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0-09

沐镜: 错情

第一章

夜色如墨,无边无际。
银色的月亮被厚重的乌云层层掩盖,微弱的光芒穿不透云层,使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一声声夏蝉的鸣叫从窗外隐隐传来,搅得空气都为之烦躁,却打不断室内的阵阵呻吟。
伴随着传出的,还有仿佛置于云端般,透着快感的喘息。
一片漆黑的室内,床上的两具肉体不断剧烈碰撞着,还有“滋滋”的水声隐约传来。
空调吹出的冷气不足以熄灭肉体里越烧越旺的火,沉沦于情欲中的人听不到远处滚滚而来的雷声,只将全身心都投入这场仿佛要毁灭彼此的性爱中。
“啊……哈……再……快一点……”被压在身下的人含糊不清地低喊着,紧紧搂着身上不断冲刺的男人的脖子。
修长的手指扒在男人肩上,他仰着头,大口呼吸着清凉的空气。
男人不断撞击着他的下身,紧窒火热的甬道阵阵收缩,引得男人微微颤栗起来。
终于,男人在一阵猛烈的攻击后僵直了身体,肿胀到极限的分身跳动着喷射出欲液,直直灌进了他紧缩的甬道中。
几乎与此同时,他勃起的欲望也在一阵几乎灭顶的快感中泄出,白色的欲液喷到男人的小腹上,再滴落到他身上,勾勒出一幅淫靡的画面。
男人倒在他身上休息,两人的下体还紧紧相连,在轻微的摩擦中,彼此的脉搏变得无比清晰。
渐渐安静下来的室内,飘散着情欲的味道,静静地提醒着床上的两人刚才那场情事的激烈程度。
缓过劲来后,裴安伊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柔和的橘色灯光照亮了房间,对于在黑暗中待了许久的眼睛来说却显得过于刺眼,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等待短暂的不适感过去。
伏在他身上的人动了动,半晌后慢慢撑起身体。
裴安伊睁开眼睛,看着施炜因为没有戴眼镜而显得有些蒙眬的视线,微微笑了笑,“你今天是怎么了?看到顾恒终于可以和计晓枫在一起让你这么不开心?”
施炜原本还埋在裴安伊体内,正打算再来一回的欲望,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疲软了。他一声不吭地抽出自己,起身往浴室走。
裴安伊看着他的背影,天生水润的眼睛里窜过一丝讥笑。
他坐起身,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慢慢顺着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流下来,沾到床单上,变成黏腻的一片。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讥笑施炜什么,其实真正可笑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下了床,刚才运动过激的双腿有些打颤,他得扶着床头柜才能站稳。
无视正顺着大腿往下流的液体,他一步步挪进浴室。
施炜正好冲完了澡,看到他,依然面无表情地擦拭着自己,没有说话。
裴安伊安静地走进淋浴间,打开热水,冲洗布满了汗水的身体。
他艰难地把手指伸进刚才一再被掠夺的后庭,把施炜射在里面的东西彻底掏弄干净,这才松了口气。
淋浴完毕,他随手抓过一件浴袍穿上,回到房间。
施炜正坐在床头抽烟,白色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让人不适。
裴安伊走到窗边推开窗,让风把那些害人的二手烟带走。
他转过头,清秀的面容上又凝起了讽刺的神色,“施炜,你很不甘心吧?从小就装乖,什么都听家里安排,但到最后,还是什么都轮不到你。”
“闭嘴。”施炜从烟雾后抬起头,已经戴上眼镜的眼睛里射出犀利的光芒。
“就连以为绝对不会被认同的同性恋人,他也争取到了。施炜,当你之前一边劝着顾恒,一边和我上床,心里也很挣扎吧?”
“我说了让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裴安伊直直看着施炜,眸光中带着施炜无法理解的决绝,“施炜,一个人不应该去做自己不适合做的事,就你这种个性,装什么乖宝宝?”
施炜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冲过来一把扯住裴安伊的头发,恶狠狠地说:“裴安伊,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和我上了床,你就有多了解我!”
裴安伊被他扯得一条腿跪到了地上,吃痛地仰起头,泛着水光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退让,“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你有种,怎么不敢承认你也有个同性情人啊?”
“你!”施炜咬紧牙关,咒骂了一句,一甩手把他推开。
裴安伊撞到了身后的窗户,额头刮在窗架上,传来让人心口发紧的疼。然后有什么东西从额上流下来,他伸手抹了一下,红色的,带着腥味。
“我承认什么?人家计晓枫是当红的模特儿,你算什么东西?就说你以前做的职业好了,我敢承认吗?”
“那你想怎么样?让我像这样一辈子当你的金丝雀,然后看着你结婚生子吗?施炜,你怎么不承认你的野心,怎么不敢承认你窥伺着顾氏!”
“闭嘴!”施炜怒吼一声,抬起手想打裴安伊,但看到他额头上不断流下来的血,竟打不下手。
裴安伊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们分手吧。”
施炜怔了怔,慢慢瞪大了眼睛。
“分手吧,有个做牛郎的情人让你觉得丢脸?那以后就各走各的,不再相干。”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窗外传来阵阵闷雷声,转眼,豆大的雨点就砸在窗户上,滑落的水痕像交错的泪痕。
施炜瞪大眼睛看着裴安伊,半晌后转身走了。
“砰”的摔门声让还坐在地上的人一震。
许久,裴安伊才慢慢站起身。清秀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关上窗,他走进浴室随手拿来毛巾捂着额头的伤口,嘴角勾起了一丝苦笑。
原来,施炜心里一直看不起他。
亏他一直以为自己终有一天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呢!真是可笑。
让人丢人的牛郎吗?可他明明不是啊……
他就算卖,也只卖给了施炜一个人啊!
但是,原来施炜一直不知道。
扯下刚才弄脏的床单扔在地上,裴安伊直接躺上了床垫。
他按着额头的伤口,直盯着天花板看,眸子在许久后轻轻阖上,心里下了一个早就该下的决定。
而走出公寓的施炜,独自走进漫天大雨中。
滂沱的急雨打在身上,砸得身体隐隐作痛,他却只是低着头往前走,脑海中闪过的,是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的表弟——顾恒时的情景。
顾氏财阀是目前国内总资产排行前三名的大财阀,旗下拥有龙恒和天锐两大集团公司。
顾恒的父亲和他母亲是亲兄妹,本来两人都拥有顾氏的继承权。
但是因为母亲没有遵照家族意愿联姻,所以被赶出顾家,而且没有得到任何财产。
一直到顾恒的父亲当家作主,才重新承认母亲和他与父亲的地位。
十三岁那年,施炜就是跟着重新被承认的母亲,第一次踏入顾家的大门。
那一年,顾恒只有十一岁,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已经像个小大人了。
施炜没有在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表弟脸上,找到一丝应该属于孩子的天真烂漫。
那时候,他无法想象一个孩子怎么会成长成这样。
但是之后,他母亲却对他说,如果他将来想在顾氏的财产里分一杯羹,就要好好学顾恒。
施炜一直记得这句话,他确实想从顾氏的财产里分一杯羹,因为他不想像他父亲活得那么窝囊。
在他眼中,父亲虽然温和老实,对母亲和他都很好,但只是一个领死薪水的小职员,赚不了大钱,太窝囊也太没用了。
在十三岁之前,他们住的是普通的小公寓,吃的是普通的食物。但一切,都在母亲回到顾家之后改变了。
施炜不知道,从小过着千金大小姐生活的母亲,怎么会选择了父亲这样的男人。
所以,他从小就发誓要成为有钱人,要给他的爱人最好的生活。
怀着这样的抱负,他变得很冷静也很冷血,骨子里渐渐染上残忍,外表却要装出温顺懂事的样子。
施炜十八岁那年,顾恒十六岁,因为一个叫魏严的男孩子和顾家闹翻。
那一年舅舅对他说,以后他也会继承顾氏的一部分。他记得那天回家之后,兴奋得整晚都睡不着。
但等到他二十四岁进了顾氏,开始在那个庞大的集团中工作后,他才意识到,舅舅所谓的继承,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所接受的一切训练,只是为了日后帮助顾恒掌管顾氏。
他终究只能是顾恒身边的影子之一,做再多的挣扎,也改变不了他不姓顾的事实。
而这样的事实,让他感到绝望。
所以当顾恒决定和计晓枫在一起,舅舅因此大发脾气时,他甚至有幸灾乐祸的感觉。或者说,他又看到了希望。
因为他知道,同性恋这种事在顾家绝对不会被容忍,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直不敢告诉母亲,他和裴安伊在一起的真正原因。
但他没有想到,在许多年前,那个叫魏严的男孩子过世后,舅舅和舅妈的心态都变了。
顾恒,终究还是打赢了这场仗,重新和计晓枫走在一起。
就连上天都为他们祝福,没有夺走生命垂危的计晓枫。
施炜那时候就忍不住想,难道这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吗?顾恒注定可以得到一切,而他注定只能陪衬吗?
不!不应该这样的,他为什么注定要陪衬别人,他凭什么不能夺回他也有份的东西!
“可恶!你们给我等着,我总有一天会成功的!不会一辈子都受你们指挥、听你们差遣的!”
停在无人的马路上,施炜突然抬起头,仰天大吼了一句。
雨水打进他的眼睛和嘴巴里,他却毫无所觉,只是瞪大了眼睛,恨恨看着那在他心中根本无眼的苍天。
好一会儿,他才喘着气低下头,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身体往下流,让他逐渐清醒。
回头朝远处几乎已经看不清轮廓的公寓望了一眼,那扇还亮着橘色灯光的窗子让他的眼睛有些刺痛。
分手吗?别作梦了。
除非他们之间有一个人死了,否则,裴安伊就得一辈子做他的情人,永远别想改变。
几秒钟后,远处屋子里的灯被关上了,施炜神色阴沉地收回视线,转身迈步离开。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裴安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天。
那是两年前,有一次,因为一件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事被舅舅迁怒,他很恼火,下班后就去喝酒。
要回家时,却突然下起了大雨,他向酒吧借了伞,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的车子边,却看到有人衣衫不整地躲在车子后面。
那个人浑身都被雨淋湿了,缩成一团,不住喘气颤抖着,看上去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狗。
施炜正想赶人,那人却抬起头哀求地看着他,清秀的面容上那双水润的眼睛,仿佛在哭泣一般地望着他。
那一瞬间,他倏然从酒精造成的昏沉中清醒过来,忘记了质疑,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对方。
半分钟后,有五、六个粗壮的大汉手持木棒从不远处撑着伞跑过来,嘴里骂着,“那个贱人,找到的话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听到那句话,缩在车边的人明显地抖了一下。
等那些人走远,施炜打开车门,让那个人上了车。
丝毫不介意那人湿淋淋的身体弄脏了他昂贵的跑车座椅,施炜发动了车子,开离那个是非之地。
回到家他才知道,这个被他捡回来的人名叫裴安伊,二十二岁,是从那条街上最有名的牛郎俱乐部逃出来的。
“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回到那里去。”那时,面对着神色严肃的自己,裴安伊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哀求着。
施炜其实打从心底里看不起这种人,但是面对裴安伊的哀求,他竟然狠不下心。
“为什么要去做牛郎?”他不屑地问着,眼睛里射出的寒光几乎让裴安伊绝望。
“我……被骗的,他们一开始只说可以让我打工、包吃包住而已。”
“为什么要跟他们走?因为没有钱?”
裴安伊点了点头,秀气的眉紧紧皱在一起。
“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可是两个月前,育幼院被拆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去做那种事的,你相信我!我找过工作,可是我只有高中学历,好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工作,遇到他们的时候,我实在已经走投无路了。”裴安伊慌乱地说着,怕施炜不相信,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摆。
施炜在他水润的眸子里看到了满满的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裴安伊,他仿佛看到了在舅舅面前的自己,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郁在瞬间撞入胸腔。
他一把拉起裴安伊,把他压在床上。
裴安伊慌乱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你不想再回到俱乐部去了是不是?”冷冷地盯着他,施炜沉声问着。
裴安伊急忙点头,大睁着的眸子里水波诱人。
“那么,做我的情人,我养你。”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那双晶亮眸子里晃动着的水光全部凝结了,裴安伊傻傻地看着施炜,甚至忘记了要做点什么反应。
施炜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没有听他的回答,低头重重吻上他。
那一晚,他用强硬的手段,逼迫那个在育幼院长大,单纯到不谙世事的裴安伊臣服在自己身下。
在他的哭声中,施炜占有了他,那种感觉,却好像在拯救自己。
从回忆中醒来,施炜看着满天灰色的雨幕,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原来,时间竟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得让人毫无所觉,距离那一晚,竟然已经过了两年。
那之后,裴安伊真的留在他的身边,做他的情人,守在他给的房子里,安静地等着他去,听他发牢骚、供他发泄欲望。
只不过经过这两年,当年那个单纯的裴安伊已经彻底不见了。
他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学会用虚假的笑容去迎合身边的人,更学会了在施炜时不时粗暴的做爱中不着痕迹地化去自己的痛苦。
他变得圆滑老练,越来越像自己。
正因为越来越像,所以施炜知道,他看得到自己的野心,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其实施炜很清楚,裴安伊很聪明。
他早就看透了一切,只不过压在心里,只在自己最需要人刺激的时候,站出来刺激自己。
就像今晚,他故意说出那些话让自己发怒,让自己把积在胸口的火气爆发出来。这样,过了今夜,明天他才能再装出那个温和的表象。
刚才,不应该对他动粗的……
想到这一点,他不禁觉得有些后悔。
两年的相处,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施炜总觉得,虽然他不能说有多爱裴安伊,但至少是喜欢他的。
喜欢他,而且想继续维持他们之间的关系。
尽管,他从来没有问过裴安伊,是不是也愿意继续维持下去。
只是在他的概念里,裴安伊是离不开他的。至于这种荒唐的自信是哪里来的,施炜自己也不知道。
“铃铃……”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施炜从神游中回过神,匆匆跑进了已经近在眼前的高级公寓。
他给裴安伊的房子,就在离自己家走路不到十五分钟的地方。
电话是顾恒打来的,施炜特意把最难听刺耳的铃声作为他的来电答铃。
“阿恒,找我?”接起电话,他已经把声音调整到平常的状态。
顾恒很快回了话,“嗯,阿炜,不好意思,上次欧洲商业高峰会决定的企划出了点问题,需要有人过去处理。不过晓枫刚出院不久,我不放心他,所以想让你代我去一趟。”
施炜怔了怔,想了几秒后答应,“好的,没问题。”
“嗯,机票我已经让秘书订好了,明天下班后你就可以直接出发。”
“好,我知道了,放心交给我吧。”
“嗯,上次会议是你陪我去的,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明天我要陪晓枫去医院复诊,可能不进公司,就不去送你了。”
“没关系的,晓枫比较重要。”
“谢谢,没有别的事了。”
“好,那回头见。”
“嗯,再见。”
挂上电话,施炜紧紧握着手机,心里翻腾着厌恶的感觉。
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别人做好了决定才来通知他,而他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即便如此,他却还是要装出笑脸,表示自己的顺从。
他受够了这种生活,再也不想活得如此窝囊了。
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施炜微微眯起眼睛,藏在镜片后的眸光深沉阴郁,和那个在人前总是温和严谨的形象,相差极大。
****
因为这次的出差太过临时,施炜只来得及和家里人打了招呼,本来打算第二天去哄哄裴安伊,也因为下班就必须出发而只得取消。
一直到上了飞往英国的班机,他都还在想着回来之后一定要先去找裴安伊。
在英国待了三天,处理了相关的问题之后,在回来之前,欧洲分公司的同事顺便陪他在伦敦逛了一圈。
施炜想到之前先动手是自己的不对,决定给裴安伊买个礼物赔罪。
虽然觉得裴安伊不会真的生他的气,但总要表现出诚意才好。
转了许多地方,最后他在伦敦著名的珠宝街上买了一对钻石耳针,说是帮朋友带的。
他记得裴安伊以前有一个耳洞,据说是小时候在育幼院被阿姨当成女孩子穿的,这些年没看过他戴耳环,也不知道那个耳洞还在不在。
但施炜觉得,裴安伊很适合戴耳针,钻石耳针和他的眼睛应该会很配。
“这种耳针啊,据说如果情侣两人一人戴一边的话,会带来好运哦。”走出商店的时候,同事笑着说了一句。
“真的?什么样的好运?”
“就算吵架也不会分手,就算分开了也能重聚,很有趣吧?”
“说得跟真的一样。”
“欸,我真的看到有人试过,还满灵的!不信你回去跟你女朋友试试。”
“别开玩笑了,我是帮朋友带的。”
微微笑了笑,他把装耳针的盒子收进口袋里。其实之所以要买一对,是怕裴安伊要是不小心掉了,还有一个可以替补。
他并不打算和裴安伊一人戴一个。
回国的飞机上,他忍不住开始想,裴安伊见到自己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是会假装还在生气而不理他,还是会什么都不计较地直接对他笑呢?
想着想着,竟然有种想马上见到他的冲动。
施炜微微摇头,对于自己这种摇摆不定的心态感到好笑。
他回国,就先去公司向顾恒做了简报。然后把文件都交齐,他才离开公司。
开车前往裴安伊的公寓时,他看着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小盒子,心里有些激动。
几天没见到他了,竟然有点想他。
只可惜,施炜想了无数种见面时的状况,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一种。
他买给裴安伊的公寓,已经换了主人。
新主人刚刚买下它,正在准备重新装修。
他敲开邻居的门,急切地问着本来住在四○二室的裴安伊呢?
“哦,他前几天就搬走了,说不会回来了,所以就把房子也卖了。”邻居耸着肩回答,表示他也不知道裴安伊搬到哪里去了。
施炜彻底怔住了。
不会回来了?那他能去哪里?
原来他说的分手,并不是一时气话,而是真的?
施炜这时才意识到,他对裴安伊的关心真的不够多。
他竟然不知道裴安伊有什么朋友,也想不出裴安伊离开这里之后能去哪里。
做了两年多的情人,他对裴安伊了解的,竟然仅止于身体,顶多再加上个性。
但个性?他真的了解裴安伊的个性吗?如果真的了解,怎么想不到他会如此决绝地离开呢?
想到这里,施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第二章

