看不见,她只得停下,凝望着它离去的方向,感到隐隐的痛苦和绝望。
  身体里某个已经死了的部位,在重见以撒的那一刹挣扎着活过来,叫嚣着希望希望,然而,希望却依旧在离她很遥远的地方飘啊飘,靠不近,也抓不到。
  可她不能就此放弃。
  一定要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阿波罗长着一张和以撒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他脸上那种忧郁的表情,会那么熟悉?而她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必定不会毫无来由……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弄清楚才行。
  于是她回到那株植物前,等着阿波罗的归来。他这么爱达芙妮,而整个天界只有这么一株植物,所以他肯定会回来。
  天界的时间久的让人觉得漫长。
  身体很难受,脑袋一直处于某种轻微的晕眩状态,而肢体摸上去,都是滚烫滚烫的。她想,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梦的话,那实在是她平生经历的最为真实的一个梦境,因为,她居然会感觉到疼痛。
  尔后终于等到黄金马车重新出现在空中。
  她连忙站起来,下意识的摒住呼吸,等阿波罗从车中走下来的一刻,跑过去喊道:“以撒!”
  阿波罗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没太多惊讶,但也没什么欣喜,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以撒!”她又喊了一声,眼睛情不自禁的湿润了,“告诉我,你是以撒,对不对?”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他开口,说的却与她的话题毫无关系。
  西露达怔了一下,点头。
  “真神奇,千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类呢。”
  西露达的心开始下沉——他说千百年来,也就是说,他在这里待了千百年,而以撒,却是刚刚去世的……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宛大的奥林匹斯,只有这么一株花?他们怕我伤心,所以把山上的植物全部除植了。”阿波罗走向那唯一一株幼芽,表情温柔,“但是,很奇怪的是,几天前这里、这个位置,突然破土长出了这么一朵花,我很高兴,决定保护它。”
  西露达眼睛一亮,几天前?终于出现了能与以撒去世的时间相吻合的东西了!她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这会是一株花?没准它只不过是普通的草而已。”
  阿波罗笑了,非常自信的回答:“它当然是花,因为它是一株铁线莲啊。”
  铁线莲啊……铁线莲啊……铁线莲啊……
  这几个字在西露达心中,像簇火焰,将希望点亮。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看着阿波罗,哭了。
  阿波罗显得很惊讶,手指一弹,变出一块手帕,递到她面前:“对不起,我说什么不合适的话,让你伤心了吗?”
  她没有接手帕,而是上前一把抱住他。
  没错,这是以撒,同样的身高,同样的温暖,甚至,同样的呼吸频率。在出事的那个早上,她拥抱过同样的一个躯体。
  然而,这一次,她却很快就被推开了。阿波罗微笑,摇了摇头:“不行,女孩,这样子不行哦。”
  他有张和以撒一模一样的脸,但他却说着以撒绝对不会说的话。
  如果是以撒,绝对不会推开她。
  心颤悸了一下,然后开始剧烈抽搐,西露达捂住自己的胸口,终于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以撒那样爱她。
  虽然小时候他老是使唤她欺负她,叫她丑八怪,但细想起来,与其说他是在利用主人的身份奴役仆人,不如说是以一个男孩的方式捉弄一个女孩——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的轻视过她。再后来,尽管一见面就是冷嘲热讽的挖苦揶揄,要她认清身份、远离哈尔雅,可最终事实证明他才是正确的。到开米拉时,他已然完全改变,事事顺着她依着她,像一个真正的成熟男子宠他的爱人那样宠着她……
  可是,因为她过分的倔强、自尊与任性,却将他的真心弃如鄙履,始终不懂得珍惜,等她想通了,要珍惜时,已经为时太晚。
  这是上帝在惩罚她吧?
  惩罚她的自私和自以为是;惩罚她的无知和没心没肺。
  所以要当着她的面,夺走以撒。
  又让她终于找到他时,他已不再认得她。

58.   三个问题

  西露达望着阿波罗,眼泪一直一直流。
  “对不起……”阿波罗温柔而怜悯的看着她,再次递上手帕,这一回,她接了过来。
  他转身离去,云彩在他身侧围绕,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而她手里紧紧握着那块手帕,再一次隐隐然的感到绝望。
  她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要让她与他再度相见?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将最后一点缘分都消陨殆尽?
  真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以撒,不甘心就这样被遗忘,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回!
  “没用的。”仿佛洞悉了她的内心的想法,某个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回头,远远的天宫那头,月亮女神阿耳忒弥斯手持黄金法杖走了过来,“无论你做些什么,都是于事无补,白费力气,所以,放弃吧。”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请告诉我!”她上前一把抓住女神的手,急切的恳求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以撒?他到底是不是以撒?”
  阿耳忒弥斯很平静地看着她,“他是阿波罗。”
  “你骗我!如果他真的是纯粹的太阳神,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有这样一场邂逅?还有那株铁线莲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巧合,我不会信的!”
  “我没有骗你,”阿耳忒弥斯的声音就像千年的冰湖,不起丝毫涟漪,每个字都冰凉入骨,“他真的是阿波罗,我的孪生哥哥。神是不说谎的。”
  西露达死命的咬着下唇,抹干脸上的泪,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开始提问:“好。神不说谎,那么,请问为什么他和以撒长的一模一样?他们之间是否有某种必然的联系?”
