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辟地混沌之初,天与地相融并存,不分彼此。
置身其中、拥有无穷力量的神皇子们,为了夺取天地这个空间,掀起了一场名为「圣战」的残酷战役;神皇子们手中握的,是以雷、以火、以光铸造而成的宝剑,锐利的剑刺穿了彼此永生的躯体,划破了天地间的宁静……
战役持续著,一具又一具的躯体无声倒下,天地间染满了神皇子的鲜血,但圣战却始终无法停歇。神皇子中,拥有最强大力量、能够彼此相抗衡的,是光神——昊,与暗神——朢;前者拥有驱使所有光明的力量,後者拥有召唤黑暗的力量。光神与暗神立誓要除去对方,暗神朢若败,天地间将不再有任何一丝黑暗;光神昊若败,天地间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丝光明。
这块天地到底会存在永恒的光,抑或是永远的暗,在光神与合神的最後一场决战中,即将决定这块天地的命运……
夹在光神与暗神之间左右为难的,是名为「星」的女神,她与其馀神皇子相同,是天地所孕育出的神皇子,更是与光神、暗神同时出生的妹妹。
星女神明白,无数的征战与鲜血,早已经让孕育他们的空间疲倦而残破,倘若征战再持续下去,天地即将崩解,导向毁灭之路。
「昊,不能再战斗了,你、我,还有坚,我们都是天地间孕育出的神皇子,也是同时出生的三胞胎,为什麽要自相残杀?」星女神来到光神的宫殿,仰著头,笔直地注视著那个高坐在神殿中央、宛如将天地间的璀璨光芒都汇集在身上的金发男子。
「光与暗本就不该共存。」光神昊缓声开口,优雅的腔调一如他让人无法瞠视的俊色容貌般,带著一股淡淡的距离感。
「昊,你和望拥有相同却极端的力量,这两股力量若是互相攻击,会毁掉这个天地的!」星女神急切地说著,试图说服光神打消最後一战的念头。
高台上的金发男子缓步走下,及地宛若金丝的长发,随著他的步伐跳跃著璀璨的光,光神昊举起手,温柔地扶起跪立在自己面前的星女神,修长的指挑起她的下巴,缓声说道:「星,你在为我担心吗?」
「是,不要再战了,求求你。」星女神眼中流露出哀求的光芒,软声请求。
「别担心,我不会输的。」雅致的唇角微扬,光神昊保证道。「这场战役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天地间只会有光,不会有其他了。」
「昊!」星女神脸色一白,知道自己的劝说失败了。
※※※
天地的另一端,是属於暗神朢的宫殿,它与光神昊的宫殿完全相反,彻底地沈浸在漆黑与静谧之中,一踏入这里,仿佛时间和空间都静止在此似的。
「如果你是来劝我休战的,那麽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星女神才踏入宫殿一步,就听到了一股冰凉如水,丝毫不带半点温度的声音。
「朢. 」星女神抬起头,惊觉暗神圣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边。漆黑的眼、夜空般的发,整个人奇异却协调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为什麽一定要自相残杀?我们是兄妹!是被天地一起孕育出来的……」
「嘘。」暗神朢抬起手,略微冰凉的指尖轻轻覆住了星女神的嘴,也掩住了她未说完的话。
「就算是兄弟,但我和他的力量完全相反,这注定了我们两人之间,只能留一个。」暗神漆黑深幽的眼瞳凝望星女神半晌,淡淡扯动唇瓣说道。「你刚从昊那里过来对吧?想必他也是这个答案,光与暗永远不能相容,那麽就让我们以这场战役来决定,到底谁才是天地间真正的拥有者。」
「为什麽?为什麽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呢?」即使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听到暗神决绝的话语,她依旧一震,纤细的身子显得摇摇欲坠。
一直到暗神朢冰冷的指尖抚上她的面颊,星才知道不觉间自己早已落下眼泪。
「这眼泪是为了昊?还是为了我?」低嗄的声音宛如叹息,暗神圣缓缓抽回手,转身离去,只留下淡淡一句。
「一切就快结束了,身为我们的胞妹,你就在旁边看到最後吧……」
※※※
光神与暗神,在最後的战役中会面了。
银白色的身影与暗黑色的身影遥遥相望,谁的身影能挺立到最後,就能夺得天地间绝对的掌控权力,蓝眼对上黑瞳,两人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到相同的讯息,拥有相同却相反能力的两人,只能留下一个!
光神昊与暗神朢在同一时间举起双手,将属於光明与黑暗的力量运至掌心,巨大的能量被两人催唤出来,朝前方毫不留情地推送出去——就在两股力量即将要碰撞在一起,一条纤细的身影突然跳了出来,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挡在两股力量中间,完全地承受住两种至极的力量。
「星!!」
「星!」
光神与暗神在同一时间认出了这抹纤细的身影,居然是他们的妹妹星,两人无法置信地往前奔去,不愿相信他们居然出手伤了最重要的人!
「星,你为什麽要这麽做?」光神昊弯下身,俊美如光晕的容颜染上了浓烈的悲伤。
「我……我必须这麽做……与其看到你们两个自相残杀,我必须……必须阻止你们……」光与暗的力量同时在体内撕扯著,星女神痛苦万分地抬头,强忍著最後的力量开口说话。「我不要你们战斗,更不要你们死……」
「星,你别说话,让我看看你的伤……」暗神朢也弯下身子,悲凉地开口。
「不!已经没时间了。你们听我说,光与暗绝对可以共存,瞧,它们现在不就在我的体内共同存在著?」星女神扯出一抹虚弱的笑,摇头说道。「身为你们的妹妹,我却丝毫没有驱使光明和黑暗的力量,我曾经怀疑过,天地孕育出我这个女神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但此刻我终於明白了。亲爱的哥哥们,就让我为你们,做最後一件事吧!」
跟著,从星女神的体内射出了一道强烈的光,这道光不属於光明,也不属於黑暗,而是一种光与暗融合过後的特殊色彩。
这一道光在天地问跳跃著,随著它不断上下移动的频率,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有的空间随著光点的跳动产生了改变,就像是有人用手缓慢地撑开天地这个空间似的……
「这是?」光神昊抬头,吃惊地看著眼前的变化。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即使你们的力量再大,也无法切割天地这个空间,但是我将光与暗的力量合并,却拥有切割天地的能力,光与暗缺一不可,它们原本就是要并存的……」星女神见到眼前的景象,缓缓笑了,伸手指著被切割成三块的天地,以最後的力量说道:「哥哥们,我同样爱你们,不愿意见到任何一个人死,既然你们无法共存,那就永远分开吧!光在上、暗在下,而这块光与暗并存的空间,是我为你们创造的,就让它成为永远隔开你们的天地。让我用自己的生命,结束这场战役吧!」
说完这些话之後,星女神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水从颊上缓缓滑下,落至暗神朢的掌心。
星女神纤细的身影化成了无数的光,一点一滴地消失,最後完全不见了。
「星……」暗神朢低语,掌中残存的泪滴依旧温热,但是星已经永远消失了。
光神与暗神对望一眼,所有曾经想要置对方於死地的念头,都因为星女神的死亡而消失了。
「既然这是星的愿望,那就这麽做吧!」半晌後,暗神朢开口,说话的同时张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让鲜红的血流至掌心,当血与星残留在掌中的泪水相融合时,凝聚成一颗隐隐泛著暗黑光泽的宝石。
「我以星的泪水、自己的鲜血立誓,我不会和你残杀,永生永世不踏入属於光的境界。」暗神圣以坚定的语气立誓。
光神昊闻言,也咬破自己的指尖,同样将一滴血滴在暗神朢掌心的宝石上,原本漆黑的宝石因为染上了光神的血,发出璀璨光晕,渲染成一种介於碧绿与湛蓝的绝美色泽。
「我也以自己的鲜血立誓,天与地分离,光与暗并存,我们两人永不相见。」
光神昊也说出自己的承诺。
「星,这宝石里有你的泪水,还有我和昊的承诺,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暗神朢握紧手中的青蓝色宝石说道,跟著将它用力一投,掷向前方。「这是属於星的东西,就让它永远存在星所创立的空间里。」
从那一刻起,光神昊留在天界,暗朢望留在地界,他们谨守自己对星的承诺,遥遥相隔,永生永世都不相见。
为星女神所创立、隔在两界中央的空间,後来被称为「人界」,在那里,有光也有暗,曾经势不两立的力量,在这里却可以相容、并存。
而那一颗被扔至人界的青蓝色宝石名唤「青珀」,融合了神皇子的血与泪,也蕴藏了光神与暗神的悔恨,同样的,青珀也拥有神皇子的力量,它在人界辗转流传,因为这股无穷尽的力量,只要它一出现,不管在什麽年代、在什麽地方,都会带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化……
第一章
泉水是我们的心,愿它时时清晰澄澈。
轻风是我们的灵魂,愿它在苍穹中尽情翱翔。
火焰是我们的勇气,愿它如烈焰般永不熄灭。
大地是我们的归宿,愿它引领我们直至人生的尽头。
我亲爱的塞斐斯族人啊!在星星、月亮、太阳的引导下,不管快乐或是痛苦,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吧……
夕阳西下,微风拂过静谧的大地,位於王城不远处的大草原上,一场热闹滚滚的庆典展开了。
空气中充斥著烤肉与浓醇的酒香,欢愉的乐曲从乐师曼妙的指尖泻出,围绕在火堆前的男男女女,有的唱歌、有的跳舞,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在宽广壮丽的草原上回荡著,交织成一片欢乐融融的气氛。
这是草原民族一年一次的「丰收庆典」;平日散居在大陆各地,习惯自由的草原民族,每年的春天都会来到这个大草原,举办一次热闹滚滚的庆典。
在这为期半个月的庆典里,来自草原各地的族群齐聚一堂,年长者在帐篷里交换珍贵的毛皮、物资,以及交换这一年来的经历与生活。年轻的男男女女则是聚集在火堆前唱歌跳舞,尽情享受这欢愉的气氛,另外一小群,因为庆典而结识进而相恋的男女,则选择了远离人群的位置;不管是池塘边、树林间,到处都可见到相互倚偎的身影,倾诉著让人脸红心跳的爱语。
「甜蜜的小蕊,我已经忍不住了,让我亲一口……」
「讨厌,不要在这个地方啦!会有人看见的!」
草原西侧的池塘边,传来了热恋男女低低调笑的声音,还有身子摩擦草皮发出的声响,他们和其他的草原之民一样,在两方族长尚未同意婚事之前,每年只能在庆典上见一次面,因此在思念难熬、热情难耐的情况下,两人相约来到池塘边,热情地探索彼此的身体……
「我忍不住了!」男子低吼,精壮体魄牢牢覆住了身下娇媚的身躯,低头细吻对方年轻而香软的身子。
「嗯……不行……法尔克……在这里……太……太羞人了!」少女呻吟出声,欲拒还迎地扭动身子,双手紧紧攀住对方,将自己埋首於对方的肩头,试图隐藏住娇吟喘息声。
「嗯……法尔克……」就在激情旋律即将要展开的时候,名唤小蕊的少女缓缓睁开湿润的双眼,不期然地,与左边草丛里一双清亮澄澈的紫眸撞个正著——
「啊~~」小蕊放声惊叫,用力推开身上的法尔克,一只手又惊又骇地指著草丛的方向。
「小蕊?发生了什麽事?」法尔克也吓了一大跳,在起身的同时抽起了随身的弯刀,年轻的脸上摆出了警戒的神情。
「有人……有人在偷看……」她指著草丛里那一双奇异炯亮的眼睛喊道。
「是谁?谁躲在那里装神弄鬼?再不出来我就不客气了!」法尔克挥舞著手上的弯刀,吆喝著警告。
「唰」地一声,草丛里立起一个人,那人个头纤细瘦小,约莫十三、四岁,乾扁的身材实在让人无法分辨是男是女,小小的脸蛋几乎被一头微鬈的黑色短发给遮住,苍白的皮肤、微尖的下巴,一双紫瞳灿亮出奇,在夕阳下烟摺生辉。
「小鬼!谁让你躲在这里偷看?」法尔克见对方不过是一个乳臭未乾的小鬼,忍不住怒眼相对,气恼对方打断了他和恋人之间的甜蜜。
「谁想偷看啊!?是我先来这里想打个盹看夕阳,谁知道这池塘这麽大,你们哪里不好滚,滚到我面前来,我本来是好心让出地方让你们「沟通沟通」……
谁知道还是被你们看到了。」紫眼少年耸耸肩头,嘴角似笑非笑地扬起。「嗯,现在既然你们看到我了,我不想继续看戏,而你们有观众也做不下去吧!那麻烦两位换个地方继续吧!我还想看夕阳哩。」
「臭小鬼,你说什麽!」法尔克气得瞪大眼,不甘心被一个身高甚至不及自己胸膛的小鬼给调侃了。「小鬼,你是哪一族的人?说话这麽没教养!看我怎麽教训你!」
「来啊!动手试试看,我可不怕你这个野蛮人。」紫眼少年嘴角一撇,满不在乎地冷嗤一声,主动踏向前一步挑衅道。
就在少年踏前一步、拔出腰间的匕首时,法尔克身後的小蕊见到少年露出的手腕上,刻有一朵紫色罂粟花的图腾,她惊呼一声,立刻拉住情人的手臂,在他耳边低喊道:「法尔克!快住手!他是「塞斐斯族」的人!」
「什麽!?塞斐斯?那个三年前几乎被屠杀殆尽的塞斐斯族人?」法尔克也吃了一惊,睁大眼细看眼前瘦小的少年,也注意到少年手腕上的图腾。黑发紫眼,再加上手腕上的罂粟图腾,他确实拥有传说中塞斐斯人的特徵。
所谓的塞斐斯族人,原本也是草原民族的一支,但他们可谓是所有族群中最神秘的一群,一般的草原民族虽然过的是游牧生活,但多半还是有属於自己的势力与活动范围,但塞斐斯人则从不在同样的地方生活超过一年,他们也不像其他族群一样结盟,互通往来与讯息,一直是特立独行的一群人。
三年前,十分突然地,大陆上出现了大量塞斐斯人的尸首,由於塞斐斯人依照身分的高低,分别会在背部、胸膛、手臂、抑或是手腕的位置刺上罂粟图腾昭示身分,众人也是藉此判断出塞斐斯族人民遭到屠杀,但由於行凶原因不明,再加上行凶时身手俐落、未曾留下任何线索,至今仍然没能查出凶手的身分。
一场残忍的屠杀下来,在大陆中逃亡残存的塞斐斯族人应该不到百人,草原上其他族群的长老,为了表示对塞斐斯族民的同情,在召开一场会议後特别下了昭告,只要是草原之民的一份子,必须善待自己所遇到的每一名塞斐斯族人,甚至无条件提供他们所需要的帮助。
「啧!小鬼,算你运气好,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认出少年身分的同时,法尔克自然也想起了草原之民都必须遵守的法则,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他仍是将手上的弯刀收起。
「小弟弟,对不起,你千万别介意啊!他这人说话就是这麽差劲,但绝不是有心的……」小蕊急忙开口,一边扯著法尔克的衣袖要他闭嘴。「你别说话,我们快走!」
谁是小弟弟啊!虽然这女人一脸慌乱地道歉,但艾亚荻依旧因为对方误会自己的性别而翻了一个白眼,但她也懒得更正,只是双手插腰继续听对方怎麽说。
「小蕊!不过是个乳臭未乾的小鬼,你干麽道歉?」法尔克依旧愤恨不平地开口。
「要是得罪他,我和你……或许就不能在一起了!」小蕊压低声音,急切地在法尔克耳边说明。「我听母亲说,今年的草原祭来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据说那个叫「幻缡」的女人拥有预言未来的能力,草原各族的族长、长老都将她奉为上宾款待,请她算出族人未来一年的凶险,你难道没听说吗?」
「我知道有这件事,但这和我们,还有这小鬼有什麽关系?」
「幻缡就是塞斐斯族的人,他们这一族剩下的人不多,这少年和她一定有关系,若是我们此刻得罪了他,他回头告状,让幻缡在预测未来时说我们不能在一起,又或是乾脆告我们一状,那我们两个不就惨了?」小蕊轻声说著事情的严重性,不忘回头偷看著少年。
「哼!他要是敢这麽做,看我怎麽——」法尔克嘿的一声,冲动地又要回头找紫眼少年说清楚。
「哎!快走!别闹了!」为免事情越闹越大,小蕊使出全力拉住法尔克的手,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虽然那两人压低了音量,但艾亚荻却听得十分清楚,她的嘴角无聊地撤起,冷哼道:「呸!「预言未来」这种事既耗神又伤身,幻缡姊连那些老头子都不想理会了,谁会无聊到去预言你们两个的未来?莫名其妙!」
艾亚荻冷哼几声,将匕首收好後躺回草地上,双手交握於脑後,睁开一双绽亮的紫眼,出神地凝望著逐渐西下的巨型火球。
微风拂过脸颊,夹带著一股湿润的气息,看来很快就要下雨了,但不远处的人们依旧开心地庆贺著,高亢喧哗的乐声一阵阵传过来,让她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唇瓣轻启,低低吟唱起自己最熟悉的曲子……
「泉水是我们的心,愿它时时清晰澄澈,轻风是我们的灵魂,愿它在苍穹中尽情翱翔,火焰是我们的勇气,愿它如烈焰般永不熄灭,大地是我们的归宿,愿它引领我们直至人生的尽头,我亲爱的塞斐斯族人啊!」
才唱到一半,艾亚荻突然住了口,因为眼泪不知道何时早已淌下,无声的泪水流过双颊抵达嘴边,直到口中尝到一股咸涩的滋味,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可恶!」亚荻低咒一声,粗鲁地用手拭去眼泪,像是十分痛恨自己的懦弱。
「你唱得这麽好听,为什麽不继续唱下去?」突然,草丛里出现了陌生的男性嗓音。
「谁!谁躲在那里偷看?」艾亚荻大喝一声,想到自己落泪的情况居然被人看见了,一张小脸又气又恨地泛红了。
一名身穿白衣、身型高瘦的男子从草丛里懒洋洋地站起,由於他背对著夕阳,所以五官并不十分清楚,唯一明显地是这家伙的心情很好,因为他大大方方地咧开了一口白牙,正冲著她笑著。
「谁准你躲在这里偷听的?」亚荻伸手,问电般亮出了腰间的匕首,脸上凝出了要将对方砍成八块的凶狠表情。
「小兄弟,你这麽说就冤枉我了!」男子咧开白牙表示无辜。「我也不想偷听啊!是我先来这里想打个盹看夕阳,谁知道这池塘这麽大,你偏偏就选在这里唱歌?」
艾亚荻脸一红。可恶!这家伙躲在这里到底多久了?不但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现在还用同样的藉口来消遣自己。
「可恶!」亚荻低喝一声,扬起左手的匕首就朝对方攻了过去——「喂!有话好说啊!」白衣男子怎麽也想不到这少年说动手就动手,若不是自己及时侧过身,只怕就要吃上这少年一刀了!
原以为第一击至少能划破对方的肩头,但没想到这家伙却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艾亚荻心中升起了不服输的念头,再次扬起手上的匕首,重新展开攻击。
但不论少年怎麽快攻,白衣男子总是有法子在最後一刻避开,而更让人愤怒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反抗,倒像是在与少年嬉戏般地灵活移动著。
「疾影,够了!」就在这个时候,身後传来了一声醇厚、充满威严的低沈嗓音,让亚荻与白衣男子闻声同时一愣。
几乎在听到声音的同时,白衣男子就做出了回应,他身形立定不再问躲,闪电般地伸手砍向少年的手腕将匕首击落,同时朝少年的脚踝轻松一勾,在对方应声倒地的同时,他一脚牢牢地踩在少年的腰间、制住对方的妄动。
「抱歉,小弟弟,我是很想多陪你玩一会儿,但看来是不行了。」白衣男子咧开嘴,依旧笑得无辜。
「放开——呜……」艾亚荻咬牙切齿,正想开口,置於腰际的脚就微微加了力道,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别玩了!让他起身说话。」之前命令的男性嗓音再次出现了,被压倒在地上的亚荻闻声转头,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从草丛里站起来的,至少有二十个人以上,从自己躺卧的角度看去,虽然只看见黑黑一片,但能确定人数一定不少!为首的那个,就是刚才开口说话的人,光是看他一眼,亚荻就判定对方一定不是什麽好人!
一头黑色的长发,不绑也不固定,狂放不羁地垂在肩头,高大精壮的身躯里在黑衣里,裸露在外的手臂是长期曝晒在阳光下的古铜色,肌肉十分结实有力,上头还有一些零星的伤疤,黝黑的脸庞充满了阳刚气息,浓眉、挺鼻、薄唇,组合在一起绝对称得上是一名美男子,如果说他两只眼睛都看得见的话!
确实,这个五官俊美,仿佛全身蓄满力量的男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在左眼的位置戴了眼罩,即便如此,完好无缺的右眼,仿佛是盛夏草原里最耀眼的树荫一般,发出一种翠绿色的光晕。
不过,这家伙既然可以无声无息带领一群人来到草原而不被发现,本事应该不错!到底是谁这麽有本事,能够弄伤他一只眼睛?
不由自主地,亚荻再次将目光移到对方的身上,这才发现那名高大的男子似乎早已注意到她的凝视,正以一种莫测高深的眼神注视著艾亚荻。
「喂!你们是谁?来草原干什麽?」偷看却被逮个正著,艾亚荻小脸一红,急忙转移话题,以十分理直气壮的语气开口。「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草原之民,到底来这里干什麽?」
「小兄弟,我们是来这里找东西的。」身穿白衣,名唤疾影的男子笑嘻嘻地开口,主动挡在艾亚荻的面前,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这太不公平了吧!他知道头子大哥长得俊帅,但没道理连这个小弟弟也被他迷去啊!