晚上回到家,父亲和母亲都在等他,佣人做了一桌的菜,他一看就知道,今天应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阿炜,回来啦。”
温柔的母亲,在面对他和父亲时,脸上始终是带着笑容。但施炜知道,母亲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幸福。
小时候,他好几次看到母亲晚上背着父亲偷偷地哭。
哭泣的原因,他想应该是失望。
父亲不是不努力,只是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而已,而这样的程度让放弃一切跟着他走的母亲感到失望。
然而面对已经尽力的父亲,母亲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把那些失望和心酸都装进眼泪里,趁无人时悄悄流干净。
施炜很清楚,现在的一切,都是母亲争取来的,是母亲当年去求顾恒的父亲,他们才能回来的。
“妈,今天怎么这么多菜?”
“今天是我和你爸的结婚纪念日。”母亲和父亲相视一笑,柔声说着。
施炜怔了怔,半晌后朝他们笑笑,“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也准备点礼物。”
“没关系,阿炜你以后记得自己的结婚纪念日就好了,这可是很重要的日子哦!我啊,就连什么时候和你爸开始谈恋爱都记得呢。”
母亲说着,朝父亲看了一眼,嘴角扬起的笑容中带着幸福的味道。
父亲也回握着她的手,“我也都记得的。”
看着这样的父母,施炜突然觉得有点感动,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就算失望难过,也从没想要放弃父亲。
说起来,他从来记不住那些纪念日,以前念书时候的女朋友、后来的裴安伊,没有一个纪念日是他记得的。
“阿炜,你也不小了,该考虑成家了。你舅舅说,如果你没有心仪的女孩子,不如让他给你介绍一个。”
吃了几口饭,母亲突然提起之前不曾提过的问题。
施炜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半晌才说:“还是算了吧,现在工作这么忙,没时间谈恋爱。”
“男人成家可是大事啊,要是真的有适合的女孩子,工作可以先放一放嘛。”
“是啊,还是说,你已经有交往的女孩子了?”
父母一人一句劝说着,施炜的眉慢慢皱了起来,藏在镜片后的眸子里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情绪。
“我……”想说我没有,但是那一瞬间,脑子里却冒出了裴安伊的影子。
“如果有了女朋友,就带回来吧,不用害羞。我和你爸应该还算是很好相处的公婆才是。”母亲微微笑着,大家闺秀式的典雅笑容经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施炜想,自己的父母确实会是很好的公婆。但是,他却不见得会是个好丈夫。
“妈,没有。结婚的事我暂时不想考虑,让我再潇洒两年好吗?”放下筷子,他认真地看着母亲,终于让母亲放弃了。
“那好吧,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慎重些也好。”
“嗯,谢谢爸妈。”
顺利过了关,他心里松了口气,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对现在的他来说,实行他心里想了许久的计划,比结婚之类的事重要多了。
****
施炜第二天早上到公司,看到楼下会客室里聚了不少人,而且看相貌,似乎都是刚毕业或者还没有毕业的年轻人。
“这些人是来干么的?”经过柜台,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来应征的,总裁需要一个秘书。”
“秘书?”施炜皱起了眉,顾恒不是已经有了秘书吗?怎么又要招一个?
“因为总裁最近不能正常上班,需要一位可以在公司和他家两头跑的助手,所以我们决定招一位实习秘书。”
“只招一个人,却来了这么多面试者?”
“是啊,毕竟是顾氏招总裁秘书,前仆后继也很正常。而且总裁说了,如果做得好的话,之后可以升正式职员。”
“是谁负责面试的?”
“总裁本人,就在一楼会议室里。”
施炜沉吟着点了点头,又朝人群看了一眼,才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在他离开后不到一分钟,有个人匆匆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略长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年轻清秀的面容上倒是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有一丝隐约的凝重。
进门后,他向柜台小姐问了面试地点,便匆匆走去。
会议室门口,负责主持面试的人事经理张琴正好在叫下一个面试者的名字:“裴安伊先生,裴安伊先生来了吗?”
“是我,抱歉,我来晚了。”裴安伊举着手,跑了两步,终于赶在女负责人要没耐心前到了。
“怎么这么晚?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吧?我们集团不欢迎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张琴显然对裴安伊的迟到感到不满,当即板起脸训斥。
裴安伊皱起眉,目光不由得顺着她身后开着的门看了过去。
会议室里,只有低头翻看应征资料的顾恒一个人在。
似乎是感觉到了门外的视线,顾恒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对不起,路上出了点意外,我不是故意迟到的。”裴安伊着急地解释着,朝张琴鞠了一躬,眼角余光瞄到顾恒似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果然,几秒后,顾恒淡漠的嗓音从门边响起。
裴安伊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之前他偷偷摸摸来见施炜的时候,曾经在顾氏的办公大楼外,远远看过他一次。
“顾先生,我是来应征的,但是路上出了点小意外,所以迟到了五分钟。我不是故意的,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没有再去看张琴的脸色,裴安伊直接朝顾恒鞠躬。
顾恒淡淡看着眼前的青年,干净清秀的模样、修长却略显消瘦的身材,和光泽明亮的眼睛。
总觉得,这个人身上似乎有晓枫的影子。
“进来吧。”半晌后,他开了口,语气没有丝毫波动,让人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旁的张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了裴安伊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让他进了会议室。
“裴安伊先生,请你出示你的相关证件和资料。”
在椅子上坐下后,张琴就面无表情地开了口。而顾恒则是低头看着裴安伊的资料,没有再抬头看他。
裴安伊轻轻咬了咬唇,站起身,朝着顾恒和女负责人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很抱歉,我在履历表上填的资料不是真的,其实我只有高中毕业。”
“你说什么?!”
张琴蓦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视着裴安伊。顾氏成立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出现敢填假资料来应征的人。
裴安伊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头低得更低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照实写,一定连面试的资格都没有,但我认为我有能力做好这份工作,我不想因为学历低就放弃,而且,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
大声说完这些话,裴安伊紧张地等待着顾恒的反应,虽然女负责人已经气得跳脚,但是归根究柢来说,最后做决定的人是顾恒。
“你以为这种欺骗的行为可以被原谅吗?你把顾氏当成什么地方了,你……”
张琴火大地斥责着裴安伊,但话未说完,就被顾恒打断了,“张琴,你先坐下来。”
她一下子愣住了,转头狐疑地看着顾恒,但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
“裴先生,你也请坐。”顾恒的嗓音还是一如以往的淡漠,丝毫不给别人猜测他情绪的机会。
裴安伊心里直打鼓,慢慢直起身,坐下。
“裴先生,一个有工作能力的人,应该同样有能力继续升学。我想请问,为什么你会在念完高中之后,没有继续上大学呢?”顾恒直视着裴安伊,淡淡开了口。
“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能读完高中已经很幸运了,没有能力再负担大学的学费,所以……”
“那么说来,你从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工作了?”
“嗯,虽然都是打工,但是我努力养活自己,也尽量补贴育幼院的费用。这几年下来,累积了不少工作经验,所以看到顾氏征实习秘书,就想来试一试。”
裴安伊答得很流利,心里却十分忐忑。因为他这些话,虚构的成份可不是一点点而已。
“你在哪个育幼院长大?”
“幸福育幼院,两年前被拆了,不过后来大家筹钱,又重建起来了。”
“你现在还常回去吗?”
“嗯,一周至少会回去一次。”
顾恒问着这些看似和面试完全无关的话题,和裴安伊聊了一会儿,便让他回去等通知。
裴安伊走后,张琴不解地看着顾恒:“总裁,你不会真的打算用他吧?”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可是他填假资料啊!”
张琴的眉头皱得死紧,她在顾氏当人事经理已经很多年了,很清楚公司要的是什么样的人,像裴安伊这种会投机取巧的人,不是顾氏会录用的人。
顾恒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有时候,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而且他的身世的确堪怜。”
张琴不服气,低声嘀咕,“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你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好吧,我明白了。”
叹了口气,张琴站起身,往门走去,虽然看来顾恒已经决定要用裴安伊了,但是其他的应征者,还是要一个一个面试过的。
****
“副总,这两份企划书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让小裴送去给总裁了。”
这天一早开完了晨间会议,施炜和秘书一起回到办公室,秘书便指着手里的企划书说道。
施炜点了点头,却在秘书转身要走时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怎么了?”
“你刚才说谁,小裴?”
“是啊,就是总裁那边新来的实习秘书。”
“他姓裴?”
“嗯,裴安伊,名字很好听吧?长得也很帅呢。”秘书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施炜却怔住了,他皱紧眉,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裴安伊啊,怎么了?”这下换秘书怀疑了。
“没什么,你去叫他过来,我自己把文件给他,有些细节我要交代一下。”沉吟了片刻,施炜神色如常地说了一句。
秘书虽然不解,但还是把文件放在施炜的办公桌上,应声退了出去。
等待裴安伊到来的那几分钟里,施炜心里的烦躁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安伊来应征顾恒的实习秘书?怎么可能?
明明和自己分手了,却又跑到顾氏、跑到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工作,他到底在想什么?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把施炜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神。
他沉声应道:“进来。”
来人推开门,很快走了进来。
白色短袖衬衫、规规矩矩的领带和西装裤、剪短了的头发,都是施炜不熟悉的造型,却是他熟悉的人。
真的是裴安伊。
施炜睁大了眼睛,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站起身的冲动。
“副总,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新来的实习秘书裴安伊,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裴安伊语气平静地说着,脸上没有表情,公式化的口吻让施炜皱起了眉。
但比起这冷淡的态度,更让施炜不爽的是他说的话。
副总?初次见面?
这家伙打算和自己装陌生人?
施炜慢慢站起身,嘴角勾起冷笑,走到裴安伊身边,微眯起眼睛看着他,“安伊,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副总。”裴安伊眼睛直视着前方,甚至没有正眼看着施炜。
那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让施炜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全冒了上来。
他一把拽住裴安伊的手臂,把他推到墙边,自己随即紧紧贴了上去。
用双臂把他限制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超过两公分,施炜咬着牙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工作。”裴安伊终于正视施炜,冷冷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哼,我以为你卖房子的钱够用一辈子了。”
“那你真是太低估我了,副总。牛郎花钱从来不知节制的,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冷笑着勾起嘴角,裴安伊脸上的笑容让施炜很想揍他。
“你怎么不回去做你的老本行,那样赚钱快多了。”回报以同样的冷笑,施炜说出口的话让裴安伊的心里狠狠抽痛了一下。
就像是拿把钝刀在心口上划过,不会留下伤口,却疼得厉害。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深吸了口气,“老本行下班之后也可以做,我看这里愿意上我床的人不会少。”
施炜终于被他成功挑起了怒火,一个巴掌毫不迟疑地搧了过去!
“啪”的一声,裴安伊被打得侧过了头,刘海正好盖住了表情,也彻底遮挡住了施炜的视线。
施炜觉得打了他的掌心开始发烫,就像要烧了起来一样。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施炜咽了口口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两人足足沉默了将近五分钟,裴安伊才慢慢转回头,嘴角有些肿,还带着淡淡血丝。
他伸出舌头舔去嘴角的血,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水润的眸子轻眨了一下,看向施炜,“副总,下次你再打我,我会告诉总裁你对员工使用暴力。”
停顿了几秒,见施炜没接话,他继续说:“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我要先给总裁送文件去了。”
说完,他推开施炜,走到办公桌边,看到那份用文件夹夹好的文件,拿起来就走。
施炜愣在原地,直到裴安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回过神。
他低咒了一句,对自己刚才又随便动手的行为感到恼火。到底是怎么了,一看到裴安伊,他就总是失控。
变得暴躁、暴力,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刚才……又是自己先出手伤他的……
“可恶!”施炜一拳砸在墙壁上,胸口翻腾着的情绪让他呼吸不畅,之前从英国回来的时候还想过要好好哄哄裴安伊的。
但现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好一会之后,他才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
经过落地窗时,他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裴安伊拿着文件走出大楼,上了一辆公司用车。
他记得那辆车的司机似乎也很年轻,和裴安伊差不多大。
从他的角度虽然看不清车上的情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种不怎么舒服的感觉。
看着车子渐渐驶离视线,他沉思了几秒,拿出手机拨通了顾恒的电话。
“阿炜?有事?”顾恒很快接起电话,声音一贯的冷静。
“阿恒,我想向你要个人。”开门见山,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和顾恒多费口舌。
“谁?”
“裴安伊,我想让他来当我的秘书。”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怔了怔,“为什么?你的秘书做事不够利落吗?”
“其实他是我朋友,不过我之前不知道他来应征。我想让他跟着我,好多学点东西。”
施炜淡淡地说着,他知道自己的理由不够充分,尤其是对顾恒这种理性派的人来说,他提出的理由实在太过牵强。
如果是要学东西,跟着顾恒学就行。
电话那端的顾恒沉默了好一会儿,这让施炜有点紧张,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还有什么理由能用。
“阿炜,你最近负责的电子设备投标案是公司下半年最重要的一个案子,这种时候换上完全没有经验的秘书,你觉得真的没有问题?”
没有想到顾恒会在这时候突然提起这件事,施炜怔了怔,但很快回答,“这个案子刚开始,所有资料我都会让他认真看过。”
“那好吧,他是新人,你多费点心。”
顾恒这句话似乎说得很随意,又让施炜愣了下,老实说,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顾恒在想什么。
能够在他提到换人的时候马上想到最近的大案子,说明他很谨慎,而且不太放心,可是为什么又如此轻易地答应了呢?
“我知道了,那你需要的助手……”
“让你的秘书过来做就是了。”
“好,我会跟人事部说一声。”
“嗯。”
挂断电话,施炜皱眉沉思了一会,转身走出办公室,往人事部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走出施炜的办公室后,裴安伊因为怕被人看到他嘴角的伤口,所以一路都低着头。
好在早上大家都比较忙,也没人有空留意他。
一路走出公司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停在门口的车,那是顾恒安排的,专门给他代步用。
“小伊,早啊,今天……”一上车,司机王申就笑着和他说话,但话刚起了个头,就僵在嘴边。
他看着裴安伊的脸,瞪大了眼睛,“小伊,你的脸怎么回事?”
不但嘴角破了,脸上还红红的,这……好像是被人打的?
裴安伊捂住脸,做了个痛苦的表情,皱紧了眉,“小申我跟你说,我实在是太蠢了。刚刚去倒热水,竟然撞到了那个转角的木头熊,它的熊掌正好砸在我脸上,痛死我了。”
王申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一定没人提醒你转角那里有个木头熊吧?哈哈,很多人都撞过它呢,不过像你这么惨的还是第一个。”
“讨厌死了,怎么把那么大的木头熊放在那种地方啊。”
“过阵子公司要办活动,那个道具熊没地方放,就先放在茶水间喽。”
“这样啊,算了算了,下次我就知道了,我们快走吧,总裁还在等这两份文件呢。”
“好啊。”王申说着,发动车子,踩下了油门。
路上,王申给裴安伊讲了很多公司里的事,因为他是司机,经常帮公司里的经理和秘书们开车,个性又很开朗,和大家都有话聊,也因此,知道很多别的员工不知道的事。
不过他之所以会对裴安伊这个新人如此热络,其实是因为他们早就认识了。
王申也是在幸福育幼院长大的,从小就和裴安伊熟识,只不过他在十五岁的时候被人领养了。
但是因为他定期会回育幼院,所以两人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这次顾氏征人的消息,也是他告诉裴安伊的。
而裴安伊对他,几乎也是无话不谈。这么多年来,王申唯一不知道的,大概只有裴安伊被施炜包养这件事。
他只告诉王申,那两年他在外面打工,和别人一起租房子。
到了顾恒家,王申在车里等,裴安伊则拿着文件进了门。
顾恒现在把书房当成办公室,大部分工作都由秘书发电子邮件过来确认。
但是因为最近顾氏在扩展新的市场,所以还有很多文件和企划书一定要他亲自确认签名。
裴安伊的工作,就是在顾恒不进公司时,把所需的纸本文件送给顾恒,在他亲自签名之后,再拿回公司交给相关的负责人。
这样的工作很简单,其实只要细心一些就行。
裴安伊也曾经想过,顾恒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工作特地再征一个秘书,公司里随便找一个不太忙的人来做就可以了。
但是王申说,总裁做这样的安排,一定有他的考量。
“这两份企划书先放在我这里就可以了。”顾恒坐在书桌后,将企划书快速浏览过后,淡淡说了一句。
裴安伊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顾恒合起文件,两手十指交叉,思索了几秒,抬头看向他,“小裴,虽然你刚进公司就打听你的私事不大好,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是不是认识副总经理施炜?”
完全没料到顾恒会提出这个问题,裴安伊倏然瞪大了眼睛。
虽然他马上意识到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而垂下眼帘,但那一晃而过的惊讶,还是落入了顾恒眼中。
“看来,施炜说你们是朋友,是真的。”
“总裁,我……”
“之前面试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呢?”
“我……不想靠施炜的关系进公司……我想靠自己的实力光明正大地走进来。”
那个人心里毕竟是看不起他的,如果面试的时候就提到认识施炜,之后施炜知道这件事,肯定会更加看不起他。
顾恒沉思着不说话,就这样直直看了裴安伊许久。
“总裁,我认识施炜会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晓得这和我在公司工作有什么直接关系。”被顾恒看得心里发毛,他皱着眉不安地问着。
还是说,施炜跟顾恒说了什么?他说了让顾恒会想解雇他的话吗?
过了将近五分钟,顾恒才再度开口,“是有一些关系。”
裴安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总裁,我不明白。”
“在你来之前,施炜打了电话给我,要你去做他的秘书,小裴,我现在要知道的是,如果你当了他的秘书,你会忠诚于他,还是忠诚于我?”
顾恒说这句话时,深邃的眸子里透出异常犀利的光,只一瞬间,裴安伊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顾恒早就看透了施炜这个人,还有他的某些想法。
他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冲动进了顾氏,会走入顾恒和施炜之间一场已经布好的棋局中。
而且,似乎即将成为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
“我……”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会忠诚于你。”
轻轻合上眼睛,裴安伊知道顾恒并没有给他第二种选择,答案,只有这一个。
而这个答案,恰恰符合他进顾氏的真正目的。
顾恒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慢慢浮现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
****
“今天下班之前,请你把这些资料看完。”
调到施炜手下当秘书的第三天,仍然如同前两天一样,刚到办公室,施炜就把一叠资料扔了过来。
裴安伊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桌上的资料。
他已经连续两天加班到半夜了,原因就是施炜拿来的资料他根本看不完。
心里想着自己今天八成又要加班到半夜,他认命地拿过资料开始阅读。
施炜要他在这几天里把所有和竞标案相关资料都看完,本来作为施炜的秘书应该做的工作就不得分给别人,可是他实在是分身乏术,只得将工作分配出去,以至于被分到工作的人看到裴安伊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而这也让那些不知道内幕的人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个刚来的实习秘书会突然来当副总的秘书?
为了尽快适应这个新职位,也为了尽快把分给别人的工作接回来,裴安伊拼命地在消化这些专业资料。
被施炜包养的那两年,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高中的成绩很好,后来是因为没有钱才没继续念大学。
和施炜在一起后,白天他就自学大学的经济学课程,碰到无法理解的地方,就向施炜请教。
因此,裴安伊虽然没有大学文凭,但基础知识和能力其实不错。
施炜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有把握他能胜任这份工作。
“裴安伊,这是副总昨天让我们整理的数据,麻烦你拿给他吧。”
看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有同事进来,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叠报表,也不等他回应,就转身走了出去。
因为施炜向来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工作,因此,要递交资料的话,大部分都会请秘书代转。
只不过,刚才那个人的态度……
知道是因为自己才让对方增加了工作量,裴安伊心里有歉疚,也没什么好抱怨,当下站起身,拿着报表走到施炜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冷淡的回应声。
裴安伊推门走了进去,“副总,你要的报表。”
“那是给你的。”施炜正在看文件,听了他的话,头也不抬地答道。
裴安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那些数据确实和他昨天看的资料有关。
“这些数据你也要记熟,没别的事就出去吧。”见裴安伊没接话,施炜冷淡地下令。
这三天来,他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关于工作以外的话,有的只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虽然之前就没有指望过施炜会热情地对待他,但是这样的冷漠,还是让他很疑惑,施炜到底为什么要让顾恒调他到这里来呢?
“明天我要去见几位电子工程师,这是预先安排好的行程,你和我一起去。”
“是。”轻声应了话,裴安伊拿着报表,转身走了出去。
顾氏旗下龙恒、天锐两大公司分别在建筑业和餐饮业领域内发展,都算是业界的龙头老大。
近年来,随着3C产业的迅速发展,顾恒的父亲又把目光瞄准了3C市场。
从去年开始,顾氏成立了新语电子科技公司,开发新型MP3、电子辞典以及手机等产品。
因为有雄厚的资金支持,资源充足,所以新公司才成立一年就取得了辉煌的成绩。
顾恒接手顾氏财阀之后,还打算让新语多向发展,这个企划通过董事会的审核后,现在由施炜全权负责。
而年底由政府推出的电子设备竞标案,将会是业界今年最大的案子。
如果新语能在这个竞标中成功,它在电子科技业的龙头地位也将正式奠定。
顾恒希望这是他接任后的第一项重大政绩,所以新语对这个案子势在必得。
裴安伊现在看的,就是所有关于新语和这次竞标案的文件资料。
一整个上午,几十页资料看下来,裴安伊只觉得头昏脑胀,停下休息时,才意识到已经是午餐时间了。
正想着要不要下去吃饭,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他皱起眉,大多数的同事到他的办公室好像都不会敲门,难得遇上一个敲门的,他反而觉得不习惯。
“请进。”他大声回应,站起身看向门口。
没想到进来的人是王申,他看着裴安伊,一脸热切的邀约,“小伊,去吃饭吧。”
裴安伊正想说自己没有时间出去吃饭,施炜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施炜冷着脸走出来,看到王申,脸上隐约冒出了不悦之色。
“副总。”看到施炜,王申恭敬地鞠了个躬。
“小王,你怎么在这里?”施炜看似随口问着,眼镜后的目光却射向裴安伊。
王申的个性向来大方,根本没注意到施炜和裴安伊之间流窜的火花,笑着回答,“我来找小伊一起吃午餐的。”
小伊?叫得可真亲热啊。施炜心里想着,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察觉到他的情绪,裴安伊当下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拉着王申就走。
“喂?小伊,你不用跟副总打声招呼吗?”一直到进了电梯,王申才低声问了一句。
虽然副总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温和上司,但上司毕竟是上司,用这种不恭敬的态度对待他,就不怕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裴安伊却一点也不想提施炜这个人,只是朝王申笑了笑,很快转移话题。
因为还有很多资料没有看完,他这顿午饭吃得很快,只花了半个小时。
他回到办公室后又开始看文件,明天要跟施炜去见工程师,也就是说,他还要先预习有关工程师的资料。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吱呀”的开门声,裴安伊想着,大概又有人要送文件给施炜,便抬起头。
但对上的,却是满脸阴郁神色的施炜,以及他眼中连眼镜都无法遮掩的煞气。
“那个王申,看来就是愿意上你床的人之一了。”施炜两手撑在他办公桌上,俯下身,沉声说了一句。
裴安伊强忍下心头一闪而过的疼痛,面无表情地回话,“副总,我再次重申一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私人的关系了,我的私生活没必要向你报告。”
施炜直起身,两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裴安伊,嘴角勾起了冷笑。
“我不是关心你的私生活,我只是想到,如果你干回老本行,我似乎也可以花钱买你几个晚上?”
他猛然瞪大眼睛,呼吸在刹那间变得急促,胸口不断起伏,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别人可以上你的床,我反倒不行?”施炜依然冷笑着,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
裴安伊的脸色变得很苍白,许久之后,才淡淡回答,“副总想照顾我的生意,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拒绝。”
这句话一出口,换施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
英俊的面容瞬间乌云密布,他紧紧握起拳,阴狠地盯着裴安伊看了几分钟,才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摔门声大得连裴安伊的办公桌都震了一下,门外有同事推门进来问怎么了,他只是笑着摇摇头,说没事。
一整个下午,他都边看着资料边自我安慰,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施炜说了什么。但是这种事,往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施炜带着鄙夷的视线总是让他在想起时忍不住浑身颤抖。
下午,施炜和新语的其他负责人开过会后回来,又扔了一叠资料给他,然后一句话不说地走了。
裴安伊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施炜大概是回家了。
忽略心头的阵阵抽痛,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看资料。
外面陆续传来其他同事互相打招呼的道别声,不一会儿,整个大楼就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门外却又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他狐疑地抬起头,办公室的门正好被人推开。
“小伊,你果然还在,又加班了吧?我给你买了晚饭哦。”王申手上拿着两个便当,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小申,你……”心头泛暖,看着眼前的男人,裴安伊觉得一阵感动。
王申走过来,把便当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好啦,我知道你很感动,不过先吃饭吧,快饿死了,中午吃得那么急,你根本就没有吃饱吧。”
“你怎么知道我加班?”
“我昨天送陈经理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你刚调过来做秘书,对什么都不熟,应该有很多事要忙,今天正好陈经理不用我送,又看到你这边灯没关,光猜就知道。”
“谢谢你。”
“真是的,从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和我还这么客气?”王申笑着用手肘撞了撞他。
被他逗笑了,裴安伊当下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吃饭。
两人边吃边聊,虽然整栋办公大楼都静悄悄的很冷清,他这个小办公室倒是很热闹。
也正因如此,他们都没有发现,虚掩着的办公室门外,有人站在那里看了他们许久。
施炜一脸阴郁地看着办公室里的裴安伊和王申有说有笑,垂在身边的拳头越握越紧。
他的另一只手里,也提着一个精致的餐盒。
施炜的目光落在裴安伊脸上,看着那张脸上的明媚笑意,心里堵着的莫名怒意就越来越盛。
这样的笑容,裴安伊从很早之前,就不再对他展露了。
他还以为,裴安伊已经不会这样笑了。
强忍下冲进去质问的冲动,施炜转身,一步步离开。
而办公室里的裴安伊,在那瞬间,心脏忽然猛跳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办公室的门,可没有开灯的外头一片漆黑。裴安伊怔了怔,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施炜。
“怎么了?”王申吃下最后一口饭,注意到他的异常,轻声问着。
笨蛋,怎么还想着那个根本就不知道珍惜你的人呢?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他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不,没什么,小申,你先回去吧,我今天要看完这些资料再走。”
“我等你吧,万一看得晚了,你回去没有公车,我还可以送你啊。”
“没关系啦,我会赶在最后一班车前回去的,你在这里的话我会分心。”
“这样啊,那好吧,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嗯,放心吧。”
送走了王申,裴安伊回到座位上重新看起文件。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小申,我不是说了你先走,我自己回去没……”
以为是王申又回来了,他笑着抬起头,话说了一半,却因为来人而彻底怔住了。
进来的人是施炜,不是王申。
“喀”的一声,施炜反手锁上了门,一步步走过来,“小申?叫得可真亲热,他一次给你多少钱?”
裴安伊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地看着施炜,“你胡说什么!”
“刚才你们不是很亲热的在一起吗?不过时间比我想象的要短很多,他那方面是不是不太行?一定没办法满足你吧?”
残忍又莫名其妙的话就这样不经大脑地说出了口,施炜走到裴安伊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的视线,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那眼神深深刺痛了裴安伊的心,这一次的凶器不再是钝刀,而是刚刚开锋的,锐利的刀刃。
他深吸了口气,不想再继续和施炜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很快收拾了桌上还没看完的文件,放进公事包里,起身就要走。
但施炜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压到了墙上,公事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施炜,你发什么神经,放开我!”手臂上传来阵阵疼痛,裴安伊瞪着眼睛,火大地看着施炜。
这个人是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还是他一直以来都在欺骗自己,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残暴?
“看到我就叫“放开我”?那你看到王申时叫什么?抱紧我?”
“你无耻!”
“你们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施炜怒吼一声,更加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几乎要把他的手折断。
“好痛,你放手!”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施炜,裴安伊愤怒地瞪视着他,弯腰捡起公事包,匆匆奔到门边要开门。
但脸色阴沉的施炜却从后面扑上来,又把他拉了回去。
“施炜,你干什么?!放开我!”裴安伊拼命挣扎,大声喊叫着,可惜瘦削的身体实在无力抵抗施炜的蛮力,就这样被他一路拖进他的办公室里。
施炜失控了似的,眼睛里迸射出疯狂的寒光,扯着裴安伊的头发,让他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他觉得下身胀得难受,看着裴安伊和王申在一起时,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因愤怒而高涨,那是裴安伊挑起来的,他就要负责灭火。
欲望来得太快,逼得他快发疯了,脑中一片空白,除了欲发泄的怒火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不顾裴安伊的挣扎和喊叫,他用皮带把那双挣扎的手紧紧绑住,按着他的背脊,一把扯下了他的裤子。
“不!施炜你不能这样!放开我!”被绑住的手和被压着的背部都传来疼痛,暴露在空气中的下体更是一阵阵发颤。
即使之前就做好施炜会暴走的心理准备,裴安伊仍然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
这里是办公室啊,施炜真的疯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施炜拉下自己的裤子,肿胀得发烫的分身立刻弹了出来。
他勾起冷笑,俯身在裴安伊耳边轻声呢喃,“我会付钱的,你之前不是也说,不会拒绝我吗?”
一句话让裴安伊瞪大了眼睛,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那一瞬间,他彻底放弃了挣扎。
感觉到施炜的双手强硬地分开他的腿,下一秒,一股撕裂身体般的剧痛从后庭传来,他忍不住仰起头,惨叫了一声。
但是,胸口靠左的地方,却传来更加清晰而无法忽视的疼痛。
原来,被撕裂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那一颗在两年前就交出去的心,如今被彻底撕裂、重重践踏,伤得四分五裂,鲜血流了一地,似乎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
裴安伊死死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身体随着身后的撞击一下下蹭着冰冷的桌面,皮肤、毛发、血管,身体的每一处都疼得像要爆裂。
明明他们是在做爱,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爱意?
这个在自己身体里驰骋的男人,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吗?
眼泪终究忍不住流了下来,但他还在笑,扯开嘴角,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辛酸笑容。
“啪”的一声轻响,眼泪溅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一摊,像是碎裂的钻石,在灯光下发出凄冷的光。
施炜低喘着不断撞击着身下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看到裴安伊的眼泪,胸口才窒息般地痛起来。
看着身下人被皮带勒得通红的手腕,他眼中闪过不舍,伸手解开了皮带。
裴安伊慢慢移动发疼的手腕,手指渐渐扣上坚硬的桌面,感觉后庭在经过一阵麻痹的疼痛之后,被一股滚烫的欲液填满。
施炜释放了欲望,但闷在胸口的阴郁,却不曾散去。
他退了出来,抱住那具因无力而下滑的身体。
裴安伊终于失去了意识,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死死咬着的唇角流下一丝殷红的血迹。
施炜怔怔地看着他。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呢?
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第四章

