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熏杨柳,斜阳落水殷。
夏末的一个午后,“欢喜镇”的入口处立着四个人;四个让人禁不住多看两眼,又怕会惹上麻烦的人。
他们年龄近百岁,有着银白的发鬓、横竖的皱纹,穿着醒目的衣服,而且外形异于常人。
为首者穿着一身绿袍,身子比孩童还矮,他身后却站着一个七呎高的红衣老汉。另外两人,胖者如怀胎九月的妇女,瘦者四肢细如竹竿,分别穿着黑、白皮裘。
他们醒目的外形,吸引了所有镇民的视线。
四位老者无视于众人的眼光,一径大摇大摆地走进镇上的客栈。
“伙计!准备一桌上好的菜,再打十斤上好的女儿红来。”黑衣的胖老头南雷招手,声音宏亮如钟。
“我说南雷老儿,虽说咱们再过三天就要回到谷中,你也不要一口气就将盘缠用光啊!”
坐在对面的是身穿红袍的长身老者,他不以为然的说着,却开始动手挟眼前的小菜。
“吃吧!吃吧!瞧你啰嗦的。”矮老啐他一声,也动起了手边的筷子。
“唉!几十年没出来过了,现在才出来晃不到一个月,又要回去,真是不好玩。”
吃到一半,其中一个人扔掉了筷子叹气道,其余人的脸上也出现了依依不舍之情。
“东风,你点子最多,快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们在外头多逍遥几天?”矮老关心地问。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丰小子的脾气,他上次在慕容山庄一阵风似的出现,又一阵风似的消失,难道你们忘了他离去前说的话?”穿红袍的东风一叹,续道:“他说十日内返回雾谷,不得有误。”
四名老者奇特的模样,早在刚进客栈时就引起众人的注意,客栈内的每个人亦竖起了耳朵细听他们的谈话内容,此刻在听到了“雾谷”两字之后,人人脸上都不自觉地浮现出惊惧的表情。
雾谷是近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现今的武林名门正派以慕容世家马首是瞻,庄主慕容恩更是一个传奇英雄,每年慕容山庄举办的武技会,更是吸引了众多武林好手共襄盛举。
但是不久前的武技会,却揭发了一件二十多年前的大血案——大英雄慕容恩联合自己的大哥,在黄山自导自演一出戏,夺去无数条人命,只为了奠定慕容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而揭发慕容山庄丑闻者,就是雾谷的人。
“东风,你又说溜嘴了。”绿袍老者一喝,他已察觉到整个客栈因“雾谷”两字而变得寂静无声。
“烦死人了!”东风长袍一挥,立刻将椅子卷碎,旋即呈漩涡状向外射去。
一时之间,整个客栈充满了尘屑和众人的哀叫。混乱中,四名老者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客栈。
“人呢?怎么全不见了?”客栈伙计望向空无一人的桌椅,上面只留着一锭金子。
“雾谷的人果真邪门,以后还是能避就避吧!”附近的客人检查过自己有无受伤后,心里对“雾谷”这两个字更加畏惧了。
照理说,雾谷的人揭发了慕容家的阴谋,应当成为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对象,而不是人人敬畏的邪魅门派。
然而,雾谷的人在揭发慕容世家的罪行之后,再次神秘地消失了。
从来没有人知道雾谷在哪?建立于何时?有哪些人?据说当初出现在武技会上的共有宇文兄妹三人,其中一位身穿青袍,长相俊逸淡漠,是为雾谷之主宇文丰。
雾谷,一个亦正亦邪、既神秘又奇特的地方,自慕容山庄事件后,已然成为武林中最受瞩目的焦点。
※ ※ ※
“这下子又得夜宿荒郊了。”
离镇不远的树林里,躺着四个刚从客栈离去的老者。
“没法子,谷主交代咱们不可泄漏行踪,你将就点睡吧,反正天一亮就上路了。”东风道。
“呸!堂堂雾谷长老竟睡在杂草堆里,这要传入江湖怎了得?丰小子到底也在江湖上留下了名号,真不知他在想什么?什么事都不说明白,真气人!”
四个老人为雾谷的四大长老,亦是教养宇文兄妹长大成人的师长。
“唉!连映晨那个丫头都出嫁了,丰小子既是老大哥,又是一谷之主,他的另一半不知在哪里?”
东风长老连连叹息,宇文丰自小就像个闷葫芦,什么心事都往心里藏,脸上永远一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多一丝表情的淡漠,叫他们一群老人家又气又恼。
“丰小子冷,浩小子傲,宇文家岂不是要绝后了!”西火哀嚎;小时候宇文丰、宇文浩兄弟俩学什么都快,很快地就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可是只要他们四老一提到了亲事,老大宇文丰的嘴角永远噙着一抹冷笑,老二宇文浩则是神情倨傲地扭头就走。
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情,却同样难缠,该怎么办?
“这可真伤脑筋!”忽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入。
四老一惊而起,才发现草丛里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身形娇小、头戴黑色斗笠的女子。
“小娃儿好大胆,竟敢偷听我们的谈话。”南雷斥道,四个人旋即已经围住了她。
“哎呀!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霸道,羞不羞?”女子仍是谈笑风生,彷佛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凶恶的表情。
“小女娃,你什么时候来的?偷听了多久?”东风以高人一等的姿态欺近。
“我在客栈里吃饭休息,却不知哪来的凶神恶煞将木屑喷得到处都是,将我的面都弄脏了,我当然要跟出来看看是谁这么可恶喽!跟到了这里,看到你们准备睡觉,姑娘我敬老尊贤,打算明早再跟你们算帐,谁知你们又开始大呼小叫扰人清梦,怎地现在又赖我偷听?雾谷之人真的好生霸道!”
她一段话说得又快又清楚,语音圆润又带有俏皮的娇态,可却字字带刺,将四个老人家说得面夹寒霜、膛目不语。
四老看她年纪尚轻,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他们到此,看来这个女娃儿怀有上乘武功,而且是冲着雾谷而来。
“小姑娘师承何处?跟着我们有何企图?”
女子格格轻笑,再次说道:“我说了,你们弄脏了我的面,害我为了追踪你们而露宿荒野,又吵得姑娘我睡不着觉,这笔帐咱们该怎么算,老前辈们?”
“你真要和我们雾谷耗上了?”北电一向冲动,他细如枯枝的手已如闪电般迅速击出。
北电的手快,但她的身形更快,才轻轻一晃就跳到了北电的身后,姿态曼妙如仙。
“哎呀!怎地又动手动脚,我最讨厌打架了。你们是名震江湖的雾谷长老,怎么欺负我一个姑娘家?羞死人了!”
她仍是不动气,身形一晃又回到了原位。
“北电,别动手,我们先听听她怎么说。”西火见她的功夫不在他们四人之下,如果要斗起来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以解决,再者这个女娃儿似乎并无敌意,否则不会只站在这里和他们聊天。
“还是这个矮老爹明事理。”她笑道。
“姑娘拦住我们有事吗?”东风拱手,将她当成不可小觑的对手看待。
“好说,其实我有事想请前辈们帮忙。”她坐在草堆中轻声说道。
“老爹们可记得刚才的‘欢喜镇’?我昨天遇到了镇上的抢亲事件,新娘子是莫语柔,抢亲者是野鹰寨的寨主,他长得又粗又壮,像个鲁汉子,脸上还爬满了刀疤和麻子,我在一时冲动之下就抢走了新娘子。”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南雷不解地问。
“我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野鹰寨有一万人之多,所谓猛虎难敌猴群,我不想让他们迁怒到欢喜镇的人,所以……所以我就借用了雾谷的名号。”
“什么?”四个人异口同声地怒吼。
“他们以为是雾谷的人抢走了新娘子,自然不敢迁怒镇上的人,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什么好办法?”北电忍不住再次出手,这次少女却是不躲不闪,因而斗笠被北电一揭而起。
在月光的映像下,少女的容貌清晰可见;她不算是个美人胚子,眉毛略浓,肤色也不够白皙,整张脸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眼有着灵动的生气,让人难忘。
“想不到语柔姊姊这么命苦,本以为替她找到了栖身之所,现在看来全泡汤了。”
她幽幽说道,弯身将斗笠捡起,哀伤地开口。
“我一个姑娘家岂保得住语柔姊姊的天仙之姿?就算除去了野鹰寨,一定还会有许多觊觎她美色的恶徒,唉,本以为可以在雾谷为她找到归宿,现在我又要重新找过了……”
“等一等!”东风听到最后一句时唤住了她。
少女闻声回头,仍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沮丧模样。
“高老爹,我很忙的,我还要帮语柔姊姊找地方栖身。”她不知四人的名字,只好依外形叫唤。
“小女娃!我叫东风,方才你唤矮老爹的是西火,胖胖的老爹叫南雷,而对你动手的叫北电老爹。”
她挥挥手,又要离开,东风大步一道,抢在她的前头陪笑道:“小女娃,你方才说,要替语柔姑娘找归宿是怎么回事?”
“自古美人就该配英雄,听闻雾谷之主年轻有为,不如让他娶了语柔姊姊,一来她的终生有所保障,二来也算成就一件美事。”
她的一番话让东风捻胡直笑,其余三人也亮了眼,似乎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而且刚才我听老爹们说,宇文谷主似乎像冰块一样冷漠,古有明训:’柔能克刚‘,细水既能穿石,就一定化得了冰块,他和语柔姊姊一定适合。“
她的话极有说服力,四个老人似乎已经看到雾谷充满婴孩啼哭声的天伦美景。
“那个莫语柔在哪?”为了丰小子的未来,他们决定一窥美人的真面目。
“我将她藏在山洞内,老爹们请随我来。”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自信和笑意,随即领着四个老人向前而行。
左拐两条小路,右弯几个小径,终于到了山洞,四个老者急欲入内,却被她斥回。
“你们小声点,语柔姊姊这几夜睡得很不好,别吵醒她了。”她俨然像个守护者。
四人顿时噤声,像偷儿似无声无息地走向前。
石洞内的草堆上,睡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长眉弯弯、肤色欺花胜雪,宛如凌波仙子,再加上海棠春睡,娇态更媚,果真是一个罕见的冰肌美人儿。
“老爹们,我们洞外谈话。”少女悄声说道。
五个人再次轻声步出了洞外。
“果真是个美人儿!”步出了山洞,东风笑得十分开心。
“是啊!她和丰儿一定能生下美丽的婴孩,啊!宇文家终于有后了。”西火含泪叹息。
少女噗哧一声笑出,这四个老人家当真有趣得紧,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瞧他们乐得好象两人已经拜堂似的,真是一厢情愿。
“你笑什么?”北电好奇地追问,始终觉得这个少女挺古怪的,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行事乖僻,不知是何方神圣?
她与莫语柔非亲非故,亦不了解他们这四个老头,就这样要他们带走莫语柔,难道不怕出意外吗?
“北电老爹,您不要多心,我救出语柔姊姊是一时冲动,只因我另有要事在身,实在抽不出时间照顾她,只好将她交给雾谷。”她坦言道,眼睛里盛满了盈盈的笑意。
“既然如此,就该告诉我们你的姓名和身分,我们不也坦白说出来?”西火欢喜之余,他想多了解她一些。
“我叫黎婉儿,两个月后我会上雾谷拜访,到时候自然会说出我的身分。”
“这两个月你要上哪去?你要我们带她回雾谷,真的没有别的企图?”东风也嗅出了异样,觉得此事并不单纯。
“东风老爹!”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面玉佩在四人眼前一晃,四人登时变了脸。
她无奈道:“看吧!我就是不想拿这个玉佩吓你们,现在你们总该相信我没有敌意了吧!”