「找什麽东西?」艾亚荻紫眼眯起,对疾影摆出一张臭脸,无法忘记他刚才将自己踩著地上的屈辱。「缺兽皮还是缺羊皮?要买东西找别人去!」
「小兄弟,没必要对我这麽冷淡啊!」疾影露出十分讨好的笑,暗自纳闷对谁都起作用的笑容,为何独独对这少年失效了?
「滚开!」艾亚荻毫不客气地将疾影贴上来的脸给推走,并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你们爱在这里是你们的事,我走了!」
正当艾亚荻踩著大步要离去时,疾影像是影子般再次来到她的左边,亚荻还来不及发作时,右边的肩头又被另外一个人按住,她猛然转回头,见到是一个长相严肃、身材十分壮硕的男子压住了自己。
「干什麽?」艾亚荻大声喝叱。
「你是「塞斐斯族」的人?听人说塞斐斯遗族之中,有一个会预言未来的女人,这次也来到大草原了,据说她身边总是跟著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就是你吧!」戴眼罩的男子踩著无声的步伐来到了亚荻的身边,以低醇的嗓音问著。
「你在说什麽我听不懂!?你认错人了啦!」艾亚荻霎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群人出现得如此神秘突然,而且又询问自己的身分,原本以为他们是针对草原之民而来,没想到,却是为了幻缡姊!
「是吗?」戴眼罩的男子勾起一抹淡笑,伸手扣住亚荻的手,检视她手腕上的罂粟图腾。「据说塞斐斯人的地位越高,刺青会刻在越隐密的位置,小鬼,你应该只是在她身边服侍的人吧,别怕,我要找的人是幻缡,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你们到底是谁?」亚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胀红了脸将手腕藏在身後,紫眸升起了浓烈的敌意。
这人不但知道塞斐斯族的事情,还想找幻缡姊!不行!打从自己一出生起,幻缡姊就像是亲姊姊一样照顾著自己,三年前侥幸逃过一劫後,她更与幻缡姊相依为命、彼此照顾,可以说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在不确定这些人是谁、想做什麽的情况下,她死都不能透露幻缡姊的行踪。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告诉我那个会预言的女人在哪里。」
「就算杀了我也不说!」一想到幻缡或许会有危险,亚荻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量,挣脱出左右肩被压住的束缚,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撞开旁边的疾影,以最快的速度往外逃窜。
就在亚荻以为可以顺利逃走时,耳边突然听见一阵凌厉的风声,还来不及细想那是什麽,身上就传来一股刺痛,亚荻奇隆地低下头,这才看见一条黝黑的长鞭缠住了自己——
「啊!」咧的一声长鞭抖动,被捆住的亚荻瞬间回到对方的脚边了。
「小鬼,我的耐心有限,不要和我耍花样。」低沈的声音变得紧绷,象徵对方已经逐渐失去了耐性。
亚荻不肯抬头,只用一双眼恶狠狠地瞪著对方的鞋子,认真思索著要不要吐口水在上面。
「啊!大哥,你快看!」就在这个时候,疾影突然喊出声,指著弯身在地、缩得像是小球一样的亚荻。
由於亚荻身上穿的仅是一件亚麻编织的上衣,方才以鞭子用力一卷,那股力这同时也划破身上的衣服,再加上亚荻缩著身子以背部向著他们,隐藏在衣服下的肌肤於是展露在众人面前,而让疾影吃了一惊的,除了这少年拥有一身雪白细致、几乎和女人一样柔软的肌肤之外,背部还隐隐可见罂粟的图腾!
「这是?」独眼男子眯起绿眸,同样诧异地挑高一道眉。照理来说,塞斐斯族的人一出生便决定了身分的高低,也就是说,倘若背上有了刺青、手腕上就不可能再有刺青,但这少年……为何同时拥有两个刺青图腾呢?
他弯下身,将艾亚荻面朝下、像是对待小猫小狗一样压在膝盖上,先解开她身上的长鞭,跟著大掌来到她的背部,「唰」的一声撕开背部破损不堪的上衣,让雪白无瑕的肌肤完全地露出来,果然,在背部的中央,有一朵巴掌大、色泽艳丽的紫红色罂粟刺青。
「紫红色的罂粟……」塞斐斯族中拥有最高地位的「女人」,才会刺上紫红色的罂粟!
心里有许多疑问,他的掌心再次停在亚荻背部的罂粟刺青上面,这种肤质、这种光滑如丝的触感,确实是女人才有的皮肤,原来他们都被这少年骗了,其实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女!
「你是那个会预言的女人吗?」他的手来到亚荻的颈项,轻捏了一下,示意她回答问题。
「去你的!&@××*……去死吧!」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从亚荻口中流泻而出。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受过这种污辱,被人掰开了衣服,宛如牛羊一样趴著被人检视,她一定要杀了这个恶劣至极的浑球!
「这不是我要的回答。」绿眸男子皱眉,再次警告性地捏著她的脖子,要她重新回答。
一连串更激烈的谩骂从亚荻的口中吐出,而且没有一句是重复的,众人在傻眼之馀,也不禁佩服亚荻这种神奇的谩骂方式。
「呃……大哥!或许你让小妹妹穿上衣服,让她坐好,她……她就会心平气和一点。」疾影搔搔头,忍不住提议道。再这样让小妹妹骂下去,难保大哥不会火起来一刀砍了她!
男子一愣,像是现在才发现亚荻还被压在他的膝盖上,光裸著上半身。
「奔雷,把你身上的披风给我。」他对另一名身形壮硕的男子下命令,然後将对方解下的披风盖到亚荻的身上,缓缓退开。
纵使亚荻有一肚子怒气要发泄,但她也明白情势比人强,再加上自己光裸著身子,更不可能有什麽作为,於是她无言地将被风里好,恶狠狠地转过身,紫色眼瞳漾起狂风暴雨,死死瞪著有著一只绿眼的罪魁祸首!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就是那个会预言的女人吗?」见她穿戴整齐後,绿眸男子丝毫不浪费时间的问道。
「我看不像啊!大哥,传闻中那个会预言的塞斐斯女人很美,美得像梦一样……」疾影向前低声说出自己的意见。「这小鬼若是梦,也是一场噩梦吧!」
亚荻挑高一道眉,正打算重新臭骂这群傲慢的家伙时,一声柔软的女性嗓音自背後响起,众人连同亚荻一起回头,见到了一名纤细绝美、黑发紫瞳,宛如从诗画中走出的绝色女子。
「快离开这里!」亚荻大惊失色。她坚持了半天就是要隐瞒幻缡姊的行踪,这下子幻缡姊怎麽自己跑出来了?
「亚荻,你不用担心。」绝美女子淡淡一笑,那一抹笑足以让花儿失色,更让所有在场的人看得心神荡漾。
「你快走,我先暂时挡住他们!」亚荻奔向幻缡的身边,小小的脸蛋露出了不顾一切也要守护她的决心。
「不,亚荻,我们都不需要离开。」幻缡握住亚荻的手,跟著转过头,以毫无所惧的姿态凝视著傲立人群中的绿眸男子,缓声说道:「他们不是敌人,我等今天等了好久,我们两人命中注定要和他们相逢的……」
第二章
和这群人……命中注定要相逢!?幻缡姊脑筋不清楚了吗?
由於太过惊愕,亚荻一时之间只能瞪大眼,像是看怪物一样瞪著幻缡。
「亚荻,抱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是三年前长老们早已经预见的未来。」
幻缡对亚荻抱歉地开口,跟著转头直视绿眸男子,当著所有人的面,清楚地说出长老们临终的预言:「塞斐斯遗留的血脉,与天空飞翔的碧眼苍鹰,将於火红阳光的时刻在草原上相逢,顺从这场安排,让命运的齿轮、依照它应有的步调开始转动……」
「碧眼苍鹰……碧眼苍鹰……」亚荻低声念著,下一秒却猛然抬起头,拉住幻缡的手臂低声道:「长老们一定弄错了,要不然就是幻缡姊你听错了,「碧眼苍鹰」是大陆上最有名的盗匪耶!你难道不知道吗?像我们这种善良人,连和他们站在一起都是罪恶,要怎麽顺从命运的安排啊!」
所谓的「碧眼苍鹰」,指的就是大陆上最有名的盗匪「鬼枭」,由於他拥有一只碧绿璀璨的恶魔之眼,所以也有人称呼他为「碧眼苍鹰」,这个以鬼枭为首的集团到底有多少人,至今没有人可以确定,但保守估计至少在二十人以上,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在大陆中流浪,盗取有价值的宝物。他们出手的对象上至高官富商、贵族王侯,下至平民百姓。换言之,只要是他们看中的东西,不管对手是谁,他们一定都会偷到手。
「小妹妹,你这麽说实在太伤人了。」疾影听见亚荻毫不留情的评语,不禁开口反驳。「盗取东西是我们生存之道,但我们并不是什麽坏人啊!」
「哼!」亚荻冷哼一声,压根儿不将疾影的话放在心里,重新将视线调回幻缡的身上,继续劝说:「幻缡姊,绝对不可以!不能相信这群没有是非观念、善恶不分的人,现在大家见过面了,符合预言中的相逢了,我们可以走了!」
说完这些话之後,亚荻位著幻缡的手,急急忙忙地想要离去。
「一个也不许走。」始终沈默、听著亚荻和幻缡两人说话的鬼枭这时候开口了。「你的预言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来草原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带走那个会预言未来的女人,你们两个哪个才是?」
「啧!要找会预言的人干麽?难不成你也想预知未来?告诉你,身为盗匪就只会有一种结局,就是被人逮捕吊在城门展示,不会有第二种结局,还需要什麽预言啊?」鬼枭傲慢的话语让亚荻挑高一道眉,跟著她以更傲慢的语气嘲讽道。
鬼枭绿色的眼瞳一眯,脸上露出不想和小鬼计较的忍耐神情。依照常理判断,传闻中拥有预言能力的,应该是这个叫幻缡的美丽女人才是,但另外一人的身上,为何又刻有代表最高地位的罂粟图腾?哪一个才是塞斐斯族里最有价值的人,他一时之间也无法分辨。
「我们两人不能分开,如果身边没有亚荻,我绝不使用预言能力。」幻缡轻轻摇头,清楚表示立场。
「你在威胁我?」鬼枭嘴角一抿,俊脸闪过一丝不耐。带一个女人在身边已经是极限了,更何况是两个,就算为了利益惊人的交易,也实在不划算。
「我不是威胁,我只是说出事实。」幻缡目光坦然地直视鬼枭。
就在鬼枭沈思的时候,」名属下从後方走出,低声在鬼枭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後者眉心一紧,开口说道:「没时间了,先一起带走,到时候再说。」
鬼枭一声令下,奔雷与疾影迅速来到了亚荻两人的身边,做出「请和我们一起走,不要反抗」的手势。
「幻缡姊?」亚荻抬头望向幻缡,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倘若她脸上出现一丝一毫的不情愿,那麽自己可以牺牲,为幻缡争取逃走的时间。
「亚荻,这是命运的安排,我和你谁也不能违抗。」轻柔的嗓音,代表了幻缡坚持的意念。
即使心里不服气,但亚荻向来都是听从幻缡的意见,所以她最终什麽都没说,只是臭著一张小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和他们离去。
※※※
一群人不著痕迹地退出池塘边、上马离开大草原,甚至在没有半点星光的夜里奔驰了一整夜,最後才停在一处偏僻的水泉边稍作休息。
过去纵使听闻鬼枭这群盗匪,能在大陆上来无影去无踪的行动,但亚荻始终认为那是以讹传讹的夸张说词,但唯有亲自体会之後,她才明白这群人确实不简单。
约莫二十多人的团体同时间策马离去,每到一个交叉口就分开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减少人数,所以到了最後,只剩下三匹马一起行动的小单位,而在他们抵达水泉边的几个小时後,其馀的人也陆陆续续赶到了集合地点。
或许就是这种缜密详细的计划,这群人才能在大陆上横行这麽久吧!亚荻在心里做出这样的结论。
「幻缡姊,吃点东西吧。」藉著递水、递乾粮的动作,亚荻坐到幻缡的身边,确定其他人没有在注意她们的时候,低声问道:「幻缡姊,你还隐藏了一些预言没说对吧?」
「隐藏?什麽意思?」幻缡睁开迷蒙的紫眼,不甚明白地问道。
「就是长老们的预言啊!应该还有後面的吧!」亚荻蹙起眉头,表情认真地询问。「就算预言要我们和盗匪混在一起,总有指示我们接下来要做什麽吧?」
「没有,长老们临终前的预言,就只有这些。」幻缡淡笑著摇头。
「什麽!?」亚荻瞪大眼,倘若不是及时想起现在的处境,她真的要放声尖叫了。长老们只预言她们会和一群夺宝夺财的盗匪相逢,却没有说明相遇後会遇到什麽事情!这是什麽害死人的预言啊!
「幻缡姊,就这样简单的几句预言,你不会产生疑问吗?」望著幻缡云淡风清的表情,亚荻摇头表示难以置信。「你这种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不行不行!我得弄清楚这是怎麽一回事才好。」
对於幻缡姊一味天真地说什麽「命运让他们相逢」,这种说词是无法说服自己的。至少,那个叫鬼枭的男人也不见得相信,她十分确定这一点,毕竟当幻缡姊说出预言的时候,那男人半点也没惊奇的模样,反倒像是听见什麽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如此可见,他对幻缡姊的预言一点兴趣也没有!
既然对幻缡姊的预言能力没兴趣,那麽他来到大草原,找寻塞斐斯族人的目的是什麽?就值得好好研究一番了!
「亚荻,你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幻缡忍不住出声安慰,不忍心看到她蹙眉沈思的模样。自从塞斐斯族惨遭屠杀、两人相依为命以来,亚荻就失去了往日纯真的笑容,强逼自已换上早熟的伪装面孔,看了实在让人心疼。
「幻缡姊,我没事,说不定明天还要骑一整天的马呢!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亚荻换上一脸笑意,重新回到幻缡的身边,体贴地将刚才拿到的毯子盖到对方身上,要她早点休息。
「亚荻,别再胡思乱想了,你也早点休息。」幻缡顺从地躺下,依旧不忘提醒亚荻顾好自己的身体。
「好,我们一起休息。」亚荻也拉了一条毛毯裹住自己,对著幻缡露出一抹「别担心」的微笑。
「嗯。」幻缡露出浅浅的笑,安心地闭上双眼。
亚荻耐心的等待著,一直到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她才缓缓地转过身,注视著沈睡中依旧美得惊人的幻缡。三年前,因为自己夜里睡不著,偷溜到附近的池塘边嬉戏,而打从她出生起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幻缡,也是因为出来找寻她,两人这才奇迹似地逃过那场劫难。
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当她和幻缡手牵手返回住处的时候,迎接她们的并不是长老们严厉的训示,也不是族人们无奈又莫可奈何的叹息,而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般充满乾涩的痛楚,她无法说话,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呆呆地立在那里。不同於自己怯懦的反应,幻缡即使惊吓得全身发颤,但她依旧勇敢地查探每一个人,试图想从血泊中找到幸存的族人。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真的有一名尚未气绝的长老,拚著最後一口气,同时指著自己的方向对幻缡说了些什麽,她当时无法向前,只隐约记得幻缡姊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不断地点头。
到底他们说了些什麽,亚荻从来没有开口询问过,而幻缡姊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那段日子她过得浑浑噩噩,只是顺从著幻缡姊的指示,剪去原有的长发,同时在她的手腕上刺青,而後,两人开始在大陆上流浪。
也是从那天起,幻缡姊开始展现了自己预言未来的能力。不到三年的时间,幻缡姊的美丽和预言未来的本事在大陆上传开了,两人所到之处都受到相当的礼遇与款待,她明白,这一切不光是因为同情塞斐斯族人的遭遇,而是每个人都觊觎著幻缡姊预言未来的能力,所以不敢随便得罪她们的缘故吧!
「幻缡姊,这次换我保护你了。」望著幻缡沈睡的脸孔,亚荻悄悄爬出毛毯,喃喃地保证道。
美丽善良的幻缡,自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
趁著夜色昏暗,亚荻将瘦小的身子隐藏在树丛里,打算慢慢地靠近鬼枭那些人,弄清楚他们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一步、两步、三步,亚荻趁著风吹树摇的时候才移动脚步,小心谨慎地爬向前方围在火堆旁、压低声音说话的人群附近。
「那个叫幻缡的女人真的很美对吧!」火堆前,年轻的疾影轻啜手中的水酒,一边发出著迷的叹息声。
「她是很美,但再怎麽美也是商品,你可别违反规定,对商品出手。」坐在鬼枭身边的奔雷也开口,警告性地看了疾影一眼。
「我知道,我只是拿她来当话题聊聊天,干麽这麽认真?」疾影耸肩,忍不住抱怨道。「大哥,塞斐斯族的女人的确会预言,她不是说中了我们会去大草原的事情,你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对预言这种事没什麽兴趣。」鬼枭淡淡开口。「如果什麽事情都顺著预言而发生,那麽人生不是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由於他是背对著亚荻,以至於她看不见鬼枭的表情,但就算看不见,她也能想像此刻那家伙的脸上一定是充满了淡淡的嘲讽。哼!这个骄傲自负的臭家伙!
既然不相信预言,干麽把幻缡姊抓来这里啊?
「话是没错,但她们居然说中了我们的行动,这不是很邪门吗?」疾影搔搔头。他们在大陆上让人人头痛的地方就是行踪难以掌握,就连这次要到草原庆典带回塞斐斯族最有价值的女人,也是鬼枭临时起意接下的买卖交易,没想到那个叫幻缡的居然事前就知道了,预言实在是一件邪门的事啊!
「算得出相遇,却推算不出我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将她高价卖出去吧!」鬼枭淡扯嘴角。「但就是我讨厌预言的地方,说得这麽不清不楚,和完全不说有什麽两样。」
高价卖出去!?不需要再听到其他的,光是这句,就足以让亚荻气红了双眼。
早该知道这群盗匪不可能是好人,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恶劣到连贩卖人口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哼!难怪他们事前将塞斐斯族人的一切调查得这麽清楚,原来是因为这个目的。幸好让她及时偷听到这段谈话,要不然幻缡姊和她还傻傻地相信著他们,到时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自己该怎麽做才能逃离这些人的魔掌呢?
对了!不如回头去大草原搬救兵吧!不一会儿,亚荻已经想到了法子。趁著每年一次的庆典,草原之民都还在那里,他们对幻缡姊一向尊敬,一旦集合起来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就算面对这群盗匪也不会害怕的!
打定主意之後,亚荻小心翼翼,再次以同样谨慎的方式离开这里,而後十分小心地退至水泉边,牵起一匹马轻声离去,一直走到没有人会听见声响的距离时,亚荻这才翻身上马,抬头望著星空辨识方向,跟著轻喝一声,往大草原的方向急奔,搬救兵去也!
「亚荻?亚荻你在哪里?」夜里醒来,却发现亚荻不在身边,幻缡十分焦虑地起身,神情慌乱地找寻著。
「发生了什麽事?」幻缡一声声的呼唤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一会儿,疾影、鬼枭等人都已经来到了幻缡的身边。
「你们谁有看到亚荻?她不见了!」紫眸因为焦虑变得迷蒙,美丽的身影摇摇欲坠,那种悲伤的模样让人看了十分不忍。
「小孩子嘛!不可能走远,应该只是到处逛逛,要不然就是溜出去玩了!」
见不得美人伤心,疾影连忙安慰说道。
「不!她不在这里,我能感觉得到。」幻缡急得猛掉眼泪。「她的气息已经不在这附近,我能感觉得出来!」
「疾影,去检查马匹。」鬼枭神情淡漠地下达命令。
「是。」疾影领命而去,只剩下鬼枭与幻缡留在原地,前者见她因为亚荻的行踪不明而变得如此焦躁,心中更怀疑了,於是开口问道:「她手腕上的刺青是为了掩饰身分,後来才刺上去的对不对?」
依照幻缡焦虑的程度推断,或许那个紫眼小鬼才是塞斐斯族最有价值的女人,如果是真的,那麽手腕上的刺青必定只是伪装,毕竟一般人在最明显的手腕上见到了罂粟图腾,就会认定亚荻仅是一般的族人,自然不会再去深究她身上其馀的部位是否还有刺青,也因此保住了亚荻身分上的秘密。
「为什麽这麽做?塞斐斯族到底还隐藏了什麽秘密?」鬼枭踏前一步,心中不禁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你是来帮助我们的人吗?你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保护亚荻吗?」幻缡突然一把握住鬼枭的手,美丽的紫眼炯炯有神地凝望著他。
「我?」鬼枭挑高一道眉,正想开口反驳,却被疾影匆忙奔来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大哥!一匹马不见了!」疾影一边喘息一边问道。「你说会是那个紫眼小鬼骑走了吗?」
「该死!」鬼枭低咒一声,都怪自己太大意了,压根儿没有将亚荻放心上,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
「看著她,我去追小鬼回来!」鬼枭一点也不温柔地将幻缡抓住,随意扔向疾影,冷著一张脸说道:「小心点,别再出任何差错了!」
「大哥!那个小鬼跑了就跑了,对方要交易的又不是那个小鬼!」疾影搔搔头,不明白地问道。虽然说丢了一匹马很可惜,但是倘若卖了这个女人,大笔的金银财宝在等著他们,又何必在意一匹马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鬼才是他们要的!」鬼枭俊脸一沈,什麽也不愿意多说地转身离去。
「什麽?」这下子轮到疾影目瞪口呆了!有人出了天价不惜要他们将人绑回,然而塞斐斯族最有价值的女人,不是美丽动人的幻缡,而是那个看起来像是少年一样的小鬼?这……也太离谱了吧!