  阿耳忒弥斯凝视着她,像是在斟酌究竟要不要告诉她实话,最后长长一叹,回答说:“以撒……是阿波罗的转世。”
  什么?她的大脑先是刷的变白,继而开始飞快旋转。如果以撒是阿波罗的转世,也就意味着阿波罗出了事情,因为神一般是不会轻易堕入凡尘的。那么阿波罗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我不妨全都告诉你,也好让你死心。”阿耳忒弥斯的法杖朝空中一点,空中顿时出现了一面亮晶晶的镜子,镜子里,一个人正在对着月桂树痛苦的哀嚎,那个人,正是阿波罗。“我的哥哥阿波罗,深爱着露水女神达芙妮,但是,达芙妮为了抗拒他,最后变成了月桂树——这些你们人类都是知道的。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当他看见月桂树的一瞬,就因过度痛苦而崩溃了。他原本开朗、直帅、爱笑,很豪爽,自那以后,变得非常非常消沉,并一天天的憔悴下去。为了拯救他,天父甚至将整座奥林匹斯山上的植物全部移除,还给建筑物施加防水魔法,让他从此看不到一滴露水。我们自以为这是在救他,没想到反而加速了他的灭亡,终于有一天,他用禁忌之术,结束了自己永恒的生命……”
  伴随着她的解说,镜子里出现一幅又一幅的画面:痛苦的阿波罗、憔悴的阿波罗、看不到露水而一天天消瘦的阿波罗,还有最后,亲手毁灭了自己的阿波罗……
  那画面是如此清晰真实,就像是真的发生在了眼前。
  西露达觉得心脏在疼痛,好象有只无形的手,开始在她心上揉搓挤压。
  “他把自己的灵魂与神力分割了,神力不知去向,而灵魂就此堕入人间,投胎转世后,变成了你所认识的以撒•维拉。”
  镜子里,出现了以撒小时候的模样,然后一天天的长大,风流灵秀,俊美无双。
  她早该知道,人类怎么可能那么美丽,每次见他都觉得这少年真是得天独厚,极尽妖娆,原来竟是天神转世。
  “他的死让天父无比悲痛,他是除了雅典娜外天父最疼爱的孩子,因此天父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复活他。就在这时,以撒死了,天父立刻将他的灵魂收回,然后重筑神身,但是,因为始终找不到他之前丢弃的那份神力,因此,现在的阿波罗,其实是不完整的。他不记得达芙妮,当然,也不记得你……”
  “他不记得达芙妮?”西露达震惊,“可他看着露水的表情却依然那么悲伤!”
  “那可能是仅有的残存的一点温柔,令他对它充满了柔软情怀吧。但事实上,他已经忘了她。”阿耳忒弥斯说到这里,直视着她,语音虽然温柔,说出的话却字字伤人,“你也看见了,他曾经多么疯狂而深情的爱着达芙妮,但现在也能忘记,更何况,只是你……”
  只是你……只是你……
  西露达的手一下子握紧成拳,开始发抖。
  “所以,放弃吧。天父的遗忘大法,是绝对不可能解开的,你还是赶快回到人间,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因为,再不回去的话,可就危险了……”镜子里出现了人间的画面,西露达看见自己躺在床上,脸色绯红,嘴唇却白的骇人,玫兰妮就坐在床旁,一边流泪一边用冰水不停的帮她拭擦身体降温。
  阿耳忒弥斯的法杖一点,镜子顿时消失了,她说道:“走吧,我现在送你回去,忘记这里的一切吧。正如你不属于这里,我哥哥也不属于人间。你和他,已经没有缘分了。”
  她走了几步,准备带路,然而,西露达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耳忒弥斯皱了下眉,正要继续说服,西露达突然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开始急奔,阿耳忒弥斯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叫道:“你要去哪?等等!”
  西露达没有理会她,一个劲的跑啊跑,终于在某个喷泉旁找到阿波罗。他立在喷泉旁,琼林玉质,冰雪天姿。
  依稀仿佛又回到了去维也撒的那一天——
  同样的喷泉,同样的他,却已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那一天他也是那样站着,含笑看她,殷勤相扶;而这一刻,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低眉敛目,表情有着淡淡的迷茫。
  就连她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时,还是那副茫然的样子,看来,果然如阿耳忒弥斯所言,他已经忘记了一切。
  那边,阿耳忒弥斯追到,喊道:“没用的!别试图唤醒他的记忆,你做不到。”
  她不听,只是紧紧抓住阿波罗的手,气喘吁吁,却又异常坚决:“听着,你只需要回答我三个问题,只要问完这三个问题,我就走,就离开这里,再也再也不会来打搅你!”
  这是一场最后的赌局,既然老天让她进入这样的梦境,来到这个所谓的传说中的天神住所,看见和以撒长的一样的阿波罗,就意味着事情还有转机,她绝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阿波罗看看她又看看阿耳忒弥斯,阿耳忒弥斯拼命摇头,然而,他却没有理会,温柔的看着西露达说:“好,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西露达深呼吸,必须竭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再次哭出来,“你知不知道——铁线莲的花语是什么?”
  阿波罗一怔,再抬起睫毛时,翡翠色的瞳仁里泛起了几许涟漪。
  “告诉我,是什么?你知道的,不是吗?你一定知道……”拜托,请想起来,请一定要想起来……
  她想她的脸上一定流泻着这样哀求的无助表情,因为阿波罗看向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
  “我知道,”他轻轻的说,“它的花语是——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他的声音与以撒并不完全相像,少了轻佻,却更温柔。
  他如此温柔……
  可是,他却偏偏已不再记得她。
  一想到这,就心痛到无以复加,恨不得就此死去,死一千遍,一万遍。
  “没错,是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她哽咽,心脏上的那只手变成了一把很钝的锯子,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切割着她的心脏,“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你曾经亲手把那株花递到我面前,请求我原谅你。”
  阿波罗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好,第二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这段话——”她盯着他,将记忆中的备注背的一字不差,“做为一个神来说他完美无缺:英俊潇洒,多才多艺,医术高超,能歌善舞;做为一个男神来说他失败无比,他爱的姑娘宁可变成桂树也不肯接受他。”
  阿波罗吃了一惊,目光开始紊乱,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还是一片茫然,他想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第二个机会也没有了。西露达咬紧牙关,她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还不能让他想起自己的话,一切就真的完了。
  她吸气,再吸气,强行压下痛苦不堪的心绪,说道:“这是身为人类的你,写给阿波罗的评价。”
  没错,哈尔雅送给她的那本《奥林匹斯传说》里,那些备注不是哈尔雅写的,真正写这段话的人,应该是以撒。
  “并且在那后面还写了这样一句话——‘这么多天……为什么你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写这样的话?”
  阿波罗还是摇头,表情复杂。
  一旁的阿耳忒弥斯露出胜利之色,开始微笑。
  西露达凝视着阿波罗,很慢很慢的说:“因为那时候你受伤了,你的右手受了伤,所以只能用左手写字,所以每个字,都写的歪歪扭扭很难看……那么,你知不知道你的右手为什么会受伤呢?”