“她……她现在可好?”东风颤声问道。
“婆婆身体很好,待我正事办完,再带你们见她一面。”她收回玉佩笑道。
“你……你是她的……”四人一同望着她,隐约觉得婉儿眉目间的刁钻和某人极为神似。
“我是婆婆的弟子,前辈们莫要误会。”她抿嘴一笑,心想:这四个人虽然生得奇形怪状,性子倒非常可爱。
“唉!这么多年了,我们……兄弟始终觉得很对不起她。”西火叹道,想起了陈年旧事,四个人不禁哀叹连连,徒呼无奈。
“婆婆若是记恨,也不会要我有困难时找你们的。”婉儿柔声安慰,她曾经听婆婆说过当年之事,即使已经过了一甲子,仍不免感叹造化弄人。
“语柔姊姊就拜托你们了!婉儿两个月后会亲上雾谷,再和四老们叙旧。”
她一揖到地,不复初见时的刁蛮,显然已经将四人当作长辈看待。
“等一等!你此行可有危险,需不需要协助?”知道她身分特别,四人的关怀之情油然升起。
“我可是婆婆的得意弟子,你们甭担心了。我担心的倒是语柔姊姊,她一来不会武功、二来温柔似水,在雾谷该不会受人欺负吧!倘若宇文谷主不愿接纳她,又该如何?”
“你莫烦心,丰小子那关有我们挡着,语柔姑娘既是世侄女交代的事,我们一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听到他们拍胸膛保证,婉儿笑开了脸,正要离去时,又想到什么似地皱眉道:“不过感情之事总是不能勉强,如果不成也就算了,倘若世事皆能如人所愿,天底下岂会充满悲欢离合。”
黎婉儿轻轻一叹,举步离去,只见她纤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蒙茫夜色中。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再也听不到她的任何消息,没想到……在我们兄弟都白发斑斑之际,却又见到她的后人。”南雷喃喃低语,思绪如潮浪翻涌,心绪不定。
“既然当初我们作了决定,现在说什么也太迟了,还是先管管眼前这档事吧!”东风精神一振,将心思转回山洞内的莫语柔。
“咱们就这样带她回去?丰小子会怎么做?老实说,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西火低下头,虽然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要做保人,但是一想起宇文丰那冷峻的面孔,不觉打了个哆嗦。
宇文丰是个纪律严明的人,向来反对雾谷与外界的人来往,慕容山庄事件算是为妹子宇文映晨破例,这下他们又带位陌生女子回谷,真不知宇文丰会有何反应。
说起来惭愧,他们明明是宇文丰亦师亦父的长辈,却对他又敬又爱,只因宇文丰生来就有张俊秀清瘦的面孔,上面总是凝着万年寒冰,让人望而生惧。
“可是唯有这个方法,丰小子才有可能娶到妻子,他万不可能自己出去结识姑娘家,别人也没这个胆子上雾谷见他,除了我们自己带人回去,他哪有机会替宇文家传宗接代?”
北电轻哼出声,觉得这真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好心地想带个美人儿给丰小子,却又怕对方不领情。不领情事小,就怕他将四个人赶出雾谷。
“这样好了,咱们给莫语柔一个身分,将她当成雾谷的人,这样,丰小子再严厉也不能将她赶出去了。”西火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法子。
“这法子好,可是,要用什么身分呢?收她做徒弟吗?”南雷搔搔头,提出了问题。
“笨啊!你瞧她皮肤细得可以掐出水来,全身上下没一根适合练武的骨头,丰小子会信吗?老糊涂!”东风一哼。
“那……那不如收她做干女儿吧!”北电拍手叫道。
“这样太明显了啦!咱们四个年纪都一大把了,忽然认一个如花似玉的干女儿,丰小子一定马上就会看清咱们的伎俩,而且看都不会看她一眼的。”
东风开口否决,四个老人再度陷入愁城。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怎么办呢?”西火郁闷地踢着脚下的碎石,忽然心念一动,开心地叫嚷着:“咱们就说她是浩小子的新娘!”
其余三人斜觑他一眼,觉得西火这个念头太疯狂了。
“你们听我说,浩小子不在,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来作幌子,我们只要说浩小子曾经救过她,姑娘想要以身相许,如此一来丰小子就不会将她赶走,而他们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培养感情,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如果她是浩小子的新娘,丰儿怎么会动心呢?他一向注重礼仪和兄弟之情,这招行不通的啦!”东风摇头,表示不赞同。
“先听我说完计划吧,反正浩小子不在,咱们就拿他来编故事,嗯——就说莫语柔被野鹰寨的人抢亲,被路见不平的浩儿解救,她想要以身相许,却被浩小子拒绝,她羞愤得想自尽,却在偶然的机会下被咱们兄弟救了,所以将她带回雾谷。”
其余三个人被他荒唐的故事震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开口。过了一会儿,东风纳闷道:“这和丰小子又有什么关系?”一语道出其它人的疑问。
西火一叹,果然高处不胜寒,天才都是寂寞的。但他仍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个故事,语柔姑娘就有待在雾谷的理由,而近水楼台先得月,丰小子在可怜她之余也会卸下心房,不知不觉地爱上她。”西火得意洋洋地下结论。
“这……妥当吗?”如果宇文丰坚守礼节,而宇文浩又回谷拆穿谎言,他们就玩完了。
正当他们讨论得极热烈之际,山洞内忽地传出一阵怯生生的轻柔女音,接着莫语柔走了出来,细细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恍如出尘仙子,粉白的脸孔嵌着绝美的五官,衣襟款款飘扬,似乎要随风而去,当真是人间绝色,我见犹怜。
“西火,我们豁出去了,这样的女子如果丰小子再不心动,世上只怕无人能融化他了。”东风望着她叹气。
“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此时莫语柔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她被四个人奇特的外形吓了一跳,不免伸手掩住了嘴,倒退两步,朗如秋水的明眸露出了好奇的光芒。
“她不像外表看来这么柔弱,我喜欢。”东风咧嘴一笑,一个飞身跃向山洞。
“请问老爹,可否有看到我的朋友?”她的声音轻柔,虽然有些惧意,但仍是镇静无比。
“小姑娘好胆量,难道不怕我们是野鹰寨的人?”东风故意吓唬她,想乘机观察她的反应。
莫语柔淡淡一笑,如鲜花绽放,柔美动人。
“想必老爹就是婉儿妹子所说之人;倘若你们真是野鹰寨之人,就不会好心地移步到洞外谈话,更不可能等我睡醒后才来抓我,我说的对不对?”
东风哈哈一笑,她看来柔弱,但机智反应皆是一流,心中不禁感谢婉儿替雾谷挑了一位完美的谷主夫人,外貌气质皆属一流。
“小姑娘,我的世侄女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已找到了收留我的人家,待她办完正事后会来找我。”莫语柔缓声道。
“你就这样跟着我们走?家中可有牵挂之人?”随后上前的南雷也提出问题。
莫语柔摇摇头,悲哀道:“我自小就生在镇上,三个月前爹爹去世后,我本想北上投靠表姊,却在路上遇见了野鹰寨的人,幸亏婉儿妹子救了我。”
“你可知跟着我们会有什么遭遇?难道你一点也不怕?”北电他想试试她的胆量。
“有什么会比被人强娶更糟?”她淡笑。“前辈们是想试语柔的胆子吗?从小爹爹就教过我,凡事只要行得正,加上有一双手,就可以养活自己,我只求一处生存之所,即使为奴为婢,我都没有怨言。”
她所表现出的坚强意志让四老更加欣喜,真恨不得她已经是宇文丰的新娘了。
“好吧!我们也不再瞒你,世侄女将你托给我们,就是要我们好好照顾你。我们四人要带你去的地方叫雾谷,一向是不准外人进入的,因为咱们的谷主性子有些古怪,但他不是坏人。”
审核过她的性情后,西火开始进行他的计划,第一步,就是要莫语柔的配合。
“贵谷主既然不喜欢外人,这样子岂不是强人所难,还是不要为难前辈们好了。”
“我们会将你的遭遇转达给谷主,你只需在谷中待两个月,世侄女自然会来接你离去,在这之前,你就安心待在雾谷,只有一件事请务必遵守。”西火神秘兮兮地说道。
“老爹请说。”她有礼地拱手作揖。
“千万不要将婉儿的事说出来。”西火沈声道。
“咦?”她眨着迷蒙的大眼,感到非常困惑。
“不论谁问起你的救命恩人,都不可以将婉儿的名字说出来,你只需说出你日夜祈盼见到你的救命恩人,其它的,一概不准说,明白吗?”
既然要玩“李代桃僵”的把戏,就该将婉儿的事隐瞒起来,让宇文丰认为语柔是真心在等宇文浩。
“你不想替婉儿惹麻烦吧!”东风动之以情。
莫语柔彷佛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也慎重的点头,表示绝不会泄密。
四个老人笑开了脸,笑眼中彷佛看见小孩在雾谷中奔跑的模样,那是他们等了好多年的美梦啊……
※ ※ ※
被烟雾染得像世外仙境的雾谷,此时正如往常般的平静,位于雾谷深处的竹院,此时却响起了仓促的脚步声。
位于竹屋内的青衫男子,眉头一皱,看向冲进门内的侍童。
“青儿,你为何总是忘了规矩?”声音低如夜箫,自有一股冷凝之气。
“青儿知错,只是……只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男孩慌张地低下头请罪。
“你说吧!”他放下手中的书,淡淡一问。
“四大护法回来了。”青儿低喃。
“也该是他们回来的时候了,这有什么好慌张的?”
“他们……他们带回了一个仙女般的姑娘。”青儿越说越小声,虽然他只是个侍童,却也知道雾谷是严禁外人进入的,因而此事已在雾谷掀起了一阵风暴。
“你说他们带回了什么?”他脸上波澜不惊,声音却冷了好几度。
“一个……一个仙女般的姑娘。”青儿开始发抖,他服侍了谷主几年,青儿听他声音一变,就是动怒的前兆。
宇文丰缓缓站起,嘴角噙着笑意。青儿却抖得更厉害了,这就是所谓的“怒极反笑”,看来谷主是真的生气了!
“青儿,”他唤着,随即看向窗外。“派人安顿客人的房间,另外,叫四老进来见我。”
宇文丰的念头快速地转动着;他当然知道四个老人家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一次他们未免太过分了,竟罔顾雾谷的规定擅自带一位姑娘回来,他们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他们会后悔自己的胆大妄为——他保证。
第二章
雾谷的议事大厅伫立着四个局促不安的老者,令他们没有勇气抬头的,就是端坐在大厅正中央的青袍男子,他单手托着头,状似慵懒,但他越是自然,底下的四个老人越害怕,他们明白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们谁要解释?好耐性不是我的美德。”低沈、稳重的声调里,透露着绝对的权威。
“我们——”东风才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忽地高了八度,活像个娘们似的,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闭上嘴较保险,他跟着用手肘顶了一下西火的脑袋。
“谷主,我们迟了一天回来,对不起。”慌乱中,西火只挤得出这句练了许多次的句子。
宇文丰扬起一道眉,仍是不动声色的坐着。
西火觉得自己好歹也说了句话,马上用脚踢了一下旁边的南雷,将烫手山芋丢给他。
“我们晚了一天是有原因的。”南雷露出弥勒佛般的笑脸,但那笑脸在触及宇文丰的冷漠俊脸后瞬间宣告瓦解,他很不够义气地将皮球踢给了尚未发言的北电。
“你们兴致倒好,在玩接龙游戏吗?”宇文丰似笑非笑,揪着四个濒临崩溃的长辈。
横竖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勇敢面对现实!北电想通了这点,于是朗声道:“咱们是带回了个女娃儿没错,但她是浩小子行侠仗义所救下的姑娘,人家为了感恩而想以身相许,谁知浩小子不领情,害得好好一个大姑娘寻死寻活的,于是我们就将她带回来了。你是谷主,又是浩小子的大哥,该怎么处置你就看着办吧!总之,雾谷不能不担这个责任。”
北电一口气背完了编好的台词,其余三人皆以敬佩的眼光望着他;而宇文丰仍是文风不动,大厅登时陷入一片静寂之中。
宇文丰表面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内心却迅速地在评估这件事的真实性;以宇文浩的个性而言,的确有可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拒婚也像是他的作风,但是整件事看来似乎有些诡异,而且巧合得不可思议。
宇文浩现在应该是陪着妹子宇文映晨与她的夫婿狄书桓,因为宇文家唯一的小妹有了身孕,向来宠溺小妹的宇文浩自然想要待在她身边。
以他寸步不离映晨的情况看来,怎么有可能为了救一个姑娘,还让对方非君不嫁、寻死寻活地被四老救了一命?整件事巧合得离谱,非常耐人寻味。
他陷入了沈思之中,也乘机在观察着四个长老的反应,他很少见到长老们如此害怕的表情,似乎在隐瞒什么,而这个关键,或许就在他们带回的姑娘身上。
“既然如此,她就留在雾谷,等二弟回来后我自有打算。”宇文丰淡淡一笑,既然她是浩的麻烦,还是等他回来自行解决吧!或许宇文浩娶妻后可以收敛一下他不羁的心,而他也可以摆脱传宗接代的包袱。
宇文丰青袍一挥,随即步出了大厅。
四个长老顿时松了一口气。
“北电!真有你的。”东风拍拍他的肩,感谢道。
“接下来,咱们要想法子让他见上语柔一面,这才有戏唱啊!”西火急忙道。
正当四个人热烈讨论之际,眼尖的南雷发现了恰巧穿过厅堂的青儿,他旋即踪身一跃,拦住他的去路。
“青儿,你将咱们的娇客安置在哪里?”