裴安伊第二天醒来,觉得身体像被什么东西辗过一般,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尤其是昨夜被弄伤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试着起身,但是脑袋发晕,根本动弹不得。
环顾四周以后,他才发现这里陌生无比,但是看起来,像是高级饭店的房间。
双人大床上,他一个人占了半边,另一半的床上还留着隐约的体温,他闻到床单上淡淡的Versace男用香水味,慢慢扯开自嘲的笑容。
结果还是逃不离他的掌心呢。
明知道经过那一场强迫的性爱之后,只会让施炜更加鄙视自己,可是,逃不开,又能怎么办呢?
或者说,在没有真正达成目的之前,他不能逃开。
“你醒了。”房门口,施炜淡漠的嗓音划开空气传了过来,裴安伊抬头看他,却不知此时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刺激他?摆出职业性的微笑向他要钱?还是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大声斥责他的暴力?
哪一种,都显得很可笑。
他心里清楚,施炜不吃那一套。
所以,裴安伊终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施炜,一个字都没有说。
施炜看了他一会,走过来,伸手碰着他的额头,他的掌心冰凉,贴在额头上,让裴安伊微微打了个冷颤。
“烧退了。昨晚你发烧了。”
“全是拜你所赐。”
“安伊,我们之间,真的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
“你已经走到了。”裴安伊回答着,抬起头,仰视站在床边的男人,“请记得付钱,还有,下次请你戴套子,这样对我们都好。”
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施炜怔了几秒,冷笑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叠钞票,扔在床头柜上,“如果你没事,那我们可以走了,和工程师约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听着施炜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语气,裴安伊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下床开始穿衣服。
衣服还是昨天的那套,但显然已经洗过了,干净清爽,完全没有昨夜惨遭蹂躏的样子。
穿好衣服,他拿起床头柜上的钱,抓过施炜为自己带来的公事包,把钱收进去。
从头到尾,施炜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两个人离开房间,到柜枱退了房。
饭店就在今天要和工程师见面的餐厅旁边,施炜约了他们吃午饭,现在时间刚刚好。
裴安伊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没有及时醒来,不知道施炜打算怎么办。
前来赴约的工程师有三位,都是业界公认的专家。
当然施炜会选择他们,并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有实力,最重要的是他们是Soho族,不属于任何公司。
“我知道最近为了政府的电子设备投标,很多公司都和三位接洽过,三位能够在百忙之中抽空来见我,是新语的荣幸。”入座后,施炜面带微笑地看着三位工程师,淡淡开了口。
原本因为见到彼此而惊讶地面面相觑的工程师们,这下一起转头看向了施炜。
“施副总,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解释,为什么新语一下子约了三位工程师。”
“我们推掉了很多公司的邀请,并不是为了来和同行进行激烈竞争的。”
裴安伊听着他们的话,瞥了施炜一眼。
这次的竞标案,顾恒全权交给施炜负责。现在同时约见三位工程师,确实会让人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
一般来说,一个竞标案,一间公司只会选择和一位工程师合作,就算要比较条件,也会分开约见不同的人。想必施炜约见眼前三人的时候,并没有提过其他两位的事。
况且这三位都是名工程师,不可能愿意在同一家公司里竞争唯一的合作机会,毕竟若竞争失败,传出去他们会很丢脸。
面对眼前严肃的质疑,施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裴安伊知道,他一开始就做好打算了。
施炜这个人,要嘛不做,要做就要做彻底,那是他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也是他没有表露在人前的野心。
“新语约见三位,自然是三位都想聘用,但是,竞标只能上交一个作品,所以,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的作品会被录用。”
冷静地说出这一句乍听之下让人难以接受的话,施炜转头,淡淡看了裴安伊一眼。
还好昨天下午就预习好工程师的约见资料,裴安伊从公事包中抽出拟好的合约草稿,分别递给三人。
“新语对这次竞标势在必得,而三位在业界中都是顶尖的,拥有同样的竞争力。所以,我们希望三位能把设计好的作品都交给我们,最后被录用的会做为提交作品,但没有录用的也会给予同样的酬劳。而且,我们保证我们所开的酬劳比其他公司都要高。”裴安伊丝毫没有第一次约见客户的紧张,神色平静地解释着。
身边的施炜扫了他一眼,眸光中带着赞赏。
他需要的秘书,就该是这样。
三位工程师都皱起了眉,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疑惑。
像新语这样大手笔的公司恐怕也是他们头一次遇到。大家都知道新语的背后是顾氏,不过这样的条件依然太让人惊讶了。
“三位可以回去考虑一下,过几天再给我们答复,虽然我们也知道这样的条件不容易让人接受,但毕竟新语在业界资历比较浅,要确保得标的话,只能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这也代表了新语对市场的企图,希望三位能够谅解。相关的合作细节,草约上都已经写了。”
在三个人做出反应前,裴安伊又接了一串话,冷静的分析出公司的立场和想法,来向他们表明态度。
只有这样,他们的霸王合约,才有可能被工程师们接受。
施炜脸上挂着微笑,身体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虽然接受我们的条件对你们这样有名的工程师来说,也许并没有太大的好处,但我想若拒绝我们的话,也会造成一笔损失。所以,还是希望三位能认真考虑和我们的合作关系。”
不着痕迹地给三人施加压力,施炜转头,让包厢外的服务生开始上菜。
这一顿饭吃得颇为沉默,三位工程师各怀心事,显然是在考虑是否要接受新语的条件。
裴安伊因为没吃早饭,现在确实饿了,所以也不管别人怎么样,闷头一个人吃饭。
反倒是施炜,时不时看他几眼,似乎很悠闲。
吃完了饭,闲聊几句,众人便各自离去。
裴安伊跟着施炜走出餐厅,上了车,便听到他淡淡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干么?”他警戒地看着对方。
“送你回去休息。”
裴安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用了,我昨天还有很多资料没有看完,去公司就可以了。”
“怎么?只有王申能送你回去?”
每次看到他这样的态度,施炜就忍不住想发火,不但说出的话带着讽刺,口气也让人不舒服。
裴安伊嘴角的笑变得更冷,微眯起眼睛看他,“是又怎么样?小申是我朋友,你只是我的客人罢了。”
说完,不等施炜回答,他便下了车,“砰”的一声甩上车门。走到路边,随手拦了一辆计程车,自己回了公司。
一安静下来,裴安伊就觉得特别特别累。缺乏睡眠累积的疲劳,加上昨晚施炜的肆虐,让他整个人都疲倦无比。但他知道,那是因为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疲累,才会让身体也无法振作。
“客人,后面那辆车你认识吗?好像在跟踪我们啊。”
他正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发呆,突然听到司机的声音从前座传过来。
裴安伊吃了一惊,转头,果然看到施炜的车在后面跟着。
“没事,只是顺路。”施炜也要回公司,大家走同一条路,他在后面跟着也很正常。
计程车在顾氏大楼门口停下后,后面施炜的车就驶入了停车场入口。
裴安伊付了车钱,下车,刚走进大厅,就听到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小伊?”
回头,不意外地看见王申迎面走来,看他出现的位置,应该是刚从地下停车场出来。
“你怎么没跟副总一起回来?刚才看到他的车进停车场,你们今天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是一起出去的,不过后来他要我去办别的事,所以就分开了。”
“这样啊,我刚送副总以前的秘书去总裁那里,听她说,副总是特地跟总裁把你要过去的,看来他很看重你哦。”王申说着,眨了眨眼睛。
裴安伊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想:这家伙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那么单纯。
不过他和施炜之间的事,毕竟没必要说给别人听,所以他只是用笑容敷衍过去,没有辩驳。
那个笑容正好落在刚踏入大厅的施炜眼中。
背后突然袭来一股冷意,裴安伊心头掠过不好的预感。回头,果然看到施炜正阴郁地看着自己和王申。
“小申,我先上去忙了,今晚不加班,不用帮我买晚餐了。”
“好啦,我知道了,那回头见。”
“嗯,回头见。”
裴安伊和王申道了别,便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等电梯的时候,施炜也走了过来,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踏出的声响让裴安伊心里一阵烦躁。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他走进去,施炜也跟了进去。
平时总是人山人海的电梯,今天除了他们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裴安伊在心里郁闷地抱怨着,一边看着萤幕上跳动的楼层数字。老实说,他现在连和施炜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都觉得有些惧怕了。
怕他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更怕他再说出那些刺进自己心里的话。
就算逆来顺受惯了,一再被刺伤,也是会痛的。
施炜站在离裴安伊两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的脸也朝着电梯萤幕。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相安无事地出了电梯,进了办公室,施炜才冷冷地开口,“召集新语的管理干部一个小时后开会。”
“好。”低声应了声,裴安伊打开电脑,给所有新语的干部发内部邮件。
施炜就站在办公桌边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自己的大办公室。
见他没有再讽刺自己和王申的事,裴安伊忍不住松了口气。
如果施炜一直抓着王申的事不放,整天在他耳边冷言冷语,他恐怕坚持不到目的达成的那一天。
****
就这样平静地渡过了一周,裴安伊也等到了那三位工程师的答复。
这一周他已经开始正式接手施炜的秘书工作,虽然很忙,但是整体还能适应,跟上进度之后,就能应付自如了。
工程师们按照合约草稿上留的电子邮件发来了答复,三人竟然都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裴安伊看着邮件内容,心里感慨顾氏的影响力真的很大,如果新语的背后不是顾氏,恐怕他们三个人谁都不会答应。
这样看来,就难怪施炜心里一直不满顾恒可以一个人继承顾氏了,毕竟从血缘上来说,他身上也流着一半顾家的血。
虽然他如今的地位和收入也都很不错,但是整个顾氏的运作仍是顾恒作主,那个地位是他一辈子都达不到的。
明明应该有一半的继承权,却因为母亲的关系被剥夺,对于施炜这种不甘屈居人下的人来说,确实无法忍受。
正在出神,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吓了裴安伊一跳。
看着电话上亮起的绿灯,他知道是施炜找他。没有接电话就直接起身进了施炜的办公室,没等施炜开口,他先报告了邮件的内容。
“三位工程师都已经给了答复,愿意答应我们的条件,依据你的行程,最快后天晚上可以安排和他们签约。”
“就定那天晚上,可以让他们先进行设计,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好的。你找我什么事?”
“今晚的饭局,你和我一起去。”施炜没有抬头,依然看着手边的文件,声音平静的说。
裴安伊微微皱起眉,有些不解。
今晚的饭局?今晚施炜说有私事,所以没有任何安排啊,难道他的私人饭局要叫自己也一起去?
见他怔着没接话,施炜抬起了头,放下笔,神色柔和地看着他,“安伊,过来。”
难得看到他用这么温柔的神色对自己说话,裴安伊一怔,不自觉地就迈开脚步。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走到办公桌后,站在施炜身侧了。
施炜转过椅子,拉着他的手,轻轻一用力,把他拉到了自己腿上。
这样暧昧的姿势让裴安伊倏然红了脸,想挣扎,却被施炜用力压住。
“安伊,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吗?”施炜圈着他的腰,抬起头,镜片后的眸子直直看着他,深邃的眸光里带着淡淡的伤感,不知为什么,让裴安伊觉得很心疼。
“施炜,”他放下了前几天强装的冷漠,伸手抚上施炜的脸,修长的手指顺着那张俊颜的线条游走,“在你心里,你的野心比我重要。”
他知道每个人对爱情的需求都是不同的。对他来说,他要的是对方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如果得不到,那么宁愿不要。
所以,当施炜心里的野心比他重要的时候,他不想留在施炜身边。
因为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了施炜,他想要同等的回报。如果得不到,那么他留下,只不过是在自虐而已。
他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爱情,他的要求是他不容妥协的底线,是他不允许任何人践踏的尊严。
施炜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回话。
裴安伊依依不舍地抚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低头轻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施炜,以前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样的人,但现在我告诉你,要我,就把整颗心都给我。”
说完,他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时淡漠的样子。
“我去和工程师们联络了。”见施炜一直不吭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身后,施炜冷静无波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裴安伊。”
裴安伊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为什么来顾氏工作?”
“……为了亲眼见证某些事。”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是的,我知道。”
“你会帮我吗?”
施炜的问题问得很平静,从背后透过空气传进耳中,在他心上“当”的撞了一下。
裴安伊沉默了许久,久到施炜以为他不会回话了。
轻轻闭上眼睛,他回答了问题,“我会。”
施炜脸上终于勾起了一丝笑意,没再开口,目光转回了桌上的文件。
抬步走出施炜的办公室,关上门之后,裴安伊浑身无力地瘫靠在墙上,结果自己还是太贪心了吗?这个男人的心,根本就得不到。
以前他不争不抢,男人的心不在他身上。
现在他争了抢了,男人的心依然不在他身上。
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他才再度打起精神,回到办公桌后开始工作。
有些事,终究要等到最后的结局出现,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希望。
****
晚上下班后,他跟施炜去赴约。
他们来到一间位于小巷弄里的高级日式料理店,经过七拐八弯的狭窄走道,最后到达包厢。
从这样的排场来看,裴安伊就已经猜到了施炜要见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两人在包厢里等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年纪约四十多岁,挺着啤酒肚,嘴里叼着廉价雪茄,顶着标准的地中海发型。
这个人裴安伊认识,虽然名声很臭,却是电子科技业的名人。
他是业界有名的三巨头之一的公司——赵氏电子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赵明。
赵氏集团也算是家族企业,由赵明的爷爷开创,几十年来一直稳占着电子科技业巨头的地位,非常有实力。
而这家公司的名声下滑,是从赵明当家开始。
赵明是个不学无术的赌徒,传言他不但拿他老子留下的钱去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之后还拿公司的钱去补贴。
因此,近两年赵氏的声誉滑落得很快,虽然旧产品仍做得不错,却再也没有开发过新项目,公司的技术人才也被挖走大半,股价动荡颇大,可以说离破产不远。
前阵子他们还搞砸了一笔大客户的订单,导致即将破产的传言满天飞,后来是有人暗中大量购入赵氏的股票,出了一大笔资金,才稳住这间公司。
裴安伊虽然已经猜到施炜的合作对象不会是什么正经人物,但竟然挑了这个角色,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施副总,前阵子真是多亏了你帮忙啊。”赵明一现身,就不停跟施炜道谢,拍马屁的样子让裴安伊觉得很恶心。
道完了谢,他一双贼眼转到了从进门起他就留意到的裴安伊身上,笑眯起眼睛问:“这位是?”
“我的秘书,裴安伊。”施炜淡淡答了话,转向裴安伊,“这是赵总。”
裴安伊朝赵明点了点头,却没打招呼。
赵明惊讶地睁大眼睛,略显不安地看向施炜:“你的秘书?顾氏的?”
施炜点了点头。
“这……”
“放心吧,裴安伊不会背叛我的。”
“既然施副总这样说,那就不会有问题了。”赵明放了心,又盯着裴安伊猛看,那下流的神色,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上次说好的东西,不知道赵总带来了没有?”
等服务生上了菜,三人各吃了几口,施炜便提起了正事。
赵明满脸谄媚,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施炜。
施炜接过来快速浏览了一遍,又转给裴安伊。
他狐疑地接过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那是一份股份转让书,赵明竟然答应把手上持有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施炜?
如此一来,施炜将成为赵氏电子股份有限公司最大的股东!这样不是等于把公司整个送给施炜吗?
施炜到底对他施了什么魔法,让他做出连父辈打下的天下也拱手让人的蠢事?
还是说,施炜给了他什么天大的恩惠,让他不得不拿出这些来还?
看赵明对施炜谄媚的样子,裴安伊更相信是后者。
听了施炜和赵明间的对话,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裴安伊得到了答案。
可是,施炜竟然真的这样做?他难道一点都不顾平时顾恒和他舅舅对他的好吗?
他难道就不想想若他母亲知道一切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吗?
裴安伊也远远见过施炜的母亲一次,仅凭那一眼,他就知道施炜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喜欢争强的人。


