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22

逃嫁新娘 (酒壑盛人) 46-60

by 酒壑盛人

第四十六章 各自筹划

  晴朗过后,又是连绵不断的雨日,这年的上海鲜少下雪,对雨却唯独偏爱。枫霓裳刚踏出花月的门口,夜才刚刚蔓延开来,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的霓红犹如蜿蜒细水淌过夜色中的上海街道。

  细雨平添了意致,枫霓裳却淡淡一叹。

  把风衣的腰带衔紧,她伸出手来朝台阶下的一排黄包车夫招了招手。只是手刚伸出去,就听见一男子低沉的声音。

  “枫小姐。”

  霓裳一惊,侧过脸来。

  男子把伞抬高,露出自己干净的脸庞。

  “平西?”

  “枫小姐,岩哥有请。”说罢,平西指了指不远出的街道下一辆黑色的洋车沉寂在雨水之中。

  枫霓裳看了过去,眼神突的亮了一下,随即却又染上灰墨。雨水冲刷在车窗之上,细水铺尽,影在里面的身影冰冷寂凉。

  林作岩。

  她的神色稍微停顿了一下,便踏下一个阶梯。平西忙把伞打上,迎着身把霓裳带近车边。

  车门啪的一开,里面唤了一句。

  “霓裳。”

  依旧是毫无波澜,只是枫霓裳的心仍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有多久她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又有多久她不曾感受他冰冷的怀抱。

  进了后坐,枫霓裳的神情却徒的轻飘起来,职业化的笑容漾在脸颊,目不斜视。

  车子开了起来。

  “林公子,今天怎么想到找我了。”

  林作岩也不看她,对着平西说道:“去公寓。”

  “是。”

  车子便侧过一个弯。

  霓裳一挑眉,红滟滟的嘴唇勾出一个妖媚的弧度。她轻问道:“林公子,什么时候住公寓了?”

  林作岩低眸,脸稍微侧过。

  “想住,就住了。”

  “难怪在酒店找不到你了,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的。”霓裳一手搭上林作岩的肩膀,柔软的腰身凑了过来。

  女子的馨香飘了过来,林作岩黑发下的狭眸微眯。

  “你很香。”

  比起其他的风尘女子,枫霓裳看似浓艳张烈,其实却是寒莲一朵。她身上没有俗艳女子的花粉气息,反到有着清新的温馨香味。

  男子的眼眸深沉而含笑,让人看不出其中的波澜。但霓裳却突的心中一颤,林作岩很少对着自己说甜言蜜语,这让她好不容易沉寂的心又怦然跳跃起来。

  眼神闪过微诧,女子的星点慌乱却被林作岩深深抓住。

  “今晚,我们一起。”

  嘴角的笑容邪魅不已,天底下哪个女子招架的住这样的诱惑。枫霓裳微微失了失神,却突把目光移开,搭在男子肩上的手也放了下来。

  她正过身子,笑容淡了下来。

  “我不去。”

  林作岩微微一惊,淡漠问到,“为什么?”

  “不想去。”

  男子沉默。

  久久的,车内的气氛非常微妙,空气跳跃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感。林作岩冷着脸似有愠色,也不搭话,随即命令平西。

  “送枫小姐回公寓。”

  平西还未应声,却见霓裳突然扑了过来,伏在林作岩身上,剧烈颤抖。

  “不要……别送我回去……”

  她紧紧身体贴在他的胸前,晃了晃脑袋,非常不安。

  “别送我回去,我收回刚才的话,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林作岩皱了皱眉头,眼光更加深沉。他缓缓把手抚上枫霓裳的发际,插入柔软的波卷中。枫霓裳感觉到温暖,抬起头来,凝脂的脸颊已然哭湿,轻轻咬着下唇。对上林作岩仍然平寂的眼,她的心像被揪一样的痛。

  林作岩啊,林作岩,难道我对于你就是一条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狗么?!有用之时便赏我一块肉吃,无用之时便狠心的踢开。即使是没有爱意,那么就连区区同情,区区怜惜都不肯给与么?你伸出温柔的手,此刻又是为了什么呢?

  自嘲的笑突的袭上霓裳带雨的面容,她再次摆正身子,抬头挺胸。

  “说吧,你要知道什么?”

  他太无情了,如此无情之人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和利用自己。

  林作岩有些小小惊讶,对于枫霓裳今日异常的举动。但转而一想却也只是淡淡暗笑了一下,女人不过都是一样,很容易养——只是不知道那个女子。

  心扯动了一下,脑海里又穿插出戎沁心依然清晰似真的面容,这么多个月了。这张脸一天都没有淡却而去,时间抹不平他对她的记忆。

  转回臆想,林作岩冷冷道:“我想知道,安爷对于两个月后的勇义之会做了什么打算?”

  “我不清楚。”霓裳负气道。

  “枫小姐!”

  林作岩低声呵斥。

  霓裳转过脸来,尽是嘲讽。“林作岩,你没听过最毒妇人心么?你当真就这么信任我,当真就觉得我是一心一意为你做事?”

  默不作语,林作岩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目光里闪过异样光芒。

  “我本来就是安爷的人,我十四岁就跟了他,如今八年了!而我们相识不过两年,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要为你抛弃对安爷的情分?!你就不怕,我害了你!?”

  他是当真不知道么,自己一边帮着他,一边又要去汇报安爷。她是两个男人互相猜忌互相打听的中间线,夹缝中生存的低贱女人!!

  枫霓裳句句珠玑,然,林作岩的神色仍旧不动。

  “林作岩你说,我要是害死了你,那不也是你自找的么?!”

  胸膛起伏不断,霓裳激动异常。

  此句过后,持久的沉默,然而林作岩却突然靠近,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不怕,因为——”

  两人距离很近,表情互入眼眸。只是林作岩寒冷带笑的眸子使得霓裳不寒而栗。

  “你爱我。”

  —你爱我—

  心中的委屈顿时疯狂涌上,枫霓裳惨痛一笑:“原来你早就知道!”

  “我真是傻啊……真是傻……”

  她晃了晃脑袋,眼神有些怔忡,随即她空洞的神情突然激动起来,双拳紧握。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安爷的人。你好狠的心,我枫霓裳是低贱,是无知,是愚蠢!我爱上了你,我不忍心伤害你,不忍心为了安爷算计你!!你知道么,我天天都活在彷徨踌躇之中,去敷衍安爷,去默默为你……我早就分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贱的连妓女都不如,我为了我这肤浅而毫无价值的爱情,这所谓的爱情,作贱我自己,葬送我自己!!”

  她喘了一口气,面容绝望。

  “到头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真的,真的……”挤了挤眼,泪水颗颗滚落。

  “好狠的心!我的爱就这么一文不值,你甚至……”望了望林作岩铁青的脸,她再次自嘲而笑:“你甚至嘲笑它……”

  女子潸然泪下,男子的目光仍是平淡。

  决绝的撇过脸去,枫霓裳一把推开车门,顾不得外面大雨滂沱。

  车门未关,她冷冷对着里面道:“安庆生准备了好手,你等着跟他赌吧!”一甩车门,独自向暗夜中走去。

  车内的气氛分外沉寂,隐伏着林作岩奇异的心绪。平西看不清那抹身姿影在黑暗中的表情,只是觉得非常不安。

  “看来,安庆生的确是准备好了……”

  平西的神色一黯,原来岩哥仍旧是在考虑勇义之会的事,那么刚才枫小姐的话当真对他是毫无所动?就连自己也不免为枫小姐感到可惜,感到怜悯,甚至有些抱不平。岩哥他的心当真是冰做的么?

  雨下的愈大,这个夜里寒气愈发逼人。

  ——

  安家公馆内,管家带进了一个人,此人衣衫破旧,面如皙纸,十分潦倒。进门时,仆人厌恶的拍打他身上的灰尘许久,然后让他换上一双干净的鞋子。

  “快些进来吧……”

  声音高调妩媚,柳韵美眼角瞥了瞥来人,眉头稍许皱了皱。这就是夏冯乙给她介绍的人,怎么觉得一副病疴沉重的样子?

  男子跟着柳韵美上进了大堂,安庆生悠然的坐在沙发上。

  此时,安晓芸真在跟他撒娇,说是在戎莫芯的舞会上受了委屈,让人小瞧了。但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柳韵美带着人进来了。她站起身来,瞪了瞪柳韵美,也就识趣的上了楼。

  柳韵美并不介意,讨厌她的女人大的去了,天生妖媚的自己当然不遭女人担待。她盈盈笑了笑,把来人拉进。

  “这就是我说的好手。”

  安爷抬了抬眼,一顿,然后大笑出声,尽是嘲讽。

  “就他!?”

  那颓废的衰样,让人看了就生厌,这就是自己的小美人一力担保能大展拳脚的好手!?他在勇义之会上所赌的最大地盘就要靠这副模样的人来争取?!

  “柳小姐,你是拿我安爷开玩笑么?”

  冷哼一气,他把烟斗拿下。

  柳韵美却一屁股坐近,凑过朱唇。“安爷,你别看他这副样子,他的赌术可是出神入化!”

  安爷却不信,脸上更是愠怒。“出神入化的赌术还能让他成这副模样!?”

  柳韵美一楞,转身看了看男子,也觉得有些不妥。

  “你有什么本事?”

  男子一顿,本就有些孱弱浮抖的他更加紧张起来。

  “我……我会摇筛子。”

  “就摇筛子?!”柳韵美也当真生气了,站了起来,这夏冯乙给她是个什么东西?!

  “恩。”男子唯唯诺诺。

  “那要试试了,把手抬起来看看!”她美目一瞪,示意他把右手拿出。她听说摇了好筛子的人,手可是健壮灵巧的很。

  男子一楞,手却缩了缩。

  “怎么?!”

  “我右手断了……”

  “断了怎么!!”话还未说完,她欲要甩上一个巴掌,但男子深陷的双眼突的一瞪,害怕的说道:“没关系,我……我还有左手……”

  柳韵美却懵了,手停在半空中。沙发上的安爷却轻笑了出来,“有趣,很有趣。”吐了个烟圈他对着管家招了招手:“去,把筛子,筛桶拿来,我要试试他这左手出神入化的赌技。”

  “是——”

  柳韵美妙笑一下,又扭着腰坐了下来,紧靠着安爷。安爷却一味看着呆站着的男子,他苍白的脸刚才吓的更加煞白,颧骨高升,瘦的十分吓人。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颤抖着瞳孔。

  “我……我姓王,我叫王连生……”
    
第四十七章 奇异的缘分

  一个多月很快就从忙碌的工作以及学习中度过……

  但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自从戎沁心与戎莫芯的那次聊天以后,她们很快成为了心心相印的好朋友。两个人时常在莫芯的房内嬉闹,甚至经常会忘却时间,午饭和下午茶都是由刘婶送进来的。但沁心越来越感觉刘婶看她的目光极为不友善,带着厌恶及鄙夷。刚开始沁心并未多做感想,只是这种眼神逐渐强烈到让她不能忽视。她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这样过分招摇,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阶级观念十分强烈,下人便是下人,主子便是主子。妄想和主人攀谈,亲密,便是有野心有意图的歹人。

  但莫芯却丝毫没有发现什么,每每沁心刚开始在花圃开始工作,她遍不依不饶的把她拉回房。这个女孩十分透彻,外面娴静,内心却十分丰富,热爱幻想,和洛舟一样有些‘表里不一’。但这样的‘表里不一’却让沁心感到分外喜爱,分外感到温馨。

  在这个偌大的戎家公馆内,在这片依旧陌生的上海滩上,戎沁心不仅收获了爱情,也意外的遇见了友情。

  一切显的那么美好,最初彷徨不安的心如今已是积雪融化,沁心张开自己的心,坦荡面对。

  或许,自己向往的美好,安心,没有恐慌的日子是存在的。这个世界并不是残酷到无法掌握,自己依然可以抓住点什么,驾驶自己的命运。

  “沁心……?”

  戎莫芯晃了晃手,把臆想中的沁心拉回。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此时,两人趴在莫芯的蕾丝床上,撑着脑袋品尝面前的糕点。

  “没什么。”沁心挤了挤眉眼,调皮笑了笑。

  “我看啊……”莫芯眯眯眼,扬扬眉诡谲道:“你是在想我哥哥,对不对?!”凑过脸来,沁心对上她猜测的可爱表情,吐了吐粉舌。

  “我才没想他呢……”她佯装无事的偏过脑袋,心里却虚着,其实她也算猜对了一半吧。

  但戎莫芯却突的立起身子,美目一提溜,“沁心,给你看看我哥小时候的照片吧!”还未等沁心反映,她便翻下床去拉开柜子。

  “照片……?”沁心也来劲了,爬了过去。

  戎莫芯把柜子的抽屉整个拉出,从底部提出一本厚厚的软木相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她便打了开来。戎沁心靠着她的身子,脑袋歪凑,想看的更清楚一点。

  “你看这个!”

  翻了几页,莫芯指着一个爬在地毯上的小鬼头,一阵轻铃之笑。“这是我哥!”

  照片有些陈旧,当中的小娃娃不过几个月大。眼睛乌黑圆大,好奇的对着镜头,身着唐褂,帽子歪做一旁,整个看起来像个小地主。戎沁心一见,嘴边咧笑开来。

  “他小时候好可爱!”

  真想捏上一把。

  “恩,这个时候我还没生呢!不过……这张,这张!”她有指了指右边一排的一张全家福,“这是我们刚搬到上海来的时候拍的,我没和你说,我们家本来在苏州做生意的,后来爸爸才来的上海,那个时候家还在霞飞路的公寓。”

  莫芯娓娓道来,沁心的眼却注视着照片上站在父亲身后,俨然是个小大人模样的戎洛舟。他的头发梳的很整齐,穿着吊带西裤,表情很严肃。

  “旧社会的小少爷……”嘴角的笑更加浓郁,在黑白的凝固记忆中,戎沁心试着感受洛舟的一切。

  不仅是现在看见的他,她想知道更多,知道她不曾看见过的他。

  照片翻了一页又一页,洛舟站在黄浦江边,站在亚细亚大楼前,甚至在英国剑桥的大门前,他英姿飒爽,风发义气,那样令人着迷和痴醉。

  这些照片纪录着他的岁月,纪录着沁心期望感知的戎洛舟。

  望着出神凝视的戎沁心,莫芯贼贼一笑:“你看你,看的这么入神……啧啧,你果然很喜欢我哥哥!”

  沁心被揶揄,脸上一红,反驳到:“我是喜欢你哥哥啊,但你别总拿在嘴上说,难道你就没有喜欢的人了!?”

  沁心扬扬眉,本是开了句玩笑,却见莫芯的脸先是一惊,接着红晕散开,染的赤霞满颊。

  应着沁心的话,不知为什么,那个风神俊朗的男子突的闪现在脑海之中。微微眯着的狭目,邪魅勾起的嘴角,那么撼动人心。

  “咦……?!”

  沁心一楞,忙追问,“真的有啊,是谁?!”

  女子盈盈害羞,别过脸去,“没有谁呐……”嘴上说着脸却愈加红透,沁心好奇心袭上,旁敲侧击,并不放弃。

  “还说没有,骗我,你说我有没有见过?难道是你大学同学?”连连作问,莫芯被逼的晃了晃脑袋,推开越来越凑进的沁心。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

  瘪了瘪嘴,莫芯缓了口气,脸上的红晕却丝毫未曾退却。

  “说说!”急不可耐,沁心拉拉她的手肘。

  望了一眼沁心,莫芯抿了抿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记不记得上次我的生日宴会?”

  沁心眼珠转了转,点了点头。

  “来了一位大人物,你可有看到?”

  “大人物……”

  大人物……

  电光火石,沁心突的瞪大双目,惊愕的对上莫芯水灵的双眼,眉尖诧的一跳,吞吞吐吐道:“你是说,富贵门的……?”

  莫芯轻轻点了点头,羞涩之情溢于言表,缓缓接道:“富贵门的林公子……”

  全身虚脱了一下,戎沁心的身子软了下来。我的妈啊,你谁不好喜欢你喜欢他,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我单纯的莫芯小姐啊,你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心掏给了那个冷血生物……

  “你怎么了,沁心?”

  莫芯一摇她,狐疑她此刻悲烈的神情。

  徐徐转回脸,沁心深深望了一眼莫芯:“你喜欢林作岩?”

  “你知道他叫林作岩啊……”

  “你有多喜欢他?”

  “我……我觉得,我……不知道……我……”莫芯脸又红了,沁心长吁一口气,拍拍她的脑袋。“没事,喜欢就好好争取,但是要记得,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虽然不太明白沁心的所言,但听起来却包含关切,莫芯点了点头遂把脑袋放在沁心肩上。

  “如果,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那这个世界就太太太美好了!”

  是啊,如果幸福能唾手可得。

  沁心默默的想……

  ——

  翌日下午,沁心在莫芯的帮助下再次完成了与莫师傅的约见。一翻训练之后,戎沁心约好莫芯在西藏路口接自己,因为今天下午莫芯也去参加了同学聚会,顺路便能把沁心接回家。更重要的是,沁心觉得这样比较安全。

  每每出门,沁心躲在车后坐内总是能瞄见,公馆附近有闲逛的‘异样人’。为什么异样?如果说晴朗煦日,有人在风景优美,花草错落的首席戎家公馆外徘徊那还不为过,但是大雨纷飞,青霾郁日,仍旧时不时在外流连,那却不得不遭人怀疑了。

  如果按照自己的猜测,那么这些人根本是林作岩的耳目。

  难道他不曾排除过自己待在戎家的嫌疑,或是他别有目的想要打探其他?这些不得而知,但自己的命只有一条,可不能栽在大意上。所以,不单要借莫芯的车子出来,还要乘她的车回去。

  好在,莫芯单纯的性子根本怀疑不到沁心有别的意图,到是非常热意接送沁心。

  但,缘分确实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车子行驶到霞飞路阿尔培路口,繁花似锦的洋街,徐徐而过,路上不免有些拥挤。电车拐弯停站,涌出大批人潮,一时间路上堵了起来。

  过了许久,车速却越行越慢,并未开出几远。

  “小姐,前面堵车。”

  司机恭敬报道,莫芯摇摇手瘪瘪嘴,“我还想快些回家,今天二娘请了人来家里做皮影戏玩呢。”

  望着有些焦急的莫芯,沁心只是有些百无聊赖的靠着车窗,忽然瞅见路边新开了一家洋式花店,门外紧簇的各类鲜花郁郁缤纷,宛如盛夏。沁心心中一动,想到花圃里似乎有几类花种并未齐够,同时也期望能另外栽种出新的花式品种。于是她偏过脸对着莫芯道。“莫芯,我出去买一些种子和样花回花圃,你在这等等我好么?”

  莫芯一转脸,睨到对面的花店,于是点了点头,“恩,反正现在正在堵车,你去吧!”

  说罢,沁心笑了笑便下了车。

  路上果然堵的比较厉害,张眼望了望,电车停在拐角处竟然不动了。那边似乎大有嘈杂,许多人头围堵一齐,看样子是出了事故。但沁心也不做多想,穿插在洋车排队的路间,去了对面的花店。

  “老板有没有……”

  ……

  …………

  不久,沁心把种子包揣进怀里,又忙抱起一大束灿烂繁落的鲜花,穿插了回来。只是此时的道路似乎开始通畅起来,车子也纷纷开动了。

  “啊!?”

  沁心过于匆忙,一辆洋车差点撞着了自己。车主探出脑袋,先是一顿,看了看沁心的仆人装扮于是便放心骂咧起来。

  “怎么走路的,你找死么!?”

  沁心一怒,瞪了一眼,心想,看来到了哪个朝代,哪个时期,路上无理的流氓痞子都不会少了。不予回击,沁心转而也就径自走回了车里。

  “哇,好慢呢,后面的车子都按喇叭了!”

  戎莫芯帮忙把沁心手中的花接了进来,转而催促她尽快上车。

  “对不起,对不起,走吧,走吧。”沁心坐稳,车子便又动了起来。

  只是看似平常无奇的一幕却暗藏玄机。

  从戎沁心踏出车门的那一刻,就有一双漆黑的瞳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目光里情绪错综,波澜暗涌。

  车窗被整个打下,男子偏着身看着沁心走进花店,攀谈,挑选,最后付钱拿花,即而再次回来路中,险些被前面猛然开动的车子撞着,再来噙着笑容回到车中。

  一系列,一个动作他都不曾落下,她的每个步子,每个表情都尽收眼底。而他的目光却欲加生烈,仿佛要把她给活吞了下去。

  黑色车子再次启动,前面的司机也感觉到身后男子的凛冽之气。

  “岩哥……她好像是……”

  “开车。”

  那抹身姿,穿的正是戎家公馆的白色仆人服。

  一丝异光闪过,男子的眼神更加深沉。

第四十八章 洛舟的不安

  屋内生着炉火,虽是寒冬深夜,书房内的温度却非常宜人。戎老爷坐在书桌前,眼神略显疲惫,把手上的文件看了又看,转而递给了对面的戎洛舟。

  “你看看吧。”

  洛舟一接手,狐疑一看。文件是份军火买卖合同,金额很大,而买家正是富贵门的林作岩。

  “林作岩……”他皱了皱眉,遂抬头一问:“怎么了?”

  戎爷叹了口气,指了指文件一角。“你看看日期。”

  “是上个月13号,爸爸,难道你是说你现在还没有交货?”洛舟一惊,忙问。

  “不错,货在海上出了问题耽搁了,现在在日本的海港,有些日子才能运的过来。”他起身,吞吐了一个烟,目光深邃。

  洛舟握着合同,眼一眯。

  “林作岩他给了限期么?”

  “限期早过了,我们也知道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勇义之会。虽然林作岩嘴上不提,但从他要这么大批军火的意图上我们就能看出,他是要在大会上动武。”

  洛舟更是诧异,勇义之会举办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谁敢在会上动武,以武力相向的!这林作岩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么?!

  “他怎么敢?!”

  戎爷另味一笑,冷哼一声,“虽然刚开始我也觉得这个猜测不恰当,但仔细想想,并不是没有可能。”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洛舟。“勇义之会,那是当初林爷办起的,最大的地盘以赌局来分东家,那也是他提出来的。但你想,为什么他会这么做?那是因为,他林爷就靠开赌场创的家业,他一身赌术出神入化,以赌局分割地盘根本就是打得他自己的响亮算盘,说的难听些,勇义之会只不过是他林爷的消遣。其余的人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他是大东家,他说一,你能说二么?”

