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没回来跟我解释清楚,我砍你全家!!!”左戈炸雷般的吼声响在耳后,带着一丝不意察觉的期待……
我的心又是“咯噔”一跳,喜悦的情绪溢满眼眶。左戈……这是不是表示,你肯原谅我了?是不是?……呵呵。
等不到我的回答,左戈急了,操起一个抱枕朝我的脑袋砸了过来:“耳聋了你!!!说话,说话!!!”
我揉揉被抱枕砸到的地方,偷偷回头——左戈站在沙发旁,像个孩子似的鼓着帮子瞪着眼睛,一副“你要是不答应你就死定了”的恐怖表情。看着左戈这超孩子气的可爱样子,我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收到!!!”
“妈的,笑什么!不准笑!!!”左戈黑着一张包工脸,转身又从沙发上拿过一个抱枕,作势要扔。“走,快点走!!!再不走我砸死你……”
“呀——不要!我马上走!!!”我嬉笑着双手抱头,夺门而逃。
左戈,你有没有……嗅到一股味道?一股幸福的味道?……呵呵。(*^^)σ(^_^)
……☆☆☆……上岛咖啡厅……☆☆☆……
一推开厚重的玻璃大门,一首舒缓优雅的英文歌曲便在我的耳边静静流淌开来。
这间可容纳300多人的咖啡厅,情调幽雅,专修豪华,可媲美高级西餐厅。两层的玻璃建筑温馨浪漫,内有钢琴师伴奏、菲力宾乐队、蓝调music。豪华梳化厢座间挂了多幅大型的印象派油画,给人一种悠闲宁静的感觉。
我朝豪华的大厅扫视一周,马上看到了坐在咖啡厅靠角落厢座的杨耀延。
一件像云般干净清爽的白衬衣,一头黑缎般泛着亮光的头发。这样一身清雅恬淡装扮的杨耀延,仍透出一股非凡的气质,在若大的咖啡厅里格外抢眼。此时他斜躺在椅背上,脑袋转向外面,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怔怔出神。
我走过去,坐在杨耀延对面的位置。
“喂!别想着打什么坏注意,我来了,把光盘还我!!!”我伸出手,在桌子上重重的敲了几敲,试图拉回杨耀延的注意力。
果然,杨耀延收回一直留恋在街道上的视线,回过头看我,微笑、叹息:“你迟到了。”他的笑,甜甜的却夹着苦涩的味道。……什么呀,拜托别做出那副萎缩枯败的鬼表情好不好?会让人消化不良的!!真是的,难道进了咖啡店连笑都要像咖啡吗?!!
“少废话。我都已经来了,快点把光盘给我!”\(*^▽^*)ノHOHO,光盘、光盘,姐姐来啦~~~
“喜欢喝什么咖啡?”杨耀延闭过话题,继续看着我笑。
“我才没有闲情逸致来陪你喝什么咖啡,我……”
“我知道!”杨耀延抢过我的话头,缓慢缓慢的说道。“今天我生日……我只是想让你最后陪我过个生日……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7:49,距离12点只有五个小时不到。只要五个小时,我就把光盘给你放你们幸福,这交易不划算吗?”
“什么划算不划算!一直以来我都是被动的!!我不要,我根本不想去!”我忿忿不平的抱怨着,真想一个拳头把眼前这个男人打得扁扁的。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杨耀延自以为是的笑笑,然后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鄙视!!!强烈鄙视这种小人!!!我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把杨耀延咬脱一层皮。
“再说了,这是你欠我的。”杨耀延幽幽的叹了口气,一边飞快的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还有种无力的挫败感。他拍了拍因为坐着而褶皱的衣服,然后大步流行的朝门口走去。
说什么呀,简直莫名其妙!!!是他欠我的好不好?!
我愣了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一边大叫大嚷着一边追出门去:“喂,你那什么态度啊?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吧?!”
……☆☆☆……宝石蓝的“奔驰”里……☆☆☆……
臭小子看不出来是个款爷啊,贼有钱的,这么小居然就有一辆自己专属的小跑车。
“你打算带我去哪里啊?”我换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着,然后懒懒的打量坐在我旁边正专心致志开着车的杨耀延。
“海族馆。”
“杨耀延!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这样千方百计的接近我?”
“你说呢?”杨耀延两眼看着前方,漫不经心的问道。金灿灿的光落满他俊美的脸庞,折射出一道若有若无的悲伤。
“我不知道!!除了因为你哥哥杨耀斌,我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呃,这个问题不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回答你了吗?”
“第一次?哪有?”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关于这件事的历史,可是在痛苦死了N个脑细胞之后,仍旧一无所获。
“你忘了?我说过你很特别,因为你特别,所以……呵呵。”杨耀延不动声色的笑笑,可是他紧绷的下颌和泛白的嘴唇告诉我——这不是实话。
“我要听实话,快说!”老天!!!如果杀人可以不偿命的话,我真想把眼前这厮活活掐死!!!
“笨蛋和傻瓜有什么区别?”杨耀延不答反问,而且问的还是个巨无聊的问题。
“别想岔开话题……”
还没等我说完,杨耀延就不紧不慢的截过话头:“被‘打’的是笨蛋(打蛋),被‘切’的是傻瓜(切瓜)。所以,你别做‘笨蛋’也别做‘傻瓜’。”说着,杨耀延转过脸来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映着我的影子。
“莫名其妙!”我丢个杨耀延一个世界无敌大白眼。
杨耀延的眸子在瞬间黯淡下去,仿佛死海里不会流动的黑水。他静静的望着我,眼神那么痛那么痛,好像每眨一下他的心就跟着颤栗一下、每看我一眼他的生命就会消逝一分。
杨耀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呵呵,你果然……还是忘了……”他说话的嗓音嘶哑,夹杂着破碎般的沉痛,听得我的心都揪紧了。
“喂,你究竟是……”我正想问出个所以然,结果手机“轰轰”的震动了起来。——糟糕!!!( ̄口 ̄||)|是左戈的电话,完了完了,我说好半个小时就回去的,他肯定是来兴师问罪来的……
刚把手机放在耳边,左戈的咆哮声就直冲我的耳膜——“死女人,已经是三十一分钟零二秒了!你现在死在哪里?!”那叫声比打雷还响,震得我恨不得马上死在他的脚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赶紧把手机离耳朵半米远,哆嗦着回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事情还没办完,我可能今天不能去你……”
“滴……滴……”靠!我话还没说完,这家伙居然就把电话给挂了!!!小心眼儿的男人!臭皮蛋的男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抓狂了……
拨!——他不接!!再拨!——他还是不接!!继续拨——他继续不接!!
呜呜呜呜~~~我没有守约是我的错,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武断的挂我的电话呀,临时处死的犯人还有喊冤的权利呢,为什么你却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的心越沉越底,眼看着就要隐没在绝望的谷底里了,电话却奇迹的通了!p^O^q
“喂,左戈,对不起啦,我并不是不想守约,可是我这边的事真的没办完,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一定一定去向你解释的。”
“……”沉默ing。
“怎么了?说话呀,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呀?”这问的是什么白痴问题呀,是人都看得出他在生气的好吧。
“……”沉默ing。
“喂!!!拜托你别这么小气好不好?我都说我喜欢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嘛?!”我偷瞄了坐在一旁的杨耀延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还是沉默ing。
真是要疯了!!!我似乎都能听到电话那头均匀的呼吸声,却等不到他说一句话。
我把手机对准了嘴巴,声音尽量尽量的低:“你不是说喜欢我,喜欢我就要相信我呀。你这样耍小孩子脾气,你……”透过余光,我看见杨耀延非常不屑的哼哼了几声,嘴角上仰,弯成一个嘲弄的弧度。
“闭嘴!!!”电话那头一声地动山河的咆哮,让我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听着,在我话说完之前你不准插嘴,不然我砍死你!!!”左戈那死兔崽子,完全不顾我脆弱的耳膜,仍旧用能杀死几头牛的魔音冲我吼。
“好,我一定乖乖的,不插嘴。”我一边说着一边小鸡啄米的点头。
“想死吧!叫你别插嘴你还插!!!”是三级地震吗?我的娘呀,我怎么感觉整个车子都在摇晃?我吓得抿紧了嘴巴,把身子往角落里缩了又缩,然后警醒的竖起耳朵,眼巴巴的看着手中那个随时都会喷火的手机。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左戈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发火。他郑重的咳了咳,然后用他雷打不动的平板语气说道:“明天是左翼的生日,晚上7点整会准时在‘金碧辉煌’开Party,不管怎么样,你得去,腿断了就爬着去,死了就躺着去,总之你给我去!”
“……”好恐怖的男人……~V~|||居然狠得下心咒我残废,狠得下心让我死。呜~~~我不要活了,老天,你现在就让我去死吧你~~~
“耳朵又跑哪里去了?!回答!!!”
“……”左戈忽高忽低的声音让人措手不及,估计耳朵这样受虐的我一定会提前进入老年痴呆期。
“蠢女人,你想死吧?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说话——”
我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特别无辜特别单纯的声音问道:“你不是说,在你话说完之前我不准插嘴的么?”说完,我赶紧用手捂住嘴巴,痴痴的笑了。
“你……该死的!居然敢反驳我!!!”预料之中的,左戈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估计是左戈为了出气而把什么东西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
我眼前立马呈现出这样一副画面——左戈瞪圆了眼睛扯粗了脖子,顶着一头被手抓乱的头发怒发冲冠的可爱样子。呵呵,急了吧?小样跟我斗,你还嫩着点!
“是!是!是!我是该死的!那么该死的我要怎么做?明天到底要不要该死的去参加左翼的生日Party?”我努力克制自己才不让自己狂笑出声,哇哈哈~~~逗左戈真是太有趣啦。
“姚-小-布!!!”左戈磨着牙齿一字一顿的吼道,愤怒的程度只怕没把我的名字咬出个窟窿。
“恩,我在。”嘿嘿,左戈,你拿我没辙吧?
左戈突然放软了语调,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明天……”接着却没有了声息,只听到电话那头他紊乱的喘息声。
“恩?”我出声应道,等待着左戈接下去的话。
“我等你。”说完,左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电话。
搁下电话,我笑得比吃了蜜还甜,左戈最后那句话反复在我的耳中回荡,像丝绒般柔柔软软,一遍一遍漫过我的心房。“明天……我等你……”“明天……我等你……”“明天……我等你!!!”……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oo)^
“拜托,别一个人笑得那么恶心。”杨耀延冷冷的话像一只巨大的黑爪,直接把我从云端拽入地狱。……我怎么就忘了,旁边还坐着个这么煞风景的家伙呢?!郁闷ing。
“喂,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呃,对了,我正想问你为什么会说那么莫名其妙的话。”我揉了揉因为笑得剧烈而扯得肌肉酸疼的脸蛋,一本正经的问道。
“算了吧,你都忘了说了还有什么意思。”杨耀延疲惫的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把音量弄大,整个车里立马响动着疯狂的的士高音乐。
“就是忘了才要你说的呀?你说我忘了什么呀,你说呀!!!”我扯大了嗓门喊,该死的,最讨厌说话说一半了,刚刚把人家的好奇心吊起来……
“我说算了!!!!!”杨耀延猛然扭头看我,眼睛因为愤怒而充得血红。他的声音也是从来也没有过的暴戾,透着一股心碎般的颤栗。
我畏惧的缩了缩脖子,一边不高兴的砸着嘴巴:“算了就算了嘛,干吗那么凶。”
“……对不起。”杨耀延声音忽又柔了下去,然后他一声长叹,再也没有了声息。
“不要再来伤害我,自由自在多快乐;不要再来伤害我,我会迷失了自我。Yeah……Yeah……Yeah……Yeah……畏畏缩缩,那不是我,不是我要故意闪躲。你不爱我,又回来问我,是否我们还能重新来过……”的士高版的《不要再来伤害我》压抑的嘶吼着,悲伤躁动的声音好像随时会把这个车厢压得粉碎。
杨耀延头靠在后座上,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不断揉着额前的太阳穴,好像十分痛苦的样子。
……☆☆☆……水族馆旁的停车场……☆☆☆……
偌大的停车场里,传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蹬蹬蹬”的声音在整个安静的停车间里显得特别突兀。
“杨耀延,我先说好了哦,陪你最后一次,到了十二点你就把光盘还给我。”我跟紧了杨耀延的脚步,害怕的朝黑漆漆的四周望了望。讨厌,这么大的停车场,居然连盏灯都没有。……呃,好像灯是被谁恶意砸坏的。
“好,我说话算话。”怕我不放心,杨耀延又重重的点头。
“那……”
就在我准备说声谢谢的时候,四个黑糊糊的人影突然闪到了我和杨耀延的面前。来不及等我们细细察看,那四条影子已经晃动着手里银光闪闪的水果刀,耍宝般的开始了他们的开场白(﹁﹁)~~~→“别怀疑,我们是抢劫四人组!!!”(我靠!有这样的开场白么?)
“我是老大,爱钱!!”一个头带猪八戒面具的人影首先吼道,是个声音娇嫩的女子。一听那声音,分外耳熟。
“我是老二,爱财!!”一个头带唐僧面具的人其次吼道,是个身材挺拔的男子。再听那声音,恩,耳熟。
“我是老三,爱金!!”一个头带孙悟空面具的人接着吼道,是个身子枯瘦如竹的男子。仔细听那声音,还是耳熟。
“我是老四,爱宝!!”一个头带沙河尚面具的人最后吼道,是个穿戴整洁干净的男子。为什么连他的声音,我都听着耳熟?!!
见我傻愣愣的盯着他们看,那个叫“爱金”的男子在我面前挥了挥刀,粗着声音喊:“看,看,看!看什么看!别怀疑,你不认识我们。去,到那个角落里呆着去。还有你,别愣着,也给我乖乖滚过去。”
然后,我和杨耀延在四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的逼迫下,慢慢朝停车间那个黑洞洞的角落靠去。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真的!!呵呵,因为我看出来了,我看出来这四个“抢劫犯”是谁了。哇哈哈,哇哈哈~~~这群笨蛋,不知道装神弄鬼的准备干嘛。
一只温热的大手悄声无息的握紧了我的手,伴随着大手主人一句巨感人的话:“别怕,有我呢。”我抬头,正对上了杨耀延闪着真挚光芒的眼眸,一闪一闪的光彩射得我睁不开眼睛。
“喂喂喂!你们两个给我老实点,生死存亡的档儿还敢搞亲热!快点,把手分开,不然我砍断你们两的爪子!!”“爱财”气呼呼的吼到,一个霹雳手横过来,硬生生把我和杨耀延握在一起的手分开了。
我笑嘻嘻的抬头,看见“爱财”戴着唐僧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正闪着狂怒的火焰,“滋滋滋”烧得正旺。
杨耀延身体贴在墙壁上,一把一尺多长的水果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可他却扯着嘴角,毫不畏惧的冷笑:“喂,要钱要命都冲我来,但是这女孩儿,你们放了吧。”
“哇哈哈哈哈~~~”“爱钱”发出一声比牛叫还难听的大笑,然后用刀面拍了拍杨耀延的脸蛋。“小白脸还算有点胆识嘛,行,姑奶奶今天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命我们要着没用,你TMD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乖乖交出来。”
杨耀延一个命令一个动作的开始在衣服裤子里掏,不出半分钟他双手捧着一个黑色的皮夹、银白色的手机外加刚刚脖子上手上取下来的粗金项链和一款瑞士手表递到了“爱钱”面前:“只有这么多。”
“呃……”“爱钱”看着那双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犯难了。半天,她才歪着头吐出一句让人喷血的话:“我叫你掏你就掏,我叫你吃屎你去不去吃呀?这么听话一点男人的气概都没有,收回去!”
闻言,杨耀延惊讶得下巴没差点掉到地上。愣了好半天,才必恭必敬的说道:“不!您拿走吧。”
一直没出声的“爱宝”狠瞪了“爱钱”一眼,然后故意用痞里痞气的声音说道:“我们老大的意思是,我们不爽你用给的,我们爽用抢的,知道不?抢多刺激呀,抢才能证明我们是‘抢劫犯’。你小子乖乖给我们,这不是对我们‘抢劫犯’一种严重的侮辱么?瞧不起我们还是怎地?”说着,“爱宝”又忽忽的甩了甩手上的水果刀。
我靠!你们这几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呀?我是越来越糊涂了耶!!!〒▽〒
杨耀延又是一愣,眼睛瞪得溜圆。感情这样的抢劫犯他没见过吧?呵呵,不好意思,我也没见过……
“你们可以抢了。”杨耀延又乖乖把东西依序放回去,呆呆站在原地等着他们抢。“爱钱”“爱财”“爱金”“爱宝”四个人呼啦一下冲上前,把杨耀延团团包裹住,一边搜身一边时不时补上几拳几脚。
我实在忍受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趁杨耀延不注意把“爱钱”拖出来,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娃娃!你又是在搞什么鬼!?”
“哎呀,这么快就被你发现啦?”袁旦笑嘻嘻的,从猪八戒宽宽的嘴巴里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废话!就你们那几斤几两我还会不知道么?说呀,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从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那个看见我和杨耀延牵手而吃醋的“爱财”是韩湛远;那个身子枯瘦如竹像个猴子似的“爱金”是陈拴;那个穿戴整洁干净的“爱宝”是超洁癖的黄候。(注:陈拴、黄候在第一部的时候有登场,就是坐在我前座的两男生。)
“小布呀,你得感谢我。只有我天才袁旦才想得出如此好的注意,哇哈哈。你不是受制于那块什么光盘么?身为你好朋友的我当然得想办法帮你一把呀。所以我就纵恿湛远、陈拴和黄候以抢劫的方式帮你弄到光盘,顺带还可以报他要挟你的仇!!!”袁旦双手叉腰,笑啊笑啊好不得意。
这群人真是……有够弱智的了!!!
“有没搞错?!谁要你们这样做啦,这不是给我添乱么?”我担心的望了望杨耀延那边——好家伙!韩湛远那小子公报私仇,正拼了命的把杨耀延当沙包打。
只见他一边打一边在嘴里喃喃着:“死XX的,你以为你是XXX的XXX啊!居然敢威胁她,我X!居然敢强吻她,我XX!居然还敢约会她,我XXX!你TMD真XXX的XXX,竟敢比我还XX!!!我让你XX,让你X!!” ̄口 ̄∥(这……这台词好耳熟……)
“你什么态度呀你,我们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耶!想我,牺牲美色,用美人计才从死猴子那里打听到你们来水族馆的消息,我容易嘛我!!”袁旦嘟着嘴巴,不高兴的嚷嚷着。得,你小妮子不就是想在我面前邀功么。
“好了好了,你们是为了帮我我知道,可是这样做是犯法的呀,你们快撤了吧。”听着杨耀延一声比一声更惨的声,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痛。哎,心软的毛病又犯了……
“不要!不拿到光盘我们坚决不撤!决不!”袁旦跟我牛上了,脑袋一拧屁股一翘,挥舞着胳膊加入了揍人的行列。
这群王八崽子,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就会跟我捣乱。啊~~~杨耀延都答应我到了十二点就把光盘还给我的呀,你们在这时候插一脚算怎么回事?!
杨耀延身体抵着墙面滑坐在地上,搁在脖子旁尖尖的水果刀使他不敢动禅。韩湛远用脚大力踹他,陈拴、黄候扒拉着他的衣裳,袁旦则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喊加油。
杨耀延低着头,头发衣服被撕扯得不像样子,猩红的血液从他的鼻孔缓缓流出,浓得化不开。一滴一滴……一滴又一滴的掉在他白色印满脚印的衬衣上。没来由的,我的鼻子一阵酸涩。因为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情——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杨耀延永远都是被打的那一个。
我喊:“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的声音越发哽咽,整个身子都开始在颤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很奇怪的反应对不对?!
听到我的叫喊,韩湛远、陈拴和黄候都住了手,奇怪的看着我。袁旦加油的兴奋声停在半空,高亢的音调被硬生生的收回了喉咙。
我看见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杨耀延,衬衣被扯得露出一大半胸膛。在他本该光滑白皙的肌肤上,居然布满了很多很多旧伤疤——有被鞭子抽的;有被烟头烫的;有被刀砍的;有被利器刺伤的……长的短的、深的浅的……伤疤,全部是伤疤,触目心惊。
那都是……那都是谁干的?!!!!!!!!