第五章

这一顿饭吃到很晚,走出餐厅的时候,一阵夜风迎面吹来,明明是入夏的风,却让裴安伊觉得有点冷。
施炜和仍然笑得一脸谄媚的赵明握了手,然后看他上了车,扬长而去。
坐上施炜的车,裴安伊一把按住了他要转动钥匙的手,严肃地问:“是你花钱买了赵氏的股票,帮他们稳住了差点崩盘的残局?”
他越想就越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施炜救了赵氏,所以赵明才把他当成救世主,愿意把公司拱手相让。
施炜一定答应了他,入主赵氏之后仍然保证他生活无虞。
对赵明这种人渣来说,既有人帮他打理公司,又有人给他钱花,当然是件好事。
施炜的目光落在前方远处的夜幕上,淡淡开口,“我不仅救了他的公司,还救了他的命。”
“他欠了大笔赌债的传闻是真的?你替他还了钱?”
“没错,如果不是我,他已经被人打死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裴安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说收购赵氏股票的钱,听说光是赵明本人的赌债,就不是笔小数目。
施炜嘴角勾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转头看向他,镜片后的眸子里泛着森冷的寒光。
裴安伊直直看着他,后背窜起一阵恶寒。
“你私自动用了顾氏的钱?”
“现在这种局势,随便弄一个投资企划书都很容易被董事会通过,顾恒最近忙着照顾计晓枫,没空管这么多事。”
“你拿顾氏分配下来的投资资金去做这种事……施炜,你真的要搞垮顾氏?”眼前的人突然变得很陌生,陌生得裴安伊都快不认识他了。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施炜冷哼了一声,可脸上的神情却是坚定的。
“你打算慢慢来不是吗?新语是第一步,再来是龙恒、天锐。顾恒如果对你没有防备,被你在背后捅一刀,他还有活路吗?”
裴安伊突然想起不久之前,顾恒曾经对他说的一番话。
只是当时他听着那些话,没有想过会演变到如此局面。但如今他才知道,施炜做的比顾恒预料的还要绝。
“你为什么那么替顾恒着想?你管他是死是活干什么?!”施炜突然瞪大眼睛,神色阴狠地吼了一句。
“你们毕竟是表兄弟,你们有血缘关系啊!”
“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
“你现在的生活不好吗?顾氏给你的钱还不够多吗?权力地位就真的那么重要吗?施炜,搞垮顾氏,你就能满足了吗?”裴安伊慌张的握住施炜的手,皱眉说着。
不可能的,裴安伊心里再清楚不过,施炜的野心不会因为搞垮顾氏而结束!但他难道不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的道理?
“你懂什么!你只不过是个从育幼院出来的……”施炜甩开了他的手,低吼了一句,但话说了一半,就意识到不对,连忙闭上嘴。
裴安伊慢慢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施炜。
下午的时候,当施炜抱着他让自己坐在他腿上的那一刻,他还以为施炜心里终究是有他的。
原来又是他自作多情,自己在他眼中,永远只是个低贱的人。
“只不过是个从育幼院出来的牛郎,是吗?”
他勾起嘴角,露出凄楚的笑容,自己到底爱着这男人什么?他自问,却得不到答案。
就是爱上了,而且是深爱上了,能怎么办呢?
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中了毒、上了瘾,再也戒不掉了。
施炜不说话,别开头,“裴安伊,别再说了,你说过要帮我的。”
“但我没想到你如此卑鄙!”
“够了,顾恒的爷爷、我的外公他当初创立顾氏的时候比我卑鄙多了!和他比,我算得了什么!”
“可是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就算没有继承顾氏,你也有足够的金钱地位了,何必去和顾恒争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裴安伊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顾氏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这一杯羹就真的那么美味吗?争到之后,除了更忙更累,他能得到什么呢?
“下车。”沉默了半晌,施炜冷冷地说了一句,转动钥匙、发动车子。
“施炜……”
“下车!”
毫不留情的驱赶,伴随着车内突然吹出的冷气,重重撞在裴安伊身上。
撞开一片连绵的寒冷疼痛,撞得他措手不及。
他苦笑着勾起嘴角。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竟然因为施炜下午短暂的温情而产生希望。他不是早已认清,自己对那男人来说只不过是个玩具而已,心情好的时候抱抱哄哄,心情不好的时候恶言相向,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情人而已。
他突然觉得很难过,这是和施炜交往以来,最难过的一次。
沉默着,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施炜面无表情地踩下了油门,汽车在夜色下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裴安伊看着车尾灯在夜幕下拉出两道猩红色的影子,觉得那就像在对他嘲笑一般。
他呆站在原地出了很久的神,才压下心里的痛苦,决定先回家再说。
可是这间餐厅的位置偏僻,如今又过了十一点,整条路上没有半个人影,更别说是计程车了。
裴安伊站在路边等了一会,没有拦到车,只能往前走,心里想:走到大马路上或许就有车了。
可走了十分钟,还是没有看到半辆车,而更糟糕的是,不远处的天空竟然闪过了一道闪电,而他没有带伞。
远远的,他似乎看到红绿灯和一闪而过的车灯,他想着那里大概是大马路,急忙跑了起来。
但没跑几步,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裴安伊无奈地看了眼天空,拿着公事包顶在头上,加速跑了起来。
可到了路口,才发现那只是一条小路,他无奈之下,只能躲到公车候车亭下避雨,但之前跑的那一段路,已经让他浑身都湿透了。
刚入夏,夜里温度尚低,湿衣贴在身上有点凉,裴安伊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听着“哗啦啦”的雨声,打了个寒颤。
这样下去非感冒不可!
他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摸出手机,翻着通讯录中寥寥无几的几个名字,决定打电话给王申。
有车的朋友,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刚要按下拨号键,一阵刺眼的光突然从一旁射过来,裴安伊被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只能抬手去挡。
几秒钟后,突然有人跑近,伸手拉着他就往外拖。
裴安伊吓了一大跳,刚想叫,却对上施炜那双透着寒光的眼睛。
他怎么又回来了?
这一怔,到了嘴边的叫声,也就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将他粗鲁地塞进了副驾驶座,施炜在暴雨中绕回驾驶座,进来的时候身上也差不多全湿了。
“你现在到底住在哪里?”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
裴安伊静静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总是在狠狠刺自己一刀之后再给予温柔,这样的游戏,施炜似乎乐此不疲。
“这么晚了,送我到公司附近就行了,我去饭店住一晚。”他决定不再和施炜玩这样的游戏,冷淡地回了话。
他又不是没有心的铁人偶,禁不起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
施炜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没说什么,踩下了油门。
一路沉默,车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也很难。
裴安伊一直看着窗外,虽然大雨不断地打在窗子上,他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开了半个多小时,施炜停下车,雨也小了许多。
裴安伊以为到了公司附近,但下车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他以前住的公寓。
施炜也下了车,走过来,拉着他走进大楼。
“你……”被动的被他拖着走,裴安伊不可置信地看向施炜。
“这里是我们一起待了两年的地方,你说卖就卖,但我舍不得。”
“你把它买回来了?”
“没错。”负气地低吼着,施炜拉着他进了电梯,按下了楼层按钮。
沉闷的空气中,裴安伊说不出心里缓缓淌过的是什么情绪。
进了屋子,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只不过看得出来重新装修过了,家具也都是原来的,就连床单和枕被,都是原来的样子。
“你留下的东西我都要回来了,你带走或者扔掉的,就重新买了,衣柜里有衣服,你可以直接穿。”施炜站在客厅里,微蹙着眉,说话的语气倒是很平静,让人摸不透他的情绪。
裴安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只觉得心里很乱。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半晌,施炜突然拉着他走到浴室外,把他推了进去,“快洗澡,别感冒了。”
“你自己呢?”他自己还不是湿透了。
“我回家,你早点睡。”施炜快速说完,转身就走。
裴安伊愣在浴室门边,看着施炜走到大门口,拉开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闻着空气中施炜留下的淡淡Versace香水味,苦笑着摇了摇头。
****
半个月后,三位工程师都如期交出了设计稿。
新语内部商讨后选定了一个,开始投入实验并制作模型。
这次的电子设备竞标案主要是针对通讯和警报系统,因此不只要提供设计稿,还要提交实验模型。
因为离竞标日期已经很近了,各大参与竞标的公司在提交了参选表格后,都开始积极准备。
竞标前一个半月截止报名,政府公布了参与竞选的所有公司名单。
这份名单上最出人意料的,恐怕就是赵氏电子。
业界人士都知道,赵氏好不容易才从濒临破产的窘境中解脱,以他们目前的状况,根本请不起优秀的工程师。
但没有工程师,他们要怎么参加这场竞标?
不管众人对此事如何猜测,赵氏的老板赵明对此事却都一言不发。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有多少记者对他进行采访,他都表示此事不便透露。
如此外界纷纷猜测赵氏可能有什么秘密手段,不过赵氏的股价倒是因此稳步回升,远离了崩盘边缘。
“副总,关于广州天豪公司一口气向我们下五千万订单的事,我觉得还是派人去考察一下比较好。”
“是啊,虽然说公司间的合作应该互相信任,但对方毕竟是新公司,还是谨慎为上。”
新语的高层决策会议上,针对公司的近期状况,部门主管纷纷提出了意见。
施炜看着手中的文件,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过两天正好南方商会的讨论会要在广州举办,我和安伊去参加的时候会顺便过去。”
“那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根据工程师提交的图纸,我们的实验模型已经制作得差不多了,等你出差回来应该就可以进入调试阶段。”
“好,这样时间上也差不多。”
“是的。”
“没别的事的话,就散会吧。”
散了会,裴安伊跟着施炜回到办公室,一路上两个人之间都没有任何交流。
他们近来的相处模式就是沉默,除了公事,别的话一概不说。
施炜最近专心于自己的计划上,也没心思再哄裴安伊,所以也就由着他日渐沉默了。
“出差的机票和饭店都订好了吗?”
裴安伊刚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到已经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正准备开门的施炜淡淡问了一句。
他抬起头,公事化的回答,“一周前就已经为你预订好机票和饭店了,但是你之前没有说过我也要同行。”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去补订机票。”
“机票是没有问题,但是因为讨论会举办的关系,一周前我预订饭店的时候,就已经快没有房间了。”
听了这话,施炜回过头,直直看着他:“你只需要补订机票就可以了,至于房间,和我一起住就是了。”
说完,他玩味地看了裴安伊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两天后,施炜安排好公司内的事倩,便和裴安伊去广州出差。
到广州时是下午,到饭店放下行李,施炜便去参加商会组织的饭局。
他本来要叫裴安伊一起去,但是裴安伊借口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拒绝了。
一方面他觉得最近工作多,他有点累,实在不想再装笑脸迎合那些商会干部,另一方面,是因为临时被施炜拉来出差,他确实还有不少工作没有完成。
施炜走后,他一个人到楼下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打开笔记型电脑开始工作。
因为临近竞标日,所以要做出详细的投标书。
之前各部门已经交上他们所负责的部分书面报告,他只要将那些资料整理成一份完整的投标书就好。
虽然只是整合,但对于他这样的新手来说,还是有难度。
参考了好几份之前其他项目的投标书,他绞尽脑汁,总算搞定了眼前的这份。
看着完成的投标书,他心里涌起满满的成就感,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笑,才按下存档,关了电脑。
拿过旁边的手机看了看,他才意识到已经十点多了。
说起来,最近施炜都没有什么行动呢,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怎么搞垮新语?按理说,有顾氏这么强的后台,新语根本不可能被搞垮才对。
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甩甩头,起身去洗澡。
出差最大的好处,就是住的是五星级的高级饭店,虽然跟着施炜的那两年,裴安伊吃穿都不愁,但是这么高级的饭店还是第一次住。
看着和家里一个房间差不多大的浴室,他轻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在有人连顿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却有人住着这种一晚要花上万元的奢侈套房。
脱了衣服,他走入淋浴间,打开热水。
热水洒在身上很舒服,裴安伊闭上眼睛,把头凑到莲蓬头下,让水淋到头上,再顺着脸流下来。
哗哗的水声中,他没听到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不一会儿,浴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裴安伊正闭着眼睛仰着头,让水珠冲到脸上,放松这阵子累积的疲惫,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而且很快也脱下衣服。
直到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他才惊叫着睁开了眼睛。
被水流冲得模糊的视线中,施炜的脸凑过来,吻住了他的唇,趁他张口想叫的瞬间,舌头探了进来,完全不容拒绝。
霸道的舌舔过他的上颚,继而缠着他的舌,吸吮舔舐,渡过津液,让他染上了他的味道。
热水比不上施炜身体的热度,那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火热发烫,就好像在燃烧一样。
裴安伊脑子里突然“轰”的一声炸开了,全身瘫软。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被这个男人反复无常的情绪影响,但被他抱住的一刹那,这具身体还是背叛了意志,无耻地起了反应。
施炜修长的手指游走在他光裸潮湿的身体上,握住他已然抬头的欲望中心。
“你的身体,果然一直没有忘记我。”施炜放开了被蹂躏得红肿的唇,俯到他耳边低喃,张口咬住了他敏感的耳垂。
快感不受控制地从身体深处涌出来,裴安伊感觉自己被施炜修长指节不断抚慰着的欲望很快高耸地挺立起来。
他的身体在发颤,敏感柔软的耳垂被含住,让他产生几乎要被调弄得融化的错觉。
“你……”张口想说话,但是声音一出口,就化作了缠绵的呻吟。
裴安伊羞红了脸,扭动身体挣扎,却只是让自己更彻底地陷入施炜的怀中。
身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抵住了臀部,他一阵轻颤,那是渴望快感的反应。
施炜的手指灵活地玩弄着他高昂的欲望,时轻时重地揉捏,指腹重重抚平分身上的每一处褶皱,指甲刮搔着他已经开始冒出晶莹液体的顶端。
这样的方式,就算是他自己弄也不会更舒服,裴安伊难耐地仰起头,整个人软软地瘫进了施炜的怀里。
“裴安伊……你离不开我的。”施炜继续轻喃着,松开被吮得通红的耳垂,吻上他的脖子。
裴安伊大口呼吸着空气,喉结上下滑动,沾着晶莹的水珠,看上去无比诱人。
施炜张口吻咬他的喉结,用舌尖轻轻舔过滑动着的突起,感受着他身体一阵阵轻颤,勾起了满意的笑容。
氤氲热气布满浴室,情欲的味道在热度蒸腾下充斥了整个空间,阵阵甜美的呻吟让人更加燥热。
裴安伊被快感折磨得脑海一片空白,最终只能顺从欲望,任由施炜上下其手,在一阵仿佛置身天堂的欲潮中,他绷紧身体,释放了自己。
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般,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欢愉,他喘着气,感觉到施炜的手指就着热水,探入了他的身体。
他绷紧了身体,后庭立刻收缩,紧紧夹住施炜的手指。
“安伊,你咬得这么紧,是在诱惑我吗?”舔着他的脖子,施炜的声音低沉沙哑,满是情欲。
“到……床上去……”抓住了施炜还在他身体里的手,裴安伊以同样因情潮而低哑的嗓音轻声说着。
那声音充满诱惑,让施炜已经挺立的欲望变得更加硬烫。
他看着裴安伊因热气和欲望而酡红的脸颊,深吸了口气,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湿漉漉的两人就这样赤裸着走出浴室,双双倒在床上。
施炜猴急地分开裴安伊的腿,刚把自己挤进去,裴安伊却又抓住了他的手。
“等一下。”
“怎么?”施炜憋得难受,不耐烦地抬起头。
“你没戴套子。”他神色平静地说完,伸手拉开床头柜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保险套,直直递到施炜面前。
施炜的脸在刹那间绿了,“你……”
“我上次就说过,要做的话可以,你得戴套子。”
“你真当我是客人?”施炜俯下身瞪着眼睛问着,鼻尖已经碰到了裴安伊的脸。
他露出一个浅笑,把保险套塞进他手里,“要嘛戴上继续,要嘛,从我身上下去。”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凝固了,施炜看着裴安伊认真的神色,咬着牙迸出一句话,“算你狠。”
说完,他一把扯开保险套,胡乱地套上,重新扑到裴安伊身上。
被短暂打断的情欲没有丝毫消退,紧绷着的分身胀得快要爆炸,他抬起裴安伊的臀,抵上了那即将要容纳自己的小穴。
裴安伊抱着他,主动送上红唇,唇舌交缠的刹那,他感觉到施炜硬烫的凶器猛地贯穿了他。
长驱直入的凶器几乎将他顶穿,干涩的甬道收缩着绞紧,紧窒的快感让施炜倒抽了口冷气,他重重啃着裴安伊的唇,摆动腰身,凶猛的冲刺了起来。