凭著惊人的记忆,以及夜空繁星的指点,亚荻已经来到了前往大草原的路上,她难掩心中激动的情绪,半刻也不敢停歇,明白自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草原各族的族长,要他们出动人员去救出幻缡。
就在亚荻即将要抵达大草原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情况不太对劲,照理来说庆典还没结束,至少每年的庆典总是歌声舞曲不断,连续唱歌跳舞十几天,没道理现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亚荻心中闪过一丝警戒,於是立即翻身下马,先将马匹系在大草原外的树下,而後沿著当初鬼枭潜入大草原池塘边的路线,小心而谨慎地潜进去。
灵动的紫眸在草丛里仔细地观察著,这才发现到,不仅是音乐声停了,整个庆典虽然有很多人,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种忐忑不安的神情,还不时以目光偷偷窥伺著帐篷的方向,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就在这个时候,帐篷的布帘掀开了,从里面走出好几个人,大部分都是亚荻曾经见过,就是属於草原各族的族长,而走在最中央的那个,却是亚荻从来没见过的人。
他是一名容貌俊美、气质偏阴柔的男子,一头琥珀色的直发垂至腰际,身上穿著色泽华丽、绣纹精致的长袍,一看就知道不是草原之民。
「这家伙是谁?」亚荻好奇地睁大眼。从各族长那种恭敬万分的态度看来,这家伙绝不是什麽简单的角色。
就在亚荻犹豫著要不要起身求助的时候,一只无声的手已经准确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亚荻直觉地想挣扎,但下一刻,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对方以强热的力量反拗在腰後,而後,她听见了鬼枭独特的低醇嗓音在耳边响起。
「小丫头,我不得不赞美你,居然可以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循著原路回到这里。」
鬼枭在她耳边说,淡漠的语气中隐藏著几分欣赏。
由於无法张口说话,亚荻只能恶狠狠地瞪视著鬼枭,虽然被对方紧紧压在身下,但她依旧拚命地扭动身子,试图弄出些声响,就算被人发现了也罢,她宁愿死也不想和这个可恶的盗匪在一起!
「小丫头,别动,若是惊动了那个人,你这条小命可就保不住了。」鬼枭低声警告。
保不住性命的人是你吧,盗匪先生!亚荻灿亮的紫眸冷冷地控诉著。
鬼枭碧绿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戏谑,像是在称赞她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依旧倔强不屈服的精神。
「你骑马逃走,是因为发现我打算将你们卖掉,对不对?」鬼枭在她耳边小声地问道。「你很聪明,懂得回来大草原搬救兵,但很遗憾,我必须说你来错了地方,小丫头。」
亚荻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仍以一种愤怒的目光燃烧他。
「想不想知道是谁出了天价来买你们塞斐斯族的遗孤?」鬼枭再次贴近亚荻的耳垂边,这次的嗓音添加了几分暖昧的调子。
亚荻身子一僵,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拢上了心头。
「就是这个人。」鬼枭伸手捏著亚荻的下巴,迫使她的目光望向前方,这才缓慢结语说道。「大草原的人老早就打算将你们卖给这个人,我只是先下手为强,将商品先抢到手,然後再谈判一个最好的价钱……」
第三章
骗子!你说谎!
也许是鬼枭所说的远远超过了亚荻能预期的,她选择了拒绝相信盗匪的胡言乱语。毕竟,塞斐斯族再怎麽说也是草原之民的一份子,他们怎麽会背叛自己和幻缡姊呢!?
「两条微不足道的人命,换来大草原长久的繁华富贵,这个交易怎麽样都划算啊!」鬼枭依旧以平稳的语气说道,残忍地点出真相。
「啊~~」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惨叫声从前方响起,亚荻与鬼枭同时往前看,只看到其中一名族长倒卧在地,胸前染满了鲜血,而那名看起来气质高贵的男子,不知道何时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剑尖上面兀自滑落一滴滴的鲜血……
「大人饶命!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这次我们一定会将塞斐斯族的女人带给您的!」其馀的族长扑通一声跪下,脸上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
即使心里不相信,但是当亚荻亲眼听到、亲耳听到平常对她们十分友好的长老,居然当面说出背叛的话,她浑身一震,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用利刃刺穿了一样。
无可抑制的泪水从眼眶流下,滑过脸颊触碰到鬼枭的手,他什麽也没说,只是抱起亚荻的身子,慢慢从草丛里退开。
鬼枭带著亚荻安全地退出大草原,先将亚荻偷走的白马的缰绳套上自己的黑马,然後抱著亚荻骑上黑马,迅速离去。
※※※
「你想维持这种要死不活的模样多久?」策马骑到了安全的定点,鬼枭放慢了速度,忍不住开口说道。「生存本来就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塞斐斯族的人就只剩下两个人,一旦牵涉到利益冲突,当然是最容易被牺牲的。」
亚荻不语,只是紧咬著下唇,无法形容此刻心中是悲伤还是愤怒。
「及早看清楚真相不是很好吗?至少可以藉此明白哪些人是不可以依靠的。」
鬼枭再次开口,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要和这个素昧平生的小鬼说这麽多。或许,是因为她向来盈满生气的紫眸变得一点活力也没有,所以忍不住想激励她吧!「就算被背叛了,日子还是一样得过下去。」
「我为什麽要听你这个臭盗匪说教!」亚荻突然转头怒吼,藉机将心中所有的愤怒与悲伤都发泄了出来。「像你们这种只靠抢东西为生的败类,当然什麽都不在乎!你什麽也不懂!有什麽资格这麽说?」
见她又会大吼大叫了,鬼枭眼中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甚在意地听著亚荻的咆哮咒骂。就当自己今天心情好,姑且任由她发泄吧!
就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一样,亚荻再次骂出一连串难听、恐怖的咒骂之词,一直到她骂得气喘吁吁,口乾舌燥的时候,鬼枭这才挑高一道眉问道:「骂够了没有?要不要休息一下?」
「哼!」亚荻恶狠狠地瞪著他。这家伙的脸皮确实够厚,不但没有生气,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真是气死人了!
「如果你的头脑冷静下来了,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了。」鬼枭微笑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塞斐斯族的人一向独来独往,为什麽会和王族的人扯上关系?
你们曾经结下恩怨?还是你们族人有什麽是王族特别感兴趣的地方?」
「王族?」亚荻一愣,像是生平第一次听见这种事情般的错愕。
「刚才你见到的那个人,叫索猊。伟特,他是「诺历克特国」的神官(注:诺历克特国是现今大陆中最强大的三个国家之一),一周前,他透过层层关系找上奔雷、疾影他们,用重金聘请我们替他寻找塞斐斯族里最有价值的女人。」鬼枭对亚荻坦白,或许是事情看来不单是找人这麽单纯,他现在开始对亚荻等人背後的秘密感到兴趣了。「代表我出面的人是奔雷,当时我乔装隐藏在附近,所以我认得他,他却不认识我。」
「索猊。伟特……诺历克特国……」亚荻喃喃重复,虽然不知道这些名字代表著什麽,但直觉地,她将这两个名字牢牢地记在心里。
「看来你什麽也不知道。」从亚荻错愕的表情看来,她对此事一无所知。看来能给予答案的,或许就只有幻缡一个人了。
「看来你和我一样的困惑,那麽我们去找能给答案的那个人吧!」鬼枭淡笑著建议。
「你不是本来就打算将我和幻缡姊卖给那个索猊吗?现在又何必装出这种关心的嘴脸?哼!我不会领情的!」亚荻冷哼一声,依旧对他有著敌意。
「或许,但是反正谁也不知道你们在我手上,至少我还没做出最後的决定。」
鬼枭缓缓绽开算计的笑容。
奔雷与疾影当初并没有答应索猊的交易,毕竟他们是自由自在的盗匪,向来讨厌和王族的人扯上关系,前往大草原劫人仅是临时起意,却也不一定要将她们交给索猊。总之,在他没解开这谜题之前,做什麽决定都还太早。
「这就是你说的,先将商品夺到手,然後再谈一个最有利的价码,对吧?」
亚荻冷哼几声。「原来你不仅是盗匪,还是一个狡猾的奸商!」
「聪明的小孩,我越来越欣赏你了。」鬼枭眨了眨漂亮的绿色眼睛,伸手对亚荻做出了「请」的姿势。「那麽,我们可以回去了吧!我最重要的商品。」
亚荻忍不住对他做了一个鬼脸。但说也奇怪,自己对鬼枭反倒没有先前的厌恶,或许是从头到尾他都摆明了真正的态度,甚至懒得隐藏想以她们获利的念头,在熟悉了这种彻底的坦承之後,她实在无法真正的痛恨这个人。
※※※
「亚荻!你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你!」回到昨晚歇息的水泉边,才一下马,亚荻立刻被担忧了一整晚的幻缡紧紧抱住了。
「嗯,我没事……只是睡不著,所以骑马到处走走……」亚荻随口扯谎,还在犹豫著要不要将草原各族背叛的事情告诉温柔的幻缡。
「小鬼,你要不要加入我们?虽然我们向来不收女孩子,但是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我们的马,你体内一定流有和我们一样的盗贼血统!」始终陪伴在幻缡身边的疾影笑著开口,半开玩笑地说道。
「哼!」亚荻对他龇牙咧嘴,明白显露出鄙夷的态度。
「好了,我们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这一耽搁,大草原的人与王族的人现在应该都派出人马,要查出塞斐斯族人的下落,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鬼枭迅速下达命令,对众人吩咐道。「大家按照原订的计划,三人一组离开,半个月後在指定的地点集合。」
「是。」一声令下,二十几个人转瞬间已经准备好一切,骑上马离开了。
不一会儿,水泉边只剩下幻缡、亚荻、疾影、奔雷与鬼枭等五人,幻缡抬起头,以十分慎重的语气对鬼枭说道:「有些事我想先单独和你谈,可以吗?」
鬼枭点点头,疾影与奔雷十分识趣地退开,但亚荻却露出了「不准再隐瞒我」
的表情,仰起小小的脸颊,坚持不肯离开。
「亚荻?」幻缡以哀求的目光望著亚荻。
「幻缡姊,不要再当我是孩子了!」亚荻也坚持自己的立场。「这名盗匪可以听的事情,我也绝对可以听。」
「小鬼,过来。」鬼枭挑高一道眉,朝亚荻勾勾手示意她过来。
「干麽?这回说什麽我都不会——」亚荻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嘴里的不满才说了一半,感觉到脖子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最後什麽也来不及说,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亚荻?」幻缡见她软软倒下,不禁焦急地唤出声。
「没事,我只是让她暂时睡一觉。」鬼枭扬起手掌淡笑道。「这小丫头的脾气像石头一样倔,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说完之後,他将亚荻暂时放置在草地上,转过身双手盘胸,直视幻缡略显苍白的脸孔,以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说道:「现在,你该告诉我,为什麽王族的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你们了吧!」
「三年前,确实是诺历克特国的王族派人灭了我们一族,当我赶回去的时候,我族长老拚著最後一口气告诉我凶手是王族的人,但是他们的力量太强大,长老要我们放弃报仇的念头。」幻缡轻叹一口气,两行泪水顺著脸颊滑下,悲伤说道。
「王族的目标,是要夺取塞斐斯族人历代相传的神器「青珀」,众所皆知塞斐斯人有预言未来的能力,但是很少人知道我们拥有青珀,塞斐斯族数百年传承下来,至今也只有五个人曾经使用过青珀的力量,在亚荻出生的时候,族里的青珀发出璀璨的蓝紫色光晕,根据族人的文献记载,这表示青珀已经选定了亚荻当主人,所以她在出生的时候背上就刻上了罂粟图腾,代表她将是本族地位最崇高的人。」
「青珀?这是什麽东西?」鬼枭提出问题。
「我们这一代,谁也没见识过青珀的力量。」幻缡摇头表示遗憾。「根据族人的文献记载,青珀是一种罕见的神物,拥有至极的神能力量,最特别的是,它在不同人的手中会发挥不同的力量,至於亚荻会赋予它什麽力量,谁也不知道。」
「三年前王族的人夺走青珀了吗?倘若已经夺走,为何还要继续追杀你们?」
鬼枭提出下一个问题。
「当初王族夺走的,并不是真的青珀,真正的青珀一直在亚荻身上,三年前族人遇难,我才将青珀取下制成额饰。」幻缡解释,从怀中掏出一条精致、中央镶有一颗呈现蓝紫光晕、发出盈盈灿光宝石的额饰,重叹一口气说道:「当我知道仇人是王族的时候,我无法忘记仇恨,所以才会造成今日无法挽回的局面。」
「什麽意思?」
「族长临终前将亚荻与青珀交给我,是要我隐藏亚荻的身分,平静的度过一生,但是我始终无法忘记灭族的仇恨,所以这三年来,我不停地在大陆上流浪,为人预言,就是想让王族的人知道,塞斐斯族的人并没有全灭。」幻缡摇头嘲笑自己的天真。「这次到大草原,我原以为可以说服草原之民团结对抗王族,但却遭到他们的拒绝。」
他们不但拒绝,甚至早就出卖你们了。鬼枭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著。
「这是我的失误,我必须修正自己的错误,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幻缡抬头,以郑重的神情对鬼枭请求道:「塞斐斯族唯有女人才有预言、使用青珀的能力,幸好这些年大家都认定亚荻是男孩子,那麽只要我现在死了,就可以终止这一切,虽然晚了三年,但亚荻将得到自由,而我也终於能完成长老们的托付。」
幻缡向前一步,主动握住鬼枭的手说道:「我将青珀与亚荻交给你,如此我就不会有遗憾了。」
「为什麽告诉我这些?难道你不怕我背叛你的信任?」鬼枭挑高一道眉,十分好奇地问道。
「塞斐斯人除了能预言之外,还能从一个人的眼睛辨识真心喔!」幻缡露出美丽的微笑。「如果我不能信任你,就不会告诉你这些了。」
「你的信任让人受宠若惊。」鬼枭也扬起嘴角,故意问道:「你别忘了我是个只求利益的盗匪,就算要我帮你,我能得到什麽好处?」
「我一死,塞斐斯族与青珀的秘密将永远随著我埋入土里,王族也会罢手,而你却将亚荻与真正的青珀握在手上,这个交易你绝对不会吃亏的。」
「听起来确实不错。」鬼枭搓著下巴,半晌後露出微笑道。「那麽,接下来我该怎麽配合你?」
※※※
亚荻是被马匹颠箕的速度给弄醒的,紫色的眼瞳眨了眨,小脸露出了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
「小丫头,醒了吗?」察觉前方的娇小身躯动了动,鬼枭问道。
「喝!」一听到鬼枭特殊低醇的嗓音,亚荻的睡意立即被惊醒,这才发现自己正与鬼枭共乘一匹马,快速地向前奔驰著。
「幻缡姊呢?她在哪里?」将所有的事情在脑海中跑了一遍,亚荻急忙询问幻缡的下落。
「她将你托付给我,自己回大草原去了。」鬼枭简单明白地回答道。
「回大草原?你明明知道他们已经背叛了,为什麽要让幻缡姊回去?」亚荻惊喘一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
「你的幻缡姊什麽都知道,她不想再有无辜的人丧失性命,所以直接回去面对王族的人了断一切。」鬼枭以钦佩的语气说道,原本以为幻缡仅有柔弱的外表,却想不到她如此勇敢。
「回头!快回头!我要去找幻缡姊!」亚荻大喊出声。回去了断一切?王族的人会杀了幻缡姊啊!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这一切!
「还不懂吗?丫头,她这麽做全是为了你,要是你此时贸然跑回去,只是辜负了她的心意!」鬼枭扣住她不停扭动的腰,低声喝道。「王族要找的是塞斐斯族的女人,她情愿牺牲自己、就是要保住你的性命!」
「我不要她做这种牺牲啊!每个人的命都很重要!为什麽要为了别人牺牲?
我不要!」无法克制的眼泪溢出,亚荻大声呐喊出心中的念头。「我不要!让我回去!我要去找幻缡姊!」
「丫头,你先安静下来!」鬼枭见她情绪失控,於是立即勒住缰绳说道。「别激动!先听我把话说完啊!」
鬼枭先将幻缡先前所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而後解释道:「虽然说她是回到了大草原,但是我们已经订好了计划,等草原之民领著幻缡离开的时候,我们会埋伏在途中将她拦截下来,同时演出一场幻缡不慎坠崖的戏码,那麽那群人就会认定幻缡已经死亡,从此王族再也不会追杀你们了。」
鬼枭将自己和幻缡的计划解说了一遍,伸手揉乱她的短发说道:「就像你说的,每个人的性命都很重要,就算她一心想牺牲,但是能够不死就不必牺牲,不是吗?」
「真的,你没骗我?」一度黯淡的紫眸因为鬼枭的话,重新漾起了希望光彩。
「我有需要骗你的理由吗?」鬼枭嘴角微扬,轻喝一声,重新扯动手上的缰绳策马离去。
然而事与愿违,当鬼枭带著亚荻赶到会合点的时候,见到的却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幻缡。
「幻缡姊!怎麽会这样?」亚荻脸色遽变,从马上跃下一脸惨白地疾奔过去。
「疾影,发生了什麽事?」鬼枭也是脸色一变,不明白事情为什麽会失控。
「大哥,事情发生得太快,幻缡和草原之民离开的时候,我们一直隐身在暗处等待劫人,但是还来不及出手,索猊就带著一批人马来到,他命令草原之民的人离开,单独和幻缡说了一些话,然後……然後朝她砍了一刀!」疾影将发生的事情简述一遍。由於事出突然,他们来不及阻止,只能等到王族的人全数离去後,才冲出来为幻缡包扎伤口,但是索猊那一刀刺得极深,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幻缡姊!为什麽会这样子?你很痛吗?」亚荻泪流满面,焦急地唤著幻缡的名字。
「亚荻……别伤心,以後我再也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幻缡勉强睁开眼,苍白的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
「幻缡姊!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亚荻……当初长老们将你托付给我,现在我已经帮你找到了安全的归宿,我可以放心了……」幻缡呕出一口鲜血,强忍最後一口气说道:「听著,这是我、还有长老们的心愿,不要报仇,让我的死划下句点,忘了自己的身分,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幻缡姊,你别说话,我去找医生为你疗伤!」亚荻抽抽噎噎,徒劳无功地用双手按住幻缡的伤口,试著不让更多的鲜血流出。
「亚荻……记住我的话……我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美丽的紫色双眸流下告别的泪水,最後永远地闭上了。
「幻缡姊!」亚荻大喊一声,最後「咚」的」声晕了过去。
※※※
「大哥,这小鬼不吃也不喝,就这样睁著一双眼,不会有事吧?」夜里,疾影来到鬼枭身边,十分担心地问道。
当亚荻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了,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像个洋娃娃般呆坐在一旁,就连他们动手将幻缡埋葬的时候,她也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双紫眸看起来空空洞洞的,十分骇人。
为了安全,他们骑马离开了那个地方,一直骑到了深夜才稍做休息,这段期间亚荻始终不言不语,像是灵魂早已脱离了躯体般空荡荡的。
「她要是自己不振作,我又能怎麽办?」鬼枭抬头,冷冷地瞥了远方缩成一团的亚荻,神色漠然开口道。「这是她自己的关卡,谁也帮不了她。」
虽然幻缡将亚荻托付给他,但这件惨剧来得如此突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小丫头。
「大哥,但她还是个孩子,你至少安慰安慰她吧!」疾影於心不忍地开口。
「她虽然倔,但是我看得出死去的幻缡对她十分重要,再说,她和我们的情况不大一样,打从我们有意识起,就知道自己是被人舍弃的孤儿,所以我们很早就明白自己必须坚强,但这小鬼不一样,她原本什麽都有,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族人,一夕之间全被人屠杀,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心里一定不好过,现在连最後的族人都被杀害了,只剩下一个人在世上,那种痛苦和悲伤,一定不是我们能体会的,大哥,你这麽聪明,难道不能想想办法,帮帮小丫头吗?她真的……真的好可怜!」
望著蜷曲在树下,那抹纤细而孤单的身影,鬼枭知道自己最终无法狠下心,就此放任她一个人。虽然这有违他一直以来的处事原则,在他的观念里,一个人应该按照自己的意念存活,不管想死、想活,能够主宰做决定的,都只有自己而已。像亚荻这种遭受了重大打击,因而放弃了生存意念的人,就像是在森林里放弃觅食的野兽一样,最终只会遭到淘汰的命运,就算旁人想多做些什麽都是无意义的,这种想法或许残酷,但却是在大陆上生存的法则。
她曾经拥有一切,族人、亲情,所有的一切,但现在什麽都失去了,那种痛苦和悲伤不是我们能体会的。疾影方才说的话在鬼枭的脑海中响起,他轻叹一口气,就算是帮死去的幻缡做的最後一件事好了。
鬼枭来到亚荻的身边,身躯形成了高大的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亚荻木然地抬起头,空洞的紫瞳虽然睁开,但是焦距却不是在他身上,只是以一种视而不见的目光望著他。
「吃点东西。」鬼枭弯下身,知道她只是暂时封闭住自己的心灵,在不确定她何时可以想开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持她身体的机能。
亚荻小小的脸上面无表情,对鬼枭所说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弯下身,鬼枭直接坐到她的身边,以手用力扣住亚荻的下巴迫使她张嘴,将撕成小块的乾粮,一口一口地强喂进她的口中。
虽然说五口之中亚荻只吞进了一、两口,但是鬼枭并不放弃,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将食物塞入她口中,直到差不多半饱的时候,鬼枭动手将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胸膛,轻叹一口气低喃道:「丫头,什麽都别想,睡吧!」
这种宛如意志力之争的战斗一直持续著。每天,亚荻都与鬼枭共乘一匹马,用膳的时候他也会用强逼的手段将食物塞入亚荻口中,到了晚上,再找家中有女子的人家,麻烦她们为亚荻简单净身,而後继续旅程。
每天晚上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候,鬼枭都会试图对她说话,有时是温柔的安慰,有时则是怒声咒骂,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刺激亚荻,希望能让她重新恢复正常。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鬼枭终於无法忍受了,他以粗鲁的态度将亚荻扔下马,让她狼狈地跌落在地,并且以冰冷的语气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执意要以这种半死不活的态度过下去,那麽你就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亚荻不动,依旧以一双空洞的紫眸对著他。
「幻缡的牺牲算是白费,塞斐斯族人在今天也可以正式宣布灭亡了,反正你这种可笑的模样,真正的青珀留在你身边也是浪费,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分上,我会为它重新寻找主人,希望它的下一个主人不会像你这样懦弱!」
说完这些话之後,鬼枭拉紧缰绳,转身准备离去,就在这个时候,疾影突然激动地喊动:「大哥!快看!小丫头有反应了!」
鬼枭旋身,眯起碧绿色的眼睛,注视著从地上缓缓爬起的亚荻,脸色依旧苍白,但一双紫眸已经从原有的空洞,慢慢染上了生气,粉色的小嘴轻启,正低喃著一些他听不清楚的话。
鬼枭翻身下马,来到亚荻的身边,好奇问道:「小丫头,你说什麽?」
亚荻抬起头,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量般,紧紧抓住鬼枭的手臂,紫色的眼瞳燃起火焰般的热度,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教我!我要活下去,我要变得强悍……和你一样……」
「想和我谈交易,代价可不小喔!」碧绿色的眼瞳闪过一丝温柔的光晕,鬼枭扯出一抹优雅的笑,搂住她的头贴向他的胸膛道:「你终於回来了,小丫头……」
第四章
五年後——
微光乍现的清晨,一匹黑色的骏马宛如耀眼的闪电出现在草原之上,驾驭它的骑士,身影十分纤细,以一种完美的伏趴姿势平贴在马背上,与马匹完全地结合在一起,在宽广的草原尽情奔驰。
突然,黑色骏马发撒开直直向前方的水泉边奔去,眼看整匹马就要冲入水里的时候,马背上的骑士也不勒紧缰绳喊停,反而以十分敏捷的速度从马背上立起,同时顺著这股向前冲的强大力道,整个人像是飞鱼般先是高高跳起,而後没入水泉之中。
黑马似乎早已经习惯主人疯狂的行径,一点也不在意,反倒是低下头啜饮泉水,黑色的尾巴还十分悠闲地甩动著。
「呼!」片刻後,一道人影从水里窜出,让原本恢复平静的水面再次被激起阵阵涟漪。
冒出水面的,是一名浑身充满活力、隐约可窥见柔媚曲线的少女,一头乌黑的短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露出一张俊丽偏中性的脸庞。当她见到自己的爱马仅是悠闲地在水泉边饮水时,不禁恼怒地蹙眉,一双紫色的眼睛因为恼怒而闪耀著生动的火光。
「「闪电」,你这个叛徒,至少也要装出一点在乎的样子才对吧!」少女游到岸边,忍不住用手泼水攻击这匹丝毫不关心主人安危的黑马。「要不然也该像其他的马一样,至少举啼悲鸣几声,出个声好让人来救我这个落水的主人吧!」
「嘶~~」黑马发出近似冷嗤的鄙夷声,偏过头吃草,摆出了不想和她计较的高傲表情。
「啧!傲慢脾气,就和那个人一模一样。」少女有些苦涩地扬起唇角,自嘲道。「艾亚荻,他只怕早就把你忘了。」
甩甩头,她缓步上岸,十分自在地褪去身上的湿衣、将它披在树上,而後从马背上取下早已经预备好的毛毯,将身体裹好之後,闭上双眼,安静地靠在树下享受清晨的微风。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五年……
五年前,相依为命的幻缡姊被王族之人杀害,临终前将自己托付给了鬼枭,虽然他点头答应了,但亚荻明白,鬼枭之所以会答应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认定她还有利用价值,毕竟幻缡姊将最珍贵的青珀交给了鬼枭,而唯一能呼唤青珀力量,完整使用这个传说中神器的,就是自己,为了将来能一睹青珀的力量,鬼枭当然不会轻易舍弃她!