我踉跄着冲到杨耀延的面前,蹲下身抚摩着他胸口的伤疤,早以泣不成声。袁旦、韩湛远、陈拴、黄候也这才注意到杨耀延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痕,一个个瞪大着眼睛,呆住了。
“走开!”杨耀延鼻子哼哼了几声,然后抬手推了我一把。因为这一推,我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杨耀延大力抹掉不断从鼻孔流出来的血,撇过头不看我:“别假惺惺的哭,在我面前装很没意思的。”
第十二章:是你说,不会忘了我
“你……”我心“咯噔”一跳,难道是他看出来了?知道我跟韩湛远他们是一伙的?这下完了……估计到手的光盘就要这样被折腾没了。怎么办怎么办?啊——老天你不要对我不这样残忍好不好?!……手足无措的我,只知道让眼泪流得更急更猛。
杨耀延却突然捉过我的手,把它按在他的胸口上,微笑的样子让人心碎:“你听……听见它在喊你的名字了吗?它说它到死也不会忘记你。可是你……却把它遗忘了……呵呵。”
我不知道杨耀延说的什么意思,可是当我看到杨耀延那种落寞忧伤的眼神,我的心就情不自禁的抽痛起来,眼泪也“哗哗哗”而下。
杨耀延抖了抖泛紫的唇,露出他一贯嘲讽的笑容:“滚啊,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既然你忘了,我们就没有关系了,滚呀,滚!!!”然后他攀着墙壁颤颤岿岿地站起身子,不知死活的对杨韩湛远勾了勾指头:“这女孩儿穷得很呢,是我几百块钱从鸡店里掏出来的。你们要钱?本大爷有。来呀,有本事来找我要啊。”
“狠心狠到底,既然都做到这一步了就别半途而废。喂,我们继续搜,不搜到那样东西绝不甘心。”韩湛远对陈拴、黄候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步一步朝杨耀延逼近。
我张开手猛然挡在杨耀延的面前,对韩湛远吼道:“想动他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四周好静好静,静得像是可以听到风走动的声音。空荡又黑漆漆的停车间里,不断回荡着我怒吼的声音。
我感觉身后的杨耀延,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身子开始猛烈抽搐。而韩湛远、袁旦、陈拴和黄候则僵立在原地,成化石状态。
“你疯了!!!”袁旦一个蹦跳跳出来,手指指着我气咻咻的吼道。
“我没疯!”我很坚定的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从没有过的决绝。
一向反应灵敏的陈拴出来打圆场,一边拍手一边喊:“撤了撤了。今天碰到个不要命的家伙,我可不想为了这傻B兮兮的女人搞得以后丢了饭碗。”然后他不顾韩湛远的大声抗议,和黄候联手把韩湛远拽走了。
看着那一行渐行渐远的身影,我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查看杨耀延的伤势:“怎么样?你有没有事?他们打你很严重么?”
杨耀延扣整齐了身上那件染着血印的衬衣,对我露齿一笑:“别担心,我很好,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好过,呵呵。小布布,你看,这样的抢劫犯我是第一次遇见——”杨耀延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皮夹手表等东西,笑得更灿烂了。
“杨耀延,你胸口上的伤痕……”
我话还没问出口,杨耀延就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相信你对这种事是不会感兴趣的,我送你回家吧。”
“怎么?不去海族馆了吗?”我帮杨耀延拾起掉落在地的东西,搀扶着他往那辆蓝色的“奔驰”走去。
“不用了,已经够了,就这样吧。”杨耀延打开车门,挑着眉看我。“再说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去。”
“那……光盘的事……”一说完这话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刮子,想想刚刚人家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保护你,而你,却在他受伤后连安慰的话都没有一句,自私自利的只会为自己着想。
“没有光盘。”杨耀延蹭着身子磨上了驾驶座。
“什么?你说什么?”难道……因为刚刚那件事他打算不给我光盘了吗?!
“我说没有,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什么光盘。”杨耀延转过脸来看我,鼻子下的血迹已经干涸,在车里黄色灯光的照耀下闪着暗红的花边。“意思也就是说,那是骗人的!哈哈,我本来只是想随便逗你玩玩,没想到你这么单纯居然一点怀疑都没有就当真了。……喂,你到底是真的很笨呢!难道你妈妈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吗?呵呵。”
青天霹雳呀!老天~~~≧﹏≦亏我姚小布辛辛苦苦这么久,伤害了自己伤害了左戈,结果本以为这种伤害即将面临收获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我掉进了一个骗局!!!TMD,我真想狠狠捆他几巴掌。
心动化成了行动,我当下抡圆了胳膊,“刷刷”给了杨耀延两大耳刮子。
车内暗黄的灯光,印着杨耀延惨淡的笑容。他没有生气没有动怒,而是抓过我甩他耳光的手,轻轻的呵气:“那么用力,你的手不痛么?……记住哦,以后打人要用这个。”说着,他从座位旁边拿过一瓶矿泉水递给我。
我的手被他嘴里呵出的气喷得酥酥麻麻的,我红着脸,使劲把手挣脱出来。然后另一只手接过杨耀延递给我的水瓶,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阵猛敲:“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我恨你,恨死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害惨我了,你害我伤心难过了那么久。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我真想杀了你!!!”呜呜呜~~~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可恶的家伙?为什么呀?!
“呵呵,你会恨我多久?”在我的狂轰烂炸下,杨耀延居然很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好像我奋力的敲打只是在跟他按摩一样。
“永生永世!我会诅咒你永生永世。”这个不-得-好-死的家伙!!!
“那好,为了恨我你就要记得我,永远都要记得。”杨耀延突然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眸闪闪亮的放射出希冀的光芒。“我会很期待你永生永世的诅咒。”
“你去死吧!!!!!!!!!”我把矿泉水瓶子朝杨耀延的脑袋后扔去,瓶子撞在车壁上因为反弹砸在杨耀延的后脑勺上,而这个被水瓶砸到头的傻B却只是好脾气的笑笑。
“我送你回家。还是,你想去你男人那儿?”
“不用了,我要下车。我不要你送!下车,让我下车!!!”我挣扎着想下车,可是杨耀延却一踩油门把车驶了出去,阻断了我下车的机会。
我哽着一股气不再吱声,杨耀延也不说话,只是专心的开着车。汽车静静的行驶在水泥路上,马路两边大大小小的彩灯亮着,把街道装饰得格外美丽。
“谢谢你了啊。”一直沉默着的杨耀延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谢什么?”我翻着白眼没好气的问。是谢谢我用水瓶打了你,还是谢谢我这么蠢上了你的当?你这个混蛋加三级!!!
“谢谢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杨耀延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笑得可爱。见我瞪着眼睛一脸茫然,他补充道:“‘想动他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呵,你说这句话的气势还和那时候一样。”
哈,难道他因为我保护了他而高兴?哼,偏不让他心里好过,我赌气似的说道:“那是应该的,你不用谢我。刚刚那四个人是我的好朋友,为了抢到光盘我才让他们来偷袭你的,不然你以为啊?像你这种坏到没渣的人我不是因为愧疚我才不会挡在你面前保护你呢。”
杨耀延微笑的唇角在瞬间僵硬掉,脸也一寸一寸接近死灰色。他看着我的黑色眼瞳放大,没有焦距。那原本染着血迹的嘴唇变成了深紫色,喃喃道:“呵,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然后他弓起了背,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心脏那块儿,声音颤抖得像是马上要碎掉:“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记得我,果然是无意的……呵呵呵呵……”
“喂,好好开车,别装神弄鬼的,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我推了推杨耀延的胳膊,却发现他全身颤得厉害。“喂,不是真的吧?你怎么了?喂——”
“呵呵,没事,老毛病,吃点药就好了。”杨耀延苍白着一张脸,额头上的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衣服上裤子上的兜里找。可是在他摸索了好一阵之后,整张脸都青了。他抬头看我,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不安:“药刚刚掉在那里了……你捡手机钱包的时候有没有捡起来?有没有……”更多更多的汗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濡湿了他的头发。
“药?什么药?我没有看到药啊……你怎么了?你有什么病呀?杨耀延,求求你别吓我,真的别吓我。”我的眼泪瞬间充满眼眶,滴答滴答往下淌。真的,第一次我感觉自己那样没用,手和脚似乎都是多余的。
“没事,你别怕,很快就没事了……会没事的……”杨耀延痛苦得脸扭曲变形,他的手死死的按住心脏,指甲仿佛要嵌进肉里去。杨耀延的手一离开方向盘,车就像喝醉了酒似的在马路上左摇右晃。
“滴滴滴——”一阵急促高亢的喇叭声咆哮着撕开了夜幕,我惊恐的抬头,两束刺得亮眼的光迷乱了我的视线。在光束后面是一辆大货车,而“滴滴滴”的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我的脑袋瞬间闪过一遍白光,空白空白,比空白更空白。唯一残存的意思告诉我——要撞车了!要-撞-车-了!!!
就在大货车撞向汽车的一刹那,杨耀延以飞快的速度抱住了我,把我的脑袋往他的胸口里按。然后他弯腰,整个身体都覆盖在我的身上。我就像一个娃娃,一个不会动不会说话的娃娃,瘫软着身子任由杨耀延这样死死的抱着——直到货车真的撞了过来。
“砰——”很响的一声。真的很响很响很响,我从来没有听过比这更响的声音,响得好像会把整个世界毁掉。紧接着是车玻璃哗啦啦碎裂的声音,每一声都扎在我的心上。
惊慌的叫声跌荡起伏的散落在车外,冲破云霄。
我的身子在杨耀延的身下剧烈颤抖着,瑟缩着,一下比一下抖得更厉害……我好害怕,我怕。李水晋……姚铭特……左戈……袁旦、湛远……我好害怕呀,怎么办……呜呜呜~~~我好怕,谁来救救我……┬┬﹏┬┬我在哭么?那哭声嘶哑得就像发不出声音的老式收音机……那是我在哭么?
“乖,别……怕……别哭……”杨耀延亲吻了一下我的头发,抱我抱得更紧了。“你会很好的……你说你……要恨我……恨我永生永世的对不对?……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
我抬起苍白的面孔,看见杨耀延温柔的笑脸。无穷无尽的血液汇成一条条小溪流,从他的头顶往下淌……往下淌……淌过他僵硬苍白的面孔……那些血像花,一朵朵的开在杨耀延的脸上身上,妖娆且张狂,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他艰难的呼吸,继续扯着僵硬的嘴角笑:“是你说,不会忘了我的。你……不守信诺……可是没……没关系,这次……你一定……一定要守信……”杨耀延每说一个字都那样困难,每说一个字唇角就会有新的血液大量涌出……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我摇头摇头疯狂摇头,那些红色的东西,是果酱对不对?一定是因为杨耀延想逗弄我,故意往头上泼了很多果酱。对的,那是果酱,那只是果酱,不是血……不是……
“答……答应我……恨我,要记得恨我……还有……你能抱抱……我吗……”杨耀延虚弱的笑,扎着碎玻璃片的那只手提了好几次都没有举起来。
“我……我抱,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我抱了你你就要……好好活下去,好不好?好不好?”我泣不成声,伸出手正打算好好拥抱一下这个可怜的男孩子。一双从天而降的大手从破掉的窗户口伸进来,抓着我的肩膀往外拉去。
“不要!!!!!我要抱他,我要抱他……让我抱抱他呀,求……你了……求你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远离了杨耀延,我看见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在对我微笑,我听见他乌紫的嘴唇一颤一颤的说——“记得诅咒我永生永世……”
……☆☆☆……这是一个说俗气又不俗气、说平凡又不平凡的故事……☆☆☆……
——XX学校大门前。
浑浊的空气弥漫在上空,CO2的质量已经完全的覆盖在这座宏伟壮观的校门周围,让一切生物都产生了窒息的危险。黑压压的人头,像大坝里倾泻而出的洪水,争先恐后的往学校门口挤去。
一群长手长脚的小鬼勾肩搭背,正有说有笑的朝前走着。
在他们的身后,一个被N多书包压跨了肩膀的男孩紧跟其后,9月份灼人的阳光肆意地在他的脸庞流连。他低着头,默默的走着,汗水淌过他的面颊,从他尖削的下巴滑落而下。
“杨耀延!别在后面蜗牛,再不走快点踢烂你的屁股!”那一群小鬼其中的一个反过身去,对身后的男孩不满的挥了挥拳头。
“妈妈!”一个甜甜的女声引起了男孩的注意。确切的说不是声音引起了男生的注意,而是那句“妈妈”引起了男生的注意。因为男孩他——没有妈妈。
寻声望去,那是一个穿着天蓝色水手连衣裙的女孩:粉红的脸蛋,月牙般的眼睛,谈不上漂亮却足够灵气。
此时女孩正拉着站在她旁边的一中年妇女的手左右摇晃,撒娇的声音:“妈妈,我要去找左戈,湛远说他转学了,我要去找他。也许左戈转到这所学校也不一定呢,妈妈~~~你让我去找他嘛~~~”
“跟我回家!小布,以后不准悄声无息的走掉!你知道你离家出走这几天,爸爸妈妈有多担心么!”中年妇女拽住了女孩的手,不容分说往前走去。
“李水晋!你要是拉我走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妈妈’了!”女孩扯破嗓子的大喊从远处传来。“李水晋!李水晋我恨你!!!”
男孩愣愣的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一阵苦涩袭上心头。他在想: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的妈妈给我,好不好?我愿意拿我所有的东西跟你交换,只要你愿意。
一记从天而降的爆栗子扣在男孩的头上!
“小杂种!!!叫你走快点你耳聋了?是不是吃了拳头你才高兴?!”说着,那个皮肤黑黑的小鬼又举起手给了杨耀延一栗子。
男孩抬头,怒目而视。他生气,并不是因为挨了两记栗子,而是因为他芥蒂那句“小杂种”。
“呵!敢瞪我啊?……新竹,阿剑,李永……快过来过来,这小杂种的皮又痒痒了。”“黑鬼”(皮肤黑黑的小鬼的简称)一招呼,走在前头那几个小鬼马上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几个小鬼伸出手,你推男孩一下,他推男孩一把,直把男孩推得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啪啪啪”……压在男孩肩膀上的书包一个个争先恐后朝地上扑去,滚了一地的灰。
男孩下颌紧绷,眼睛亮如繁星。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话从他的唇齿间逸出:“我不是小杂种。”
“哈,你不是小杂种那谁是?你妈妈是荡妇,她在外面偷男人,才会生下你这么个小杂种。你就是小杂种,小杂种小杂种。”
“对啊!因为你妈妈是坏女人,所以老天要让她那么快死掉,所以才会生下你这么个随时会死掉的小杂种。”
“瞪我们干什么?这是事实啊。哈哈哈哈,杂种永远都是杂种,永永远远都是!你以后的孩子是杂种,以后的以后的孩子也都会是!”
“再说一遍,我-不-是-小-杂-种!”男孩仰着头瞪着他们,轻扬的眉目纠结。
“喂——请问一下,你们是XX学校小学部五年级的学生吗?”一个怯怯的女声响起来。男孩抬头,看到一张干净恬淡的脸。这个女孩他认识的,就是刚刚被中年妇女逮走的女孩。
“不是,我们是初中部一年级的。你有什么事?”其中一个小鬼饶有兴趣的看着女孩,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
“那个……我想问一下,你们学校最近有没有一个叫左戈的转学生?”
“不知道。”
“哦。不好意思打扰了。”女孩明显情绪低落,她瞟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男孩,然后走到校门口,探头朝里面张望。
小鬼们又把注意力转向男孩,嘲讽的口气:“现在道歉,并念十句‘我是小杂种’,今天就放你一马。”
男孩倔强的别过头,晶亮的眼睛里放射出愤怒的火光。他咬紧了嘴唇,一字一顿的说:“你、们、才、是、小、杂、种!”
“兄弟们,扁他!!!”小鬼们怒火高涨,抡圆了胳膊对男孩一阵拳打脚踢。他们小小的拳头很有力道,砸在男孩的头上胸上。当一只脚踩在他心脏口的时候,他胸口猛的一窒,好像就要死去。
“说!谁是小杂种?快说!!!”
男孩闭紧了嘴巴,煞紫的面容透出一股决绝。为什么我不可以打架呢?为什么只有我有心脏病?!男孩握紧了拳头。妈妈也是这样死掉的啊!所以我这样死掉就可以看见妈妈了,是不是?!妈妈才不是荡妇才不是坏女人,妈妈是天使,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是真心对我好的……所以,就让我这样死掉吧。
“喂——你们!”还是那个女孩稚嫩的声音,只是这次不再怯怯的。
“干吗?”“黑鬼”停了手,不耐烦的瞟了女孩一眼。“说了没看到左什么的东西,你老来问,烦不烦啊!”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不觉得害臊吗?”女孩抬头挺胸,一脸正气的看着“黑鬼”。
“哟,哪里跑出来的丫头片子,居然管起大爷的闲事来了。”另一个身体肥壮的小鬼一边继续轰炮男孩,一边腾出一只手飞快的推了女孩一把,把她推出原地好几米。
“住手啦。是男人就不要以强欺弱!!!”
没有人在意女孩的呵斥声,拳头像密集的雨点,仍旧一刻不停的落在男孩的身上。
男孩倔强的扬起头,阳光撒在他沾着血迹的脸上。他漆黑的眼睛晶亮如琥珀,绽放出一种决然而又惨烈的光芒。
女孩的心里一痛,一种错觉让她把眼前这个男孩当成了左戈。因为左戈每次在受到伤害的时候,他就紧闭着嘴唇不说话,晶亮如琥珀的眼睛,绽放出和男孩一样决然而又惨烈的光芒。
电光火石间,女孩已经张开双手挡在了男孩的面前。她蹩着眉,态度坚定的说:“想动他必须得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说完这句话女孩就惊讶了,因为她做出的这一连串的奇怪反应,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
所有的人都愣了,包括女孩用身子护着的男孩。
男孩盯着女孩的后脑勺,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做梦。……是这样的吗?有人为了我连自己都可以牺牲,是这样的吗?可是,我跟她都不认识的呀。为什么?难道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还有别人也会在意自己的吗?!
“死丫头,你在说什么,想死吧?兄弟们,她不怕死就连她一块儿揍!”“黑鬼”不满的咆哮着,一边用恶狠狠的眼光瞪着女孩。
女孩继续张开手,保持着这个动作抬眼瞪“黑鬼”:“来呀,我不怕呢。”
——“对不起,我先走了,我妈妈说不准欺负女生,不然她知道了会揍我的。”一小鬼拾起躺在地上的一个黄色书包,飞也似的跑了。
——“揍女生,羞羞脸。新竹,交给你了。”说完,另一小鬼飞快的拾起地上一个绿色的书包,绝尘而去。
——“喂,你们知道的。我昨天才交了女朋友,要是给她知道我会打女生,我就完了……”一小鬼一边说着一边拾起地上的蓝色书包,招招手离开了。
……•;#¥%—*……几分钟后,几个小鬼都以种种借口跑得没影没踪。“黑鬼”看着女孩坚毅的表情,狠狠的唾了一口,然后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包,怏怏不快的走了。
女孩呆住了,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好解决。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自个乐了:原来,做女孩挺好的,嘿嘿。
男孩犹豫了很久,本来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是一出口,却是风牛马不相及:“谁要你帮我了,多管闲事!”……他咬紧嘴唇,恨不得抽自己几大嘴巴。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嘴巴总是那么不讨人喜欢。
女孩不以为意的笑笑,两个小酒窝甜甜的绽放在嘴边:“你受伤了吗?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男孩沉默了。他不要回家。如果以这副狼狈样子回家的话,肯定少不了男人的一顿毒打。呵,男人不是自己的爸爸,家也不是自己的家,可是没有办法呀,无依无靠的他为了生存,就得用淡然的眼光去看身边的一切。
妈妈是在他六岁那年死的吧,他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男人发现了男孩并不是他的骨血,争吵中,妈妈从楼梯间摔下来,当场心脏病爆发身亡。
可是既然自己跟男人没有关系,他为什么又要收养自己?是因为他对妈妈的爱吗?很久以后,男孩否定了这个答案。那是男人对妈妈的恨,对妈妈背叛他的恨。他把所有的仇恨都加诸在了男孩的身上,皮带的鞭打、烟头的烙烫、钝器的刺插……这都缘于一种深入骨髓的恨。
“喂——你怎么了?”见男孩两眼空洞的不知道望向某个地方,女孩急了,用手拼命在男孩的眼前摇晃。“你该不会是被他们打坏脑子了吧?要不要紧啊?”