“谷主说安置在莲园。”青儿老实地回答。
“莲园?”四老怪叫,莲园位于雾谷的最外围,亦是距离宇文丰的竹院最远的建宅,而宇文丰向来不轻易离开他的竹院,要两人见上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替她换个房间!她是贵宾,至少要住在梅院。”东风朗声道,梅竹两院只隔了兰院,这样才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青儿不敢,谷主会生气的。”青儿连忙摆手,忤逆宇文丰,还不如一刀杀他算了。
“算了算了,咱们再想办法,你先下去吧!”西火挥手道。
青儿哪敢再多作停留,他最怕两面不讨好的苦差事了。
“至少语柔已经住进雾谷,其余的,咱们再想办法吧!现在我只想喝点酒,放松一下心情。”东风首先讨饶,刚才和宇文丰才对谈不到一灶香的时间,就觉得全身虚脱、疲惫不已,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对对对!咱们是该喝点酒放松一下自己了。”
这正是所谓的急事缓办,尤其是感情这档事,反正莫语柔已经在雾谷了,他们还怕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吗?
※ ※ ※
莲园座落于雾谷的最外围,池塘里种满了莲花,使得整个莲园更加淡雅怡人。
莫语柔一眼就爱上了这个淡雅宁静的宅院,她本以为雾谷只是一个城镇的别名,没想到竟是一个别有洞天的山谷;稍早,她在烟雾迷蒙的山径间穿梭着,在还弄不清身在何处时,已经来到了这间宅院。
莲园前有杨柳楼台,后有莲池院落,彷佛人间仙境。
莫语柔倚着楼台,心想:拥有这个山谷的人,想必是不同凡响的奇人异士。
虽然名义上是当客人,但她还是想尽一分心力,不管是煮饭或打杂,她都愿意做,总之她并不想平白受惠于人。
“小姑娘,我们来了。”
宏亮的嗓门才响起,四个长老已经一字排开站在她眼前,她丝毫不懂武功,只觉得他们的身手好快。
“喜欢这个地方吗?”东风心想,只要她摇头,或是说个“不”字,就立刻换房。
“老爹们莫要说笑,语柔是寄人篱下的人,只要有地方栖身就可以了。再说,这个地方既安静又淡雅,我非常满意呢!”
“甭客气,所谓相逢自是有缘,再说咱们雾谷已经好久没有外人来做客了,你高兴待多久,就待多久。”西火眉开眼笑,越来越喜欢这个清丽脱俗的小姑娘了。
“你就放心住下吧!”
寒暄至此,四老又开始头疼了,莫语柔一看就是那种温柔乖巧的女子,要如何让她走出莲园,和宇文丰不期而遇呢?
唉,偏偏她和宇文丰都是属于那种极度“安于室”的人,看来,这条红线可难牵喽!
或许老天已感应到四个人的困窘,所以莫语柔接下来的话立刻让他们的眼睛为之一亮。
“请问四位长老,不知小女子可否为贵谷略尽绵薄之力?我想为贵谷尽点心意。”
“不用啦!你是贵客,怎么好意思呢!”西火眼睛谜成一条线,这招叫“欲擒故纵”。
“在家里我什么事都做的,如果要我无所事事的待上两个月,我会非常难受的。”
四名长老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烦恼也去了一半,所谓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既然宇文丰打算死守竹院,他们只好安排莫语柔三不五时的出现在竹院了。为了让宇文家有后,他们豁出去了!
“我们明早再将工作内容告诉你,今天先早点休息吧!”
四个人噙着笑,心满意足地离去。
※ ※ ※
“照顾马?”莫语柔惊讶得睁大了杏眼。四个长老一大清早就来到了莲园,并对莫语柔提出这项要求。
他们四个臭皮匠讨论了一整晚,差点想破脑袋,才想出这个唯一可以接近宇文丰的方法;因为宇文丰除了爱窝在竹院看书外,还喜欢享受策马奔驰的快感。
为了让莫语柔能正大光明的到竹院去,到马房工作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你不愿意?”南雷开口问道。
“不是,当然不是。”莫语柔连忙摇头。她是看过马,也坐过马车,却从来没有照顾马匹的经验,自然觉得有点不安。
“马房刚好缺少人手,不过不是什么粗活,只是帮忙喂马等琐事,粗重的工作自然会有下人接手。我们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火,但实在是……”南雷搓着手,表情显得十分为难,要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去喂马,委实说不过去,但她若不去马房,就算在雾谷住上一辈子,也见不着宇文丰。
“我愿意试试看。”她心想,从前在家里,也常常喂鸡养鸭,马儿只不过是大了几倍的动物,应该不至于太难吧!
“你真的肯?”南雷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莫语柔笑盈盈地点头,看样子他们真的很缺人手,否则不会开心成这个样子。
“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她立刻挽起衣袖,以示热诚。
“先换上这套衣服,免得裙子绊着你,加上若是受了伤我们也过意不去。”
东风递出一套衣裤,莫语柔不疑有他地接过,转身回房打算换装,准备开始工作。
“如果丰小子不出现,我们岂不是虐待人家小姑娘。”西火左看右看都觉得她不适合在马房工作,即使只是喂食这种简单的工作。
“不管了,我们只有搏一搏,如果不行再想办法。”南雷持相反意见。
再度步出门外的莫语柔,俨然像个小僮儿,她将长发盘塞在帽子里,纤细的身子被宽大的衣衫盖去了大半,不细看几乎很难辨别出她的性别。
唯一泄密的就是她那张绝色的脸了,即使是朴实的衣服,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清灵气质。
从背面看来,她只是一个瘦小的寻常家丁,这招叫“掩人耳目”;唯有让丰小子以为她是家丁,他才会放松戒心。
“这身打扮如何?”莫语柔笑问,这是她第一次穿男装,自然觉得十分新奇。
“很好,很好,我们先带你去马房看环境。”
东风梭巡过她全身上下后,才得意地领着众人向前走。
※ ※ ※
雾谷的马房位于西侧,外接一大片无垠的草原,不像她住的莲园,连一点雾气也没有,甚至还看得见蔚蓝的天空。
“雾谷的祖先是在意外的情况下发现这个地方的。”西火开始为她介绍雾谷的地理位置。“从外形来看,雾谷只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布满迷雾的山谷,却不知只要通过了山谷,谷内即别有天地,里面有山川有平原,资源充足,足够我们自给自足。”
“雾谷之人向来不与外界往来,难道不怕寂寞吗?”
“雾谷多半是习武之人,但都厌倦了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涯,才会选择住在雾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南雷感慨一笑,不再言语。
莫语柔心思细密地看出南雷及其它人似乎有些不愿多提的往事,于是她刻意将目光转向前方,笑道:“前面就是马房吗?不知里面有些什么马?”
“对!差点忘了正事呢!”北电敲敲自己的脑袋,随即领着莫语柔进入占地广大的马房。
四老早就买通了仆人,替莫语柔在马房安排了一份闲差事,名义上是喂食,其实只需在马房溜达即可。
里面约有三十几匹不同种类的骏马,她对马的所知有限,却也知道它们身价不凡;因为眼前的每一匹马都精神饱满,而且被梳洗得光亮无比。
“它们都好漂亮。”莫语柔赞叹。
“当然,这些是我们派人从全国各地买回来的良驹。”说着,伸手指向其中一匹骏马。
“这一匹青总马脚力好,脾气也好,是我去年亲自买回来的千里马。”
东风开口炫耀,却换来其它人的嘘声。下一秒,莫语柔已经被四名长老夹攻,只见他们口沫横飞地介绍着每一匹马,又是外蒙的駃騠,又是关外引进的千里驹,名目之多听得她似懂非懂,却也觉得相当有趣。
蓦地,她被一匹纯黑色的马分去了注意力;它通体漆黑如墨,比其它的马更高壮,是马房中最显眼的一匹骏马。
“那匹马叫‘风’,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骐骥,它也是谷主专用的神驹,只有谷主才驾驭得了它。”西火顺着她的目光,跟着解释道。
莫语柔不由自主地走向棚栏,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抚摸这匹俊俏的黑马。
“小心——”南雷在千钧一发之际挥开了她的手,免得一双又白又嫩的手被马咬伤了。
马厩内的“风”扬起前蹄,神色倨傲地喷着气,显然对眼前这群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人极不具有好感。
“我说过它只听谷主的话,以后请姑娘不要太靠近这匹马,万一伤了自己,那可不是好玩的。”西火赶快警告语柔,并转头怒瞪“风”一眼。
语柔虽然被吓了一跳,却未将西火的警告放在心上,她心想:只要相处久了,这匹马应该不会这么认生才是,当下心中已充满了斗志,她发愿要驯服这匹马!
“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她挽起长袖,甜甜一笑。
“那我们不打扰你了,不要太辛苦喔!”
东风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毕竟将客人降格为仆人,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四个长老在她一再保证不会累坏自己之后才离去。
莫语柔现在已经在马房了,下一步,就是要引宇文丰过来。四个兴致极高昂的老人家,立刻浩浩荡荡地杀到了竹院。
※ ※ ※
竹坞蕉窗,琴书自乐。从远处观看竹院中的宇文丰,他就像是山水画中的文人,永远是一副怡然自得、波澜不惊的模样。
走近再看,即可发现他周遭散发的冷凝气息让人望而却步,以至于原本疾奔而来的四大护法,在接近竹院后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而当他们停在宇文丰面前时,更可说是一片寂静无声。
“有事?”宇文丰背对着四人,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东风尴尬地抓头,实在说不出口要他去“溜马”的事。
“我们……我们……”“溜马”两个字彷佛卡在喉咙一样,任凭西火怎么挤也挤不出来。
“昨夜我梢了封信给二弟。”他合上书,以深邃的眼梭巡四人。
“浩小子要回来了?”南雷试探性地发问,想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扭转乾坤的机会。
“我只在信中提及雾谷有他需要处理的麻烦,以他的性子来看,应该马上就会回来。”
宇文丰淡然一笑。
“那大概一个月后就会到了。”东风吶吶地回答。
“是啊!”宇文丰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宇文丰明白这四个热心过头的老人绝对是“有所作为”,而他也不是认命的人,等宇文浩一回谷,所有的迷津就会解开了。
拨开云层见月明,这点耐心宇文丰还是有的。
“今天找我有事?”宇文丰再次提醒他们。这四个老顽童素爱钻研武学,在雾谷极少有碰面的机会,更不用说是四个人同时出现,可见其中一定有鬼。
“我们带回来的小姑娘,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你的弟妹,难道你不想见她一面?”北电心直口快的说出他的想法。
宇文丰不语,只在转身离开前扔下一句:“我说过,她是浩的麻烦——不是我的。”
四个老人面面相觑,临时慌了阵脚。下一步棋,到底该怎么走?