  阿波罗脸上闪过几抹异色,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开始有所动摇,而就在他动摇的这一瞬,西露达突然抓起他的右手。
  完美无暇的右手手腕,平滑光整,象最最上等的美玉。
  她俯下头,一口咬上去。
  阿波罗吓了一跳,吃疼地想甩开她,然而,西露达紧紧抓着他的手,用尽一切力气的死命抓住,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只要有一丝松懈,就一切都完了。
  牙齿用力,舌尖尝到了咸腥的液体,时光在这一瞬,倒转回到了六年前——
  她和他,当时都才十二岁,站在维也撒庄园的大厅里,壁炉熊熊燃烧,她的娃娃被烧的只剩下头,偏偏,做错事的少年还嘴硬的说:“那个……反正这个娃娃这么难看,烧了就烧了吧。我赏些好看的给你好了,要什么样子的?”
  她蓦地回眸,狠狠瞪着他,扑上去,抓了他的右手就咬。
  一时间鸡飞狗跳,他大声尖叫,拼命想逃,然而,怎么推也推不开,反而被她扑倒在地,牙齿紧紧嵌进肌肤里,血液就此喷薄而出——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成心伤害,是为了要他回想起来!
  什么达芙妮什么阿波罗,都通通一边去,她只知道,她来这里是为寻找以撒,那个和她一起长大,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最讨厌也最喜欢,最想逃离却也最是相依了十八年的以撒!
  阿波罗突然停止了挣扎,碧绿色的眼睛像是看见了人世间最悲伤的往事,被雾气所遮蔽,然后那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重,终于溢出了眼眶。
  “西露达……”他用记忆中的声音沙哑的喊出了她的名字,“西露达……”
  尘落大地收,浮世一花开。
  就因为这一句,遥远的、遥远的呼唤,地狱重新变回天堂。
  她与他,都回到了生命的最初。

59.   LOVE

  西露达松开牙齿,抬起脸,唇上鲜血淋漓,不仅仅只有他的,还有她自己的。
  阿波罗伸出手,慢慢捧住她的脸,她脸上的血,和他脸上的眼泪,两两相映着,形成一幅非常悲伤的画面。
  一旁的阿耳忒弥斯情不自禁地捂住嘴巴,充满震惊,又不忍再看。
  西露达哽咽着问:“你……终于想起来了么?”
  “是的。”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是的。”
  她和他,问和答,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多用分力,眼前的一幕便会如脆薄的纸,破裂幻碎,不复存在。
  只能拥抱。
  在这一刻,言语太过苍白,根本无法说尽其中的委屈,只能籍由拥抱,将所有所有的感情传递给对方知晓。
  两个身躯都微微的发抖,因为太过痛苦,又因为太过喜悦。
  如此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是谁先松开谁,两人交握双手彼此相视,谁也不愿意把视线从对方脸上移走。
  最后,以撒说:“走吧。”
  西露达点头。
  阿耳忒弥斯说:“你们要去哪?”
  “回人间。”
  “不行!”她急了,连忙拦在两人面前,“哥哥,你不可以走!天父不会同意的!”
  以撒垂下眼睛,沉默。
  于是阿耳忒弥斯走到西露达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不能带他走。”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松口气的心,又沉了下去。
  “坦白说,我很佩服你,千百年来,你不但是进入此地的第一个人类,而且,还是第一个破解了天父的遗忘咒语的人。”
  以撒立刻将西露达推到身后,原本的激动、悲伤、失而复得的欣喜等情绪通通不见了,留下来的,只有冰冷的平静:“够了,阿耳忒弥斯。”
  “不要冲我发火,我是为你们两个好。你已经任性了一次,天父不会让你再任性第二次的!你这样强行带她走,最后只会害死她。你是不是想要她死?看看人间吧,她马上就要死了!”法杖挥出,镜子再度出现,镜子里的西露达,开始呼吸减弱,也不再流冷汗了。
  两人的脸色全都变得惨白惨白。
  “天界不能没有太阳神,哥哥!让这个女孩一个人回去吧,那样她还赶的及在最后一刻康复,但是,如果你一定要跟她一起走,天父必定会阻挠你,且不说你走不成,就算最后被你费尽力气挣脱出去了,她也变成了尸体!想想清楚吧,清醒点,不要再被爱情冲昏头脑,更何况——”阿耳忒弥斯冷冷的盯着西露达,异常残酷的说,“你真正爱的是达芙妮不是吗?而不是这个人类女孩。听着,天父说,有办法让达芙妮恢复原形。”
  以撒重重一震,沉默了。
  因为他不说话,整个空间顿时陷入一种无比难堪的僵局。
  空气沉沉的压下来,压的人无法呼吸。西露达仿若被定身一般,无法动弹,心上的那把锯子又变成了千百根针,开始不停的扎啊扎的,有血流下来,可她却不能喊疼。
  爱情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千疮百孔。
  她想,果然……一切只不过是奢望而已。
  果然……最终还是证明了这是一场错误。
  她本不该来这,不该强性唤醒他的记忆,所以在这一刻,要面对这样残酷的事实——这个人,哦不,这个神,真正爱的人不是她。
  而是另一个生活在神话里传奇女子。
  人类,怎么可能跟传说去争呢?尤其是,他为了那个传说甚至不惜毁灭自己死了一回。
  她垂下头,想哭,但最后却笑了出来。微笑,嘲笑,冷笑,逼自己笑,不停的笑。最后,将自己的手从以撒手中抽出来,退后几步,笑着说:“我明白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西露达……”以撒的表情又是悲切又是心痛。
  她看在眼中,便好受了一些。“没关系的,其实,也许我只是上来想再看看你而已,现在看到了,也该满足了。放心,没有你,我也能好好活下去的,我一向很坚强,不是吗?爸爸死的时候,我以为那就是天崩地裂了,但后来,日子还不是照旧过,所以,这次也一样。”她笑,朝他挥手,然后对阿耳忒弥斯说:“女神,拜托你了,请送我回去吧。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耳忒弥斯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点点头,法杖在镜上一点,镜子变成了一扇门,闪闪发光。
  “穿过这扇门,你就可以回到人间了。快点吧,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西露达鞠了一躬,提起裙子正要穿门,以撒喊道:“西露达!”
  她没有回头,唇角扯开一个微笑,继续往前。
  镜子突然就消失了,变成了一个人的身体,她一头撞到这个人身上,然后被紧紧抱住,紧的她几乎无法呼吸。
  耳畔,听得阿耳忒弥斯惊惧的声音:“你疯了?你不让她回去?她会死的!”