“你走吧,我的事情不要你管。”男孩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然后抓起躺在地上的书包,摇晃着站起身来。
“我送你回家吧?”女孩赶紧伸出手,扶住了男孩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说了不要你多管闲事!”男孩猛的挥掉女孩的手,踉跄的向前走了几步。要去哪里?该去哪里?去哪里都好吧,总之暂时还不能回那个家。
“喂,在我面前拽!!!我叫你拽!!!”突然,一只手重重拍上了男孩的肩膀。
痛!!!好痛!!!肩膀上被利器刺的伤口还没好,现在因为这重重的一巴掌破裂……男孩转头,看见女孩一脸窃窃的笑。
“你……”男孩瞬间气得涨红了脸,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袭击了他。是么,连个女孩子都来欺负他么?!
女孩上前,拿过男孩背在肩上的书包。然后递出一只手,微笑着的说:“哼!小子,对待救命恩人客气点,不准用那种恶劣的口气跟我说话知道吗!来,手伸过来,我送你回家!”
阳光下,女孩的笑容越扩越大,有一股霸道女皇的味道。
……☆☆☆……公寓里……☆☆☆……
女孩一直洋洋得意,她认为自己做了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所以一路上,她都是抬头挺胸神气得不得了,像一个骄傲的小公主。
可是,当黑色的皮带一下一下的抽在男孩身上的时候,女孩彻底蔫了。
“你这个畜生,没脑子的!你怎么不去死啊!整天野,我叫你野!你死在外面得了!!!”皮带重重的落下,每一下都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男孩的身上。男孩不闪也不躲,抿着嘴巴站在原地任由皮带把他当沙包抽。
“叔叔,你弄错了。是别人先欺负他的,叔叔……”女孩手足无措,小小的脸蛋被恐慌填得满满。
皮带和肉体摩擦的声音,交汇成一首死亡之歌,不断撞击着女孩的耳膜。她看见陌生男人厌恶的表情,看见黑色的皮带不断的在空中划着有力的弧度,看见男孩倔强的仰起下巴,一动不动的承受着皮带的每一次袭击。
女孩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个错误,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愧疚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朝她袭来,就要把她淹没。
不!!!我要阻止!!!女孩的脑子里闪电般划过这几个字,然后她毅然迈开步子,挡在了男孩的面前。
皮带抽在女孩手臂上的时候,她感觉被刀刮过样的痛!!!
女孩抬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大声呵斥道:“你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你是魔鬼!是禽兽!是世界上最最坏的人!!!”
“哪里来的死丫头!!!”男人勃然大怒,整张脸因愤怒而显得格外恐怖。
女孩的怒骂让她又吃了重重的几鞭。然后,她和男孩被男人一手拎一个,丢出了门去。
男孩背靠着墙壁坐在楼梯间上,用舌头小心的舔拭着手臂上破了皮的伤口。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话,空洞的眼神望向虚空。
“喂!为什么人家打你的时候不还手?错的不是你呀!人家打你你就更激烈的打回去呀!”女孩轻轻的踢了踢男孩的后背,没好气的问道。可恶!第一次见到那么不讲理的大叔。手……她被皮带抽到的手好痛哦!
男孩没有回头,继续小心的舔拭着伤口。这样的他,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可怜小猫咪。
女孩拍拍石阶上的灰,坐在了男孩的旁边,开始不停的重复着两句话:“笨蛋!傻瓜!笨蛋!傻瓜!笨蛋!傻瓜……笨蛋!傻瓜!你是笨蛋!是傻瓜!!!”
男孩抬起头,看了女孩一眼,在他琉璃般纯净的眼眸里,尽是迷茫。很快的,他又把头低了下去,那么快的速度。
“喂!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我说你是笨蛋是傻瓜呢!!!”见男孩无动于衷的样子,女孩更生气了,扯着嗓子一顿狂嚎。半天,她才平息下来,喘着气慢慢的说:“听着!被‘打’的是笨蛋(打蛋),被‘切’的是傻瓜(切瓜),你不要做‘笨蛋’,更不要做‘傻瓜’!!!”
“你回去吧。”男孩叹了口气,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
“你……”女孩气结,瞪着眼睛喊。“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亏她绞尽脑汁想到个那么好的比喻,本以为男孩多少有点受到启示,没想到却是一句这样的话。
“谢谢。”男孩又看了女孩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可是你不觉得你管的闲事太多了么?”
“不知好歹的家伙!我才懒得管你呢!!”女孩气得全身冒火,她“噌”的一声站起来,开始缓慢往楼下走去。呵,救条狗还会摇尾巴呢,今天做了好人居然还受了嫌弃,真是郁闷死了!!
——“小芹,你看这孩子又被赶出来啦。啧啧啧,不长进啊,成天就知道在外面野,今天跟这个小孩打明天跟那个小孩斗,把自己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两个手提新鲜蔬菜的大婶一边闲扯着一边从女孩身边经过。
——“可不是嘛。”一个大婶压底了声音。“我儿子说他在学校也老被人讨厌的,学生老师都不喜欢他,太孤僻了,整天阴沉沉的没一点小孩子该有的朝气。啧,他什么时候有他哥哥一半乖巧聪颖就谢天谢地喽。”
——“我说,他爸爸也忒狠心了点。前两天下着雨呢,这孩子也是被扔了出来。他就呆呆的坐在雨里不动,我看着可怜,走上去想让他去我家避避雨……你猜怎么着?我走近,看见他的肩头上被烟头烫伤了好大一个窟窿……”
——“就是就是,上次他爸直接拿个花瓶往他头上砸!那时候门开着的呢,要不是我男人听见响声冲进去制止了,那孩子估计怕是没命了。”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外人也不好插手。那孩子也真是,脑子有毛病还是怎么了,不管给他爸怎么打就是不吭声也不躲,你说……”
两个女人唧唧歪歪的上了楼,快走近男孩身边的时候住了口,一边用特怜悯的眼神瞅了男孩两眼一边继续往楼上走去。
女孩的血液顿时僵住,感觉有雷电击中了自己的头部。她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连嘴唇得抖得失去了血色。
机械的扭动脖子,女孩回头——男孩还是呆呆的坐在阶梯上,他的脑袋抵着墙,弱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白色的制服被皮带抽得破烂不堪,沾染着红色的血……
女孩三步两步的跨到了男孩的面前,哽咽着问道:“喂——你!疼么?是不是很疼啊?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男孩蹩着眉摇了摇头,说:“你还不走?”
“我不走了!你的闲事我管定了!!!”女孩蹲下身,一只手搭上了男孩的肩膀。“把衣服脱掉,让我看看你的伤。”
男孩警惕的双手抱胸,头摇得更厉害了。
女孩不容分说,伸出手就去扒男孩的衣服。你挣我扯,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哪受得了这种争夺,当下“哗啦”一声,烂掉了半边衣袖。
男孩沉着脸站起身,蓄势待发的愤怒让他马上就要忍受不住的大骂出声,可是他没有骂出口……为什么?因为他看见女孩……流泪了……是的,女孩居然流泪了……
女孩看着男孩手臂上那大的小的、长的短的伤疤,眼泪落得更凶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为了一个陌生的男孩那么疼,好疼好疼:“你……你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你不知道……好好照顾你自己的吗……你究竟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弄成这样呀……呜~~~”
男孩愣了。她在哭?为什么哭?是在为自己哭吗?
“你该有多痛啊?他凭什么那样对你?凭什么!!!”女孩哭得惊天动地,胸部一起一伏的剧烈痉挛,好像随时会在下一刻哭死过去。
“不要哭……”男孩急了,这样的状况自己是从没遇见过的。
男孩举起手,几次想落在女孩的后背上轻轻拍打,可是始终没有敢落下去。他不明白呀,真的不明白。从妈妈死掉那天后,自己天天都是过着这种行尸走肉的生活,从没有谁为他感到难过。为什么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却可以为了他那么轻易的留下难过的泪水?!
“不要哭呀……要我怎么样,你才不哭?”男孩烦躁的抓了抓头。该死的,女孩的眼泪让他也好想哭了呢。
“那……那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对待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女孩肿着一双兔子眼,抽抽噎噎的说道。
“为什么?反正人终有一死。”男孩无所谓的摇摇头。
他早就想过了,有心脏病的自己,说不定会突然在某一天死去。也许,是死在无人的小树阴里,在好几十天或者好几个月后才被路过的人发现;也许,是死在课堂上,然后被那些平时讨厌他的小鬼七手八脚扔出学校;再也许,是死在床上,在睡梦中奔向天国的妈妈。呵,那样的死法最好,感受不到疼痛……
听着男孩漠然的口气,女孩急得直跺脚:“为了你的亲人,为了你的朋友,为了所有爱你的人呀!”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我的人。”男孩继续用淡然的口气回答,小小的年纪却显现出一副历经人世沧桑的模样。
“那为了我!!!好不好?为了我!”女孩仰头看男孩,眼睛里闪动着真挚的光芒。“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真……真的吗?”男孩的眸子瞬间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不可能!没人喜欢我,没人会愿意跟我做朋友……我是个让人讨厌的小孩呵……”
女孩仰着一张泪痕交错的脸,把手举过头顶,大声喊道:“不会的!我姚小布对天发誓,我绝对说到做到!”
男孩用他沾着血迹的脸庞绽放出了一个最最绚丽灿烂的笑。他好开心好开心,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恩~有一个世界那么漫长了吧!也许,从他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那刻起,从来就没有这么开心过!
男孩看着女孩,小心翼翼的问:“你走后……会忘记我么?”
“不会!绝对不会!!”女孩把脑袋摇得像波浪鼓。
男孩看着女孩,继续小心翼翼的问:“以后……以后,你能经常来找我玩么?”
“当然!”女孩中气十足的回答,信誓旦旦的样子就差朝胸部上插把尖刀对天起誓了。
“好!我叫杨耀延!”怕女孩反悔似的,男孩飞快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姚小布!姚——小——布!大小的‘小’,石头剪子布的‘布’!!”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抓过男孩的一只手,用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划着自己的名字。
女孩的手柔柔软软的,还带着暖暖的热气。男孩的手被女孩柔柔软软的手抓着,感觉全身都暖了。
女孩认真的划着,一笔一画的划着。男孩看着女孩认真的样子,心里某一处冰角在融化。他用另一只手捂住心口,狠狠的发誓:永远都会记得这个叫“姚小布”的女生,一辈子都记得,死也要记得,直到世界末日都记得!!!
第十三章:游戏,到此结束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的心脏因为车祸时的冲击力太大,严重创伤,破裂的部位心肌出血……再加上病人原本就有心脏病,而且车祸前心脏病有发作的迹象……所以……”
——“他……还能活多久?……医生……医生……求求你救救他吧,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呜呜呜~~~他真的是个可怜的孩子……”
——“最多四天。小姐,你的心情我们很明白,可是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你是病人的家属吗?如果不是,请尽快联系病人的家属来料理病人的后事……”
我瑟缩着身子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像鸵鸟般把脑袋埋在了膝盖里。无穷无尽的黑暗袭击了我,一点一点把我撕裂……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我只知道从12小时前杨耀延被送进急救室那刻起我就一直在哭,拼命的哭,没完没了的哭……可是哭没用,一点也没用!因为我即使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杨耀延他还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觉得自己好冷,我双手抱紧了手臂,抖缩得像个被扔进冰箱里的小猫……有一条无形的绳子扣住了我的脖子,越拉越紧,好像在谴责着我的罪恶。
——“呵呵,你会恨我多久?”
——“那好,为了恨我你就要记得我,永远都要记得。……我会很期待你永生永世的诅咒。”
——“你会很好的……你说你……要恨我……恨我永生永世的对不对?……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
——“答……答应我……恨我,要记得恨我……还有……你能抱抱……我吗……”
车祸前的一幕就像电影倒带似的开始在我的脑子里闪过,重复重复重复……杨耀延难过的笑容近在咫尺,好像触手可及。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说的话伤害了你,可是你却在生死存亡的最后一刻都想着我,把我护在了身底下……这到底是为什么?!杨耀延,你这个坏蛋,你让我的心好难受好难受你知道么?你想让我恨你,就不要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否则……我拿什么来恨你啊……
“小布,怎么了?我接到你的电话就飞快的赶过来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会突然发生车祸?!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袁旦两手抓着我的肩膀,轻轻的摇晃着。“……我把李佐木叫来了,他正在下面垫医药费……你不要急呀……李佐木已经联系他的家人,可能很快就会来……”
“呜……怎么办……我是杀人凶手……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呜~~~他就快要死了,现在昏迷不醒……”我紧紧的抱住了袁旦,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求生的浮木。“我脑子好乱啊……娃娃……好乱……我该怎么办……手机在车祸的时候掉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找谁,我只记得……你家的电话……娃娃,我想我……要崩溃了……我要崩溃了……如果不是我……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他就不会心脏病发……作,也就……也就不会发生车祸了……不会,不会,不会!!”
我要说话,要说话,要说很多很多的话。只有说话,我心里才不会那么压抑那么难受那么想要死掉!
“小布!你别哭啊,你这样我好急的。那家伙有没有事?还有救吧?恩?……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好的。”袁旦温柔地拍着我的后背,安慰道。
我哭得好累,哭得泪都干了。眼睛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又辣又痛:“如果我把药捡起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为什么我当时不朝地上多看……一眼呢?为什么……”我一直喃喃的说着,断断续续的说着事情的整个经过……谁也不要阻止我说话……不要阻止……
“小布……你的意思是说……是因为我们抢劫他,那个药才会掉?……是这样的吗?……那我……我岂不也间接成了杀人凶手?!”袁旦抱着我的手整个一僵,然后滑落而下。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她的脸庞滴落,掉在了我的脖颈上。
三个护士小姐从杨耀延的特护病房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哭得泪眼滂沱:“呜~~~多可怜的孩子呀,涟涟,你看到没有?刚刚给他换病服的时候……他的全身都是伤……”
另一个护士小姐也眼里噙着泪水:“不知道是哪个没人性的家伙干的,居然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折腾成这样……”
还有一个护士小姐态度比较镇定,径直朝我这边走来:“你们是病人的家属么?”
“我们是他的朋友……”袁旦抬手擦掉眼泪水,对护士小姐苍白一笑。
“哦,刚刚给病人换衣服的时候从他身上发现了这几样东西,你们替他保管吧。”说着,护士小姐递过来一个小塑料袋子,然后掉头走了。
“小布……不要再哭了,有什么事我担着。”袁旦把塑料袋塞到了我的手上,重重的舒了两口气。
“娃娃!你说什么蠢话呀……谁要你承担呀……”我捏着塑料袋,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老天,在这节骨眼上,就别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袁旦!阿延他的情况怎么样了?有生命危险么?”李佐木一边往这边气喘吁吁的跑来,一边大声喊话,汗津津的脸像刚刚被雨淋过一样。
“他没有救了!……这件事,我的责任最大,主意是我出的,与小布没有关系,你要找谁算账就找我吧!”袁旦“腾”的一下挡在了我的面前,抬头挺胸的看着李佐木。
“什……什么?”李佐木哑然。
“娃娃!别闹了!”我叫!
“不要!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的家人呢?叫他家人来,有什么事找我呀,别找小布,不准找她……”袁旦凄厉的叫着,扑上去揪住了李佐木的衣领。“求求你帮我跟他们说,说不关小布的事好不好?好不好?……我可以坐牢,可以的……”
“不可以!”李佐木红着两只眼睛,愤怒的叫。“你这傻子,你在想什么?谁要你坐牢啊!你坐牢了我怎么办!”
“可是我不要呀……我不要小布难过……不要她因为这件事造成心理阴影……不要她被无端责骂……因为我的任性,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错,我的……错……”袁旦说着说着身子就垮了下去,半坐半跪在地上。很多很多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潸然而下。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然被电到。捂住了心口,我哽咽着:“别……这样……”
“喂,那个叫姚什么布的女孩,我先送袁旦回家,马上就回来。”李佐木弯腰,横抱起了袁旦。
“死猴子!放我下来,我不要回家,我要在这里陪小布!放我下来!死猴子臭猴子王八猴子!”袁旦在李佐木的怀里挣扎着,两个爪子不安分的抓上了李佐木帅气的脸庞。
“死都不放。你情绪这么波动,待在这里只会让你朋友更难过!”
“死猴子,该死的猴子……”袁旦的吼叫声随着李佐木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慢慢变小,直到隐没。
我仰着头倒在椅子的靠背上,让难过一点一点侵蚀掉脑神经。
二十几分钟后,我失魂落魄的从塑料袋里掏出了杨耀延的手机,想给左戈打个电话。却在看见手机屏幕的时候,整个僵住了……
这是一款银白色的摩托罗拉A1200型号的手机,屏纸居然是当初杨耀延强吻我时的相片! 我记得那时候左戈明明把手机摔坏了呀,难道是杨耀延把手机修好,然后把相片导出来的吗?!
……杨耀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在意我,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故事的呀。
鬼使神差的,我颤抖着手指按了“浏览键”!
这个手机很空,电话薄里只存有六个人的电话号码:我的,李佐木的,陆少尉的,柳荔子和仇郑的。(陆少尉、柳荔子、仇郑在《9分帅,10分拽》第一部登场过,是“5K”乐队的成员。)
相集里就一张相片,还是那张我被杨耀延强吻的相片。相片上面有一句话,红色的字体晃花了我的眼睛:伤害,算不算一种爱?
疑惑ing……
依稀记得杨耀延一直说着我欠他什么承诺,说我忘记了他……难道我和他以前真的有过交集?可是为什么我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
在好奇心的催动下,我打开了手机里面的“日记薄”,里面只有短短的三篇日志。
日志一打开,一阵舒缓忧伤的旋律缓缓响起。没来由的,我就红了眼眶,鼻子也好酸好胀。擦擦眼睛,我仔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黑色小字体——
日志一:她叫姚小布!姚——小——布!大小的‘小’,石头剪子布的‘布’!呵,姚小布是吧?你知不知道你轻易的一句承诺,让一个傻男孩蠢蠢的记了6年。
日志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感情是刻骨铭心的,一是爱,二是恨。我无法让你爱上我,那就只能是尽力让你恨着我。
日志三:我一直站在冰中央,可是你却给了我一点火光。如果说那是温暖,我并不想奢望。因为习惯了冰冷,在碰触温暖贪恋温暖后,被冻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那颗留有你余温的心……
我整个人僵住,脑子里电光火石。杨耀延羽毛般缥缈悠远的歌声随着旋律缓慢滑动,一点一滴漫过我的心间……
《永生永世的诅咒》
词曲:杨耀延
黑色的秀发飘逸 在太阳下光芒闪耀
粉红清秀的脸庞 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弯弯上翘
你蹦 你跑
咯咯咯的笑声清脆响亮 冲破云霄
招招手 你说 我做你的朋友好不好?
爱是狂风 是海啸 是等待的煎熬
狂风呼啸 把你卷入了谁的怀抱
海啸奔腾 把你抛进了光明美好
等待 等待 在等待中煎熬
你是不是忘了 承诺的事情必须做到?
嘴角挂着坏坏笑 那种玩世不恭的笑
黑夜里破灯嘲笑 我叼着烟从凌晨流泪到拂晓
红尘 情场
轰轰轰的的士音乐吼叫 地动山摇
挥挥手 我说 永远别忘记我好不好?
爱是地震 是岩浆 是绝望的鞭拷
地震嘶吼 把我隐没在嘈杂喧闹
岩浆翻滚 把我推进了黑暗地牢
绝望 绝望 在绝望中鞭拷
你会不会记得 你誓言下我灿烂的笑?
你眼如水钻 嘻笑着在我面前快乐飘摇
我暗自伤痛 一次次练习那该死的坏笑
在爱的沼泽里沦陷 在爱的泥塘里裹足不前
伤痛 迷茫
让你就这样忘记我 做不到
如果恨 你才会记得我 如果诅咒 可以永生永世
那么请求你 恨我 诅咒我
我将会在地狱里 流着泪微笑……
如果说我刚刚是站在地狱边缘的话,那么现在已经被彻底的推进了地狱……手一松,手机“哧溜”滚落在地上,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杨耀延夹杂着破碎般沉痛的歌声不断撞击着我的耳膜,“嗡嗡嗡”回响回响一直回响……
*************
“喂,小布,多吃点啦,你这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身体会受不了的……”袁旦推推我面前的煲仔饭,苦口婆心的说道。
我低着头,索然无味的用筷子挑着米粒。心里好痛苦好难过……因为杨耀延……生死垂危,也许随时都会死掉!