  洛舟目光炯炬,微微抿起唇。

  “现在林爷死了,林作岩当了家。他——”勾了勾嘴角,戎爷笑了笑,“根本不会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对这些把戏根本不屑一顾。此人十分强硬,既然换了当家的,手段自然也要换了。改朝换代需更变朝纲,如今的勇义之会也要沿袭他林作岩的制度了。”

  洛舟一挑眉,“如此,要是我们的军火送不到他手上,那勇义之会他岂不是无法掌控?”

  戎爷一顿,遂目有愠色道;“与其考虑林作岩能不能掌控勇义之会,到不如担心我们自己没货怎么和林作岩交代!”

  目光一偏,洛舟不语。他始终都无法对林作岩有任何好感,虽然年纪相当,自己却像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无风雨侵袭。但在黑道世家中成长的林作岩,自小可能便面对腥风血雨,杀戮仇恨。这让洛舟有种无法攀比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生命以及命运都是在父亲手中掌控,而林作岩却能把握他自己的。

  因为沁心,他总下意识的和他进行比较。虽然明知道,自己和他不一样,无法相比,却也始终不能释怀这个问题。他明白,一个男人全心全意要找出一个女人,不是有天大般的仇恨,便是有着无法遏制的爱……

  只是沁心不明白,她的心现在在自己这里。但如果有一天,她发现那个如神般能呼风唤雨的人物,正爱着自己时,她会不会不再倾心于自己?所以,有时洛舟也会想,即便是为了沁心,他愿意抛弃自己所谓的愤世嫉俗,成为一个能媲美林作岩的男人。

  他愿意为她改变,和努力。

  戎爷望着低沉思考的戎洛舟,淡淡叹了叹气。“夜深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想想办法的……看能不能和林作岩谈谈条件。”

  洛舟起身,对着父亲一个微小的敬躬,“那我回房去了。爸爸,晚安。”

  “恩。”

  戎洛舟把书房打开,刚踏出一步,便看见三姨太端着补品扭着腰身走了过来。

  一见洛舟,她喜开颜笑,妩媚的脸上春意盎然。

  “哟,大公子也在书房内啊?”

  洛舟十分讨厌这个嗲声嗲气说话的三娘,她的年龄比自己还小,根本无法把她正常看待成自己的长辈。

  “刚和父亲谈了谈公事,现在回房。”他冷声道,便转身离去。

  后面的女人不依饶,忙补上一句。

  “大公子最近和新来的那下人,非常友好嘛……”狐眼一提溜,笑意更浓,却分明带着醋意。戎洛舟一偏身,皱着俊眉望了她一眼。

  “她是我朋友,不是下人。”

  丝丝危险的怒色酿在眼中,戎洛舟面上寒气十足。

  三姨太媚目一楞,皮笑道:“是啊,我说错话了,实在不好意思。”说罢,一摆头,推门进了书房。

  露出赫然的鄙夷之色后,戎洛舟便继续走回房。

  “老爷……”

  三姨太扭着身子走近依旧坐在书桌前的戎爷,娇嗲道:“老爷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啊,这样可是要伤着身子的……”她把补品放下,一脸埋怨的望了一眼抬头的戎老爷。

  “是你啊……”

  戎爷略为沙哑的嗓音显露了他的疲惫。

  “老爷……这样寒冬腊月的,坐在书房如此久,可不要受寒了么,要是受了寒,我心里该多难受啊!?”她嘤嘤轻嗔,嘟着小嘴。

  戎爷一笑,拧了她小脸一把。“我的小美人,真是贴心啊。”

  女子更加妩媚,趁机把坐到戎爷的大腿上,楼着他的脖子,把脸凑进。

  “老爷。”

  她又一皱眉,嘴嘟的更高了。

  “怎么了,我的小美人?”

  “最近,我在担心一件事,是关于大少爷的。我啊,不知道这事该说还是不该说。”她露出踌躇的模样,一副担忧之情。

  “洛舟……?”戎爷一听关于儿子的,脸便严肃起来。

  “恩!”她挪了挪身子,靠的更近。

  “说来听听。”

  女子粉脸垂下,淡淡叹了叹气。“老爷,最近您忙着公事,在家的时间也少。但你可知道,洛舟他从外面带了个女人。”

  “女人!”戎爷惊的瞪大双目。“谁?!”

  “谁知道啊……没爹没娘的女人,不知道从哪来的,就在我们家住下了。天天和大少爷勾勾搭搭的,不仅如此还把二小姐给带坏了!”

  戎爷把身上的人儿一扶正,脸色很不好看。“你是说莫芯?”

  女子心翻涟漪,果然惹的老爷生气了。她早就看那个臭丫头不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货色,把俊美无涛的大少爷给迷惑住了,一有时间便粘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更可恶的是,区区一个下人,居然有资格在二小姐的房里玩耍嬉戏,太令人生气了!

  一看老爷脸色含愠,忙煽风点火:“是啊,她和这二小姐日日在房内,不知道聊些什么,隔三叉五的还坐着二小姐的车去外面,都不知道把我们家莫芯带哪去耍了!”

  戎爷瞪大双眼,胡子因为生气而鼓吹起来。

  “当真有这事?!”

  “当然有了,不信你可以找刘婶来问问,家内大小杂物都是她负责的。老爷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她么?!”娇嗔道,她负气的别过脸。“老爷,你定不喜欢我了。”

  戎爷目光还沉在思索当中,家中如果真有这么一号人物,那真是大大的祸害。只是,为何洛舟和她有瓜葛,莫芯也与其相处甚好呢?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子,让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为之动意。

  “好了好了,我哪有不喜欢你,去把刘婶给我叫来。”

  三姨太倏的从腿上站起,应声到:“老爷喜欢我就好,我去喊她来。”

  ——

  戎沁心最近发现戎家公馆旁的‘闲人’统统不见了,自从上次乘莫芯的车从莫师傅那回来后,再出外都没再见过那些整天逛悠的耳目了。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那些人并不是谁派来的。或者是,林作岩已经确认自己并不在戎家,再来也可能是别人的手下已经得到想要的线索……或是……

  很多个或者,但至少肯定一点。

  自己自由了!

  哈哈,危险的一波已经过去,平静的日子即将到来!若是林作岩当真放弃了寻找自己的念头,那还算他不是太小心眼,知道放人一马,得益自己的良言!

  虽然,这句良言是她说的。

  伸伸懒腰,戎沁心捏了一把谷子方进鸟笼。两只麻雀依然唧唧喳喳,丝毫没有停歇的势头,或许只有进餐的时刻它们的嘴才能不叫嚷。

  “应该把你们烤的吃了,吵的人不得安宁!”她竖起秀眉,吓唬道。

  “沁心,你在吗?”

  一敲门声起,沁心偏耳一听,是洛舟!于是忙跳蹿着去开门。

  “大少爷啊,怎么有时间来找我呢?”

  歪歪脑袋,戎沁心一打开门便奚落一阵洛舟。

  “让我进来先。”他一推门,却被沁心一挡。

  “诶?你说进就进啊,这可是我的闺房……”继续揶揄,沁心挑挑眉。洛舟却一瘪嘴,好不可爱道:“你几天没见我,就不想我的啊?”

  “不想。”她最爱口是心非。

  “我不管!”一个空挡,戎洛舟把门猛的一推,然后闪进门来。“哈哈!”他得逞之后得意的笑道。

  沁心假装生气,撇过脸去不理他。

  “好了,不跟你说笑了。”洛舟一脸倏的严肃起来,一把拉过沁心的胳膊,双双坐下。

  “有事么?”

  看着忽然严肃的戎洛舟,沁心便也意态端正起来。

  “今天,我跟着爸爸要去见林作岩。”他把林作岩三个字咬的很重,意义很明确。

  沁心一顿,笑到:“见就见呗,这有什么好报告的。”

  洛舟却一反常态,蹙着剑眉。“我觉得,有些不安。”

  “不安?”

  “沁心,你应该也注意到,我家周围的耳目不见了。”他不自觉的攥紧沁心的小手,似乎真的很担忧。

  “是啊,那说明他放弃了呗,你想啊他花那么大力气找我干么,说不定根本就不是来找我的。”戎沁心不以为然,觉得洛舟实有多虑。

  “不知道为什么……”洛舟忽的放开沁心的手,徒步走向窗外。“我觉得,非常不安。我听见林作岩三个字,就觉得非常——”

  深深蹙紧眉头,洛舟俊美的脸煞意十足。

  “觉得,非常厌恶!”

  戎沁心目光随着他,却徒的一懵。

  厌恶?!

  随即她爽朗笑道:“厌恶没什么啊,我也讨厌他,而且是非常讨厌!”

  洛舟一听,笑意袭上,转过身来揉揉沁心的短发。“你啊,也让不觉得非常不安。”

  “我怎么了?”

  “沁心。”他眉眼一柔,尽是情意。

  “恩?”

  “你会喜欢我多久?”声音棉柔好听,划在沁心心口,撩拨她的暖意。

  你会喜欢我多久?

  清亮的双目泛起笑意,她伸出手来也揉了揉洛舟的头发。

  “你啊,你啊!”

  洛舟一楞,看着沁心一副宠溺猫狗的样子,瘪了瘪嘴道:“你什么啊,你回答啊!?”

  沁心一笑,双手扶按他的俊脸。

  两人的瞳目互视,沁心淡淡启声。

  “很久,很久,一直到……”

  “一直到什么?”

  “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咯!”

  她突然跃起,吓了洛舟一跳。

  “二十一世纪!?”他微微顿了顿,“那不是100年的意思吗?”

  “对,100年!”

  这些誓言烙在了沁心也烙在了洛舟的心里。这份穿越时空的爱情,让沁心沉溺,一度让沁心认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为了与其相遇,相知,相爱。而这份感情将历尽一切,坚韧不摧。

  就像洛舟曾说的,他想做她生存在这里的理由。

  那一刻起,她的确相信。

  的确相信这个理由,能历久弥坚。

第四十九章 交换的条件

  “戎老爷,戎公子这边请。”

  刚进富贵门的大厅,等候接待的礼宾司便凑上前来,恭敬的指出一条道。两边的侍应纷纷接下两位贵宾的大衣,一路跟随。

  贵宾室内。

  “林公子!”刚一见面,戎爷便抱拳一敬,然后迎上身后的洛舟,“犬子,上次宴会已有见过。”

  戎洛舟噙着微笑,目光却直视林作岩,但见他只是淡淡勾出一个小小笑容,眼光一扫而过,似乎大有忽视他的意图。

  戎洛舟面不改色,只是锁了锁眉。和善的面具再次扣上脸颊,戎洛舟虽是表情淡落,心中却不免有些生疑。不知道为什么,林作岩一扫而过的眼神里带有非常复杂的情绪,自己顷刻间并不能全然读透。

  不安更甚。

  “这边请坐。”一指舒软的金边沙发,三人便全然坐下。站坐两边的侍女忙恭敬的递上茶水,戎爷一接,深深一闻。

  “安溪正宗的铁观音,香味果然是不同凡响。”眯了眯眼,戎爷抿上一口。

  林作岩翩然一笑,“想戎爷是品酒的好手,今日看来,品茶也不差。”

  豪迈一笑,戎爷放下茶盏,切入正题。

  “林公子,这次前来的目的,我想你也能猜到一二了。”

  眸光不偏,林作岩之是挑了挑眉尖道:“戎爷,今日离我给的最后限期已经过了14日了,戎爷还没有货交么?”

  戎爷脸上一沉,略有愧色。“上次电话里,我已经详细说明,货在海上遇了大风,被迫靠在了日本的港口。等风暴停歇后,戎某才能将货物运回。”

  “但这只是理由,生意人注重的结果。这批货对我来说很重要,若是没有它,林某将面临很大的麻烦。”直言不讳,林作岩稍加压力,戎爷一听,长叹一气道:“以我们的交情,戎某当然知道林公子拿这批货是大有用途,只是……”

  戎爷拧起粗眉,无奈说:“天不随人愿,实属无奈啊。”

  “听戎爷的意思是……”林作岩附声道,黑眸一眯。

  “戎某交不出货,的确是我的疏忽和过失。但戎某还是想如果可以挽回些什么,林公子难道就没有别的需求?”戎老爷站起身来,语态恳实。

  “距离勇义之会,不过之剩两天,戎爷此时说这样的话,不嫌晚了点么?”林作岩却并不过多应和他的诚恳,把茶盏递起,微微吮了一口。

  望着林作岩一副悠然自若的样子,戎洛舟虽是一语不发,但心中的怒火却连连蹿盛。从他的言语中,不仅不觉得他对此批货物有着多么急切的需求,到是觉得他在循序诱导自己和父亲,为他觉得愧疚和自责。

  这种感觉真令人厌恶!

  不再带有笑容,戎洛舟轻抿薄唇,眯眼观势。

  戎爷似乎也意识到什么,面前的男人正在给自己施加压力,凭他的个性,不可能只是抱怨自己的过失。事态已然无法补救,剩下的就谈条件了,难道是这次林作岩开的条件,非常苛刻?

  稍加思考,戎爷坐回位置,对着林作岩字字着重道:“林公子,按照合同,戎某的确算是没有履行到位,这样,货金减少百分之10,如何?”

  林作岩抬眼,黑眸中不起一丝波澜,淡淡摇了摇头。

  戎爷一惊,这姓林的小子当真胃口这么大,抓着自己的把柄就要登鼻子上眼了!?百分之10的折扣,基本上他已毫无利润,比起违约的违约金额都要大的多,这不摆明了自己的十二分诚意么?

  “百分之15!”

  再做一让,林作岩却眼露笑意,但仍是摇了摇头。

  戎爷大惊,虽然自己不想把锦丰和富贵门的关系搞僵,但此刻这毛头小子根本就不给自己脸面,怎么能令他堂堂锦丰的当家下不来台?!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戎爷耐心大减,正过身子也不看林作岩,实有气恼之意。

  “戎爷莫要生气,林某心里自然是明白戎爷的苦处。但林某不需要你的折扣,我要的东西很简单。”

  势态一转,戎爷再此偏身。

  林作岩嘴角抹上邪气的笑容,意外的扫了一眼坐在一旁一直不发一语的戎洛舟。这一次,洛舟抓准了这个眼神,里面尽是不屑,嘲讽,甚至妒嫉和恨!

  单单一个神态,就透露如此多的情感,难道是……

  褐眸一晃,并未接过这个眼神,他的心开始忐忑打鼓,难道他知道了沁心正是在自己家里?所以,他对自己才意外了有诸多不善的感觉?

  “戎爷,条件我只想和你一人说,如何?”

  “一人?”

  戎爷一懵,转而回头看了看洛舟,反应到来。

  “林公子若是想要单独谈,那我叫犬子回避就是。”心中虽然有着疑惑,但此刻林作岩的要求他无不是一一肯首。

  “不必了,戎公子可以在这等,我们去内厅。”说罢,林作岩遍起身,领着戎爷走向贵宾室的内厅。独自留下的洛舟,脸上的表情倏然低沉,不安愤怒的表情一览无遗。

  他这是看不起自己么?!

  内庭内,林作岩背光而立,窗外的街市景色繁烁,天色正在黯淡下来。戎爷望着突然静谧的林作岩,心中不仅是狐疑更是急耐,今天,是他见过林作岩最奇怪的一天。

  偏了偏身,林作岩脸上不带一丝笑意,冰冷异常。

  “戎爷。”

  淡淡开了开口,林作岩肃然生霜。“富贵门和锦丰可谓是至交,但我想有些事我却觉得戎爷做的非常不妥。”

  “不妥?”戎老爷更是不明所以了。

  “今日,我要的条件,不是你的让利,不是你的其他货物,我要的简单的很。”眉眼一拧,他加中语气。

  “到底要什么?”

  “我要在你家的一个人。”低沉的嗓音划开,戎爷瞪大双目。人,什么人?!

  一见戎爷一脸的诧异,林作岩终知,看来戎老爷并不知道卓敏儿在他家的事情。一切,说不定只是外厅的戎洛舟掌控的。

  他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从上次舞会看着他们翩然起舞,他便不由分说的对着卓敏儿大发雷霆。难道,在他看不见她的几个月里,原本的一切早就不是他想的那样了么?

  心揪的更紧,林作岩目光闪出幽恨。

  “我的未婚妻,现在正在你家。”

  戎爷更是惊诧,觉得万般不可思议。

  “林公子的未婚妻,怎么会在戎某的家中?!”

  “我林作岩说她在,她便就是在,只是戎爷似乎并不清楚的样子。”他轻挑嘴角,嘲意到,“你怎么不问问,外厅的戎公子?”

  此话一出,戎爷更是一顿,但转而一想昨夜里三姨太对着自己的一番话。

  “你可知道,洛舟他从外面带了个女人!”

  带了个女人。

  惊愕的失神,戎爷甚少的失态表情落进林作岩眸中。

  “这,这当真是……”

  说罢,戎爷居然顾不上面子,要出门质问洛舟,只是林作岩却上前阻拦道:“戎爷,我找戎爷单独谈,就是不想失了令公子的面子。”

  戎爷大怒到,“若真是林夫人在戎某家中,这哪里还是面子的问题!这样荒唐的事情,洛舟难辞其咎!!”

  “戎爷,我现在只想要回我的妻子,其他的不作打算,你也不必如此内疚。”

  事中原由,戎爷不得而知,也并不能猜出这中的波澜。于是缓了一下,他并未出门,只是长叹一声。

  “难得林公子大量,这样的事哪里算的上是条件,戎某立马回去,定当把林夫人送回来。”

  林作岩却辩驳道:“戎爷,人我是一定要要回。只是……”他踱了几步,语气拉长。“我的未婚妻非常调皮,淘气,甚至叛逆,虽然林某也不知为何她会流落戎家,但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戎爷及公子的过错,说不定戎公子也当真不知此中原由。要怪,只怪林某对妻子苛刻了一些,也把她宠坏了……加上她狡猾的个性,若是硬把她请回来,恐怕……”

  一挑眉,林作岩的最终目的得以显露。

  戎爷一眯眼,似乎感觉到林作岩的意图。“你是说,不能马上请回林夫人?”

  “不错,再过两日便是勇义之会,我想在那天,戎爷能把她完整,安静,毫无偏差的带进富贵门”

  戎老爷一顿,心中对林作岩以及那个陌生女子的关系甚有猜疑。只是,这些都不是他所注意的,若是一桩能够挽回自己合同过失的生意。怎么样他都不会不交出这个女人。

  一切各得其所。

  ————

  两日之后。

  勇义之会就在今晚的七点,正式在富贵门拉开帷幕。戎洛舟的心思却越加浮躁不安,自从那日爸爸与林作岩密谈后,无论他自己如何询问,父亲却总有些遮遮掩掩的势态。具体问到交换的条件时,戎爷只是说已经答应已百分之15的折扣,锐减货金。

  但,这分明是推托之词。

  更一反常态的是,此刻。

  戎爷已经是打扮周全,全身华贵而不失庄严,洛舟也是正装革领,蓄势待发。但还未出门之时,却见戎莫芯带着一身古怪打扮的男子……

  男子……?

  洛舟定眼一看,认出了乔装打扮的戎沁心。

  “你……你……?”瞪着俊目,戎洛舟顾虑父亲的在场,便也不敢真的质问出声。但面前的一些显得太古怪了。戎沁心穿着一身白灰长袍,顶着绒皮毡帽,带着一双墨色眼睛,更甚者,贴了两撇八子小胡。

  但无论她怎么装扮,洛舟都能辨认,她的一切已经深深烙进了骨髓,抽离不开。

  “爸爸!”莫芯更是高兴,漾着笑容拉过戎爷的袖襟。她太兴奋了,因为今天她能亲这这场举世瞩目的盛大集会,更能够一睹心中日思夜想的俊神男子。一切来的太意外,太令人受宠若惊。爸爸居然一反常态的答应自己可以陪同出席,甚至还指明可以带着沁心前去。

  想到那天爸爸对自己宠溺的嘱咐她就感到幸福。

  “你去,可以,但是必须有个伴,我派几个随从保护你左右如何?”

  “不了,不了,我受够这种保护了!”她当然了解,每每父亲派人护其左右时,那根本就是毫无自由可言,她在哪,哪些没有表情的随从就跟到哪。

  “那,你就带个自己的人去,爸爸听说,最近你在府内交了个好朋友,那就带着她去吧。”温馨的笑着,戎爷可谓是循序诱导。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爸爸!!”印上自己的一个吻,莫芯喜行于色。

  戎爷点点女儿的鼻子,她便调皮的皱皱鼻头。她才不要什么随从呢,能把沁心带去那更是锦上添花啦!不过,沁心也是,非要穿成这样才肯陪同自己一起前去,实在奇怪!

  她拉了拉身边的沁心,撒娇的对着洛舟以及戎爷娇嗲道:“你们看哦,认不出来了吧?”

  洛舟一直处在惊愕当中,却只见沁心把墨镜低下,对着他淘气的眨了眨眼睛。畏惧身边的父亲,他也不敢开口指责她的胡闹,她是知道今夜是要去哪么,她难道就不怕?!

  “这位就是沁心小姐?”

  戎爷拂了拂腮边的胡子,眯眼问道。

  洛舟大惊,转脸看着自己稳然自若的父亲,他的脸上噙着高深的笑意,让洛舟更显慌乱不安。他知道,这个是沁心?他允许,妹妹和她去参加勇义之会?!

  “莫芯,难道你也要带着……带着她去……?!”

  “是啊,我要去啊,沁心也要去,哥哥开心吧,爸爸可是答应了我的哦!”她雀跃道,把戎爷的胳膊搂的更紧。洛舟却面色铁青,顾不得什么,便一把拽过戎沁心。

  “你这是想干什么,你知道要去哪么!?”声音故意压低,但激动的低斥还是落入了一旁显的不在意的戎爷耳中。沁心睨了一眼洛舟的脸色,瘪着嘴轻轻到:“莫芯说硬要我去,而且,我想没有太大关系吧,他可能根本不记得我了。再说,其实我也很感兴趣!”