  “她不会死的。”五个字,异常清楚,掷地有声。
  她抬起头,看见的是以撒无比坚毅的表情,他抱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入镜的两步路中消耗光了,她闭上眼睛,异常虚弱的说:“放开我……”
  “不行,西露达,不行!”
  “都说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她突然暴怒,开始锤打他,“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的天父都肯把达芙妮还给你了,你还纠缠着我干吗?你真正喜欢的人不是她才对吗?那就去找她啊!放开我!放开我……”
  他任由她打,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憔悴的脸上有着极度深邃的痛苦:“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刚才的沉默造成了你的不安,让你对我失去信心,但是,我想说的只有一句话——西西,请信任我,这一次,请一定一定要信任我!”
  西露达停止挣扎,怔怔的看着他。
  “我刚才之所以沉默,并不是如你想的那样,还在留恋达芙妮,而是我很害怕,害怕我一意孤行的后果真的会造成你的死亡……西西,我现在没有自己的神力,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我不知道如果真的回到人间了,面对的却是你的死亡,到时我能有什么办法救你!西西,我担心的是这个,而绝非什么达芙妮……”以撒低下头,亲吻她的手,一遍一遍的吻,眼泪滴到了她手上,滚烫滚烫。
  原本已经死去的心,随着这些眼泪又复活了,她望着他,说不出话。
  “但是,我又怎么能够让你一个人回去呢?虽然你总说自己很坚强很坚强,但其实,你只不过是个因为缺乏关爱而不得不学会自己去面对一切的孩子罢了。”以撒笑笑,笑容里,眼泪却不停的流淌下来,“可是,我偏偏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孩子呢,喜欢到甚至超出你的想象。所以,绝不能让你独自去面对接下去的一切,天堂也好,地狱也罢,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哥哥!”阿耳忒弥斯急的用法杖敲打地面。
  “别叫我哥哥。”以撒转过头,表情恢复了平静,又因为太过平静,而显得有些冷酷,“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什么阿波罗,他已经死了,他为他的爱情付出了代价,所以请让他就此安息吧。你们非要执著的复活他,不是爱他,而是逼他再死一次——因为活着于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而我,是以撒,以撒•维拉,人类的孩子,被人类所爱,也爱着人类。什么天神什么奥林匹斯,全都与我没有关系。”
  “哥哥……”阿耳忒弥斯的着急变成了惶恐。
  “听清楚了?”以撒一字一字的说,“我是以撒•维拉,我爱西露达•卡麦隆小姐,我要与她在一起。”
  一阵风来,吹得每个人的长发和衣袍,笔直向后飞去。
  阿耳忒弥斯注视着他和她,久久不语。

60.   雨果和以撒

  一道霹雳落下,漆黑的夜空亮了一亮,雨点更急,将玫兰妮从小寐中惊醒,她揉揉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竟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再看床上的西露达,橘黄色的台灯下,她的脸色一片灰白。
  玫兰妮顿时吓一大跳,连忙伸手探她鼻息,忍不住尖叫起来,正在慌乱时,房门被推开,雨果走了进来,她如见救星,连忙跑过去说:“杰昆先生!怎么办怎么办?西西没有呼吸了!”
  雨果快步走到床边,检查西露达的心跳,面色越发深沉,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玫兰妮着急的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杰昆先生……西西她、她真的没的救了吗?”
  雨果伸出手,在西露达头顶上方划了个圆,“嘭”的凭空跳起一团火焰,幽蓝幽蓝,像鬼火一样。
  玫兰妮望着那团火焰,还在震惊时,雨果已将她拉到床前,指着那团火焰说:“听着,接下去要你做的事情非常重要,你要看好这团火,绝对不能让它熄灭,能做到吗?”
  虽然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雨果拍拍她的肩膀,“好,我现在出去一下,记住,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让这团火熄灭!拜托了。”
  “嗯,请放心。”
  得到玫兰妮的保证,雨果转身朝门口走去,半途却又回头,望向床上的西露达,眸色深深,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一湮没。
  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因为是深夜的缘故,走廊里半个人都没有,暴雨像瀑布一样从窗玻璃上淌过,夜灯映得他的眉发一片虚浮。
  他停下,看着窗户上倒映出的人影,扯扯唇角,露出一个凄凉无限的微笑,自言自语的说:“是时候了……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又一记霹雳闪过,再暗下来时,窗上的人影,没有了。
  几百米外的钻石号房内,正在安睡中的仙度瑞拉被这记雷声震醒,与此同时,一声音呼唤她:“仙蒂……仙蒂……”
  她迷迷糊糊听出这是雨果的声音,便睁开眼睛,掀起床帐,床的正前方,站着一个非常非常俊美的男子。
  他有一头月光般的银发,在黯淡的房间里散发出莹莹如玉的光泽,五官深邃,衣饰华贵,看上去,就像传说中的天神一样。
  “你是……”她迷惑,这人又是谁?好象在哪见过……
  男子说:“仙蒂,我是雨果。”
  雨果?她吃惊的立刻坐起身,愣愣的看着他。一直以来,雨果都是以鸟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到弗罗萨后,又是幻化成一名中年绅士,因此,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他为什么又要换形象?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雨果微微一笑,“不必怀疑,这才是我的真身。杰昆只不过是个幻像。”
  仙度瑞拉似懂非懂的噢了一声,看看四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来找她。
  雨果又一次的洞悉了她的心思,主动说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什么??
  雨果望着她,每个字都说的很慢:“仙蒂,我要走了……”
  去哪?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
  “远到回不来。”雨果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哀伤,“所以,我来与你告别。仙蒂,永别了,我的教女,祝你幸福。”
  顾不得自己只穿着睡衣,仙度瑞拉连忙跳下床,“等等!请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走?还有究竟去哪?”
  雨果低下头,表情很犹豫也很复杂,最后回答说:“总之……你要保重。”
  眼看他就要转身,仙度瑞拉一把拉住他,哀求说:“别这样,请你告诉我,雨果,你明明知道如果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我会永远想着这件事,想着是不是我惹你不高兴了,所以你要抛弃我,再也不肯守护我……”
  “不是这样。”
  “那么是怎么样?”