泪水红了眼眶,我耸耸鼻子,对袁旦苍白一笑:“我去趟洗手间……”
讨厌!为什么又流泪了!说好不准再为那个独自寻死的自私鬼流泪的呀!低着头猛冲猛冲……突然,在拐弯处与谁撞个正着。
只听“哎呀”的惨叫声,一个穿着白布棉裙的女孩子被我撞倒在地。……糟糕!
“我……我的戒指!”女孩慌乱的爬起来,弯腰在地上找着什么。
惨啊~~~一定是我刚刚把人家撞到在地的时候害人家掉东西了。
“对不起对不起,掉了什么东西?戒指?!我帮你找找看!”我忙不失迭的蹲下身,眯缝着眼在地上搜罗开来。突然……一枚小小的泛着白光的银戒指闯入了我的视线。
这枚戒指……这枚戒指居然跟左戈送给我的那枚戒指长得一模一样!
“找到了找到了!”我拾起戒指,下意识的往戒指内部一看——ZG☆YXB!(我和左戈名字的英文缩写)——( ̄口 ̄||)| 这……这枚戒指真的是左戈当初送我的那枚!
怎……怎么会?!这戒指我明明还给左戈了呀,怎么会在这个女孩的手里?!
我脑袋里不住往外冒着好奇的泡泡。扬扬手中的戒指,我对仍旧蹲在地上埋头苦找的女孩子问道:“是这枚戒指吗?”
“对!就是这……”女孩的头一抬起来我就愣住了。当然,女孩也愣住了!这个穿着白色棉布裙的女孩,这个蹲在地上抬眼望我的女孩——居然是安可可!
“可可……?”我握着戒指的手伸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安可可倒是很从容的从我手中接过戒指,嫣然一笑:“谢谢小布姐!”然后她掏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戒指上的灰,才把戒指装进了随身斜挎的包包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脑子里挂满了无数的问号,一闪一闪的晃得我脑袋生痛!
“那个戒指……”
我正想开口问问那个戒指是怎么回事,一个响雷般的声音炸了过来:“该死的,安可可!我以为你掉到厕所里去了!”顺着声音的发源地,我看到了那张让我日思夜想的脸……
左戈!\(*^▽^*)ノ
“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你想死吧!”左戈黑着张脸晃到了安可可身边,这才懒懒的抬头……深黑的眼瞳在瞬间缩紧,左戈表情复杂的盯住我。
“左戈!”我两眼放光,一阵欣喜。呜……这几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我好难受哦……只有你在我身边,才能安抚我那颗疲惫不堪的心。//(ㄒoㄒ)// 左戈……
左戈抿着嘴,下颌紧绷,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怎……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安可可绞着衣袖,看看左戈,又看看我,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我愧疚地搔着头:“对不起啊左戈,前天晚上出了点意外,手机又正好掉了,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
“我们在交往。”左戈冷冷的看着我,不声不响的吐出这几个字。
“恩?什么?”我当然知道我们在交往啊,笨蛋!
“我说,我和安可可在交往!”左戈继续冷冷的看我,平板无波的口气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站在一旁的安可可瞬间羞红了脸,低着脑袋绞衣袖绞得更起劲了。
“你……你说什么?!”我却像被雷电击中了脑袋,膛目结舌。
“走了。”左戈挪开目光,拽着安可可转身就走。
这这这这这……这算什么?!太大的打击让我呆立当场!
“左戈!”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别闹别扭了好不好?!杨耀延伤得很重,生命处在死亡边缘,我不可能丢下他的呀。”
“哼……向他那种人,就该早点死掉。”左戈眼神看向远处,吐出的话冰冷无情。
“你!你这么能说如此冷酷无情的话?!你知道杨耀延有多可怜吗?比起你,他更需要我,他比你更需要我啊……”我的眼泪刷的流下来,止也止不住。
杨耀延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变成这样的啊!那么可怜的一个孩子,连温情都觉得是一种奢望的孩子,为什么你们都希望他死掉?!
“哈,那你就滚回他的身边呀。”左戈的话如一枚超重炸弹朝我丢了过来,炸得我体无完肤。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要你滚回他的身边!滚!别在出现我面前。”左戈一声咆哮,引来餐厅里N+1双青蛙眼的观望。
“你……好残忍!”
左戈猛然瞪住我,一边危险的眯起眼睛:“现在才发现我残忍,你不觉得有点晚?”他的眼里结着一层霜,看着让人好冷、好冷……
我上前,站在了左戈的面前,可怜巴巴的乞求道:“不……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承认失约了是我的错,可是你犯不着为了这样小的事生气……”
“的确!我的确是犯不着为了你这样的小角色生气。所以……请你让开。”左戈斜了我一眼,然后拉着安可可绕过我的身边,大步向前走去。
我大脑短时间死机,呆呆的望着左戈和安可可的背影,空白一遍。
眼看着他们就要消失在店门口了,我不知道哪里涌出股力气,飞快冲上前拽住了左戈的手臂:“左戈,我错了,是我错了好不好?……你要我怎样做才肯原谅我?你到底要我怎样做……”
“对不起,我有洁癖。”左戈背对着我,冷冷的口气隔着一层雾。
“什……什么?”我的手一僵,全身的血液倒流。
“像你这么脏的东西,我受不了。”左戈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那冰凌的眼神里再也没有温柔的东西。然后他一挥手,把我震出原地三米远。
我的瞳孔慢慢放大,看不到焦距。心疼痛到麻木,苦到没有知觉。
捂住心口,我用连我自己都很难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你确定……要放弃我了吗?”
“很遗憾的告诉你,我不是只可以被你耍在手心里的猫。游戏……到此结束。”左戈看着我,嘴角弯起一个嘲弄的笑容,没有一丝的温度。我努力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不舍。可是有吗?为什么我找不到?!
左戈退后两步,转身,毫不迟疑迈步,那样潇洒。
我怔住,干涩红肿的眼睛里,挤出两滴绝望的泪。
“小……小布姐,你别哭……那个左戈说的不是真心话……哎!你等等哦,我会帮你好好劝劝左戈的!”说完,安可可慌手慌脚的追上了那抹黑影,挽着左戈的胳膊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哈,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是老天跟我开的一个玩笑吗?!≧﹏≦
好残忍……我努力的走,为了我们的爱情哪怕有再多的荆棘我也努力的向前走。好不容易看到胜利的曙光了,可是你却摇摇头,说放弃。
那我辛苦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你那样决绝的离开,就连戒指也送给了别的女人。这表示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摇晃着身子倒了下去。
**********
三天了……杨耀延整整昏迷三天了……
在这三天里,我寸步不离的守在医院,透过厚重的玻璃窥探躺在加护病房床上昏迷不醒的杨耀延,不管再累再困也不敢闭眼休息。
因为我一闭上眼,蜷缩在楼梯间上全身是伤痕的小杨耀延就会闯进我的脑中,用渴盼兮兮的眼神望着我说——“你不要忘记我哦,要经常来找我玩,我会等你哦……”
不要!!!我害怕面对那样的眼神,害怕想起他孤独无助的模样……
我觉得自己好冷,那是一种从骨髓里渗出的冷。
┬┬﹏┬┬……杨耀延是个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他正处在生死边缘,随时会在下一秒离开,可是除了我、李佐木、袁旦,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两天前,我们曾给他的家人打过电话,可是在两天后的今天,谁也没有来看望过他,包括杨耀斌。
我记不清那天我是多么撕心裂肺的苦苦哀求,我甚至哭叫着跪倒在走廊上。杨耀斌是杨耀延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哥哥……我只是希望他能在杨耀延死之前看杨耀延一眼,这样在杨耀延离开的时候也就不会感到那么孤独……
可是,隔着电话线,杨耀斌给了我一个很欠扁的回答:“对不起,我什么也不能做。我恨他……如果没有他,我会有个完整的家。”然后他毅然挂断了电话,不管我怎样回拨他就是不接。
我第一次那么想要揍一个人,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也再所不惜。
呜~~~可是我又有什么权利去指责别人呢?我自己都是个两手沾着血腥的罪人。因为我的无知,因为我心血来潮的舍己救人,因为我不负责任的许下诺言,把原本就站在悬崖边的杨耀延彻底推入了崖谷……
要怎样……要怎样我才能洗脱我的罪孽?杨耀延!你就这么狠心,连一次补偿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肿得像核桃般的眼睛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每掉一滴眼泪撕咬的疼痛感就越加明显。我的肺里像有团火在焚烧,喉咙干得要命,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颤抖着手给杨耀斌发了一条短信:“来看杨耀延吧,求你了。你记得你还欠我一个玛瑙愿望吗?我现在要你实现我的愿望。”
……合上手机盖,我舒了口气……杨耀延,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清晨的光透过窗户上的玻璃撒在医院的长廊上,让全身寒冷的我总算感受到一点温暖的错觉。是的,错觉,只是错觉……
“喂,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孩,你是病人的女朋友吧?”一个端着器皿的护士小姐从杨耀延的病房里走出来,对我招招手。“病人醒了,他想看看你。”
“醒……醒了?!!!!”我一个蹦跳站起身,几乎是飞扑过去的,差点没把站在门口的护士小姐撞个满怀。
“嘘,小声点。特护病房是不允许随便进去看望的,我也是看那孩子可怜……你记住,进去的时候别说刺激他的话,如果他的脸色一有什么不对劲,你得马上按墙壁上的小红按钮,医生会第一时间赶到……”
我仰着张泪痕交错的脸,小鸡啄米的点头。天哪……他终于醒了……//(ㄒoㄒ)//
护士小姐轻轻的带上门,我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病床靠近。病床上的杨耀延脑袋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绷带,脸上带着氧气罩,插着针管的左手满是针孔。他闭着眼,苍白的面容没有一点血色。
“……杨耀延?”我试探性的喊了句,看见这么苍白虚弱的杨耀延心好痛好痛。
杨耀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窗外的阳光撒上他高挺的鼻梁,使他的面部看起来更显苍白了。如果不是心电器还在一起一伏的跳动的话,我肯定会以为躺在面前的这个家伙已经失去了呼吸。
不是说他醒了么?为什么还是闭着眼睛呢?
“杨耀延……”我哽咽着,语不成句。“对不起……”
杨耀延像冰山似的没动,亦不睁开眼。
“我知道你醒的……是我……对不起你。我记起来了……虽然晚了,可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忘记过你呀……”我蹲在床前,抓住杨耀延那只没被针管扎着的手贴在脸上。“我也……没失约过……呜~~~”
杨耀延的睫毛轻轻的动了动。
“我去你们学校找过……你的,可是没有找到……我想去你家里找你,可是去的路……我忘了……咳咳……”我轻轻的咳了咳,把哽在喉咙里的一块痰硬吞下去,哑着嗓子继续说道。“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的……绝对是真心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回家后我去找过杨耀延三次,可是因为他们学校是从幼儿园到高中部的大型学校,要找一个人谈和容易?况且那时候我因为找左戈离家出走过,家里怕再发生这样的事,整整半年都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上学放学接送不说,还跟学校里的老师同学打过招呼,把我盯死了……
后来有一天我逃出来,想去看看杨耀延顺带找左戈……可是走到“北湖”公园那块儿给同学们逮住了。我一急,疯狂的跑。结果只顾着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的我一失足掉进了“北湖”公园的河里,差点淹死!
经过这次事件后所有人都对我提高了警惕,就连上厕所都有那么个同学跟着……这事一拖就拖了一年多。
本来我跟杨耀延只有过一面之缘,又加上我那时候年龄小——才十岁。慢慢的,就把杨耀延的事淡忘了。
“你相信我好不好?杨耀延……如果我知道你那么在意……这段友谊的话,我就是溺死十次,也……也会爬着去找你的……”我的泪越流越多,都快赶上黄河泛滥的趋势了。
被我抓着贴在脸上的那只手突然动了动,缓慢缓慢的抹掉我脸上的泪水。抬头,杨耀延用他仅剩的一点力气朝我绽放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氧气罩被他喷得全是蒸气。
我伸手帮他拿开氧气罩,俯身,听见杨耀延用非常微弱的声音说:“我相信……咳……我只能选择……相信……”
我咬住唇拼命不让泪滑落,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滴在杨耀延白纸般的脸上:“杨耀延……从我说……我说你是我朋友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真的,真的……”
“其实我很开心呵……虽然,你没有履行……你的诺言……可是至少,你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那时候,你来找我了……你会不会选择我呢?”杨耀延艰难的呼吸,两扇鼻翼微微翕动着。他死灰般的眼睛突然放射出希冀的光芒,晶亮得连阳光都失去了颜色。
“杨耀延……”我实在忍不住自己,扑在杨耀延的怀里号啕大哭。o(╥﹏╥)o
“说……‘会啊’!骗骗我也好……反正,我就要死了……呵呵。”杨耀延温柔的抚摩着我的后脑勺,绝望的口气像一把利剑直刺我的心脏。
“会的!你这么善良,如果当时我找到你了的话,一定会喜欢你的。”我擦掉眼泪,用一种坚定的口气说道。
“不,我不善良……一点都不……你看,为了让你记住我……我居然卑劣到这样死去……我想让你愧疚,让你怨恨……让你永远都忘不掉我……呵。其实我是个胆小鬼呢,我害怕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死去,那样,就没有人……证明我曾经活过……”
“别说了!你会好的,会好起来的!!!我不要你死!!!……呜~~~等你好起来后我要帮你补过生日……我们去海族馆,然后买个大蛋糕……我叫好多好多朋友来替你过生日……到时候你还可以许愿,可以交好多新朋友……”
“呵呵,你会……后悔的,因为我的愿望是……你能吻我一下……”杨耀延苍白的脸浮过一丝淡淡的红晕。然后他别扭的撇过头,看向窗户那边。
我全身血液倒涌,脑袋像是被电击到般空白一遍。机械的伸出手,机械的捧住他的脸,机械的俯身……我颤抖着嘴唇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我是真的,真的好想吻吻这个可怜的男孩啊……
杨耀延瞪大了眼睛望着我,瞳孔慢慢放大……他的胸部一起一伏的急促呼吸,好像要喘不过气来。可是他还是强露出个微笑,哪怕那个微笑如此的苍白无力:“即使这只是……怜悯……我也该感激涕淋了……”
紧接着,心电器突然发出“滴滴滴滴”的鸣叫声,原本平稳的心电图上出现杂乱不整的小波……
“杨耀延?你怎么了?别吓我!!!”我手忙脚乱,疯狂按着墙上的小红按扭。“你要挺着,医生马上就到……杨耀延!!!”
“呵,你知道……吗?……这是我十八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杨耀延缓慢缓慢的说道,黯淡的眼睛却流淌着幸福的波光……闭上眼睛,他沉沉的睡去,乌黑酱紫的唇角仍旧漾着一丝微笑……
“滴——”,原本上串下跳的心电图画上了一条直线……
一群医生破门而入,电击板一下一下的打在杨耀延的胸口上。杨耀延的身体不断重复两个动作——弹起、落下,弹起、落下,弹起、落下……可是奇迹终究没有发生。心电图那条线走得比尺还直,心电器发出“滴——”的叫声在整个病房蔓延开来,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泪眼朦胧中,我看见杨耀斌苍白着一张脸靠在门沿上,两条清泪从他的脸庞上淌下来。
我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哭着喊着:“你TMD为什么才来?!!!你知道杨耀延一直在等你吗?……他到死都是孤单的!到死都是!!!……为什么你们要让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为什么……”
我的眼前一遍黑暗,脑子里像是有几千几万台机器在轰轰的鸣叫着……手一松,我靠着杨耀斌的身体倒了下去……
——“你走后……会忘记我么?”
——“不会!绝对不会!!”
——“以后……以后,你能经常来找我玩么?”
——“当然!”
——“好!我叫杨耀延!”
——“我叫姚小布!姚——小——布!大小的‘小’,石头剪子布的‘布’!!”
梦境里,我看到两个幼小的身影交叠在一起,男孩温和的笑容和女孩咯咯的笑声穿过黑暗,幻化成一只只紫色的透明蝴蝶,飞向蔚蓝的天空。
第十五章:谁忘记得更彻底
为什么眼前这么黑?是谁用黑布蒙上了我的双眼,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讨厌这种黑!
拼命想要睁开,可是眼皮那么沉那么重,无法睁开啊……
忽然黑暗之中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光线从口子里涌出,越来越明,越来越亮。一个俊美如斯的少年踏着光芒从那道口子里走进。
“姚小布!”
他走到我面前,冷冷地俯视我。尖削俊美的男子下颌,线条圆润,像绘画时铅笔在纸上勾出的线条。淡粉的嘴唇,薄薄的,噙着骄傲和不羁。鼻梁窄而挺,有一点点弯弯的弧度,加上白皙的皮肤,绝美得一塌糊涂。
我仰着头,愣愣地看着他,那张脸那么熟悉,可是又那么陌生。他是谁?
他的表情冰冷,声音也冰冷:“姚小布!与其痛苦地在一起,随便跟一个不喜欢的女孩在一起,都会比较好!”
我的心忽然狠狠一痛,脚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谁来告诉我他是谁?
努力地想要看清他,可是他的脸却恍恍惚惚。他的身边都是金光,千丝万缕的金光,将绝美的他包裹在华丽光团里。然后,他轮廓分明的脸慢慢隐没在金光里,慢慢不见……
我伸出手,试图抓住他:“不要,不要走……你是谁?”已经变得半透明的他从我的指尖穿过,随着那些光线,慢慢朝那个口子里涌回。
“不要走!告诉我你是谁,求求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疯狂地抓着他,抓着那些光线,却什么也没抓到,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那个口子里。然后,就像有一根无形的针来回穿梭,将那道口子完全缝合。
世界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我有一点不想活了……不是,我是非常不想活……呜,小布啊——小布你不要有事啊,呜哇呜哇……”
“她会没事的!拜托你不要这样大喊大叫,吵死人了!”
“哇呀,你以为我想吵吗?!我是为了谁才吵?!我是太伤心太难过了啊……呜呜呜——”
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将我从黑暗的世界里拉出来。努力掀动了几下眼睑,终于睁开,可是大片刺眼的亮光立即让我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睛。
刚刚大哭的那个声音,立即止住了:“小布……?”我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而麻木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小布你醒了吗?”
轻轻地,缓慢地,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两张漂亮的脸——漂亮的女孩和漂亮的男孩。
此时他们漂亮的脸都涌现出惊喜的神情!
“小布,你真的醒了啊!”女孩破涕为笑。
男孩迅速拍了一下女孩的头:“快点,肥妞,去叫医生啦!”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脚比我短,皮肤没我白,长得没我好看!”男孩再度在女孩的头上重重拍了两掌,“怎样,有意见吗?!”
“呀!不要拍我的头,我去就我去嘛!”女孩转头过来,满是泪痕的脸,朝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布,等我一下!我买了蛋挞放在桌上,记住,要等我回来一起吃哦!”
在男孩一声“猪,就知道吃”的鄙夷声中,她被推出了病房。病房门迅速被关上,男孩回头看我,长长卷卷的睫毛,被光线剪辑出好看的阴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眉毛皱起来,“是谁将你打成这样?”
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左手插着输液管,脑袋沉重疼痛还裹着厚厚的纱布。
男孩走近我,在病床边坐下,一张帅气的面孔,尽是满满的愤怒:“告诉我,是谁。我一定会把他的脑袋打成扁桃体!”
他五官精致,面容俊美,即使生着气,也漂亮得不像话。居然有这样的男生,是天使吗?
我眨了眨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声音嘶哑地问道:“你……是谁……?”
落地窗帘忽然被风吹得飞扬起来,大片阳光涌进室内,一地都是流转的金芒。
男孩坐在病床边,有着好看弧线的嘴角忽然下拉,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小布……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他眼睛濡湿,脸被阳光勾勒出悲伤的轮廓,声音压抑而痛楚,“再开这样的玩笑,我会惩罚你知道不知道!”