在失去了幻缡之後,亚荻当时就在心中立誓,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为幻缡姊报仇。既然鬼枭需要她,那麽她同样也该好好利用鬼枭这个守护者,於是她对鬼枭主动提出要求,她要鬼枭毫无保留地教导她,让她变得强悍、成为一个有能力对抗王族的战士。
「你还小,不需要将仇恨这种事背负在身上。」当她提出要求的时候,鬼枭以一种淡漠的语气劝道。「我既然答应幻缡会照顾你,你就安心待在这里,我会找人照顾你。」
「我不需要被照顾。」亚荻坚定地摇头。「我的族人、幻缡姊,他们就算有预言未来的能力又怎麽样?这种只能预言其他人的未来,却无法保护自己的能力我才不希罕!我要的是能够独立的能力,或许我还小,但我什麽都愿意学,骑马、射箭、打斗,甚至是偷窃我都不在乎!只要任何一种能让我活下去的本领,我都愿意学,我不要其他人的保护,我要自己保护自己!」
「就算你学会了一切,独自一人还是无法对抗王族!」鬼枭望著她,有些诧异在她如此小的身躯里,为何能够不断发出这种源源不断的勇气与毅力,嘴角微扬淡笑道。「我确实可以栽培你,但若是最後你白白牺牲了,对我来说不划算。」
「你手上有青珀,但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知道青珀神奇的能力到底是什麽!」
眼看鬼枭不肯答应,亚荻脑筋一转,改口威胁道。「想要知道「青珀」拥有什麽样的能力吗?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永远也不会将青珀的秘密告诉你!」
「丫头,你在威胁我?」鬼枭忍不住笑了。毕竟一生中,难得被一个身高甚至不及自己胸膛的小鬼威胁。
「你笑什麽?我是很认真的!」亚荻怒瞪鬼枭一眼。「怎麽样?给一个人鱼吃不如教他怎麽钓鱼,虽然你是盗匪,但也听过这个道理吧!这个交易双方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交易。」鬼枭轻抚下巴,片刻後点点头,忍不住伸手揉乱她的发笑道。「就照你的希望,让我看看你能在我手上成长到什麽地步吧!
倔强的小亚荻。」
从那天起,艾亚荻成为了碧眼苍鹰手下的一员,跟著集团的所有人在大陆上到处行走、盗窃,在这段期间,亚荻学会了要怎麽跟踪、摆脱跟踪,如何选定目标以及如何将到手的宝物脱手等等专业盗匪所需要的知识。
一年过後,鬼枭带著亚荻来到一个人烟罕至,地势险峻的山谷,指著里面说:「有一个叫库克。西恩的人住在这谷里,他拥有无限的知识与本领,他是我的老师,至於你能在这里学到什麽、学到什麽地步,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们不回去了吗?」亚荻略微吃惊地问道。
「小亚荻,经过这一年的观察,我必须赞美你是个天生的盗匪。」鬼枭咧嘴笑道。「你将该学的都学了,但那些不过是基本,带你来这里,不过是实践我们之间的承诺,让你有机会学会独立的本事,不管你想学什麽,我相信西恩能满足你旺盛的学习欲念的。」
「你就这样让我一个人进去?」望著烟雾缥缈的山谷,亚荻生平第一次感到一丝丝的不安。
「啊!小亚荻,你该不会是害怕了?」鬼枭绿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戏谁,嘴角勾起弧度,像是逮到她什麽把柄似的笑了。
「谁怕了!」亚荻小脸一红,紫眼再次变得晶亮。「我的意思是……我这样莫名其妙的进去,那个叫什麽库克的为什麽肯教我?」
「这点你无须担心,骑著我的马进去,库克就会知道你是谁。」鬼枭翻身下马,将自己骑惯的黑色骏马交给亚荻说道。「从今以後「闪电」属於你,就当是……这一年来我对你良好表现的奖励。」
在交换彼此的坐骑之後,鬼枭俐落地重新翻身上马後,他朝亚荻勾勾手,俊脸露出淡淡微笑说道:「小亚荻,好好保重,库克是全大陆最好的老师,千万不要局限自己,你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亚荻眼眶一红,紧咬著下唇只怕自己会脱口说出挽留的话语。心里虽然明白鬼枭这一年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们先前的承诺,他为了青珀,自己为了报仇,但此刻即将分离,亚荻的心中依旧升起了依依不舍的情绪。
「呵!明明当了一整年的刺猬,偏偏在分别的时候露出这种让人舍不得的表情,小亚荻,你实在太狡猾了。」鬼枭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轻叹一口气,驱马向前,突然弯身探手扣住亚荻的纤腰,一把将她整个人托起来,俯身在她光滑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说道:「可爱的孩子,快点让我看到你成长的样子啊!」
亚荻还来不及反应,鬼枭已经重新将她放回地面,无视於她圆瞪紫眸、小脸胀红的模样,有趣地咧嘴微笑。
「鬼枭!你这个笨蛋!大色狼!」眨眨眼,亚荻回神过後放声大吼。
「你放心,太过青涩的果子就算是送给我,我也没兴趣!再见啦!小亚荻!」
鬼枭大笑出声,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了。
就这样,鬼枭将她一个人扔在山谷,而这一扔,就整整扔了四年之久……
※※※
「喝!」就在亚荻闭上眼回忆过往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湿润的东西舔上她的脸颊,亚荻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差点弹跳起来。
紫眸一睁开,见到的是超级放大、直逼眼前的马头,而刚才吓了自己一跳的元凶,就是它顽皮探出的舌头。
「嘶嘶~~」「闪电」发出得意的嘶鸣声,十分开心自己的计谋得逞。
「可恶的「闪电」!」亚荻唰地一声站起身子,直觉地举起拳头想狠狠教训「闪电」一番,但她却忘记了自己全身都裹在毛毯里,才踏出一步就踩到了垂地的毯子一角,「砰」的一声狼狈地跌倒在草地上。
「嘶嘶~~」「闪电」再次发出得意的鸣叫,像是在嘲笑主人的狼狈。
「可恶!我要宰了你当午餐!」摔倒在地的亚荻愤怒叫嚷著,再次爬起,不顾形象地将毛毯自小腿撩高,抡起拳头追了过去!
清静的水泉边,一人一马开始了一场追逐与嬉闹……
将水泉边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的,是站在不远处的清瘦男子,一头淡金色的发在升起的阳光下发出光晕,斯文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痕。
他正是山谷里的主人库克。西恩,斯文俊雅是他给人的第一眼印象,淡灰色的眼瞳时常闪耀著智慧的光芒,所有人都以为他一出生就住在这里,是个不喜欢人群的天生隐士,就连唯一的弟子鬼枭、亚荻都如此认为,但事实上他曾经同时拥有富贵与权力,但是为了只有自己明白的原因,他不惜舍弃一切,选择了这个平常人无法进入的山谷隐居,遵守著对故人的承诺,将年幼的鬼枭逐渐教导成为一名优秀、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士。
从富贵归於平淡,从奢华转为俭朴,这种急进互换的生活也让他改变了对人事物的看法;所谓的找寻真相、归根究柢、或许就是报仇雪恨,却未必能让一个人快乐,在领悟了这一点之後,他让鬼枭出山谷,让他成为一只无拘无束的鹰,在大陆上自由自在地翱翔。
原以为这种平静,就是他和鬼枭最终的命运了!没想到就在鬼枭出山谷多年,甚至成为大陆上传奇人物碧眼苍鹰之後,命运之神再次摆动双手,让塞斐斯族的亚荻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艾亚荻,聪明又坦率的紫眼少女,这些年来,她像是海绵一样吸收著自己传授的知识和技能,随著时间的流逝,不管对人、对事物的看法都日趋成熟,她的个性依旧直率坦白,但却圆滑了许多,可以冷静地接受任何来自於他的考验,并活用自己所学的技能来解决难题。
若说亚荻还有哪里不够完美的地方,那就是她心中始终念念不忘族人被王族屠杀的仇恨了;他记得亚荻刚来这里的时候,偶尔会在夜里被噩梦所惊醒,在深夜里发出让人心碎的哭声,但或许因为她强迫自己坚强,再加上山谷里的宁静急速地抚平她的不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亚荻已经可以完全接受这里的环境,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学习著一切,而他明白,隐藏在她体内、永远鞭策著她前进的力量,来自於她对王族那股强大的恨意。
拥有如此一双燃烧著火焰般眼神的人,是永远不会屈服於命运的!望著亚荻的双眼,库克明白了这」点,更明白自己无法阻止她,於是他反过来倾尽心力传授亚荻自己所知的一切,命运既是无常,那麽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亚荻在挑战命运之前,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思之际,空中飞翔的一只小猎鹰呜叫出声,唤回了库克的注意力,他仰头伸出手臂,让小猎鹰停在前臂,熟练地解下鹰脚上绑的小纸条。
摊开信,库克认出这是一封由鬼枭发出的信,提及在旅程中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必须来到山谷寻求答案。
望著眼前依旧与马匹嬉戏的亚荻,库克知道眼前所有的和平宁静,再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将手中纸条捏紧,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命运的齿轮在不知不觉中运转著,早该明白,该来的再怎麽逃避都避不开,那麽只得迎接它了……
「耶?库克师傅,你说什麽?咳咳……」在晨骑过後,亚荻依照惯例来到小木屋与库克用早餐。在乍然听到鬼枭几日後即将来山谷的时候,她紫眸瞪圆,喉咙被刚吞下的面包卡个正著。
只见亚荻急忙抓起桌上的杯子,毫无淑女形象地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这才免除了被面包噎死的危机。
鬼枭!鬼枭要来!在离开了整整四年以後!终於要来这里了吗?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像是风暴般在亚荻的脑海中疯狂地转动著,一张脸又红又青,呈现出一种十分怪异的表情,从库克的眼神中,亚荻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来一定很蠢,但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胸口那颗狂乱骚动的心。
「亚荻,你现在的表情是高兴还是难过?」支著下巴,库克以一种有趣的目光注视著亚荻不寻常的反应。
原本以为唯有王族的事情能引起亚荻不寻常的反应,没想到鬼枭也拥有相同的能耐!看来这些年连自己都被亚荻这个小丫头给唬住了,毕竟从以前到现在,一旦提到鬼枭的时候,亚荻的脸上都露出了那种「鬼枭那个不负责任的人太可恶了,随便把我扔在这里了」!或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盗匪的事情」的嫌恶表情。
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麽一回事!
「库克师傅,你的笑容看起来真让人讨厌。」顺了顺喉咙,亚荻比比自己的脸说道。「看清楚,我脸上的表情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而是错愕!毕竟这山谷里四年来就只有我和你,加上一匹不会说话的「闪电」,间都快闷死了,现在突然听说有人要来山谷,我当然会惊讶!但这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和鬼枭也绝对无关,事实上就算是今天来了一只会说话的驴子,我脸上也会是这种表情的。」
「好、好,我全明白。」库克因为她奇怪的比喻笑出声,摇摇头说道。「离他来山谷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可以现在开始调适重逢的心情。」
「谁……谁需要调适的时间啊?」亚荻不自在地站起,没想到才一起身,手肘就撞倒了桌上的盘子与杯子,发出「锵」一声极为刺耳的声响。
库克什麽也没说,只是嘴角含笑地望著胀红了脸的亚荻。
「我……我早上从马上掉下来,所以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亚荻乾笑几声,已经困窘地想在地上钻个洞躲起来了。
「既然如此,那麽你先下去休息好了。」库克十分有风度地维持脸部正常的表情,以再平稳不过的声音说道。
「嗯……那我先出去了,库克师傅。」像是後面有野兽在追赶似的,亚荻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小木屋。
一直等到亚荻跑远,再也听不到的时候,库克才敢放声大笑。看来这场四年後的重逢,应该不会太无聊才是……
心脏,就像是要跃出胸口那样激烈地跳动著,不仅是脸颊,就连四肢都在微微发烫著!她到底是怎麽了?一路奔到水泉边、将整张烫红的脸浸到泉水里的亚荻,在心中不停地反覆问著自己这个问题。
鬼枭要来山谷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吗?那自己为什麽会有这麽奇怪的反应?
抬起头,任由水滴顺著脸颊滴落,在水泉模糊的倒影下,亚荻隐约可以看见伴随著自己十九年的脸蛋,向来白皙的脸颊此刻胀得通红,眉毛不够秀气,鼻子不够秀气,嘴唇也不够红艳,严格说起来,除了身体抽高之外,自己和四年前没有丝毫的不同。
虽然早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幻缡姊那样,拥有让人呼吸一室、屏息凝望的绝色美丽,但至少,她也希望变得再像女人一点,但奈何自己的身体好像存心要唱反调似的,手脚细长得和少年一样,就连女人胸前该拥有的丰盈,也不够伟大,如果在胸前随便缠个布条什麽的,她相信所有人还是会将自己当成男孩子一样看待吧!
鬼枭若是看到这样的自己,一定也会很失望吧!
在山谷的这四年里,虽然嘴里不承认,但她总会偷偷想著鬼枭这个人,就算明白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仅是利益交换,但是在他们相处的那一年间,鬼枭确实遵守了承诺,将她当成普通人一般看待,不是他口中最麻烦的女人、也不是甩不掉的小鬼,更不是什麽不得不承受的包袱,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伙伴!让她随性地生活著,享受自由自在的日子。
除了这些之外,亚荻始终无法忘记的,就是在幻缡姊刚死去的那段日子里,她像是魂魄被抽离躯体的人偶娃娃,不吃不喝不睡也不掉泪,是鬼枭将食物强灌到她口中,甚至将她强压在自己的胸膛前入睡,那个时候的她即使不言不语,但对外界的一切还是有感受。她记得鬼枭在自己耳边咆哮、要她振作的吼声,也记得深夜时分,鬼枭以那种仿佛要将自己全身都揉碎的力道拥著她,反覆低诉著不准放弃自己,不准放弃生命的温柔话语,当初就是他以这种超乎常人的耐心守了自己七天七夜,这才让她重新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她从来没有开口对鬼枭说过一声谢谢。
「艾亚荻,你现在已经不是他口中的小鬼,这次见面,一定要开口对他道谢,不能让人觉得我们塞斐斯族的人不识大体,对不对!」亚荻忍不住对水泉中的倒影喃喃自语。
经过一番认真的回忆之後,亚荻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自己之所以会这麽惦记著鬼枭,必定是因为她一向讨厌欠别人恩情,五年前既然接受了鬼枭的照顾,却始终没有报答,所以才会特别将鬼枭记在心中,一定是这样的!
「嗯,事情就是这样,这次见到他只要当面认真地道谢,心里就不会觉得这麽别扭了。」亚荻对自己的倒影微笑,同时打气道。「没什麽困难的,我一定会让他见到一个既高贵又成熟的塞斐斯战士!」
但命运似乎决定和亚荻作对到底。
两天後,一向平静的山谷突然下了一场大雷雨,原本在山谷里狩猎的亚荻被淋了一身湿,正当她驱策「闪电」欲回小木屋避雨的时候,胯下的「闪电」却突然兴奋了起来,完全不理会她的命令与喝叱,以一种发了狂的速度向水泉边疾奔而去!
「「闪电」!你干什麽?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一手拉著缰绳,亚荻提气在雷雨声中喝叱著。「笨马!你要是再不回头,我这次真要宰了你当晚餐!」
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更是不要命地打在身上,黑色的骏马对亚荻的警告甩也不甩,依旧发蹄狂奔,同时兴奋地扬起头嘶鸣著。
亚荻一方面要保持平衡,另一方面还要空出手抹去打在脸上的雨珠,模样十分狼狈,眼看「闪电」转瞬间已经奔到了每天早上必经的水泉边,她心中不禁一阵著恼,真是一匹笨马,他们早就全身湿透了,还需要特地跑来水泉边洗澡吗?
就在脑海中闪过这种念头的时候,「闪电」却突然改变以往直直冲向水边的习惯,反倒是高高扬起了前蹄,让马背上毫无提防的亚荻「砰」的一声跌了下来!
所幸地面被豪雨冲刷得已经变得松软,要不然这一跌肯定会摔断好几根骨头,但是就算保住了小命,亚荻浑身上下却沾满了污泥,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泥人」了!
「「闪电」……你好样的……居然敢把我甩下来……」摔得七晕八素的亚荻,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移位了,一时之间没有力气爬起,只能像一团烂泥般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任由大雨打在自己的身上。
「嘶嘶~~」即使雷声雨声磅砖,依旧掩盖不住「闪电」兴奋的嘶鸣声。
「小丫头,怎麽「闪电」常常把你摔下马吗?没想到这麽多年了,你还是驯服不了它。」就在亚荻昏昏欲睡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阵十分熟悉的声音。
亚荻猛然睁开眼,赫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双漆黑的皮靴。这麽说,刚才的声音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在和她说话!
睁大的紫眸眨了又眨,像是努力要将眼前的靴子眨掉似的。不会的……这种低醇的嗓音……这种充满戏谄的语调……世上唯一能让「闪电」不理会自己的命令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呜……不会的!自已绝对不会这麽倒楣,什麽时候都可以,为什麽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和鬼枭重逢?
就在亚荻心中哀悼叹息的时候,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拉起,下巴被捏著、脸蛋也被迫高高仰起,丝毫没有抗拒馀地的,她被迫与那个拥有碧绿晶莹、璀璨迷人的眼瞳主人面对面凝望了——
「啧!看来青涩的果子还来不及成熟,就已经跌落烂泥巴堆变得脏兮兮了。」
绿瞳的主人缓缓勾起嘴角,咧出了揶揄的弧度。
亚荻瞪大紫眸,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是全大陆命运最悲惨的人了……
第五章
轰隆隆的恐怖雷响、打在身上隐隐作痛的豆大雨滴,此时此刻都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亚荻只能怔怔地瞪圆双眼,像傻子一样呆望著眼前俊脸含笑的男子,「鬼……鬼枭……你……你好吗?」明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蠢,但是亚荻就是无法克制自己的结结巴巴。
曾经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画面,这几天再三练习的优雅成熟,在此刻全部走调,她的声音在风雨中听起来不但虚弱,而且还支离破碎,非但没有所期许的自信,反倒是一种饱受惊吓、可怜兮兮的声音。
「小亚荻,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倒是你看起来……不怎麽好哩!」鬼枭有趣地打量身高已经到自己下巴的亚荻。
分别了将近四年,他发现自己确实比想像中更想念这个小丫头,在回山谷的路上,他不停在心中幻想著亚荻成长後的模样,经过了四年的时间,她是不是依旧个性倔强,是不是依旧脾气火爆?在她情绪激动的时候,紫色眼瞳的深处,是不是和从前一样总有一簇火焰在燃烧著?