  戎沁心的好奇心非常强烈,这几日里莫芯不断的在耳畔反复念叨‘勇义之会’将会是多么豪华,多么盛大,多么令人向往,她的心便不免被其感染,对富贵门里的盛世集会抱以连连幻想。

  黑白齐聚,上海之巅。

  莫师傅口中,最贪婪的赌桌。

  她真的很想看。

  哪怕,她刻意去忽视可能遇到的危险,哪怕她自欺欺人的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可以瞒天过海。

  只为一睹,这倾世一景。

  富贵门。

第五十章 勇义之会(一)

  几近傍晚,华灯初上,璀璨的烁光燎原般亮起,笼罩在夜幕降临,欲望破茧而出的上海滩上。福熙路上早已是车水马龙,流注于富贵之门。整个街道上的人无不促足观视,霓虹把它点燃,仿若披上金丝亮甲,富贵门的整栋楼都闪烁着夺人的光芒。

  时已六点,富贵门周边的街道已被强行断下,只允许参会之人进入。与其说是黑道人物的商议大会,不如说是整个上海滩为之动撼的巅峰聚事。一辆辆华贵锃亮的汽车在领班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入停,贵人们下了车便踏上了一路铺进金色大殿的红色地毯上,双边的侍应站了一排,一律躬着身子,致以敬礼。

  戎爷来的比较晚,但这也正是为了显示他锦丰洋行的架子,因为无论他来的多晚,最为尊贵的停车位仍旧是他的。

  车刚停稳,却见安庆生协着他的宝贝女儿,缓步而上。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群穿着青色褂子的浩帮兄弟,摆足了他黑帮的架势。见着戎爷的人马下来,他也并不偏睨,倒是身边的安晓芸瞅见戎莫芯,有一些兴奋。

  “莫芯,怎么你也来了?!”

  戎莫芯莞而一笑,点了点头,便别过脸去。安晓芸见她只笑不语,心中有些不快,转过脑袋便跟着父亲进了门。

  “这个安小姐当真是傲慢。”戎爷眯了眯眼,低声道,“以后莫芯,你也少跟这样的女子打交道,安庆生那样的老狐狸,生的出怎样好的女儿。”

  说罢,戎爷莫芯一行人便也随之进了门。

  侯门的司仪一一报过来客的名头,身后的一行整装打扮的随从便各自认了自己今晚的主子,勇义之会上,从头到尾都必须把主子各项事宜安排妥当。不仅如此,偌大的前厅里,随处都是等候差遣的仆人,到了这,一切都不必担心,一切都自有人为你打点。

  戎爷走在最前方,一路都遇有熟人,纷纷短短攀说。满是人潮的前厅里,好不热闹,只是却不显繁乱,倒是有条不紊的很。

  “哇……”戎莫芯属大家碧玉型,并未来过富贵门,即使是见过不少大排场的锦丰二小姐,也不免为此奢华气派的场景而动容。

  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她兴奋的拉了拉身边的沁心。

  “沁心,你看!真的好豪华!”

  四处金装镶裹,琉璃亮锃,踩在抛光的大理黑玉石上,整个人仿若陷入了繁华梦旅。

  戎沁心把墨镜放低,微微把毡帽提上,如此一来,这奢华之景便统统收入眼中。虽然,自己只是在富贵门的门口待过,但怎么也没想到里面居然是如此宽敞富绰,看来林作岩真不是一般的有钱啊。

  戎洛舟一见沁心把帽檐拉上,便凑上前去又给拉了下来。

  “要戴就戴好。”眼中有着温温的灼急,沁心得令,深深望了一眼洛舟,便乖巧的把墨镜也挡上。

  只是此刻步步前行的一行人,却全部落在了某个男子别味的视线里。站在二楼边拦的他,黑发毅然,目光灼灼的锁在那个一袭长袍男装的人儿身上。当洛舟亲密的为其拉低毡帽的时候,男子的手不自禁的拧紧,剑眉轻蹙。

  “平西。”淡淡启声,身后的男子一步向前。

  “在,岩哥。”

  “待七点之时,就把大门锁上,其他的出路口一律封紧,派人把守。”字缕清淡,林作岩嘴角邪魅勾起,眼光却始终不曾从楼下穿堂而过的戎沁心身上偏走。

  “平西知道。”

  说罢平西便不动生色的退了下去。林作岩却突的目光温绵,凝视那个小小的身影,觉得心里的某处变的不在闷疼。

  只是看着她,内心的空虚就仿若被填充满满,令他十分诧异。

  今天要锁住的不仅是这浩荡的千余人势,也要锁住这个此时仍毫不知情的人儿。

  这一次,你插翅难飞。

  ——

  富贵大厅之内,这里面积十分广绰,本就是宴会的歌厅。无数富贾商豪,名家政客都曾在这里享受大赌欢畅后的闲暇惬意。如此,为勇义之会特地重新布置的富贵大厅,更是艳煞惊人。

  场地乃正圆型,坐位的排设自然也是呈同心圆的模式。此时已接近七点,到来的宾客纷纷入座,像是等待一场终极盛宴,无不显露期待的神情。

  只是浩帮和富贵门的争夺,其余之人均是来观赏助威的。谁是谁的人,谁是谁的靠山,从座位的编排上就能一览知晓。

  “戎爷这边请。”尾随的侍从一路引导,把锦丰当家的一行人安排在最为显眼,最为尊贵的位置上。

  “恩。”戎爷自是很满意的坐下,后面的洛舟和莫芯也一一得应坐下,就只剩下戎沁心并无安排。

  她本就是随从身份,自然是要跟着戎爷的手下站作一旁。但莫芯和洛舟自然不依了,洛舟不好多说,莫芯却瘪着嘴说到:“怎么没有沁心的位置?”

  “怎么会有她的位置?”戎爷反问,“虽是和你相处甚好,但怎么也是个下人,并没有资格坐下。”

  洛舟一惊,目光焦急的扫到沁心身上。如果她不在这,随着下人站的那么远,怎么能让他放心?

  “爸爸,沁心虽是在戎家帮忙,但和莫芯与我都是有交情的,并不是下人。”顾不得什么不妥,洛舟开口求应。

  戎老爷目光一深,眼神瞟了一眼此刻有些无措的戎沁心,淡淡道:“坐在这里都是有头有脸,有身家的。我是答应她可以随着莫芯来,但可没提高她的身份。”冷哼一句,戎爷望回洛舟,“别得寸进尺,洛舟,你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手上一紧,洛舟更是大惊失色。

  莫芯忙拉了拉洛舟的袖襟,偷偷凑个嘴去:“哥哥,别惹爸爸了,看样子他是知道你喜欢沁心了!”

  洛舟眼神一深,偏首望着莫芯。

  “他能答应我带沁心来,说明他并不只当她是下人的。哥哥,一步一步来。”字字落进洛舟的耳畔,莫芯的意思是父亲已经知道自己和沁心的关系,并且似乎真的不排斥自己和她交往。

  但是,沁心的身份不明,来历不明,凭着父亲的性子,不可能这么轻易让自己和她深入交往。他本是想找个机会,好好和父亲摊牌,只是,现在的情形却好像被父亲给捷足先登了。

  他真的是不介意沁心的存在么?

  这个所谓的‘别以为什么都不知道’,的确是莫芯指的意思么?

  还是……别有用意?

  “这位先生,后面请。”看着戎家的人似乎正式决定了沁心的仆从身份,他指出一条道来,把沁心引走。

  戎沁心心中并不是介意仆从的身份,只是隐隐的她也开始觉得有些异样。留恋的望了一眼洛舟焦急担忧的神色,她故作镇定的眨了一只眼,打了打气。

  别担心,洛舟。

  她的眼神,他自然读的懂,只是七上八下的心却怎么也拿不定。而正是此是,七点已到,正墙上悬挂的硕大圆盘形钟摆,发出震撼的嗡嗡声,其意肃穆。

  富贵门的大门,郑重双闭。

  二楼的男子笑意更浓,甚至带着无尽的期盼。

  与其说期盼这盛世之典,到不如说,期盼那个人从此将塞满他的怀抱。

  ——

  戎沁心和其他几个戎爷的手下跟着前面始终微笑的侍从一路穿行。盯着他黑色礼装的背影,沁心心中却阵阵捣鼓。她不明白,这种毫无由来的不安因何而致,她如今可是乔装变扮,完全颠覆了自己从前的所有形象。两撇八字胡赫然显示他的男性身份,不仅如此,她甚至尽量让自己的行为姿态趋近男子。

  “怎么要走这么远?!”她惊诧,难道她不是应该和站在大厅内,靠着墙壁围作一圈的男子们一样么?

  心中的不安更甚。

  “这位先生,站在那里的都是黑道上的人,你们是戎爷的手下,自然有贵宾室给你们享用,不必担心。”

  机械的说着,他继续走。

  虽然,这些理由毫无挑剔,但心中那种隐隐的感觉却倏然腾跃。

  这便是——被算计着的感觉。

  长廊之上,一行人规矩前行,只是突然前方来了一批浩荡人群。戎沁心抬眼一看,呼吸顿时屏住了。

  林作岩!

  一身黑色西服,外皮黑绒大衣,整个人邪逸之极。黑发随着大步而轻扬,深邃的潭目不偏不移,嘴角冷冷的居然还噙着一丝笑意,令沁心不寒而栗。

  身后尾随着一排漠然神情的黑衣男子,各各神态严肃。一行人穿然而过,带过一片生风。

  戎沁心按耐住颤栗的感觉,眼神并不望林作岩身上瞟去,阴着脸和其他人一样依旧前行。

  前面的侍从一见林作岩,立刻停了下来,躬身唤到。

  “林公子好。”

  林作岩并不多视,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这些是什么人?”

  侍从仍不抬首,规矩回答:“这是戎爷的手下,小的正安排他们前去贵宾室安顿。”

  林作岩得语,眼神便刷然扫过戎沁心一行人,目光落在沁心身上时,她簌的把头低下,做贼心虚。林作岩的眉轻轻一挑,眼神扫荡而过,并未有异样。

  只是那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只有他自己知晓。

  “恩,戎爷的人要好生礼待。”

  于是,便又走继续走过,戎沁心一听,心徒的放下。还好,还好,他看不出来。

  哈哈!

  人愈行愈远,林作岩却突然转身,目光炯然的锁着那抹身姿。

  “你,过来。”

  他一唤,身旁的一男子上前听命。

  “追上前面的人,把那个穿灰色长袍,戴墨镜的人送到我房里来。”

  男子一顿,抬眸问到:“岩哥,不去主持大会?”

  林作岩一笑,尽是蛊魅,“平西去了,前面的小事自然不用我操心。现在,我更愿意去抓我的猫儿回来。”

  一挑眉,男子有些不解。

  “你不用管,去便是了。捉迷藏的游戏,我也跟她玩够了。”

  我没有耐心了。

第五十一章 勇义之会(二)

  行至贵宾室门外,后面突然传来一男声,喝住了前面的侍从。

  “慢着!”

  全部止步,戎沁心稍微低转脑袋,见一肃面黑衣男子走了过来,眼神飘荡在自己身上。

  “朴先生,何事?”

  这男子姓朴,是富贵门里掌管烟馆事务的头头,随从自然是认得。男子瞟在沁心身上的目光颇有打量的意味,心中不明白为什么岩哥会指名要把他带走,看上去他不过是个瘦削弱白的小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这些并不是他应该在意,他只是奉命行事。

  戎沁心低着脑袋,双手背在身后有些颤抖,刚刚平缓的心态又被男子突如其来的另味眼神给打乱了。

  不祥的预感充斥神经。

  “是这样,岩哥吩咐了,我得带个人走。”

  说罢,男子身子侧过,转向依旧埋着脑袋的沁心。很明显,他指的这个人正是自己,沁心心中的不祥预感一应成真,但她神态灵敏,秀眉轻蹙,步子也小踏出一寸。男子伸出一臂,势要拉出沁心,但未等其手臂触及,戎沁心身形忽的一闪。

  男子瞳眸一睁,尽是诧异。

  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一时间居然反应不过来,瞄准的目标就倏然不见了!!

  “他!”随从也是大诧,但站在前方的他却俨然在一瞬间看见一个灰白的身影,像闪电一般跃到前方十步之遥。这个过程用肉眼只能寻到踪迹,却抓不住翩影。男子突的扭头,发现戎沁心已经跑过长廊的拐角,一缕下摆赫然眼前。

  “给我抓住他!”

  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生居然如此身手敏捷,他双目瞠然,大声喝道。随着一声令下,长廊上站立的所有仆从和富贵门兄弟都跑动起来,一齐跟着那抹极光般的身影。

  戎沁心现在脑袋空白,帽子给跑丢了,心中的鼓动声一下下击着胸膛,不时,她也把贴着的两片碍人的胡须给扯了去。她不该,真不该如此掉以轻心,觉得林作岩那小子当真认不出自己。想当初,她剪掉一头长发,换的破褛衣衫,他依旧能从集市中一眼就揪出自己。现在倒好了,为了一睹所谓的倾世盛景,她自欺欺人的令自己身出险地,不仅负了洛舟的担忧之情,还要让自己万劫不复!!

  此刻,她是真的怕了。

  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林作岩这样顽强,盛势的男子,仿佛牵动了与他的一丝挂连,这一辈子都要纠葛不清,为之恐慌。

  她真的不要,不要,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这一辈子还要和洛舟厮守,怎么能就此栽在林作岩手上!他会杀了自己,沁心亲眼看见过他冷冽漠然的眼神,那种对鲜血不屑一顾的暴戾。

  我会没命的!我会没命的!

  这种恶然的想法把沁心奔跑的双目染的赤红,她卯足了劲,像是发燥的小母豹风驰电掣般的狂跑。身后的人根本抓不住,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

  这在跑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啊!?

  但戎沁心只知疯跑,却全然未能注意富贵门的长廊是以圆型环绕的,很快她再次跑回了原点,但这一次挡在她面前的不是他人,正是——

  林作岩。

  男子黑眸在捕捉到这个奔跑的身影时,闪过愕然。但只是一顺,他的静冷恢复,剑眉一蹙,身形前移。

  一臂挡下,沁心整个人被强行断下,即便是这样的冲击力仍旧不能撼动林作岩精实的身姿稍许。手臂一揽,一禁锢,她便全然扑进他的怀里。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心突然不会跳了。

  “岩哥!”朴先生身后跟着一堆人跑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面露愧色。“岩哥恕罪,属下当真疏忽了!!”

  他应该了解,岩哥要的人绝对不平凡,怎么能被他的外表所骗,差点失了任务!

  林作岩的脑子本怀有诸多想法,例如,她冲过了来时红斥的双目,例如,那快到令人瞠目的速度。但当手臂揽过这个娇小的身姿时,他的心突然起了微妙的变化。

  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暖暖丝丝,那阵扑来的风里尽是她好闻的气息。

  是她的气息……

  怀里的人先是一楞,随即便要挣扎起来。但此刻,如此多人的围堵,她怎么有机会逃脱?而且,禁锢着她的怀抱竟是如此强势,完全撼击不动。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华街的集市上。无论她怎么的奔跑,最终都还是被他堵上了。

  上天果然是在捉弄她!

  “林作岩!”

  身子动不了,她突然抬起脸来,怒目而视。

  望着近在咫尺的脸,红赤愤恼,林作岩双目一深。

  她还是一样,一样的排斥自己。

  心揪了一下,满腔的酸涩涌了上来。他目光不偏,很是寒澈,旁边的人自然也都动不敢动。忽然,他启声道:“把她给我绑上,送到房里。”

  一群人于是纷涌而上。

  “你们干什么,别捆我!林作岩,林作岩!!”

  ——

  算不上是五花大绑,但至少现在这副德行根本是跑不成了。一把被仍在豪华的栗色沙发上,沁心整个人倒作一旁。

  这是林作岩在富贵门的宿处,只有在处理事务繁忙到不能归宿时,他才会在这住下。而此刻,房间里只剩下这两个互视而望的人。

  “林作岩!放开我!”

  戎沁心觉得暴怒,她对这种无边无际的纠缠,太疲惫了!他简直是疯子!

  林作岩嘴上噙着笑意,一步步靠近,霎时,好看的俊脸被放的很大,他深黝的潭目直直望着自己,沁心回吸了口气。

  “林作岩……”她本是想囔,却发现男子的一只手忽然抚上了她的脸。本能一缩,但被捆手捆脚的她却也退缩不成。

  大手纤长,温柔静抚,男子的笑意突的敛去,只剩下静穆的模样。眼神里的寒意霎时退散,留下的是沁心看不懂的东西。

  从来不曾看过他这样的表情,他的眼眸就像挥散去了终年阴霾,居然透亮起来。

  这双从来都暗蒙的双眼,此刻若琉璃般水透,清澈,不带一丝它意。

  沁心愣住了,瞠着秀目,盯着他。

  而林作岩的眼光并没有直视她了,他的焦点落在自己的手上。看着它拂上女子的秀眉,随着眉毛的弧度抚到眉梢,然后顺着脸颊轻轻滑下,转到鼻梁,又顺着鼻弧而下,最终蹭了蹭她红嫩的双唇。

  “林作岩……?”

  他在干吗,他不是该审问我,该冷嘲热讽自己再一次落入他手的么?怎么他现在却这样……

  林作岩不理会沁心的疑问,他的眼锁在自己抚摸的手上,眼神清亮。

  这不是假的,他的手告诉他,这不是假的。

  她真实的存在,真实的在他面前。三个多月了,从立冬到开春,他的心也像在度着寒冬冷月,他胸口的闷那样灼燃,他无时无刻都不能逃离对这个女子发疯一样的思念。

  对,是思念。

  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但她的失踪却让他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魂不守舍,什么叫疼痛难当。

  再一次抚摸而过,指间微糙的质感摩娑着沁心凝脂的肌肤。就连她的睫毛,也被他的指尖刷过,轻柔到不可思议。

  “林……”目光最终落在沁心惊愕的双目间,林作岩看出来了。除了讶异,这个女人的眼中读不出其他。

  她对他的感情,是空,什么都没有。

  透澈的眸子染上落寞,林作岩的目光黯淡下来。难道,她真的这么不在意自己,自己对她的来说,连最起码的意义都不曾有?他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是不是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抹淡了去,那些被他嵌进肌肤里的记忆,她都不屑一顾?

  他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今天这么奇怪,这张俊美无伦的脸此刻居然不带一丝邪气,他是林作岩么,是那个张扬跋扈,冷漠暴戾的林作岩么?

  “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橘黄色的灯光从天花板散下,打在他俊削的侧脸上,浓密的睫毛低垂,形成一扇迷人的弧线。

  他在发什么疯,我为什么躲他?!这还要问么,我做了这么多和他作对的事情,不跑难道还有命?!

  听不见她的回答,林作岩像是在呓语般,喃喃再重复了一遍。

  “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手顺着耳际,插进她柔软的短发,温暖灼热的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在滑到她白皙的脖颈部。

  倒在沙发上的戎沁心像是只仍由人摆布的猫咪,只剩下嘴上反驳的权利了。

  “我……我不躲你,难道等你杀我吗!”

  摊开来说了理由,但此刻戎沁心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被摸的脸红了。

  眼眸回视她,突然寒阴再次恢复,手上温绵的抚动也刹那停止。戎沁心觉得分外不对,他的目光不再透亮,转而再次蒙上了森冷。

  印象中的林作岩又回来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的暴虐,这么的蛮横?”薄唇轻启,他字缕浑深,“在你心里,我就只会杀人?”

  沁心一顿,停了半拍。

  是这样么,难道不是这样么?

  “哼……”

  他突然站起,目光寒澈,淡淡挑了挑眉,俯瞰沙发上的戎沁心。

  “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沁心更惊,只是望着他。

  “你对我又做了什么?你欺骗我,假装卓敏儿混进我林家,屡屡对着我做戏,最后居然悔婚逃跑,甚至把嫁妆都给带走了,你这又算什么?”

  戎沁心望着他轻蔑的眼神,脸上急红,“对,对,在你林作岩心里,我不也就是个骗子么!?”

  喘了一下,沁心加大音量道:“我们是彼此彼此!!”

  事情的确如他所说,自己欺骗他,自己悔婚,自己甚至拿了他们家的东西。但他也的确总是压迫她,总是让她恐慌,让她怕,甚至在她面前毫无顾及的杀人,拿枪指着她的太阳穴。

  这一切都是对的,他在自己心里就是个杀人魔头,而自己在他的心里何尝不也就是个骗子?

  表面来看这都是对的,但沁心却觉得万般委屈,而林作岩更是伤了心。

  明明都是对的,但却又都不是对的。

  两个人又是互视,空气紧绷,尽是沉默。

  “我不想这么对你,我没想过伤害你的。”林作岩皱着眉,目光有些温灼。他这是在解释,他并无意要伤害她,但却又解释的这么不通人情。

  他根本没有试过,去为自己辩解过。

  戎沁心别过眼去,鼻子有些红。

  “没想过?”有些冷嘲热讽,她咬了咬下唇,“那你对我穷追不舍是为了什么,我被你五花大绑在这就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你所说的不想伤害我!?”

  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他跟自己在这对峙,到底是要论究个什么出来?

  “你——”

  眉蹙的更深,他被哽住了。

  “对不起,我是骗了你。但是,我……”别过去的脸再是一转,眉一挑,眼泪不能遏制的就落了下来。戎沁心发现,原来心里的那个结仍旧在那。

  对于这个世界的恐慌,仍旧存在。

  “还是那句话,我不过是想要生存。我突然,就来到了一个这样陌生的环境,我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我说再多,对于你,我也是个骗子。我并不想狡辩,但我现在的确想和你说,对不起。我真的是无意的!”

  转回脸,泪水连连,颗颗掉落,林作岩的眼中闪过痛忍。这种泪水,他见过,在那些抹不去的关于面前女人的记忆里,有过这种泪水。她哭嚣着对着自己,像是要生生裂出她的痛,但是他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林作岩,如果当真像你说的,你不想伤害我,那么请你放了我。我好好给你道歉,我把欠你的还你,我不想跟你纠葛了,我太累了。我自作聪明惹了你,现在我却真的后悔了,做了错事根本就躲不过,你是对的,你是对的!”

  她哭的狂乱,摇了摇脑袋,胸膛起伏不定,上下波动。

  “纠葛?”

  男子心中一紧,难道这一切对于她都是纠葛。她厌倦了和自己所谓的‘纠葛’?