我咬住了下唇,看着他难过的表情,忽然胸口痛痛的。
可是努力回响,脑子白茫茫的一片白光,什么也想不起来:“你到底是谁?认识我吗?”我的手指抚摸上缠着绷带的脑袋,“我又是谁?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你是我的亲人吗?我生病了吗?请告诉我,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响起一声瓷器摔碎在地的声音。病房口,不知道什么时候领着医生回来的女孩,大大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在她的脚下躺着药瓶和托盘。
“小布……”眼泪成串成串地滑落,她哭喊着,“小布,小布……他是湛远我是袁旦,你怎么能忘记我们!求你,不要忘记我们啊——”
原来,我的名字叫“小布”?
*****************
一只小鸟“啾啾”叫着落在窗台上,我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透过窗户看到整个宁静的校园。此时袁旦、湛远以及班里的同学,在操场里列队做热身运动。
这节课是体育课,可惜我刚出院没几天,医生建议不要做剧烈运动,所以我被可怜地留在了教室里。
好无聊哦!
桌上摆满了我刚刚折的纸飞机,顺手拿过一只,朝窗户外掷去。看着那蓝色的飞机被风带着悠悠地飘动,我兴致上来,将桌上的纸飞机一只接一只地全都掷了出去。
漫天的纸飞机,漫天的五颜六色,漫天的童话中--
穿着黑色宽大T恤的少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进了我的视野!
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的天使。
他背着酷酷的单肩包,低着头朝教学大楼这边走来,走路的步伐潇洒又帅气。飞机落在他深咖啡色的头发上,落在他酷酷的单肩包上,落在他大步朝前走的脚前。
他突然抬头,在漫天飞舞的纸飞机中,朝我这边的窗口望了过来--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透过层层空气,冷艳锐利地刺进了我的心脏。桀骜不羁,整个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眼神嚣张肆意地轻睨我。
刀削般俊美的面容,像夜里绽放的花朵,大瓣大瓣的娇嫩和馨香,在黑暗里妖艳地发光。
及时躲起来的我,只在窗台上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少年抬头望向我的那刻,呼吸停止了,思维停止了,耳膜嗡嗡嗡,像有千万只虫子齐齐朝耳膜撞去,却又宁静得可以听见血液在体内缓慢流动的声音。
就仿佛他周身带着魔法,那些飞舞在半空的纸飞机,在突然间纷纷折翼落下。
连它们也昏厥了吗?
等我从惊艳中回神过来,少年早就不见,楼下的空地上只有摇曳的竹林和零散的纸飞机。
好蠢哦,我刚刚居然花痴了!我捏着自己烧红烧红的脸,脑子里还残留着刚刚惊鸿一瞥少年的影像。那张脸真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没有穿制服,应该不是学校里学生的吧?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朋友的吗?男性朋友,还是女的?他叫什么?!
唉……笨蛋笨蛋笨蛋,我到底在想什么啊,也不过只见了人家一面而已!
突然这时,耳边响起东西重重摔在桌子上的声音,我疑惑回头,看见隔壁课桌上多了一个黑色的单肩包……而刚刚在楼下那个冷艳少年,此时就站在我面前!
天啊!我没有在做梦吧!
迅速从桌位上弹跳起来,我瞪着少年,本就通红的脸更红了:“是你--?”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太唐突,我赶紧加了句,“刚刚看见你在楼下,所以……”
少年没有理我,俯身,将抽屉里的课本和CD整理出来,装进了单肩包里。
咦?难道这几天都没有来上课的同桌是他?
“你是我的同桌吗?”我绞着手指说道,心脏莫名地抽痛了一下,“怎么都不来上课呢,生病了吗?你没有来上课的这几天,我都会帮你把桌子上的灰尘擦干净哦。”
他头也不抬地收拾着抽屉里的东西,不说话也理人,全身都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危险讯息,真是冷漠!
我丝毫不气馁:“那个……你要准备回家了吗?都没有下课耶?”
见他依旧只顾着收拾着东西,我识趣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叹口气:“真冷漠,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好歹也要回一句嘛!做人最起码的礼貌,你懂不……”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古怪地瞪着我。
阳光从窗户打进室内,将教室划分为明暗两个分区,他全身沐浴在阳光里,宽大的T恤衬着消瘦的身躯,锁骨凸出分明,一张脸也像削尖了的铅笔,轮廓被光线勾勒出俊朗的线条。
美得像油画中的少年。
“我要转学了。”这是他沉默这么久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低沉沙哑,很好听。可是我的心却在这一刻像被石头来回地摩擦着,隐隐地痛。
“转学?为什么?”我瞪大了眼睛,“去到新学校又要适应新环境交新朋友,会很麻烦的。”
他继续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瞪我,长久地瞪着我,仿佛我是不小心入侵的外星人!
我被瞪得有点害羞了:“干……干嘛?”
他抿紧唇,下颌因为这个表情更显尖削。低头,将最后一张CD片塞进了单肩包里,他声音很慢地说道:“想要忘记一个人。”
我撕下一张纸,开始叠纸飞机:“忘记谁?”
少年抓着背包带的手指猛地一僵,指骨节在瞬间凸出苍白。看得出他用了很大的力道,整只手臂都因为用力颤抖起来。
吓?这个样子,似乎随时会激动得打人呢,难道那个要被忘记的人重重伤害过他?
“忘记一个人,并不是远离他/她就可以的,如果他/她在自己的心里,不管逃多远都不可能忘记。可是如果真的决定忘记的话,即使跟他/她很近很近,近到就在身边,也可以笑着说不认识。这样才是忘记啊。”我将叠好的纸飞机掷出去,微笑着朝他说道,“所以,你要转学是逃避,并不是忘记。”
他没有说话,抓着背包带的手更用力了,手背青筋爆出,他整个身子都有点颤抖。低垂的脸完全陷在刘海的阴影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却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冲出来的怒气。
像是要将玻璃都四分五裂的怒气!
像是要将空气都剥落瓦解的怒气!
像是要嘶吼着从体内爆出的怒气!
我被那种怒气吓到,害怕地整个身子都贴着背后的墙壁:“不……不要这个样子……你不高兴的话,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拼命地哽了一口唾液,我冒着被砍死的危险说道,“既然你执意要转学的话,我也不多做挽留。可是,那个……我很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在暗示什么吗?”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是要爆裂的怒气,还有泫然欲下的眼泪:“姚、小、布!说了这么多,你在暗示你更厉害吗?!”
他痛苦的样子令人心碎。
“你问我叫什么名字?”他猛地伸手攉住了我的下巴,五指紧紧地,仇恨地想要捏碎我的下颌,“你不知道?”他收紧手指,眼神里全是屈辱和痛楚,“或者,我的名字不配让你知道--”他就像被一只被箭刺中的豹子,发怒地嘶吼。
我被他的吼声吓到,整个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贴着墙,下颌被捏得好痛好痛,像是碎掉了一样痛。看着他如此受伤的样子,我知道是自己错了,不应该提及他难过的事情,既然他想要忘掉那个人,一定是因为受伤太大,我居然那么不知趣!而且他是我的同桌,一定认识我的,我失忆了他不知道呀,我这笨蛋!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让你生气……”我愧疚又惊恐地望着他,“我只是不小心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不小心把你忘记了……所以……你不要生气,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忘记……”
“不小心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不小心把我忘记了?”他触电般松开手,眼瞳愤怒睁大,近乎绝望地瞪我,“你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哈!”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全身像刺猬一样充满危险,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突然在狠狠地砸在我旁边的墙壁上,我吓得尖叫。
“既然你能忘记,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收回血肉模糊的拳头,眼神阴冷地盯着我,一字一顿道:“你忘记了,我也可以忘记!姚小布,我们比一比,到底谁能忘记得更彻底!”
疯了。
这个世界疯了。
我捂住受惊的心脏,偷瞄一眼他垂在身侧还在滴血的手,将身子尽量往墙壁上贴:我发誓,以后一定要离精神失常的人远一点,否则下一次被拳头砸开的就是我的脑瓜。
“你……”
偷偷地瞄一眼坐在旁边座位的左戈,他低垂着眼睑盯着桌面,脸色黑沉阴郁,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十几分钟了。
他那只受伤的手还在流血,好像蛮严重的样子,指骨都露了出来,绽开的皮肉全是殷红的血。
我害怕地吞了一大口唾液,本来打算不管闲事,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落寞的样子好心痛:“你的手……还在流血耶……”我声音颤颤地说道,“要不要去医务室包扎?”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长久地盯着桌面,一动也不动。阳光倾斜了他一身,就好像有长长缓慢的镜头追随着他的侧脸,可以看到那些光影流转。
我的心脏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
“喂--”
手指小心翼翼地伸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你的手在流血,快去医务室包扎啊……”
“闭嘴!”
他冷声打断我的话,视线仍旧停留在桌面上,整张脸冷得快要结出冰来:“流血受伤都是我的事,跟你毫不相干!”
“话是这样说,可是……”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伴随着他的吼声,重重的拳头落在桌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本就受伤的那只手因为这一拳,凝固的伤口裂开,血流得更迅速了。
好暴戾啊!
我吓得噤了声,并发誓即使他的血流完流干,我也坚决不再说一个字。
不想再面对那张冰冻脸,我起身面对着窗外,正准备欣赏一下漂亮风景,忽然眼前黑影一晃,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一个足球狠狠地撞到我的脸上,然后又反弹着掉了下去。
就在此时,我明显感觉热热的液体涌出鼻孔,聚集在下颌一点然后滴落在衣领上。伸手在鼻子下一探,果然看到黏稠猩红的鼻血!
脑子瞬间眩晕,我哀嚎--呜哇……我的鼻子!
“歪了歪了……”我伸手捂住了鼻子,朝楼下那个正在捡球的家伙哇哇大叫,“你们这群臭小子,球怎么可以乱踢到这里!我的鼻子都要歪掉了--”在我的怒吼声中,他抱着足球彻底跑没了影子。
混蛋--
鼻子被球撞得火辣辣地痛,还源源不断地流着鲜血。我赶紧在抽屉里找来纸巾,把两个鼻孔给堵上,可是鼻血很快染红了纸团,“吧嗒吧嗒”滴在我的脸上身上。
“糟糕!我要去医务室--”我推了一把无动于衷的左戈,“这个学校我不熟悉,求求你,快带我去医务室!”
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笔直坐在那里,视线瞟都没往我这里瞟一下。我摇晃着他的胳膊再三恳求,他居然从包里掏出MP3,把耳朵给塞住了。
可恶!这个家伙就这么没有同情心吗?!
我一把将耳塞从他的耳朵里取下:“拜托你……我的鼻子在流血啊,你没看到吗?我对这个学校不熟悉,我找不到医务室……这样下去我会流血死掉的啊!”
他忽然掀起嘴角,嘲讽地笑了:“对这个学校不熟悉?”
他仿佛听到好笑至极的笑话,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可是声音却嘶哑沧桑:“姚小布,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说过了……我--”我绞住了手指,“我不小心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
他猛地收敛笑容,脸色又变得黑沉阴郁:“不用你时时刻刻提醒!我知道你忘记了!”他侧头过来,眼睛狭长美丽,眼底闪烁着熠熠夺目的光辉,“不过我也忘记了以前的事。所有所有的事,一丁点也记不起来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医务室在哪里!”
“你--”
好可恶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男生!
捏了两团新纸巾替换被血浸湿的,我侧身从左戈身后走过,朝教室口疾步走去。当前脚迈出门口的时候,他嘲讽的声音忽然响起:“学校北边,过了那个树林。”
咦?
他告诉了我医务室的地址?!
我停止脚步,高兴地回头过去:“谢谢你!”然而却发现他眼神格外古怪地看着我,表情也高深莫测。翘起一边嘴角,他脸撇向窗外,将耳塞放进耳朵里继续听他的音乐。
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还是帮了我!
虽然外表冰冷冷漠,也不爱搭理人,甚至性格也十分的古怪,至少告诉了我医务室的地址啊!
所以,鉴于他最后帮助了我,前面的他对我的冒犯,就一笔勾销啦!
这么想着,我已经走到学校最北边,眼前果然有个密密茵茵的树林。咦?这个学校真是奇怪,为什么要把医务室建在树林的那一边啊?
带着好奇心我进了树林,左弯右拐,发现这个树林还蛮大的耶!应该是学校后山吧?医务室怎么可能会在学校后山呢?!
突然“喀嚓”一声,脚被东西卡住,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夹住我脚的居然是夹小动物的狩猎夹!
在学校后山的树林里,居然有人放这种东西!
夹子很锋利,就像一张怪兽的嘴,将我的脚踝狠狠紧紧地咬住,利齿穿过皮肉夹到了骨头,血流了一地,我白色的帆布鞋也被鲜血染得透红。
被夹子夹住的那一刻,就像有一把刀硬生生地砍断了骨头,痛楚蔓延全身,我尖叫着倒在铺满落叶的地上。
眼泪唰地流了出来。我忍着剧痛,一边颤抖着扳开夹子,一边诅咒左戈。
因为在眼前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几个字--禁止入内。
他骗了我。
他把我当傻瓜,说什么经过这片树林就可以到达医务室!他骗了我!
眼泪滚滚从眼角流出,除了脚踝撕裂的疼痛外,我的心脏也莫名其妙地抽痛,像有一把刀在胸口来来回回地磨着。
我不会原谅他!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
由于伤口流血厉害,我从裙子上撕下了很大一块布,忍着剧痛和眼泪,将脚踝紧紧包扎起来。好不容易等血凝固起来,伤口也没那么痛的时候,我挣扎着站起身,想要回教室,却发现由于裙子撕下很大一块,衣不遮体,只好叹着气再次坐回地上,等待天黑。
我不知道……不知道是那个叫左戈的男孩是天生性格恶劣古怪,还是跟失忆前的我有深仇大恨,不然怎么能做出如此可恶的事!
我得罪过他吗?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奇奇怪怪,而且眼底隐含着强烈的怨恨和怒气!
不管事情是怎样,总之,以后我一定要避他如蛇虎,赶紧让老师调位,或者换班级……严重的话,采取转学处理!否则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他整死啦!
终于盼来夜晚,学校里的学生都走得干干净净,我一瘸一拐地上楼,朝教室的方向走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出门前妈妈硬塞了一件衣服在书包里,说才大病痊愈,身体还很弱,要注意别被风吹到。只不过,都这个时间了,不知道教室的门关了没有?
耶?好像灯还亮着耶?!
扶着墙壁走到门口,刚侥幸地推开教室门,就看到那个深咖啡色脑袋挂在桌子上睡觉!
强烈的日光灯为他的身体笼罩了一层晶莹的光华,即使他在睡觉,脸埋在双臂间看不见,仍然绝美如画。
该死的,好衰!都这个时候了,这个家伙还不回去留在这里干嘛?!
本来受伤的脚就很痛,可我怕吵醒他,还得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磨蹭着来到我座位的后座,越过别人的桌子弓身打开我的抽屉,发现放在里面的包包不见了!
惨了啦,衣服和手机都在里面,一定是湛远和袁旦放学后找不到我,所以拿着我的包包走掉了!
这下怎么办?我现在穿成这个样子,脚还受着伤,怎么能莽撞地在街上乱走。
我愁眉苦脸,双手揪着头发脑袋都快要爆掉了,忽然瞥到左戈枕在桌面上的外套。不如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地……
虽然在老虎身上拔毛十足地危险,总归还是有生还的希望嘛!
这么想着,我的手已经比我的脑子先一步抓到了外套一角,一点一点地往外扯。幸好这家伙睡得够死,衣服扯出来一大半他都还沉沉的睡着,就在他的手肘压住的最后一点都要扯出来的时候,从衣服口袋里掉出来一个银色的东西,“叮当”落在了地上。
我的手一抖,衣服大力地扯了出来,惊醒了他!
完了!他眼睑掀开的霎那,我迅速抱着衣服将身子缩在桌子底下,却在这之间不小心接二连三地撞到桌子——先是膝盖,然后是手肘,然后是脑袋,痛得我闷哼出声,桌子的碰撞也发出很大的声响。
“出来!”一声怒吼炸在耳边。哇啊,果然是狮子,吃火药了吗,叫那么大声。
我双手颤抖着将他的衣服举到头顶,希望勇敢承认错误能渐少处罚:“对不起,光线太暗,我以为这件衣服是我的,对不起对不起……”
衣服“嗖”地一声被夺走了,他依旧嗓门很大地喊道:“出来!”
天啊……听这口气,我一定逃脱不了被狠骂的命运!
绞着手指,我慢慢从桌子上露出一双眼睛,正好对上左戈冰冷严厉的视线。此时他双手撑着桌面,从桌子那边俯身看我,这样的动作,使得我的脸距离他的好近好近,近到彼此的睫毛都贴到了一起。
他的睫毛好密好长,在眼睑下方打出一条狭长美丽的阴影。扇动睫毛时,就好像有羽毛轻轻地撩拨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脏瞬间“怦咚怦咚”乱跳,迅速将脑袋缩了回去。
他不耐烦地:“我数三声……”
“我出来了……”我赶紧站了起来,幸好站在座位间,下半身仍旧被课桌很好地隐藏着,“对不起……那件衣服……嗯……我……总之对不起!”
他没有说话,从地上捡起刚刚从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那样东西,原来是一枚银色的戒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递在了我手里:“如果是找它的话,不需要废话和借口,它本来就是你的。”
呃?
我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枚戒指,是一枚很简单普通的银戒啊!可是又有点独特,至于是哪里独特一时间说不清楚!这么可爱的戒指是我的?我怎么不知道?嗯……也许是我失忆前不小心掉了,正好被他拾到了吧?!
“嗯……好,谢谢……”我将戒指收了起来,抬头看他,见他的脸别扭地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那天……”他犹豫着开口道,声音因为紧张微微地有些低哑,“我……没有把戒指给安可可,是她捡到的。”
“呃?”
安可可?Who?
忽视我眼中的疑问,他将衣服搭在肩膀上,从抽屉里拎出挎包,转身朝教室口走去。一系列的动作都干脆完美,以至于他走到了教室门口我才反应过来。
“喂——”我着急地叫住他,“你等一下。”
他居然很乖地停顿了脚步。
“你……可以……嗯……那个,就是……”我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半晌都没有将要说的话说出!
“你想说什么?”
教室门口的他忽然折身过来。
就仿佛有专属他的光芒,在他折身过来的刹那,从他狭长眼睛里绽放的星光,如花瓣般纷纷扬扬地洒落。我居然……在他的眼眸里看到了期待……?
他盯紧我,下颌绷紧,眼眸奇异地发光,就仿佛眼底齐齐燃烧着千万支耀眼的火把:“说。”
“咳,嗯!”我鼓足了勇气,在他鼓励的眼神下,最说道,“你可以借我一枚一元钱的硬币吗?!”
因为钱包和手机都放进了包包里,我现在这个样子,必须要通知家人过来接我,可我却连打公用电话的钱都没有耶……偷偷地抬眼瞅他,不知道这样无理的要求,他会不会答应。
“一枚一元钱的硬币?”他不屑地扬眉,“为什么?”是我的错觉吗?在我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神明显地黯淡下去。
“因为……因为我忘记了带钱!”我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后脑勺,“可是一会我要做公车,我不想走路!”
“不借。”
“为什么!”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果然够恶劣!
“因为我跟你不熟。”说罢他转身欲走。
“等……等一下!”我着急地叫住他,“求求你了,就一枚一元钱的硬币,对你来说,是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不然,你可以加利息,我明天还你,十元、百元?”
他根本不甩我,将挎包甩在肩头,走出了教室。
“喂——”我更为着急,急得都快哭了,“只一枚一元钱的硬币啊……喂,喂!不然你开条件好不好?对了……”我忽然记起来刚刚他给我的那枚戒指,“我用戒指跟你换!就是你刚刚给我的那枚……”
忽然,“哐”的一声,一只拳头狠狠地砸在门上,已经离开的左戈又走了回来,脸色是从未见过的阴沉和可怖!
“用那枚戒指跟我换?”瞳孔缩紧,他的身体带着恐怖的低气压,一步一步朝我这边走近,“那枚戒指,你觉得它只值一元钱?”
我被他这个样子吓到了,瑟缩地往座位里面靠,喉咙困难吞咽:“虽然……虽然我不知道它到底值多少钱,可它既然是我的……我说它值多少就值多少……现在对我来说,那一元钱才更为重要,所以……所以我愿意同你换……”
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一元钱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左戈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拳头高高挥起,像是要打我,拼命克制着放下、然后举起、然后又放下。我吓得整个身子筛糠地发抖:“你……你要干什么?!”