但如今站在眼前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泥巴人」,一团污泥几乎沾满了整张小脸,就算他自负拥有鹰一般犀利的眼,也无法判断这团泥巴後的五官到底是美是丑。
「我……我很好!」亚荻立正站直,试图装出冷静从容的模样,同时伸手努力想拨开被雨水打落、遮住眼前的乱发。
「丫头,我们一定要站在雨中说话吗?」鬼枭伸手轻轻覆上亚荻的肩头,淡笑著建议道。「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一桶热水,然後再慢慢叙旧吧!」
「呃……好。」亚荻像个乖孩子似地用力点头。
「把手给我。」亚荻过於认真的表情让鬼枭忍不住又咧嘴笑了,他先翻身上马,跟著对亚荻伸手道。「我们回去吧!」
亚荻不再犹豫,扶著鬼枭的手让他拉上马,一起往小木屋的方向前进……
当亚荻从头到脚彻底清洗一番後,她套上了简单的亚麻衬衫与黑色长裤,心情有些忐忑地站在木门前,当她听见屋内传来熟悉的低醇笑声时,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之间丧失了敲门进入的勇气。
半晌後,亚荻终於鼓起了勇气,「咚咚」地在木门上轻轻敲了两次。
「是亚荻吗?快进来。」屋内传来库克愉悦的声音。
呼!艾亚荻,一定要保持冷静!亚荻深吸一口气,不忘在心中鼓励自己一番,同时换上了充满自信的笑容,她果敢地推开了木门——「嗨!亚荻。」低醇浑厚,带著慵懒调子的男性嗓音在屋内响起,鬼枭以一种似笑非笑的声音唤著她的名字。
「鬼枭,你好。」越是想要表现良好,越是容易出错,亚荻正想举手潇洒地问候鬼枭,挥动的手却好死不死地撞上一旁的木橱,痛得她龇牙咧嘴,眼泪几乎要涌出来了。
「请坐。」鬼枭风度良好地什麽也没说,撑著下巴的手不动,而空出的那只手则是朝亚荻友善地摊开,示意她到自己对面的位子上坐好,见她始终低垂著头,忍不住笑道:「库克师傅,你这四年来到底教了些什麽?本来以为你会将野猫训练成勇敢的花豹,但如今看来,这丫头已经变得比老鼠还要畏缩哩!」
「谁说我像老鼠一样!」向来禁不起撩拨的亚荻,在下一秒果然火辣辣地抬起头,一双紫眸光晕窜动,就像是要喷出火焰似的。
而鬼枭等待的就是这一瞬间,当亚荻用力抬起头的时候,鬼枭含笑的绿眸,以一种热切、毫不隐藏的方式注视著蜕变成十九岁少女的亚荻;炯炯有神的目光从她光滑饱满的额头、上扬率性的长眉一路向下移,注意力先是停在微翘小巧的鼻梁、与淡粉色的唇瓣半晌,最後回到细致小脸上,停在向来最吸引自己的地方——那对仿佛有火焰在其中跃动、璀璨夺人的紫色眼瞳。
一开始,亚荻还自信满满地承受鬼枭专注的目光,但随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她发现鬼枭碧绿色的漂亮眼睛,似乎不打算从她脸上移开的时候,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家伙到底还要看多久啊!亚荻在心中低声咒骂著,她和每个人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外加一张嘴,组合起来虽然不到倾世绝色的水准,但五官至少也没长歪吧!有必要用这种想将她看穿一个洞的方式研究这麽久吗?
紫色的眼瞳随著主人的情绪不停地变化著,鬼枭清楚地看著亚荻紫色眼睛的变化;当眼中挑衅的火焰褪去後,涌起了些薇的警戒与不服气,跟著又换成了少女特有的羞涩与窘困……
到了最後,紫色眼瞳的主人主动放弃了这场目光角力,一张小脸胀得微红,既愤怒又困窘地低吼道:「你到底看够了没?」
「丫头,不要这麽小器嘛,我们四年不见,我当然要仔细将你看清楚。」鬼枭收回视线,伸手指著自己的俊容,嘴角扬起戏谑的笑痕说道。「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我也静静地坐在这里,让你看个够,这样公平吧?」
「不用了!我没这麽无聊。」亚荻没好气地回答,四年不见,鬼枭的外貌没什麽改变,倒是脸皮又增厚了不少。
「呵呵!你们这麽久没见面,两个人慢慢聊!」始终在一旁含笑看戏的库克开口了,反正鬼枭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其他的事过几天再说也不迟。
扔下这番话之後,库克很自动地起身离去,当木门「砰」的一声关上的时候,屋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尴尬静默。
「我说亚荻小丫头……」鬼枭咧嘴,再次以含笑的语气唤著她。
「干麽?」亚荻像是刺猬般弹了一下,立即以警戒的眼神望著他。
「两个选择,我们要这样对望一个晚上?还是你愿意打破僵局,告诉我这些年你在这里做了此汗麽?」懒洋洋地支著下巴,鬼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小丫头除了变高变漂亮之外,个性看来一点也没变,逗弄起来还是一样有趣。
「你又想取笑我?」亚荻蹙眉,总觉得鬼枭的笑容别有居心。
「丫头,收起你身上的刺。」鬼枭摇头,绿眸闪过一丝温暖,淡笑道。「几年不见,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亚荻一楞,瞪著他的笑容半晌,最後才点点头说道:「也没什麽啦!四年前我被一个人无情地抛弃以後,勇敢又坚强的我骑著「闪电」……」
她兴高采烈地说著,鬼枭则是含笑听著,两个人重逢後的第一个晚上,在一种平静愉快、带著淡淡温馨的情况下度过了……
第一道曙光顽皮地射入窗口,轻轻地唤醒了趴在桌上沈睡的人儿。
迷蒙尚未清醒的紫眸眨了眨,而後困惑地睁开,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醒来。
「哎哎!好痛!」亚荻试图想起身,才一有动作,浑身上下的骨头就隐隐作痛,她皱眉,想起了这是睡在木椅上一整夜的结果。
小心翼翼地伸展四肢,这才发现屋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木桌上有两个空酒瓶,而昨晚坐在对面一起聊天的鬼枭,此刻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太过分了,这家伙一定是自己跑去睡软床,居然不叫醒我,真不够意思!」
亚荻冷哼一声,从空荡荡的木椅中得到结论。
亚荻原本想回房,却在下一秒改变了主意,反正天都已经亮了,不如骑著「闪电」到水泉边跑一圈,藉此恢复精神比较实际。
步出木屋,牵出「闪电」,亚荻在上马前还不忘警告道:「昨天就当作你见到旧主人情绪失控,我就原谅你,要是你敢再掉我一次,我非当著鬼枭的面将你烤来吃不可,听见了吗?」
「嘶嘶~~」「闪电」仰鼻喷气,露出十分傲慢的神情。
「好歹我也作了你四年的主人,给点面子行不行?」亚荻摇头叹息,动作灵活地翻身上马,在晨光中尽情地享受奔驰的快感。
在林间尽兴奔驰了好一阵子後,亚荻双腿一夹,愉快地吩咐道:「「闪电」,最後一站,到我们最喜欢的水泉边去吧!」
「闪电」高举前蹄表示应和,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朝水泉边全速奔驰,亚荻闭上眼睛、在马背上完全俯低身子配合,这可是她最近想出来一种更能享受骑马的方式,一旦闭上了眼睛,奔驰的感觉就像是长了翅膀飞翔一样。
当「闪电」快要抵达水泉边的时候,亚荻听风辨位,同时间也松开手上的缰绳、仅用双腿控制「闪电」,像往常一样做好了预备跳水的准备,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而後,亚荻一双紫眸突然瞪大,因为正前方、向来只属於她和「闪电」的水泉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影!
不会吧!脑海中才闪过这样的念头,但一切已经太迟了。「闪电」在最後关头扬起了前蹄、免除了将对方踩扁的危机,但马背上的亚荻就没这麽幸运了,由於她已经跃起准备跳入水泉,但「闪电」却是在离水泉边还有几十公分的距离骤然停下,也就是说,她落下的时候既触碰不到冰凉的泉水,反倒会在地上跌个四脚朝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她面前造成这一场混乱的祸首做出了判断,先是一把抱住从空中坠下的亚荻,而後在接住她的一刹那往身後的水泉跃下,顺势化解了这股由上往下的强劲冲力——「啪」的一声,宁静的水泉因为同时跌进两个人,激起了漫天水花。
「咳咳!」亚荻不一会儿就冲出水面,一面吐出腹中积水,一面贪婪地呼吸著新鲜空气。
当她听见身後传来另一个人冒出水面的声响,一双紫眸涌现愤怒的火光,身子一旋,恶狠狠地回头打算咒骂出声。
「混蛋!如果不是你——」所有咒骂的台词都在亚荻转回头的刹那间,卡在喉头,只能张著嘴,像个笨蛋一样瞪著眼前的一切……
能让「闪电」瞬间停止,让她免除跌断骨头的危机、同时也和自己一起跌落水泉的,除了鬼枭不会有第二个人,但眼前这个同样一身湿淋淋的人,真的是鬼枭吗!?
倒不是说他一夜之间长相就变了,毕竟眼前的男子依旧穿著鬼枭一贯的黑衣,一头黑色的发淋湿後十分性感地贴在宽肩上,剑眉、挺鼻、薄唇、碧绿璀璨的眼瞳,这些都没有改变,只除了……他多了一只眼睛!
所谓的多一只眼睛,并不是鬼枭脸上长出了第三只眼,而是从她认识鬼枭以来,他的左眼始终戴著一只黑色眼罩,她曾经偷偷猜想过,一定是鬼枭在哪次偷东西的时候失手被抓,受到惩罚被刺瞎一只眼,要不就是他曾经有过一场难以想像的激烈战斗,由於对手十分厉害,所以他才会失去一只眼睛。
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他左边的眼睛完好无缺,压根儿没有受过伤的模样,而且,还是一种十分罕见、像是金色与琥珀色相融合的特殊色泽!
「你的眼睛……」亚荻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不光是因为他拥有不同色泽的眼睛,而是惊讶鬼枭从来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
「喔!一定是落水时的劲道太强,眼罩滑掉了。」鬼枭见到她十分惊讶的表情,直觉地伸手挡住自己的左眼,以平淡的语气说道。
「耶!怎麽你左边的眼睛不能见光吗?露出来是不是会痛?那怎麽办,先撕一点我的衣服充当眼罩好了!」亚荻误会了他遮住眼睛的涵义,以为鬼枭的左眼惧光,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想遮起来。
眼看亚荻真的动手要撕下袖子时,鬼枭才知道她是认真的,於是立刻将遮住眼的左手放下,转而覆上亚荻的手臂,说道:「不用了,我的左眼没这麽虚弱。」
「嗄?」亚荻的动作一顿,随即困惑地蹙眉道:「那你为什麽要把它遮起来?干麽一直戴著眼罩?」
鬼枭正想开口,亚荻却在下一秒打了一个大喷嚏。
「丫头,先上岸吧!」鬼枭微微一笑,伸手揉弄她凌乱的短发,咧嘴道。「下次提醒我离你远一点,每次见到你,我们都得泡在水里,连我都快要吃不消了!」
亚荻小脸一红,口中咕哝著一些听不懂的话,和鬼枭两人一起往岸上游去。
上岸後,鬼枭从马鞍袋上取出毛毯扔给亚荻,自己则是褪去上衣披在树枝上,随即熟练地生火,祛除一大早就泡在水泉里的寒意。
「我刚才看到你闭著眼骑「闪电」,老实说,你能活到今天实在是一种奇迹。」
当手脚都温暖了以後,鬼枭侧过头望向亚荻,扬起嘴角开启话题。
「这段路程我和「闪电」跑了上百次,从来没出错过!」亚荻有些得意地说道,但是一接触到鬼枭戏谑的眼睛,她略带不甘愿地改口道:「今天早上是个意外,这里从来都没人,更不会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挡在面前。」
「这种意外多来个几次,你的脖子早就断了。」鬼枭不赞同地摇头。当初将「闪电」送给亚荻,是因为它是一匹十分有灵性的马,对亚荻的骑术应该会有帮助,没想到这丫头却将「闪电」用来寻求极致刺激的冒险。
「你为什麽要用眼罩遮住左边的眼睛?」亚荻突然转变话题,一点也不想讨论「闪电」、骑马安全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於是直接问出此刻最想知道的。
「从小我就戴著眼罩,习惯了就懒得拿下来了。」鬼枭耸肩,以一种谈论天气般淡漠的语气说著。
「这是什麽理由?」亚荻瞪了鬼枭一眼,听出对方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突然想到,鬼枭除了有一双异色的眼瞳之外,其他的事情自己同样一无所知。「鬼枭」只是大家为他取的代号,他真正的名字是什麽、住在什麽地方、过去曾经去过什麽地方,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所以才变成大陆上有名的盗匪?
这些事情,鬼枭从来都没对自己提过,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
还是因为她和疾影等人不」样,压根儿没有资格知道他的过去呢?
仿佛被舍弃、以及不被对方信任的悲伤瞬间涌上心头,亚荻垮著一张小脸,一脸忧愁地皱成一团。
「亚荻,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真不适合你。」鬼枭走到亚荻身边坐下,像是抚摸小猫小狗似的拍拍她的肩膀,无奈道。「我的过去很普通,确实没有什麽特别的地方;打从一出生,我就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儿,在不同的人家辗转流连,或许是因为两只眼睛不同颜色的关系,一旦发生不好的事情,那些收养我的人就会认为是我带来的灾难,我就像是小猫小狗一样,在不同人的手上转来转去,直到八岁那年,我遇到了库克。西思——」
鬼枭说到这里一顿,看到亚荻已经不再垂头丧气,反倒是睁著一双亮晶晶的紫眸,无比专注地聆听著,他咧嘴一笑,继续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和当初的你一样,不想依附别人过生活,所以我接受了库克的教导,最後成为——」
「成为大陆上最有名的盗匪!」亚荻主动为鬼枭结语。
「这个「盗匪」可是好几次救了你性命的恩人,丫头。」鬼枭挑眉,伸手轻扯她细嫩的脸颊,轻斥道:「你真是我见过最不知感恩的丫头!」
亚荻轻哼一声,仰起小脸,以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以後不要再戴眼罩了,就算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那又如何?我觉得还满好看的哩!」
「是吗?刚才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鬼枭不确定地询问,亚荻刚才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可是记得十分清楚。
「那是因为这些年以来我一直以为你的左眼是瞎的,会吓一跳是理所当然的!」
亚荻大声反驳,跟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坦承道。「这种事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就不会胡乱猜想,一直以为是哪个可恶的人把你的眼睛给弄瞎了!谁知道根本不是这麽一回事!」
「喔,这麽说你很失望?」
「当然不是!我是这种冷血的人吗?」亚荻作势要动手教训他,而鬼枭则是笑著闪躲,很自然地笑闹成一团。
一场清晨的突发事件,就这样无形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第六章
「小丫头本事不错,看来你不再为自己的左眼感到困惑了?」午後,库克将鬼枭召唤至身边,脸上闪过一丝欣慰的情绪。
鬼枭淡淡一笑,算是认同库克的说法。早在明白自己泛金色的左眼容易引来旁人的恐惧时,他就开始戴眼罩遮住左眼,为的只是不想引人注目、惹上麻烦,与自卑、自怜无关。但是今天当亚荻以坦率的语气问道:为什麽要将这麽漂亮的金色眼睛遮住的时候,童年记忆中曾经遭受到的歧视与伤害,在那一瞬间都变得微不足道。
怎麽也想不到,一直以来被自己视为是小丫头的亚荻,今日却能以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口吻告诉他:一双异色的眼睛既然是天生的,那麽就得接受它,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接受,那怎麽能期望别人接受呢?
「小丫头成长得让人吃惊,连我都不得不刮目相看哩!」一想起亚荻,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张俏丽不失英气的面孔,鬼枭点头称赞。「看来我让她进山谷来找你这个决定是对的!」
「她是个好孩子。」库克同意,有些遗憾地开口。「如果她愿意放下心中的仇恨,那就好了。」
鬼枭一顿,目光迅速在屋内扫了一圈,库克立刻明白他在顾忌什麽,开口说道:「放心,亚荻去了山谷後面,一时片刻不会回来的。」
「我以为在你的开导下,她已经抛开过去的阴影了。」当初让亚荻入山谷,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希望她能在库克的开导下,放弃报仇的念头。「这次我回山谷,一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她,看她是不是够成熟来取回属於自己的东西。」
鬼枭一顿,从怀中掏出一条精致的额饰,递到库克面前说道:「塞斐斯族的幻缡在死前,将这个交给我,它就是塞斐斯族人当初灭亡的原因。」
「这……这是「青珀」!?」库克向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这种异样的反应让鬼枭也蹙起了眉头。
「你知道「青珀」?我以为这是塞斐斯族人才知晓的秘密,库克师傅,这是怎麽一回事?」就连身为塞斐斯族的亚荻,都是在幻缡死後才明白青珀的秘密,而库克师傅始终住在山谷里,没理由他会知道青珀的存在。
库克转身背对鬼枭,眼光透过木窗眺望远方,心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紊乱。
不管怎麽逃避,还是躲不开命运之神的安排吗?在平静了这麽多年之後,在他以为早已远离了所有的风暴之後,现在却要面对相同的抉择!
「库克师傅?」
「鬼枭,还记得当年你离开山谷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吗?」库克旋身,以认真的表情面对鬼枭。
「记得,您问我是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倘若有方法让我明白自己的身世,我是不是不惜一切都要清楚真相。」鬼枭回忆起当初的对话。
「没错,孩子,那你还记得自己怎麽回答我吗?」库克仿佛陷入回忆般地露出淡笑。「你的回答我依旧记得很清楚,你说:不管当初被人遗弃的原因是什麽,成为孤儿已经是事实,你只愿意为自己的将来而努力,却不想浪费时间在已经无法挽回的过去。」
鬼枭不语,知道库克突然提起这件事一定有关系,於是安静地等待库克接下来的话语。
「确实,我知道「青珀」,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所有有关它的秘密。」库克坦承道。「不过,它不仅关系著亚荻、塞斐斯族,甚至也关系著你的身世,以及你不想追查的过去,即使是这样,你也执意想弄清楚吗?」
「我的过去?」鬼枭心中一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青珀,造成塞斐斯族人被屠杀的主因,也和自己的身世、过去有关,这是真的吗?
「你不必急著现在作决定,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库克挥手,并不急著知道答案,同时改为较和缓的语气问道:「这次回山谷,除了将青珀交给亚荻之外,你不是还有事情想问我?」
「大约三个多月前,诺历克特国贴出告示,该国的王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但由於他长年身体虚弱,根据神官祈福占卜所示,他必须找到「改变命运的少女」与她结合,并且立她为后,如此才能改变命运。」鬼枭点点头,说出大陆上盛传的消息,以及自己回山谷的真正目的。「这个告示贴出後,诺历克特国涌进了至少千名以上的少女,声称自己就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少女,但至今没有一个人符合资格,一个月前我曾经入城看热闹,这才明白为什麽至今无人入选。」
鬼枭说到这里,再次扬了扬手中镶有青珀的额饰,嘴角戏谚地扬起道:「诺历克特国的大神官索猊。伟特,手上有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额饰,每个前去的少女都有机会戴上那个额饰,据他所言,若是神谕所说的少女,戴上後额饰会发出璀璨光芒,代表她就是那名能够改变命运的少女。」
「但既然真正的「青珀」在你手中……」
「所以诺历克特国的王后到现在还无法产生。」鬼枭笑著结语。索猊手中的青珀并非真品,就算真有什麽改变命运的少女出现,也无法让青珀发光吧!
「你想问我,亚荻是不是索猊口中可以改变命运的少女?」库克听完鬼枭的话之後,多少猜出他的问题是什麽。
「丫头是不是改变命运的少女并不重要。」鬼枭以略带忧虑的语气说道。「依我看来,用额饰选后、找寻什麽改变命运的少女,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索猊至今依旧没有放弃找寻塞斐斯族的最後一人。」
库克不语,只是面色变得较为沈重。
「但这也不对啊!这四年来他从未找寻过亚荻,再说,当初所有人都认定了塞斐斯族最後的遗孤是一男一女,所以索猊才会在杀死幻缡之後便安心离去,没道理在四年後突然明白亚荻是女孩子,这件事确实古怪。」鬼枭说出自己始终想不透的疑点。
「我知道原因。索倪是「雷奥特」族的人,他们和被灭的塞斐斯族一样,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不过却是男性才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库克重叹一口气,跟著解释道:「青珀每次只选一位主人,除非它选择的主人身亡之後,才会产生另外一位,索猊想占据青珀,无非是想得到它至极的力量,而他唯一能得到青珀力量的方法,就是除掉塞斐斯族的最後一人。索猊并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青珀是假的,在始终无法使用青珀力量的情况下,他当然联想得到,塞斐斯族的人并没有完全灭亡。」
鬼枭有些诧异地望著库克,除了惊讶他什麽事情都知道之外,总觉得他在提起索猊与雷奥特族的时候,语调似乎特别苦涩悲伤,莫非……
库克自然将鬼枭疑惑的神情看在眼里,他苦涩一笑,双手拉开胸前的衣服,露出了赤裸胸膛前的刺青图腾。
「这是?」鬼枭诧异地低语,见到库克胸前刺有一只长有翅膀、类似黑豹的动物图腾刺青。
「「雷奥特族」中具有身分地位的人,身上都会有飞兽的刺青。」库克坦白。
就在鬼枭想开口提出更多问题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而後是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黑发紫眼的亚荻跑进来,在看到库克与鬼枭同时在房里的时候,十分不满地瞪大了双眼。
「啊!你们两个果然在这里,太过分了,故意把我支开想说悄悄话,对不对?」
亚荻「咦」的一声,直接嚷出心中的不满。
午饭过後,库克师傅突然之间要她去後山采什麽紫色的野果,她不疑有他,途中却猛然想到,紫色野果今年因为冬季较长,所以要晚一个月才能采收,没道理库克师傅会突然叫她采收,一定有问题!