  “哼哼~”男子冷笑一声,脸上说不出的惨凄,但也只是一瞬,这中惨凄就昙花灭过,转而笑的残忍起来。

  戎沁心让着这样的表情,突然停下了哭泣,显得有些不安。

  嘴角的邪魅跃然,林作岩蹲了下来,再次把脸凑近,一手结实的拂上戎沁心的脸颊。力道突然加重,他森冷的眼神如此冰澈,如此危险,如此骇人。

  “从你骗我你叫卓敏儿起,你就该明白一件事情。”他咬了咬唇,字字铿锵。

  沁心一懵,只是盯视。

  “你就该明白,是你先纠缠上我的,所以——”脸更是凑近,呼吸都感觉的到。“所以,你的一辈子都要和我纠葛,纠葛不断!”

  瞳孔猛的一缩。

第五十二章 勇义之会(三)

  眼前的林作岩,神情阴兀,戎沁心背心一凉,瞠目而视,竟不知道如何面对了。她读不懂这种眼神,她不明白是什么让他露出这样阴鸷的神情,是什么让他如此咬牙切齿。拂在脸上的手粗鲁的插进发弦,力道更甚。

  生生揪着,戎沁心秀眉一蹙。

  “疼啊……你干什么!”

  她开始挣扎,扑腾,林作岩却双手并用把她扭动的脑袋锁住。倾过身子,压了下来,林作岩逼着她不能动弹,强势的力量使得她全身被压的酸痛。两俱势力相差甚远的身体,毫无缝隙的贴在一起。只是身下的女子,越是被用力禁锢,越是挣扎的厉害。

  “你别浪费力气。”

  她虽是敏捷,却力道薄弱,面对林作岩压势她根本毫无反驳之力。但戎沁心对他的冷言相劝却不为所动,依旧使劲全力的反抗,或许倾尽能量的她根本腾不出力气说话,但眼神却直勾勾的瞪着这个男人。

  看着身下的女子挣的面红耳赤,林作岩的心疼的更加厉害了。他仿佛不是在跟她过不去,而是跟自己过不去。他不愿意相信,他现在正愚蠢的一厢情愿,他想从这个女子的眼神,语言,举止中找寻出哪怕一点点的对他的在乎。

  哪怕一点点!即使这样强行而无谓的压迫着她,即使自欺欺人,他也想她能服个软,服个错的说她并不是只想离开他。

  在他的怀抱,就不能不挣扎么,就不能乖一点么,就不能安静的享受他给她的温柔么?

  为什么,非要挣扎?!

  戎沁心觉得喘不过气了,她娇小的身姿整个窝在林作岩的怀里,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她自己的神经都紧绷到要断裂,她真的不服气啊,为什么总要受制于他,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都给他道过歉了,都说她自己对不住他了。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十分不能让人理解。

  但一切的想法都只是想法,戎沁心骨子里的傲气,骨子里的强势令她想都不用想,便只知道反抗。她不喜欢被人钳制,她的身体本能的就会不顾一切的与压力搏斗。

  这便是戎沁心。

  白皙的颈脖变的红赤,静脉都因扭挣而根根分明。林作岩的目光锁着她,她眯紧的眼睛,咬破的下唇,她……

  眉尖一软,仿佛自己和她又回到了那个林家大堂里的下午。

  枪指着她的太阳穴,他那么的孤傲,笃定威胁她,而面对他的孤傲,他的冰冷,他的残戾,她俨然抬头挺胸,俨然盛势凛人。

  俨然那么不服气。

  也如同那一次,他又是败下阵来。

  身体不再用力禁锢着她,戎沁心感觉他灼热的呼吸渐渐远离,她停止挣扎,睁开清目。

  林作岩有些颓然的站在面前,眼神空了一下,随即他转过身,颓然和空灵一并被这个转身带过,不令人见。

  但戎沁心还是看到了,虽然此刻按照她的个性,她应该跳起来破口大骂。但她动了动细薄的嘴,居然发现自己根本一点也不生气。

  那这样粗鲁,这样野蛮,但她却不生气。

  她是不明白这个男人脑袋里在装什么,但她却真真实实的从他反复无常,匪夷所思的行动中感觉他并不在恨自己。

  如他所说,他没有真正伤害自己的意思,或许,他在自己心里也并不是那么的惹人讨厌。

  只是两个完全平行的人,意外的穿插到了对方的生活,波及到了对方的利益,所以他才会如此不依不饶,如此纠葛不断。

  “林作岩。”

  戎沁心在沉默中开口,男子的身形一顿。

  “对不起。”

  这次是真的对不起,不是抱怨这个世界而哭闹着说的对不起,她音色轻柔,潺潺若水,是发自内心的歉意。沁心突然明白自己的缺点,她是那么的不坦白,她埋怨天作弄她的同时,却没有给任何人了解和认识自己的机会。她把自己遭到的不公一并推给其他的人,才把现在的局面弄的如此僵硬不堪。

  从此,她不会了,她要学会把烂摊子收清。

  这句话很轻,但很真,林作岩偏过身子,有些讶异。

  “你把我放开吧,我保证我不跑了。”

  沁心艰难的立起身子,有些嚅嗫道:“我保证……保证不会跑了。”

  林作岩转回身,从女子的脸上看到久违的乖恬,她眨了眨清亮的眼睛,望着自己。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在演戏。

  缓缓的走了过去,俊脸上带着狐疑之色。

  “我知道你是真的生气,或许,我对你也有误解。对不起,我不想再胡闹了,我保证,把我欠你的统统都还给你!”

  抬起眼眸,女子坚定道。

  的确,仔细想来,统统都是自己欠他的。他发脾气,他动武,他作弄自己,全部都是因为自己太过分了。

  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林作岩却微微一顿,有些怔忡的望了望自己忽的就伸出去的手。

  该死!

  她一这样温绵的看着自己,自己就倒了魂了!

  就像那次答应她去参加舞会一样,那么容易,那么轻易的就依了她的要求。

  他不能放她,万一她又是骗他,又跑了,怎么办?他会疯的,他真的会疯,虽然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得不到自己要的东西。但,但,至少她在身边,就不会令自己闷疼不堪,令自己抓狂。

  “喂!你倒是说话啊,你放不放啊!”沁心眼看着他伸出了胳膊,却有停滞在了半空,心里干着急。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

  “岩哥,八点了!”

  八点了,投票应该快结束了。林作岩伸回手,神态恢复肃穆冷冽,站挺了身姿。刚才的纠缠,让他竟然差一点就忘记了,今天对于他对于富贵门都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今日,是勇义之会。

  “放你,没有那么简单。”重返神态,林作岩邪魅的提起嘴角,俯瞰眼前的人儿。戎沁心面上一红,她就是讨厌他这么高高在上,仿佛在操控自己的模样,所以自己才会忍不住要和他作对。

  “那你想怎么样?!”

  “跟我去。”

  沁心一惊,她本以为他会再给她绑几条绳子,捆牢了就走。没想到居然要把她带去参加勇义之会?

  望着错愕的她,林作岩不做任何解释,转而走去开了门。门外候着两排黑衣男子,整装待发,林作岩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袖,冷声道:“把她脚松开,带她一起去。”

  “是!”

  一群人于是冲了进来,连拖带抗的把戎沁心弄了出去。

  “你到底想干吗,你,林作岩!!”

  林作岩也不看她,径直的走。

  他是在怕,怕她一不在自己的视线,就会突然没了,突然消失不见。

  无时无刻,他必须看到她。

  才能安心。

  ——————

  富贵大厅内,人声躁动。人们都在压低嗓子,窃窃私语,看着台上的投票箱子逐渐被添满,那些一个个排序上前的地头蛇们,把纸片插进玻璃箱口时,他们都在猜测。

  猜测结果。

  戎爷眯着呀,叼着烟斗根本无视这些人蹿动的猜测,那是多么的无知与无聊。他知道,局面一定是一边倒。身边的戎莫芯却攒着拳头,狠狠打气的模样。她相信,她希望,那个天神一般的俊邪气男子能够得到胜利。唯一的遗憾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看到那个心底渴望的人呢?

  不同的人表情不同,例如,戎洛舟根本心不在焉,他不断的回头,不断的看着厅沿处站立了一圈的男子们。

  沁心,你究竟站在哪里?

  而与此同时,没有人注意到环形大厅的二楼,镶满璀璨金鳞的大柱旁,站了一个一泻长发的女子。

  女子神情玩味,很是孤傲,烟熏的眼影把黑色眸子勾画的更加蛊魅。她嘴角叼着一抹笑,一手撑颚,俯瞰一切。

  “小姐,林作岩怎么还没出来?”

  旁边有个丫头,打扮的如同主子一样,很是时髦却不艳丽。女子看上去是官宦人家的子女,气质颇为傲烈。

  “你在等他么?”女子偏过头,笑意更浓。丫鬟一听,脸上红了起来,低下脑袋。

  “见了一次,就把你迷成这样?真不争气!”虽是责骂之声,语态却依旧平缓,笑容不减。

  “那样的男子,哪个女人见了不动心啊。小姐,你难道就没对林公子有一点意思么?”丫鬟嘴巧了起来,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俊俏的吓人,但是……”她摇了摇头,“太冷了,根本掌控不了。”

  “是么……还有小姐觉得掌控不了的男子?”丫鬟一疑,她家小姐可是女中之凤,呼风唤雨,权倾一片,再怎么个性的男子对上她家小姐,哪个不是要死要活的追求啊!

  “我对他兴趣不大,倒是这个……”她把脑袋探出了些须,纤细的手指一指去,丫鬟的眼神就向下溜去。

  “他吗?”

  指着的男子,一身白灰西装,身姿健硕挺拔,从上而下看,他俊美的脸型仍旧令人怦然心动。只是不知为何,他总四顾张望,很是焦虑的模样。

  女子点了点头,注视那个男子的目光更加灼热了。

  “长的真好看……”丫鬟啧啧赞叹,虽然是没有林作岩那样一看就要被吸过去的邪气魅力,但此人却有些温暖俊神的长相,会带来春意般的感觉。

  “呵呵。”女子只笑不答,撑着的下颚一歪,更是把一泻青丝顺下,笑意浓的化不开。

  ——

  手依然被绑着,戎沁心身旁挟了一堆冷面冷声的男子,前面的林作岩步速很快,张扬跋扈。

  沁心又很想跑了,她这个样子出去被戎洛舟看见,那还不引起他大骚动才怪呢。想自己一意孤行,没听他的劝跟着来了,结果就被逮个正着,现在他估计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正和戎家的手下待一块呢!

  虽然她很想看勇义之会上的赌局,可是比起让洛舟担心,她宁愿被锁在房间里。哎哟,自己什么时候蠢成这样了……

  一路风驰而过,厅门被两旁规站的侍从推来。亮绰的光芒激射而来,像是突然把人带到了天堂,戎沁心不习惯的眯了眯眼,跟着这群人走上了被无数人拭目以待的舞台。

  “林公子来了!!”

  浩大的声势下,林作岩开出一条众目其注的道路来,威风凛凛。台下的骚动自然不小,想这富贵门的新当家果然是架势颇大,作为东道主居然都不屑出来迎迎他们这群‘贵人’,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出现。

  心中虽然有些埋忿,但其实更是带着敬仰的目光看待这个风神凛冽的男子。

  周身仿佛被嵌与王者霸气,林作岩俊美无论的脸薄薄生爽,令人望而畏之,然,众人的目光却像是被其所震慑般,挪不开。他那样俊俏,那样声势浩然,那样夺目。

  “林作岩!”

  安庆生铁着脸看着来人,心里非常不舒服。他好歹也是浩帮的当家,上海滩半个天下也是他的,怎么到了今日,人们却只想要关注那个小子,只想膜拜他似的?就因为他那张脸,就因为他那架势?就连自己的女儿,在他出现之时,也忙不迭的呼出声来。

  安晓芸就等着这时呢,她双目腾亮,灼灼的盯着那抹身姿。当然,她的这句呼唤,与不远出的戎莫芯是一样的,只可惜乖恬的她不好意思大咧咧的喊出声来,她默默的在心里兴奋,默默的在心里唤了一句。

  —林作岩—

  戎洛舟只是没好脸色的瞄了林作岩一眼,不作兴趣。现在这场所谓的盛世之景在他眼里是一点味道都没有。他整颗心的牵绊在那个人儿身上,她在哪,她现在在干吗?心像被灼烧一般,他坐立不稳,忐忑始终。

  戎沁心,戎沁心!

  心中一遍遍的念叨。

第五十三章 勇义之会(四)

  “投票结束!!”

  司仪大喊了一句,全场肃然。林作岩就着一旁的富贵门主位坐了下来,戎沁心被强硬安排在了他身旁,位置极为显赫。由于是主位,身后围站着诸多跟随的黑衣侍从,戎沁心忙把脑袋埋下,生怕被洛舟给发现了。

  旁边的林作岩坐位更是华贵,并且比她的稍稍突出一些,显示他东道主的地位。完美的后侧脸不偏不移,令她猜不出他此刻的心境。转而沁心又抬回头,望着身边伫立的一位肃默男子,硬着身板挺站着,鼻梁上端正的架着一副黑色墨镜。

  “这位大哥……”

  沁心扯了扯他的衣袖,男子先是一顿,即而低头一看。戎沁心可怜巴巴的又拽着他的西装下摆,轻声道:“这位大哥,你能不能把你的墨镜借给我啊……?”

  她柔声若水,却引来了林作岩的阴兀眼神,微微侧了侧脸,瞅见女子娇弱乞求的模样,他分外不爽。

  “这个……”男子本是想答应,但却愕然发现自己大哥正扫来寒澈的目光,于是便退缩起来。

  “你借给我吧!”她不依饶,又使了使劲,林作岩却徒的反过身来,大手把一副墨镜按在她面上,吓了沁心一跳,惊的怒瞪了他一眼,随即却发现脸上多了一样自己的需求之物,便又软下面孔。

  “咦?”

  想不到,她也会应了她的索求。

  林作岩不理会她的情绪,回过身,又摆出冰冷如雕塑般的姿态。

  只是,这一切却被一双始终瞩目于林作岩的眼眸收尽,女子惊愕的推了推身边心不在焉的男子,轻唤道。

  “哥哥……”戎莫芯清目大瞪,呆呆的望着那个魂牵梦绕的俊美男子身旁,赫然坐着一位短发灰袍的‘男子’。毡帽已然脱去,两撇胡子也落了去,清秀的脸上虽然挡着一副与面部极为不称的硕大墨镜,但她明明就是……

  洛舟偏首,一问:“怎么了?”

  “那,那是不是沁……沁心啊!”半捂着嘴,莫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另一手指了指林作岩的身旁。

  洛舟随着线路一望,电光火石般,腾然睁大褐眸。

  那抹娇小,熟悉的身影有些扭捏的坐在林作岩左身后,双手却已然被细绳捆绑了住!!

  双拳一紧,洛舟顾不得所有,欲要站起冲了出去。但当他起身之刻,却俨然被另一股力量按扶住。

  一偏头,洛舟大喝:“爸爸!!”

  戎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早料到自己的儿子会按耐不住,却没想到一向得体,知进退的洛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那个女人冲出去。戎爷脸色很不好看,感觉洛舟一脸怨愤的又动了动身子,他把手上安扶的力道加甚。

  “爸爸,沁心她!!”

  他头脑发热,急切灼热,果然如他预感的那样,所有的不安猜测都应验了。他的沁心真的被林作岩给逮到了,他恨自己没用,恨自己没好好把沁心保护好。而此刻,令他更加疯狂担忧的是,林作岩居然拿绳子绑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他怎么能允许别人伤害沁心。

  看出儿子的焦灼,戎爷忿声到:“你敢动,我绝饶不了你!”

  “爸爸,她不能落在林作岩手里,她不能!”他几欲乞求了,双手握过戎爷的手臂,轻摇到。

  戎莫芯一头雾水,看着激动的哥哥和一脸阴郁的父亲,还有……

  还有不远处,不明所以待在林作岩身旁的戎沁心。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翻上层层的不安,和酸涩。

  酸涩——

  “投票结果已经统计好了,结果是——”一身白色礼服,司仪高声把后缀音拉了老长,脸上浮现狡颉的笑容,戎沁心一瘪嘴觉得好笑。怎么,勇义之会上居然还有这么无聊的场面,活脱脱的像电视上日日播放的千篇一律的颁奖典礼一样。故弄玄虚的吊人口味。

  “结果是,富贵门158票,浩帮104票。具体掌管的地头,在巅仪之赌后,会以书面形式发给两位东家。”

  他释然一笑,对着林作岩方向点头,又转而对另一边的安爷点点头。

  安爷紧握的一手,突的一颤,心中愤懑一跃而起,漾满整个胸膛。身边的安晓芸发现到父亲的面色变的铁青,眉头一皱,又向对面稳坐着的男子望去。

  依然俊邪之极,只是嘴上的一抹勾笑轻轻上扬了些。

  林作岩心情很好,他的努力果然不是白费,在去年的选票中,富贵门和浩帮可谓是旗鼓相当,不分轩轾。狡猾若安爷,估计把精力都放在了巅仪之赌上,忽视了普通小地头的分割。再怎么狡猾,他,也一样会失算。

  “下面就是我们三年一度,勇义之会最重要也是最令人期待的环节了!!”司仪的脸上挂着激昂的笑,他抬了抬下巴,双手一张。

  “巅仪之赌!!”

  一声而下,身后的巨幕帘子被拉了下来,显现了一张精雕细琢,金嵌琉璃的硕大长圆型赌桌。绿色的软垫整齐的铺在整张桌子上,规矩帖服,做工很是精巧。戎沁心隔着墨镜的眼,突的瞪的圆大。

  好漂亮的桌子!!

  林作岩虽是冷肃而坐,但不自觉的,他的心始终都牵绊在左身后的女子身上,她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一个轻呼,他都感觉的到。

  他都那么在意。

  戎洛舟被父亲强行压着,并且莫芯也开始劝导起来,万难之下他也只能作罢,但双目却再也不能从戎沁心的身上挪开。

  司仪笑意不减的让了让身,后面一紫衣荷官便仪态严谨的走了出来。他对着环形而坐的诸位贵宾给予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恭敬异常。神态纤默的他随即站直了身板,毫无波澜的启音道:“请双方的赌手,上前就座。”

  安爷轻笑,向着对面的林作岩道:“林公子,乃东道主,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亲自披挂上阵?”

  如今,叱咤赌坛,所向披靡的林爷不在了,这富贵门是不是挑上了好手,他心中虽有疑虑,但凭着霓裳的了解,依着林作岩的性子,他多半是会自己上场,而若是他自己,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他太孤傲,孤傲到他目中无人。

  这也便是他的弱点,致命的弱点。

  安爷眯眼一笑,等待对面人的回答。果不其然,林作岩站了起来,把风衣挟下,缓步走了上前。

  “巅仪之赌上,向来都是父亲亲自上阵,如今他虽是不在了,我也不能破了他的风范,不是么安爷?”

  黑眸染上异色,安爷心中一紧,遂也爽朗大笑到:“果然是林爷的儿子,风范不输,难得,难得。”看着林作岩泰然自若的坐下,他偏了偏头,手指一勾。

  “请王先生出来。”

  身后的人得令,身子一偏,让后面的男子上了前来。

  只见一瘦弱孱孱的男子,身形有些佝偻,虽上穿上一袭得体的青色长袍,身板却像纸片一样薄软。眼神有些空洞,却分明染着紧张兴奋的神采,他恭敬的对着安爷点点头,便向赌桌走去。

  戎沁心一惊,她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立马把墨镜推低,那抹身姿步履有些晃悠的走了过来,她俨然认出了那张记忆中苍白的脸。

  王连生!!

  她身姿一紧,有些按耐不住。

  他怎么会在这?他是代表那个什么安爷出来赌的么?他……他……

  戎沁心想起,王连生抑是跟着莫师傅学过赌术的,但他不是被豁字的人给挑了手劲脚劲么,他怎么能摇的动骰盅?千百个问题在脑中旋转,戎沁心秀目惊瞠,身体不自觉的前倾。转而望了望林作岩俊朗不移的身姿,她心中不免捣鼓,他会赌么?他能胜的过王连生么?

  但那抹背影竟是那样泰然,仿佛丝毫都不畏惧这场赌局。

  林作岩眸子低垂,身体有些慵懒的斜考在硕大舒适的大椅上,根本连看都不看来人。王连生,颤颤巍巍的坐了下身,瞄了一眼对面的人,忐忑的眨了眨眼。

  “他能行么?”安晓芸抓着父亲的手袖,娇嗲道。

  安爷自是不语,只是嘴边抹着的笑更甚。据他掌握,林作岩压根就不会赌,傲气如他,看不起赌,看不起这些东西。

  紫衣荷官站在赌桌中间处,双手一摊问道:“两位选择赌什么,纸牌,骰子,轮盘,三选一。”

  林作岩轻轻眯着眼,眼神很是慵懒,道:“请那位先生选吧,我不介意。”

  安爷一听,心中唯一的悬线也落了下来,犹记得家里的那个小美人,狐媚的伏在自己身上,点点他的鼻子。

  “安爷,依着林作岩的性子,他根本就不会自己选赌的什么。他看不起这玩意,他和林老头子不一样,他太过自负。”

  柳韵美说对了,果然八年的林家二姨太不是虚当的,他养的这只猫咪果然心思缜密。

  荷官转而对着王连生问道:“那这位先生,你选哪样?”