※ ※ ※
接下来几天,莫语柔完全将时间耗在马房,更将驯服“风”当作第一目标。
其余的仆役每每在她未动手前,就将事情都做好了,连倒饲料这简单的事也轮不到她做,每个人只是冲着她微笑;不惹人厌固然是件好事,但每天到马房报到,却帮不上一点忙,只是让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在连拿铁靶都没机会的情况下,她自然将注意力放在“风”身上,反正她总是要让那匹黑马习惯她的存在。
“语柔姑娘,你又在和‘风’比耐力啦?”
莫语柔身后出现了一个老汉,亦是马房的总管李伯,他知道莫语柔有驯服“风”的雄心,所以将她和马的相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风”一听见老汉的话,即用力地跺步,并骄傲地对着莫语柔喷气。
“它不是这么容易就接受外人的。”
“李伯伯,‘风’有没有最喜欢的东西?”
莫语柔这几天试了各种果粮,想借机收买“风”,没想到它傲得很,连理都不理她。
“有,它喜欢喝酒。”
“酒?”她瞪大了双眼。一匹爱喝酒的马?
“不过你不要轻易尝试,‘风’如果沾了酒,野性更大,除了谷主外没人驯得了它。”
“这样啊?”她失望地垂首。“风”平时就对她趾高气昂,若是喝了酒,岂不是会将她踩扁?
“别老想着‘风’,若你想骑马,老汉可为你挑一匹乖巧的马。”
“不用了。”她摇头笑着。她长这么大了还没骑过马呢,而她只不过是想和“风”做个朋友。
“对了!既然你说只有谷主可以骑它,这些天了怎么不见谷主来骑马?”每个人都说只有谷主才驾驭得了“风”,使得莫语柔也对他好奇不已。连四位护法前辈都得尊称谷主的人,想必也是一个白发苍苍、年近百岁的人吧!她实在想象不出一个老人家骑在“风”身上的情景,而且万一要是摔下来,不是连骨头都散了吗?
“谷主骑着‘风’,人马合一,奔雷驰电,有如狂风枫然而至,真是气势万钧啊!”
莫语柔实在想象不出一个银发丛生的老人看起来会有多神气,但是看李伯一脸的崇拜,她也不好意思质疑他。
“李伯!”谈话间,门口忽地传出了叫唤声。
是她第一天见过的青衣小僮,他年纪虽小,不过讲起话来却很老成。他并没有注意到小厮打扮的莫语柔,只对着李伯道:“谷主要你将‘风’准备好,他等一会儿要骑。”
吩咐完毕,他即转身离去。
“谷主身边的人,都这么地——有距离吗?”莫语柔十分好奇,看他的模样应是好玩又活泼的年纪,为什么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似的?
“谷主是严肃了点,但是很照顾我们。”李伯无奈地陪笑。四老已经事先交代过,有机会要在莫语柔面前多说点谷主的好话,好让语柔对他产生好印象。
莫语柔迫不及待地想看“风”奔驰的模样,于是她退开一步,笑道:“李伯,还是先替马儿上鞍吧,我不妨碍您了。”她体贴地道。她记得四位护法老爹在提到谷主时总有一丝惧意,方才的侍童似乎也将他奉若神只,她可不想因为聊天而害李伯挨骂。
李伯随即取出了谷主专用的马鞍,熟练地替“风”装配一切,不一会儿,已经将神情亢奋的“风”牵出马厩。
“只需要将‘风’牵出去系在树下,就大功告成了。”李伯熟练地牵着马,一面对着莫语柔解释。
“风”不安分地昂首踏蹄,彷佛知道将外出奔驰,精神显得十分亢奋。
“李伯,你还有事,先去忙吧!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既然有条绳子系住,我想应该没有危险吧!”莫语柔站在几呎外观察它,发现它真的好漂亮!
“好吧!你要小心点,别让它伤到你。”李伯在离去前仍不放心地叮咛着。
“放心吧!”她回以春风般的笑着。
由于上一次她差点被咬掉一只手,所以对于“风”她只敢远观,虽然它此刻看起来很温驯,她仍不敢贸然靠近它。
它乌木色的鬃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像上等的丝绸,彷佛在诱惑她上前摸一把似的。
它美丽慧黠的大眼第一次对她露出友善的眼神,尾巴轻轻地拍击着臀部,和在栅栏里的桀惊不驯模样迥然不同。
“我不会这么容易上当的。”她对着“风”皱眉道。
她这几天虽然没能驯服“风”,但是也由李伯的口中得知它聪明得近乎狡猾,许多生手部曾经被它所伪装出来的温驯模样给欺骗,然后毫无戒心的靠近它……“风”会赏给每个人一记铁蹄!
它低着头,状似委屈地用着前蹄磨擦树干。莫语柔的理智和情感开始拔河;它看起来这么温驯,或许是李伯夸大了它的危险性,嗯,一定是这样的!
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接一步地走近它,手也一吋一吋地抬起,眼看就快要摸到“风”的头了——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见它两只马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但是这项领悟来得太迟了。
她只来得及看见它扬起的前蹄,然后是双手反射性地护住自己的头。
就在她闭上眼忍受欲来的“剧痛”之际,忽然听到头顶传出了一阵低冷的嗓音,下一刻,她已被抬了起来。
“风!”
来者仅仅唤出一个字,原来要生吞她的马忽地不动了,它乖乖地放下前蹄,回复原有的温驯。
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感激地想回头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这才发现自己还被人拎在手上。
“嗯……谢谢你救了我,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如果不是她还停在半空中,莫语柔真怀疑她身后到底有没有人?因为她既听不见对方的呼吸声,也没听见答话声。
无声无息地,她又被放回了地面。
她连忙回头,望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拥有这双眼的主人有着一张俊秀的脸,眉宇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看来神秘而莫测。
“下次别再这么做。”他冷言道。
不再多看她一眼,对方随即穿过她走向黑马。
“等一等!”莫语柔忽然大喊。
背对着莫语柔他文风不动。
莫语柔跑到他眼前,有点抱歉地开口:“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是你千万不能碰这匹马。”她很婉转地劝解着。
他微微扬起一道眉,还是面无表情。
“是这样的,它是谷主的马,如果其它人贸然上马,很可能会受伤的。”
莫语柔耐心地解释,努力想让她的救命恩人了解情况,但是他一句话也不吭,让她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
“你是新来的?”他淡淡地斜觑她一眼;只见她整张脸被尘土盖住了大半的五官,看来像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然而那双眼眸却亮得出奇。
莫语柔点点头,看他又往前垮了一步,她又气又急,只好跑到他眼前,双臂一展,道:“我真的不能让你接近这匹马,一来谷主会责怪我,二来你也会伤了自己。”
“你怎么知道它会伤了我?”冷凝的目光多了一丝玩味,他举足轻轻一点,旋即轻松地跨坐在“风”身上。
目瞪口呆是她唯一的反应。
“现在你信了?”平静的语气中带有一丝欣赏的意味,这个新来的马仅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看来倒是很忠诚。
“可是……李伯明明说只有谷主才可以骑的。”她像是被人欺骗似地猛摇头,根深柢固的认定谷主是个白发老头,压根儿没想到马上的人或许就是谷主。
他驱马向前,停在喃喃自语的莫语柔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他对这个僮儿难得好奇。在雾谷他虽然是深居简出,但是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不认识他?这个现象十分值得探讨。
他在马下看起来好小,不知道是十三或是十四岁,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使他很想看清楚掩在尘埃下的脸是何种模样。
“擦擦你的脸。”他命令道。
莫语柔听话的用袖子擦脸,这才发现脸上不知何时竟已布满了尘土,她气恼地瞪了“风”一眼,想必是刚才它扬起前蹄时所卷起的砂土,真是有够恶劣的!
再抬起头时,她对上了宇文丰的黑眸。他有些难以置信!看她秋水为神、长眉入鬓竟是姑娘般的绝美容貌。
彷佛嫌不够刺激似的,“风”低下头刁起了她的帽子,瀑布般的长发登时倾泻而下,脏兮兮的马僮顿时成了明眸皓齿的绝色佳人。
“你是谁?”宇文丰危险地瞇起眼,语气降了好几度。
莫语柔无辜地站在那里,不明白他的口气为何变了。他又是谁?凭什么这么傲慢地问她话?
“你又是谁?”她冷哼,弯下腰捡起帽子,三两下又将头发塞回帽子里。
她的反应激怒了宇文丰,下一刻她已经在马上,被他牢牢地扣在怀里。
她是第一个敢反抗他的人!
尽管他的俊脸结着万年寒冰,然而他身上炽热的气息,却一波波的由他的手臂传给了她。
“男女授受不亲,你快点放开我!”
她又羞又怒,他凭什么将她举上举下的?不管他是谁,都不该这么无礼。
“你是这里的仆役,为什么女扮男装?”他一吋吋逼近,企图用冷凝的态度逼出实话。
“我是来照顾马的……穿男装,只因为工作方便。”他的眼冰冷无比,逼得她无所遁形。
宛如夜色的随孔闪过一丝情绪,他依旧冷例地开口:“你的名字?”
“莫语柔。”她迎上他审视的双眼。
“你可知道我是谁?”冰如霜雪的黑眸多了一丝笑意。
她摇头,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动物。
“宇文丰,雾谷的主人,就是你口中最有资格坐上‘风’的人。”
第三章
“你是谷主?”她骇然问道。
宇文丰似笑非笑地将她放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如假包换。”他破天荒地有问有答,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人有趣了,除了惊怕之外,还外加一丝的恼羞成怒。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胀红了脸。
“你僭越了——”宇文丰轻轻转过马头,淡然道。“你不适合在马房工作,我准你换份差事。”
“不用了,我做得很好。”她着实讨厌他高人一等的语调,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
“你又忘了自己的身分。”宇文丰扬眉,看不出她个头虽小,却敢一再地向他的权威挑战。
“你连‘风’的身体都碰不到,竟敢大言不惭说你适合这份工作?”他冷笑连连。
“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我会驯服它的。”她气唬唬地回道,从来没人用这种讽刺的语气对她,好象她是个无能的笨蛋似的。
“你很自负嘛!”他淡笑,上下打量着她。
“我会驯服‘风’的。”她气得咬牙切齿。
“一个月后见真章,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语毕,宇文丰即策马,英姿飒爽地夹风而去,风中只听得到他狂放的笑声回荡在旷野中,久久不散。
莫语柔怒瞪他的背影,却不得不承认当他骑上“风”时,真的是如同李伯所形容的:风驰掣电、气势磅礡.一个集冰冷与傲慢于一身的男人。
她发誓一定要挫一挫他的锐气!
奔驰在草原上的宇文丰,禁不住回想起刚才与他对峙的莫语柔。
她好小的身子,却有好倔的脾气。秋水盈盈的星眸,似乎拥有无比的毅力和勇气。
不知道她是雾谷中谁的亲戚?在雾谷工作的多半是中年以上的人,而且是经过挑选后才带回来的庄稼汉,多数都是孤家寡人,唯有如此,他们才可以放心在雾谷工作。
现在多了一个坏脾气的丫头,竟还不自量力的想驯服“风”?想到这里他又笑了。
既然闲着没事,就逗逗那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好了,这总比被那四个老头逼着照料那个什么“弟妹”的好得多。
在等待二弟回谷的日子里,他暂时不会无聊了。
※ ※ ※
“你见过丰小子了?”
夜里,连园爆出了惊叫声。
当莫语柔将马房之事说出后,四老惊讶万分,不敢相信他们两个人真的会“不期而遇”。
“你们怎么没告诉我他不是个老头子?”她想起来还是觉得很丢脸,她红着脸重复下午发生过的事。
四个老人家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深怕遗漏任何一句话。
“丰小子真的这么说?”东风惊奇道,他竟然会给语柔一个月的时间驯马?奇哉!