「为什麽故意支开我?库克师傅——」亚荻转头,正想对库克表示强烈的不满,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他胸前的图腾,十分诧异地瞪大眼,好奇地看著他胸前特殊精致的图腾。
「原本以为我舍弃自己的身分,就能够逃避一切,但命运之神依旧把你们送到我的面前,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库克以一种既遗憾又可惜的语气说道。
「亚荻、鬼枭,你们仔细地听我说……」
几百年前,雷奥特族与塞斐斯族是拥有相同血缘的一族,都是拥有预言能力的一群人,後来因为族中长老有了分歧的意见,其中一人带领部分族民离开自立、划清界限,日後才会衍生出雷奥特与塞斐斯两族,随著时间的转变,两族人中最明显的差异就是,雷奥特族中拥有强大力量的多半集中在男性,而塞斐斯族则是集中在女性。
青珀这项神器在最开始是属於哪一族,目前已经无人知晓,由於神器青珀自己会选择主人,在两代之前,它原本是属於雷奥特族长的,但就在雷奥特的族长死後,塞斐斯族人突然群起攻击,将雷奥特的人大量杀害,同时也将青珀占为己有。唯一逃过灾难的雷奥特族民苟且偷生,彻底隐藏自己的身分,这才将残存的血脉延续下去,这也是为什麽在大陆上再也听不到任何有关雷奥特族的原因,为了後代的安全,雷奥特一代传过一代的训示都是:隐藏身分,绝对不得让人察觉自己的身分。
「索猊。伟特是我的兄长。」说完这段久远的历史之後,库克有些疲惫地说道。「当他决定动身前往诺历克特国担任神官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缜密的报复计划,当我知道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
鬼枭无语,而亚荻则是惨白著一张小脸,纤细的身子看起来摇摇欲坠。
「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些。」库克抬头,直视亚荻那一双充满不可置信、痛苦,与悲伤的紫瞳。「亚荻,我……」
紫眸痛苦万分地闭上,像是再也不愿意与库克面对,她只是低声说了句:「我需要一点时间想想……」说完像是风一样转身冲了出去。
「亚荻!」鬼枭直觉地喊她,不忍心看到她脸上凄苦的表情。
「让她去吧!」库克出声阻止,苦笑道。「喊了四年的库克师傅,却发现他是与自己族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命运实在很讽刺,不是吗?」
「给她一点时间,我想丫头会想开的。」鬼枭只能如此安慰。
「或许。」库克点头,望著鬼枭说道。「还有最後一件事,关於你的身世,当初我找到你并非偶然,等你确定想知道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问我。」
「我明白。」鬼枭感激地点头。在听完库克所说的故事之後,鬼枭对於自己的身世反倒不以为意,现在他担心的是亚荻,怕她无法克制自己,又会发生当年情绪崩溃的情况。
「带亚荻离开山谷吧!」看到鬼枭以若有所思的目光望著外头,库克淡淡结语。「这些年来能教的我都教了,她随时可以自由离开。」
仰起头,亚荻一脸茫然地望著碧蓝的晴空,任由自己的思绪随意飘扬;雷奥特族……塞斐斯族……幻缡姊姊……库克师傅……曾经让自己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麽有人可以如此狠心,一口气杀光塞斐斯族人的原因,在库克师傅详尽的叙述下,一切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自己怀疑库克师傅在撒谎吗?不!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拥有判断一个人是否在说真心话的本事,从库克师傅略带悲伤、苦涩的语气中,她知道那此残忍、丑陋的故事是真的,但,就因为它如此的真实,反倒让自己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她该怎麽反应?百年前发生的过去不是她能改变的,幻缡姊被杀害的事实不能改变,库克师傅四年来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付出也是不能改变的!而灭族仇人是库克师傅的兄长,同样也是丝毫无法改变的事实啊!
在这四年里,自己不止一次想过,总有一天,她会以手中的长剑一把刺穿索猊的心窝,为族人、为幻缡姊亲手报仇,但是,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後,自己还能抱持著相同的心情?还能毫不犹豫地杀了索猊吗?
「烦死了!搞什麽鬼啊!」无论怎麽想,胸口就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一样难受,最後亚荻只能扯开喉咙,大声咒骂出声。「笨蛋!混帐!我最讨厌二选一的答案了!」
「还会大吼大叫,看来你的精神还不错。」熟悉的嗓音从後方传出,甚至不用回头,也让亚荻认出了对方的身分。
一道黑影笼罩在自己头上,亚荻缓缓睁开眼,见到了噙著淡淡笑意的鬼枭,不同色泽的眼瞳里蕴藏著关心。
「你来这里干麽?」
「没什麽,只是和你一样,突然想看风景。」鬼枭在她身边坐下,一脸的怡然自得。
原本以为鬼枭来这里,是要为库克说好话,又或者是想安慰她不要伤心之类的,但是等了又等,没有一句安慰、抑或是鼓励的话从鬼枭的口中吐出,他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微微眯著眼,以一种悠闲的神态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
「喂!你不说点什麽吗?」应该被安慰的人,反倒先开口说话了。
「小丫头,你想听什麽?」鬼枭侧头,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
「你是来这里安慰我的吧?」亚荻斜观他一眼,眉头有些不悦地皱起。「那就随便说点什麽好了!」
「安慰你?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只是来这里欣赏风景。」鬼枭疑惑地挑高一道眉,俊脸上十足的戏谑。
「可恶!」亚荻一张小脸又气又恼地迅速胀红,直觉地要起身离开,才一有动作,就被鬼枭的长手臂给扯回,而後他伸手将亚荻的头贴近自己的胸前……
「倔强的亚荻,别这麽快就伸出你的爪子。」他淡笑,压住她试图扭动的头说道。「任何的安慰都是多馀的,事实上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你说你最讨厌二选一的选择,那就试著找出第三个选择吧,小丫头。」
「你说得好像很容易。」亚荻轻哼一声。既无法像从前那样毫不保留地敬爱库克师傅,也做不到将他视为敌人,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已经够头痛了,哪有可能像这家伙说的,找出第三个选择,要是真这麽容易就好了!
「现在找不出来,但总有一天会找到的。」鬼枭笑著,忍不住低头在她光滑的额头印上一个吻。「小丫头,至於现在,什麽都别想,和我安安静静的看风景就够了。」
「你……你刚才做了什麽?」亚荻的小脸又胀红了。方才额头上传来的,那种有点柔软、有点湿热的触感,该……该不会是鬼枭的嘴唇吧!
「什麽?我做了什麽?」鬼枭低头,一张俊脸看起来比谁都要无辜。
「没有。」难道真是自己弄错了?
「丫头,我明天要离开山谷,有兴趣和我一起走吗?」伸手轻揉她的发,鬼枭笑著问。
「离开山谷?」
「对,你很久没出去外面了,不是吗?或许出去走动走动,脑筋会变得灵活一点,想事情也会想得透彻一些。」鬼枭建议。
「是库克师傅要我离开吗?」亚荻的小脸漾起悲伤,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是我的主意,把你留在山谷,我就得整日担心你和库克师傅是不是会起冲突,倘若为此一分心导致失手,那全大陆最有名的盗匪因而消失,岂不是太可惜了?」鬼枭捏著她的脸颊,结语说道。「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你带在身边,对吧!」
「我的心愿是成为全大陆最伟大的战士,现在你又要我去当盗匪?」亚荻皱起眉头,小脸不以为然,但紫眸中已经泄漏出她的笑意。
「啊!你果然是我见过最不知感激的丫头。」鬼枭故做遗憾地摇头。
亚荻笑了,只觉得与刚才相比,不管是情绪或是心境上,都显得平和了许多。
出山谷,像从前那样自由自在地流浪吗?或许就像鬼枭所说的,自己能早日找出第三个选择吧!
※※※
银月高挂的夜里,在距离山谷外的小国城内,一场热闹喧哗的庆典正如火如荼地展开著。
据闻这场庆典是庆贺小国公主十八岁的生日,同时城内来了十分高贵的客人,所以城内城外都陷入一片狂欢的情绪之中。
「不行!我没穿过这种衣服,更不用说穿它跳舞了!」女子以略高的声音坚决抗议。
「亚荻,你是这里唯一的女孩,你不穿难道要我穿?」男子开口,语调充满了哀求。
距离城内几公里处,停著几辆排列整齐、外观漆黑的马车,从里面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不行!这衣服穿了等於没穿一样,我拒绝!」马车内,黑发紫眼的亚荻双手插在腰上,对眼前那件衣不蔽体的衣服嗤之以鼻。
「亚荻,听疾影哥哥的话,穿上这件衣服跳舞,我保证今晚会满载而归。」
头上围著五彩头巾,身後甚至夸张的背著一张竖琴的男子继续游说。「你回来这里快半个月了,这不准我们偷、那不准我们抢的,我全都忍了,但今晚的庆典聚集了附近的有钱人,要是你不让我们兄弟赚上一笔,我一定会生病的!」
「今晚的事情我并没说什麽,但为什麽要我穿上这件衣服?」亚荻也坚持自己的立场。
半个月前离开山谷之後,她随著鬼枭回到了疾影等人的聚集地,开始了像五年前那般自由自在的日子,既然她从头到尾都不喜欢盗匪这种职业,所以难免会出些意见,阻止众人对看起来有点可怜的人出手。
谁知道今天晚上,在鬼枭先混入城内後,疾影等人立刻提出了这个让人为难的建议,要她扮成舞娘跳舞、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好让其他人顺利偷走所有庆典中值钱的东西。
「因为这个方法既省事又省力。」疾影做出结论,眼看亚荻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他眼珠子一转,邪恶地笑道。「我说亚荻丫头,你确定自己是个女的没错吧?要不然干麽这麽遮遮掩掩,难道是怕我们看到你换女装以後没胸没臀,暴露了真实的性别?」
亚荻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但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无心,总是穿著和他们一样的长衣长裤,而且始终留著一头短发,俊秀清丽的脸宜男宜女,再加上手脚细长,真要说她是个美少年也不为过。
「你说什麽!?」亚荻闻言果然瞪大双眼,紫色的眼瞳噼里啪啦地燃起火焰。
对於自己不够女性化的躯体已经够懊恼了,现在居然还被人嘲笑,真是气死人了!
正当众人以为亚荻会抽出长剑将疾影刺出几个窟窿时,她却「啪」的一声拾起地上的衣服,冷哼道:「穿就穿!有什麽了不起!」
说完之後,她更无情地将每个人都踢下马车,开始更衣打扮。
「疾影,真有你的,知道要怎麽刺激她!」被赶下马车的众人,崇拜地推推疾影,佩服他的妙计神算。
「嘿嘿……好说好说,只希望倔丫头换上女装,不会像男扮女装一样让人看得全身发寒,到时候我们兄弟要下手可就难了!」
「哈哈哈!」众人爆出狂笑声,为自己想像的画面笑得十分得意。
「好了。」就在这个时候,亚荻也已经换好衣服,一手掀开马车的布帘,一手拉著裙摆走下来,她不单是换上了女装,甚至戴了一顶及腰的黑色长发。
「喂!你们觉得怎麽样?」亚荻抬起头,不怎麽有信心地问著。
原本嘻笑喧哗的人,在看到亚荻百分百纯女性的装扮时,爆出了长短不一、错愕万分的惊叹声!
「嗄!?」
「哇!?」
「喝!?」
今晚的庆典,肯定会十分精采的……
第七章
醇酒、美食,喧嚣的音乐,络绎不绝的人潮,将城里的夜点缀得更加旖旎浪漫,来自各地的琴师、舞者迫不及待地在群众面前展示技艺,以期获得更多的金币与奖赏。
先一步潜入城内当内应的鬼枭,早已经换上了华丽的贵族服饰,俊脸藏在镶有金边的黑色面具之下,舒服地混在人群之中,左拥美女右拿醇酒,摆出一副贵族子弟享乐的情景。
说起今晚的目标,也没什麽特别的,会出现在这里,应该说是长久以来身为盗匪的习性,一旦通到这种人多、钱多、珍宝多的庆典,不出手拿点什麽似乎太对不起自己了。
至於他们不再以盗匪为业这件事,应该只有亚荻还被蒙在鼓里吧!毕竟,年轻的时候喜欢刺激冒险,所以并不以为行抢行窃有什麽不得了,甚至还以任务的困难度引以为傲,但随著众人年纪增长,想安定下来的念头也逐渐增强了之後,他们就改变了作风,就是专挑几项奇珍异宝下手,一旦得手後,再以更惊人的天价出售给那些希望得到的王族富商,几笔买卖下来,自然累积了不少财富。
当每个人手中都有一笔可以安定的财富後,接下来的流浪也成为了弟兄们找寻安居地的旅行,只要有人看上哪个地方,鬼枭就让他在当地住下来,一来可以完成众人想安定的心愿,二来,也让他们的情报几乎是分布全大陆,不管是何时何地有了风吹草动,鬼枭自然有方法得到第一手消息。
几年下来,唯一还不肯安定、坚持留在他身边的,就是疾影、奔雷等几个人了,或许和他一样天生有著流浪的血液吧!於是鬼枭也不勉强,就任由他们跟随著自己,在大陆上肆意遨游,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你怎麽都不说话,陪人家喝点酒啊!」鬼枭的沈默引起身边女子的不满,她娇媚地抗议,丰盈的身躯在鬼枭的身上蠕动著。
「美人儿,喝酒有什麽问题……」鬼枭低嗄地笑了,倾身在她滑腻的颈项上印下一个吻,勾起魅惑的笑容。「等会儿看到什麽喜欢的东西记得告诉我,我今晚什麽都答应你。」
「真的吗?你是我见过最英俊、最伟大的人了!」美人娇笑出声,主动伸出双臂绕上鬼枭,奉上更多的香吻。
即便是软玉温香、美女在怀,鬼枭的一双眼依旧注意著周遭的事情,而最主要的注意力,就放在前方正中央、特别为国内身分显赫的人士所搭的高台,那些人可谓是肥羊中的肥羊,若是疾影他们想动手,一定会锁定高台上的人为目标,而他先一步混入这里的目的,就是在暗处观察、随时应变可能有的情况。
高台的左边传来阵阵骚动与叫好的声音,这类喝采声在庆典中十分常见,只要有人跳舞跳得好,或是唱歌唱得好,都会引起这种骚动,因此鬼枭并没有太在意,依旧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高台上。
「你看,那个舞娘真是特别!」鬼枭身边的女人举起柔嫩无骨的手臂,远远指著前方,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没什麽好看的,整个城内最美的女人就在我怀里,其他的——」鬼枭漫不经心地调笑,顺著她指的方向望去,这一看之下,整个人突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他看到了亚荻!不!应该说他看到了一个很像亚荻的绝色舞娘;一头黑色微鬈的长发及腰,随著她舞动的旋律在纤细的腰间跳动,纤细白皙的手臂随著音乐声魅惑地摆动,时而轻摇、时而扯动著绯色长裙,周遭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烘托得宛如火中冒出的精灵般诱惑魅人……
这应该不是亚荻,他的亚荻不过是个青涩的果子,一直都像个长不大的少年,应该还没有这种属於女人的娇媚与魅惑。鬼枭这样告诉自己,只不过,当那名舞娘转过身,将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完全映入鬼枭的视线内时,他只觉得呼吸一窒,胸口莫名地燃起了一股既紧绷又不舒服的感觉。
优雅而细长的眉、小巧的挺鼻,淡粉色的唇,还有那双谁也无法模仿、总是盈满火焰的紫色眼瞳,这个舞娘确实是亚荻!
完全融入音乐中的亚荻,丝毫没有察觉鬼枭那两道近乎是凌厉的视线。起初,她确实为了这身暴露的衣服感到不自在,但是,当周遭的音乐响起,每个人都以一种彻底享受人生、尽情放纵的热切目光注视自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舞动了起来……
这场景、这气氛,让她不由得回想起从前与族人在一起唱歌跳舞的时候,塞斐斯族里每个人都会跳舞,都会唱歌。开心的时候跳舞、伤心的时候唱歌,这是他们族人的天性,因为他们天生浪漫,必须不时地宣泄体内用不完的丰沛情感和情绪。
「咚」!当鼓声乐曲停止的那一刹那,亚荻的身子向後弯,笔直地倒进打扮成乐师的疾影怀中,结束了这场撼动人心的舞蹈。
「哇!太棒了!」四周爆出疯狂的喝采声与掌声。
「这个舞娘跳得真是太好了!」坐在鬼枭身边的女人也出声赞美,也和众人一样,忍不住拿起身边的花朵与金币,疯狂地朝舞娘的方向扔去。
「你在这里别走开,我一会儿就回来。」鬼枭起身,面具下的嗓音有些紧绷,像是在压抑什麽情绪似的。
「你要去哪里?别扔下我一个人啊!」美人抓著他的手臂坚持不肯放行,仰著美丽的脸蛋撒娇。
「别吵,在这里等著。」鬼枭强忍心中的不耐,从腰间抓出一把金币,放在她手中算是安抚。
「哇!好多金币!」美人果然松开了手,不忘朝他抛了一个飞吻道。「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喔!」
鬼枭敷衍地点点头,高大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喧嚣的人群里。
「亚荻丫头,真有你的!」庆典的另外一端,疾影兴奋地嚷叫著。「从前我们想要金币还得用抢、用偷的,这可是我第一次被人用金币砸得头昏眼花!」
「现在你服气了没有?要是再敢说我不男不女的,我非砍了你不可!」亚荻冷哼一声,美丽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
「谁会相信不过是加了头发、擦了点粉,就像变魔术一样!」疾影一边搓手一边陪笑道。宜男宜女、偏中性的美丽五官,短发时像少年,戴上长发时却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这不仅是变魔术,根本就是奇迹啊!
「丫头,以後不如我们就卖艺吧!你负责跳舞,我负责让金币砸满脸,很不错吧!」疾影突发奇想,忍不住提议道。
「哼!无聊。」亚荻扮了一个鬼脸,今天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才不要每天穿得这麽暴露跳舞呢!「对了!我跳舞的时候你们动手了没有?有偷到东西就好,我要回去换下这身碍眼的衣服了!」
「啊!亚荻丫头,老实说我们看你跳舞也看呆了,哪有时间偷别人的东西,自己没被偷就算不错了!」被亚荻这麽一问,疾影等人面面相觑。糟糕!由於太过惊艳以至於忘记了要亚荻跳舞,目的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好让他们下手。
「什麽!?」亚荻紫眸圆瞪,不可置信地低语。「你们真的是专业的盗匪吗,居然还会忘记自己的工作?」
「没关系,你光是跳舞就让我们拿了至少三袋金币,够了够了!」其中一人笑道,十分体贴地说著。
一群人说说笑笑,正打算要离开的时候,从庆典的方向奔出一人,身上穿著侍卫服跑得十分急促,像是在找什麽人似的。
「啊!前面的舞娘,那个黑发红裙的!就是你!」侍卫一看到亚荻,十分激动地大声喊道。
「嗄?你叫我?」亚荻略微错愕,不知道对方喊住她的用意是什麽。
「对!就是你!」侍卫深吸一口气,跟著以十分傲慢的态度说道:「城里有位贵客,觉得你舞跳得不错,所以要我带你回去为他再跳一曲。」
「我妹妹累了,今晚不跳舞了!」疾影一步向前,十分保护地伸开双臂,将亚荻护卫在身後的位置。
「什麽?」侍卫眉头一紧,以不耐烦的语气说道。「你们不过是卖艺为生的流浪民族,摆什麽臭架子!」
「你说什麽?」疾影双眼一眯,拳头不自觉地紧握著。
「我有说错吗?」侍卫轻蔑地一哼。「上头有命,一定要我把这舞娘带回去,你们又何必装模作样,为那些贵族们跳支舞,要是能服侍得让他们高兴,好处是拿不完的!」
「你——」眼看侍卫说的话越来越难听,疾影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去。」情势紧绷的时候,亚荻突然一步向前,答应的同时也伸手按住疾影的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嘿嘿……还是这个小姑娘聪明,和我走吧!明天早上你就会跪著感谢我帮你成就这笔交易的!」侍卫得意大笑,转身示意亚荻和他走。
「亚荻,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可以——」疾影低声在亚荻耳边说道,怎麽也不愿意让她受委屈。
「先说好,刚才那三袋金币是我跳舞赚来的,你们今晚可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亚荻眨眨眼,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一点收获也没有,你们也称得上是盗匪吗?岂不是太丢脸了!我若是不去跳舞,你们怎麽会有机会掏光那些笨蛋贵族的金银珠宝?」
疾影等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亚荻的计划。与其痛打这个侍卫宣泄一时的怒气,倒不如将计就计,将那些有钱的贵族掏个精光。
「快点!你们还在那里嘀咕些什麽!」走在前方的侍卫回过头,十分无礼地催促著。
「来了!」疾影等人换上一张笑脸,开开心心地跟了上去。
在一行人重新步入庆典後,鬼枭从附近的树林走出,望著众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低咒一声,再次跟了上去。
领路的侍卫将亚荻等人带入一间十分华丽的房子,屋内的摆设、展示品都十分的昂贵,看得疾影等人心花怒放,为即将到手的财富雀跃不已。
「你们留在外面奏乐就可以了,里面的贵宾只想看她一个人跳舞。」进入屋内之後,另外一名侍卫开口说道。
亚荻点头表示同意,事情也未免太顺利了吧!因为这表示她一开始跳舞,疾影等人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搜刮屋内的东西。
「亚荻,你自己要小心,一有事情就喊我们!」疾影小心地提醒。毕竟现在的亚荻是装扮成美丽的舞娘,说不定对方会乘机做出什麽下流的勾当。「我们得手後会引起骚动,你得找个机会溜走,知道吗?」
「不用担心,别忘了,我可是将来大陆上最有名的战士。」亚荻抬起下巴,自信满满地保证。
说完後,亚荻就踩著曼妙的步伐进入屋里,准备表演了。
不对劲!事情真的不大对劲!