  手微微一缩,王连生断断续续的说到:“我选……选……骰子……”

  荷官得令,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侍从端上银盘。侍从上前,把银盘上的盖子掀去,一精致黑色骰盅赫然眼前,荷官把骰盅拿起,接着又拿下了银盘上的三颗骰子。

  他把骰盅打开,把底朝观众,示意里面并无手脚,而同时他也把骰子摊在手掌之上,淡淡启声:“这三颗骰子是富贵门专门定做的,在此之前接受过三位评判的认定。它们独一无二,不能造假。”

  下面的人群纷纷点头,目光齐聚着灯光最亮之处。

  “那么现在开始,规矩如下。因为一共有五处地盘,所以赌局共五盘,富贵门是东家,由富贵门开始第一局,当庄家。庄家摇骰,贤家猜大小,猜对则得胜,猜输则庄家胜。现在开始。”

  他面无表情,果然是身经百战的荷官,他把骰盅推给林作岩,却料被林作岩冷声驳道:“我不要摇。”

  台下一顿,唏嘘骚动起来,纷纷议论,窃窃私语着。但观摩一切的戎爷却附着大椅,笑容轻勾。安爷则更是得意洋洋,身体舒展开来,居然重新点起了烟袋。

  每个人心里的算盘,都不一样,就连二楼一直注视观赏着的两个女子也感叹道。

  “这林作岩可真是独断独行,居然不摇,他是不想赢了么?”丫鬟疑惑着,她身边的女子却趴着栏杆,眼神微眯。

  “赌和不赌又有什么不同?”意味深远,丫鬟转而对上她高深的眸子,散着异味的光芒。

  “小姐,喜儿不懂。”

  直言道,一脸纯真清澈,女子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能懂什么,苯死了!”

  戎沁心清目瞪的更大,这林作岩这么轻易的就把庄家权利全让给王连生了?他脑袋里到底装什么的啊,虽然,起初她也没想过林作岩要赢,但比起王连生,她倒更愿意林作岩能的胜了。

  心中不明所以的忐忑,她第一次为林作岩焦急。

  王连生倒是吃了一惊,但随即眼光投注在迎面推来的骰盅上。空灵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兴奋,他颤抖着左手拂了上去。

  左手!?

  戎沁心捏着拳头,注目这一切,心中捣鼓毅然。他被挑的是右手,那难道他的左手居然也会摇骰子?莫师傅啊,莫师傅,你当真只是教了一点点给姓王的这小子么?当真他的能耐不怎么地么?

  林作岩,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开始吧,请!”郑重一声请示,荷官闭言,王连生忽的站起身来,右手一拍桌子,在器具上的三颗骰子便震动飞起,腾在半空。

  人们的视线一缩,尽是一惊,想不倒着看起来孱弱的男子一正式赌起来居然有模有样的。

  紧接着,王连生左臂一挥,骰子全部收了进去,然后手法娴熟的摇动起来,姿势非常漂亮。更甚,沁心发现他的眼神不再空有白光,开始泛起异样的神色,很是贪婪。

  是贪婪!!

第五十四章 勇义之会(五)

  戎沁心不禁哑然,在与小玉翠生活的那些日子里,她从来不曾见过王连生这副模样。就像莫师傅说的,他外表憨实,弱不禁风,但实质却精明贪婪的很。但此时此刻,最令沁心惊异的是,他的手法。

  左臂生风,张扬间力道十足,青色的长袖倏然摇曳,男子嘴角刻着一抹钩子,诡异上扬,而他的眼神投住在桌上的某点,瞳孔圆睁。手中的骰盅摇的奇快无比,形成黑色的影带,划过他身前,戎沁心一瞬不瞬的瞪着他,清目染上不可置信的神色。

  虽然接受过莫师傅的专门训练,但王连生的手法确实比自己高明许多。他对骰盅的拿捏十分准确,按照她的推算,他一准能知道知道摇出来的是几点,即使骰子在他高速的摇转中,碰撞不下百次!!

  耳朵灵动着,戎沁心试图把刚才的惊愕收回,专心倾听。但由于刚开始的诧异,她未能把握王连生的前端节奏,所以当‘啪——’的一声,骰盅掷桌时,沁心也不敢肯定具体摇的几点。

  但,功夫不是白练的,猜大小,她却易如反掌。

  王连生的异态,却意外的激发起了藏匿在戎沁心心中的兴奋。像是掷了一块尖锐的石子,丢进长久不兴的湖泊里,激起她意识上的层层涟漪。她的手莫名的握紧,而睨视着王连生苍白瘦偻的脸时,眼眸也愈加深邃。

  众人倒吸一口气,根本还未来得及看明白,摇骰子的男人像是一瞬间在空中划了无数道黑色线条,便啪的一声结束了。

  荷官平静的眼神突的亮过一丝神采,随即归于平静,冷声道:“林先生,请下注。”

  林作岩也不停顿,立马启声道:“大。”

  语态笃定而坚实,似乎非常有自信。台下的人纷纷又交头接耳,猜测这林公子莫非真是有备而来,如此不假思索?

  但懂道的人毕竟无几个,而即使懂得,却也未必能搏的赢王连生风驰电掣般的手法。

  谁都不敢妄下定论。

  除了正作壁上观着的几位。

  戎沁心在林作岩赫然下注的时刻,冷汗就涔涔而出。她本以为,那副高傲泰然的样子是因为林作岩胸有成竹,但此刻看来他不过是虚张声势了!

  根本就没猜对,盅里的点数明明就是小!!

  心里不自觉的恼急起来,戎沁心身体愈加紧绷,一方面是被王连生激起了心中的战火,一方面,连她自己都未发觉。

  她竟在为林作岩担忧!!

  王连生扶按着骰盅的手轻轻颤了颤,嘴边的邪笑更然,瞳孔抬起,一瞬间直视起对面男子的黑眸,里面尽有小人得道的意味。林作岩微微皱了皱眉,或许也是为了那双原本孱弱不定的眼神,突的变的犀利而感到奇怪。

  他不是完全不懂赌,至少,他明白什么是高手。

  而眼前的男子,就是高手中的顶手。

  看来,安爷真是无备不来,难怪之前都是一副傲然轻蔑的模样,原是霓裳说的根本没错,他准备了好手,他准备了拿下巅仪之赌的本钱。

  缓然揭开盅盖,里面的三颗精美骰子稳然躺着,荷官盯眼一瞧,随即大声囔道:“一,三,四点小!!”

  安爷吮着烟袋嘴突的放开,笑容咧起,精明的眯了眯眼。安晓芸先是一楞,随即也拍掌叫好。

  “爸爸,看来他还真是不可貌像呢!!”

  安爷一瞥身边兴高采烈的女儿,又瞥了瞥林作岩居然依旧文风不动的冷漠神色,不自禁的又拧了拧眉。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到底他是伪装的不介意,还是当真不在乎?

  “这局胜的是,王先生,浩帮得一号地盘,现在开始第二局!!”

  荷官把结果一报,然后走近王连生,把骰子再次安好放在器具之上,示意他可以开始第二局。

  王连生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坐下身,继续站着应战。而此刻的他,神情已经回不到当初的害怕恍惚,他开始有了信心。

  面对着浩然场面,虽是心有余悸,却已然放开了手脚。

  这一次,沁心踩准了点听。

  依旧是簌簌生风,王连生的动作快的惊人,但戎沁心却不给予任何注目。她居然侧过脸去,眼神随便投在一处,耳朵灵敏轻动。

  莫师傅的话油然耳边,“你要记住,骰子比不得其他赌样,它是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简单在,输赢只是一比一的,复杂在,一个差错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再花俏的手法都是做给人看的,耳朵才是在摇骰中,为赢得胜局,最需要的利器。

  碰撞声,声声入耳,仿佛此刻世间万物都不复神采,不复声响,静谧的只剩下那疯狂碰撞着三颗骰子。

  对,是三颗,这王连生只是摇,却并未动手脚。

  “啪——”的再次停下,众人身形一紧,均拭目观瞻。

  “请下注,林先生!!”荷官又是一问,林作岩立马又是一答。

  “大!”

  又猜大?!

  人群依旧猜测连连,但这次却对林作岩的威严之势不作高想。刚才那局,他厉声赌大,却分明输了,这次他们不由得猜测这富贵门堂堂当家,是不是不会赌?

  这次戎沁心眉头一舒,心放下一颗,她瞄了瞄王连生按扶着的盅盒,又转势瞅了瞅林作岩仍然笃定不移的背影。这一次,你总算蒙对了!!

  但,王连生却眉角一提,诡谲之光一闪而过,却意外的被沁心所视,沁心心中一紧,不免狐疑。

  姓王的手指轻轻舒展了下,然后以横扫的姿态瞬间打开骰盅。

  三颗骰子赫然眼前,荷官一睨,机械通报:“一,一,三点小!!!”

  台下唏嘘一片,戎沁心慌忙的抬起屁股,企图张望到桌上的骰子,心中闪过电光火石,令她刚放下的心又倏然一提,脑中尽是不解。

  怎么会,怎么会是小呢?

  她不可能听错,两个多月来魔鬼般的训练怎么可能让她听错!?即使,那三颗骰子的确碰撞不下百来次,但绝对绝对是大,绝对绝对没有猜错才是!!

  脑中空白了一下,戎沁心怔忡的眼眸墨在眼睛下,却毅然有着思考的神色。刚才,王连生开盅之前,手指舒展的一伸,并且不如第一次,这回他开盅的方式是以横扫之势开的。

  那一幕如被重演,沁心脑中闪过雷电,秀目瞠然。

  他动了手脚!!!

  但,他动了什么手脚,怎么动的手脚呢?戎沁心不住的向着王连生的手上瞄去,但此刻,那双煞白瘦髅的手并无异样,心中的疑惑顿是放大,第一次,她面临如此大的难题。看来,下一局她要好好的注意了。

  第三局上,王连生又是摇了起来,比起上次更具信心,笑容俨然浮现,竟赋有狰狞之色。林作岩却像不知好歹的仍旧挂着淡淡漠然的笑意,冷冽的令人怯然。戎沁心深深缓了口气,目光不再偏视一旁,或许,这一次不是耳朵就能解决的问题。

  依然如同上次,虽然摇动的姿势不同,但主干路径和手法却是一样的,戎沁心早已摸透了他摇骰的方法,却不知为何会猜错。定数的变迁估计就在他开盅的瞬间了,他一定做过什么,改变了盅里的点数。

  果不其然,当这次林作岩依旧冷声下注为‘大’的时候,戎沁心俨然发现,盅里的数字的确也是大。林作岩没有猜错,他两次都没猜错,而王连生居然手指又是一展,横着把盅盖打开。

  戎沁心憋足了一口气,秀拳轻拧,微摇下唇。她瞪大双目,耳边的倾听也不敢懈怠,这一次,她一定要找出他究竟干了什么!!

  青色袖口一扫,好似被放慢千百倍,戎沁心的神色里闪过异光,分外亮烁。一瞬而过,那手袖间的变化全部注入瞳孔。即而,这放缓的一幕归于正常,人声嘈杂再次被放出,戎沁心捏着的拳头骤然松开。

  她,看见了。

  眸中闪过兴奋的神彩,戎沁心靠过椅背,心中静谧湖泊已是波涛汹涌,跃跃而跳。她似乎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战火,心中的激昂,她感觉有个陌生的自己正在逐渐苏醒。而那个苏醒的过程却如此令人心颤!!

  揭盖的一幕,人们的哗然声更响,全都是一味的唏嘘富贵门意外的倒戈之局。看来,林爷不在了,这巅仪之赌也没什么看头了,让人索然无味。安爷的兴奋之色按耐不住,却也只是轻笑出声,泰然的靠坐着,身边的安晓芸连连欲蹦起身。

  “太好了!!”

  自己爸爸总算不是总被人踩在头上,如今五块大地头,他们已经赢了3块,比起原本的一块不知道要好多少呢。但是安爷的意图却并不止这些。他打算,要四块!!不能真不给富贵门面子,在事前他已叮嘱王连生,让给林作岩一局,他只要四局的胜利。

  四局之胜,这也是王连生此次势在必得的目的。

  “爸爸……”戎莫芯险些哭了出来,一把揪过父亲的手袖,喏声道。戎爷眯着眼,神色虽是有些严肃却也并不太担心。他望了望靠过身来的女儿,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看来,这莫芯真是情牵那姓林的了,只是林作岩如今已有妻子,往后莫芯真是要伤心了。

  想罢,不免折了折眉,又转而瞥见戎洛舟铁青的脸。他的目光丝毫不偏向其他地方,只吝啬于那个主位旁的女子身上。

  眉拧的更紧,戎爷心思,伤心的人可不止是他的宝贝女儿,还有这个痴情的儿子了!

  林作岩稍微动了动身子,却似乎只是在换动个舒服的姿势,依旧面不改色。戎沁心看出他的不在意,却丝毫不知道他心里盘算什么。如今的她,居然会为了林作岩,做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事。

  但,这一次,某种想法正在窜生上来。

  她,不想他再输了!

  一袭锦绣紫服的荷官又是点了点头,把骰子再次放上王连生旁的器具,示意他第四局的开始。王连生笑的有些隐忍,却掩不住他的肆意。男子听言,欲把手伸出,却忽的听见一声大喊。

  “慢着!”

  这声入耳,竟极为熟悉,王连生伸出去的手倏然停住,眼神一空。不止是他,对于这声拦腰斩断的声音,极度敏感的还有另外两个男子。

  林作岩慵懒的身形忽的一顿,眯着的狭目一凛一惊,站起身来。而戎洛舟看见目光一直流连的身影居然缓然站起,心中惊赫连连。

  灰白的长袍有些宽大,罩着这娇小而挺立的身姿,虽有些怪异,却竟十分有气势。金色腾亮的灯光打在她短柔的秀发上,打在她墨色的镜框上,又显得有些迷幻。于是,这个破然而出的‘男子’竟在一瞬间吸引了全场人的眼球,令人瞠目,令人惊奇!

  许多年以后,人们依然经常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说起这个已经不知是真是假的一幕。而关于这场勇义之会上,为富贵门反败为胜的这个神秘人物,也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女的,但人们的传言总是一个又一个,孰真孰假,谁又能分的清?

  林作岩望着身后的人儿步步接近,心中第一次震惊之极。她想要干什么,她怎么了?

  戎沁心径直走了过来,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在林作岩眼中,他竟第一次发现这个日思夜想的女子有着凛冽的气质,她的步伐轻然而稳健,匿在墨镜下的眼睛居然漠然之极!!

  对,是漠然!!

  她走上前来,恭敬的像荷官一问:“请问,还有骰盅么?”

  荷官一顿,没想过有突发状况,虽然平常他定会派人把这个搅局的人给撵出去。而此刻,富贵门最大的东家都未发言,他何有资格发言?他平静的神色终是闪过慌色,吞吐道:“你想做什么?”

  沁心嘴角一勾,郑重答复:“我要和他赌。”

  说罢,手臂一伸,一指,锋芒直逼对面的王连生,她微微侧过脸,眼角扫到男子煞白的神色。

  “这……”荷官一懵,投了一个疑惑的神色给林作岩。只见林作岩却只是把目光锁在身边的‘男子’身上,旁若无人般。戎沁心发现荷官的为难,她一手拍在桌上,声虽不响却让林作岩一顿。

  沁心却翩然一笑,道:“林作岩,你是笨蛋吗?”

  眉头一皱,林作岩不语。

  “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你难道不知道,你根本赢不了他?”默在镜片下的眼睛,神色不明,却直逼人心,林作岩黑眸更深。

  “今日,我若帮你赢了他,你我的帐可否两清?”

  拳头一紧,男子抑是不语,却被沁心认为是他在默认。她笑意更甚,笃定的说到:“把你的胸牌给我。”

  林作岩望了望自己胸前的金色玫瑰胸牌,那是富贵门人的象征。

  抬眸而视,她淡淡道:“相信我,我想帮你。”

  此话一出,林眉徒的一展,紧着的拳居然松了开来。站起身来,把自己的胸章解下,扣在沁心灰白的长袍上,紧而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让她得以自由。同时,也默认了自己同意她帮他赌着巅仪之赌。但沁心却不再看他,对着荷官道:“我来赌,我是富贵门的人!”

  —我是富贵门的人—

  这句话,在林作岩的胸口划开,虽然这个女子的意思并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样。但富贵门本就是他,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她真正说——

  她是他的人?

  她的侧脸意外的那么好看,林作岩觉得胸口一满,眸中闪过柔情,而转势,他冷声对着荷官道:“现在,听他的,他帮我睹。”

  身后的黑衣侍从忙上前,把厚重的椅子一移,林作岩再次坐下,却腾出位置给了戎沁心。

  她究竟想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但他却意外的那么期待,并且意外的那么信任她。

  —相信我,我想帮你。—

第五十五章 夺人之势

  荷官一整仪态,对着诸位骚动的宾客们一喊:“富贵门,派另一位赌手出场,第四局还未开始,由这局起,这位先生就代替林先生上场。”

  “现在开始!!”郑重启声,他示意王连生可以继续,而王连生一得令,先是颤动着眼珠瞄了瞄对面的人,手有些犹豫的伸了出去。

  他的声音好熟悉,怎么好像听过?!

  眼神不自觉的瞅着俨然挺立着的人儿,王连生心中翻起层层不安,冷汗也随着额际流了下来,手抖的更加厉害。

  当他正想一拍桌案,开始一局时,戎沁心突的有喊了句。

  “慢着!”

  男子一顿,台下观众又是一声哗然。戎家三人均忘记了思考,带着各自的心情盯着那抹熟悉的身形。

  “我觉得,既然是整个上海都为之振奋的勇义之会,赌起来怎么能这么索然无味呢?”沁心随然一笑,王连生却楞着眼看着她。

  “猜大小,太没水准,后面的两局,你当这局庄,我当下局。我们不猜大小,我们就猜点,猜的准点,那才算赢,怎么样?!”

  此话一出,观众更是被吊起口味,纷纷瞩目于台上,刚才的失望劲全给抛散了。想不到,富贵门居然会中途换人,实在是非常值得期待!

  “那是谁啊?!”安晓芸厌恶一道,搂着父亲的胳膊一问。安爷怎么能知道,但他却确实不知会有如此突发状况。虽然自己已是赢得三局,剩下的也不必太担忧,但看着那个自信满满,又有些高深莫测的娇小人儿,心中的不安仍是无法按下。

  而于此同时,二楼上的女子却突的兴奋笑道:“哟,没想到,林作岩还安排了这出?小姐,你说他想干嘛呢?”

  “喜儿,接着看就知道了,”

  王连生蹙着眉,眼神中尽是猜疑和打量,但同时他也低声到:“好……”

  猜点?这人是自寻死路,大小都不一定能把握,猜点就更别说了。反正,只要这局胜,他的任务也算完了,以后荣华富贵,平步青云不是问题。

  安爷答应他的!

  沁心满意的点点头,手一伸,示意他可以开始了。王连生这才重新开始这局,左手挥着骰盅把骰子一收。

  依旧锋快的摇动,王连生的眼神却始终盯着戎沁心,觉得这个男子看上去也分外眼熟。

  心不由得无法专心。

  戎沁心背着手,冷眼看着,心想他果然是定力不足,正在分神猜测她的身份。

  很好,非常好。

  嘴角抹着邪魅的笑,戎沁心挑了挑眉,居然出声道:

  “王连生——”

  男子摇动的手臂忽的一顿,眼神惊抬,缓过一阵后,手再次继续摇着,只是速度却慢了许多。

  “王连生,你就不记得我了吗?”

  声音冰冷之极,却又危险之极,高深的侧脸投在林作岩眸中,他只觉得愈加疑惑。她竟然,认得那个男子?!

  王连生手中虽是不停,但冷汗去涔出,眼光惊愕的瞪着对面的人。

  这个声音,他终是认了出来。

  “戎——戎——沁心!!”

  他终是记得这个声音了,而与此同时,戎沁心竟缓然把墨镜拿下,清秀而白皙的脸显露无遗,王连生的瞳孔猛的一缩。

  “真——真的是你!!”

  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场景下遇见她,这让他匿在心中的恐慌一下子翻涌而上,不可遏制的颤抖。

  戎沁心却眼神一深,阴鸷闪过。

  这个神情落在了一旁一语不发的林作岩眸中,浅浅的,他觉得她有些不一样,有什么正在她的胸间酝酿,令她产生微妙的变化。但的确也是从这刻起,戎沁心胸膛里隐匿的另一个凛然的自己,正在苏醒,正在逐渐张扬而起。

  林作岩瞟了瞟王连生,眉锁的更紧,刚才那幕,她确实和那个叫王连生的男子认识,而他也喊她的名字。

  她叫……

  戎沁心么?!

  戎沁心眯起此刻深邃而不可测的眼,心陷入沉思中。

  他果然中计了——

  莫师傅沙哑而漏破的嗓音跃然耳畔:“想赢的一场赌,你必须明白,拥有高深的赌术之只是拥有胜利的一半,而另一半,在心术之上。”

  在心术之上。

  “啪——”的一声,王连生提早停下摇盅,愕然间冷汗淋漓的他也发现,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戎沁心已不是当日的那个女孩。

  那样的眼神,他从没看过。

  “你可还记得小玉翠?”

  窝着身子又是一顿,王连生居然觉得气竭,汗水更甚。

  “你可还记得小玉翠?”

  重复中,语气间竟然无所波澜,但却令他不堪重负!!他不敢抬眼看她,小玉翠,小玉翠,他怎么会不记得,那夜如梦魇般,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犹然耳边,她被那样粗暴的蹂躏,她被那样……

  心脏仿佛停跳,王连生露出痛苦的模样。

  荷官虽然疑惑,但却也直板的说道:“这位先生请下注!”

  戎沁心看都不看他,笃定道:“大!!十四点!!”

  仍是大!!

  王连生一惊,怔忡的双眼望了望骰盅,她猜对了。他本以为林作岩两次猜大,她便不会依着再次猜大,于是,他便故意再次摇成了大。但是,她果真是用猜的么?

  男子闪烁着神情对上戎沁心波澜不惊的眸子,心不免一紧。

  她果真是用猜的么?

  至于十四点,他自己都慌的不能准确预测了,十四点……

  “怎么,还不快开?”催促到,戎沁心嘴边的笑意不减,眯着的眸子仿佛人读出人心,令人怯之。

  该死!

  王连生暗咒了一声,按在盅盖上的手,不能遏制的颤抖,如此一来怎么能动得了手脚?

  看见男子的犹豫,戎沁心再次推波助澜:“开吧。”

  声音平柔,却阴森异常。

  “小玉翠正看着你呢,王连生!”

  ——轰——

  双手一提间,王连生明白自己——失手了。

  他无法在这样的言语压迫之下,还能稳健的操弄他的千术,他不能。

  “四,四,六,十四点!!”

  荷官先是一顿,然后竟有些诧异望着三颗骰子,但随即反应过来,便喊出了声。这声已闭,全场骚动开来,议论声暴开,纷纷为之震惊。想林作岩已经连连输了三局,而刚把这个奇怪的人换了上来,就大反局势,实在令人感到讶异。

  这人,到底是何芳神圣?