  雨果叹口气,像长辈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决定据实以告:“仙蒂,西露达死了。”
  仙度瑞拉张大嘴巴,这下可是彻彻底底的被惊呆了:“你说什么?”
  “西露达死了,我得救她。”
  她的震惊顿时变成了恐惧:“你……救……她?你怎么救她?你不是说过,你无法操纵人的生死么?”
  “是的,我没办法,但是,借助某种力量,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她和以撒的生命。”
  仙度瑞拉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颤声说:“你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救她?”
  “是的。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
  仙度瑞拉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果然又是西露达,西露达西露达,你心里只有她!你把我这个教女放在哪?你当年甚至都没有救我母亲!现在却肯为了西露达而做到这种地步……你、你……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你,我该怎么办?”她捂住自己的脸,双腿一软,啪的坐到了地上,开始哭泣。
  雨果上前搀扶她,却被她狠狠推开。他只好放弃,默默的看了她几分钟。
  外面,暴雨倾盆,室内,哭声哽咽。
  雨果的表情变得更加深沉,低声说道:“仙蒂,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只会说让我伤心的话,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的雨果了。以前的雨果,只会温柔的聆听我一个人的话,只会为我一个人着想,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但是现在、现在……”她说不下去。
  “仙蒂,你是我的教女,正是因为你所栽种的那棵树,我才有了安身之所。那棵树上蕴含着你对母亲的思念,而那份思念感染了我,让我对你产生了一种母亲疼爱女儿般的感情。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觉得快乐和幸福。”
  仙度瑞拉抬起头,泪流满面的说:“如果你真的疼我,又怎么舍得这个时候离开我?你明明知道我现在很不幸福!非常非常不幸福!”
  “那是因为——”雨果的目光透过她,看向很遥远的地方,“我对你有的是亲情,是守护之情;但对西露达……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某种感情,可以被称之为爱情的话,我想,我对西露达的那种,就是爱情。”
  仙度瑞拉咬住下唇,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悲伤。
  “在她之前,我从未对人类产生这么大的好奇和兴趣,我承认自己被她吸引,甚至可以说,是深深的迷住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的心,又是甜蜜,又是痛苦。仙蒂,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我没法抗拒它,就像我现在不得不这样做——牺牲自己,救活她。”
  仙度瑞拉已分不出究竟是嫉妒多一点,还是悲痛多一点,只能呢喃,“你是傻瓜……”
  “所以,对不起,仙蒂,我要走了,不,准确点说,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是,只要有阳光照到你的身上,你就会沐浴在我对你最后的祝福之中,不会孤独。”雨果说着,整个身形越来越淡,像幅画,被水浸湿了,颜料慢慢融化,轮廓开始逐渐模糊……
  仙度瑞拉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哭道:“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雨果,不要走……”
  雨果弯腰,非常温柔、温和、温文又温情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然后,整个人碎溢开,变成无数的水珠,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不要走……”仙度瑞拉在空气中抓啊抓,试图抓住最后的希望,但两手空空,握紧,还是空空,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要!不要走!”她突然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还趟在床上。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而已吗?
  顾不得多想,立刻掀被下床,披上外套打开门冲出去。
  负责守卫的骑士们吃了一惊,连忙跟在她身后,一边跑一边喊:“王妃!王妃你去哪?”
  仙度瑞拉冲下楼梯,跑过空旷无人的大厅,又跑到另一侧楼梯口,咬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两级并作一级的跑上去,用力撞开“黑水晶”房的房门。
  房门没锁,一撞即开,门内一片漆黑。
  她点亮灯,半人高的翡翠雕像立在厅中,餐桌上,还有半杯红酒,几块蛋糕。一个造型美观的碟子上,薰香徐徐燃烧着,整个房间里,充盈着淡淡的桂花香。
  吊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松了些,这么说,他还没走?一切都是她在多想?
  她打开卧室的门,里面没有人,衣架上挂着杰昆的外套,床旁的柜子上,还有一枚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仙度瑞拉转身准备再去其他房间看看,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某物,整个人一震,连忙回头,只见床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二个盒子。
  因为太过整齐,所以才在刚才看第一眼时,没觉得异样。
  然而现在却感到了不对劲——为什么雨果会把盒子放在床上?
  走上前,打开盒子,每个盒子都是空的。
  她盯着盒子,瞳孔逐渐收缩,最后显露出极为害怕的恐怖表情——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奥林匹斯十二神!
  “是的,我没办法,但是,借助某种力量,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她和以撒的生命。”
  之前雨果说的话又在脑中回响,也就是说,他所说的某种力量,就是指十二蜜蜡?!
  “不、不要……雨果!不要啊——”
  凄厉的叫声尖利的响了起来,尾随而至的骑士们,亲眼看见他们的王妃,滑落于地将头埋到羽毛床上,开始嚎啕大哭。
  哭的痛不欲生。
  哭的毫无形象。
  奥林匹斯山上,以撒握着西露达的手,迎着风,非常坚定的望着阿耳忒弥斯。
  阿耳忒弥斯举起法杖,摇了摇头说:“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要怪我失礼了——”
  战斗一触即发。
  法杖划出空灵的弧度,交织成无数道银光,正朝二人击去,一片金线突飞而至,银光遇之即弥。
  阿耳忒弥斯大吃一惊道:“是谁?”
  一阵诡异的安静。
  可她倾起耳朵,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表情变得很奇怪,看看自己的法杖,又看看西露达和以撒,露出为难之色来。
  “不,这样不合规矩……但是……”她又迟疑,看似被说服了,最后道,“好吧,我可以暂时放他们回去,但是,如果天父最后不同意,此事等于还是没有结局,只是徒给他们继续增加痛苦罢了。”
  西露达和以撒对望一眼,都想不出究竟是谁在跟阿耳忒弥斯对话。
  阿耳忒弥斯收起法杖,朝他们走过来:“你们可以走了。趁我们现在还没有改变主意。”
  以撒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是说你不是阿波罗吗?那就与你无关。回去吧,凡人。”阿耳忒弥斯手一挥,镜子再度出现,在二人面前闪烁,“你以为你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磨蹭?她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以撒朝西露达点点头,“你先进。”
  西露达握住他的手,朝镜子走去,镜光突然强盛了千万倍,除了和他相握的那只手外,其他部分被光所吞噬。
  以撒也正要进去时,阿耳忒弥斯突然又说:“等一下!”