虽然四肢本能地随著音乐摆动著,舞蹈看起来依旧曼妙动人,但只有亚荻心中明白,此刻自己十分清醒、并不像刚才在庆典上,整个人彻彻底底地融入音乐之中。
或许是少了那种热闹的气氛,也或许是少了群众热情的呐喊,但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与那个隔著一层薄纱、却以一种肆无忌惮的方式注视著自己的目光有关。
听侍卫说,薄纱後面那个人,是一个身分尊贵,不能轻易得罪的高贵客人。
哼!不过就是仗著自己的身分地位,对旁人随便做出无礼要求的贵族,有什麽了不起的!亚荻心中这麽想著,丝毫没有方才跳舞时的快乐,只想赶快跳完这首曲子,同时也在内心祈祷,最好疾影他们将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光,让这个目光无礼的人多少得到一点教训!
一曲舞完,亚荻弯身行礼,尽责地扮演舞娘的角色。
啪啪啪啪!薄纱後传来了的掌声,或许是只有一个人拍手的关系,在亚荻听来不单没诚意,反倒像是奚落的掌声。
「大人,我可以离开了吗?」亚荻以伪装的恭敬问道。
「进来,我要当面给你奖赏。」低醇嗓音的主人以尊贵的语调吩咐著。
亚荻脚步一顿。耶!这声音好熟,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似的,但不可能,自己不可能认识这种有权有势的人!
「进来。」嗓音添加了一丝不耐,再次催促。
「是。」亚荻应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举步向前。嗯,就看在疾影即将搬空他财产的分上,见个面应该也无妨。
「抬起头,让我看看你。」当亚荻掀起薄纱进入後,对方再次下达了命令。
「是。」亚荻强迫自己换上了虚伪的笑脸,以缓慢的动作抬起了头——这个差遣侍卫强制将她召来,并且以傲慢语气下达命令的男子,此刻以一种优雅的姿态横卧在软榻上,任由一头黑发散在肩上,以一种炯炯有神、肆意欣赏的惊艳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注视著她。
「是你!」不同於对方的惊艳,亚荻在抬起头的刹那,错愕了一秒,随即像是一头发狂的野豹般扑到对方的身上,粗鲁地拽起他的衣服怒斥道:「你觉得这样戏弄人很好玩是不是?神经病!莫名其妙!今晚的一切统统都是你和疾影串通好的恶作剧对吧!要我扮成舞娘,再嘲笑我的模样!混帐!可恶至极!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臭鬼枭!」
以震耳欲聋的声音将对方吼了一顿之後,亚荻这时才发现了几个不对劲的地方;第一,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很困惑、很无辜,如果不是他的演技太好,那就是真的被自己吓傻了。第二,鬼枭的头发向来都是这麽光滑柔顺吗?认识鬼枭这麽久,她可不认为他是那种会在头发上抹香精、花粉的人。第三,这人的体格和鬼枭比起来,实在差太多了,至少,不管自己的臂力再怎麽强,可从来都无法像刚才那样猛力摇晃鬼枭。第四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人的两只眼睛都是绿色的!
「呃……哈哈哈……我好像……认错人了!」在反覆核对这人与鬼枭的差别之後,亚荻立即松开手,像是弹簧一样弹到了一公尺以外的距离,美丽的小脸既尴尬又狼狈。
软榻上的男子挑高一道眉,从小到大,哪个人见了自己不是害怕得发抖?今日却被这个看似纤细、臂力却十分罕见的少女像甩布袋一样抖著,诧异惊愕的同时,心中也对这少女产生了更多的兴趣。
「你似乎把我错认成什麽人了。」软榻上的男子起身,踩著优雅的脚步朝亚荻一步一步迈进。
「呃……是火光!是火光让我产生了错觉,其实你们一点也不像!」就算心里头有一连串的疑问,但亚荻什麽也不敢多说,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真的?」亚荻的解释显然无法让对方满意,只见他逐渐靠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亚荻。
亚荻不由自主地回望对方的绿眸,面对这个几乎与鬼枭有著一模一样外表的男子,心里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复杂感觉。
「你——」以指尖撩起亚荻的一撮黑发,男子缓缓咧开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的声音。「不好了!失火了!大家快来!」
「失火了?」绿眸眯起,男子放开亚荻的发,低声吩咐道:「待在这里别走,等我回来。」
说完之後,男子从桌上抄起一件墨绿色的披肩,头也不回地离去。
对方一离开,原有弥漫在空气中的紧绷气氛顿时消失,亚荻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
「哼!笨蛋才会继续留在这里!」亚荻喃喃自语。这场火灾或许是疾影等人得手後顺手放的,目的是能让她趁乱逃走。
她不再犹豫,趁著这场混乱与黑暗,像一只灵巧的猫咪般溜了出去。
就在亚荻庆幸自己脱险的时候,身後突然传出了一群人喧闹争执的声音,她直觉地闻声转头,视线好死不死地与先前拦下她的侍卫对上了!
「那个舞娘在那里!快抓住她!」侍卫双眼一亮,以激昂的语调高声喊著。
「啧!」亚荻低咒一声。今晚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再也不想莫名其妙地跳舞,甚至莫名其妙地给人观赏了!
「快追!把她抓回来!」眼看亚荻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侍卫放声大喊,命令众人齐心合力抓住她。
身後追赶的声音听起来实在讨厌,为求脱身,亚荻再也顾不得形象,两只手捞起裙摆、迈开大步拚命地向出城的方向跑——就在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的时候,身後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亚荻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看来这些人为了抓她回去,连马匹都出动了。
「看来非得给你们一点教训不可!」亚荻思索著对策,从腰间取出防身的小刀,打算趁对方接近的时候撂到他,再抢马匹逃走。
随著马蹄声越来越逼近,亚荻仔细地听著对方的动静,就在马上的人弯下身想抱住她的时候,她猛然侧过身子,同一时间,手中的小刀也朝对方的胸前刺了过去——「该死!」马上的骑士低咒一声,动作灵敏地避过亚荻的小刀,同时跳下马以身子当武器制住了亚荻。
「放开我!」原以为会一击成功,没想到反而被对方给扣住,亚荻情急之下又踢又扭,就是想把身上的敌人甩开!
「亚荻,是我!」在忍受了亚荻好几个扎实的拳头之後,对方低喝一声,同时以双手牢牢地扣住了亚荻的双手。
「鬼……鬼枭!?」熟悉的低醇嗓音……熟悉的男性气味……还有那双世间罕见的异色双瞳,真的是鬼枭!
见亚荻不再挣扎,鬼枭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俊脸才勾起一抹慵懒的笑,下腹就遭到亚荻毫不留情的一踢——「痛!」鬼枭护著小腹往旁边滚开。老天!她这一脚用了全力,踢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痛死活该!谁让你没事骑马吓人,让我以为是追兵来了!」亚荻从地上坐起,努力地对鬼枭龇牙咧嘴。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丫头,枉费我骑马来救你,居然得到这种无情的待遇!」
鬼枭一副好心道误解的痛苦模样,依旧揉著肚子,仿佛那里已经被亚荻用刀子刺伤了一样。
「呃?」亚荻一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连忙跑过去想探视鬼枭的伤势。刚才那一脚自己用了全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他踢伤了!
就在亚荻低下头想检查的时候,鬼枭的手臂突然扣住她的肩头往下一扯,再一次将亚荻牢牢地困在身下。
鬼枭咧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缓声道:「丫头,该是算帐的时候了……」
第八章
耳边,依稀听得到远方传来的乐曲声,银色的月光洒在鬼枭的身上,不单让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更为高大,同样也让一双不同色泽的眼睛更为深邃迷人。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亚荻应该要反击、要反抗,但是当她与那双含笑的眼瞳对望时,那些要反抗的念头却一点一滴的消失了,脑海中唯一存在的念头就是——如果时间可以暂停,她多想就这样一直望著这双迷人的眼睛……
鬼枭不知道是什麽造成亚荻的改变,只知道她瞬间从一只张牙舞爪的野猫,变成了一个羞涩的少女,紫色的眼瞳中的火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胧、缥缈的光彩,淡粉色的小嘴微启,就像在等待情人的亲吻一般……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没有丝毫预兆地,鬼枭缓缓低下头,吻上了亚荻的唇,顺应了心底的渴望。
嗄!?发……发生了什麽事?鬼枭……鬼枭在吻自己!?只顾著沈醉在鬼枭迷人眼瞳中的亚荻,还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麽事,只知道原本还在上方的人头,下一秒已经近在眼前,然後……那股属於鬼枭独特的男性气息,就从两人相触碰的唇瓣,猛烈地传递了过来——像是被温柔的浪潮拥抱,又像是在云彩顶端飘荡,种种神奇、前所未有的感觉,都因为这个吻源源不绝地在四肢百骸流转,翻腾著。
「嗯……」亚荻试著想发出声音,但不知道为什麽,从口中逸出的声音怎麽听都像是小猫般的叹息。
亚荻不经意发出的甜蜜喘息,更是彻底激发了男性原始的欲望,让原本只是想浅尝粉唇滋味的鬼枭,难以克制地加深了自己的吻,主动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以强势却温柔的方式迫使她将嘴张得更开,火热的舌尖随即采入,尽情地索取她少女的甜美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鬼枭结束这个吻的时候,亚荻只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抽乾了,她只能睁大一双迷蒙的紫眼,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表情。
「亚荻?」她纯真的反应彻底满足了鬼枭的虚荣,他勾起一抹笑,爱怜地轻抚著她因为羞涩而通红的面颊。
「呃,什……什麽事?」亚荻屏住气息,初尝情欲,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下次别穿这种衣服跳舞。」鬼枭以压抑过後的紧绷嗓音开口。一双异色眼瞳因为渴望以致色泽变得更深,若不是在心中不断提醒不能吓坏她,这才硬生生压下强烈的渴望。
「嗄?」亚荻眨眨眼,不明白他这麽说是什麽意思。
「这种暴露的衣服不适合你,你不知道它对一个男人会产生怎麽样的影响力。」
鬼枭沈声说道。永远忘不了今晚的震惊,起先是惊艳、错愕,跟著是妒忌与怒意,最後全然转换成一股烈焰般的强大占有欲念。
鬼枭的话让亚荻身子一僵,美丽的小脸更在一瞬间变得极为惨白。
「滚开!」亚荻恨声开口,就像是被人从云端给推落,又像是当众被打了一巴掌那样的难堪。
「亚荻?怎麽了?」鬼枭当然看到她脸色骤变,但一点也不明白为了什麽。
「反正我就是不适合穿女装,你又何必扯到衣服?这根本和衣服无关,是我这个人的问题,你就是这个意思对吧!反正我就是长得不男不女,那你干麽亲我?」
亚荻气红了双眼,噼里啪啦地将自己的不满一股脑儿地吐出。「哼!早就知道你是这种恶劣糟糕的人,我干麽还要在乎你对我的看法!笨蛋!笨蛋!我居然会喜欢上你这种大混蛋!」
原本是一连串顺畅不间断、能让自己宣泄个痛快的咒骂,却在最後面的地方不经意泄漏自己的真心,当「喜欢」两个字不经意地冲口而出时,亚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一脸心虚地望著鬼枭,在心中拚命祈祷他最好漏听了最後一句。
但命运之神再次选择了和她唱反调,鬼枭不但听见了,而且听得一清二楚,只见他绽开一抹得意洋洋、几乎要咧到耳垂的傲慢笑容。
「丫头,这是我听过最特殊的告白了。」鬼枭低笑著开口,先用手压住亚荻的手脚,避免她的突袭,跟著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为了不让你胡思乱想,有些事我可以现在就说清楚,在我眼中你像个青涩的果子没错,但我从来都没认为你不男不女,丫头,你是从哪里得到这种错误的讯息?」
「你刚才就说了,你说我不适合穿女孩子的衣服。」亚荻露出一副「你不要狡辩」的凶狠神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
「不是。」
「就是!」
深邃的金碧眼瞳对上火焰四射的紫瞳,最後鬼枭无奈地叹口气,缓缓低下头,以低醇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道:「丫头,那麽我换一个说法好了。我不喜欢你穿这件衣服,因为它暴露了原本只有我能见到、只属於我的美,我不喜欢你穿这件衣服,因为它会引起其他男人对你的遐想,我不喜欢你穿这件衣服,因为它会让我嫉妒得想挖出每一双紧盯著你不放的眼睛……」
鬼枭顿了一秒,先在她细致的耳垂边印下一个吻,而後继续以爱抚般的温柔语调说道:「我本来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到青涩的果子成熟的那一天,但这件该死的衣服破坏了我的自制力,它让我迫不及待,几乎想现在就教会你所有情欲的甜蜜……」
「轰」的一声,亚荻的双颊再次变得通红无比。
「这麽说,你……你真的不觉得我像男孩子?」从来没想过会从鬼枭的口中听到这些,但事实上她不但听到了,而且一颗心简直要为这些话语而融化了。
「丫头,你跟在我身边这麽多年,曾经看过我将疾影或是奔雷压在地上这麽说话吗?」鬼枭忍不住皱眉。
「哈哈!」光是想到那个恐怖的画面,亚荻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却突然轻呼一声:「啊!糟了!我和疾影他们约好在城外会合,现在耽搁了这麽久,他们一定担心死了!」
「放心吧!我已经让他们先回去了。」鬼枭眨眨眼,伸出一只手将地上的亚荻拉起,解释道。「今晚我一直跟著你们,那把火是我放的,因为那里太危险了。」
在亚荻等人进入後,鬼枭经过一番打听,赫然发现召唤亚荻跳舞的居然是诺历克特国的王,他不知道什麽时候来到了这个小国。由於索猊向来与国王形影不离,为了不让索猊和亚荻有碰面的机会,於是他才会决定放火。
「危险?为什麽?」亚荻不太明白,脑海中再次浮现起那个与鬼枭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男子。「鬼枭,我在那里遇到一个人……」
「这里还是他们搜寻的范围,有什麽事我们回去再说。」鬼枭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闪电」已经从另一端跑来,温驯地停在两人的面前。
鬼枭先扶亚荻上马,跟著才俐落地翻身上马坐在後头,强劲的手臂绕过亚荻的腰紧握住缰绳,同时也将纤细的亚荻紧紧护卫在胸前。
今晚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尽情地跳舞……遇到一个长得很像鬼枭的男子……还有和鬼枭的初吻……全部都发生在一个晚上,亚荻忍不住轻叹一口气,很自然地将身子向後靠,汲取鬼枭胸膛前的温暖。
「累了?那你睡一下。」察觉到她的倦意,鬼枭将她搅得更紧了,轻踢马腹,让「闪电」以一种稳健的速度慢慢前进。
亚荻听话的闭上眼睛,在「闪电」稳定的步伐与鬼枭让人平静的心跳声中,不一会儿就沈沈地睡著了……
昏昏沈沈中,亚荻只记得有人抱起自己,但由於她实在是睁不开眼睛,而且动也不想动,於是像只小猫咪般任人抱下马、移到柔软的床铺上去。
耳边听到的,始终是稳定的心跳声,鼻间闻到的,也是让人安心的气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在重新跌入睡梦中之前,亚荻仿佛听到了鬼枭对她莫可奈何的叹息声,不由自主地,粉色唇角扬起了顽皮的笑,跟著她在床铺上翻身、调整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後,再一次进入梦乡。
再次醒来已经是隔日清晨,亚荻有些嫌恶地发现自己依旧戴著假发、穿著女装,於是立刻下床迅速简单的梳洗一番,换回了惯常穿的衬衫长裤之後,她对著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打算以愉悦的心情面对这全新的一天。
「丫头,早安。」才在阳光下伸展筋骨,肩膀就被疾影拍了一下,後者上下打量恢复平日模样的亚荻,眼中露出了十分惋惜的模样。
「早,昨晚的收获很不错吧!」亚荻假装没看见,迅速转移话题。
「是不错。」疾影笑得开心,看得出昨晚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是吗?你有看到鬼枭吗?我昨晚忘记告诉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想起昨晚,就想到那间屋子的主人,她得告诉鬼枭这件奇怪的事情才行。
「我刚才好像看到他在前面……」甚至等不及让疾影把话说完,亚荻就已经一溜烟的跑走了。「真是性急的孩子!」
「鬼枭!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远远地,就看到鬼枭背对著自己在与人交谈,亚荻一边挥手,一边大步奔向前。
「亚荻?」
「亚荻。」
异口同声,两个人同时喊出亚荻的名字。
「嗄?」亚荻全身一僵,这才注意到与鬼枭谈话的人,是过去四年费尽心思照顾自己的库克师傅。
「你看来过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库克将亚荻僵硬的表情看在眼中,斯文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悲伤,但仅是一眨眼,立即又换上了微笑的表情。
「丫头,你这张脸是怎麽回事?没睡饱吗?」鬼枭丝毫不留情地伸手拉扯亚荻的脸颊,教训她的不成熟。
「很痛耶!」亚荻用力跳开,这才解除了脸皮被拉伤的危机。
退到鬼枭伸手不及的距离後,亚荻一边揉著脸颊,一边望著站在不远处的库克。老实说,早在她一句再见都没说便离开山谷後,亚荻就对自己的任性感到後悔了。过去之所以叫做过去,就是因为它再也无法改变了,索猊虽然是库克师傅的哥哥,但是不论是他的野心、他的复仇,都与库克师傅无关,都仅是索猊个人的行为而已,自己实在不应该迁怒一个真心相待的人。
仔细想想,当初会觉得无法面对库克师傅,一部分也是因为他说出了百年前雷奥特族与塞斐斯族的恩怨所致,当她听见自己最亲爱的族人,在百年前曾经为了青珀这项神器做出残杀人命的事情时,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心里总有种声音在否认这一切,毕竟,以草原之民的本性来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行为本来就很正常,倘若自己认同了库克师傅的说法,那索猊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仿效族人先前的作为而已,所以她才会强迫自己在心里否认库克师傅。
但就算脑海中否认、心里否认,但潜意识里却无法不惦记著库克师傅这些年的好,他博学斯文,风度翩翩,像是恨不得把所知所学的统统传授给她,他就是这样一个好人,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讨厌他!
离开山谷之後,由於日子过得充实忙碌,所以她一直不愿意在脑海中思考到底要讨厌还是喜欢库克师傅这个问题,就像是鸵鸟一样躲避著,以至於今天一看到库克师傅,一瞬间不知道该怎麽反应才好。
在一阵呆滞後,第一个浮现脑海的,却是自己幼稚的不说再见、甚至不告而别这件事。
「库……库克师傅,过去我太幼稚了,就远离开山谷都没有说再见,对不起。」
深吸一口气,亚荻决定主动开口道歉。毕竟这种内疚、好像自己做错什麽事的感觉压在胸口,实在太难受了。
「没关系……没关系,现在见到你就好了。」库克身子一震,显然没想到亚荻会突然主动开口说话,甚至认错。
「小丫头。」鬼枭朝亚荻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干麽?」亚荻直觉地用双手护住脸颊,一脸戒备地走过去,停在鬼枭面前。
「你就是有本事先让人气得牙痒痒的,然後又恨不得把你抱起来狠狠的吻两下!」鬼枭低下头,情难自禁地倾身,先是戏谁地探出舌尖在她红唇上一舔,而後张口在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
「喝!」亚荻瞬间胀红脸,下一秒又弹得老远。
鬼枭咧开嘴,仿佛在嘲笑她的过度反应,就连一旁的库克师傅,也难得一见的大笑出声。
「不要闹!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深吸了好几口气,亚荻急切地开口。「昨天在城里,我看到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鬼枭一愣,不相信地摇头。
「是真的!就是昨晚召我去跳舞的那个人,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对我恶作剧,还差点动手哩。」亚荻认真无比地开口。「除了他的头发长一些,身材瘦了些,还有眼睛的颜色不一样之外,其他都一模一样!」
「真有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鬼枭虽然不愿意相信,但见到亚荻那种认真的表情又不像是说谎,於是转头询问库克的意见,却看到他一张脸变得更凝重了。
「库克师傅,您早就知道这件事?」鬼枭隐约猜测道。在亚荻昨晚跳舞的小屋里,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昨晚住在那间小屋里的人……是诺历克特国的王啊!这是怎麽一回事?
「库克师傅,难道鬼枭的过去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真是太神了!」亚荻忍不住赞叹,库克师傅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是,我确实知道他的过去,但他选择了放弃过去。」库克将视线移向沈默的鬼枭,表面上好像是说给亚荻听,但实际上是说给鬼枭听。「既然这是鬼枭的选择,我必须尊重。」
「为什麽不——」疑问的话语才说到一半,亚荻顿时住了口。像是突然明白了鬼枭的感觉,早已经发生的过去未必是好的、值得追寻的,倘若因为知晓过去而影响了未来,那麽是不是选择不知道比较好呢?
「亚荻,你跟我来,我们让鬼枭静一静。」库克开口,示意亚荻让鬼枭有独自思考的时间。
「喔,好。」亚荻点点头,温驯地随著库克离去。
「等一等。」鬼枭突然喊住两人,以平淡的语气问道:「我的过去,和亚荻、青珀都有关系吗?」
「有关系,也没关系。」库克扔出一个莫名的答案。
「喂!我说库克师傅,这个答案太狡猾了,那不是废话吗?」亚荻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如果他愿意,就会和青珀扯上关系,如果他不愿意,那麽青珀与你,又是另外一件事了。」库克微笑,进一步解释说道。
「我还是听不懂。」亚荻摇头,十分坦白。
「既然三者都有牵连,那麽我现在就可以做决定了,我想知道我的身世,以及……」
从前不想多问,是认定了自己和大陆上许许多多的孤儿一样,只不过是被父母遗弃了而已,既然已经被遗弃,那麽不如自己独立坚强地活下去。但当他发现,自己的过去似乎与周围的人息息相关时,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毕竟连亚荻都能接受塞斐斯族所有的过去,他也应该面对自己的过去才是,不管那是美丽或是丑恶,都必须坦然面对。
「好。」库克点点头,以平静淡漠的语调开始说道。「鬼枭,你真实的姓名,叫做凯伊。雷。鲁西尔,同时也是诺历克特国王萨伊。雷。鲁西尔的双胞胎哥哥。」
「啊!」亚荻轻呼一声。原来是双胞胎兄弟,难怪长得一模一样!