  林作岩大骇,他当然知道王连生不是泛泛之辈,失手这样的事并不常见。但刚刚一席完全听不懂的对话中,眼前的女子俨然施与巨大的压迫感给他,令他手足无措,才不能使诈。而同时,她竟如此稳健漠然的站在这,瞳眸中的神色那样森森然,带着笃定,带着毅然,甚至带着点恨。

  恨。

  他转而望了望气喘连连的王连生,黑眸中冷光闪过。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知他叫王连生,而他抑知她叫……戎沁心,而她居然会以这种复杂的神色盯望着他,难道,在他不知道,不了解她的这段时间内,已然发生了许多根本无法意知的事情,产生了添平不了的沟壑,和补不齐的空白?

  怅然若失,林作岩暗墨的神色那样黯然。

  他窝在心里的人,他竟那么不了解,她的一切,她的过去,现在,都令他抓不住。甚至她的名字都是从一个陌生的男子口中得知的。这让他觉得那么的无力,无措,心疼,心闷。但于此同时,巨大的一股意识正整个袭来——

  他的确不抓不住她的过去,现在,但是未来——

  她一定是他的,一定属于他林作岩的。

  潭目霎时被点燃,黑发默然间,他灼热的神色锁着那张白皙的侧脸,而沁心却浑然不知。

  她只知,这一局,她胜了。

  安庆生猛的把烟杆拿下,狡颉惬意的神色怡然收了去,脸色有些青白。

  王连生在搞什么,怎么失手了?他们似乎在赌的时候说了一些什么,但具体却有听不太清。而王连生的脸色此刻居然如此苍白,汗水淋漓,实在令人费解。安晓芸挽着父亲的手,突的松了开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看的眼熟的身影。

  “我怎么觉得他很眼熟?”

  安爷瞄了女儿一眼,危险的眯了眯眼。

  这一局翻转之势,令在场的所有观众都对那个身材矮小,小生模样的男子刮目相看,包括戎洛舟。今日,沁心让他的心都不会跳了,她做足了一些他根本无法掌控和了解的事情。她此刻的表情,她从未见过,这还是他可爱,调皮,爱笑的沁心么?

  这一瞬,他竟觉得他那么不了解她。

  戎沁心现在处在一个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意识里,她感觉的到胸口震荡的激烈火焰,她想胜,她想赢,并且她恨那个男人。她在他的目光里找到害怕,找到恐慌,却已然找不到愧疚,找不到悔过。

  他对小玉翠,没有悔过。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然会豪不犹豫的把小玉翠给卖了。

  那些声声入耳的嘶喊声,那个昏暗灯光下窗户纸上摇曳的阴影,那漫天飞雪中俨然一动不动的女子,那些她们共同说过和希翼的未来。

  “我要和沁心姐姐,和连生哥哥一起生活,永不分开……”

  荷官把盅和骰子拿过,走近沁心,递给了她,转而面向观众示意这最后一局正式开始。

  “这局,富贵门是庄家,浩帮是贤家,现在请掷骰。”他对着沁心点了点头,沁心却笑着反问道:“这位荷官,巅仪之赌,是不是也可以加筹码?”

  “这……?”荷官一惊,一迟疑,“你还要赌什么么?”

  “我要加筹码,我要赌下——”她眼神忽凛冽异常,令人生畏,周身开始散发出与其本来气质完全不一的危险气息,那样灼然,那样霸气。

  “我要赌下他的命!”

  这声非常响亮,在寂静的富贵之厅久久回荡,全场都听下了,像炸开了锅一般疯狂议论着。

  “听见了么,他说什么?!”

  “他说要赌命,要赌那小子的命!”

  “他是何人,他们有仇?”

  ……

  …………

  王连生整个人都被她的直猎猎的眼神压怕了,那种直夺心魂的摄人力量,告诉他,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想要他的命!!

  “不,不,我不赌命……”他摇了摇双手,无力道。

  戎沁心却狠笑到,“不赌,由不得你。”转身,望着林作岩,戎沁心启声:“我要和他赌命,你是东家,你说,他必须和我赌。”

  林作岩很是惊诧,却随即飘然道:“他赌不赌他的命,是他的权利,我没有办法。”

  戎沁心一楞,眼中空滞了下。

  “可我就要他的命。”

  林作岩邪气一笑,眼神一刻不从女子身上挪去,他淡淡启声:“他有赌不赌的权利,但我也有拿下他命的权利。”他一挑眉:“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沁心蹙着眉,轻然说:

  “我求你。”

  “很好,但求没有用,拿一个条件换。”像是得志,林作岩眸中闪过惊喜,随即拉过身边的沁心,轻轻在她耳边说:“放心赌,他的命我一定给你,条件之后再告诉你,如何?”

  沁心想都不想,硬声答:“好,一言为定。”

  这些话能听清的人不多,众人只见沁心和林作岩交头接耳了一翻,内容不祥,心中又是一疑虑。但转即林作岩却站起了身,俊拔的身材令人侧目,他眼神瞟向安爷,大声说到:“他若不答应我的人的要求,那么这局就算我胜,如何?”

  安爷脸色干白,一垂椅沿忿声对着王连生:“你若不赌,你一样无命!”

  王连生被吓的双腿打抖,无有力气的颓然倒坐在椅子上。他怎么都没有料想,是这样的结局,他的命像是在狂风中漂移的虫豸,那么的微弱渺小。可是,可是他一点都不想死,他没过上过荣华富贵,他还没有完成他的金迷之梦,他不要死,他不要死!!

  颓然的空灵眼神徒的便的神色齐俱,他不能死,他不会死在这么个臭丫头手上。小玉翠死了又怎么样,她是甘愿的,她也想自己好的,她不过是为了帮助他才牺牲的,等他飞黄腾达后,她会开心的,不会怪自己的!

  邪恶之色染上瞳孔,王连生站了起来,不再是那个孱弱的书生。

  “好,我和你赌,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就凭她,她摇的什么,他都能听的出,他是最强的没有人比的过!

  戎沁心发现他的异样,唯一一丝不忍都舍了去。她霍然一拍赌桌,三颗骰子飞腾而上,右臂一收,把它们尽揽其中。这个动作,和王连生的竟是那么相像!!

  王连生脸上一愕,发现她居然不是生手,她挥动的手臂那么娴熟。

  此刻的戎沁心,光芒四射,她浑然不觉她的目光是如此凛然,如此漠视,如此锋芒毕露。宛如脱胎换骨,她胸中隐匿的另一个自己终是破茧而出,带着猎猎之风,她的摇盅之中,如此昂扬激烈。令人挪不开视线。

  人们记住了这个神色,一九三一年,三月,当冬日之景已然要隐没而去,三年一度,盛世之席,勇义之会上,有个双摄人的眸子令在场的所有人为之注目。很多年以后,人们在谈起一个传奇女子的时候,也会把这个场景带上,因为即使他们不能分辨这巅仪之赌上叱咤的人,是男是女,但那双无法复制的眼神却已然和那个传奇般的女子一模一样。

  王连生愤恨的蹙着双眉,倾耳聆听。

  戎沁心面不改色,手间的动作完美无敌。

  ……

  …………

  “啪——”

  收声,骰盅稳然落桌,众人屏住呼吸,心都吊到嗓子眼上了。所有的人,所有带着不同心情瞩目于此的人都提着心,忐忑这最后的胜负之局。

  戎沁心低下的头抬起,轻道:“如何,下注吧,几点?”

  王连生一顿,身子像停滞般久立很久,全部的人都在等他的答案,他却迟迟不作反映,目光空空的望着戎沁心。

  “怎么,不答了么?几点?”沁心再次问道。

  王连生身子终是一动,随即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分外肆意,响彻大厅,笑过之后他狰狞这双目,恶狠狠道:“戎沁心,我以为你有什么本事,原来不过尔尔,如此雕虫小技你能难的到我?!哈哈哈哈哈!!”

  沁心面不改色,依旧平静问着:“那你说,几点?”

  “一点,一点!”

  一点!?

  又是轩然大波,众人几乎不敢置信,三颗骰子怎么会是一点呢?!

  “当真猜一点?可别拿你的性命开玩笑。”沁心重复问着,王连生却毫不领情,依旧坚持:“一点,就是一点,你立骰,你立骰!三颗骰子是叠着的,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太可笑了!”

  沁心低下脑袋,许久不语。

  众人开始露出同情的神色,看来这人是要输了,敌不过那浩帮的王先生。但也只是一时,戎沁心的身姿开始细小的颤抖,双肩耸然。一边的林作岩大诧,她这是怎么了?!

  但女子抬眸,尽是笑意盎然。

  全场倒吸一口气,这人居然在笑?!

  “很好,王连生,很好,你果然很厉害,不过——”他灰白的袖口一扫,横着打开骰盅,下面赫然倒着三颗平躺的骰子。

  众人恨不能跃上前去一览究竟,荷官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此刻也是紧张至极,凑过身来盯看,吞吞吐吐的启声:

  “三,三,三,九点!!”

  并没有什么立骰。

  王连生愕然大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顿了顿,神色慌乱。“不对,不对,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听的错,你明明就是立骰了,你叠了三颗骰子,我不能可能听的错的!!”

  戎沁心翩然一笑,“你能做的我怎么不能,王连生你这次你还不死!!”

  王连生望着沁心,挤了挤眉眼大怒道:“你出千!!”

  “你出千,你出千在开的时候把叠的骰子打散了!!你出千!!”他疯了般嘶叫着。戎沁心却不以为然道:“我出千?”

  她轻抿一笑,脸上尽是嘲弄:“我是出千,但你又何尝不是?!你在开盅的时候,调换骰子,王连生,你袖子里还藏着三颗骰子呢,我说你高明吧,一般的千手只有能耐调换一个,但你却能换三个,当真不同凡响呢!”她大喝,全场一下豁然开朗,紧接着更出人意表的是,沁心居然把桌上的三颗精致的骰子统统抓起,忿忿的对着紫衣荷官道:

  “三颗独一无二的骰子,经过三位专家鉴定?!”

  荷官大惊失色,冷汗涔出。

  “如此独特呢,那他袖子里的是什么?!”

  荷官连退几步,先前的漠然全部消散,竟是慌张。“我——”一时他连狡辩都无法出声,“我——我——”

  “什么,你说啊?!”沁心不依不饶。

  “是安爷,是安爷叫我,叫我——”他情急之下一手指着一边已然脸色愤青安爷,吞吐道。

  “含血喷人你!”安爷站起大骂,一把掏出枪来,就直打死了他。

第五十六章 霸气十足

  荷官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就应声到地。此枪声一出,全场轰然动乱,有一些第一次参加勇义之会的暴发商贾,没有见过杀戮之景,竟站起身来连连惊呼。

  戎沁心瞠目结舌,她万万没有想到,刚才还和自己对峙着的荷官居然在一瞬间躺倒在地,鲜血从他的脑门间汩汩而出,这一枪竟是如此毒辣,不留余手。

  太过突兀,那男子的双目刹那无光。

  她看着恶红飘下,瞳孔一缩,脑间空白。

  也是这一瞬,一只大手突的扯动了沁心的身姿,把她拉过自己身后。高大而安稳的阴影徒然挡去了沁心的视线,她眸中闪过光彩,转顺抬起了脸颊。

  “别怕。”

  男子冷俊的侧脸,从下而视,宛如刀削,薄唇轻轻而淡漠启声,竟让人感到融雪的温暖。

  别怕?

  清目涣上神采,却依旧怔忡。

  林作岩别过头,左手背过身紧紧抓着沁心的腕部,那样坚决。戎沁心目光下移,呆滞的望了望他紧握的手,心中霍然一跳。

  他——是在保护我?

  富贵之厅的动乱惊慌只持续了一时,富贵门的人手立刻上前安抚,场面在一瞬间又得以平静下来。一旁静坐的戎爷自始至终都未有太大动静,他只是冷眼旁观,颇有隔岸观火之味。

  挑了挑粗眉,他心想,这局面林作岩估计并未想到。虽然,这也不过只是插曲,一切依然跳不出他的计划,他的安排。

  我想的没错吧,即使你没有我提供的大量军火,你也不至于坐以待毙。

  —林作岩—

  全场的人眼光都锁在此刻对峙着的双方势力之上,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俨然非常紧张的期待着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安庆生识相的收起枪来,轻轻而狡颉的对着林作岩笑道:“林公子,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毁我浩帮威名。”

  林作岩铁着脸,神色十分不好看,冷眼嘲讽道:“威名,我倒不觉得安爷和浩帮有何威名。”

  安爷一顿,狠笑的扯起嘴角,“林公子,今日的勇义之会确实状况连连,但也不是我安某能控制的,实属意外,你可别要算到我浩帮头上。”

  他的意思很明显,把在巅仪之赌上的出千行径撇的一干二净。

  “那他呢?”

  林作岩一手仍旧握着沁心不放,一手掏出枪来对准王连生的脑袋。王连生大惊失色,忙趴下身来,连连求饶。

  “安爷……救我……”他拽着安庆生的裤腿,竟然哭出声来。

  安庆生一腿踢开,忿忿然道:“虽然他只不过是我的一条狗,但就凭那小子一己之话你就判定他出千,实在说不过去吧?”他指了指林作岩身后的沁心,挤了挤眉眼,“林公子,今日我赢的,仍旧是我赢的,这规矩不会破了吧?”

  他心想,出千又如何,他父亲叱咤赌场几十年,在勇义之会上的得势难道都是凭的运气?谁不知他林爷是赌中高手,莫非还没出过千?就算往事不提,现在荷官已被他所杀,死无对证,王连生就算出千,那富贵门的那小子不也出千了么?

  按理按情,他先前赢的三块地盘归为自己,顺理成章。

  林作岩怎么会不知他意,他黑眸寒澈,尽是肃然,却分明带有嘲弄的意味。安庆生把这眼神读的通透,心里琢磨着姓林的为何露出这般轻蔑而得意的表情。

  一时,他心中的不安突的蹿了上来。

  林作岩嘴角扯上,那丝得志之势更甚。

  “安庆生,今天的赢家是我。”

  安爷一顿,脸色一白,“你什么意思?”

  “我说,今天的勇义之会,从一开始,这赢家就是我,不是你。”再不避讳,邪气从这个男子的周身燃起,使人望而怯步。

  “五块地盘,我五块都要。”

  脸煞煞白,安庆生觉得呼吸急促,惊愕的双眼盯着林作岩高深莫测的潭目,他心中忽然如遭雷吓。

  林作岩笑意更甚,大臂一挥,霸气十足。

  全部人的目光都随着这个挥动凝固,时间仿佛停滞,他们均感觉到有种突发的危险气息正在逼近。

  这种危险之感从四面八方蹿生,瞬间包围了他们。

  与此同时,随着这个挥动,楼上神秘女子默在阴影里的美目笑意盎然,她也是一挥纤手,细细命令道:“出来!”

  此声令下,富贵之厅围成一圈的二楼,忽然跃出一排黄色军装之人,整齐响亮的上膛惊动了下面的所有观众。他们纷纷抬头,才发现这富贵之厅早有埋伏,早有一群虚势待发的军队正虎视眈眈的潜伏在他们头顶。

  而此刻,虎已出匣,他们全部都是板上鱼俎。

  这下所有人都炸开了锅,手无缚鸡之力人只能抱头蹲躲,而浩帮的兄弟纷纷亮出家伙,以示抵抗,表情却底气不足。要知道,现在他们头顶的人,分明的穿着军统的军服,是正宗的军队!!比起他们手长的枪杆,自己握着的不过是块废铁。要是他们全部开枪,这里所有人会死,而且——

  一瞬间,全部都死。

  骚动的周围却丝毫没有扰乱戎爷的意志,他依旧稳坐不偏,笑容更甚。果然,即使他戎爷没有提供军火给他林作岩,他依旧能掌握时局,掌握勇义之会。但令他惊讶的是,林作岩居然能调动军队,按照现在这个架势,这些训练有素的兵绝对出自名将之手。

  他们隐藏时,毫无声响,宛如空气,爆发时,气势耸然,十分霸气。

  谁是他们的首领?

  安庆生见此局面,脸上仿佛没了供血,青白的吓人。诸多浩帮兄弟涌了上来,要护架左右,但安爷却突的踏出一步,直逼林作岩。

  “你!!”

  他指着鼻子,忿忿然,青筋根根暴出。

  林作岩冷眼想看,只是邪魅的淡淡笑着,他的双眸迎着安爷暴怒的眼光,不偏不移。

  “你!!!”

  气急败坏,安爷简直不敢相信,林作岩居然会做出这样大胆,疯狂的举动。勇义之会办了有将近二十年,就是林爷风华正茂时,就不会如此以武力相逼,如此猖狂!!

  “你怎么敢这么做!!?”他一拍赌桌,赫赫大响,他气的全身打斗,无法遏制。

  林作岩笑的更邪,俊美的脸此刻带着得志的肆意。

  “我,怎么不敢?”

  “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以为你富贵门再狂,再得势,浩帮就没人了么,这在场的所有地头蛇目,所有商贾大亨,都擦着眼睛看着你呢!!”他破声大喊:“你怎么就敢?!”

  双眼猩红,安庆生简直怒到了崩溃边缘。他还在耍着心眼,算计这算计那的,想出千,想请高手帮他赌胜着巅仪之赌。哪晓得,这林作岩根本就把他当猴耍,这偌大的富贵之厅,这举世瞩目的勇义之会,全都是摆设,全都是枉然!!

  他早就布置好了一切,难怪他对胜负那么不在乎,眼神中的轻蔑那么赫然。

  原来,他早有预谋!!

  自己,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但他不服气,他怎么能让浩帮如此不堪,他安爷如此颜面扫地,他不能这样,他不能让林作岩如此!!

  林作岩沉默一时,笑意收敛,遂冷然启声:“安庆生,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说罢,他不顾安爷再次铁青的脸,转而面向下台。

  “我说赢家是我,谁敢说不?”

  眉眼一挑,那样黑深的潭目,冷冽逼人,宛如阎罗再世。

  “谁敢?”

  再次重复,台下所有人俊屏着呼吸,却无人出声。

  没有人敢。

  “你!”安爷气势被击破,竟有些站不住。伸出去的手,颤抖不止,他不敢相信,林作岩居然如此肆意,如此霸气,如此不可一世。

  但林作岩就是如此,他此刻眸中毫无温色,仿佛天生就是无情无欲,冷漠傲然的撒旦。隐伏在周身的霸气,杀气,全部张扬开来,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反抗,不能抵制。

  他竟充满威严。

  这个上海滩上俊神风朗,所向披靡的男子,此刻才真正令人感受到他的霸气。不若他的父亲,他的手腕强劲,直白,没有没有踌躇,没有余地。他要的就是彻底的胜利,彻底的臣服,没有条件。

  没有人敢和他谈条件。

  戎沁心站在他身后,他的强势就像烽烟般燃起了整个富贵大厅,她当然感觉的到。他的背影高大俊拔,灯光打在他身上,嵌出一个动人的轮廓。

  而她竟是在他的阴影之下,像是栖在大树下的小鸟。

  那只手……

  他的那只手,仍然紧紧握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那个力道如此强硬,带着点压迫,带着点心疼,带着点——

  渴望——

第五十七章 跟我走

  “林作岩,你要记住,我不会就任由这样做的。即使过了今天,浩帮的人也不会就此罢休的。以后,你一天好日子都不会有!”

  安庆生怒不可遏,大声吼到。

  “安爷!”

  望着安庆生越指越近的手,林作岩一把揪住他的手袖。在他人看来,这力道仿佛是在捉着一只已是苟延残喘却拼死辩驳的老狮子。安爷的手腕一被紧揪,后面的浩帮兄弟便一律抬起枪口,对准了林作岩。而这枪一抬,上面包围一圈的军队却又动静颇大的,势要勃发。

  “你干什么?!”

  安爷脸一下红,一下青,煞是怪异。

  “安庆生,不会放过你的人是我!”咬牙切齿,林作岩此刻爆发出沉寂已久的怨愤。“富贵门的林爷,我的父亲,你怎么不问问他要不要放过你?”

  此话一出,安庆生气的颤抖的身体一顿,眼中闪过惊愕。

  “你什么意思?”

  低沉的问到,林爷蹙起眉头,分外严肃。

  林作岩狠笑一下,挑了挑眉,“本我是不想这么做的,但你要知道,那个女人一天在你家,我一天不会善罢甘休。你这么蔽护她,我很难觉得你和她,和我父亲的死没有半点关系!”

  “林爷死于操劳,死与久病不治,这全上海滩的人都知道!你凭什么说和我有关?!”安爷企图挣脱被钳制的手,却发现林作岩更使劲了,甚至听到自己的骨头脆响。但安庆生好歹是一帮之主,他见过世面,水深火热,浪里来浪里去的日子他过的多了。这样的疼痛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他面不改色的继续说到。

  “柳韵美本就是我的女人,是你父亲硬要把她给娶了去的。现在林爷死了,她想我了,怎么不能回我这了?你怀疑她害死林爷,你哪只眼看到了,你有证据么?”

  林作岩眼中的火焰越烧越旺,这些苍白的狡辩只能让他更加愤怒,更加怨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父亲的死不可能这么简单。那个像蛇蝎一样狠毒的女子,早就有谋害的心了。但他却迟迟不敢相信,她终会下的了手,毕竟父亲那么宠爱她!直到父亲死了,直到第二天这女人就不见了,他才恍然大悟,是自己的犹豫和不坚定害了父亲。而与此同时,那些失去最亲,最崇拜的人的恨,一并记恨在了柳韵美身上。他恨不能撕了她的皮,啃了她的骨,蚀了她的魂!

  “安庆生,你别浪费口舌。不要什么证据,我就是要她的命,怎么了?”邪气的笑到,那份令人颤栗的杀气跃然周身。

  “你这么记恨她,根本就是为了掩饰你自己的错!你早知道,你父亲最疼惜的女人爱的却不是他,你说是不是?”安庆生不屑到;“女人的妒嫉心是最强的,何况是自视甚高的柳韵美?”

  眼中闪过阴鸷,安爷继续说到:“她爱的是你,她想得到的也是你!你如此漠视她,她才会起杀心。既然得不到,那便要你恨她一辈子,记得她一辈子,所以,根本就是你害死了你父亲。”

  “是你!”