第六章

大得夸张的房间内充斥着肉体碰撞的激烈声响,简直犹如野兽交合一样。
浓重的麝香味洒满了空气,房间里到处都翻腾着情欲的味道。
大床上,施炜双手紧紧箍着裴安伊的腰,狂猛律动着的部位每一次都几乎全部抽出,再全部顶入。
这令人完全无法抵抗的进攻方式给两个人都带来了灭顶的快感,裴安伊重重喘息着,被施炜持续冲撞的部位不断传来电流般的快感,很快就让他已经发泄过一次的分身再度挺立起来。
施炜腾出一只手覆上了他的分身,配合着自己冲刺的节奏不断套弄,惹得裴安伊忍不住发出阵阵淫荡的叫声。
很快,两个人都到了极限,在几下快速的冲刺后,施炜完全地释放了自己。
裴安伊再度爆发的分身也将欲液溅在彼此的下腹部,随即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连躺着都觉得要花力气似的。
施炜看着他因喘息而不断起伏的胸膛,泛着玫瑰红的赤裸躯体,还没有退出的下体竟然又硬了。
正闭着眼睛休息的裴安伊察觉到他的变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施炜抽出处于亢奋状态的分身,扯掉沾了很多体液的保险套,微眯起眼睛看向他,“怎么样,我还要来一回,还要戴套吗?”
裴安伊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来不及说话,施炜已经翻过他的身体,从后面抱紧他,一下子冲了进来。
“喂!你……混蛋……”裴安伊想骂,但身后狂猛的冲力,却让他骂不出完整的句子。
施炜伸过手来揉捏他胸前的果实,俯身又咬上他的耳垂,恶劣地说:“谁让你一定要我戴那种鬼东西……”
“唔……”难耐地深吸了一口气,裴安伊跪趴在床上,已经没有力气去和施炜争辩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本来,不过就是要气他……才硬要他戴的。
被施炜这样一折腾,裴安伊彻底动弹不得,结束之后真的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闭着眼睛喘息,任施炜抱着他清洗了身体,再回到床上。
感觉到施炜的双手从后面将他整个人圈进怀里,温暖的怀抱让人安心,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裴安伊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施炜把脑袋抵着他的后脑,轻声问着。声音里还带着些沙哑,可见刚才的激情还没有完全褪去。
“你今天似乎很高兴。”他轻声答了,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洒进的月光在墙上照出来的影子。
“被你看出来了。”施炜并不否认。
“离你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算是吧。”
“施炜。”
“嗯?”
“搞垮顾氏,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可能会刺激到对方的问题,因为他总觉得,也许施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施炜不答话,沉默了许久。
在这样的沉默中,裴安伊脸上的光也一点点黯了下去。
半晌后,施炜轻轻揉了揉裴安伊的脑袋,抱紧他,轻声说:“好了,别胡思乱想了,睡吧,明天参加完讨论会回去又要忙了。”
一句话,让裴安伊惊讶地挑起了眉,“回去?你不是要调查天豪吗?”
那个成立半年不到的小公司,竟然一口气向新语下了五千万的订单,虽然前期订金已经到帐了,但新语内部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危险。担心天豪在出货后会付不出剩余的货款,所以才希望调查这个公司究竟是否具备经济实力。
裴安伊一直以为,施炜是为了调查天豪,才带着他这个秘书来出差的。
“不用调查了,天豪根本不存在。”静了会,施炜再度说出惊人之语。
裴安伊吓了一大跳,翻了身面向他,“你说什么?”
“天豪只是一个空壳公司而已。”
施炜渐渐变得面无表情,没有戴眼镜,他的眸光不如平时那么犀利,但仍然很冷。
裴安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通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禁瞪大双眼,“你故意的?你要让新语一下子亏损五千万?”
“是四千万,天豪已经付了一千万的订金。”
他心里一惊,难怪天豪放着新语最新的产品不订,去订旧产品,这样一来,天豪跳票之后,新语根本没办法再将这批货转手。
施炜这一手实在是太毒了!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可是,他以前有这么可怕吗?
“那一千万,是哪里来的?”隔了会,裴安伊呆滞地继续问。他简直不敢想象眼前的人,真的是他认识了两年的施炜,即便一直都知道他有野心,但从来没想到,他可以狠到这种程度。
“是新语最新一笔的投资资金。”
裴安伊一怔,想了好一会儿,“是和德隆电子的合作案?”
新语最近的两笔大生意,一笔是政府招标的电子设备投标案,另一笔就是和电子科技界的龙头老大——德隆电子合作开发的高级笔记型电脑。
因为合作案是由德隆设计、新语制造,所以新语准备了一大笔资金。
现在施炜把那笔资金挖走了一部分,一旦合作案开始,新语将因资金不足而产生大麻烦。
这个合作案虽然目前还在进行中,但是业界人士都对这个合作非常看好,早在一周前新语就开始不断收到订单。
如果新语在没有察觉资金短缺的情况下就投入生产的话,最后势必无法按期交货。
这样新语会瞬间崩溃的!
“裴安伊,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你不会背叛我的,对不对?”
见他神色变得惨白,施炜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抚过裴安伊的脸颊,顺着细腻的肌肤,一点点下滑,最后停在了他的脖子上。
裴安伊觉得自己的呼吸僵住了,他看着施炜,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帮了我很多忙,如果这件事被人知道,你也跑不了,到时候如果我们一起进监狱,倒也可以作个伴。”施炜继续笑着,语气很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裴安伊怔了许久,苦笑着扯开嘴角,“是啊,我哪里还逃得掉。”
“所以,不要多想了,等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施炜说着,抱紧裴安伊,率先闭上了眼睛。
裴安伊却看着他的睡颜,久久无法入睡。
难道等他拿到想要的东西,就能改变他对自己的看法了吗?在施炜心里,裴安伊永远只是个牛郎而已,不是吗?
有些话,说的人很随意,自以为一张嘴两张皮,翻上翻下都是他们决定的。
可事实上,听的人只要有点脑子,心里都清楚得很。
****
从广州回来后,裴安伊在施炜的授命下,交了一份关于天豪公司的调查报告。
报告上指出天豪公司的经济状况没有问题,有能力支付剩余的货款。
新语决定接受天豪的订单,签订合约之后,很快就开始生产。
合约上的交货日期在一个月后,就在政府竞标前几天。
那天,裴安伊早上上班,走进顾氏大楼的刹那,不禁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在这栋宏伟的大楼内,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涌的激流似乎已经湍急到无法阻止的地步。
顾恒最近恢复了正常上班,计晓枫的身体已经无恙,他不用再在家里陪着,但因为累积很多没有处理完的工作,所以他比之前更加忙碌,龙恒和天锐的事已经够他头疼,新语的一切,还是交给施炜在管。
当他踏入施炜的办公室,准备报告今日行程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副总,电子设备的模型已经都做好了,下午正式开始实验,你要来监督吗?”
“不了,让安伊去看着就行了,我下午还约了客户。”
“好的,那么实验成功之后我把资料给裴秘书,让他拿到你办公室去。”
“嗯。”
挂上电话,施炜抬起头,看向就站在他面前的裴安伊,“下午拿到资料之后,你拷贝一份,帮我送过来。”
“你要把资料给赵明吗?”
“嗯。”
“但这样一来,大家都会怀疑我的。”裴安伊淡淡说着,皱紧了眉。新语里只有他是新人,又可以直接接触到重要资料,一旦出了事,傻子都会猜到是他做的。
他一直都知道施炜把他安排在这个位置有目的,但他没想到,施炜要他做替罪羔羊。
“他们不会有证据,只是怀疑的话,是没有用的。”
“你果然在利用我。”垂下了视线,裴安伊没看着施炜,语气变得很淡漠。
施炜抿着唇,看了他许久,叹了口气,“安伊,我需要一个人帮我,可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而已。”
这一刻,裴安伊真的很想放声大笑。
就是有这种人,明明恶狠狠在你心上捅一刀,却还要加上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得似乎你还应该感谢他。
裴安伊只是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一边说着知道了,一边转身出去。
身后,施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还有什么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安伊,你会帮我到底的是不是?”
“嗯。”难道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施炜让他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要利用他吗?如果他没有利用的价值,施炜根本不会让他在这里。
“没别的事的话,我出去了。”
“好。”
****
下午,裴安伊去看模型实验,实验室里聚了很多人,工程师也到了场。
实验成功的刹那,所有人都激动地跳了起来,他们笑着互相拥抱击掌,群情激昂的样子,仿佛已经竞标成功了一般。
裴安伊也和他们一起笑,也和他们互相拥抱,但清秀面容上凝结的悲哀,却没有任何人看到。
庆祝过后,他拿着档案回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开着冷气,有点冷。
他打开施炜的电脑,快速复制了光碟片里的所有档案。
正要关电脑,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裴安伊如同惊弓之鸟般跳起,随手把刚刚从光碟机里拿出来的光碟片塞进口袋。
探头进来的人是王申,看到他,笑着咧开嘴,“小伊你果然在,中午吃完饭碰到副总,他要我下午送你去找他,你知道他在哪吧?”
裴安伊没想到会有人门也不敲地跑进施炜的办公室,神色有些不安,等看到进来的人是王申时,他不禁松了口气。
只是,他有些疑惑,施炜为什么特地要王申送自己?这样不是反而容易暴露他们要做的事吗?
“是吗?经理倒是没有告诉我,那你出去等我吧,我放好资料就走了。”裴安伊说着,继续动手关掉电脑。
“哦,小伊……你在做什么?”王申看着他的动作,迟疑地皱起了眉。
就算裴安伊是副总的秘书,似乎也不能随便用他的电脑吧?而且,他的神色,好像有点不对劲。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疑问,裴安伊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突然明白了施炜要王申来的意图。
那家伙,他是故意的!
“副总刚才打电话来,说他电脑里有一份文件要急用,叫我寄到他私人的信箱里。本来就算是秘书也不能随便开上司的电脑,所以我正想着千万别有人进来,结果你就来了,吓了我一跳。”
裴安伊平静的朝王申笑笑,把桌上的资料收进了柜子里。
王申哈哈笑了起来,“难怪,我就想说你怎么这么紧张,被别人看到的确是不太好,那我们走吧。”
“嗯。”
裴安伊让王申送自己到施炜所在的饭店楼下,和他道了别。
却没想到进了饭店之后,竟在电梯间遇见了刚走出来的赵明。
赵明看到他,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上下打量的目光,让裴安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明白赵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裴安伊没有理他,径自上了楼。
而他没有想到,赵明走出饭店大门的时候,正好被刚准备离开的王申看到。
裴安伊上了楼,今天这里有一个酒会,是电子科技界的应酬,施炜很久之前就收到邀请函,但他曾经表示不想参加。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又突然改变行程,说要参加了。
上了顶楼的宴会厅,出示了证件之后,裴安伊进了会场,却没有找到施炜,向服务生打听之后,才知道他在休息室里。
明明特地来参加酒会了,怎么待在休息室?裴安伊心里狐疑,向休息室走去。
宴会厅外的休息室总共有五个,他从那一扇扇关着的门前走过,最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那间挂着“使用中”牌子的休息室。
正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阵隐约压抑的叫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伴随着的,是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裴安伊倏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门。
那个声音是……施炜?
怎么可能?!
脑海中轰的一声,他往后倒退了一步,靠在休息室对面的墙上。
一股寒气突然自脚底冒了上来,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和施炜在一起两年多,他从来不碰女人的。
本来……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想着,自己是他唯一的情人,可现在……
裴安伊慢慢勾起了嘴角,自嘲地笑了起来。
安静的走廊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眼前是不断传出呻吟声的休息室,不远处是热闹的宴会会场。
他不明白,施炜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他一再忍让,难道还不够吗?送上身体又送上一整颗心,难道还不够吗?
真可笑,这样的自己,真的很可笑。
不知等了多久,休息室里的声音才渐渐平息,随即响起的,是一阵女子的娇笑声。
裴安伊靠着墙,把自己缩起来,尽量不去听那些荒淫无耻的对话,心头阵阵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再待下去。
十分钟后,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走出来的女人穿着高级礼服,上着浓妆的脸蛋美丽妖娆,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都透着高贵的气质。
这个女人他认识,是著名银行家的女儿、上流社会的名媛,但他没想到,这样的女人,骨子里竟如此淫荡无耻。
女人看到裴安伊,竟然丝毫也不觉得惊讶,目光在他脸上轻蔑地扫过,转头对身后正走出来的施炜笑着,“阿炜,你的秘书到了呢,看来他刚才都听到了。”
施炜英俊的面容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凑到女人脸颊边亲了一下,“放心吧,你可以当他是瞎子、聋子。”
瞎子聋子……裴安伊听着这样残忍的话,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而女人那妖冶的笑容,像是有毒的蛇。
“这么漂亮的眼睛,瞎了多可惜。”说完,她扭着腰肢,转身向宴会厅走去。
走廊上,她的影子被灯光拉长,笼罩着施炜,让裴安伊看不清他的表情。
等女人进了宴会厅,施炜才走过来,拉着他进了休息室。
偌大的房间里还弥漫着浓重的情欲味道,裴安伊感觉很恶心,板着脸,冷冷看着施炜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吹散了那股令他作呕的味道,却吹不散他压在心头的阴郁。
施炜点起一根烟,沉默地抽着。
裴安伊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便从口袋里拿出光碟片扔在桌子上,“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经过施炜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扯住。
“你生气了。”深邃的双眸在镜片后微微眯起,不知道的人看了他的表情,恐怕会以为他才是受害者。
裴安伊勾起一丝冷笑,“我有什么资格生气,你爱和谁上床就和谁上床,我不过只是个牛郎,只管收钱。”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这是,副总,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转过头,裴安伊看着施炜的眼睛,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
施炜深吸了口烟,慢慢吐出烟圈,“我要让赵氏吞并新语,需要向她爸的银行贷款,但是她爸现在都不出面,想要约见,只能透过她。”
他语气平淡地做着解释,仿佛在说,这一切不过都是交易罢了。
“原来副总为了野心,连自己都可以卖了。”裴安伊依然冷漠的勾着嘴角。
“本来还有一个方法,赵明认识她爸,可以透过赵明。”
“那为什么不做呢?”
“赵明也有条件。”
“总不会是要你卖身给他吧。”裴安伊已经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他只知道他不开心,胸腔里压抑着的东西快让他爆炸了。
施炜熄灭了手上的烟,神色变得很冷,“是卖身没错,不过赵明要的人是你。”
他抓着裴安伊的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更加用力了,紧紧握住,仿佛不打算再放开。
裴安伊心里震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施炜。
“如果我要你为了我去陪赵明睡,你愿意吗?”挂着冷漠的表情,施炜的话对裴安伊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
他答不上话,只能呆呆地看着对方。
几秒钟后,施炜就像是知道他的答案一般,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愿意,所以我只能用现在的方法。”
是“我知道你不会愿意”,而不是“我不想让你为我做这种事”。裴安伊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施炜,我总算是看清你了。”半晌后,他甩开施炜抓着他的手,冷冷说道。
这样也好,心里最后的希冀就这样让它破灭掉吧。这个男人的心,他终究是抓不到了。
施炜不接话,径自看着他,镜片后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你是故意让王申送我的吧?你知道他会去找我,故意要他看到我在动你的电脑。”沉默许久,裴安伊再度开口。
施炜似乎有些惊讶他会问这个问题,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隐瞒:“是的。”
“你要让王申怀疑我?”
“但他不会出卖你。”
“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要让他看不起我!”
“只有这样,他才会离开你,不是吗?裴安伊,你是我的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我不会允许那种苍蝇一直缠着你。”沉着脸,施炜不再压抑不快的情绪,彻底暴露出来。
裴安伊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我说过,王申只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你不相信?”
“什么朋友?床伴也是朋友的一种……”
“啪!”安静的室内,一道巴掌声突兀地响起。施炜未说完的话被裴安伊一巴掌打断了。
“不许你侮辱我们。”裴安伊一字一顿地说完,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拉开休息室大门的刹那,一股大风猛地刮来,把厚厚的窗帘吹得飞了起来。
站在这股风里,头脑渐渐清醒,裴安伊转头看了施炜最后一眼。
施炜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也正在看他。
英俊的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印,阴沉的脸色让人心悸。
裴安伊觉得心疼,可他已经分不清是在疼施炜,还是疼他自己。