他忽然狂怒着推到一张桌子,桌子正好歪倒着朝我砸来,砸到我受伤的那只脚……
我痛得整个身子都抵着墙壁滑坐在地。嘴唇颤抖着,痛苦地发出呻吟,可以却没有声音。仿佛喉咙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扼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姚小布,你有胆子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他冷漠的声音还响在耳边,恍恍惚惚的,我努力抬头,仇恨地瞪住他,可是视线越来越模糊。
“我……讨厌你……”
拼命憋出最后一口气,我的眼睛模糊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你记住……了……我……最讨厌你了……”眼睛困难地翻了两翻,我昏迷过去。
第十六章:绝对的不原谅
睁开眼睛时,我居然又回到了医院!受伤的脚被护士处理好,包扎了干净柔软的纱布,右手也正在吊着点滴。环顾四周,发现病房空荡荡的除了厌人的白色,什么也没有。一定是左戈那家伙良心发现把我丢来了医院,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不行,我得尽快打电话联系爸爸妈妈,否则他们现在为了找我都急坏了。扶着墙壁,我艰难地单腿跳着朝前走,寻找电话亭。
忽然,右手臂被人扶住,耳边响起一个温和的嗓音:“小姐要去哪里?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呃?侧脸对上一双含着善意的眼睛,是个长相斯文干净的男生。
“不用了,其实我……”我正准备推辞,忽然被一股逼近的危险气息骇得闭了嘴,感觉到身后笼罩着高大的身影。于此同时,被男孩扶住的手臂硬生生地被一只大掌分开,然后一用力,将我带进了一个散发着男子体香的怀抱。
我惊愕抬头,看到左戈尖削俊美的下颌,以及浑身无法忽略的怒气。此时他目光冰冷地瞪着那个男生,锐利的视线就像两把刀,刷刷刷将男生削成了碎片。男孩被左戈这种骇人的气势吓倒,说了声抱歉后,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我怀疑左戈就是一颗炸弹,随时随地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轰然爆炸!
“你是野蛮人吗?!”我生气地朝他喊,“放开我!”
他抓着我胳膊的那只手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反而一挑眉,挑衅地说道:“我垫了医药费,你打算就这样偷偷溜走吗?”
“我没有!”我皱眉反驳,“拜托,你不用小气到这种程度吧?!医药费是多少,到时候你给我清单,我一定会双倍还你。现在,放开你的手,我要去打电话了。”
仍旧抓紧。
“放开——”
抓紧。
“喂!你到底放不放——”
他忽然松开手,我前一秒还在剧烈挣扎,他这突然松手,我的身体重心不稳,直苗苗地栽倒在地,当即跌痛了屁股和脚。我愤怒仰头,正准备发飙,他已经丢下我朝前面的电话亭走去。
混蛋!啊呀呀呀,该死的混蛋!
我气呼呼地爬站起来,气呼呼地单腿跳到电话亭前,看见他悠闲地靠在电话亭边,双手抱胸,两条长腿交叠,一副顽劣公子模样!
OK,我就让你暂时得意一下下,等我派来了救兵拿到了钱,一定当众甩在你脸上,让你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角色!哼!
飞快地拨了家里的电话,可是半天都没有听到音讯。咦?医院里的电话亭一般都免费啊,即使要交钱,也至少会有“嘟嘟”的声音吧?!我奇怪地朝电话机左瞧右瞧,终于发现拿在手里的听筒跟电话机分开了,那根连通的线居然被人剪了!
好倒霉!谁那么缺德啊!
飞快地退出这个电话亭,我去了下一个,可是每一次左戈都会比我先到,而每一次电话机都那么邪门地坏掉了!所有的结果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该死的混蛋左戈,一定是他把电话线剪了!
“喂,你有毛病吗?!干什么把电话机的线给剪了?!”我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朝他大吼起来!今天可是被他当耗子耍了一整天了,欺人太甚。
他依旧叠着两条长腿,懒洋洋地靠在电话亭旁边,悠闲地打着手机游戏。走廊里的日灯光晶莹洒下,像为他披上一层美丽的纱。
可恶的恶劣男,可恶,可恶!
居然在干了如此恶劣的事情之后还让我觉得这么帅,真的是可恶啊!
“幼稚,白痴!”我生气地将头扭向一边,才不要被他的美色所诱惑,“你以为将电话线剪了我就打不了了吗?我可以借啊!”
说完,我折身寻了一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男医生,正准备上前向他求助,只感觉腰部一紧,整个身体凌空飘了起来,然后在下一秒,这个世界成了倒的了。
该死的他,居然把我扛在了肩膀上。
“放开我——放开——”我双手双脚胡乱挣扎着,捶打着他的后背,“你这混蛋,想要把我扔去河里吗——”阿呜,一口咬上他的后背,可是他的肉那么结实,只咬到薄薄的一层衣服,不甘心地用牙齿撕咬着。
此时走在走廊里的医生护士以及病人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愣愣地看着左戈扛着我健步如飞地朝前走去,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要出手相助。
“救……救命——啊——”
在我的惨叫声中,身子被重重地丢回了医院的病床上。身体顺势翻了两个圈,从床上滚了下去,脑袋也非常不幸地在滚落地面的时候撞到桌柜,“噢”地叫了一声,我四肢趴在地上再也不肯挪动一下。
几分钟后,那混蛋在我身边蹲下:“喂——死了没有?”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脸,我负气地不理他,闭上眼睛装尸体。
是我的错觉吗?他的声音忽然在这一刻焦急沙哑:“小布,姚小布——”他的手指飞快地探了下我的鼻息,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我闭着气呢,他以为我怎么了,居然真的开始着急,飞快地冲出了病房,因为慌乱,之间三番两次撞到东西,引起一连串的“怦咚”声,然后慌乱吼着“医生医生”,脚步渐渐远去。
算你还有点良心,看你下次还这样扔我!
我从地上爬站起来,摸了摸摔痛的脑袋,忽然瞥到搁在柜上的食品袋,打开一看,有水果、汉堡、炒饭和很多好吃的点心。咦?离开病房之前还没有的,难道我醒来时他不在房间里,就是买吃的去了?
不管了,饿了半天没吃东西,我早饥肠辘辘,看着这些好吃的胃口大开。以至于,等左戈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领着一群焦急慌张的医生冲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因为吃得太多噎住,不停地打嗝的我。
“只要多喝几口水就可以了,先生!我那位病人可是心脏病发作啊,你强行拉我来这里,居然只是……”一群医生咬牙切齿地瞪着左戈,然后又畏惧左戈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只好叹着气鱼贯出了病房,顺带将房门关上了。
“呃……呃……呃……”我打着隔,缩在病床小小的角落,用可怜猫咪的哀怜眼神望着他,希望能博取一点同情,“呃……对不起……我只是……呃……”
火山就要爆发了对不对?!
此时的左戈脸色黑沉、表情阴郁、眼底燃烧着狂怒的火焰,正显示着火山爆发的前兆。好恐怖啊,我要往哪里逃?
一步两步……他带着危险的气息,眯起眼睛,一步一步朝我走近。就在我害怕得跳下床,准备哪怕是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也坚决不给他打死的时候,后衣领被他揪住,整个身体再度掉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体香清新,他的下颌尖削俊美,他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最英俊的男人,一蹩眉一颔首都令心脏无法克制地悸动,即使知道这张脸的主人拥有多么魔鬼的性格。
“你……呃,你干嘛——呃!”
我瞪大了眼睛瞪着他,想要拉远与他的距离,他身上的香味蛊惑得我神志不清,也许随时会弃械投降,忘记他曾多么恶劣地对待了我。
忽然他抬起我的下颌,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吻、住、了、我!
他的手抱我抱得好紧,我根本无法挣脱,他的吻也紧窒激烈,我无法排斥推开。一滴眼泪凝结在他长长幽黑的睫毛上,他闭上眼睛,颤抖着吻我。
“你赢了……”他吻着我说道,“一旦面对你就会变成白痴别扭的笨蛋……知道你说的话做的事都是想要激怒我,还是被你算计地心痛了……”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吻我?!啊,这可是我的初吻!至少对我现在的记忆来说是这样的,怎么能被这个恶劣家伙夺掉?
可是,更匪夷所思的是我不但不排斥他的吻,居然觉得熟悉?好熟悉好熟悉……
啊!又不是吃果冻,怎么会熟悉呢!难道这不是我的初吻,我没失忆前跟很多男人接过吻?!
脑子乱糟糟的一团,像被人强行塞了一团乱麻进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那就不要理清了吧!”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这样对我说。闭上眼,我掉进了左戈的吻里,掉进了他为我制造的温柔陷阱里。
*************************
“姚小布——”
我刚摸索着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忽然有这么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叫住我,我惊愕回头,一簇微跳的火光在黑暗间亮起。
通往上一层的楼梯拐弯口,韩湛远坐在末层的阶梯上,眼眸安静地看我。打火机闪着橘红的光在他的指尖跳跃着,侧脸被勾出俊美轮廓。他仿佛坐在那里很久了,脸色苍白,另一只手以僵硬的姿势抓着一个向日葵形状的背包。
跳下石阶,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去了哪里?!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不知道我们被急坏了吗?!”
“对不起……我不小心扭到了脚,本来想打电话联系你,可是包包被你拿走了。”我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包,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感到他指尖骇人的冰凉,我猛地睁大眼睛,“你……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怎么都不进去呢?!”
“叔叔和阿姨都找你去了,以为你失忆找不到回家的路,差点报警。”他推开门,将我的手连同包包一起握住,牵着我进了屋,“以后,你只能在我视线所及的地方行动……我绝不会给你机会遇到危险了,一次也不会!”
灯光打开,一瞬间室内亮堂一片,韩湛远迎着光线侧脸过来。他的五官精致,眼眸清澈明亮如宝石,看我的时候,仿佛有金光从眼底射出。然而此时,他的表情是不容忽视的认真以及惊讶!
“这里……”
他的手指摸上我的嘴唇,那里有被咬破的一点,俊眉拧紧:“你见了谁?”
“呃……”
湛远的眼睛里猛地升起一股怒气:“小布,在我们为你的安危担心着急的时候,你在哪里,见了谁?”
我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到。
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变得如此脾气暴躁,连一向温和对我露出笑容的韩湛远,也会愤怒地用这种要撕碎了我的目光看我!
他死死地盯住我的嘴唇,声音沙哑而颤抖地问道:“你——去见他了吗?!”
“他?谁?”我飞快地撇开脸,不敢与他对视,怕被他的视线洞悉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在医院里,那个性格古怪的左戈将我当小猫耍戏了一番后,居然强吻了我!而我那么没出息地沉溺在他的吻中,却被他狠狠地咬破了嘴唇。
他咬破了我的嘴唇说要惩罚我,惩罚我从前做的事让他那么难过。我不知道我以前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可是当时捂着被咬痛的嘴唇,只想逃开他,远远地逃开。于是躺在病床上假装睡着,趁他睡着时偷偷从医院里溜了出来。
我发誓!他强吻我的时候,我并不是有意陶醉,我只是……只是在那一刻,突然忘记自己是谁?而且隐约觉得,他是我的恋人?!
“姚小布,你给我回神过来,不许想他!”忽然一声怒吼响在耳边,我的肩膀被狠狠地攥住,“现在的状况,不都是拜他所赐吗?!他那么残忍地对待了你,既然是你的男朋友却允许别人把你打到失忆!他如此不负责,为什么还要想他,为什么允许他吻你——”
他一连串的责问把我吓到了。
“小布,既然失忆了,是上帝安排让你忘记一切。你忘记他,好不好?”见我被吓倒,湛远放柔了声调,可是攥着我肩膀的手却仍旧在收紧,“左戈是个很差劲的人,一个把骄傲和自尊看得比任何都重要的人。在他身边你得不到幸福,所以你忘了他,永远忘掉!”
他的话就仿佛一枚千金重的大锤,笔直敲碎了我的脑袋。
“你……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地颤声问道,“你说……你说左戈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你问我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或者,我的名字不配让你知道——”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让你生气……我只是不小心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不小心把你忘记了……所以……你不要生气,你告诉我你是谁,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忘记……”
“不小心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不小心把我忘记了?你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哈!既然你能忘记,我为什么不可以?!你忘记了,我也可以忘记!姚小布,我们比一比,到底谁能忘记得更彻底!”
……
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家伙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原来……他口里说要忘记的人是我!可我却因为失忆不知情,拼命粘着他说话,让他讨厌,所以他才骗我去那个树林,还做出一连串戏弄我的事情?!
那么……到底他是个怎样的人!一个性格怎样恶劣的人……才可以对以前的女朋友做出那种恶劣的行为!
“对,左戈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可是他甩了你,做很多让你伤心的事情。”韩湛远的声音响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像银针一样戳着我的心脏,“他让你哭泣,让你受伤,让你像小动物那样无助……小布,你不要喜欢他,远离他。”
“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猛地扬起头来,朝他吼道:“为什么不在我醒来时就告诉我,我曾今有过男朋友,那个人很坏很坏,他叫左戈,是个超级恶劣的大坏蛋!为什么不告诉我!”
屈辱使得泪水溢满眼眶,我拼命咬着唇不让眼泪下落。
怎么办……
他一定觉得我很难缠吧?一定在心底嘲笑我,嘲笑我这个傻瓜……被甩了还装作忘记了他,不认识他,然后重新接近他。虽然我忘记了从前,可被忘掉的记忆也属于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要让我以前喜欢的家伙,觉得我是个只会缠人的糟糕女人!更不想接近他,被他屈辱,只想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
“小布……”一双温暖的手臂抱住了我,“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话那么大声,我只是很担心你……接近他你会受到更多的伤害……不要哭……”
我的眼泪流在他的胸口,浸湿了他的衣服,缩在他的怀里,声音嘶哑无力地哭着:“呜……那就不要接近他……那就永远离开他……凭什么让我做那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不要做傻瓜,不要被他玩弄,不要被他屈辱!”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更紧地抱住了我,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我不会再给他伤害我的机会了……”受伤的脚踝和被咬破的嘴唇隐隐在痛着,胸口也隐隐痛着,我抽噎着说道,“绝对绝对!”
***************
门被大力踹开的时候,班里六十三双眼睛全都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左戈逆光站在教室口,高帅的身影被阳光勾勒出完美的身段。他的眼睛狭长美丽,目光锐利且咄咄逼人,门被踹开的瞬间,他的怒气和阳光一起从教室口汹涌进来。
这节课是语文课,老师头痛地扶正了鼻前的眼镜,看着左戈气焰嚣张地经过他,笔直朝我这边的座位走来。
班里一半以上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还有一小半的视线则落在往座位内侧缩的我身上。就在左戈气势汹汹地走到座位前,张嘴准备朝我吼的时候,坐在身侧的湛远站起来,替我挡住他的气势:“喂!你想干嘛?!”
左戈的目光越过湛远落在我脸上:“昨天晚上,你……”
“昨天晚上很谢谢你帮我垫了医药费,不想多打扰你所以先走了!”我飞快地接过他的话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递过去,“欠你的,还你!”本来按照事先的预想是甩在他脸上,可是事情真的发生时,又是另一番行动。
左戈身体僵硬地站在课桌前,他的面前挡着和他同样身材高大的韩湛远,而我递过去的那叠钞票就在他眼下,他盯着它,脸色刷地变得苍白,长久地没有接过。
“如果不够的话……”
“滚开。”他冷冷将视线扫向湛远,目光锐利就像两把带刺的刀,“没有我的允许,谁借你胆子坐我的位置!”
“不好意思,现在这个位置是我的了。”韩湛远耸肩,“如果不满的话可以下课后向班主任说,现在正在上课,麻烦你回你自己的座位。”
“你说什么?”他猛地眯起眼睛,仿佛听到了有趣的事情,眼睛放着危险又阴狠的光,“我不介意你把刚刚的话再重复一边!”
“可是,我向来不喜欢把话重复第二遍。”
周围的空气迅速冷冻凝固。我双手捧着钞票僵在半空,左戈眼睛凶狠阴冷地瞪着湛远,湛远站在我和左戈之间,表情自然温和,一副“我不怕死有种你扁我”的架势。
班里开始骚动起来,女生们窃窃私语男生索性起哄大叫,语文老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退出了教室,可能去搬救兵了。
“够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勇气让我大声说道,“将你的钱拿好!”
我的话很快引来左戈愤怒的注视,他几乎是咬牙打掉我手中的钞票,钱顺势散了一地。而在他挥手打落纸币的时候,连同我的手一起拍到,那一掌他下得那么重,“啪”的一声,手背迅速红了一大片。
班里响起夸张的唏嘘声,我的泪涌出眼眶,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我给你一次机会。”左戈眼神冰冷地瞪着我,却是对湛远说道,“给你一次机会离开这个座位,否则……”
湛远此时正在帮我被拍痛的手吹气,刚刚左戈的那一掌惹怒了他,他揉着我的手,背对着左戈说道:“如果我说‘不’,你……”话还没说完,他的后衣领被揪住,整个人被那股力道拖出了座位,身子也顺势栽倒在地,连带撞翻了几张桌子。
左戈的速度那么快,出手那么狠,他眼神冰冷地瞪着湛远的时候那么不留情面。还没等湛远站起来出手反击,他已经拖着桌子朝韩湛远砸了过去,课本“哗啦啦”落了一地,湛远的右腿被倒下来的桌子砸到,发出痛苦的闷哼。
部分女生尖叫着逃出教室,男生则幸灾乐祸地将这儿围成一个小圈。
“住手!”我生气地朝左戈砸过去一本书,第二本书,第三本……眼睛通红,我气呼呼地吼他,“混蛋,野蛮人,只知道使用暴力的猪……你这只蠢……”
举着字典准备砸过去的手腕忽然被拽住,左戈浑身煞气地站在我面前:“你说什么?”
我瞪他:“猪,大蠢猪,猪!”
他收紧手指,扼得我的手腕好痛好痛,另一只手则攉住了我的下颌,让我的脸高高扬起:“你说什么?!”他几乎是咬牙问道。
我不怕死地重复我的话:“我说你是猪,你……”
忽然“哐”的一声,一张椅子从天而降,正好砸到左戈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爬站起来的韩湛远卷起袖子,眼睛血红地瞪着左戈:“来啊,我们继续打!”
我忽然尖叫——
一缕鲜血从额角流出,经过左戈狭长美丽的眼睛,聚集到下颌滴落在衣领上。然后有更多的鲜血流出,一股又一股,我吓坏了。狠狠地将左戈的手甩开,颤抖着跑到韩湛远的身边:“别打了……”我拉住他的衣角,“别打了别打了!既然……既然他容不下我们的存在,我们走就是了……”
湛远点点头,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左戈,拉着我朝教室门口走去。前脚刚迈出教室,我的左手腕被一只手掌扣住,用力地往后拽:“去哪里?”
我回头,看到左戈尖削俊美的脸,他的头还在流血,触目心惊。然而他看着我,死死地看着我,漆黑眼眸里已经没有了冷漠,有的只是受伤动物般撕裂的痛楚:“我以为昨天我说的够清楚了,以为只要我原谅你,一切还能回到过去……结果……”喉咙困难地哽咽了一下,他在极力忍着泪水,“结果不可以?”
我愣住。
“如果不可以……为什么那天说要打电话给我解释?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我只是想惩罚一下你,到头来却输给你的心计……”他狠狠地攥着我的手腕,鲜血不停地流,脸色也骇人的苍白,“你要我怎么做?”