怪哉!
“你有没有说你是谁?”西火也猜不透,他以为宇文丰在发现她是女人后,会转身就走。
“我告诉他我是来照顾马的,我还告诉他我的名字。”莫语柔照实回答,不晓得说不说名字有什么差别,她不以为顶着客人的身分,宇文丰就会对她另眼相看。
“他不知道她是谁。”西火顶了顶南雷。
“他一定想不到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北电也吃吃地笑着,四个老人顿时乐成一团。
莫语柔完全不懂他们在笑什么,谁是谁?谁又破了例?她听得一头雾水。
“语柔!记住一件事。”东风神秘道。“暂时不要泄漏你的身分。”
“为什么?”眼前这四对若有所思的眼睛实在是太诡异了,令她不得不提防。
“你想要挫他的傲气,就要这么做。”西火诱惑道。
“接下来的事你要自求多福,老爹们帮不了你了。”西火替她打气,既然宇文丰以为她只是个寻常仆役,他们就不能整天绕着她打转,以免泄了秘密。
当晚会议结束后,命运的齿轮也开始转动了……
※ ※ ※
第二天清晨,她一如往常地来到马房,却看见一脸惊恐的李伯。“李伯早。”语柔含笑问好。
“语柔姑娘,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伯脸色苍白,因为昨晚谷主亲自下了命令,以后照料“风”的事,全权交由莫语柔负责。
“喔!那件事啊!”她做出胸有成竹的表情。“是我说要在一个月内驯服‘风’的,谷主也答应了我的要求。”
“什么?”他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大胆,一个连马都没骑过的姑娘,竟妄想要在一个月内驯服一匹烈马?
“李伯,你会帮我吧?”她期望地看着他。
这件事成功的机率就像他学刺绣一样小,但是面对莫语柔明亮的双眼,他只能叹气了。
“要驯服马,首先要让马适应你的存在,直到它肯让你接近它后,才可能近它的身,替他做刷毛净身等贴身工作,等这些都不是问题后,最后骑不骑得上这匹马,又是一个未知的问题了。”
莫语柔了解这些程序后,开始执行第一步。
一整天,她就趴在马槽和“风”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不管它如何踱步、喷气,或咧嘴嘶鸣,莫语柔还是不为所动,仍然固执地守在原位,打定主意和它耗上了。
吃饭时,她也捧着碗筷,蹲在马槽前,“风”吃着它的马粮,她就吃自己的饭菜。
到了晚上,一人一马都累惨了,可是仍然没有任何一方肯稍作退让。
“风”知道她不肯离开,因此放弃了示威的举动,但是依然不肯让语柔靠近它只要她一走近,它马上又跳又踢,如果她只待在马槽前,它则将她视若无物般的彻底忽视她的存在。
第一天,两方斗成了平手。
当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马槽时,一个青色的瘦小影子也立刻消失在马槽的另一端。
监视了她一整天的,就是宇文丰的侍童——青儿,他揉了揉僵直的脚,不敢延误地立刻往竹院跑去。
※ ※ ※
宇文丰依然坐在凉亭看书,他听到青儿的脚步声时,即迅速地抬起头,等待他的报告。
青儿据实以告。他趴在屋檐上一整天却一无所获,就差没在屋顶上睡着。
“她一整天就站在马槽前和‘风’对看,累了就坐,饿了就吃东西,一步也没离开过。”
宇文丰一向冷漠的黑瞳漾出一抹笑意,虽然稍纵即逝,却让青儿大开眼界。
“然后呢?”
“一点进展也没有,‘风’根本不让她靠近。”
宇文丰点点头,重新将视线转回书中,青儿迟疑地问道:“还要继续看着她吗?”
“继续。”他头也不抬,恢复以往的淡然。
※ ※ ※
接下来的每一天,宇文丰都听到相似的报告内容:莫语柔和“风”的耐力赛持续进行着,唯一的进展是——莫语柔已经可以站在距离“风”三步的地方,而不会引起“风”剧烈的反应。
第十天,“风”开始吃她给的胡萝卜,但是还是倔强地不让莫语柔触摸它的身体。
青儿报告完当天的进度后,退至一旁,静待宇文丰下一步的指示;虽然觉得整件事无聊到了极点,他还是聪明地三缄其口,毕竟主子是天,而他对不苟言笑的宇文丰除了信服外,还融合了些许的惧意。
“她明天可能会替‘风’刷毛,我听见李伯劝过她,但是她仍然很坚持。”青儿说道,他颇担心莫语柔的安全,毕竟“风”肯吃她手上的东西,并不表示天下太平。他怕明天铁蹄下会多了缕亡魂。
“我知道了。”宇文丰云淡风清地应了一句。
能帮的他都帮了,就看宇文丰明天怎么做了,青儿离开前看了主子一眼,宇文丰仍旧是万事不萦于怀的恬淡气度。
看来莫语柔只能自求多福喽!
※ ※ ※
云淡星稀的夜,马房前出现了一条人影,他本来已经脚踩进马房了,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立即缩回脚,藏在门边的阴影内,凝神细听。
“你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我?”
轻柔婉约的女音略带悲伤,门口躲藏的人冷哼一声,原来有人将马房当成了幽会的地点。
他不屑地想转身离去,却又为下一句话停住了脚步。
“拜托明天你卖我一个面子嘛,让我刷你的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保证会很小心的。”
跟着他听到了马的嘶叫声,他瞇起眼,借着微弱的月光往里面看,这才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子立在马槽前,而她说话的对象是一匹高大的骏马。
“我还带了你最喜欢的东西喔!”
马房内再次传出嘶鸣声,但这次却充满了欢愉之情。
因为距离太远,他实在看不出她给马吃了什么东西。
“晚安,‘风’,记住喔,明天要让我刷毛,知道吗?”
直到她的身影远去,藏在门边的人才走进马房,一靠近那匹骏马,他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
“好家伙,她连你的爱好都摸清楚了。”
男子轻拍马颈笑道,随即牵着它走出了马废,以优雅的姿势翻身而上,稳稳地骑在黑马上头。他双腿一夹,身下的神驹如飞箭般疾奔而去,尽情驰骋于旷野之间。
在月光的映像中,男子有一张俊逸清疫的脸,他就是雾谷的主人——宇文丰。
他将骑马的时间改在晚上是最近的事,目的是要让莫语柔有时间和“风”相处,既然是打赌,他就要羸得光明正大。
而且每晚的奔驰可以耗去“风”的精力,它是一匹精力旺盛的种马,如果不让它有足够的运动量,只怕整天关在马槽里,脾气会更加暴躁。
答应给她时间驯服“风”是一时好玩,他只是想挫挫这个小丫头的锐气,但并不想让“风”伤了她。
此时身下的马越奔越快,他知道是“风”体内的酒精起了作用,他俯下身子,紧密地贴着和他心意相通的“风”,任由它带着他狂奔飞驰,享受这种近乎飞翔的感觉。
※ ※ ※
第二天,莫语柔兴致高昂地来到马房,她满心以为昨晚已经和“风”达到协议,毕竟她让“风”尝了美酒的滋味,刷毛这点面子它应该卖给她吧!
莫语柔挽起衣袖,正要爬进棚栏内时,“风”又开始躁动了,它威胁地扬起前蹄,一副准备踩扁她的样子。
“你不守信用哦!”莫语柔企图唤起“风”的良心。
马头一偏,“风”依旧气焰高涨地踱蹄。
“看来你一点进展也没有。”
一阵低冷的嗓音从她身后传出,瞬间她已被人扯出了栅栏,被迫望进一双孤傲的眼眸里。
“是你——”她不甘愿地打招呼,想挣脱他铁箍般的手臂,却发现徒劳无功。
“放手!你和你的马一样恶劣!”她怒瞪着宇文丰,忍不住开口教训他。
“以下犯上是大不敬,‘风’比你懂事多了。”
宇文丰冷笑道,手随即轻轻一放,莫语柔差点跌倒,她连忙扶住栅栏,以免出丑。
“你竟然拿我和‘风’比较!”莫语柔俏眼一翻,不敢相信他竟然拿畜牲和她作比较。
“它至少知道谁是主人,不是吗?”
他将手伸向“风”,只见它热情地舔着宇文丰的手掌,温驯得像一只小白兔,和刚才的暴躁模样完全相反。
“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她的心跌到了谷底;挫败感让她垂头丧气,连肩膀也挺不直了。
莫语柔像个战败的老母鸡,只想离开这个让她既难过又难堪的马厩。
“你上哪里去?”宇文丰身形晃动,伸手拦住她。
“我输了。”她完全提不起劲。
“才半个月不到你就放弃,啧!小鬼,你真差劲。”他仍是冷冷地嘲讽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看到她这副绝望的模样。
“我认输,可以了吧!”她死瞪着地面,就是不想看见他得意的表情。
“小鬼,你在哭吗?”听她的声音闷闷的。
宇文丰迟疑地戳戳她,这只不过是个赌注,真不懂她干么这么认真,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小鬼。
“我不是小鬼!我也没有哭。”莫语柔真是受够了他!她今年十九岁,已经是个老姑娘了,真不懂他为什么开口闭口叫她小鬼。
“既然你认输了,以后就不要到马厩工作。”宇文丰淡淡说道。
只剩下半个月,他不以为莫语柔可以驯服“风”,既然她自愿放弃,也省得他担心她跌断自己的脖子。
“你不可以这么做!”她惊呼,对她来说,每天来马房帮忙已经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乐趣了,现在这大冰块竟要叫她罢手,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当然可以,我是这里的谷主,记得吗?”他皱眉,不喜欢她质疑自己的决定。
“你识字吗?”看她应对灵敏,倒适合当一个书僮。
“我父亲是私垫里的夫子,他曾教我识字。那又如何?”她对宇文丰始终持有戒心。
“如果你成为我的书僮,就要改掉伶牙俐齿的坏习惯。”宇文丰靠着棚栏悠闲道。
“我、不、要!”她理直气壮地拒绝。
她是寄人篱下没错,但当马僮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宁愿做苦力也不要服侍这个阴晴不定的怪人。
“你没得选择。你输了,不是吗?”他咧嘴邪佞嘲笑道。
“期限是一个月,现在连一半都还没过。”去他的!只会落井下石的小人。
“我会等着你来磨墨。”他扬眉,笃定道。
“你会看到我骑上‘风’的英姿。”她昂首,骄傲地说道,并回头向“风”走去。
才一接近栅栏她就后悔自己的嘴快,“风”仍是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就像她背后那两道冷凝的目光一样扰人。
为了不丢脸,莫语柔硬着头皮再次低头走进栅栏。
“风”开始踱脚,似乎准备要给她一点教训。
莫语柔拿起刷子,忽然发现它安静无比,莫非它终于接受了自己?她的喜悦在看到一双纯男性的手掌后消失无踪,“风”正安安静静地享受着宇文丰的抚摸。
他的眼神第一次浮现出温柔的神采,嘴角亦轻轻地扬起,这一刻的宇文丰毫无冷漠的气息,俊秀的脸被笑容衬得更好看了。
“看什么?还不刷马?”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
这个男人真是有够恶劣!自小到大,她都知道自己是个美人,虽然还未到倾国倾城的程度,但是看过她的人都不会吝于给予一个微笑。绝不像宇文丰;他对“风”都可以表现得如此温柔,对她却好象对待个小鬼似的,不但态度冷淡而且残酷至极。最气人的是,她不是输给另一个女人,而是一匹马;一匹公马!