  大呼一声,安庆生气势上扬,并且他很得意的发现林作岩的眸中闪过摇摆。

  他说的没错,他安庆生放了柳韵美这颗棋子给林爷,果然效用颇大。天生尤物,又是蛇蝎心肠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毒药。林老爷宠她宠上了天,所以在林家她兴风作雨不是问题,轻而易举就能把林家搅的天翻地覆。但碰见林作岩这块冰石却给了她巨大的挫败感。一向认为天下男人均要为她臣服的柳韵美,却在他的眼中却找不到一丝惊艳,一丝爱慕,不仅是如此,就连她耍横,撒泼,他的眸中也无厌恶,也无不屑。

  他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让她的心极度烦躁,极度愤恨。再加上林作岩是她见过最漂亮,最俊邪的男子,她想得到他的心日益膨胀,以致最后连杀了林爷,报复林作岩的心都有了!

  这些想法,柳韵美虽没有和安庆生说。但聪明狡猾如安爷,他何尝不知?从前,未嫁进林家的柳韵美是最娇贵,最不可一世的女人。但从林家回到他安爷这,她的眸中尽是愤恨,尽是阴郁。

  这太明显了。

  “你说,我说的对么?”安庆生继续捣问,势要趁胜追击。看着林作岩一时的失神,他明白,其实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若是,他没有任由柳韵美的恨张扬,结果或许并不是如此。他小瞧了女人,小瞧了一个女人能灭世的能力。

  结果,他父亲便死了。

  林作岩的双瞳有些干涩,微微刺痛。他眯了眯眼,又盯着安爷得意的浅笑,心中怨愤又再次燃起。

  怔忡一瞬而过,林作岩的双目便又犀利起来,他扯了扯嘴角笑到:“你刚才的话?”

  安庆生一顿。

  “你说,她因为恨我,才会起了杀心。意思就是,你已承认,是她害死了我父亲的,对不对!?”

  安爷大惊,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心想要把林作岩误导,却不料把事情的真相给说了出来。他惊愕一时,却又故作镇定道:“我只是假设,如果她要杀林爷,那也是你的错!”

  翩然一笑,林作岩缓缓放开了安庆生的手,淡淡到:“都说安爷是老狐狸,不得利的事情,不会做。但今日看来,你不过也是柳韵美她的裙下的一只狗。”

  “你说什么?!”

  “既然,你把她放到我林家,我父亲也因她而死了。你还把她收着,宠着,爱着,又是为何?安爷,你别被她迷了心智,那个女人不值得你安爷为了她,和富贵门作对。”

  安庆生一懵,突然心中的某个盲点被林作岩所照亮。他一直没有注意,现在的柳韵美可以说是毫无利用价值可言了。但他却为在保护她,收容她,莫不是真的被她迷了心智?他脑海中浮现那张妖媚之极的模样。

  她的确有那种能力,让男人不舍得她走,下意识的听她的话。

  安爷看着林作岩,一时接不上话。

  “她能那么无情的害了我父亲,总有一天,她也能无情的害了你,安爷。”

  说罢,林作岩大手一挥,上面的团团围住的枪口,便收了回去。下面的人感觉到时,纷纷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轻松许多。

  转身对着下台,林作岩扬言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巅仪之赌。以后的大地盘都是我富贵门的,直到有谁——”林作岩瞟了一眼身后的安庆生,继续道:“直到有谁,能凭着本事把富贵门踏平了!”

  全场皆惊,又再次有些紧绷。原来,林作岩不仅要这一次把大地盘统统收拢囊中,以后更是要废了施行多年的‘巅仪之赌’。戎洛舟睁着眼一直看着这一幕幕,他的脑中像是停滞一般不能动转。

  曾经,他认为林作岩不过就是一流氓帮的头头,但此刻看来他的胆识和气魄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旁人顶礼膜拜。父亲说的没错,对于林作岩来说,他不会赌。那么‘巅仪之赌’已经毫无意义。与其像安爷那样,费劲心思找人帮赌,还不如仗势欺人,把这规矩给废了!真是胆识气魄过人!他能把军队都调来,王者居高般把事态统统掌握,这根本不是安庆生能比的。

  戎洛舟一时间,觉得心中有种非常剧烈的挫败感。仿佛自己,完完全全都被他打败了。他是那么的不甘心啊,不想这么懦弱的坐在这个地方。他想上前一把拉过林作岩身后的沁心,然后带着她逃离这纷乱的一幕。

  世与纷争,钩心斗角,如此惊悚,他今日也算是体会到了。短短的两个多小时,他不仅体会到了他自己的渺小,自己的无力,也看到了戎沁心陌生的一面。当她摇着骰子的时候,她的眼神那么冷漠,又如此光彩夺人。

  她真的是沁心么?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他不知道她会摇骰子,他也不知道她和那个叫王连生的男子有什么关系,还有她为什么要他的命?!

  一切一切都太乱了,他的脑子都在生生作疼。

  太无力了!

  他什么都无法掌控!

  ——

  林作岩把狠话撂下了,不顾安庆生的脸都丢尽了,这一次的勇义之会就在他专横的操控下结束了。没有人敢起来说一个不服,包括安爷也觉得再做反抗也是于事无补。他把怨恨吞在了肚子里,以待来日再报!同时他的心里也在盘算另一件事,那便是这柳韵美。

  他不能再留她了,若不是她,林作岩今日也不会如此咄咄逼人。今日是他失算,是他的自以为是,让浩帮大势已去。但他不会甘心的,日后,只要让他抓住一点苗头,就要伺机把林作岩整个拔起。

  他发誓!

  人潮胆战心惊的纷纷退了出去,这富贵之厅渐渐空荡起来。人们根本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这个危险的是非之地,所以没有三两下,厅内便只剩下林作岩与富贵门的人,当然还有锦丰戎爷的一行人。

  戎沁心一见大家都走了,心就慌了。刚才一直躲在林作岩身后,受到蔽护,冷眼旁观了半天。此时,会议已散,她可不要继续呆在这了。眼光扫到戎洛舟,她大喊一句。

  “洛舟!”

  戎洛舟脑本是一团乱麻,被这一喊,眼光又恢复神采。

  “沁心!”

  他不顾戎爷的反对,跑了过来,却被林作岩如刀般的神情刺着。几个富贵门的兄弟也像说好一样,全部挺身向前,挡去他的进路。

  “你们干什么!?沁心!”洛舟被人一拦,根本靠近不了。

  戎沁心一见这势态,连忙要甩掉一直捏着自己的手。只是此刻的林作岩虽是一语不发,却气势逼人。手上的力道一下下加重,沁心觉得疼了。

  “你放手啊!林作岩!”

  她扯着,想要跑动,但男子一个紧力又把人儿给拉回来了。戎沁心气急败坏,莫不是他忘恩负义,又要找她麻烦?

  “洛舟你做什么!!”后面赶上来的戎爷一拉把跟人墙搏斗中的洛舟个拉了回来。戎洛舟俊脸灼热,分外焦急,也顾不得父亲的责骂又是要冲上去。他当然知道林作岩的意图了,他想要把沁心带走。而自己又怎么能让他把沁心带走,把他的沁心带走呢?!

  “洛舟!!”戎爷真的生气了,愈要一巴掌打了下去。却被戎莫芯给拦住了:“爸爸你别打哥哥啊!”

  莫芯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今天最无知,最不了情况的人就是她了!

  “哥哥,哥哥,你别过去了!”她抱着激动的洛舟,不让他冲过去。“你别激动啊!”莫芯一边囔着,一边有把目光投在了正在奋力抵抗林作岩大手的戎沁心身上。

  她脸憋的通红,甚至骂骂咧咧在推搡。

  沁心也想和哥哥一起啊!

  戎莫芯心中一凝,居然壮着胆子喊了句了:“林公子!!”

  这声一出,大家都不动了。

  因为这声,居然带着浓重哭腔。

  戎莫芯放开抱着哥哥的手,上前几步,有些唯懦。

  “你……你能不能……放了沁心啊……”她低着头,根本不敢抬眸,泪水连连,脸也是通红的。

  林作岩一看来人,先是一楞,但却淡淡问道:“为什么要放?”

  为什么?

  戎莫芯被反问,一时也答不上来。但她想了想,沁心和哥哥是一起的,他们相爱的啊。

  “她,她和哥哥……他们……”

  “她和你哥哥什么都不是。”

  林作岩抢先截断她的话,戎莫芯惊的抬头,霎时对上了男子幽阴的脸。

  “啊……?”

  “她是我的女人,她是我的妻子。”

  林作岩不容反抗的笃定到,嘴唇轻启,却是如此震撼人心的话。戎莫芯瞳孔一缩,她只觉得一阵空白。心中的某根细线,一下子崩溃坍塌下来,怔忡的立在那里。

  妻子?

  戎沁心是他的妻子……?

  “我不是——”

  还未等身边的人儿有何继续反抗之举,林作岩便把戎沁心整个人打横抱起。戎沁心吓的惊呼连连。刚要大声叫嚷,却被林作岩先声夺人道:“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沁心一楞,林作岩却抱着她大步上前了几步,走近了仍然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连生。沁心把目光投在地上的男子身上,一时间反应过来。刚才好像为了和他赌命,答应过林作岩什么……

  她转回头,对上林作岩狡颉的双眸。

  上当了!!

  把沁心放下,林作岩递了一把枪给她,示意她可以动手了。

  沁心却久久不接,尽是犹豫。

  “我知道你不敢杀他。”她怎么敢杀人?林作岩微微勾起嘴角,亲自一个上膛,对准了地上的人。“他的命,我帮你取。”

  王连生大吓的大呼,腿却软的毫无力气,根本站不起来。他爬了几步,抱着沁心的腿大喊:“不要杀我,沁心,不要!看在小玉翠的份上,你不能杀我啊!!我知道错了!!”

  沁心有些呆滞,低头望着他。

  小玉翠?

  “还有我娘,我娘啊,苏婶,苏婶!你答应她来找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孤苦的在江西等的吧?沁心,你不能杀我啊!”

  江西?

  林作岩把这两个词纷纷收进耳畔,眯了眯眼。手中的扳机欲要扣响,戎沁心却忙把双手搭上,阻止住。

  “别杀他!”

  林作岩一偏脑袋,冷冷盯着沁心。

  “怎么,你不会是心软了,心疼了吧?”他猜不到他们有什么瓜葛,但看见沁心为他求情,心中就怒火蹿生。

  “不能杀他,小玉翠会伤心的,苏婶也会伤心的……”沁心眸中尽是落寞,有些事情过去了终是过去了。有些仇即使报了,却仍然无法弥补什么。或许,小玉翠在死的时候虽有怨恨,却也放不下对王连生的爱吧。她何尝想他死呢,她那么善良,那么的纯洁。

  清瞳闪过泪花,戎沁心一脚把王连生踢开。

  “回江西,去照顾好苏婶,从此别再待在上海了!”

  说罢,沁心转身,对上身后洛舟与莫芯错愕的脸。

  “对不起……”

  深深的望了一眼洛舟,男子的受伤的眼神中有着渴求,有着无奈,有着期盼。戎沁心上前几步,伸出手来,握了握他的手。

  “相信我,我一定回来找你。”

  她眨了眨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有些调皮,有些淘气的戎沁心,在跟他打气。

  洛舟先是一楞,但手掌上她的温度,那么熟悉,星眸一展,他释然一笑。

  但只是一瞬,沁心的身子再次被身后的男子拉回,戎洛舟感觉到手掌上的温度一下脱离开来。

  “跟我走。”

  不容反抗,林作岩面色阴沉,再次抱起戎沁心,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第五十八章 视线之内

  勇义之会结束之后,已是时近十点。深夜中的上海仍然灯火通明,只是坐在熟悉的车子里的戎沁心,心情分外复杂。她的脑子里盘旋着两件事情,第一,便是戎洛舟。离开富贵之厅的时候,戎沁心是整个人被林作岩抱走的,尽有吃干抹净,打包带走的感觉。她当然看的到身后的戎洛舟无奈而受伤的神情,要知道整件事情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听洛舟的劝告,才会发生,自己才会就擒的。现在,虽然是‘心甘情愿’跟着林作岩走的,但毕竟,她的心不想。她的心已脱离肉体,正往戎家公馆里飞。她想洛舟,不想就这样和他分开。虽然,她笃定的眨着眼,承诺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但鼓鼓跳动的心,却隐隐的在告诫她,命运的指针正偏开一个弧度,朝着不能预知的方向旋转。

  而思考的第二件事情,就是现在的状况。

  平西在前面开着车,辩不清他的表情,而车子里却浓浓的压抑着令人窒息的厚重紧迫感。身子边上的男子,仿佛融在黑暗里般,无声无息。只是偶尔从窗外闪进的霓虹,点亮了他完美的侧脸,阴郁的面色才得以看见。

  戎沁心不太敢正视他,却又猜不透他现在心里想什么。林作岩微微靠着车门边,依着的身子翩然不动,眼神也只是无谓的落在某处,并未看过沁心。

  心中混乱着,勇义之会上的种种沁心还没来得及消化,现在又头痛为什么林作岩非要把自己给带走。她当然知道,有些债,有些诺言,她的的确确再也躲不过了。只是想像不到,自己该怎么去还这个债,去履行这个诺言呢?

  林作岩啊,林作岩,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

  沁心皱了皱眉,自顾自的摇了摇脑袋,捶了捶额头。如果真的要说,现在她想干吗,那么便是好好的睡上一觉,一切顺其自然。

  愈纺公寓。

  这是一处专门为有钱人家设置的大型公寓,不若其他公寓般小气,这里的每间住所面积都十分阔绰。并且因为其地处繁华的霞飞路,上班,交际,娱乐都十分方便,许多贵人家的子弟,均把此处作为他们的第二个家。

  车子刚停好,林作岩便不等平西为起开车门,独自下了车。他饶过车子,一把拉开戎沁心坐旁的车门,把她硬拉了下来,手段十分强硬。

  “你干吗,我自己会走!”

  戎沁心真的是要生气了,从刚才起这个男人就对她视若无睹般,一句话也不说。现在又不由分说的硬拉着自己,往这个陌生的建筑里走。

  这是哪啊,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住这啦!

  “平西,你自己回去。”冷冷命令道,平西便得令把车子开走了。

  而林作岩继续以强势之力拽着沁心,也不顾沁心的叫囔,也不说话,一路把她拉回自己的住所。

  刚到门处,里面侯着已久的仆人便应时的把门打了开来,躬着身子唤到;“少爷,你回来了。”

  一如既往,这个中年女子欲上前为林作岩卸下风衣,打扫风尘。只是她还未抬头之际,边听见了一女子怒不可遏的骂咧声。

  “林作岩,你是野蛮人吗?你就知道拽着人走!?你不知道,这样我很疼,很疼吗?!”戎沁心简直气癫,这个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这样粗鲁的对待自己了。他有事也不说,有屁也不放,就只知道强行把自己拽来拽去的!

  林作岩不顾沁心的反抗,也不理会上前迎接他的仆从九嫂,冷着脸把沁心拖到了客厅。

  “放放放!”

  沁心决心,他在不放手,她就咬了!

  林作岩仍旧不看她,却突然把紧捏的手,放了开来。

  沁心如释重负,忙甩了甩已是红青的腕部,一个劲的瞪着面前俊漠不言的男子。林作岩却也不看沁心,独自坐在沙发上,双肘放在膝部,双手互握着。戎沁心觉得很奇怪,睨着他冷冽的侧脸,黑毅的短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坐下。”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戎沁心本是想辩驳一句的,却不知怎的听话的坐了下来。她坐在林作岩左侧一单坐沙发上,眼睛骨碌骨碌的转了转。

  本是想听林作岩是不是有话和她说,哪知男子竟又不说话了。稳稳的坐在那,像座佛一般,不动也不抬头。

  气氛尤为尴尬,戎沁心手紧张的捏了捏,眼神瞟来瞟去的,打量起这个地方来。

  这是一间两层的公寓建筑,装修的十分‘时髦’,白色的皮质软沙发,清新独到,也十分舒适。墙上贴着金丝裳花的壁纸,浅浅的也不张扬,白色嵌着金边的家具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上面也端庄的摆放着各式古玩,摆设。

  二楼应是寝房,但只是看的到楼梯口,看不见楼上具体的情形。沁心却也不做多想,眼神转了一圈回来又落在了仍是静默的林作岩身上。

  这该死的男的,到底想干吗?

  亮璃的白色灯光洒了下来,顺理成章的落在男子黑匀的短发上,穿过额前的发弦,停在他弧度美好的睫毛上,在他俊邪的脸颊上勾勒出一扇阴影。薄然的唇,紧紧扣着,微微有些干涩,却显得分外性感。

  真是祸世容颜啊!

  戎沁心暗自一叹,但却脑间突然一顿。

  祸世容颜?!

  这是什么狗屁词,怎么自己又‘闲的’看起他来了!戎沁心忙摇了摇脑袋,警告自己不能进行这么危险的走神!

  林作岩感觉到面前的女人忽然摇起脑袋来,眼帘突的抬起,凝视着她。

  沁心一停下摇头,就发现林作岩正看着自己,心里徒的一惊,对上他黑泽的目光。

  “你叫戎沁心是吧?”

  男子轻轻问道,语气平淡也无起伏。

  沁心一懵,脑中一想,是啊,林作岩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呢。一直以来,卓敏儿的身份总是笼罩着她,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个假冒的‘卓敏儿’,是个没有名字的人。

  想罢,沁心点了点脑袋,说到:“恩,我叫戎沁心。”

  “哪个戎,哪个沁,哪个心?”

  一字一顿,男子默默问道。

  戎沁心清目一提溜,凑近了些身,竟把他的手拉了过来,摊开他的手掌,一笔一划的在他的在上面写了起来。

  男子一惊,黑眸直视她低着的额间。

  “戎马一生的戎,沁人心脾的沁心。”

  收了最后一个字弧,戎沁心微笑抬眸,却意外的对上他惊愕却温情的双眼。仿佛被隐盖着的情意终是敌不过这个女子任何一个亲近的动作,林作岩的潭目竟染上欣喜的神色。

  戎沁心从来没有见过林作岩如此温柔的眼神,脑子还来不及反映,心却突的猛跳了一拍。红霞欲要蹦上脸颊,她忙把握着的他的手一甩,退后坐回自己位置上。

  “知道了吧?”沁心故作镇定的问道。

  该死,就知道这个祸世容颜绝对不能近看,差点被他迷晕了头!

  林作岩并未发现沁心的异样,只是突然被抛开的手让他觉得有些落寞。他望了望自己的手,竟又是一语不发了。

  而这个一语不发,真的是不发很久。

  ……

  …………

  戎沁心真的快坐不住了,当她发现这个男子又归为沉寂,而且沉寂到纹丝不动的地步时,她的耐心已经发挥到了极至。

  “林作岩!”

  思前想后,她终是要问个明白了。

  男子却依然不动。

  沁心狠叹口气,一捶大腿问到:“我们……我们总坐在这……做什么啊?”如果没猜错,他们肯定坐了有两个多小时了!

  林作岩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深深的看了一眼,但还是不语。

  “你,带我回来,总不是让我这样干坐吧。如果你没什么吩咐,可不可以让我睡觉去啊,我好累!”

  她真的好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不止是身体,她的心也疲惫不堪。

  林作岩只是望着她,眸中的神色冷冷的,黯黯的,无法分辨其意味。戎沁心觉得在对牛弹琴,脸上懊恼的一红,声音又大了些。

  “可不可以睡觉啊!?”

  男子这才缓缓开口。

  “别睡,再坐一会儿,再坐一会儿。”

  语色平静,却令人意外的听出些许渴望,些许乞求。男子轻拧着眉,目光温淡,俊美的脸再次变的一尘不染般干净,不带邪气。林作岩却又低下了头,把目中收不拢的情意轻轻埋下。

  他不想她走开,不想她去睡觉。

  他只想,静静的和她坐在这。

  就两个人,安静的享受在一起静谧的空间。他不想她离开,不想他的视线里没有她。

  只想这样感觉她,感觉她近在咫尺,越久越好。

第五十九章 溢满的爱

  静坐的时间让沁心困累不已,眼皮变的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不久后,整个人便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女子侧倒在宽硕的沙发上,娇小的身姿微微曲起,一手枕着头,一手随意的搭着,但沉睡中的沁心,睡像却极不优雅。她轻轻的打着鼾,胸膛起伏均匀,完全忘记了自己处在一个什么环境下,也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男子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林作岩发现沁心睡着了,便不再掩饰其漫溢的情感,抬眸直视。仿佛这段距离还太过遥远,他终是缓缓的站起了身,靠了过来。

  一片阴影投在了戎沁心熟睡中的脸颊上,男子蹲了下来,细细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女子。戎沁心把小脸侧埋进柔软的沙发里,只露出一小张白嫩的面庞。她睡的那么踏实,眉眼完整的舒展开来,没有平常的张扬跋扈,没有敌视,没有倔强,没有气恼,只是这么安安静静的睡着。

  大手抚了上去,轻轻拨动她柔软且凌乱的秀发。像是怕把面前的人儿给惊醒,林作岩的动作十分轻柔,十分舒缓,微微粗涩的指尖摩娑着她皙白凝脂的肌肤,一路滑下,落在她红嫩的双唇上。

  眼神一空,黑眸中翻起某种情欲。

  并未思考过多,林作岩的唇便覆了上去。

  只是轻轻的,啄着女子微微干涩的嘴唇,直到它变的湿润起来。但沁心果真睡的很沉,只是隐隐的感觉到有灼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脸上,却并未打扰她美好的梦乡分毫。只是轻啄还能满足他,林作岩轻掰她的下巴,待两瓣嘴唇得以微张时,他便迫不及待的侵占而入。女子此刻才一惊,但仍然未苏醒,只是不适应的皱了皱眉,蹭了蹭脸颊。

  而这个轻蹭,更加愈涨了林作岩的欲火。他只觉的身体的某处烧着了,俊邪的脸因为上扬的情欲而变的燥红。他控制不住偷吻的节奏,拂着沁心脸的大手也不自觉的力道加重,嘴上的攻势变的具有攻击性,深深吸吮起来。

  皱起好看的眉,尝到了甜头的男子认真到一发不可收拾,辗转反侧的吻,把戎沁心口鼻间的空气统统夺走,使其竟喘不过气了。

  怀里的人儿开始动了起来,林作岩一惊,潭眸盯着沁心紧皱了眉。女子的脸变的微红,煞是好看,但过多的热情攻势使她的沉睡被打扰。林作岩把攻击的事态放了下来,沁心才觉得喘回了气,不过一时,眉眼再次展开,她又睡沉了。

  沉默呆滞了一会,林作岩凝视着面前的人儿,只觉得好笑。

  是笑她的迟钝,也是笑自己的无用。

  什么时候,自己变的这么胆小了?若是要她,为何不直接强行抱回房间,占有便好了?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吻,生怕把她给吓着了。虽然,的确有前车之鉴,那日雨巷中的激吻,不仅让林作岩感受到自己对一个女人的渴望可以达到什么程度,也让他意识到,这个女人有多么的倔强和野蛮。

  强势只能让她倾尽全力去反抗,却换不得她一点的真心。

  罢了,罢了。

  林作岩苦笑一下,把手伸了回来。有些颓然的靠在沙发边上,男子躁动的气息还未平复下来,他粗虐的松开自己的领子,显出已微微湿热的脖颈和锁骨。

  “好热。”

  长喘一口气,沙哑的声线在静谧的空间里划开。林作岩再次睨了一眼沙发上睡的沉稳的沁心,眼光徒的变深。

  真的,好想……

  咬了咬牙,林作岩站起了身,把戎沁心打横抱了起来,分外小心和亲昵。沿着木梯上了二楼,正遇见依然等候着的九嫂。

  一般而言,林作岩未睡,她也不会睡。

  “少爷。”

  九嫂也不抬头看被男子紧抱在怀里的人儿,只是低声问道:“是和少爷同房么?”