“你……你在说什么?”我摇着头,“我听不明白。”
“说,你要我怎么做。”他的视线渐渐朦胧,有血珠滚落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上,他挥手弹落,“到底要我怎么做——”
“左戈……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吧!”猛地吸了口气,我挣扎着甩开韩湛远和左戈的手,“让我来告诉你——关于从前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姚小布,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人!所以说,到底以前是我做错过什么,还是你做错过什么,我都忘记了……”
左戈惊骇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摇头低笑:“撒谎……”
“没有,我没有撒谎。”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我哽咽着说道,“我的确记不得你了,我一直都有告诉你,可是你理解错误,认为我是故意说忘记你。可是我不记得了,不记得所有,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你觉得我是装的也没关系,你就一直这样认为下去吧……”
说完我折身要走,却再次被他拽住了手腕。
“你骗我……”
他声音嘶哑颤抖,不用回头都可以猜测到他的表情多么痛:“因为你想抛弃我,所以……所以你才这样骗我……”
“抛弃?到底是谁在说抛弃?!”我背对着他,眼神茫然地望向教室外的晴朗天空,“我只知道,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给我的是怎样冷漠的表情,还说你要忘了我。然后,你看到我被球砸到了也无视掉,甚至骗我说医务室要经过那片树林,让我被狩猎夹夹到!接下来我受到的待遇就像一只被你耍戏的猫……”
一口气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完,我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颤抖:“好吧,就算……就算我曾今真的做错过事,你这样对待我,证明你的性格真的很恶劣!作为你的女朋友的我,其实也没有过快乐吧?不然,为什么在我失忆后没有看到一张我们以前的相片,为什么没有一样你送的礼物,为什么甚至被打伤失忆你都不知道?所以,我很高兴我忘记了你,很高兴自己与‘左戈’没有一点关系……”
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我拉了拉韩湛远的衣角,抬脚朝前走去。
手腕再次被抓住:“别走……”他挡在门口,身影将大部分的阳光遮挡住,“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说是错的,那就全是错……姚小布,怎样做才是对,你教我……”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鞋面上,我盯着鞋尖,不说话,轻轻地扳着左戈的手。
他更紧地抓着:“别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抓着我的手一点一点地蹲了下去,肩膀颤抖着,“别走……不要走,别走……”
我听到小部分女生的哭声,围观在身边的男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连韩湛远都傻住了。左戈就那么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蹲在地上,鲜血从他的额角不停地流着。
“……别走……”
那个早晨,他紧紧抓着我,像抓住整个生命那样拼命地抓紧,直到语文老师领着政教处的老师来了,也怎么都扳不开他抓着我的手。
鲜血一直流。
那一椅子下来正好砸到了左戈头部的血管,伤口根本无法自己愈合,不断地有鲜血流下来,他的衣领和他所站的那一块儿地方都被鲜血染红。
“滚开——”
只要任何人靠近,他就会像狮子般疯吼,一副随时拼命的架势。没有人敢靠近,包括湛远,包括政教处的老师们。并不是怕被打,而是怕他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整整一节课,他都抓紧我的手蹲在教室门口,手指一点儿一点儿变得冰凉,脸色也苍白如浸泡的纸张。看他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心如刀绞地痛:“我不会走,你去医务室吧……”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左戈,去医务室包扎伤口好不好?”
“撒谎……”
他蹲在那里,蹲成一个孤独的姿势:“你总是说些漂亮的话。那天你说会回来,可是我整整等了你三天……你说你不会离开我,却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割断了拥有我的记忆……你一直撒谎,一直一直……”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可是仍旧抓紧了我的手,那么紧,指骨都因为使出的力气凸了出来,手背全是青筋。
我已经感觉不到手腕的痛楚,已经被他抓麻了!
“这次是真的,这次不会骗你了!”我看着他仍旧在淌血的脑袋,不自觉地用手捂住了嘴,“我不知道我以前骗没骗过你,可我不是以前的姚小布,所以我不会对你撒谎,绝对绝对!”
“……”
“左戈,去医务室吧,去医务室好不好……”眼泪从眼角滑落,“我求你了……”
“……”
所有人都看着他,同学、老师、湛远……想必他们都了解左戈的脾气,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却拿他毫无办法。
左戈好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姚小布我恨你……”他的头垂得低低的,肩膀轻轻抽动,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可以感受到他声音里泪水的咸味,“恨你的欺骗,恨你残忍的对待,恨你让我变得像白痴那样无助……可是为什么连恨你的权利都被剥夺……”嘶哑破碎的声音,让在场的大部分女生都哭了,小部分男生也红了眼眶。
“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情愿从来不认识你。”他抓着我的手终于松了一点力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认识你,你也该死的不要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左戈……”
我抽噎:“左戈对不起……”
“如果对于你来说,忘记我才是最好的选择……”我抓着我的手慢慢地松开,一根一根松开,“就永远不要记得。”他最后一根手指离开了我通红的手腕,然后他站了起来。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唯一看到他的脸——他的眼睛红红的,看得出来哭过,脸上却没有泪水,嘴唇苍白青紫,却飘着奇异的笑容。
他好像在忽然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是那个冷峻凶恶的左戈,不是那个生气地扬眉大叫的左戈。他就这么飘着那抹奇异的笑容,额角惊心动魄地流着血对我说道:“如果有一天你记得了我,除了再次逼迫自己忘记,千万不要发现你仍然喜欢我。”
他颤抖着指尖摸上我的脸,轻轻摩擦着,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却好像透过我看向很远的地方:“姚小布……”喉咙剧烈哽咽了一下,“告诉我,你不会后悔的对不对?”
我的手不自觉地抬向半空,抓住他摩擦我脸蛋的那只手,他却很快将手从我的手中抽出。在老师们惊惧的目光下,他踉跄着拨开他们,带着决绝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几个老师刚要上前,他仿佛猜到了一样,大声吼道:“谁也别靠近我!除非我死,谁靠近我谁就得死!”他恐怖的夹着哽咽的声音成功地阻止了老师的动作。然而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处的时候,只听“砰咚哐”的剧烈声响,他栽下了楼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样……在这一刻,我迷失了方向,弄不清曾今犯错的是我还是他。现在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的左戈,从楼梯掉下去摔得血肉模糊的左戈……是被我深深伤害的!
在他抓着我的手哀求我“不要走”的那刻,我分明感到他的绝望和无助。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他说的“不要走”,并不是让我不要走,而是想挽留住曾今的记忆,是想让曾今的姚小布回来!
不要走……
他想让曾今的姚小布“不要走”!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该怎么办?!如果左戈死掉了,如果有天恢复记忆我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那该怎么办呢——
我咬着手指,在韩湛远的搀扶下看着急救车将左戈带走。
第十七章:记忆的复苏
“哇,是杜德跃——”
“真的哎!他的睫毛好长,鼻梁好挺,侧脸六十度看他,真的好帅哦!”
“白痴,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很帅OK?”
“就是就是……”
早晨,我精神恍惚,在湛远和袁旦的陪同下刚踏进校门,就听到女生们震耳的尖叫。侧脸望去,一团穿着我们学院制服的女生,正蜜蜂般嗡嗡嗡地围在校门口一角。
杜德跃?名字好熟哦,谁啊?!
由于我满脑子想着昨天的事,眼前来回不停晃动的都是左戈忧伤难过的脸,无暇顾及其它,低着头匆匆朝学院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女生们的尖叫声猛地加高,而且正在朝我这边靠近——
“他朝那边过去了!”
“天啊,姐妹们快点跟上!”
忽然眼前一黑,我迎头撞上一堵肉墙,还没等我来得及抬头,耳边响起湛远干净的声音:“杜德跃,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这里,当然是找小布丁了!”极为轻佻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我的右胳膊被一只手抓住!我惊愕抬头,对上一双耀眼如星辰的眼眸——这个少年好帅!不同于湛远的可爱,不同于左戈的冷峻,是一种轻佻又不羁的帅气。
呃?怎么又是帅哥!以前的姚小布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多极品!
“你找我?”我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被大家称为“杜德跃”的家伙,“你是谁?找我干什么?我认识你吗……”
“我不跟失忆的人废话。简单点,我找你去见左戈。”杜德跃撇嘴一笑,不等韩湛远出手阻拦,已经拎着我飞快地朝不远处停的一辆黑色机车走去。
女生们一直围在四周,闹哄哄的,随着杜德跃的移动而移动,嘴里还拼命喊着“德哥,德哥!”而杜德跃也好脾气地一一回予那些女孩灿烂笑容。于是,尖叫声更为疯狂,慢慢地连成一片,差点将校门都震塌了。
虽然左戈的容貌一点也不亚于他,由于自身散发出的冰冷度,使所有的女生望而生畏,连接触他冰冷视线都不敢,更加没有胆子靠近。可是杜德跃不同,他似乎非常随和,用通俗一点的说辞应该是“花花公子”、“玩世不恭”。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挣扎着被他丢上了机车,看见焦急的袁旦和湛远被那些疯狂女生隔离在人群之外,正大喊着我的名字。
“放开我,我的朋友都在等我,我要去上课了!”我拼命挣扎着,三番两次想要跳下机车,都被他发现制止。
“他生病了。”杜德跃突然松开手,脸上的灿烂笑容也慢慢收敛,“小布丁,即使他病得很严重,马上就要死掉,你也不去见他?”
我正准备跳下机车的动作止住,就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马上就要死掉?”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怎么会死掉呢!他在哪里,你带我去见他……我!”
杜德跃收敛的笑容又散开来:“看来你还是很关心他嘛!”他抛了抛手中的钥匙,一脸揶揄地看我,“喂,你们两个,到底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本来那么幸福的一对,是你们的小性子造成现在的局面OK?”
“呃……”
我还想说点什么,他已经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机车发动了,杜德跃开着它飞快地冲出了人群!因为力的作用,我不得不抓住了他的衣角保持身体的平衡:“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左戈。他要的是原来的姚小布,我已经忘记了一切,我不知道,我……”
“用最真实的你面对。”
“可是……”
“没有可是,小布丁。在你身边他或许会变成天使,如果你抛弃他的话,他一定会变成魔鬼。”透过机车的反光镜,我看见他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他成为天使还是魔鬼,不是他的决定,而是你的决定。别对他那么残忍,全世界都可以忘记他,唯独你不可以,他会死掉的。”
我的心猛地一颤,在瞬间眼前划过左戈流泪的样子……
是不是有些东西真的弄错了呢?既然我忘记了以前,又如何断定左戈真的是恶劣的家伙,在他身边真的得不到幸福?如果他不在意我,也就不会因为我的话而生气、伤心……
机车很快在市人民医院停下,杜德跃带着我进了医院大楼,朝四楼走去。一路上,他帅气的容貌频频吸引护士和病人的侧目观望,有时候还有夸张的唏嘘声。这么帅气不羁的男孩子,他的女朋友一定因为他的花心而头疼吧!
正想着,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果然声音轻佻得令人发指:“宝贝~~~我正在帮兄弟处理一点事情,你自己去学校上课OK?……没有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你别乱猜!怎么可以怀疑你的男朋友……上帝作证,我这辈子只爱林菁一个……宝贝~~~”说着,他索性靠在附近的栏杆上聊了起来,一脸甜蜜幸福的样子!
喂!有没有搞错!看这阵势,不聊个十小时半天是不可能的!我一会还要去上课呢!
“喂,杜德跃,我们……”
我刚上前插嘴,就被杜德跃用手捂住了嘴,还把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而此时,我分明听见电话那边有个女生尖着嗓子喊道:“我听到女人的声音了!”
“见鬼!”杜德跃皱眉低咒一声,然后继续用那种甜腻的声音说道,“没有啊,宝贝你听错了……乖,去上课,一会我事情办完了去学校看你……”
“你不要来了,哼!花心萝卜杜德跃!去死吧!我找子捷去了,我们分手,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吧,哼!我最讨厌你了!”“啪”,电话挂断了!
“林菁!”杜德跃立即脸色一变,将电话往回拨,对方不接,他着急地一遍遍拨。几分钟后,电话拨通了,他天花乱坠地说了一大通好话,所有能想到和不能想到的甜言蜜语都被搬了上来,我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继续这样熬下去可不行,我还得回学校上课呢!
看了一眼忙着煲电话粥的杜德跃,我犹豫再三,凑上前小声地说道:“如果你很忙没时间的话,可以告诉我病房在哪里,我自己去……喂,杜德跃?”
此时杜德跃正忙着跟他的“宝贝”解释,哪有空理我,见我问他,不耐烦地朝身后的病房一指。
“你确定?”我微微提高了音量,“确定是哪里么?”
杜德跃飞快地用手捂住手机的:“08室?你看一下,如果OK就是那间病房!”说完又折身过去,继续对着手机道,“不准动不动就把分手挂在嘴边,除非你想第二天见到我躺在你面前……宝贝~~~”
我要昏厥了!为什么人和人之间有这么大的区别!为什么对左戈来说,给个温柔的笑容都是火星撞地球的稀罕事,对杜德跃来说,却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么多甜言蜜语!
我叹着气确认了门牌号确实是“08”室后,敲了敲房门,见里面没有回应,迟疑着拧开了门锁……然后,然后我在见到眼前的一切时差点崩溃过去——
病床上躺着正在输液的左戈。他好像伤势非常严重,整颗脑袋都被严实地包了起来,只露出眼睛、鼻孔、和一张嘴在外面。他的眼睛轻轻地闭着,就那么笔直地躺在病床上,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左戈……”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轻轻地踏进病房。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酸溜溜的,好不难受,“左戈?你是醒的吗?”
明明只是脑袋被凳子砸到而已,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呢?一定是弄错了病房吧?!怎么办,他的脑袋那么严实地包着,根本就分辨不清是谁,我只好退出病房看了看门牌号,的确是“08”室!本来想找杜德跃确定,可原本靠着走廊扶手谈电话的他,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当时他好像从楼梯摔了下去,而且是被急救车拉走的。刚刚杜德跃送我来的路上,也说他快要死了,没错,病床上躺的一定是左戈!
我再度颤颤地进了病房,颤颤地叫他:“左戈?你……是左戈吗?”我走到病床边,俯身看他,“你怎么样了?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左戈……左戈……”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带着严重的哭腔,我鼻子一酸,差点就要落泪了。
左戈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搭在床上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长长的睫毛也掀动了一下,眼睛却没有如愿睁开。
“左戈……”鼻子越来越酸,我抓着他的手焦急地喊他,“……喂,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我好不好?”心脏忽然被抽空了的疼痛,我想起左戈在教室里决绝望着我的样子,那种眼神,好像在暗示着,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
难道……他说我不要后悔的意思,是永远要离开的意思吗?!
“左戈——左戈你醒醒!醒醒,醒醒醒醒——”我摇晃着他的身子,忽然他身体被我推得剧烈起伏了一下,紧接着耳边响起“滴滴滴”的叫声!我的脑子嗡地一片空白,侧脸看到旁边心电图上出现许多杂乱不平的小波,渐渐地,那些剧烈起伏的波段划成一根直线!
直线?
直线!!
还没等我从惊震中回神过来,病房门猛地被撞开,一群医生拿着各种抢救仪器冲进来,将我从病床边推开。
电击板打在左戈的胸口,不断弹起、落下,弹起、落下……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抢救,熟悉的一切,脑子里电闪雷鸣,然后断续地闪过一些碎片——
“其实我很开心呵……虽然,你没有履行……你的诺言……可是至少,你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我有时候在想,如果……那时候,你来找我了……你会不会选择我呢?”
“杨耀延……”
“说……‘会啊’!骗骗我也好……反正,我就要死了……呵呵。”
“会的!你这么善良,如果当时我找到你了的话,一定会喜欢你的。”
“不,我不善良……一点都不……你看,为了让你记住我……我居然卑劣到这样死去……我想让你愧疚,让你怨恨……让你永远都忘不掉我……呵。其实我是个胆小鬼呢,我害怕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死去,那样,就没有人……证明我曾经活过……”
是上帝在对我开玩笑对不对?
对不对。
对不对!
对不对?
对不对……
当左戈的身体在无数次的电击下,仍旧安静僵硬地躺着的时候;当医生们摇头惋惜,收拾着仪器准备离开的时候;当我想起过去,脑子里电影般回放着过往一切的时候……就像有谁打开了我的泪闸,眼泪轰轰地滚了出来,像突然爆发的海啸,势不可挡!
我几乎是以疯狂的姿态扑上前,疯狂地摇晃左戈的身体,疯狂地哭喊:“不要走……我记起来了,左戈,我全都记起来了——”眼泪流了满满一脸,我抽噎着哭喊,“怎么可以这样,你、杨耀延……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怎么可以都这样对我……呜,呜呜……”
你们是胆小鬼,是自私鬼,是最最可恶的混蛋!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伤痛和难过都丢给我一个人来背负。
为什么……
就在我哭得泪眼滂沱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拽得站起:“喂,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干什么?”杜德跃不由分说,拽着我往病房门口走,“我以为你已经去见左戈了!搞了半天,你还在这里!”
“什么……”眼泪还挂在眼角,我通红着双眼瞪着杜德跃。
“去见左戈啊,你脑壳坏了?干什么哭成这样?”他一边拽着我上楼一边帮我擦掉眼角的泪水,“女人都这么麻烦吗?”
“你、你说去见左戈?刚刚病房里的那个,你……”我脑子空白,一时间语无伦次,“你不是说在08室吗?刚刚病房里的那个,他……”
杜德跃猛地停住脚步,眼神怪异地瞅我:“你该不会是……”他仿佛猜到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把刚刚病房里的那个人当成左戈,所以才会哭得这么伤心吧?!哈哈,啊哈哈……”他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确是08室,可不是四楼是五楼啊!”
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
“混蛋,你骗我!”我猛地将杜德跃的手狠狠甩开,颤抖着擦去脸上的泪水,“你一定是故意的,和他故意串通好了来整我!想让我担心,想让我伤心对不对?!你们这些骗子,大骗子——”刚刚以为左戈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从来没有像当时那样难过,从来没有像当时那么憎恨自己降生过!
“拜托,是你自己弄错了OK?!”杜德跃笑嘻嘻地再度抓住了我的手腕,朝前走去,“嗳,如果把刚刚那幕告诉左戈,一定会有精彩的事发生,对不对啊小布丁?”
“你——你放开我!”我脸色通红,羞愤地想要甩开他的手,“我才不会担心左戈,即使他真的死掉,我也不会担心他,不会为他流一滴泪!谁会为那种家伙伤心难过,谁要去看那种家伙,你放开我,放……”
猛地,我止住了声音!因为就在这时,在楼梯拐弯处闪出一个高挑的黑影——是脸色苍白、额头和手肘缠着绷带的左戈!
在他的身后紧跟着安可可:“左戈,左戈你去哪里,医生说你还不可以出院,左……”然后她在看见我的那一刻,也猛地闭了嘴。
“刚刚……”
逆着光,左戈慢慢下着楼梯,慢慢朝我走来,脸上木然没有任何表情:“刚刚我接到你朋友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清冷而苍白,就像他白得透明的纸张那样,无力的苍白。
“所有的一切……”他终于走到了我面前,他在上一级阶梯我在下一级,他单薄消瘦的身子就这样俯视着我,“所有的一切她都告诉了我。”
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朦朦胧胧地照耀在他的身上,衬着他消瘦的面颊。看着他这个样子,所有的恩怨情仇在霎那灰飞烟灭了。
我用力张了张嘴:“是……是袁旦吗?”
“姚小布,你是个好女孩。”左戈没有回答我,喉咙剧烈哽咽了一下,挤出的声音嘶哑破碎得让人心痛,“对不起……是我,没有珍惜你。”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表情,手缓缓抬上半空,像是要抚摸一下我的面颊,可是动作呆滞地停在那里,良久,手指蜷缩了回去。
这之间他都静静地看我,眼眸里再没有冷漠、没有了戾气、没有了暴躁,有的只是大而深的空洞。不断旋转不断坠落的空洞,仿佛他的灵魂已经淹没在那个空洞之间。
僵硬地侧了一下身,他从我身边经过,一步步继续下楼。
“左戈——”
“左戈——”
我和安可可几乎是同时叫道,杜德跃也焦急地投去视线,可是左戈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他的背影伤心、落寞,还掺杂着绝望。那是一种不能原谅自己的绝望,要放弃生命的绝望……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了我的脸,我飞快地下了楼,拦在左戈面前:“左戈你要去哪里?左戈,我都记起来了……”我抓住他的手,眼睛里有泪,却拼命地微笑,“左戈我记得你了,真的真的,一切都记起来了……我不怪你,我们回到过去吧,回到过去好不好?嗯?!”
因为怕失去左戈,我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然而左戈眼神空洞,虽然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却不知看向哪个遥远的地方。他的手指冰凉,就像陷入冰天雪地里那样,轻轻地,从我的手心里抽离了去。
“左戈——”我再度抓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早已泣不成句,“你不要这样……不要丢下我,求你,求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我第一次感到绝望的无助,抓着他的手死死地摩擦着面颊,“不要丢下我……呜,呜呜……”
忽然有冰凉的指尖触上我的眼角,帮我拭去眼泪:“不要哭。”第一次左戈这么温柔地说道,“我不值得你哭……”他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像是要笑,可是笑容没成形,却引起一阵难过的哽咽,“我骄傲自大脾气暴躁任性,总是自以为是,从来不关心你的感受……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蛋。姚小布,你为什么要记起我?为什么要记得这么差劲的人……”
“左……戈……”
“你不要记得我……也不要原谅我……”他将我紧紧抓着他的手指一根根扳开,“将你打伤失忆的人,一定是上次那群家伙,我不会让你白白受伤……姚小布,这是我自以为是犯的错,我想弥补它……可是有些伤害,不是弥补就可以磨灭的是不是?”他的手彻底离开了我的手心,“如果有下辈子,你愿意认识我吗?”