  他回眸,看见她满含感情的眼睛,朝他笑了笑,说:“虽然你说阿波罗与你无关,但我还是当你是我哥哥。所以……保重。”
  他抿了下唇,有些感动,最后凝结为两个字:“谢谢。”
  腿迈进镜,浑身一片冰凉,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镜里走出来,银发,绿眸,和他长的一模一样。
  他与那个人擦肩而过,还待细看,镜子已将他包拢,一束强光后,意识就此消去。
  而那个人一直走到阿耳忒弥斯面前,先是环视了下四周,然后朝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小妹。”
  阿耳忒弥斯凝视他半响,弯下腰,盈盈行了一礼:“欢迎回来,哥哥。”
  顿一顿,又说,“难怪我们遍寻不见你的神力,原来你把它分成了两份,一份变成了鸟,另一份注入了十二蜜蜡之中。”
  “是的。所以当鸟和十二蜜蜡融合之时,我便回来了。这样不就够了么?身为太阳之神,其实只需力量就行了。至于灵魂……”那个人回身,看着空中的镜子,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悲伤,但很快就还归于平静,“就随它去吧。”
  天马拉着黄金车子在他身旁停下,也没见他怎么动,就瞬间上了马车,然后扬起手,车轮转动,驰向远方——
  于是人间的雨便停了,乌云散去,出现了第一道晨光。

61.   尾声

  “坦白说,西露达突然睁开眼睛时,真的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棋牌室里,两人对桌而坐,喝着下午茶,轻松聊天。其中一个正是玫兰妮。
  “当时杰昆先生让我看着那团奇怪的火,我紧张的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个不小心火就熄了,谁知道她突然就那样毫无预兆地醒了,抓住我的胳膊,吓的我手一抖,那火就真的熄了。”至今,说起那晚的事时,她还是心有余悸。
  “其实你还好啦,比起我所受的惊吓,已经是小意思了。”她的朋友放下手里的红茶,愁眉苦脸,不甚感慨,“起码,你没有半夜三更被某个声音召唤起床,下楼,到一个被烧的一塌糊涂的废墟里去搬某块大石板——简直跟梦游似的。然后石板搬起,一只手伸了出来,接着一个人慢慢的爬出来,站直,对你笑……而你心里非常清楚他其实是已经死了的……唉,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恐怖了!!”
  “听说你当时对那个爬起来的以撒少爷说了这样一句话:‘堂弟,我知道我们兄弟感情好,但是你也不用这么重情谊,死了还来看我,我实在是、实在是太感动了……’然后就砰的晕过去了?”
  “啊啊啊,别提那个了,请别再提了,实在是太丢脸了!不过,我敢说,换了别人也差不多是这反应……”这个哇哇大叫的人不消说,自然就是以撒的堂哥艾力克。
  玫兰妮笑了,“好啦,不取笑你了。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个都能活过来,这实在是最好的消息了。哪怕受到更大的惊吓,也完全值得。”
  “是啊……”艾力克感慨了一句,拿起旁边的糖罐,“亲爱的玫兰妮小姐,再加块糖吗?”
  “好的,谢谢。”
  勺子与杯子,轻轻碰触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宛如她和他的笑容,美好的没有丝毫阴霾。
  而城堡二楼的某扇窗边,西露达正一手支颔望着窗外,蓝天白云在她眼中投递,她的表情像春风一样柔和。
  “在想什么?”一双手,将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然后顺势搂住她,探头也往窗外看。
  “我在想……”西露达明眸流转间,笑意无限,“正如你的前身是阿波罗一样,我会不会就是达芙妮呢?”
  身旁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你很在意这个吗?”
  “说笑而已,别紧张。”西露达轻笑着移开他的手,转身回房。
  “西露达!”
  她扭头,看见以撒靠着窗,双手环胸,朝她凝眸微笑,“我可以非常明确告诉你答案,现在就说。”
  西露达扬起眉毛,感兴趣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以撒走过来,牵起她的两只手,说:“看,我碰到你了,你并没有融化。所以,我不是阿波罗,你也不是什么达芙妮。我们就是我们——以撒•维拉,和西露达•卡麦隆,两个普通的、彼此相爱的、幸福的人类。仅此而已。”
  西露达的视线从交握着的双手,看向胳膊,然后往上,看到漂亮的下巴,柔软的唇,最后是眼睛,那眼睛绿如清泉,明澈无暇。
  心里顿时像被什么熨过,服帖的不再有丝毫褶皱。
  她依偎过去,将头靠在他肩上。这个人,就在她面前,她怀中,真实存在,碰触的到的肌肤,感觉的到的呼吸,拥抱的到的温暖,再也不会消失。
  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无论是什么都可以释怀了。前世种种,全都不重要,只有这一刻,在这一刻,她要好好抓住,不让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再次溜走。
  所以,达芙妮丝毫不重要。
  以撒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温柔的说:“我知道你在忌讳什么,也知道你一向很没有安全感,从不轻易信任别人,但是,你一定要信任我。因为,这个世界上,和你最亲的人已经变成了我,同样,对我来说,你也是最亲最重要的人,未来的路还很漫长,我们还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要一起度过,所以,一定一定要彼此信任。西露达,你对我要有信心,对自己也要有信心,对我们的未来,更要有信心。我们绝对不是阿波罗和达芙妮,因为……”
  西露达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里有着比春水更细润的柔情,而那柔情只为她一人承载:“因为当年阿波罗之所以会爱上达芙妮,说穿了是被丘比特所陷害,也就是说,并不是他真的对达芙妮产生什么自发的情感,而是中了魔箭身不由己。可是,我对你却不一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无数无数的细节,点点滴滴聚集在一起,才有今天这样的光景。丘比特之箭只是一瞬,而我们,”说到这里,以撒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缱绻着说出后半句话,“……却是很多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他们认识、相处、分离,又重新在一起。
  在别人看来是羁绊太深,情缘太重,所以兜兜转转,还是最后逃不开,被捆绑在一起。
  然而,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缘分其实有多么浅薄,薄到好几回,都濒临破碎脆弱不堪,若非他的执著,和她最后的坦白,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到这一步。
  西露达的眼眶无可抑制的湿润了起来,眼看着她就要哭出来,以撒突然低下头,吻住了她的眼睛。
  怀中的身躯颤了一下,有些畏缩,却最终没有逃开。
  然而,脊背僵直,很紧张,放不开。
  于是,以撒放柔力道,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嘴唇沿着弧线优美的眼睑缓缓来回,亲吻她的睫毛,然后,慢慢往下,到了嘴唇。
  正要贴合,敲门声突然响起,两人齐齐一震,拉开距离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尴尬。
  西露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推开他,转身去开门。
  门外,站的竟是仙度瑞拉。
  她戴着大大的帽子,披着斗篷,手里还拎着个缀满珠片的蕾丝手袋,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未待西露达开口,她已说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西露达心中惊讶了一下下,放开门柄,让出道来:“请进。”
  “不用了,站在这里说就行,说完我就走。”仙度瑞拉的表情非常平静,但声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于是西露达便放弃了邀她进屋的想法,说道:“好。你是……要回玛亚吗?”