第七章

“小伊。”
“小申?你怎么会过来?”
某天早上,王申再度出现在裴安伊的办公室门口。
因为距离竞标日只剩一周左右,整个公司都开始忙起来,高层用车特别勤,所以王申一直很忙,裴安伊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他了。
“今天下班后有空吗?”王申朝施炜办公室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看到施炜还没到,便安心地走到裴安伊的办公桌边。
裴安伊朝工作日历上贴着的便条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今天晚上没有工作安排。怎么?找我有事吗?”
“你果然不记得了。”王申重重叹了口气。
裴安伊不解地皱起眉,眨了下眼睛,“我忘记什么?”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虽然……我们的生日都是院长说的,不过,大家还是把那一天当成生日的啊。”
王申的话让裴安伊陷入了短暂的恍惚,他又看了眼桌历,才发现今天确实是他的生日。
像他们这些出生不久就被父母抛弃、在育幼院长大的孩子,生日都是院长决定的,通常是选他们到育幼院的那一天。
裴安伊记得,以前每次有人过生日,育幼院的大家都会一起为寿星庆祝,即便那天根本不是他们真正的生日,仍然是最重要的。
在育幼院被拆,遇到施炜之前,每一年的生日,都有人为他庆祝。
自从跟了施炜之后,他就没有庆祝生日了,这样过了两年,他也忘了自己还有生日这回事。如果不是王申提起,他恐怕会就这么遗忘一辈子。
想到这些,心里不由得闪过一阵失落,裴安伊勉强勾起嘴角,向王申笑着,“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你来是要帮我庆祝?”
“当然啦,你现在工作忙,也不可能回育幼院庆祝,我就代表大家吧。”
“好啊,那下班后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我请客。”
“没问题,那下班后我在楼下等你。”
“嗯。”
见裴安伊答应,王申笑得更加灿烂,没再多说废话,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却被早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施炜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副总,早。”王申笑着和施炜打了声招呼。
施炜淡淡点了点头,应了声早就踏进了办公室。
王申最后转头朝裴安伊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别忘了两人的约会,才迈步走了。
裴安伊则没有看走进来的施炜,低头继续工作。
自从那天他甩了施炜一个巴掌后,他们之间还没有说过一句私人性质的话,施炜这几天忙着部署他的吞并计划,也不常进公司。
“通知新语所有部门经理,下午的季度总结会议改到四点。”
淡漠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裴安伊怔了怔,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前的施炜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为什么?”
季度总结会议一般都要开近两个小时,四点开始的话,开完会正好是下班时间,但他还要写会议报告,施炜是故意要他加班吗?因为知道他晚上要和王申见面,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整他吗?
“你似乎对这个变动很不满?因为影响你约会了?”施炜扯开嘴角,露出冷笑。
刚才一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裴安伊似乎很开心地说着什么下班后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之后又听到王申的声音,让他觉得很不爽,忍不住就想搅局。
裴安伊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眸光中带着轻蔑,“约会几点都可以开始,但是我必须向各位主管解释副总突然改变开会时间的理由。”
“理由是我下午约了客户,来不及在原定的两点赶回来,可以吗?”
“可以,我明白了。”冷冷答完,裴安伊没有再看他一眼,低头打开电脑开始发邮件。
施炜怔了一秒,也只能咬牙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
下午会议结束后果然已经将近六点,裴安伊不得不留下来加班,施炜走了以后,他让王申上来等他,边聊天边做事,效率倒是出奇的快。
花了一个多小时做完报告,他迅速收抬东西,招呼王申一起走。
结果两个人刚一起走出办公室,就听到电梯“叮”的一声,昏暗的走廊尽头,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
“刚才接到通知,投标案的计划书有一些问题,裴秘书,麻烦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加班。”
走近的人毫不意外的是施炜,他绷着脸,阴郁的目光扫过王申,停在裴安伊脸上。
裴安伊明亮的眸子直直瞪视着施炜,里面晃动的光芒变成了燃烧的怒火。
王申愣愣地看着施炜,又转头去看裴安伊。
“计划书有问题,不是我能力范围内能解决的。副总不如自己好好想想怎么改,明天告诉我,提交的截止日期是三天后,明天处理也还来得及。”
说完,裴安伊不再看施炜,拉起王申的手,径自从施炜身边走过去。
施炜没吭声,修长的背影挺得笔直,陷在昏暗的空间里,像是一团阴影。
裴安伊笔直地看着前方,拉着不时回头看施炜的王申进了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取车。
“小伊,你和副总是怎么回事啊?”开车去餐厅途中,王申忍不住问。他接触公司里这么多上司、秘书,没有哪两个人的关系像裴安伊和施炜这样恶劣的。
“小申,今天是我生日,别提这种让人不高兴的事好不好?”
“可是,你毕竟是副总的秘书啊,在公司里随时都得见面,关系不处理好,以后工作上很麻烦的。”
“以后?哪里还有以后?”目光看着窗外,裴安伊轻声呢喃了一句。
王申耳尖,听他这么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伊?你是什么意思?”
裴安伊却沉默了,许久,才看着王申说:“小申,你喜欢我是不是?”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一次次温柔的关怀,一句句体贴的言语,总是为他着想,什么事都会想到他。
这样的王申,自己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
如果在遇到施炜前,他就察觉到王申的心意,他一定可以接受王申,但现在,一颗心四分五裂之后,却没办法再容纳另一个人。
心是一颗容器。
既然是容器,碎了,就无法再装东西了。
王申的脸涨得通红,本来今夜想说的话现在被裴安伊点穿,忍不住局促不安。
裴安伊看着他,神色间带着自嘲,“小申,你是个好男人,去找个真心和你相爱的人吧,我这样的人,不适合你。”
他太堕落,也太没用了。
王申脸上的热度在他的注视下渐渐褪去,没多久,就扬起了憨厚的微笑,“你这样给我发好人卡,还真伤人心呢。”
“还会开玩笑,看来伤得不是很深哦。”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但我终究不想勉强别人,尤其是感情这种事。小伊,谢谢你这么清楚地告诉我。”在预约的餐厅前停下车,王申转头,直直看着裴安伊的眼睛说。
裴安伊嘴角的笑容渐渐加深了,也许王申是对的,感情这种事,是无法勉强的。自己真应该向他学学,别老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坐直身体,拍着王申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好了,今天我请客,给自己庆生,顺便安慰失恋的你。”
说完,他转头去开车门,却听到王申轻叹了口气,“你喜欢的人,是副总吗?”
这句话让裴安伊怔住了,他愣了几秒钟,又笑起来,“谁会喜欢那种性格恶劣的家伙啊,你不要乱说。”说完,他拉开车门,下了车。
王申抿着唇看他的背影,好半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放下了彼此心头那些纷乱的不愉快,聊了很多以前育幼院的事,过了一个开心的夜晚。
走出餐厅,裴安伊看着远方天边悬挂着的银色圆月,有些感慨,“小申,快要中秋了,今年一起回育幼院和大家一起过节吧。”
“好啊,这次育幼院重新装修完毕,是应该回去看看。”
“是啊,几个孩子都长大了,也该让他们去上学了。”
“小伊,育幼院能从两年前的危机中挺过来,都是靠你。”
“说什么话,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你当时不是也捐款了吗?”
“哪里有你捐得多,院长都告诉我了。”
“我们在那里长大,尽一点力也是应该的,对了,我想去喝酒,你要不要陪我?”
转过头,裴安伊神色间带着兴奋,看得王申心头一跳。
“为什么想喝酒?我记得你酒量不好。”
“就是想喝嘛,走啦走啦,我记得前面就有个不错的酒吧。”拉住王申的手臂,裴安伊拖着他往酒吧走。
很多情绪,平时压抑得太深了,深得几乎使他疯狂。
他需要发泄,借酒浇愁,只有喝醉了,才能毫无顾忌地大哭大笑,也只有在大家都醉了的地方,才不会有人嘲笑他。
王申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有这么多事,只当他是一时兴起。
两人进了酒吧,嘈杂的音乐震耳欲聋,裴安伊拖着王申到吧台边,叫了两大杯啤酒。
酒杯刚递过来,他就抓起来,喝了大大一口。
“喂,小伊,喝慢一点啊。”王申急了。这样喝,不是一会就倒了?
裴安伊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孩子气地嘟着嘴,“慢什么啊,来这种地方就是要喝,小申,你也喝啊。”说着,又灌了一大口下去。
王申反而不敢喝了,要是两个人都醉倒了,待会谁送他们回去?
裴安伊一连喝了两大杯,喝得太快,心脏开始剧烈地跳起来,脸颊滚烫,脑子也有些不清楚了。
他抓着王申的手臂,泛着水光的眼睛像是要哭出来似的,模糊地呢喃起来,“小申我跟你说……爱一个人很痛苦的……还是不要去爱人比较幸福……
“两年多了,我都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爱上他的了……只知道,被他抱着的时候,身体就会很热……听他说话的时候,心里会很开心……一直一直……都只想和他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神色迷离地放开了王申,又喝了半杯酒,趴倒在桌子上,自言自语,“裴安伊……你这个贱人……别人不爱你,你还傻得放不下干什么?我们来约定……过了今天,就再也不想那个人了,好不好?
“裴安伊……再也不想了,好不好?嗯……就这么决定了,忘记那些事,等事情办好了,就离开。”
他突然笑了起来,撑起身体,把剩下的半杯酒又一口气喝了下去。
难怪别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本用不了多少酒精,就能醉得迷乱。
王申心疼地看着他,想劝他别喝了,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从来不知道,裴安伊过得这么累、爱得这么惨。
小时候,裴安伊总是最为别人着想的那个,有好吃的东西都先让给年纪小的弟弟妹妹,有人来领养孩子,他也总是把机会让给别人。
后来长大了,他放弃读大学,出去打工赚钱补贴院里的开销。
再后来育幼院被拆,大家没地方住的时候,他又送来钱,帮大家找安置的地方。
这次育幼院得以重建,也是他出的钱。
王申以前不明白,裴安伊哪里来这么多钱,现在知道他跟施炜在一起,也就想得通了。
可是他没想到,裴安伊愉快的表面之下,还藏着这么多辛酸。
他突然有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想到要追裴安伊?原本以为,一直留在育幼院的裴安伊,能等自己强到可以保护他的那一天。
可好强的裴安伊除了每个月送钱回去,却一直没告诉大家他在做什么,就算是对自己,也只是模糊地说在外面找了份不错的工作。
这削瘦的肩膀上压着那么重的担子,自己却一直没办法帮他,甚至没发现他的异状。
裴安伊倒在吧台上,嘴里还在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手臂不时敲打自己的脑袋。
“小伊,别喝了,我送你回去吧。”王申忍不住拉起裴安伊,想带他走。
裴安伊神志不清地哼着,因酒醉而踉跄的脚一歪,整个人扑到王申身上,差点把王申也撞倒。
他晃着脑袋,抬起头,眸子里的水波荡漾得仿佛真要流出水来。
“小伊……”紧抱这样的裴安伊,王申皱紧了眉。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臂,强硬地把裴安伊从他怀里拽走。
“喂!”王申猛地站起身,一抬头,却看到是施炜,顿时僵住了。
施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平日温和的模样。
他正揽着裴安伊的腰,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那种强烈的独占欲,让王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位副总从进公司开始到现在,从没听说他有交往的女友,而且向来脾气温和,谁会想到,他有如此霸道的一面,而且还是在感情上。
“施炜……你这个……混蛋……”裴安伊突然睁开迷蒙的眼睛,用手指戳了戳施炜的肩膀,含糊地骂道。骂完,他便咕哝着闭起眼,竟然睡着了。
施炜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朝酒吧外走,经过王申身边时,冷冷扔下一句话,“他是我的人,你少碰。”
那句话明明很轻,却压过了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直直传进王申耳中,仿佛拿着喇叭在他耳边吼一般。
王申怔怔地看着施炜抱着裴安伊离开,僵硬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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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酒吧,施炜把怀里的人扔进车后座,然后用力关上车门,自己站在车子外面点了根烟,狠狠抽了一口。
在他们离开公司之后,他就一直跟着他们。
心里终究是放不下,忍不住想,裴安伊到底和王申在一起做什么。
在餐厅外时,他还能让自己保持冷静,反正他们去吃饭也做不了什么,但一进了酒吧,他就坐不住了。
很没出息地冲了进去,结果就看到醉倒了的裴安伊整个人偎在王申怀里。
他很生气,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抽完烟,尼古丁的味道充斥在体内,烟气在四肢百骸中蔓延开来,却让他觉得终于稍微消了些气。
这样不知道算不算是自虐?
上了车,看到裴安伊在后座上睡得很沉,施炜拧着眉心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发动车子,带他回家。
到了门口,好不容易把人扶上楼,结果刚进家门,裴安伊就拉着他的衬衫吐了起来。
浓重的酒气伴着呕吐物的臭味扑鼻而来,让施炜一阵恶心,差点跟着裴安伊一起吐。
酸臭的秽物不但沾了他一身,还毁了玄关的地毯。施炜顿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但是事已至此,再埋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认命地把人抱到浴室,再把两人身上的衣服扔进垃圾袋。
放了一整个浴缸的热水让裴安伊泡着,他再回头去清理玄关。
施炜这辈子还没做过这种事,如今忍不住在心里咬牙骂着。
等他清理好一切后走进浴室,一股酸臭味又迎面扑了过来,原来是裴安伊趴在浴缸旁边,又吐过了。
“裴安伊你这个混蛋!不会喝酒你喝什么喝!”
施炜火大地冲过去,抓着裴安伊的头发想摇醒他,但看到那张清秀的面容上布满红晕,又一脸难受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就发不出来了。
“裴安伊,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这样一句话突然传进脑海中,裴安伊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人很难受,胃痛、头痛、肌肉痛,嘴里更是苦得不得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很难过,然后听到那句话,觉得更加难过。
“欠我……谁欠我……我倒希望有个人来欠我的……”抹了抹嘴,他呜咽地说着,结果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是他欠施炜的吗?也许不光上辈子,还有上上辈子,不然,怎么这辈子还了这么久,都没有还清呢?
施炜正在冲去地上的秽物,猛然听到这句话,惊讶地转头,却看到裴安伊又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拿杯子装来了水,拉起裴安伊,强迫他喝水,“喂,漱漱口再睡。”
裴安伊喝了一口水,然后吐出来,吐得歪歪斜斜,把施炜刚冲干净的瓷砖又弄脏了。
他低咒了一声,仍又给他喂了一口,让他把嘴巴漱干净。
等他为裴安伊洗了澡、换上睡衣,抱进房间安置,再去打扫浴室,全部忙完,已经快三点了。
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稳,在梦里仍紧紧皱着眉,整个人蜷缩成自我保护的姿态。
施炜爬上床,轻轻把他拉过来,让他在自己怀里躺好。
“也许,我们是互相欠着对方,也不一定……”揽好怀里的人,他伸手轻轻抚平裴安伊皱着的眉,叹了口气。
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床头,落下一片明亮却清冷的光辉。
而床上的两个人,明明身体靠得那么近,心,却根本碰不着。
****
第二天早上醒来,裴安伊只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了。
宿醉的痛苦彻底折磨着他,连一丁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他皱紧眉,死死按着太阳穴,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可这陌生的疼痛,还是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舒缓。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挣扎间,有人拉开了他的手,裴安伊一惊,猛然转头,竟看到施炜正拿着杯子站在床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家里了。
“热蜂蜜水,喝了会好一些。”施炜的声音冷淡且面无表情地说着。
裴安伊没有去想施炜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已经学会了冷静地接受所有和施炜有关的事。
他坐起身,接过杯子,把甜甜的蜜水灌了下去。
“咳咳……”因为手拿不稳又喝得太急,被呛到一大口,裴安伊猛地咳嗽起来。
施炜见状,伸手拿回杯子,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又是这样突然的温柔,裴安伊皱起眉,等咳停了,转头看向施炜,“副总,谢谢你,我没事了,你也该去上班了。”
看墙上的钟,已经九点多了,他怎么还在家里?
施炜却不急,在床边坐下,看着他问:“昨天到底为什么去喝酒?”
听着他昨晚的那些呢喃,即使施炜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也知道裴安伊是因为自己才跑去买醉的,可是,为什么呢?
“那么,施炜,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在问你,不要扯到我身上。”
对于这样的回答,裴安伊只能勾起嘴角苦笑。
等了几分钟,见他不答话,施炜站了起来,“不说算了,计划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你就跟着我一起看结局吧。”
“施炜,你真的不打算停手吗?”
“不。”
“……我知道了。”