她努力地刷完左边,手已经酸痛不已,她挺直了腰走向另一边,才发现宇文丰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你没别的事要做了吗?主人——”她嘲讽道。
“快点刷马。”他还是轻拍着“风”的颈子。
和他说话真的很累,拿石头扔向井水,至少还听到噗通一声,和宇文丰说话,却永远得不到答案。
“对牛弹琴”不是她的专长,莫语柔还是认命地拿着刷子,开始刷“风”的右半边身子。
“好累!”当“风”的最后一缕毛发也变得乌黑发亮时,她已经手麻脚酸了,她像个老头子般无力地爬出栅栏。
“虽然是个生手,你做得还算可以。”一道黑影耸立在她眼前,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全天下没几个人有这种低柔的嗓音,却偏偏没有一点热度。
她咕哝一声,连斗嘴的力气也没了。
“选择权在你手上,我不会同情你的。”他冷冷地揶揄着。
阴影旋即自她的头顶离开,但她还是没有力气抬头。
忽然一阵嘶鸣,“风”再次咬掉她的帽子,并恶劣地把灰尘踢到她滴满汗珠的脸上。
“你做什么——”她狠狠地起身,退了好几步。
“风”还是骄傲地甩头,彷佛对自己的恶作剧十分得意。
“刚才你不是还很乖吗?现在为什么——”她才骂到一半、个怪异的念头忽然浮上心头;刚才“风”安安静静的任由她刷毛,莫非是因为宇文丰站在那里的缘故?
莫非宇文丰是特地站在那里安抚“风”,好让她可以完成刷马的工作?会是这样吗。
“不可能!他那种古怪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体贴的事?”她觉得自己要不是太荒谬,就是累过头了。
莫语柔顶着一头乱发,心不在焉地走出马房,忽然撞到一堵坚硬的肉墙。
“你没事吧?”是去而复返的宇文丰。他看她这么久都没出来,还以为她晕倒在马房了。
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要死不活的平淡,她仍然听出里面有一丝关怀,这种感觉,让她的心情忽然好转。
“小鬼,你累晕头了吗?”看她长发散落,清丽的小脸布满灰尘,他不禁同情起莫语柔的狠狈,才一下子没看着她,又被“风”欺负了。
“不要再叫我小鬼!”她板起面孔。
“你不适合这个工作。”宇文丰最后一次劝告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顽固。
“我会驯服‘风’的。”晶亮的眼里闪起一族火焰。
“我不希望在‘风’的蹄下捡到一个小鬼的尸体!”他也动怒了,她真是个不知感激、顽固的丫头。
“总比替你磨墨来的强!”莫语柔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像个泼妇似的破口大骂,但是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知好歹的小鬼。”他斜觑莫语柔一眼,看她又会大吼大叫了,应该没事才对,他遂不再与她争辩。
“不准叫我小鬼!”她怒不可抑地冲到他面前。
宇文丰盯着她,嘴畔忽然漾起一抹微笑,而后幽幽冒出一句:“你的确不是小鬼。”
“呃?”
“你不自量力、顽固、坏脾气、歇斯底里,这些全是泼妇才有的行径,你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青袍一挥,他身形已经飘远。
“宇、文、丰!”
莫语柔用尽力气大喊,喊到眼冒金星了还是没人响应,空旷的大地似乎也在冷冷地嘲弄她。
“我一定会让你好看的。”她最后使劲一吼,尽量抬头挺胸地往莲园走去。
等到马厩前空无一人时,不远处的草堆中忽地传出一阵稀稀疏疏的谈话声。
“他们好象在吵架!”
“笨!哪一对冤家不是吵吵闹闹的?”硕大的身子自草丛中站起,正是穿着黑衣的南雷。
“我没想到小姑娘也有脾气,我先前还以为她是个玉雕的娃娃,只会笑哩!”东风叹道。
“这样子才好,如果玉娃娃不说话,那日子要怎么过?丰小子的话本来就不多,再配个哑儿媳妇岂不是更槽?”
“照这样子发展下去,越来越有看头啦!”东风抚掌一笑。“咱们回去报告好消息。”
两道人影旋即迅速地离开了草原。
※ ※ ※
接下来几天,情况没有丝毫改变,“风”还是一匹不懂得“投降”的烈马,莫语柔还是一个灰头土脸的马僮。
离最后期限只剩下一个星期了,莫语柔疲累不堪地跌坐在栅栏前,万念俱灰地开口:“李伯,当初‘风’到底是怎么被驯服的?”
“谷主骑马技术很高,他骑在‘风’身上将近半个上午,无论它怎么踢怎么甩,谷主就是牢牢地骑在它身上。这样反反复覆试了两个星期,‘风’才认定谷主为主人。”
想起那段精彩的驯马过程,李伯的嘴角不禁噙着笑意。
“你是说……骑在‘风’身上被甩来甩去,还要整整十四天才驯服得了它?”莫语柔诧然停语,她这才觉得宇文丰果然是个厉害的家伙。
“一次也没掉下来过。”李伯崇拜地作出结语。
“原来这样子才驯服得了它!”莫语柔喃喃说道,眼睛忽然闪起一道光芒。
“语柔姑娘!你不是想如法炮制吧?”李伯看她泛起了一抹微笑,不禁吓白了脸,他告诉她这件事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并不是要她莫名其妙地去送死。
“我只剩下一个礼拜了。”她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
“语柔姑娘!”李伯大口喘气,以为她疯了。
“李伯你别担心,我不会现在就行动的。”她甜甜一笑。“现在还不是最后关头。”
像个优雅的千金小姐,她粉颈低垂地走出马房,只留下未雨绸缪的李伯,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 ※ ※
“谷主!大事不好了!”
近中午时,竹院响起了青儿的呼叫声。
“什么事?”宇文丰从书中抬起头。
“语柔姑娘……牵出了‘风’”青儿紧张的大喊。今天他一如往常的贴在屋顶监视她,却发现莫语柔趁着午膳时偷偷将“风”牵了出来。
她和李伯前几天的对话青儿也听见了,因此他明白莫语柔想做什么,所以他才会没命似地奔回竹院,想及早阻止这桩惨剧!
“她想做什么?”宇文丰不解地问道。
“她想用您驯服‘风’的方式——驯服‘风’。”青儿以为莫语柔不会傻到用这种方法玩命,因而先前他并没有向宇文丰报告她和李伯的谈话内容。
“小鬼!”他脸色微变,青色的身影旋即已飘出竹院。
“希望还来得及。”青儿边祈祷边追过去。
当宇文丰赶到马厩时,什么也没看见,他心中一紧,施展轻功在原野上到处寻找“风”的踪影,并开始扯开喉咙大喊爱马的名字。
“风!”他提气大喊。
奔走了一会儿,他在靠近树林之处隐约看到一匹马的形影。
“风!”宇文丰几个纵身,已经赶到树林,但马背上却空无一人。
他立刻翻身上马,俯身对“风”低语。“带我去找她。”
“风”迈开脚步,以疾速向树林深处奔驰而去,直到抵达了小溪边,它才停下来昂首嘶鸣。
宇文丰下马,仔细地找寻莫语柔,最后在溪流的浅滩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语柔半个身子泡在水边,脸色惨白,身上有多处擦伤,看起来奄奄一息。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莫语柔,伸手探她的鼻息和脉象。
她还活着!
确定了这个事实后,他才放下悬在半空中的心,拉开始检查她的手脚,看是否有骨折的现象。
当他的手摸到左小腿时,怀里的莫语柔忽地痛呼一声,布满痛楚的星眸亦缓缓睁开。
“我的脚好痛!”她困难地开口。
“别动,我看看。”他以更轻柔的手劲检查她的脚踝。果然是扭到了。
“自作自受!没跌断你的颈子算你运气好。”看她并无大碍后,宇文丰忍不住开始教训她。
“你……”一开口,她全身的骨头好象都要散掉般,疼痛难当。
“受了伤就闭嘴。”宇文丰冷哼,接着随手就要解开她的衣服,检查是否有其他内伤。
“你……你想干什么?”她吓白了脸,放声大喊。
“闭嘴!”他怒瞪她一眼,但仍继续着手边的工作,在解开外衣的同时,他奚落道。
“我对乳臭未干的小鬼——”
他忽地住口,因为手摸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宇文丰铁青着脸低下头,看到她宽大的衣服内穿的竟是姑娘家的贴身亵衣,而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胸前。
“你到底几岁?”阴霾登时布满了他的俊脸。
“十九岁。”她以细不可问的声音回道。
第四章
雾谷的小溪边,除了偶尔飞过树林的鸟儿和潺潺的流水声外,此时可说是安静、尴尬到了极点。
宇文丰不言不语,脸上的红潮一闪而逝,他将莫语柔的外衣重新拉拢,然后将她一把抱起。
如果她尚有其它的内伤,骑马回谷的颠簸只怕会让她的伤更加严重,所以他抱着她,以非常平稳的速度往雾谷的方向走去,“风”则温驯地跟在后头。
“我们不骑‘风’吗?”虽然脸上的晕红未退,身体也痛得厉害,莫语柔还是好奇的开口。
“不要吵!”他冰冷地回道。
“喂!你可不可以友善一点?我是病人耶,而且是拜你的宝贝马所赐,我才会这么可怜的。”她忍不住抱怨起来,这大冰块竟莫名其妙地凶她,连一点起码的怜悯之心都没有。
“容我提醒你,是你不知死活地骑上‘风’,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并不是别人绑你上去的。”宇文丰淡淡地嘲讽着。
“要不是你逼我离开马房,我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做这种里,说来说去还是你不对!”她马上回嘴。
宇文丰忽然不走了,他低下头望着她,深邃的眼如同古井般深不可测。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耀眼得令她睁不开眼。
他忽然一笑,淡淡地问:“当我的书僮真有这么糟?”
他的黑眸竟浮现了笑意,甚至还有一点儿的遗憾,面对这样陌生的宇文丰,她竟无法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也……也不是,总之强迫别人就是不对的。”半晌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下次别再这么做。”他淡淡地吩咐着。
莫语柔倚在他的怀里,感到迷惑不已;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和他说话总是会逼出自己最坏的一面,因为宇文丰冷漠的态度、嘲讽的语气,每每弄得她哭笑不得。
如果他真是冷血动物,他就不会花时间陪伴“风”,好让她可以安全地替“风”刷毛。
如果他真是无情,这段路他大可以骑马回谷,不用亲自抱着她这个马僮,不是吗?
而且他步伐是如此地缓慢稳健,彷佛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只为了不震动到她的伤口。
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 ※ ※
宇文丰抱着她回到雾谷时,青儿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马厩前等待,直到看见谷主怀中的莫语柔时他才松了一口气,随即自动将“风”牵回马厩内。
宇文丰不顾众人惊讶的眼光,抱着她直走回自己的竹院。
“你要带我去哪里?”越过他的肩膀,莫语柔只看得出他正往一个陌生的地方走去。
“你需要找一个大夫来看你身上的伤。”他转了个弯,走进一大片竹林中。
“这片竹林看起来好荒凉,怎么可能有大夫?”竹映婆娑影,影入淡烟中,这风景看起来有点儿恐怖,她不自觉地又往宇文丰怀里缩。
他低下头,本想笑她不够风雅,却看见她怕得厉害,一双冷眸不觉再次浮现笑意。
“会住在这里的一定都是怪人。”她下结论。
宇文丰微晒,并不回答她的问题。穿过了一片竹林后,即来到了他所居住的竹院。
他将莫语柔放在床上,淡淡笑道:“这是我住的地方,也是你休养疗伤的地方。”
“什么?”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贵为一谷之主的他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她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只看到竹制的桌椅,和几副字画而已。
“你真的住在这里?”连她住的莲园都是精雕细凿的楼台庭院,为何主人的居所会这么地——简朴?
“我喜欢安静的地方。”他回答。“我去找大夫来,你躺着不要乱动,再跌伤我就不管你了。”
“等一等!”她顿时想起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在你的房间疗伤?谷主。”她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一个马僮。
“正如你所说的,你是被我的马摔下来的。”
“那又如何?”刚才说她活该的也是他啊!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所以现在你是我的责任。”语毕,宇文丰即转身离开了房间。
“我是他的责任?”她反复咀嚼这句话的涵义,最后对着门口大吼。
“我才不稀罕呢!臭冰块!”