「在大陆上有很多的国家的王,一旦生出双胞胎,为了避免日後在王位继承权上产生争执,多半在双胞胎一出生的时候,就得做出决定,选定一个当王,而另外那一个,运气好的流放到外国,运气不好的,甚至就直接被杀掉。」库克进一步解释说明。「双胞胎之中要选谁,通常都会透过神官占卜,寻求神喻。我的哥哥索猊当时已经是诺历克特国的神官,而他选择了萨伊。雷。鲁西尔,也就是现任的诺历克特王。」
鬼枭沈默不语,而亚荻也深深为这个故事所震惊,只能被动地听著库克师傅继续说下去。
「在索猊当上神官,谋害塞斐斯族的疯狂计划尚未完全展露之前,我们兄弟还很亲近,因为他是诺历克特国最崇高的神官,身为弟弟的我,也进入王宫内担任类似神官助手的工作。」回忆过往的生活,库克的脸上涌现一种悲伤无奈的情绪,面对鬼枭继续说下去。「当索猊选择了继承人之後,我觉得这种方法实在不公平,於是自愿对诺历克特国的皇后,也就是鬼枭你的母亲承诺,说我会将流落民间的王子抚养成人,让他在大陆上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只不过,索猊为了彻底杜绝有人夺位的危机,他将襁褓中的你交给一名心腹,打算将你带出城杀掉,我无意间听到他们的谈话,於是暗自跟踪那个人,希望有机会挽救你的性命。」
说到这里时,库克突然拉开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条几乎贯穿了整条手臂的刀疤说道:「但索猊的心腹并非普通的角色,在我试图抢婴孩的时候,他砍了我一刀,昏倒前只记得你掉落溪水中被冲走了。等我伤势痊愈之後,我偷偷回宫,设法取得了皇后的血与头发,利用咒语制成可以相感应的法器,开始在大陆上流浪找寻你,一直到你七岁的那年,我才在市集上找到你。」
「难怪您总是说,我们的相遇并非偶然。」鬼枭低语,慎重地以单膝跪在库克面前,诚恳说道。「鬼枭这条命,是师傅您所赐予的,我感谢您。」
「乖孩子,你快起来。」库克弯身将鬼枭扶起,十分欣慰地笑道。「这些年来你并没有让我失望,不过是手臂多了条伤疤,却换回一个聪明的弟子,这个交易划算啊!」
「这就是鬼枭你想知道的、属於你身世的部分。」他牵起鬼枭的手,同时也用眼神示意亚荻向前,然後将亚荻与鬼枭的手交握在一起,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关於你们两个与青珀的事情……」
第九章
「青珀和我们的关系?」一听到青珀,亚荻忍不住蹙起两道眉毛。
自从知道了塞斐斯族、雷奥特族之间的纠纷起源於青珀,再加上族人确实因为拥有青珀而丧生之後,就算它是再神奇的神器,亚荻也实在对青珀无法产生任何好感。
「当初我会选择隐居在山谷,一方面是因为我没有力量阻止索猊,与其看到他为恶,不如什麽都不看比较好。但命运之神似乎不让我置身事外,在我找到鬼枭的前一晚,我作了一场「预言之梦」,梦到一对心意融合的年轻男女,他们毫无所惧地面对索猊,最後结束了索猊的性命。」库克重叹一口气,说道。「翌日,我就在市集上找到了鬼枭,养育到成年之後,他选择不追问自己的过去,而我以为事情应该到此结束了,但几年之後,他又领著亚荻你来到山谷,我这才明白,当初的预言之梦所代表的意义,也就是即便是我无法阻止索猊的阴谋,但我养育的两个孩子可以做到,我在预言之梦看到的男女,就是你们两个。」
「呃?库克师傅,你只是看到一对男女,怎麽能肯定是我们呢?」亚荻提出心中的疑问。
「索猊一生中最大的梦想就是得到青珀的力量,而你却是青珀自行选择的主人,如果你不阻止他,还有谁能?」库克淡笑回答。「索猊至今无法使用青珀的原因,除了他手边的青珀是假的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依照文献中预言诗的记载方式,唤醒沈睡的青珀、释放它的力量。」
「预言诗?」鬼枭想起了小时候,总是看见库克埋首书堆里,认真地研究著,似乎就是在找预言诗,没想到果然让他找到了。
「没错,预言诗上记载;由青珀所选择的主人,欲呼唤青珀的力量,必须滴上与他(她)灵魂相系之人的血,方能唤醒沈睡中的青珀。」库克说出预言诗的内容。「想必索猊也找到了预言诗的内容,所以他才会以神谕的方式,公告国王必须迎娶「能够改变命运的少女」为皇后这个理由,为的就是找出青珀的主人,用她和国王的血,唤醒青珀的力量。」
说到这里,库克抬起头,对他们两人鼓励性的一笑说道:「所以命运之神自然有它的安排,在一连串的机缘巧合之下,你们拥有真正的青珀,彼此之间也存有感情,完全符合预言诗的内容,所以你们是唯一可以阻止索猊,不让他继续为恶的人,我这次出山谷,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些。」
「库克师傅,索猊是灭我族人的凶手,我本来就不打算放过他。但是,他是你的兄长,如果我真的杀了他,以後我就不能面对你了。」听完整个故事,亚荻提出最重要的问题。「出山谷以後我想了很多,什麽塞斐斯族、雷奥特族的恩怨和我们之间无关,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库克师傅,但……索猊是你的兄长!如果……」
「你有这份体贴的心意,我已经很满足了。」库克颔首,斯文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淡然道。「索猊的事,该怎麽做你自己决定吧!」
像是一个疲倦不堪、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的人一样,库克踩著缓慢的脚步慢慢离开了。
望著库克逐渐离去的身影,亚荻与鬼枭沈默不语。
偷偷瞄了眼鬼枭面无表情的侧脸,亚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谁也想不到,鬼枭居然会是诺历克特国的王族,才一出生,自己的人生就被索猊那个可恶的家伙给打乱了。双胞胎在大陆上一点都不稀奇,为什麽生在王族里的双胞胎就得让其中一个人受苦呢?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见鬼枭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亚荻温驯地坐到他的身边,主动伸出手覆上鬼枭的手背,试图想像从前他安慰自己那样,不用说话,就让对方明白自己关心的心意。
温热柔软的小手一覆上,就让沈思中的鬼枭回过神,他眼角一扫,才看到亚荻不知何时已经坐到自己的身旁,小脸低低的垂著,一副很失落的模样。
「丫头,干麽愁眉苦脸的,这表情不适合你。」鬼枭以为是青珀的事情让她心情太沈重,於是主动出声安慰她。
「耶?」亚荻有些错愕地抬头。她愁眉苦脸!?「刚听完你的故事,谁还能嘻皮笑脸的啊!我在安慰你啦!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笨蛋!」
啧!亚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原本好心想安慰他,所以沈著脸替他一起感到悲伤,没想到鬼枭一点都不明白。
她气呼呼的起身,正想扭头离去,下一秒却被鬼枭紧紧揽在怀中。他以一种几乎要捏碎她的力量紧紧拥住,大掌将她的头牢牢贴在胸口,半晌後,才低声说道:「谢谢你,丫头。」
「不……不客气,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我快不能呼吸了!」被紧压在胸前的亚荻难受地开口。
鬼枭松开手,在看到亚荻张开嘴大口呼吸的模样时,忍不住大笑出声,摇头道:「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无聊耶!」
这到底是赞美还是讽刺呢?由於亚荻无法判断,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表示回应。
「鬼枭,你不难过吗?」要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探知他的情绪实在太难了,亚荻最後还是决定开口用问的。
「难过?为了什麽?」鬼枭反问。
「嗯……就是关於你的身世,你是王子,或许会成为王,但是因为索猊那个坏人,让你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国家。」
「丫头,你喜欢怎麽样的人生?」鬼枭突然提出问题。
「嗄?」亚荻眨眨眼,不明白话题为何又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想了想,回答道:「这是我们族人血液里流的本性吧!开心的时候跳舞、悲伤的时候唱歌,只要一直走下去,总会遇到属於自己的人生。我喜欢的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就像是大陆上的风一样,自由自在。」
「在知道自己是孤儿的那天起,我就打定主意了不再追查自己的身世。」鬼枭听完她说的话之後,也开口道。「多亏了库克师傅的教导,他让我有独立的本事,让我可以在大陆上无拘无束地游走,如果今天我只是诺历克特国的王,我的一生大部分的时间应该都局限在那个国家里,倘若我一出生就过那样的生活,或许我可以接受,但现在的我已经饱尝自由奔放的滋味,怎麽可能会喜欢那种受拘束的生活呢?」
「那我就放心了。」听到鬼枭对王族并无眷恋时,不知道为什麽,亚荻暗暗松了一口气。「关於索猊和青珀的事情,你觉得我应该怎麽做?」
「我和库克师傅的答案一样,这得由你自己决定。」鬼枭揉乱她的短发,从怀中取出这些年来为她保管的额饰,轻轻地为她戴上。「这是属於你的青珀,现在我将它还给你。」
闪耀著青蓝色光晕的青珀在额饰中央闪闪发光,与亚荻紫色的眼瞳相映成辉,形成了一种惊人的美丽。
「现在我还不确定要怎麽对付索猊,或许我该先弄清楚青珀的力量究竟能干什麽,才能对付他。」亚荻伸手轻触额饰中央的青珀,喃喃道。
「必须使用灵魂相系之人的血,方能唤醒青珀的力量。」鬼枭低吟著库克所说的预言诗。「倘若我不是你灵魂相系之人,这血滴下去不会有问题吗?」
他确实喜欢丫头、甚至动了念头要守护她一生,但是这种灵魂相系的说词实在太过抽象,倘若是他们弄错了预言诗的意思,他担心亚荻会有危险。
「这个青珀已经让太多人牺牲了,既然它选择我当主人,我这个主人就应该负责任。」亚荻勇气十足地开口说道。「不知道为什麽,我总觉得只要将索猊这件事情解决之後,我梦想中的生活就会实现了!」
「开心的时候跳舞、悲伤的时候唱歌,听起来很不错的生活,不知道你美好的未来生活里,有没有留一个位置给我?」鬼枭勾起淡笑,温柔地问。
「嗯,如果你喜欢,你开心的时候我愿意为你跳舞,如果你觉得悲伤的时候,我也愿意为你唱歌……」亚荻越说声音越低,最後垂下一张烫红的脸。
毕竟,这已经是她此刻最真心的允诺了。
「这是我听过最美丽的承诺了。」鬼枭笑了,低下头在她红唇边印下一个吻,重新抬起头时,取出腰间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指头,说道:「我们开始吧!」
鲜红的血滴才触碰到青珀,瞬间就被吸入青珀之中,跟著,一抹璀璨的青蓝色光晕自宝石中央晕开,而後逐渐扩大再扩大,最後这股蓝色的光晕甚至裹住了亚荻与鬼枭的身体。
「啪」的一声,两个人的身躯在一瞬间消失了!
「亚荻,你醒一醒?」
「这是什麽地方?」亚荻睁开眼,发现自己和鬼枭置身在一大片蓝色光晕中。
「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我们好像被一片蓝色光给裹住了,然後醒来时就在这里了。」鬼枭将亚荻扶起,确定她身上无恙才放下心。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一团蓝色光闪动著,在蓝光之中隐约出现一条纤细的身影,露出一张美丽的女性脸庞。
蓝光中的女子口唇翕动,像是在说话,但鬼枭却听不见她在说些什麽。
「青珀所选择的命运之人,你拥有坚毅纯真的灵魂,为此,藉著青珀,我赋予你「探访过去」,以及「愿望成真」的力量。」亚荻开口,念出蓝光中女子直接投射在她脑海中的话。
说完这些之後,蓝光中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绽开一抹祥和又温柔的笑,而後就随著蓝光消失了。
「「愿望成真」的力量?真的可以吗?」亚荻半信半疑,闭上眼睛虔诚说道。
「如果青珀真的有这股力量,那我要索猊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
话刚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一条人影狼狈地跌坐在亚荻的跟前,亚荻吃惊地瞪大双眼,认出了眼前的人确实就是索猊。
「你……你为什麽会有青珀,莫非你是塞斐斯族的人?」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达这里的,但是当索猊一见到亚荻额饰上的青珀,一双眼闪过了让人战栗的杀意。
「小心。」鬼枭直觉地将亚荻护卫在怀中,不让索猊有机会伤害她。
「没错,我就是塞斐斯族的遗孤,也是唯一可以使用青珀的主人。」亚荻勇敢地开口。这人和库克师傅一点都不像,看起来虽然斯文俊逸,但双眼却有种浓烈的杀意与残酷,看起来十分恐怖。
「不可能!真正的青珀还在我手里!你这个冒牌者,青珀会选择我,不会选择你!」索猊冷嗤一声,也从怀中掏出了青珀,将它戴了上去。「青珀!赐予我雷奥特族人全能的力量,给我至高无上的力量!」
即便索猊喊得声嘶力竭,但青珀一点反应也没有,望著他那种近乎是疯狂的表情,亚荻原本的恨意也逐渐淡去。
他,不过是一个疯子,不管他是被自己的欲望弄疯,抑或是被青珀给弄疯的,他现在只是一个可怜人。
「你是个傻瓜,一点也不值得库克师傅为你伤心难过这麽多年。」亚荻举步向前,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亚荻?你真的要杀他?」
亚荻轻叹一口气,柔声道:「这是我从库克师傅、还有你身上学到的,背负过去、背负仇恨,自己的人生就无法继续,他是一个疯子,杀了他并不能挽回无辜丧失的生命,最重要的,他的死会让我们最重要的人伤心。」
鬼枭紧紧握住她的手,无言地给予支持。
「索猊。伟特,在你无法抛弃心中仇恨、无穷欲念之前,你的心智将如同初生的孩童般清纯,再也无法伤害任何人。」举起手,亚荻对著索猊念著,顿了半晌後,又补充道:「倘若,有一天你能体会到,陪伴在你身边那人的良善与珍贵,放弃了执著的心,那麽你会重新得到命运之神的祝福。」
说完这些话之後,亚荻重新扬手,对心智已经返回成孩童般的索猊道:「回到库克师傅的身边去吧!」
转瞬间,索猊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麽做,至少库克师傅不会伤心了。」亚荻说道,她知道自己无法真正下手对付索猊,那麽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至於将来会如何,一切都看命运的安排了。
「我替你感到骄傲。」鬼枭低头亲吻她,笑著赞美。
「嘿嘿……更棒的还在後头。」解决完棘手的索猊之後,亚荻重新恢复了顽皮的心情,笑容中隐藏了某种不怀好意的阴谋。「接下来我要做的,一定会让你更崇拜我喔!」
「你想做什麽?」鬼枭一愣,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去找你那个一生没吃过苦头,莫名其妙就当上王的弟弟啊!」亚荻笑脸盈盈地挽著鬼枭的手,打算为自己的亲密爱人狠狠出一口气。
「丫头!你别胡闹了!」
「你们是谁?到底要干什麽?」萨伊。雷。鲁西尔瞪大一双绿眸,开始怀疑自己快要精神崩裂了。
不久之前,他的神官还在寝宫里和自己说话,但突然间「啪」的一声就消失了,正当他遍寻宫殿都找不到人的时候,眼前又「啪」的一声出现一对男女,其中一人,还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天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别怕!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亚荻笑得诡异,将双胞胎出生时的遭遇、索猊的阴谋,还有鬼枭多年来受的苦,统统都以双手揉成一个巨大的光球,然後毫不留情地朝萨伊的脸上扔了过去——「啊!」萨伊应声倒地,狼狈万分地被迫接受这股排山倒海的记忆!
「丫头。」鬼枭伸手一抹俊颜,实在不忍心见到对方凄惨狼狈的模样。
「我们每个人都接受了自己的过去,这家伙也不能例外!」亚荻不以为意,趁著倒地的萨伊慢慢被灌输记忆的时候,拉著鬼枭的手来到宫殿外,伸手摘去头上的额饰,轻声道:「这些就够了,你去寻找自己下一任的主人吧!」
亚荻松开手的瞬间,青珀化成了一道蓝色光瞬间消失了,只剩下原有的额饰「咚」的一声掉落地面。
「「愿望成真」这种能力好玩归好玩,但毕竟太奢侈了,我不需要。」亚荻仰头直视儿枭,咧嘴笑道。「毕竟,我也从你这个盗匪身上学到一件事,那就是喜欢的东西要自己偷、自己抢,那才痛快!如果一切都靠青珀的力量来达成愿望,那未来就没有乐趣了!」
「丫头,你确实让我吃惊,一般的女人得到许愿的机会,都会祈求一些「爱人永不变心」,「一生只爱我」这种誓言,难得你能使用青珀,却不许一个这种愿望,不是太可惜了!」鬼枭挑高一道眉,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种事不需要青珀!爱一个人若还需要藉助外力,你也太小看我艾亚荻的能耐了。」亚荻自信地笑了,主动倾身学他上次的方式,魅惑地探出舌尖轻舔他的唇。「该时时让自己保持新鲜、刺激感的人应该是你吧!你别忘了我们塞斐斯人像一阵风,一不小心就会溜掉喔!」
「听起来是个诱人的挑战。」鬼枭笑了,低下头,以霸道却不失温柔的方式,深深地吻住了亚荻……
终曲
两个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男子,站在一起看起来实在赏心悦目。
亚荻隔著一段距离,以纯粹欣赏的眼光望著正在道别的双胞胎兄弟,这两个人不管怎麽看,都是鬼枭比较好看,说她偏心也好,但她就是觉得无论从头发、五官、身材各方面来看,鬼枭绝对比那个王好看很多!
「关於当年的事情,你不会怪我吧?」虽然不知道那个紫眼少女是怎麽将记忆植入自己脑中的,但萨伊在明白所有往事後,确实充满了内疚。同一天同一时辰出生的兄弟,他成为王,而同胞的兄长却得在大陆上流浪。
「不会,这不是你我能选择的。」鬼枭摇头,同时坦承道。「这样的生活没什麽不好,我过得很好。」
「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
「不用了,你继续当你的王,命运之神并没有苛责我,毕竟他将亚荻送来我身边了,与王位相比,她有价值多了。」
望了亚荻一眼,萨伊不禁怀疑起兄长的品味,这个少女是很漂亮没错!但她那种火爆的个性和脾气实在让人不敢领教了!命运之神的奖品?是命运之神的惩罚才对吧!
「是吗?那你保重。」明知道对方和自己拥有最亲近的血缘,但长期以来的分离造成了距离感,即便是分手在即,两人依旧有些生疏。
「你也是。」鬼枭也十分大方地给予祝福。
简单道别之後,鬼枭迈开大步准备离去。
「等等!」萨伊突然开口喊道,等到鬼枭回头时,前者有些迟疑,但依旧开口说道。「如果你旅行累了,记得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歇脚,好吗?」
「谢谢。」鬼枭露出相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会记住的。」
看著鬼枭与亚荻同样骑著一匹马离去,萨伊。雷。鲁西尔像是感应到他们那种自由生活、无拘无束的快乐,不由得露出了欣羡的表情。
或许等到回宫以後,他该认真考虑选一个妃子了!
「鬼枭,你真的一点都不後悔?」亚荻仰起头,好奇地问道。
「後悔什麽?」
「就是放弃回宫的机会啊!反正那个萨伊也不像坏人,虽然他不太可能把王位让给你,但至少可以让你好吃、好住过一辈子,这样不是也不错?总比在大陆上晃来晃去来得好!」亚荻挑眉,故意试探鬼枭的反应。
「然後减少我教导你的乐趣?不!我一点兴趣也没有。」鬼枭自然明白她在打什麽主意,轻松地回答。
「减少教导我的乐趣?什麽意思?」亚荻眨眨眼,不甚明白地重复问道。
「丫头,你该不是忘了对我下的挑战书吧?我得时时刻刻让你为我著迷,关於这点,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不如就从教你这个开始好了……」原本绕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向上滑,同时探入她的衣服里,粗糙的掌心扣住了其中一只丰盈,修长的指尖开始缓慢地拨弄著……
「啊!」亚荻倒抽一口凉气,小脸迅速胀得通红无比。
「一天教一点,直到你这颗青涩的果子完全成熟、被我完全吞下肚为止。」
手边煽情的动作不断,鬼枭低下头轻舔她的耳垂,暖昧地调笑道。「和那些无聊的宫廷生活相比,这是我比较喜欢的乐趣。」
「那……那然後呢?」若不是紧咬著下唇,亚荻差点要尖叫出声了。
「然後,亲爱的亚荻,我们就照你的心愿过日子,高兴的时候跳舞,悲伤的时候唱歌,在大陆上一起流浪,成为自由自在的风……」鬼枭爱怜地在她脸颊印上一个吻。「等到你累了、走不动了,我们还可以安定下来,生几个紫色眼睛的娃娃。」
「你会一直陪著我?」亚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当然,因为你是命运之神送给我,只属於我一个人的丫头。」他保证。
「那如果……」
马蹄声达达达地在路上响著,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最後完完全全地消失在风中……
(全书完)
编注:辗转流传於世的神秘青珀,又将引发何等扣人心弦的爱情故事?精彩内容就在花蝶系列——第515 号天之骄子一《舞飞樱》四方宇 著第516
号天之骄女一《血蔷薇》煓梓 著第517 号天之骄子二《妖莲华》李葳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