第八章

一切正如施炜所说,计划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当刻意埋下的所有炸弹同时爆炸,新语的崩溃,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
先是天豪公司在新语交货前一日突然宣布倒闭,以至于五千万元货物无处可交,而且除了一千万订金之外,剩余款项不可能再要回。
其次,与德隆电子的合作案进行到后半,财务人员才发现资金少了一千万,而且一时之间竟查不出资金的去向。
德隆因此终止合作,并要求新语对资金短缺的事做出解释。
因为这两件事,新语的股价连续三天跌停,市场信誉大跌,先前因看好新语而买了股票的投资人骂声四起。原本预定要合作的一些公司,也纷纷提出停止合作。
如此一来,更使新语在刹那间濒临倒闭的危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解释清楚!”紧急董事会议上,久未露面的顾氏前总裁——顾恒的父亲顾严明,将一叠报告扔在桌上,大发雷霆。
在他对面,坐着顾恒和施炜,还有新语的高层干部。
“很抱歉,我们会尽快查出那一千万资金的去向,至于天豪公司的订单,销售部会想办法处理。”
“想办法?怎么想办法?这批货都是过期产品,这种订单你们怎么会接?!做生意完全不动脑子的吗?!”顾严明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半晌后,凌厉的视线转向了从进会议室以来,就一言不发的顾恒。
“顾恒,公司交给你,你是怎么管理的?顾氏从来没有丢过这么大的脸,这次你打算怎么向董事会交代?”
顾恒原本垂着眼眸,听到这句话才抬起了眼,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下周政府竞标结束,我会给董事会一个交代,只要我们能拿下竞标,所有的事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顾恒说这句话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就连坐在他身边的施炜,也揣测不出他的想法。
但是对他来说,不管顾恒在想什么,都无法改变他的计划正在成功的事实。而且,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目前掌控新语的人并不是顾恒,而是他。
“总裁,不好了!”在一片沉默中,从门口传来的急切嗓音异常清晰,顾恒微微皱起眉,不悦地看向自己那位不懂规矩,在会议中途冲进来的秘书。
“赵氏电子突然提前公布他们的参选作品,竟然和新语准备的作品相似度高达百分之八十啊!”
秘书已经顾不上顾恒的不悦了,刚刚得到的消息让他手足无措,除了跑来告诉顾恒,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什么?!”新语的所有干部都惊讶地站了起来,还坐在原位的,只有微挑起眉的顾恒,和装出惊讶表情的施炜。
“顾恒,我想,看来你又多欠董事会一个解释。”听了这个消息,顾严明神色冰冷地看着顾恒,丢下这句话后,一脸怒意地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很快陷入混乱,新语的人都在说着“怎么可能”之类的话。
没一会儿顾恒就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停止议论,呆呆地看着他。
“都回去工作吧,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我们还没有输。”他看着干部们,缓缓开了口。
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已经输了。
在赵氏已经提前公开的情况下,新语这款相似度达到百分之八十的作品,只会被认为是模仿或者抄袭,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准备新的参选作品。
退一万步说,就算政府知道这项作品是新语先开发的,但是新语的资料已经外泄,别的公司拿到了资料,一样有能力将项目做好。
以新语现在面临诸多问题的状况,政府也无法放心的把这个工程交给新语。这等于新语花大钱买了三个高级工程师的作品,却将所有成果都拱手让人。
“内奸,一定是有内奸,太过分了,怎么能做这种事!”业务主任愤怒地开了口,其他人也很快附和起来。
“没错,查出来是谁的话,一定不能放过他!”
“我现在就去查是谁!”
一团乱的会议室内,只有顾恒神色平静。他沉默地听着大家的议论,好一会儿后,再度开口,“这件事的调查我会亲自来做,现在希望大家打起精神去参加竞标,至少在表面上不能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总裁……”
“别说了,就这样决定了,这次的事,由我负责向董事会交代。”说完,顾恒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剩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
之后的几天公司的气氛低迷,所有人都忐忑地等待着投标日到来,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分内的事做好,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
竞标前一日下午,施炜去开例会,裴安伊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工作。
非常安静的空间,被忽然跑进来的王申打破了宁静。
裴安伊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到王申脸色难看,不禁疑惑地问:“小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新语的参选作品资料,是不是你泄露给赵氏的?”王申走过来,两手撑在他的桌子上,艰难地问着。
有一瞬间,裴安伊有种被人拿着冰水从头顶浇下的感觉。
虽然之前他就知道施炜的目的,但当王申真的问出这句质疑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你觉得呢?”没有回答问题,裴安伊只是放下笔,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好友。
“我……我那天在车上,后来看到赵明走出饭店,我……不想往那方面想的,可是……”
“可是,忍不住是吗?”
“是的,所以,小伊你给我一个答案吧,求求你,这几天我被这件事折磨得快要发疯了!”王申说着,边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痛苦。
裴安伊站起身,轻轻拉开他折磨着自己头发的手,“小申,你真的要听我说吗?”
“我要。”
“那么,是我做的。”
王申彻底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安伊,那表情简直像吞了只蟑螂一般。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施炜走进来,嘴里说着:“裴安伊,走了,今……”他后面的话因为看到王申和裴安伊之间对峙的局面而消失了。
王申低下头,不断起伏的胸膛显示他正在极力克制自己,好一会儿后,他脸色苍白地抬起头,看了裴安伊最后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他没有像平时那样跟施炜打招呼,整个人失魂落魄。
施炜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向裴安伊,深邃的眸光中带着愉快。
“我们走吧,今天好好庆祝一下。”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他微笑着说了一句。
裴安伊点点头,整理好桌上的文件资料,跟着施炜离开。
两人去了前两年常去的餐厅,建筑在水上,四面都是玻璃墙,坐在窗边可以清楚地看到整片美丽的湖景,晚上还会有彩色喷泉围绕着餐厅,相当有气氛。
裴安伊喜欢这里,不是因为它的华美,而是因为施炜第一次带他来的时候,说过他的眼睛很像那片湖。
清澈、平静、泛着水光,让人只是看着,就想吻上。
也是在那里,施炜第一次亲吻他的眼睛,很温柔的吻,如今已隐没在时光的洪流中,却让他一直无法忘记。
今天,施炜再度带他来到这家餐厅,而且夸张地包了场。
安静的餐厅中点着烛光,轻柔音乐流泻着,服务生送上了预先点好的餐点。
“你很高兴。”举起高脚杯,裴安伊轻晃着杯中的酒红色液体,轻笑着说。
施炜笑了笑,镜片后的眸子在烛光中显得温柔,“那当然。”
“那么,先恭喜你。”
“谢谢。”
喝下一杯红酒,吃了点菜,这样让人心醉的美好气氛,在他们之间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
裴安伊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魅惑的浅笑,眼波中流转的水光盈盈、明亮动人,“那么,你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施炜抿着唇,看着他笑,“为什么你对这个问题这么执着?”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个人这么执着呢?”
“难道两者之间存在着必然联系?”
“似乎……可以这么说吧。”
“我只是要拿回我应得的。”
听着这句话,裴安伊嘴角的笑容似乎变深了些,他直直看着施炜的眼睛里带着媚意,微眯起眼,仿佛在放电一般。
施炜觉得身体变得有点热,如果不是考虑到他们现在在餐厅里,他很可能会把裴安伊扑倒在餐桌上。
这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对他有致命的诱惑力。
“你的把持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注意到他的眼神,举起红酒,裴安伊笑得很具诱惑力。
施炜看着他,瞬间有些出神,脑海中不知为什么突然浮现出两年前他们初识时裴安伊的样子。
那个单纯迟钝、浑身颤抖,脸上布满恐惧的大男孩,什么时候成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又是什么时候,他身上的某些光芒,在自己的磨损下,逐渐消失了?
施炜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虽然他暂时还不知那种感觉到底代表什么。
“施炜,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把我留在身边,到底是因为真心喜欢我,还是因为我不麻烦,可以有个让你放心的床伴?”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但却问倒了施炜,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喜欢才会上床,上床了,自然是喜欢的。
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了两年多,不是随便的一夜情。
所以,他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裴安伊等了他很久,看他还是皱着眉,不由得笑出了声,“好了,别想了,我看你也不像想得出答案的样子。”
“搞了半天,你故意耍我?”
“难得有机会可以耍你,你也难得愿意被我耍,不是吗?”
“是,不过,耍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句话让裴安伊又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夸张,几乎笑出了眼泪,施炜无奈地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笑。
“今晚十二点前,我都是属于你的,过了十二点,灰姑娘的魔法会消失,所以你要保证在那之前送我回家。”他一边说着这种挑逗人心的话,一边站起来走到施炜身边,身子一转,就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施炜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恶劣地在他的臀部上捏了一下,“为什么一定要十二点前回家?”
“明天就是竞标日子,我可不想顶着黑眼圈去看你获得最后的胜利。”
裴安伊在他的耳边轻喃着,温热的气息落在施炜的耳朵上,让他觉得血液开始沸腾了。
掌握着他所有变化的裴安伊轻笑着,手指顺着施炜的身体往下滑,最后隔着西装裤摸上了已经微微抬头的部位。
“所以我还是要问,你的把持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一边恶意地刺激着不断变热的部位,一边巧笑着继续在施炜耳边吐出诱惑的气息,裴安伊对于如何挑逗他,早已驾轻就熟。
“你打算在这里?”施炜嘴上询问着,手却已经从下摆探进了裴安伊的衬衫内,径自覆上了他胸前的突起。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说起来,很久没有打过野战了,偶尔刺激一下也不错。裴安伊这么想着。
“很可惜,我介意。”施炜咬牙在他身边说。开什么玩笑,怀里的人只有自己能看,这里虽然没有人,但难保玻璃墙外没人拿着望远镜啊。
“那么,现在就走?”
“去车上。”施炜说着,重重捏了裴安伊一下,惹得他低叫一声后才拉起他,把钱扔到桌上,一起离开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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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车场里一片寂静,但是仔细听的话,会发现有极轻的呻吟声流泻在空气中,声音的源头是一辆停在角落里的高级轿车。
狭小的空间内,正不断起伏的人口中发出愉悦的低叫声,他的手紧紧搂着身下男人的脖子,双腿大张着跨坐在男人身上,纤瘦的腰杆支撑着身体,坐在男人胯部的臀部上下滑动着。
白色的衬衫斜挂在身上,露出大片雪白肌肤,施炜舔着他胸前挺立的果实,一阵阵战栗的快感便从接到刺激的乳尖沿着神经末梢窜进脑中。
裴安伊闭着眼睛,放任自己彻底沉沦在这场欲潮中,难耐之下,他用力抓着身下男人的肩膀,指甲在肩上抓出了道道红痕。
身体热得仿佛要融化了,之前喝下的酒精在这时候充分发挥了作用,把他的身体彻底染成粉红色,胸前的果实在再三玩弄下硬邦邦地挺立着,硬烫的分身更是因为在起伏中不断与施炜强健的腹肌磨擦而变硬。
被坚挺分身彻底填满的后庭传来阵阵酥麻快感,带着两人一步步攀向情欲的高峰,似乎是不能满足于这样的动作幅度,男人在一声低吼之后,抓住了裴安伊的腰,开始激烈动作起来。
激烈的碰撞使体内的分身每一次都顶到最深处,充满了力量的刺激,让裴安伊忍不住放声叫了起来。
太深了、太快了,裴安伊想喊停,却喊不出来,每一次男人像是要离开他的身体时,他就忍不住想颤抖。
太渴望这样的激情了,太渴望和这个人在一起了,他想,那就是他最大的悲哀,也是他无法得到对方的原因吧。
“啊……好深……嗯啊……”
可是,他已经无法也无力去改变这样的事实,所以他所能做的,只有在这最后的夜晚,将自己满腔的热情全部化成热力,融入这场性爱里去。
“施炜……啊……用力……”
做到后来,明明已经觉得后庭有些无法承受,明明已经感觉到疼痛,他却还是一味地紧紧抱着男人,央求着对方的给予。
他想,他是真的中毒太深了,中了这男人的毒,恐怕要直到毁了自己,才能解毒。
施炜卖力地加大力道,硬烫的凶器几乎要把他顶穿,从身上蒸腾而出的热度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甚至超过了车窗外的热浪。
施炜加快了速度,几个大力的冲刺后,激情一古脑的全部喷射出来。
裴安伊也颤抖着射出了滚烫的欲液,沾到了两人的腹部。
两人都无力地喘息着,裴安伊把头靠在施炜肩膀上,汗水顺着头发不断往下滴在施炜肩上。
“好了,魔法要结束了,送我回去吧。”轻声呢喃着,裴安伊撑起身体,让施炜用纸巾为他擦拭下体。
车内的空间实在太窄,对他们两个大男人来说行动困难,施炜费了不少时间才为彼此清理干净,纸巾上精液的味道浓得让裴安伊觉得脸颊有些烫,便将头靠在施炜的肩上,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耳朵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伴着冰凉的感觉,突兀地刺了进来。裴安伊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施炜正专心地看着他的耳朵,在为他戴什么东西。
“我在伦敦给你买的耳针,回来后一直忘记送给你。”帮他戴好了左耳,施炜边说着,边拉过他的手,把另一个耳针连着盒子一起塞到他手里。
裴安伊新鲜地把玩着盒子,看着施炜轻笑起来,“钻石耳针?难道是珍宝街的……”
“嗯,你知道?”
“知道,这个……该不会是传说中会给恋人带来好运的耳针吧?”
“据说分开戴在两个人耳朵上的话,就算吵架也不会分手,就算分开了也能重聚,不过,只是为了吸引顾客的噱头吧。”
“你不信?”
“你信?”
他但笑不语,捧着盒子看了半天,只剩一个的耳针静静躺在盒中,上面被雕琢成菱形的钻石闪闪发光,很好看。
整理好衣服,施炜开车送他回家。
路上,裴安伊睁大着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施炜觉得有些不习惯,刚才激情的余韵还留在身体里,头脑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他是有很多话想说的。但是看裴安伊似乎很累的样子,他又有点说不出口。
“累了吧?你先睡,到了我叫你。”
“不累,很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想了,我很珍惜现在的安静。”
“那你平时都在想什么?”
“不告诉你。”
虽然想装出认真的脸,只是裴安伊说完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施炜伸手捏捏他的脸,眼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到了公寓楼下,裴安伊微笑着跟施炜道了别,下了车,又朝他挥挥手。
“明天早上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了,你要提早到会场,我还想多睡会呢。”
“那好,明天会场见。”
“嗯,晚安。”
施炜带着一脸满足的笑意掉转车头,回家去了。
直到红色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裴安伊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夜幕下,他瘦削的身体渐渐佝偻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他的嘴里泄出,将整片夜空都染上了悲伤的味道。
过了十二点,灰姑娘的魔法将彻底消失。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明媚得让人只是看一眼天空,就觉得心情无比愉快。
施炜到达竞标会场后很快找到了新语的另一个负责人,两个人签到之后,将作品和计划书交到了指定的地点。
在和其他参选公司的负责人寒暄时,施炜察觉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前来参加竞标的公司远远少于之前公布的申请公司,而且不少公司明明来了,却没有带上产品。
竞标会是十点开始,九点半起,除了已经入场的参选公司负责人外,其他相关人员也开始陆续入场。
施炜站在阳台上看着场内,突然,两名记者间的一段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顾氏现任总裁虽然年轻,还真的挺有两把刷子,连续几个跌停板被他一夜就扳回来了。”
“可不是,出了那么大的事,德隆竟然同意继续合作,我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听说顾氏最近要进行资产重组,新语公司恐怕是改革重点吧。”
“嗯,就看今天的竞标了,不过之前有人传出风声,新语的参选作品资料外泄,可能有些麻烦。”
“什么啊?你还不知道?这次的得标者都已经内定好了,就是新语!”
“什么?真的?不是说新语的资料都外泄了吗?”
“外泄又怎么样?听说顾总裁早就掌握一切了,那个把资料外泄的人,说不定就是他安排的呢。”
“竟然有这种事?”
“赵氏电子今天没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被顾氏告上法庭啦!”
才听到这里,施炜已无法继续保持镇定,他快步走到阳台上,用手机上网,果然看到网路上已经出现了德隆电子将继续和新语合作的消息。
另一方面,在经过几天大跌之后,新语的股价今天绝地反弹,一开盘便涨停。
这是怎么回事?施炜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濒临崩盘的新语,会在一夜之间复活了?
虽然网路上还没有出现顾氏状告赵氏的消息,但刚才那个记者的话,恐怕是真的。
正诧异间,外面会场中传来阵阵掌声。竞标要开始了,施炜只得返回场内。
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他没有找到裴安伊的影子。
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施炜脸上没有表情,一直冷冷看着竞标过程。
三个多小时的竞标进行得很顺利,虽然各公司的代表都很强,但是最终因为设计不如新语,吃了败仗。
而赵氏,确实如那位记者所说,没有出席。
竞标的结果由新语拔得头筹,拿下了这个案子。
在四周一片贺喜声中,施炜脑海中不断回响的,是那位记者的一句话。听说其实顾总裁早就掌握一切了,那个把资料外泄的人,说不定就是他安排的呢……说不定就是他安排的呢!
握紧了拳,他面无表情地拨开人群,离开了会场。
开车往裴安伊家去的时候,他觉得胸腔里的一股火正熊熊燃烧着。


第九章

施炜冲上楼,见裴安伊的房门大开着。他强压下破口大骂的冲动,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安静的客厅里,物品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但是施炜一眼就发现,那些属于裴安伊的私人物品不见了。
“安伊?裴安伊?”他站在客厅里,大声叫着裴安伊的名字,但是没有人回应,屋子里安静极了,连回声都不曾激起一丁点。
这时候,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很稳很轻。
施炜悬着的心突然跳了一下,奔过去,对着过来的人喊,“裴安伊,你跑到哪里去了?”
可出现在眼前的人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俊美非凡、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而那他绝不会错认,永远淡漠无波的深邃眼眸正直直看着自己。
“阿炜,很惊讶吗?”
“顾……恒?”
“进去吧,我有话要和你说。”顾恒淡淡答了话,先进了屋子。
施炜终于知道从昨夜起就有的不祥预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顾恒手上拿着一个资料袋,随手扔在客厅的茶几上,修长的身影就站在茶几边,背对着他。
客厅里沉静得几乎要让人窒息,施炜僵立正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顾恒的背影。
许久,顾恒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阿炜,有些事,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想多说,赵氏电子这次被我告上法庭,破产是他们唯一的下场,而我打算用新语吃下赵氏。”
听着他用平静的嗓音叙述着惊心动魄的事实,施炜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刺进掌心。
“从一开始,你就都知道了。”半晌后,他自嘲地勾起嘴角。
顾恒点了点头,“阿炜,我比你想象的更用心在管理公司。”
“呵呵,不愧是顾家的人,裴安伊其实是你安排的人?”
“那倒不是,是你主动提出要他做你的秘书,我才决定用他的,小裴心里也很清楚,就算他不答应我的要求,你的计划一样不会得逞。顾氏毕竟是长辈们一手打下的天下,我虽然不喜欢它,仍然有保护它的义务。”
施炜沉默了,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身为顾恒手下败将的他,还能说什么。
“这个资料袋里有我要给你的东西,你看一下。”顾恒的语气依然是淡漠的。
施炜扯了扯嘴角。给他的东西?解雇书,还是法院传票?
资料袋很沉,打开之后,里面是厚厚一叠文件。
“这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施炜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恒,这些是有关新语吞并赵氏电子、新语脱离顾氏独立,以及新语股份转让的文件!
顾恒转过身,看着施炜,“其实我一开始就打算把新语转让给你,所以才会交给你全权负责,爸爸也有这个打算,可以说之所以成立新语,就是为了让你可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公司。”
“我……”
“我和爸爸其实一直都记得你也有顾氏的继承权,但是毕竟你不姓顾,不可能把龙恒和天锐交给你,所以爸爸才开创新语,还选择你感兴趣的电子科技产业。阿炜,顾氏并不欠你和你母亲,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带着威严的陈述,平静地打破了施炜一直以来潜藏在心底的嫉妒和不服,原来他才是真正鼠目寸光、心胸狭隘的小人。
“天豪所下的订单,我早就让生产科改变型号,那批货现在已经推到市场上去销售,不用担心会卖不掉。德隆和其他合作公司那边我也都做过了解释,如今各项合作都已经恢复,新语可以继续正常运作。阿炜,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为什么要这样做?”迟疑了半晌,施炜不解地皱起眉。如果一开始就把这些都告诉他,后面这些事,他根本不会去做。
顾恒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那神态让施炜觉得有些窘迫。
“因为我很想看看,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这将决定我是否可以安心把新语交给你去发展。”
“仅此而已?”
“不止,当我知道小裴的存在后,我更觉得应该让你把这局棋下完。”
“什么……意思?”眼睛瞪到了最大,施炜突然觉得,顾恒从小就表现出的稳重成熟,真的不是装的。
“阿炜,每一个男人都想要得到权力、金钱、地位,但是他们想得到那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可曾想过?我想知道,在这场小裴陪你玩的游戏里,你是不是可以发现问题的答案。但是从现在的结局来看,你好像没有找到答案。”顾恒说着,似乎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施炜怔怔地回味着他的话,拿着资料袋的手渐渐变得冰凉,“阿恒,裴安伊呢?你把裴安伊藏到哪里去了?”
“这次事情总要有人站出来负责任,小裴为了保你,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如果顾氏起诉小裴,他可能要在牢里待一辈子。”
沉沉的档案袋掉在了地上,施炜的脸色瞬间发白。他往前跨了两步,一把抓住顾恒的手臂,“不要!阿恒,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顾恒慢慢蹙起眉,神色间带上了怜悯,“阿炜,小裴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呢?情人?床伴?发泄工具?如果只是这样的关系,你不必为他求情的。”
“不是!”直觉地否认之后,施炜却说不出裴安伊对自己来说到底是什么。
如果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来看,顾恒并没有说错,床伴以上,情人未满。
可是,当顾恒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施炜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那么,这么久以来,他到底把裴安伊当成什么呢?
看着施炜脸上的表情变化,顾恒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资料袋,从里面抽出一个不大的信封,因为夹在文件里,施炜刚才没有发现。
白色的信封上写着两个字:辞呈。
“阿炜,我没有要起诉小裴的打算,但他不可能再在公司待下去,这是他的辞职信,我已经代你批准了,里面还有他留给你的东西,至于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有心要找他,应该不难。”
顾恒说着,把信封递给施炜,轻轻叹了口气,“好了,我要走了,这些文件你仔细看过之后如果没有问题,签字之后就可以办手续,你母亲那边,我爸爸会去说的。”
“阿恒。”
施炜的声音叫住了顾恒的脚步,他半转过头,看向施炜,等他开口。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顾恒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没接话,转身走了。
安静的客厅里,施炜脱力地坐在沙发上,盯着手中的信封看了许久,才颤抖地打开了它。
“叮”的一声,随着信纸一起倒出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透明袋子。
它掉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施炜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个袋子里装着的东西。
那是他送给裴安伊的钻石耳针,不过,只有一个。
就算吵架也不会分手,就算分开了也能重聚。
那一瞬间,这句话突然在脑海中炸开了。
施炜慢慢抓起钻石耳针,看着它在光线下折射出的耀眼光芒,心里终于慢慢有了答案。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裴安伊要一次次执着地问他,搞垮新语,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
原来很多从小就一直有的念头,在这几年的争斗中已经被他遗忘了。
****
三个月后,幸福育幼院。
“小伊,我来吧,你工作了一天这么累,快去休息吧。”
“和我客气什么,孩子们还等着吃饭呢,你去帮忙做饭就可以了。没几件衣服,我一会就洗完了。”
“可是……”
“别可是啦,我也饿了,小蝶,你就快去吧。”
“那好吧,饭好了我来叫你。”
“好啊,麻烦你了。”
看着小蝶朝自己挥着手,往厨房跑去,裴安伊勾起嘴角笑了笑,低头继续洗衣眼。
不一会儿,一个个子只到他大腿孩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扯着他的裤管,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笑着问:“小伊哥哥,你和小蝶姊姊什么时候结婚啊?”
一句话吓得裴安伊手一抖,一件刚洗好的衣服又掉进了肥皂水里。
“啥?小鬼,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谁说我和小蝶姊姊要结婚了?”
“大家都这么说,陈阿姨说小蝶姊姊手上闪闪发光的戒指是订婚戒指,戴了订婚戒指,不是就快结婚了吗?”
“嗯,这个说法是没错。”
“你和小蝶姊姊这么好,不是你娶她,那是谁娶她?”
小男孩天真烂漫的话让裴安伊抽搐着扯了扯嘴角。
半晌,他蹲下身,湿淋淋的手直接捏上小孩的脸,“你们啊,人小鬼大,她要嫁的人不是育幼院里的。”
“啊……好可惜哦。”
“有什么好可惜的?”
“如果小蝶姊姊和小伊哥哥结婚,你们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们了。”小男孩嘟着嘴,一脸惋惜,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伸过来摸了摸裴安伊的脸。
裴安伊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孩子天真的话语触到了他的伤心事。
本来以为过了几个月,自己已经平静了呢,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
戳了戳小男孩的脸颊,看着他露出单纯的笑容,裴安伊也跟着笑,“放心吧,就算小蝶姊姊以后嫁人了,还是会经常回来看大家的,至于我,就一辈子待在这保护你们,好不好?”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去告诉大家,小伊哥哥你最好了!”小男孩哈哈笑着,因为牙齿漏风而有些口齿不清,说完,扑过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喂,跑慢点啊,别摔倒了。”看小男孩跑得太快,裴安伊忍不住大声提醒。
谁知道话刚说完,小男孩就非常“争气”地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向了大地母亲的怀抱。
裴安伊刚要冲过去,就看到有人速度比他更快,已经一把捞起了孩子。
那人穿着深色的休闲套装,背对着裴安伊,正蹲下身,安抚吓到的小男孩。
“谢谢你啊,先生你是来……”原本想问对方是不是来领养孩子的,结果末说完的话,就因为对方转过身的动作而彻底僵在了嘴边。
施炜穿着过去从来没有穿过的休闲装,头发似乎因为很久没有剪而变长了许多,所以刚才那瞬间,裴安伊没有认出他的背影。
此刻,金丝边框眼镜后的眸子直直注视着他,施炜嘴角勾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安伊,很久不见了。”
“施……炜……”连续三个月毫无音讯,他早就已经对眼前的男人不抱希望,他以为这一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面的。
“抱歉,刚刚接下新语,要忙的事实在太多了,这么晚来找你,真的很抱歉。”施炜不在意裴安伊脸上的惊讶,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他面前,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裴安伊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咬着唇,皱紧了眉,不知道施炜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来找他。
施炜已经得到了新语,难道他的野心还无法满足,还打算再动其他的脑筋?可是自己之前背叛他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还来找自己干什么呢?
或者说,他是来兴师问罪的?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叛他?
“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好吗?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见他一脸犹疑,施炜笑着又说了一句。
“小伊,可以吃饭了。”远远的,传来小蝶的招呼声。
裴安伊转过头,朝小蝶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又对施炜说:“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很忙。”
这样的话,若是以前的施炜大概已经板起脸了,但今天,他却只是微微笑了笑,一点儿都没有不快的样子,“那你先去吃饭吧,我等你。”
裴安伊的眉头彻底皱成了一团,犹豫地看了施炜好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要先说的意思,就转身牵着小男孩去吃饭了。
走进餐厅,小蝶正在帮大家盛饭,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在桌子边笑闹着。
“小伊哥哥!”看到他出现,离门口很近的两个孩子立刻冲了过去,一人一边抱住了他的腿。
裴安伊双手一边捞一个,笑着把两个人同时抱了起来。
“啊,我也要小伊哥哥抱!”
“就是嘛,我也要我也要!”
其他孩子也跟着嚷了起来,叫喊声几乎掀翻了餐厅的屋顶。
“都安静下来,不然没有晚饭吃哦!”小蝶见状,不得不摆出凶恶的模样威胁。一听没饭吃,小鬼头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裴安伊抱着怀里的两个孩子在桌子边坐下,朝大家说,“是啊,乖乖吃饭的孩子,吃完才抱他哟。”
“好!”大家大声回答着,整齐的声音让他笑了起来。
怀里的孩子也跳了下去,乖乖吃饭去了,小蝶帮每个孩子都盛好饭,这才拿着自己和裴安伊的份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小伊,你真的很喜欢孩子。”把碗放下,小蝶柔声说了一句,美丽的眸子里洋溢着明媚的笑意。
裴安伊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大概是从小在育幼院长大的关系吧。”
“那你还不快点找个女朋友,结婚了给你生一个孩子。”
这话让裴安伊怔了下,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以他现在的心态,找女朋友不是害了人家吗?
再说这两年一直和施炜在一起,他真担心和女人上床的时候会硬不起来。
“再说吧,我现在也养不起老婆孩子。”他自嘲地打着哈哈,蒙混了过去。
“对了,那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吃了几口饭,小蝶突然又问。
裴安伊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施炜正在育幼院里逛着,修长的身影看起来特别显眼。
“嗯,算是吧。”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算不算朋友。不过施炜以前说过,床伴也算是朋友的一种,那他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他来了好像有一会了,我下午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去了院长办公室。”
“他去找院长了?”
“是啊,你不知道吗?我还想说他是不是打算收养孩子呢。”
“他收养孩子?不可能的啦。”裴安伊摆摆手,皱起眉。
那家伙以后肯定需要联姻,会有女人等着为他生孩子,他怎么可能领养小孩?
小蝶对于他的反应似乎很好奇,但裴安伊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把话题扯开。
吃完了饭,照之前说好的,裴安伊一个个抱了乖乖吃饭的孩子,十几个抱下来,他觉得手臂都麻了。
看着小蝶带大家去活动室玩,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育幼院虽然顺利重建了,但是因为近几年弃婴的数量不断增加,育幼院的负担越来越重。
虽然他之前卖了施炜给的房子,把那些钱全部捐给了育幼院,但总不能就这样坐吃山空。
这年头,愿意捐款的好心人几乎都找不到了。
“哎……”重重叹了口气,他有些丧气地关上灯,走出餐厅。
一回头,发现施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他这才想起施炜还在等他,之前想事情都给想忘了。
“忙完了吗?”施炜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如此平和,倒让裴安伊怀疑他不是真的施炜了。
他知道施炜在人前总是装出一副温和谦逊的样子,但是在他面前,这个人从来都是暴躁不已的。
“嗯。”迟疑着答了话,他带着施炜朝宿舍走去。
三个月前递了辞呈,他一直都住在育幼院的宿舍里。
宿舍很简单,房间里除了最基本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
像裴安伊这样成年了还留在育幼院的人很少,所以他是单独一个房间,孩子们则是六个人或者八个人住一间。
“请随便坐吧,这里有些简陋。”说着生疏客气的话,裴安伊拿杯子倒了杯水,递给施炜。
施炜接过杯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之前的事,阿恒都告诉我了。”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施炜才开口,镜片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裴安伊,看上去很平静。
不知道能回答什么,裴安伊垂着眸子,“哦”了一声。
“安伊,之前的种种,我很抱歉,一直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是我太自私了。阿恒对我说,他之所以让我把这局棋下完,是因为他要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明白自己要什么。
“我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执着地问我到底要得到什么,安伊,在你走了之后,我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这几年,我只想着要夺回自己应得的,而淡忘了初衷,明明当初会那么想得到一切,是因为觉得自己的爸爸太没用,不能给我妈最好的生活。其实,我是为了要给爱人最好的,才想得到一切。”
没有给裴安伊反应的时间,施炜自顾自地一句句说着,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面前的人,神色平静。这些话,是他经过深思之后得出的结论。
以前母亲老是对他说,人在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情之前都很幼稚,他总是不信,甚至对母亲的话不屑。
可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母亲在经历过一切后才得到的智慧。
很多人都像他这样,自以为很成熟、很了不起,可到头,却连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
裴安伊傻傻地看着施炜,似乎根本不明白他这番话是在说什么。
眼前的男人,真的是他熟悉的施炜吗?真的是那个满脑子只想着野心,根本不曾考虑他心情的施炜吗?
施炜站起身,走到裴安伊面前,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直接喷在对方脸上。
“你看。”施炜勾着嘴角,笑着吐出两个字,撩起了脸颊旁已经长到遮住耳朵的头发。
灯光下,裴安伊看到他的左耳上戴着那个伦敦珍宝街的钻石耳针,而成对的另一个,正在自己的左耳上。
闪闪发光的钻石让他眼一花,但那一刻从心底深处涌上的热流,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冲击。
“看来,这个耳针会给恋人带来好运是真的。”施炜笑着说完,伸手把裴安伊搂进怀里。
裴安伊突然觉得很想哭,但是为什么哭,他不知道。
“笨蛋,你的耳朵发炎了。”搞什么嘛,不适合戴耳针就不要去打洞嘛,耳垂都肿得有平时两倍大了。
“就是为了遮住,所以才把头发留得那么长。”施炜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把头发留这么长呢。
“遮住有什么用,要想办法消炎啊!”这家伙是白痴吗?看不到伤口就不疼了吗?耳朵发炎可是很痛的!
“没关系,就算是惩罚好了。”
“……”
“安伊。”
“干么?”
“我爱你。”
施炜说完,望着他,伸手牵起了裴安伊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对不起,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你应该留在我身边,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失去你就可以了,一直抱着那样自私而愚蠢的想法,真的很抱歉。”
听着这句话,裴安伊瞪大眼睛,眸子里的水光,这下真的滴了下来。