莫语柔发怒的原因很简单,当宇文丰说这句话时,他不仅满脸淡漠,语气中更是充满了无奈和不情愿。
自从和他见面开始,她从来没有占过上风,真是气死她了!
“到底是谁受伤了?你自己不就是个大夫吗?”须臾,门外响起了一阵宏亮如钟的嗓音。这声音听起来非常的耳熟,莫语柔探头一看,就看见南雷和宇文丰正一起走进来。
她坐直了身子,开心地想要和南雷打招呼,却看见他拚命地使眼色,她会意地闭上嘴,一双眼仍是好奇地盯着两个人。
“小姑娘,你怎么弄成这副狼狈样的?”南雷一手搭上她的手腕,认真地把脉,胖胖的脸上堆满了和气的笑容。
“我从马上摔下来了。”莫语柔不好意思地说着。
“怎么这么不小心?”南雷轻斥,像是教训自己的孩子一样。
对于南雷异样亲切的举动,宇文丰疑惑地皱起眉头。
南雷快速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她只是脚踝扭伤,其它并无大碍。这时忽然心生一计,他贼贼地笑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和谷主有事要谈。”他宠溺地拍拍她的肩,然后和宇文丰走出了房间。
“如何?”字文丰问。
“外伤只有脚踝扭到,这是小事,问题是她的呼吸略显急促,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肺部?也或许是她跌倒时伤了肋骨,若是这样就很严重了。”
“那检查的结果是怎样?”宇文丰一凛,脸上多了丝焦虑。
“你知道老爹我只擅长解毒及开药方,这种接骨手法你比我还高明,当然是由你检查、由你治疗啦!”南雷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宇文丰如果“亲手”治疗她,就必须对她负责了。
宇文丰的脸冷到了极点,他当然知道南雷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如果他所言为真,在雾谷中唯一有接骨能力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你最好不要骗我。”他冷冷地警告着,随即再次进入房间,关起了房门。
南雷露出诡异的一笑,招了招手,藏在竹院外的其余三人立即走过来。
南雷迅速地将情况解释了一遍,四个人会心一笑,心里打着相同的主意等宇文丰走出房门时,非要他对语柔丫头负责不可!
房内,莫语柔对去而复返的宇文丰皱眉,因为他的脸绷得死紧,活像个报丧的人。
“喂!我只是扭伤脚,又不是大限将至,你不要摆那种脸给我看,触我楣头,好吗?”
她先声夺人的臭骂他一顿。
“你是个麻烦。”他坐到床沿叹道。
“你才是个讨厌鬼,我哪里麻烦了?”
宇文丰盯着她胀红的脸,以平静的声音道:“现在我要检查你的肋骨是否断了,你忍着点,可能会有点伤痛。”
话一说完,一双手即探向她的衣襟。
“你要做什么?”莫语柔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以惊惧的眼光瞪向他。
“我也是个大夫,现在我要替你检查,不要大呼小叫的。”他以压抑的声音说道。
“检查就检查,为什么要脱衣服?”她又羞又怒。
他长叹一声,知道她一点也不懂肋骨长在哪里。
“肋骨就是你胸前的骨头,我要检查它们是不是断了,就必须……用这个方法。”
莫语柔红滟滟的嘴张得更大了,一张俏脸霎时变得火红,她死命地摇头抗拒,以看采花贼的眼光指责他。
“该死!你的命重要,还是世俗的狗屁礼节重要?”宇文丰大吼一声。她绝对有能力逼疯一个圣人。
“礼节和命都很重要。”她小声地回答。她怎可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露出胸部?她不能违反从小奉行到大的淑女教养。
“你!”他的眼眸射出骇人的火光。
她以为宇文丰会破口大骂,谁知他下一步却是撕下自己的袖子,以布条绑住自己的双眼。
“请你将衣服脱下。”他一字一句都充满压抑的怒火。
“我还是觉得不好……”少女的矜持始终存在。
“莫、语、柔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她一震,可怜兮兮地脱下了外衣,像个坦然受死的犯人,无限委屈的躺下来。
宇文丰深吸一口气,凭着她的呼吸声猜测她的方位,而后慢慢坐上床沿,一只手探向她……“那是我的肚子。”当宇文丰的手停在她的腹部时,她尴尬万分的开口。
他低咒一声,慢慢地向上移,努力不去想象他所触及的凝脂玉肌,只是专心地检查她的骨头是否有移位。
他的手是灼热的火焰,所到之处皆引起了烫人的热浪,令她全身发红发烫,她动也不敢动,只能闭上眼睛,任由他的大手四处移动。
“没事了!”确定她无异样后,他连忙收手,随即站起身,背对着她,给她时间着衣。
宇文丰背着她解下了布条,他还记得她皮肤细腻的触感……他举起自己的手,发现竟然还有些颤抖。
他今年二十七岁,在十岁那年父母双亡后,他就立誓不要拥有过多的情感,感情过多的人通常脆弱,他告诉自己,身为雾谷的主人是不需要情感的。
这些年他一直是如此,冷漠、严肃已经成了习惯,直到碰见了莫语柔,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雾谷的小丫头。
他一直以为她是和青儿一样大小的娃儿,他欣赏她的傲气和顽固,和她打赌也纯粹是为了好玩,直到她倒在小溪边奄奄一息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确关心她。
最讽刺的是,她并不是一个小丫头,而是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家,他看了她的身子,也摸了她的身子,即使是为了救人,他还是踰矩了。
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他只剩一个选择——娶她。
宇文丰听到细微的啜泣声,本能地回头探视。莫语柔已经穿好了衣服,但背对着他,肩膀上下地抽动着。
她哭了?
宇文丰眉头一紧,她从马上摔下来时没哭,和他几番斗嘴,即使气得面红耳赤,她还是没哭,现在却哭了,为什么?难道是她伤口疼了?
“你的伤口很疼吗?”他探向她的脚踝。
肩膀仍旧抽动着,窝在被子里的头却摇了摇,还把脚踝缩进被子里。
“你到底怎么了?”
莫语柔泣声乍停,幽幽地从被子里冒出一句话:“你可不可以让我静一静。”
堂堂雾谷之主,就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让出了自己的房间,但他还是不明白她因何而哭。
“莫语柔,你家中还有什么亲人?”走到了门边,宇文丰回身问道。他打算择日上门提亲,给她一个交代。
“只有一个远房表姊在京城。”莫语柔声答,续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上门提亲。”
顿时,四个字炸得她一弹而起,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所说的。她瞪着宇文丰,彷佛在看一只三头怪兽。
“你……你刚才说什么?”她以为那只是受伤后的幻觉,因为绝不会有人用谈论天气的口吻来讨论婚事的。
“我会派人上门提亲。”他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不会嫁给你的!”她咆哮。
“我也不喜欢娶一个泼妇当妻子,但是很遗憾,我们都没得选择。”
瞧他一脸忍耐的模样,好似娶她是天大的耻辱,莫语柔拿了枕头就同他扔过去,吼道:“我不会嫁给你的!”
“你会。”“啪”一声,他接住了枕头,然后咧嘴一笑,离开了房间。
才将门关好,宇文丰一转身就看见高矮胖瘦四大护法,他冷着脸,不悦地道:“你们四个怎么都来了?”
“丰小子,我们呢,全都不小心、碰巧听到你们的谈话内容。”东风笑得可乐了。
“那又如何?”这下岂不是称了他们的心?这四个老头子终于替他找到新娘子了。
“基本上我们是很赞成啦!”西火笑得十分诡异。
“但是呢……有一个小问题。”南雷接道。
“这个小问题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北电兴奋地挥动细如枯枝的手。
“到底是什么?”宇文丰闷声问道。
“她是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东风瞇起双眼,并以手肘轻敲其余的人。
四个老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开口:“她是浩小子的新娘!”
宇文丰沈重的呼吸声是唯一的声响。
四大护法缩成一团,就怕他在震怒中将他们击毙。
所谓不叫的狗才是会咬人的,平常宇文丰是个冷静自制的人,但是从来没人看过他真正发火的样子。
他们这一次可能玩得太过火了。
“你们是故意的。”他的眼光冷冷地射向四人。
“这……我们也不晓得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东风扯谎道,有点心虚地低头。
宇文丰铁青着脸,不由得想起莫语柔刚才拒婚时的坚决,原来她心里早已有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宇文浩!
他不由得又想起四老说过的话;她被宇文浩所救,意图以身相许,被拒绝后还企图自尽,难道说她真的对浩死心塌地,甚至不惜以死明志吗?
命运真的对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他首次动心的对象,竟是他兄弟的女人?
心头突地涌起的苦涩,使他无法面对任何人,现在他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把一切弄清楚。
“失陪了!”他神情狠狈地纵身离去。
“看来丰小子真的动心了!”西火张大了嘴,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成功了。
“我从来没看他这么失意过。”东风始终是最疼爱宇文丰的人,看他如此失意,觉得他们真的是玩得太过分了。
谎言像雪球般越滚越大,确定了宇文丰的真心后,他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玩下去。
“嘿!老爹们,你们怎么全都在这里?”忽地一阵爽朗的男音传来,令四个老人急忙回头。
只见竹院外站着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嘴角噙着笑意,俊脸中带着狂狷不驯的潇洒,正是宇文浩。
“浩小子,你回来了!”西火像看到佛祖显灵似的狂喜不已,连忙冲过去抱住他。
“浩小子!现在你是唯一的希望了!”
宇文浩瞬间被四个老人牢牢地抱住,只见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陶大哭起来。
“喂!干什么?我不过才离开一个月而已,这么想念我啊!”宇文浩笑问。
“浩小子,我们闯祸了!”南雷扯着他的衣袖道。
“只有你能帮我们……”东风老泪纵横的喊着。
“你们,该不是惹到老大了吧?”能让四个老人怕成这样的,也只有大哥宇文丰了。
“我们也是为他好啊!”
“可是这次闹大了!”
“会被他五马分尸的,我们这一次真的死定了!”
四个人边哭边解释,却没有一个人说出重点。
宇文浩叹息,无奈道:“你们不说清楚,我怎么帮忙啊?老爹!”
“说来话长——”东风止住泪水,拉着他向外走。“我们回我的地方详谈。”
“对!对!这件事不能给太多的人听见。”
宇文浩看着他们脸上那种不寻常的表情,心里开始觉得怪怪的,而且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 ※ ※
四大护法的字院座落在雾谷西边,此时里头正热闹滚滚。
“你们真的这么做了?”宇文浩听完整件事后,频频摇头,他们四个人真是吃饱了撑着,活得不耐烦了。
“浩小子,你忍心不救我们吗?”北电动之以情。
“嘿!这不关我的事,要耍大哥?我又不是活腻了!”他嘿嘿一笑,决定离开现场,坚决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让他去吧!搞不好他出门就会撞上丰小子,情场失意的人是很恐布的,搞不好……
唉!“东风唏嘘。
“好歹他是我们把屎把尿把他拉拔大的,真没良心啊!”
四个人轮番上阵进行游说计划,过了半晌,宇文浩终于缩回了脚步,但仍旧不转身。
“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啊,丰小子如果娶了亲,宇文家就有后了你也不会老被我们逼着定下来啊!”
四老看他有回头的打算,更是加把劲地说服着。
“你们赢了!”宇文浩最终叹了一口气。四个老人这才露出笑容,他们将宇文浩拉过去,吱吱喳喳的开始计划着……
※ ※ ※
夜里,宇文浩在凉亭找到了他的大哥。
宇文丰正只身坐在凉亭里,石桌上摆着一壶酒。
他大哥从来不碰酒的,看来老家伙们说对了,他真的对莫语柔动心了。
“大哥!”他走进凉亭,坐了下来。
“你回来了。”他淡淡一扫,举杯向宇文浩敬酒。
“是你梢信叫我回来的,不是吗?”
“映晨还好吗?”宇文丰转移话题,问起小妹宇文映晨的近况。
“她呀,都要做母亲的人了,性子还是很倔,我和狄书桓真是伤透脑筋。”
“是吗?”宇文丰淡笑,再次举杯。
宇文浩伸手拿下他的酒杯,认真地道:“大哥,我们是亲兄弟,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的?”