  “嗯。”
  “一个人回去?”
  仙度瑞拉微微一笑,拢了下长发。短短几日,她变得非常清瘦,眉梢眼角惯有的温婉不见了,留下来的,是经历沧桑后的淡淡疲倦,但是,眼神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看着人时,也不会再怯懦退避:“如果你是想问哈尔雅是否跟我一起走,那么我回答你——不。”
  她说的如此轻松坦然,反而令西露达觉得有些沉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幸而,她又说了下去:“不过没有关系,有一个团的骑士和仆人们陪我一起回去,不会寂寞的。”
  “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当然。我要当个好王妃。”仙度瑞拉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虽然我的婚姻已经是这个样子,但起码,我可以让自己尽好当一个好王妃的其他义务:我要让玛亚大陆永远安宁,不受战争的困扰,要去看望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还有被疾病所纠缠的痛苦的子民……当然,还有我爸爸,我要他的晚年过的很幸福。”
  西露达凝视着她的脸,缓缓说:“仙度瑞拉,你变了……”
  “是啊,因为我长大了。你以前跟我说过,人都是要长大的,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孩子。我选择了这桩婚姻,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我必须亲自为它承担后果。我不会逃避的。”说到这里,她朝她再度笑了一笑。
  于是西露达也回了个笑容给她:“坦白说,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谢谢。”仙度瑞拉说着,拍了拍手,两个仆人抬着美杜莎之镜出现在门外,“除了跟你告别以外,我来还有件事,就是把这面镜子还给你。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保管比较好。”
  西露达让出通道,让他们抬着镜子进去,当仆人搁置好镜子空手走出来时,仙度瑞拉说:“好了,最后一桩心愿也了了,我真的要走了。嗯……我想你很快就会回玛亚,所以我也就不跟你多礼了,到时候再见吧。”
  “再见。”西露达看着她转身离去,一步步的走远。
  这个女孩,是她名义上的妹妹,尽管她从未将她看做对手,但不得不说,很多时候,她们之间处在一个极其微妙的境地。她从没有太喜欢她,但也不讨厌她,甚至此时,想着她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心里还隐隐感到悲伤。不过幸好,她还有个守护神。
  想到这里,西露达喊道:“一路顺风,也请代我向雨果问好。”
  仙度瑞拉的脚步停了一下,她背对着她,因此看不到她的表情,如果西露达看的见,就会发现仙度瑞拉眼里有着浓浓的悲伤,但却倔强又轻快的说:“谢谢。雨果是我的守护神,他会永远陪伴我保护我的,所以,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仙度瑞拉说完这句话后,裹紧斗篷走下楼,在皇家骑士的拥簇下走到马车前。五月明媚的阳光像金纱一样的披在她身上,温暖的仿佛就要融化。
  “只要有阳光照到你的身上,你就会沐浴在我对你最后的祝福之中,不会孤独。”
  她扬起唇角微笑,带着阳光上车,脚上的水晶鞋璀璨闪亮,风华绝代,清丽不可方物。
  只要有阳光,便有希望。
  后来呢?后来呢?
  童话故事告诉我们说:后来,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很多年很多年……


  番外  被龙抓走的公主

  据说,那件后来震惊全国的事情是那样发生的——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以撒和西露达两人,在开米拉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决定回玛亚。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启程的前一晚,也就是5月22日凌晨,出事了。
  那夜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位非常尊贵的客人也留宿在开米拉,就是奥卡比斯大陆的唯一一位公主——希斯卡。
  大概在凌晨1点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入睡,突然一声巨响从公主的卧室方向传出来,又过了15分钟后,护卫们开始进入四处敲门搜寻,吵醒了睡梦中的西露达,她不得不披衣起身,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强行临检,一问才知道——希斯卡公主不见了!
  据伺候她的女仆说,睡的迷迷糊糊时听见公主的卧室里传出一声巨响,其中夹杂着公主凄厉的尖叫声,等她们冲进去时,只见所有的窗户全部开着,好几扇摇摇欲坠,碎玻璃洒了一地,风不断的吹进来,而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公主却不见了,床上的枕头也被利物所撕破,白色羽毛飞的到处都是。并且,他们在窗台上也找到了利器刮过的痕迹,连忙追出去,然而搜遍了整个开米拉都没有找到公主。
  这下事情严重了!
  所有人都睡意顿消。
  西露达在楼梯口碰见以撒,同他一起去看了现场,正如女仆所描述的,卧室里一片狼籍,风还在呼呼的吹进来,羽毛不停的飞啊飞的。
  那场景看上去虽然诡异,却又有种莫名的美感。
  西露达看了下枕头,真的是被非常锋利的东西刮过,五道口子一裂到底,窗台上也是,照裂痕看,起码得半米长的刃口才能切割出来。
  这么大的利器,必定会很重,要找起来应该比较容易。
  然而,她却猜错了。
  一直到天亮,疲惫不堪的护卫们几乎把整个开米拉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公主,只得上报给国王。
  国王听后大为震怒,立刻签布了紧急搜寻令,将整个弗罗萨强行戒严,不找到公主,谁都不许通行。
  于是,西露达和以撒的计划就此被打断。
  第二天,两人坐在开米拉的花园里,谈论这起意外事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西露达沉吟说:“凌晨我也听见那个响声了,但是因为隔的远,所以很模糊,就没留意。照常理说,响声过后女仆就立刻由外间冲进了卧室,对方应该没那么快能掳走公主,毕竟,公主是那么大的活物,带着行动极不方便。”
  以撒点了点头,“现场没有血迹,我想公主是被什么东西弄晕了,然后装在袋子或箱子里带走的。虽然当场就做了搜查,但是如果这是一起预谋已久的计划的话,肯定在实施时就已经想好万全的退路了。”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不是吗?希斯卡公主是临时决定来开米拉的,除了她本人,谁也不会预先知道,所以不太可能是个预谋已久的计划……”刚说到这里,就见艾力克匆匆跑过来,带着股亢奋又神秘的表情,一把拿起以撒的咖啡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西露达和以撒都笑笑的看着他,对于这位堂兄,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们已都不会感到惊奇。
  “听我说,听我说!”艾力克一屁股坐到他们中间,兴奋的说,“你们猜,希斯卡公主被谁抓走了?”