第十章

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失去你就可以了……
这样一句简单又不浪漫的话,听在裴安伊耳中,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感到欣慰。他一直以来期盼着的,不就是可以和施炜永远在一起吗?
他甚至曾经卑微地想过,就算只做施炜的情人,永远在暗中看着他也可以,看着他结婚生子,看着他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就足够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无法满足于现状,想要得到完整的施炜呢?
大概,是从爱上他开始吧。
爱上了,才不愿意让自己继续如此卑微地活着,才想得到他的全部,不愿和任何人分享。
这种深刻强烈的占有欲,和那种可以怀着祝福守护对方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爱情就像是心底深处的暗流,虽然表面平静,但是一波波敲在心上,如果无法平息,就会疼得厉害。
“施炜,我上次就和你说过,如果要得到我,就把整颗心都给我,你做得到吗?”
如果做不到,那还是分开比较好。他已经没办法再像过去那样,闷不吭声地跟在施炜身边任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做得到。”
“真的?”
“嗯。”
“你不结婚吗?”
“我已经把我们的事告诉我妈了。”
“咦?”裴安伊张大了嘴巴,震惊地看着他。不会吧?他妈没有崩溃吗?
“很惊讶吗?我既然承认爱你,自然不能再把你藏起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啊。”
“去你的,谁是丑媳妇。”
“是是是,我的安伊是大美人,才不是丑媳妇。”
裴安伊踹了施炜一脚,别扭地瞪着他,“你怎么敢告诉你妈,就不怕她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后扒了你的皮吗?”
施炜一直觉得他以前是做牛郎的,说不定连这个都告诉他妈了。
说到这件事,施炜重重叹了口气,捧起他的脸,皱着眉问:“为什么以前从来不告诉我,那晚你是第一次?”
“我以为你知道。”撇了撇嘴,裴安伊跟着叹气。
他记得那晚自己叫得凄厉,疼得脸色惨白,而且动作僵硬完全不会迎合,好像还流了不少血,那些难道都不足以证明他是第一次吗?
“对不起,一直误会你,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施炜心疼地吻上裴安伊的额头和发顶,一下一下虔诚地吻着。只要想到自己之前曾经不止一次地说出类似于“你也不想想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这种话,他就很想把自己痛扁一顿。
他怎么说得出那种话?还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
到底是什么驱使他做出这种残忍的事。不管一切,只想实现自己的野心。
“那你现在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调查过了,从你当初逃出来的俱乐部。”
“施炜,如果调查结果不是现在的这样,你还会承认我吗?”
抬起头,裴安伊的声音有些沉闷,施炜不会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自己,才特地跑来安慰他的吧?
“笨蛋,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似乎……很难说呢。”
“傻瓜。”轻轻敲了下裴安伊的脑袋,施炜无奈地看着他,看来自己是伤他太深,让他怕了。
“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抿着唇重重点了点头,裴安伊抬着眼睛看施炜,他现在还有一种自己在作梦的感觉,似乎等梦一醒,施炜就会消失了。
“我今天下班时跟秘书说了我要请几天假,我就陪到你相信为止,怎么样?”
“那怎么行?顾氏把新语完全交给你,你总不能不负责任啊,而且那是你自己的公司了,怎么可以乱来。”
“最近的项目都在稳定运行了,暂时也没有新案子要谈,所以可以放心交给他们去办,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可是我有工作要做啊,不是你想陪我我就有空。”裴安伊扬起眉梢,他可是找到工作了,不是无业游民。
“那份工作我帮你辞掉了。”施炜按上裴安伊的肩,认真地说。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那家公司是新语的代理商之一吗?我调查到之后就帮你辞职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辞职?”就算知道施炜的收入足够养活他们两人,但是他为什么要让人白养啊,又不是女人!
“现在你没有空工作,等过一阵子有空了,还是回我公司去上班。”
施炜说得一本正经,但裴安伊却听不懂了,什么叫他没空工作?
施炜知道他在想什么,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你得照顾我们的孩子啊。”
“孩子?哪里来的孩子?”裴安伊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
施炜似乎心情很好,再度把他抱进怀里,“我爸妈之前对顾恒和计晓枫的事就已经有些无法接受,现在换了他们自己的儿子,当然更不能接受了,想也知道吧?”
“嗯……我知道。”
“不过其实这件事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你不能给我生孩子。”
“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可能的话他也想生啊,可惜先天不足,这件事他这辈子都做不到了。
“所以,只要有孩子的话,他们就不会有意见了,我们虽然没办法生一个,但是可以领养一个。”
话说到这里,裴安伊总算是听明白了,“所以,你打算从这里领养一个孩子回去?”
看来小蝶之前的猜测没错,施炜去见院长,是为了领养孩子的。
施炜点了点头,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不但要领养一个,我还打算长期资助幸福育幼院。”
“真的?”一听这句话,裴安伊简直兴奋地要跳起来,不久前还在烦恼的问题,施炜竟然一下子为他解决了。
“当然了,这里毕竟就像是你的娘家。”施炜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容,心里异常开心。
裴安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半晌,才又担心起另一个问题,“可是,领养的孩子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放心吧,我妈说让我带你回去见一面,我想,到时候直接抱着孩子回去,好不好?”
施炜的话让裴安伊的脸一片通红,抱着孩子回去……那真的像见公婆。即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就是这么回事,但他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啊。
施炜看着他红通通的脸,觉得很可爱,低头亲了一口,“放心吧,我爸妈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裴安伊扁起嘴,这是他说喜欢就喜欢的吗?真是的。
“算了,先不说这个,孩子你看过了吗?最近正好有几个弃婴被送过来,有你喜欢的吗?”
提起孩子,裴安伊显得有些兴奋,他很喜欢小孩,如果施炜真的愿意领养一个,他也觉得不错。
而且,育幼院里现在孩子太多,有些负担不了,能帮忙养育一个,也算是出一份力。
施炜想了想,拉着裴安伊坐在自己腿上,从后面把他圈在怀里:“孩子我看过了,我也问过院长你最喜欢哪一个了。”
“院长竟然知道我喜欢谁?”
裴安伊真的吃惊了,他确实特别喜欢其中一个孩子,可是他从来没有和人说过,院长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那个孩子的遭遇和你小时候一样,对不对?他被抱来的时候,你就特别关心他。”
“没想到院长连这么小的事都注意到了。”轻叹口气,裴安伊有些感慨。
“所以就选他吧,孩子长得很漂亮,好好教育的话,以后一定是人才。”
“嗯,好啊。”
裴安伊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人来领养自己,带他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但真的有人来了,他看到别的孩子脸上更加期待的表情,就默默地退到角落去了。
所以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想,希望他不要和自己一样,可以早点被人领养就好了。
施炜看他答应,紧了紧抱着他的手,微微一笑,气氛温馨而甜蜜。
“走吧,去见院长,早点办好手续,早点领孩子回去。”
“嗯。”
****
“哇哇……”
一大清早,天边刚露出鱼肚白,一阵响亮的婴儿哭声就从婴儿床上响了起来,那哭声像打雷一般,把隔壁大床上的两个人给狠狠震了一下。
施炜火大地停下了正律动着的腰部,恶狠狠朝婴儿床的方向瞪了一眼。
天哪,早知道这个小鬼那么麻烦,打死他都不会把他给领回来!
自从这家伙回来之后,他就没好好和裴安伊做过一次爱。每次晚上刚开始不久,他就扯起嗓门开始哭。
他一哭,裴安伊就没心思和他做,立刻推开他去看孩子。
今天难得自己想到和这小鬼错开时间,晚上不做改早上做,结果才进去没多久,他又开始哭了!
这死小鬼是故意的吗?
“孩子哭了,大概是尿床了,我去看看。”
果然,裴安伊又像前几次一样急着想推开施炜,原本已经抬头的欲望,也因为分散注意力而消弱下去。
施炜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人按回去,重重抽动腰部,“别理那小鬼,让他哭一会没事的。”
“喂……不行啦……啊……”裴安伊想挣扎,但是施炜箝制得太紧,他根本动弹不得,下体又被重重撞击,快感刹那间就重新涌了上来。
“哇哇哇……”
“嗯啊……唔……”
于是,一边是婴儿的哭声,一边是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肉体的碰撞声,两种截然不同的响声交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旋律。
十几分钟后,施炜被哭声搞得烦躁,重重抽插了几下,急急释放了自己。
“这死小鬼,我总有一天把他从窗户扔出去。”他跳下床套上衣服,不爽地低咒了一句,朝婴儿床走去。
裴安伊正拿过床头柜上的卫生纸为自己整理,随口问着,“小瑄怎么了?是不是尿床了?”
“不知道,我看看。”施炜伸手去解孩子的尿布,结果刚一拉开,一股臭味顿时扑鼻而来。
“我的天,他不是尿床了,是……”施炜脸色发青,掩着口鼻,说不下去了。
一看施炜的脸色,裴安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套上衣服,跑了过来。
“好了,别傻站着,快点帮他清洗一下,你去放水,我把他抱过去。”裴安伊带孩子的经验很丰富,临危不乱地下了命令。
施炜不情不愿地又瞪了孩子一眼,转身去浴室放水去了。
裴安伊小心地用尿布干净的地方为孩子简单擦了擦屁股,把尿布包好扔进垃圾筒,才抱着孩子进了浴室。
施炜已经在婴儿浴盆里放好了水,两个人一人抱孩子一人拿莲蓬头,先把小屁股冲了一下,这才把孩子放进水里。
只要想到他刚才整个屁股包在秽物中的样子,施炜就没办法把手伸进水里去清洗,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孩子已经不哭了,看着裴安伊咯咯地笑,肉嘟嘟的小手还在空中挥舞着。
裴安伊一边为他洗澡,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你就不敢碰了,也不想想,你小时候也和他一样呢。”
“那不一样,我没看见,我说安伊,你不觉得很……”施炜皱起眉,真的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好。
“这有什么,我小时候还碰过更脏的呢。”
“更脏?难道是直接碰到了大便?”施炜为自己的粗鲁感到羞愧,可谁来告诉他还有什么文雅的说法?
裴安伊抬头看他一眼,手中动作没停,“是啊,那时候我才六岁,有个孩子哭了,阿姨就叫我看看怎么回事,那时候我哪知道尿布要怎么打开啊,直接整个拉下来,结果就……”
“那后来呢?”施炜眨了眨眼睛,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一阵颤抖。
“洗掉就好了嘛,难道还把手砍了?”裴安伊轻笑着,把洗干净的小瑄托起来,让施炜替他包上毛巾。
回到卧室,施炜去扔垃圾,裴安伊就帮孩子擦身体穿衣服。
“小瑄啊,你阿炜爸爸对你很不满了哦,下次不要在我们忙的时候哭,懂了吗?”点着孩子的鼻子,裴安伊笑着跟他说话。
孩子舞动着的小手伸过来,抓着他的手指摇晃,笑得很欢乐。
“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扔完垃圾回来的施炜,看着床上笑得开心的一大一小,无奈地叹气。
虽然他是“爸爸”,是一家之主,但他怎么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你别跟小孩子吃醋,当初要领养他的人不是你吗?”裴安伊抬起头,微微一笑,把问题的根源推到了施炜的头上。
还不是你喜欢他,不给妈带,硬是要带回家自己照顾!施炜在心里吼了一句,脸上却不能表示出来,只能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看裴安伊已经又低着头和小瑄玩,施炜的额头冷汗直冒,不是都说女人有了孩子之后心思就不在丈夫身上了吗?怎么他觉得裴安伊这个男人也有这个趋势?
自这个还不到周岁的小鬼进了他家大门以来,裴安伊就不再像以前那么依赖他了,他甚至觉得,裴安伊对他的爱有一部分转到孩子身上了。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裴安伊,我们今天把孩子送到我爸妈那去吧?我们也很久没有两个人出去逛逛了,难得今天有空,我们去约会吧。”施炜走到床边坐下,揽住裴安伊的腰,俯在他耳边说着。
轻柔的嗓音,诱人的建议,怎么样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爸妈不是今天要去香港玩吗?”
施炜惊讶地看向月历,这才发现裴安伊没有说错!
“可是……”抓了抓头,他想不出有别人可以帮他们照顾孩子了,本来可以拜托舅妈和舅舅,但他们也要和爸妈一起去香港……
裴安伊看着施炜为难的样子不禁偷笑,好半天才为他解围,“好啦,别想破头了,这样吧,我们把小瑄送去育幼院寄放一天,那里有小蝶照顾,而且还有其他小朋友能陪小瑄玩。”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嗯。”
****
两人开车把小瑄送到育幼院去。正好王申也趁着休假回育幼院看大家,碰到裴安伊,脸上满是感慨。
“小伊,看你现在幸福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谢谢,你也要快点找到真心和你相爱的人,这样我才能放心啊。”
“我会的。”
看着一脸真诚的王申,裴安伊微微笑了笑。其实他到现在还是觉得,如果早一点让他知道王申喜欢他的话,也许他真的会选择王申。
但爱情终究是由命运安排的,他就是很巧地遇到了施炜,然后先爱上了施炜,而且爱得死心塌地,回不了头。
当然,这种事不能被施炜知道,不然他的醋坛子又要打翻了。
和王申告了别,两个人离开了育幼院,最近刚好有一部动作电影上映,裴安伊很有兴趣,施炜自然愿意陪着去看。
路上,施炜想到刚才王申看着裴安伊的样子,终究忍不住问:“那个王申,其实真的喜欢你吧?”
虽然以前知道王申和裴安伊的关系非比寻常,在调查之后发现他们是在育幼院一起长大的玩伴,觉得他们关系好也是应该的。可是几个月不见,再度看到王申,他总觉得王申看裴安伊的眼神,不是看一个朋友会有的。
“怎么?你吃醋吗?”裴安伊转过头,笑得很甜。
“没错,我看你看他的神情好像带着可惜,该不会在等我的那三个月里,你已经在考虑跟他了吧?”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容易变心吗?”
“呃……倒不是啦……”
“以后你再这样怀疑我,我就要生气了!”昂起头,裴安伊装出生气的样子瞪了施炜一眼。
“是是是……我错了。”乖乖低头认错,施炜突然觉得,他根本不是因为小瑄的关系变得地位低下,而是因为裴安伊变强势了吧?要是在以前,他哪里会这样给自己脸色看……
一旁的裴安伊偷偷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半晌后,愉快地勾起了嘴角。
谁让这家伙以前那样伤他的心,现在换他好好报复了。
车子在电影院门口停下,施炜去停车,裴安伊去买票,然后两个人在剪票口会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走了进去。
所以说,爱情虽然是心里的暗涌,但只要两情相悦,就变成了春水细流,全是甜蜜的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