“左戈,笨蛋……”我哽咽,“哪里来的下辈子……笨蛋,没有下辈子了啊……”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认识你。”他轻轻抬起我的下颌,在我的额间印下一记颤抖的吻,“如果没有下辈子,你就在这辈子忘了我吧……”
说完,他不顾我的哭喊嚎叫,三步两步跨下楼梯,飞快地消失在楼梯尽头。紧接着倏地一声,一直愣在一旁的杜德跃也飞快地跟上前,不忘丢下一句话:“放心,除非我挂掉,否则一定会带回你的左戈!回去睡觉吧小布丁~~~”
左戈……呜,笨蛋,笨蛋!我怎么可能忘了你,没有左戈的姚小布是不完整的!知道吗?之所以会痛心会难过,那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
几天后,王妙和那几个打了我的女生居然跪在校门口,痛哭流涕地向我道歉!
不知道左戈对她们做了什么,居然会让她们怕成这样!搞到最后,还是我动了恻隐之心,安慰了半天才让她们哭着离开。
可是那天之后,左戈果然实现了他的诺言,再也不理我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别扭什么!既然所有误会都解除了,我也记起了一切,我喜欢他,他喜欢我,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如果觉得愧疚于我,那就好好地对我啊!好好地,用下半辈子的时间来补偿我!现在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让我就这样放弃这段感情,怎么可以?!
“喂,小布,你要去哪里?!”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从悲痛中唤醒。
我眨眨眼睛,看向走在身边的袁旦:“现在放学了,当然是回家啦。”
“拜托,我当然知道是要回家,可你现在走的不是回家的路啊!”袁旦朝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啊?不是吗?”我惊叫一声,望望四周的楼房建筑,果然陌生得可以,“咦?这里是哪里?”
袁旦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古怪。
“我们,我们现在是要回家……可是……”我用力地拍了拍脑袋,希望自己能清醒一点,可怎么也想不起这里是哪,也怎么都想不起回家的路!
“小布,你怎么了?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吗!”袁旦忧心忡忡地看我,“这几天,你不是忘记了写作业、就是忘记了带钥匙,去上厕所也会迷路,有时候还会突然傻傻地问我你是谁?!是不是左戈的事情对你刺激太大,你才会这样,喂——”
我的脑子忽然爆炸地疼痛,视野一片模糊,不断地出现白色闪光!
又是这样!最近,为什么总是这样……
我抱住了疼痛的脑袋,慢慢地蹲身下去,脑子里的东西好像在瞬间被一只刷子刷白了,空茫茫的,只有空茫茫的白光。
“小布小布,你怎么了!”耳边响起袁旦焦急的声音,“早就说过让湛远送你回家,你偏偏不愿意。怎么办,要是你昏倒在这里的话,我……”
“我没事……”我甩了甩头,等闪光和疼痛消失后才慢慢抬起头来,朝她微笑,“真的没事啊!可能是感冒了才会这样吧!”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
“哪有!”我一个蹦身跳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再不快一点待会迟到了老师会罚我们写检查!”拉了拉肩头的书包带,我正兴致勃勃地朝前走,胳膊再次被抓住。我回头,看到袁旦苍白的脸色,看我的眼神更是从未有过的怪异。
“怎么了?”
“小布……”她深吸了口气,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不要吓我!我们现在已经放学了,正准备回家啊!何况这条路既不是通往学校,也不是通往家里,怎么会……”
闻言,我唇边的笑容一点一点冰冻僵硬。
*****************
“左戈,你知道吗,从二楼掉下去你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自己遇见了天使。”
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教学楼前的草坪上,嫩绿的草叶,草尖的露珠折射着淡白的光。在草地上躺着两个孩子。女孩穿天蓝色的水手连衣裙,粉红的脸蛋,月牙般的笑眼。她的笑容开得大大的,嘴角旁两个梨窝随着笑容凹了进去。微风徐徐吹拂,空气中弥漫出一股麦芽糖的清香气息。
“或许,是恶魔也不一定。”
阳光跳跃在一张青春帅气的脸上。男孩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脸部轮廓分明,线条深邃,下颌尖削,配上精致绝美的五官,真的漂亮如同天使。
“咦?”十二岁的姚小布侧脸过来,疑惑地看向同样十二岁的左戈,“为什么?”
左戈双手枕着后脑手,眼睛微眯,望着天空声音低沉地说道:“笨蛋!天使是大众的,恶魔是专属的……”他忽然住口,寒潭般的眼眸闪过一抹不意察觉的温柔。
“你的意思是……”身边的姚小布立即坐直身子,眼睛亮亮地发着光,“你是我的专属恶魔吗?!”
……
背部抵着门,我双手抱膝坐在门前,想着小时候的一幕幕,不自觉地傻笑出声。真的有好多好多快乐的记忆喔,好多好多,每一个记忆里都有左戈……
这样美好的记忆,如果有一天不再属于我,被一把大铁勺子狠狠地挖空掉了怎么办?那些快乐的伤心的美好的所有所有的记忆,是不是都会消失不见!再也记不起来了呢……
一滴眼泪毫无预警地滑下眼眶,我挥手大力一擦,紧接着下一滴就砸了下来,更多更多的眼泪砸下来,怎么擦都擦不掉。
我克制着呜咽,将脸埋在双膝,想起下午去医院做完检查时医生对我说的话——
“医生,我到底怎么了?”
“上次的头部重击,导致你脑袋里留有血块,压迫了脑海马。”
“脑海马……?”
“脑海马是脑部的记忆中枢,当脑海马周遭的神经紊乱,无法输送往来大脑的讯息。情况不太乐观,如果血块移位,很有可能会压住中枢神经,你会一直昏睡,要尽快动手术才行。”
“动手术……?!只要手术就会好起来吗?”
“嗯,不过只有50%的成功机率。毕竟血块在脑部,如果手术失败,就会死……”
“我能不动手术吗?”
“可以,不过建议你还是进行手术,否则……”
“谢谢,我再考虑一下。”
“喂——”忽然一声慵懒疲惫的声音蹿进耳朵,“你坐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是左戈!我终于等到了他!
我飞快地将脸在膝盖上蹭了蹭,将泪水蹭掉,这才摆出最大的微笑抬起头:“左戈,我等你很久了……耶……”
声音嘎然而止,微笑也凝结在唇边,因为我看见了站在左戈身后的安可可,此时她的右手正被左戈的左手紧紧地牵着,那么亲密的姿势。
见我愣愣地盯着他们相牵的两只手,安可可不自然地将手抽出,可是就在最后一根手指完全抽出左戈的手掌心时,他的手一紧,将她的手再度牢牢地包裹进了掌心。然后我看到他的表情,淡漠的、疏离的,甚至对我来说显得那么残忍。
“让开,你挡在这里我怎么开门!”他的视线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脸上,眉毛帅气地蹩起,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睫毛投出狭长漂亮的阴影。
我呆滞了几秒钟,然后飞快地站起来,飞快地让开。
左戈掏出钥匙开了门,牵着安可可的手走了进去,我正要进去,一只胳膊挡在门口,左戈高帅的身形懒懒地倚在门边:“那天已经把话说得够清楚。姚小布,我们没有关系了。”
我一愣,努力吞下喉咙里的哽咽,微笑着说道:“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没有关系了?”
“我不适合你。”
“……”
“我给不了你幸福。”
“什么样的人才会适合我,什么样的人才能给我幸福?”我努力维持着微笑,眼睛却不争气地涌出一层水雾,“你不尝试一下,怎么就知道你不行呢?”
“很明显,我的性格只会给你带来伤害。”他垂下视线,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眸里想要表达的情感,“走到今天,我已经累了,再没有心力接受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我会很乖的!”我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不要放开我,我会很乖,不再说分手,不再惹你生气。好不好,嗯?好不好?”
“不是你,是我的问题!”他将手抽出,于是一瞬间,我的手心空落落的只剩空气在流窜,“我不适合你。”他将脸撇向室内,再不肯看我,语气里有满满的疲惫感。
“你不可以为我做改变吗?”
“……”
“左戈……我们走到今天,好不容易……你真的要放弃吗……”
他默默地将脸侧过来一点,室内的灯光涌出门口,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个忧伤的剪辑:“对不起,你走吧。”他直起身子进了房间,在我的面前缓慢而沉重地关上了门。
“左戈!左戈——”我奋力捶着门,眼泪刚涌出来我就用力地吸了回去,“一个星期后,我要去一个地方,也许再也回不来!我就要走了,就算是最后一面,你都这个样子吗……”
眼泪终于禁不住地掉下来,我不再捶门,身体抵着门沿无力地滑落下去,呜呜地哭了。
为什么老天对我总是那么残忍呢。给了我一样幸福,就会迫不及待地又将那样幸福收回,一丁点也不肯留。就连可以幸福的回忆……都不留……
“喀嚓——”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响起门轻轻打开的声音,一件温暖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左戈抓住了我的手:“回家!别再蹲在这里!”他的口气很冷硬,抓着我手腕的手却异常温暖。不知道哪里涌出来一股冲动,让我飞快地站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说,我要去的那个地方……”我抽噎着,紧紧地抱住他,“会不会也有这么温暖的胸膛……”
左戈正在扳我手的动作停住。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沉说道:“会。”
“你说,那个地方会不会也有一个像你那么爱我的人呢……”
“会。”
“你说,我离开你去了那个地方,会不会忘记你……”
“会……”
在他简短冰冷的答案中,我的心越沉越深,直到沉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之地。
慢慢松开手,我用力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抬起头看他:“好。你说会有胸膛就一定会有,你说会有爱我的人就一定会有,你说我会忘记你就一定会忘记!”飞快地转身,我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被星光刺痛了眼睛,一颗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你说会什么就会什么,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说让我留来下,我就待在你身边……”
慢慢咬住下唇,我抑制住喉咙的哽咽,最后说道:“你说让我去那个地方……我……就会永远离开你……”
将肩膀上的衣服拽下来,飞快地塞进了他的手里,我低着头跑下楼梯,逃一样跑出了他的生命,再不会有牵连。
************
医院位于市区,从医院里出来是最繁华热闹的街道。因为才刚刚入夜,街道里霓虹灯闪烁,酒吧和迪厅前花花绿绿的招牌,将黑夜点缀得尤其美丽梦幻。
韩湛远牵着我的手疾步走着,霓虹光照在他面庞上,闪闪烁烁,像是从肌肤上长出美丽的光斑。
“湛远,韩湛远!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段路程,我气喘吁吁,终于受不了地大声嚷嚷起来。
从医院出来后,这个家伙就一直紧抿着唇不说话,脸色黑沉黑沉,像吃了火药一样!
到底在干嘛呀!我明天就准备手术了,医生再三嘱咐我要养精蓄锐,早点休息,免得明天手术时太过紧张!
“湛远,我要回去了,你别闹了——”
想要甩开他的手,用力甩着,却仿佛有强力胶将我们的手死死地粘在了一起,怎么也甩不开!
在经过一个寂静漆黑的公园时,他突然停步,有些气恼地侧头过来:“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有什么委屈的话就说出来,你不说,那个白痴脑袋怎么会知道!你不说,偷偷掉眼泪又有谁会看见!”他忽然伸手攥住了我的肩膀,扳过我的身体让我面对着他,“好好利用你那张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选择独自面对会比较好!”
世界静静的,旁边是漆黑的公园,没有一丝灯光,只有路灯淡淡的晕光照着。我愣愣地站在他面前,愣愣地看着他,他充满怒气的声音久久在耳边回荡。
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
他或许注意到自己的失控,视线低垂下去:“只是不知道怎样帮你。看见你把自己逼近悬崖,却一点也帮不到你……”
我一怔,胸口猛地升起一股暖流,已经从他刚刚的话里明白过来:“湛远,是你告诉他的吗……”我努力吸了口气,“杨耀延的事,原来不是袁旦……是你告诉左戈的吗?!”
韩湛远沉默地望向旁边的公园。
“为什么?”我想要看他的表情,他却将脸撇得更开,“你不是说左戈给我的只有伤害,让我远离他,忘记他的吗……”
“对,我是有这么说过!可是……”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可是小布,为什么我连给你伤害的权利都没有……”
我的心忽然重重一颤,张大了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喜欢的是他,因为喜欢他,所以他的所作所为才可以影响到你……”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头撇得更开开,“而我呢,不管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不管做什么,都是被你忽视……”
“湛远……”
“这几天总是看见你在偷偷地在哭泣。为什么要哭呢?”他试着微笑,可是声音里却有泪水的咸涩味道,“如果你喜欢左戈,就应该相信他,将自己的感受和心里想法都告诉他……杨耀延那件事,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错吗?是你不信任左戈才导致了这一切……如果一开始你将事情告诉他,就不会有悲剧是不是?现在,为什么你不将你生病的事情告诉他……”
“湛远……”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伸手去拉他,他却将我推开,推得远远的。清冷的灯光下,他朝我微笑,眼睛里却有闪闪的泪光:“我比左戈还要先认识你,比他还要喜欢你,比他还要了解你……可是这些都没有用,你不喜欢我,这些都没有用……”
他摇头,眼眸里的雾气越来越深,笑容也越来越落寞。忽然他折身,一边跑进公园一边大喊:“姚小布,我喜欢你——”当他叫喊的时候,漆黑的四周突然相继亮起了彩灯!原来此刻我们正处在一个彩灯缠绕起来的甬道里!那些彩灯,是利用声源控制的!
韩湛远修长的身影奔跑在甬道里,声音更响更亮:“我——喜——欢——你——韩湛远喜欢姚小布——”他跑过哪里,哪里的灯就亮了起来!紧紧几十秒钟的时间,整个甬道都亮起了彩灯!五颜六色的灯光,将地面照得五光十色。
韩湛远跑到甬道的那一头,回过头来,帅气的面庞,棱角分明的五官,像梦里走出来的王子。
“再黑暗的路,只要有爱,也会亮起灯光,重点是你要有寻找光明的勇气!”他朝半空伸出手,食指勾成帅气的姿势,“现在,跑过来,姚小布,告诉我你喜欢谁……即使那个人的名字不是我,也没有关系……”
眼泪迅速充盈了眼眶。
我站在甬道另一头,看着立在对面的韩湛远,忽然心脏抽紧,像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揪住了心脏,痛得快无法呼吸了!想要迈动脚步,却仿佛双脚绑了沉重的沙包,怎样也无法前进一步!
时间慢慢流逝,甬道里的灯开始接二连三地熄灭,黑暗从我这边朝韩湛远那边蔓延,不一会儿,四周再度陷入一片黑寂。
我站在黑暗里,站在那里,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一股勇气,一边朝前跑一边大喊:“我喜欢左戈,很喜欢很喜欢,不想忘记他,不想让他变成和姚小布的世界完全不相连的人……我喜欢左戈,喜欢他——”
在我的叫喊声中,熄掉的声控灯又亮了起来,而我也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韩湛远面前!就在我撑着膝盖抬起头来的那刻,被眼前的场景惊到——
只见韩湛远身后的漆黑地方,站着许多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天使”,她们的手里全都捧着一支燃烧着温暖火焰的蜡烛,而穿着白色西服、比任何时候都要帅气都要气宇轩昂的左戈就站在那群“小天使”的中间,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
“小布……”
韩湛远沙哑的声音响在耳边,拉回了我的视线。
“你会幸福的,是不是?”他眼睛里的泪已经到了眼角,我知道他在拼命地忍耐自己,拼命地。唇角极力弯起,他朝我绽放出一个微笑,“姚小布,你一定会幸福的。”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拍拍我的肩膀,飞快地走出甬道,消失在黑夜之间……
湛远……
我忽然用手捂住了嘴,用力吞下喉头涌起的呜咽,这时眼前一黑,左戈高大的身影站在了我的面前——今天的他好高好帅,不羁的碎发,尖削美丽的下巴,还有那一身在夜色间熠熠闪光的白色西服。他的头忽然低下来,凑近我,身上有好闻的男士香水味道。
“你的话我都听到了,白痴,我都听到了。我也是。”他掀起薄唇,在唇边明显有很大一块青印,嘴唇的伤口也因为那个笑容绽开,血一点点泌了出来。见我傻傻地看着他嘴角的青印,他不在意地一指:“这个?是那个家伙留下的。应该谢谢他那一拳,是他把我打醒!”
为什么……?
为什么……我觉得今天那么像一场梦。
一定是我在做梦对不对?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左戈怎么会在我的面前呢,怎么会对我露出那么温柔迷人的笑容呢,怎么会捧着玫瑰花做这么浪漫别扭的事情呢……是我在做梦吧,梦醒了,左戈又会从我的眼前消失。
我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忽然一道耀眼的银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右手被执了起来,而左戈手里的花束也奇迹地变成了一只装着耀眼钻石的戒指盒……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望着我,温柔得,像是整个世界都会被沉溺下去!
“你……会答应我吗?”
就在这时,站在左戈身后穿着天使服手持蜡烛的小孩唱起了歌,清脆的歌声,在寂静漆黑的公园显得特别突兀。
我仿佛这才从梦中惊醒,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脚步不稳地连连退步。
“骗人,你不是左戈,你一定不是左戈!左戈才不是这个样子——”我惊愕地折身要走,没跑出几步,忽然感觉头顶一凉,原来是旁边的树枝将我的帽子勾走了——因为明天要做头部手术,所以头发全部剃掉,我现在是亮凸凸的小光头!
“我的帽子——”
我惨叫一声,正要去拿被勾在树上的帽子,左戈修长的手已经先我一步拿过了它。
这一刻,我只感觉耳膜“嗡”的一声响,下一刻,两条腿就不受控制地奔跑起来。左戈飞快地追在身后,叫我,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跑出了公园,跑上街道,飞快地朝前跑一直跑,路人全都惊讶地望着我,和我那光光的脑袋。
呜——
为什么这个样子,为什么这么丑的样子会给他看到呢!
我讨厌这个样子!讨厌!
忽然手腕被扣住。
“放开我!”
“放开——”
“左戈,你放开我!”
我用力甩着,用力甩,眼泪禁不住就要落下:“白痴,笨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见我呢……这个时候,是我最丑的时候,我不想被你看见这个样子……如果手术失败了死掉的话,以后你记得的永远是脑袋光光的姚小布……一直都记得这样的我……”我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那样,该怎么办……”
忽然手腕一紧,我被拉进了一个怀抱。
“你不会死的……”左戈避开路人的眼光,半拖半抱地将我带离喧闹的街道,不停地帮我拭着泪,“你会很好的,会顺利地做完手术。虽然我的性格很差劲,不一定能很快改掉,可为了你我会努力……”
“……”
“我会努力!该死,你不要再哭……不要再把脸往我的衣服上蹭……”他有些手足无措,“你这个样子,我根本不能好好说话!我先前想好的话,全被你毁了!姚小布——”
“呜嗯,呜嗯……”我揪着他的衣领,只是哭,脸埋得更深了。
怎么办,好糗哦,这个样子……
忽然一顶帽子压在我的头上,左戈将我的脑袋从他的胸口拎出来,捧着我的脸:“我很喜欢你,姚小布,我是真的喜欢你……那种喜欢让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你,我心烦只想逃避!是我错了……”他的眼睛开始变红,“可是如果因此你想要永远离开我的话,我不会原谅你的,不会……”
他俯身亲吻了一下我的嘴唇,那个吻像是有魔力,将我源源不断的泪水停住。
“你说你听我的,那天你问我的那些话,我要重新回答你。”他用大拇指将我眼角的泪水拭去,“那个地方,不会有这么温暖的胸膛,不会有像我那么爱你的人,你也不会忘记我……所以你不要去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你不要去……”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已经低头吻住了我。
世界在瞬间消失了声音——
左戈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扇子一样在眼睑下方打下狭长的阴影。他的唇瓣如清雅的百合花,吻我的时候,收拢的百合花苞一片片地绽开它美丽的花瓣。馨香得,满世界都漂浮着百合花的气息。
我眼中的泪彻底退去,闭上眼的前一刻,发现自己抓着左戈衣袖的右手,中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套上了那枚钻戒,此时钻石正绽放着幸福的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