  林作岩一顿,眸中闪过光色,但转瞬又恢复过来。

  “不了,另外准备一间吧。”

  “是。”

  九嫂躬身退了下去,立马去准备房间。林作岩站在远处好一会儿,低眸盯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戎沁心,她依旧安稳的睡着,真是天塌下来都不会惊扰到她。

  微微提了提嘴角,林作岩印上一个干净的吻。

  “就暂且,不动你。”

  ——

  “少爷,准备好了。”以最快的速度,九嫂把房间收拾好了,并轻唤了一句在门外等着的林作岩。虽然嘴上九嫂不说,但心里还是不免奇怪的。少爷虽是住在这愈纺公寓不久,但来过愈纺公寓的女子就只有枫霓裳,枫小姐一个。自己也是林太太钦点来照顾少爷的,太太叮嘱过,少爷是冷漠性子,不喜人家多话多事,所以自己也算只做事,不多话的安分过了下来,没有辜负太太的意旨。但今天来的人,少爷对她太独特了,此人虽然是身男子打扮,但老练的九嫂却一眼便识穿了她的女儿身份,况且少爷待她如此温柔,令人很难不猜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还站着干什么?”

  林作岩望着房门外,依旧低着头还不肯离去的九嫂,狐疑的冷冷问到。

  九嫂一楞,抬了抬头。

  “少爷,你不歇着,就寝么?”

  林作岩也不再看她,回了句:“我等会睡,你先下去吧,累了我会回房的。”

  九嫂这才识趣的点点头,必恭必敬的退了下去。

  “少爷早些休息,别累坏身子。”

  ……

  …………

  房间归为沉寂,这是一间尚未有人居住过的客房。布置的有些简单,但好歹因为林作岩喜爱干净的个性,并没有失过打扫。

  男子把怀中的人轻轻放在床上,掀开一角被子,然后把她放了进去。戎沁心刚挨着床,便觉得舒适不已,居然展了展四肢,轻哼了一声。

  像个婴孩,她嘴角噙着满意的笑。

  怎么会这么可爱。

  林作岩挨着床边,直直的看着她。如果,早知道她都是睡了这么死的,那么在林家院府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应该去偷偷看看她呢?

  其实,很早,他就注意到她了吧。她虽然表面毫无光彩,但实质斑斓夺人,他的视线在他指着枪对着她的时候,就被她坚毅而璀璨的双目深深吸引住了。只是,现在的林作岩仍不想轻易的说出,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他只知,怎么,怎么也看不够,也不想离去。哪怕,现在已经时近午夜,万籁俱寂,他也只想在她身边待的越久越好。

  男子静静靠在床沿,顺手把床上的人儿外怀里一拨,她的脑袋变踏实的伏在他精实的胸膛上。

  看着看着,真的不知道疲惫。

  直到窗外的黑色逐渐褪去,换之泛白的幽蓝。他才知,竟然整整这么坐了一夜。轻轻叹了叹气,林作岩心想,当她醒来时,是不是依旧会对着自己怒目而视,是不是依旧会敌对的站在离他好几步的地方,是不是仍旧让自己感觉——

  被讨厌着。

  “戎沁心,戎沁心,戎沁心。”

  男子沙哑的声音,响了三次。

  只是仍在睡梦中的沁心不会晓得,在这偌大的上海滩上,有一个男子一字一顿了重复自己的名字三次。

  而不是两次。

  ——

  柳韵美刚接过安爷湿漉漉的风衣,便想凑上前去娇滴一番,哪知一向亲昵自己的安庆生居然黑着脸,也不理会她,径直进了大厅。

  “老爷回来了。”

  管家一见安爷,伏身唤到,一手招来一丫鬟命令道:“给老爷去上杯姜茶,驱驱寒。”

  “是。”丫鬟领命,便欲要下去准备,哪知柳韵美抢先一步,夺去了丫鬟的活,故意把声放大说:“不用你了,我亲自为老爷递上。”

  “是的,柳小姐。”

  柳韵美特地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的安庆生,心中顿生涟漪。想平时,自己要是为他端茶递水的,他还不马上眯着笑脸凑上身来,怎知,这次却搭都不搭理,阴霾的脸色,冷的吓人。莫非是这勇义之会上,出了大变故,王连生失了手?

  “安爷……”发挥媚功,柳韵美忙把姜茶递上,屁股适时的蹭了蹭男子的大腿边侧。瞟了一眼柳韵美一脸谄媚的模样,安庆生黑着的脸突然诡谲一变,勾着嘴角笑着说:“柳小姐,在我这可住的惯?”

  女子递出去的双手一顿,杏目一瞪,说到:“安爷,你这是何意?”

  “我只是问问,我的柳美人,在我这可住的还惯,有没有住腻?”

  诡异的笑容泛上,安庆生的意图显而易见,来着不善。柳韵美却媚眸一提溜,故意不着主意,忙笑着说:“那还用说,有安爷这般宠我的男人,韵美哪还想去别的地方啊……”

  “哼!”

  安庆生一正脸色,把凑近的女子用力一推。柳韵美万般没有想到,身子一倒退,跌倒在地,就连手上的姜茶也洒了到处都是。

  “你!?”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主。

  安庆生不顾柳韵美恼红的脸色,一手指着门处,大声呼到:“现在,你就给我出去!”

  地上的人一惊,忙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

  “不赶你走,赶谁走?我可真是糊涂啊,留着你这祸害在身边又捞不到一点好处,况且,在今日的勇义之会上,我浩帮为了你现在是万劫不复了!”

  柳韵美大惊失色,跌撞的站起。

  “王连生失手了?”

  这一提,安爷的脸色更是忿忿然,“你别和我提什么王连生,他有什么用?!我做什么都是枉然,当上百只步枪指着你的脑袋时,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和人争地盘?!”

  说时,安庆生当真做了一个指着自己脑袋的姿势。柳韵美惊慌的看着气愤不已的安爷,白皙的花容闪烁不定。

  “安爷,这……”

  “现在他得意了,五块地盘全是他的了。他还捏着我手腕,警告我,要是我一天不把你放出来,他一天不会让我好过!”

  说罢,安庆生一巴掌响亮的打了过去,柳韵美忙重心不稳的跌撞在地。

  抬脸之际,女子愤然的眼神中恨意十足,嘴角也挂着一丝鲜血。

  “你真要我走?!”

  “不错,我留你何用?”安庆生不带一丝留恋,决然道。

  地上的女子气的胸膛起伏不定,一手紧抚着半边被打的灼烧的脸。许久她都未曾说话,安庆生也在给她时间,让她答复自己。但他却不知,柳韵美这只毒恨的蝎子却正在平复自己激动的心,她可不想现在就从这安全的窝里跳出去送死。她当然明白林作岩对他的恨,她不会这么简单就屈服的。

  哼,这安庆生果然是发现自己并无用武之地了,也算他不糊涂。

  但真是无用武之地么?

  柳韵美狠笑一下,把手发下,轻轻抬起双眸,绝色致极。

  “安爷……”

  安庆生知她又要耍媚功,就也不偏头,冷冷驳道:“不用多说,我会给你些现钱,一些钱票,你自己谋生路去吧!”

  柳韵美不动神色的站起身来,缓缓靠近了一点。

  “我还以为,我和安爷是一条船上的人呢……”

  “谁和你是一条船的,想当初我把你让给林爷,不过是林爷爱你心切,我是忍痛割爱的。况且,你对林爷做的事,可不是我吩咐的。”冷冷说到,安爷把事情撇的一干二净。

  “好你个安庆生啊,当真把我做的都当狗屎了!若是你不想我搅乱林家,你怎会这么心甘情愿的让出我去!?”

  “我谢谢你帮我杀了林爷,但杀他的罪可不在我这,我也犯不着为此收留你。”

  柳韵美一听,这安庆生果真是忘情寡义了,她微微一笑,又换回妩媚神情。

  “安爷,你要知道,我恨林作岩的心,和你的是一样。你的敌人可不是我,我们才是一条船上同舟共济的人。”

  安庆生偏过脸对上女子意味深长的水眸。

  “你可知,林作岩正有一批大买卖正在进行,若是这趟买卖做不成,他富贵门可才真要是万劫不复了。”

  安爷一惊,忙追问。“什么买卖?”

  “鸦片。”

第六十章 奴仆的生活

  “叮呤——”

  些小的喧哗声传入沁心的耳畔,她睁开紧闭的眼,陌生的淡黄色天花板印入眼帘,引的她一阵呆楞。

  猛的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环视一周身处的地方,这是一间颇为淡雅的西式寝室,布置的简洁而干净。戎沁心心存狐疑的下了床,走近阳光落满的窗沿,拨开暖色的丝纱窗帘,她定眼看了看。

  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愈纺公寓的大门,而此刻,一辆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出。

  林作岩?

  戎沁心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再次环顾一周。

  “我怎么睡这来了?”

  好像……昨天被林作岩带来了这里,然后坐着不动,然后就睡着了……沁心细细回想了起来,走了几步。

  一面镜子赫然眼前,里面的人儿短发凌乱,却分明穿的是一身丝质长袍睡衣。戎沁心一惊,忙把视线下移,发现自己果然穿了一件从来都没见过的睡袍!

  “啊!”

  好像记得昨天不是穿这件的啊,昨天是穿的……沁心一急,忙四处找起她的灰白袍子来。那知搜遍整个屋子也没有看见。

  怎么会换了的?谁跟我换的?!

  沁心心中急恼中,却突的响起了敲门声。

  “沁心小姐吗?”

  一个冷冰的中年女子声线,戎沁心顿了顿,转而轻轻的开了门。

  门外的女子输着平整的发髻,不带一丝凌乱,就如同她的性子,谨慎而规严。穿了一身素雅的白色仆人装,九嫂虽是噙笑看着沁心,但却并没有人让人感到惬意,反到让人更加拘谨起来。

  “沁心小姐醒来了?”

  戎沁心还没缓过劲,楞楞的点了点头。

  “那就把这个换上吧,我在门外候着,换好了你唤我一句。”九嫂双手捧上叠的整齐的衣物,递给沁心,沁心顺势接了过来。

  “请尽快换好。”说闭,中年女子躬身退了下去。

  门再次闭了上来,戎沁心把手中的衣服展开。是一套和门外那个中年女子一模一样的仆人服饰。戎沁心好歹在戎家公馆是过事的,对于这种千篇一律的仆人装再熟悉不过了。她瘪了瘪了嘴,眨了眨眼睛。

  是要我当下人来还债吗?

  哎,真是躲不过穷命啊……戎沁心长吁一口气,乖巧的换起衣服来。不过,换个角度来想,这也算是林作岩为她指的一条道了。好歹,他没有提出什么她不可能办到的条件,也没有为难她什么。

  所以,这的确是最最好的情况了。

  想到这,沁心的心情不免大好,嘴角扬起窃喜的笑容,不自觉的她加快了换装的动作。

  “好了么?”

  九嫂催了一句,沁心才规矩的的打开了门。

  “好了。”戎沁心走出门来,有些腼腆。面前的女人虽然也是个下人,但从她的口气和仪态来看,肯定是这间公寓里的大角。果不其然,跟着女子走了几步后,她缓缓开口。

  “你可以叫我九嫂,我是少爷在愈纺公寓的管家。屋子不大,但少爷喜好简洁和干净,所以任何事情都不能马虎。在这做事的下人不多,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丫头,如果加上你,一共就是四个。”

  戎沁心听的认真,点了点头。真的不多,想在林家大院的时候,丫鬟加上小厮,最少有三,四十个。

  “那我要做什么?”

  沁心心想,下人总有下人的分工吧,在戎家公馆她是个打理花圃的丫头,而在着林家公寓呢?

  这一问,前面的九嫂居然突的停了下来。她别过脸露出一个别有韵味的笑容,看的沁心心惊肉跳一番。

  九嫂还没有好好打量过戎沁心,她此刻侧着身子从上望下把沁心扫了一遍。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十尔尔,身材娇小匀称,长相清秀得体却绝对算不上有姿色。眼眸里闪着水灵的光芒,清澈而纯真。

  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至极的女孩,不知道少爷为什么对她上心。

  天还蓝蒙之际,林作岩便唤来了九嫂,一字一句吩咐好了她。

  “你记住,尽可能的让她做多一点的事,不能让她有时间闲下来,确保她在我来的时候,依然做不完你给她的任务。也就是——”

  林作岩黑眸一凛。

  “累到她出不了门。”

  九嫂虽然很想问原因,但望着少爷冰冷笃定的脸,她便识趣的应了下来。

  而现在就是她完成少爷命令的时刻。

  “很好,看来你很积极。”九嫂从臆想中折回,对上沁心满是疑问的双眸。“待会,你先把厨房的碗筷还有餐具都洗一遍,然后用白巾擦亮了,记住是擦亮了。”

  九嫂眯着眼,皱褶中的双眸透着别味的光色,沁心一楞,遂乖巧的点了点头。

  “然后,你在把整个大厅的家具都擦一遍,确保一尘不染,我会去检查的,不能有疏忽。”

  戎沁心水眸一瞠,问到:“这全部的家具么?”

  两个女子已经走下了二楼,偌大的大厅充斥了各色贵重的摆饰和家董,沁心觉得眼花缭乱了。

  “当然了。”九嫂轻挑了挑眉,不顾沁心懵着的脸,转身走过一楼的唯一一间房间。

  推开双开的白色房门,迎面铺来一阵沁人的书香味。果不其然,这是一间五脏俱全的书房,一排恢弘的书架摆着连绵一路的书籍,占据了正面墙的空间。正对着门的便是一张檀木书桌,戎沁心觉得眼熟,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张书桌和林家大院里林作岩书房的那张是一模一样,兴许就是他整个给搬过来的。

  看来,这个地方现在才算是他的家了,那林家大院呢?

  戎沁心心犯嘀咕,九嫂扯了扯走神的她道:“看见了没有?”

  “看见什么?”

  九嫂伸手指了指,从左到右,居然饶了一圈。

  “这里的全部。”噙着笑,沁心清目睁的更大了。

  “全部都要擦一遍,还是那句话,一尘不染,我要检查。”九嫂语态飘然,似乎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戎沁心只觉得天崩地陷,旋转开来,她吞吐的挤出几个字。“全部都要擦?!”

  “噢,还要在叮嘱一句。”九嫂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面对沁心。认真道;“这里的每本书,都要擦,确保没有灰尘。”

  “啊!?”戎沁心下巴都要掉了下来,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这一排书架。

  “还有,擦后,要按照每本书原本的顺序都装回去。”平静泰然的笑着,九嫂轻轻鞠了一个客气的躬。“有劳沁心小姐了,现在你可以开始了。”说罢,她竟头都不回的离去了。

  空留下瞠目结舌的戎沁心,呆若木鸡般立在原地还一会儿。呆楞一过,沁心诧异的秀脸顿时恼红起来。

  “他妈的!”

  跺了跺脚,沁心呲牙咧嘴的低咒一句。自己想的可真好,刚还觉得林作岩对她不错,好歹是没为难她,现在她才晓得他真是城府极深,分明是要玩死她!目测这周遭的一切,不要说是那厨房的什么餐具,大厅的什么家具,就是身边着偌偌一排的书架,这浩荡正墙的书籍,都能磨死她!

  “擦擦擦!擦死你去!”

  戎沁心提来一桶水,粗鲁一拧,一个怨愤的往林作岩精致的檀木雕花书桌上一甩。挽起袖子,她狠狠的拼命的开始擦,仿佛擦着的不是书桌,而是林作岩俊美无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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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回来了。”九嫂在玄关处躬下身,毕竟一鞠,然后接下林作岩风尘仆仆的风衣。

  “恩,人呢?”

  一踏进门,林作岩并未抬眼看九嫂,嘴上便急不可耐的问道。

  九嫂一顿,心想这戎小姐可不是一般的有面子,住在愈纺公寓的这几个月里,少爷鲜少归的如此之早,并且刚才脱下一只鞋,就问起她的行踪来。

  “在书房,她连个书房都还没擦完。”

  九嫂露出些许得意,其言是她的任务可谓是完成的相当好。只是这句话的末音还未站稳,男子的身姿已然迅速移开了,九嫂一定神,便听见了书房的开门声。

  “哎……”九嫂欣慰而又无奈的一笑。

  门声一响,沁心撅起的屁股便突的一顿,她停下擦地的动作,转回脑袋。白色的门开了一个大缝,大厅的亮色灯光从外洒了进来,打在门边的那抹俊邪的身姿上。男子饶有兴致的靠着门沿,眯着眼打量着地上狼狈的戎沁心。

  沁心赶忙红着脸站直了,觉得真是丢脸万分。

  “我……我擦完了,我去擦别的。”说罢,沁心抱起水桶欲要离去。

  “别擦了。”

  磁性的男声轻轻划开空气,戎沁心双眸一抬,惊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为什么不擦了?”

  “因为我回来了。”

  男子勾起邪魅的嘴角,黑眸狭长,尽是笑意。他很安心,当他揣着急躁的心打开书房的门时,收获的是这个女子真真切切的身影。这让他觉得很美好,很安心。

  戎沁心一听,狐疑顿生。这两句话,好像没有因果关系,但她也没多想,不擦就不擦呗,落的轻快。

  “不擦,那我出去了。”

  再次抱起桶子,戎沁心抹了抹额间的汗,又是要离去。

  “不准走。”

  刚跨出一步,林作岩便大手一握,拽回了她。

  “干什么!?”

  戎沁心对他的手是分外反感,怒目而视,林作岩才把欺在她腕部的手松了开来。

  “别走,坐在这。”

  林作岩脸上稍微黯淡了一会儿,便别过身去径直走到书桌旁坐了下来,同时他挥手指了指书桌边上的一张小椅子,示意沁心坐下。

  沁心顿了顿,看了看椅子又看了此刻似乎无害的林作岩,便也识趣的坐了下来。屁股一挨着椅子的软垫,沁心就觉得骨头都酥了一块。今天真的是太累了,真是压榨穷人劳动力啊,这些书擦的她头都发麻。

  扭了扭脖子,戎沁心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很累么?”男子略带心疼的一问,脸上漾着难以隐藏的关切。

  沁心眨了眨眼,颔首。

  “那就坐坐吧。”依旧是让她坐,沁心犹记得昨日尴尬的一夜静坐,现在只觉得想翻白眼。

  面前的男子不再看着沁心,他松了松白色衬衫的领子,把领带扯了下来,默在暖色灯光下的肤色,梢显古铜,略微凌乱的黑发不规则的些小张扬着,精致的五官轮廓分明,沁心没有见过他松懈下来的样子,只觉得整个人显得十分性感。

  戎沁心别过脸去,故意不看,眼神胡乱的瞟。

  “你看什么?”

  林作岩卸下一身疲惫后,却发现对面的人儿扬着脸四处张望。

  “没……没什么。”

  不知怎的,结巴了下,戎沁心随便敷衍到。

  “对了!”沁心一反刚才的表情,一拍桌子大声问到:“我问你!”

  “问我什么?”

  “我昨天……昨天睡着了,今天……今天又醒了……”不知怎的,语无伦次起来,沁心的脸又霎时红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林作岩皱起眉,不明白她的话。

  “我是说……我的衣服,我明明不是穿的那件睡袍……睡的觉,我想说……我想问……那是谁帮我换的,是……九嫂吗?”

  她真的很希望是,瞪着眼,沁心说出来的话又企图欺骗敷衍自己的嫌疑。

  “不是。”

  斩钉截铁,林作岩矢口否认。

  “那……”

  “是我换的。”很是自然,就说了出来,毫不避讳。

  “你!!”

  惊的沁心脑中空白,心脏都不往脸上供血了,面庞白煞煞的吓人。

  “你想是九嫂换的吗?”林作岩一疑。

  “不是想不想,是到底谁换的?!”他是疯子么,他听不懂我问的话吗?

  突然,男子闷声一笑,眉眼舒展开来。逗她真的是件很好玩的事情,仿佛又回到那些他在无数个无眠的夜里一再温习的日子。她乖巧的待在自己身边,她喜欢演习骗人,但她的计量均是那么浅薄,她的表情千变万化,那样引人入胜。

  沁心见他一笑,又是一懵。

  “好啦,是九嫂。”依旧笑着,林作岩似乎在安抚她坐下来。

  沁心一听,心中的石头才算放下,还好,他只是在逗她,不过仔细想想,这种俗气的问题仿佛都是以这个答案结果的。自己怎么不好好思考一下呢,林作岩也犯不着色到她这样的货色上来吧。

  安稳的坐下,沁心瘪着嘴不再张扬了。

  只是林作岩却依旧很想笑,因为——

  那个衣服,的确是他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