  “已经查出结论了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解禁出城了?
  艾力克眨着眼睛:“你们好歹猜一下嘛!我保证你们谁也猜不出来,令人大吃一惊的答案啊!”
  以撒非常配合地沉吟了一下,说:“是你把她抓走的?”
  艾力克顿时跳了起来:“喂喂喂,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抓她干吗?而且怎么说开米拉都是我家的,公主在我家给丢了,我这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西露达抿嘴笑道:“别着急,他逗你玩呢。”
  “他就知道欺负我……”艾力克嘟哝了一句,“好了不卖关子了,因为一直找不到公主,而国王又对我老爹施压,所以他没办法,只好请来了乌鱼!”
  “乌鱼?”以撒还在迷惑,西露达已解说道:“是赫赫有名的大巫师。温蒂公爵居然能请到她,真是很有面子呢。”
  艾力克嘿嘿笑了几声,说:“总之,结论已经出来了,你们要不要去现场看一下?”
  以撒和西露达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好啊。”对于这起离奇的失踪事件,他们的确感到非常好奇。
  于是在艾力克的带领下,两人来到后园的一个帐篷前,那是一个非常大而华丽的帐篷,垂着金线流苏,两个美丽的小姑娘穿着女巫的服饰站在帐篷前,长的一模一样,是对双胞胎,每个人的胸前,都绣着一个“烟”字。
  烟烟双姝见到他们弯腰行礼,掀开帘子,请他们入内。
  帐篷里已经有了几个人,一个是身穿骑士长衣服的中年男子,一个是温蒂公爵,还有一个是坐在长方形桌子前,身穿黑纱的漂亮女子,想必就是乌鱼了。
  她就是大巫师乌鱼?太年轻了啊……就西露达所知,乌鱼成名已有30年,但这个女子只不过才20出头,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看出她的猜疑,黑纱女子微微一笑:“我的名字叫苏米 ,只是助手而已,这位才是真正的巫师殿下——”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桌子上放着一个水晶球,还有一只漂亮鱼缸,缸里,一尾黑色小鱼正懒洋洋的吐着泡泡。
  不会吧???
  这条鱼就是那个所谓非常灵验的神秘大巫师乌鱼?
  看着西露达和以撒吃惊的模样,早已知道内情的艾力克别提有多开心,抚掌说:“想不到吧?嘿嘿,就知道你们会吓一跳。告诉你吧,这条鱼哦不,是乌鱼殿下真的很灵,它刚才用水晶球告诉了我们公主的去向呢!”
  “哦,水晶球说什么了?”以撒感兴趣的看向那个乌黑一片、看似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球体。
  苏米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缓缓说道:“它说……公主的失踪不是人为的。”
  以撒扬眉:“不是人为?”
  “是的。确切来说……是被某种具有强大神力的飞行生物抓走,所以现场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蒂公爵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显得很头疼。而那位骑士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以撒看了他们两个的神情,隐隐猜到了点什么,试探的说:“具有强大神力的飞行生物……长达半米的利器……无影无踪的消失……难道是——龙?”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这句话,一名仆人匆匆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样东西喊道:“找到了找到了!真的在公主的卧室里找到了这个!”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那是一片黑中带紫,类似半片贝壳状的硬薄片,在阳光下散发着金紫色的光。
  “龙鳞……”西露达喃喃。
  一锤定音。
  希斯卡公主被龙抓走的消息顿时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奥卡匹斯大陆,爱女心切的国王立刻颁布了新的告令——“通告全国的勇士们,谁能救出公主,嘉奖10亿瑞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四大陆的骑士、赏金猎人、冒险者,都开始蠢蠢欲动。
  然而,一天一天过去了,别说救回公主,连那条龙在哪,都不清楚。人们开始失望纷纷放弃,为此,国王修改了告令,变成——
  “救回公主者,可以选择娶公主为妻,或者是得到半个国家的财富!”
  沉寂下去的勇士们再次沸腾了,想想,娶希斯卡公主为妻!那对男人来说,简直是一生中最大的荣耀!并且,国王没有儿子,以后继承王位的,自然就是这位唯一的公主,飞黄腾达,在此一举。
  豁出去了!
  于是,惊天动地的人龙之争,就此拉开了华丽序幕——
  深夜,有两人对此发表了如下看法:
  “你觉得公主真的是被龙抓走的吗?”
  “绝对不可能。”
  “理由?”
  “虽然房间里找出了龙鳞,并且留着龙爪的划痕,但是,如果一只龙真飞到开米拉来,弄破窗子抓人,你会听不见?毕竟是那么一个庞然大物。”
  “唔……有道理。那么你觉得事实是什么呢?”
  “事实嘛……”西露达忽然收口,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个?你也有兴趣去掺一脚救公主吗?”
  以撒嘻嘻一笑:“想想,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半个国家的财富,足够引诱人了,不是么?”
  西露达学他的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说:“既然如此,不耽误你抱得美人归,加油吧,勇士,今晚你睡露台。”说完拿过一旁的枕头摔到他身上,再隔着枕头踢他一脚,然后扬长而去。
  以撒大急,连忙追过去:“西西,我开玩笑而已,别生气,我知道错了,西西……”
  砰的一声巨响后,整个世界就此安静了。
  而另一间卧室的窗户里,艾力克万分紧张地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番,喃喃说道:“什么声音?难道是……龙又来了吗?”
  天上,繁星点点,闪啊闪的,亮晶晶啊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