他像是一只闷葫芦,向来只吞进所有人的烦恼,却不肯泄漏任何一点心事。
他并不是不关心其它人,只是他从不说出来。雾谷的人都敬畏他的淡漠严肃,其实宇文浩知道大哥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没事。”他语气平静地道。
“你在信中说我有麻烦,是指什么事?”宇文浩一叹,要逼大哥说出内心的话,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你救了一个姑娘的事,四老没和你说吗?”宇文丰扬眉,神色淡漠地说着。
“说了啊!那又怎么样?”他摆出一副不在乎的脸孔。
“她因你拒婚之事而企图自尽,你竟然无话可说?”他脸上寒光乍现,看来非常危险。
“大哥!出入江湖难免会打抱不平,难不成我救一个就要娶一个?最后我岂不是妻妾成群了!”宇文浩努力做出浪荡子的表情。“那个什么莫语柔,是圆是扁我根本记不住了!”
“砰”一声,宇文丰一掌击碎了桌子,满脸肃杀之气。
虽是作戏,宇文浩还是抖了一下,这四个怕死的老家伙,竟找他演这种负心汉的角色,真是倒霉透了!
“你真的不负这个责任?”宇文丰冷冷地问道。
“恕我做不到。”
下一秒,他已经被宇文丰提了起来,饱含杀气的寒眸正对上他的双眼。
“大哥,这种事是要你情我愿的,你不可能逼我娶她吧?”
“你必须娶她。”宇文丰坚决地说道。
“不、可、能。”宇文浩铁下心肠说道。他不禁为自己的大哥感到心疼,他明明已经喜欢上莫语柔,却为了兄弟之情而退出。
这可能是宇文丰一生中唯一一次可以获得幸福的机会,就算会被大哥打得头破血流,他也要逼出他的真心。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她?”宇文浩一咬牙,豁出去做地大声吼道。
宇文丰冷凝的脸露出一丝苦涩,而后缓缓地说道:“因为她要的人不是我、是你!”
说完后,他松开了宇文浩,重新拾起酒壶,一饮而尽。
宇文浩这时真想痛扁那四个老家伙一顿,一个超级烂透的谎言,竟将两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硬编成了生死相许的烂故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今晚就走。”宇文浩说道。
“你要去哪?”宇文丰眉头一紧,神色极为不悦。
“回小妹那里。”他开心地笑了。“莫语柔对我只是心存感激,如果你真的要她,就想办法让她忘了我。”
“如果她忘不了呢?”
“不太可能吧!”宇文浩邪邪一笑。“大哥,这不像你,难道连让一个小姑娘爱上你都做不到?”
顿时,风采自信重新回到宇文丰的眼中。
宇文浩安心了,这样子他这个配角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等映晨生产后,我想该有喜酒可以喝了吧!”宇文浩拱手向兄长辞别,脸上有着诚挚的祝福。
第五章
淡云微雨的夜里,宇文丰悄悄地回到竹院,虽然知道莫语柔醒来的机率不大,他还是尽量将脚步声降到最低。
莫语柔睡得很熟;睡梦中,她嫩白的粉颊染着淡淡朱红,樱唇半启,像只小猫咪似的发出细小的呼吸声。
她真的很美,而且有份楚楚动人的柔弱,但这份柔弱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宇文丰微笑地想着。
其实她是个顽固的女人,不顾生命危险骑上“风”,只为想赢他。
为了浩的拒婚,还激烈的想一死了之。他不明白她这么小的身子,怎么会蕴藏这么丰沛的情感?
他被莫语柔深深吸引,当他以为她是个小鬼头时,他就欣赏她的勇气和倔强,后来知道她是个十九岁的姑娘家后,对她的欣赏不但没有减退,反而增加了一些陌生的情愫。
他还不清楚那些陌生的情怀是什么,只确定自己愿意娶她,不单是因为看了她的身子,或她是被浩所遗弃的新娘子,而是她体内潜藏的某种东西,让他想要去了解她,拥有她。
宇文丰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无限依恋地看着她。无论她心里想的是谁,他还是要娶她,因为莫语柔够特别,特别到他想不顾一切地——占为己有。
※ ※ ※
第二天早上,莫语柔醒来后,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了周遭简朴的摆设,她才知道自己在宇文丰的房内。
房间门“呀”一声打开,青儿捧着面盆走了进来,他恭敬地将面盆放到床边,转身就要退下。
“等一等!你叫什么名字?”她唤住欲离去的人。
“语柔姑娘,我叫青儿,是谷主的侍童。”
“谷主”两字让她怒火中烧,昨天下午他莫名其妙地开口提亲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他现在在哪?”
“谷主的行踪,不是我们下人可以知道的。”青儿恭敬地回答她的问题。
“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他我想见他?”莫语柔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
宇文丰真是好本事,上至护法四老,下至侍童青儿,对他都是一副又敬又畏的模样,她真不明白,把自己和他人的距离拉得那么开,日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会转达的。”青儿还是一副必恭必敬的态度,让她颇不自在。
“谢谢你。”
莫语柔梳洗过后,百般无聊地坐在床上,因脚在移动时还是会有酸麻的感觉,所以她只能躺在床上。
“你想见我?”当她无聊到哼着小曲解闷时,他出现了。
“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像猫一样,总有一天会被他吓出病来,她捣着心口不悦地说道。
“有事吗?”他扬眉问道。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她还是免得不妥当,若住下来,他们的关系好象会变得非比寻常似的。
“等你可以自己下床的时候。”
“那是多久?”她苦着脸问道。真后悔骑上“风”!
“我不知道。”他还是惜字如金。
“你是个大夫,不是吗?”莫语柔眉头一紧,心里暗骂:哪有大夫对病人的问题如此敷衍了事的。
“你没有武功底子,所以我不确定你要多少时间才能完全复原。”
“我可以回莲园休养。”非亲非戚地占了别人的房间,她就是觉得不妥。
“你要怎么回去?”他不喜欢莫语柔一再提到离开的事,声音更冷了。
“我……”她顿时收口,总不能叫他抱着她回去吧!
“你不喜欢这里?”他好耐性地问,知道躺在床上的病人脾气都会比较大。
“不是,只是这毕竟是你的房间,我总不能一直占着;况且你是谷主,而我只是一个在马房工作的下人。”
“你不用再隐瞒身分了,四老已经告诉我你是谁了。”
“喔!”她精神陡然一振,既然他已经知道她是雾谷的客人,应该不会再要她当书僮了吧!
“关于我们先前打赌的事——”莫语柔试探地问道。
“你输了,所以必须遵守规矩,不准再到马房去,也不准再接近‘风’。”他警告道。
“为什么?”她垮下脸,虽然被摔得很疼,她还是很想征服“风”。
“下次你说不定会真的摔断腿,我没时间一天到晚看着你,帮你接腿!”
一看到她受伤窘困的脸,他就后悔了,他一向实话实说,并没有顾及到她顽强的“自尊”。
“我要休息了。”她闭上眼下逐客令,觉得眼泪又快流出来了。明明知道他嘴巴就是那么恶劣,却还是被刺伤了。
“这是我的房间,记得吗?”
又闹别扭了!他叹气。
“是你自己让给我的,记得吗?所以现在是我的房间了!”她偏过头,气得不肯看他。
房间内顿时安静无声,过了许久,莫语柔才转过头,却发现他没有离去,一双眼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你怎么还不走?”她含怒问道。
“你在这个竹院会闷吗?”想来想去,她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娘子,她心情不好,他当然得找点乐子让她消愁解闷。
莫语柔百分之二百肯定他是个怪人;说话刻薄不说,连看脸色也不会,她已经气得不说话了,他还问她闷不闷,真是不识相!
“我可以陪你下棋,或者你想看书?”
“我唯一想做的事是骑‘风’”她辛辣地回他一句。
宇文丰扬眉不语,在她以为他要拒绝时,他却走向她,伸手探向她的脚踝。
“还很痛吗?”
她摇摇头,心想,他真是一个令人无法预测的怪人。
下一刻,她已经被宇文丰抱在怀里了。
“你要做什么?”她不可置信地问。他们只不过是吵了架,难道他真要摔她泄恨?
“你不是想要骑‘风’?”他笑她的大惊小怪。
一直到了马厩,莫语柔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你真的要让我骑?”她脚伤未愈,再摔下来肯定只剩半条命。
“是!”他将莫语柔轻轻地放在“风”背上,随即翻身上马。
她感觉到他坚实的胸膛,及护在她腰间的修长手臂所传来的体温。调整好姿势后,宇文丰淡淡笑道:“你准备好了吗?”
她仍处在惊讶中,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出发了。”他驱马奔驰,熟练地让“风”奔向原野。
“抓紧!我让你见识一下‘风’的速度。”
莫语柔闻言,立即圈住他的腰,下一刻,“风”已如疾箭般飞了出去,它使劲全力向前狂奔。
她只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宇文丰的心跳声。
像是规律的鼓声,一声声皆抚平了她的不安。
莫语柔不禁抬头看着他,此刻的宇文丰彷佛已与“风”合而为一,他脸上的得意和喜悦之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显得那样地耀眼、意气风发。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荒谬,但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很嫉妒“风”,嫉妒它可以让宇文丰散发出这样的神采。
“你怎么啦?”察觉到她的沈默,宇文丰随即放慢速度。
她的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表情并不是很开心。
“只是有点累。”她扯谎,总不能说她嫉妒“风”吧!
宇文丰自然地将手覆在她的额际。
“你的身体禁不起劳累,还是回去吧!”
他随之策过马头,以平稳的速度驰回雾谷。
“以后我要天天骑‘风’。”她在回程的路上哀求道,她真喜欢这种奔驰的快感。
“心情好多了吗?”他看着她带笑的脸,问道。
“嗯,谢谢你。”她回宇文丰一个灿烂的笑脸,先前的不快已一笔勾销。
回到马厩,宇文丰将她放下,两个仆人立即抬着软椅过来。
宇文丰将她放在软椅内,拍拍她的头,宠溺道:“他们会送你回竹院。”
“你呢?”她忽然有被拋弃的感觉。
“‘风’今天还没有尽兴,我得常它多跑几圈,免得它又发脾气。”他拍拍马颈。
“风”得意的嘶鸣一声。
又是“风”!莫语柔臭着一张脸,又不说话了。
和一匹马吃味可说是无聊至极,但她就是无法克制从内心涌起的酸泡泡。
※ ※ ※
回到竹院,她看见四大长老并排站着,好象来了好一会儿了,她笑吟吟她招呼着,并移到竹院的凉亭去。
“语柔,你的脚好些了吗?”南雷关心地问。
“只是有点酸痛,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对了,丫头,丰小子应该向你提过亲事吧?”东风随即进入主题。昨天他们听见两个人在屋内吵得很厉害,似乎是莫语柔不肯嫁给他,因此一群智囊团又杀了过来。
她俏脸一红,小儿女的娇态尽露无遗。
“那你究竟答应了没?”南雷也想知道她拒绝的原因。
“老爹,谷主为什么要娶我?”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因为……因为他喜欢你,否则他不会让你去照顾‘风’,也不会将受伤的你带回‘竹院’。”北电分析道,丰小子太过冷静,因此这两项异常行为,都该解释为他真的动心了。
“是吗?我看连‘风’都比我重要。”她冷哼,又想起刚才宇文丰扔下她的情形。
“你是第一个骑上‘风’的人,连丰小子的亲妹子都没骑过呢!”
西火也开始游说,现在可是计划的最后一关了,只要她一点头,婚礼就可以举行了。
她是唯一骑上“风”的人!这项事实令她窃喜不已,这是否表示她是不同的?但是——“他昨天或许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所以你会答应对不对?”西火急忙道。
“他求婚时的态度很勉强,一副很不甘愿的样子。”想到昨天,语柔又有一肚子的人。
“那才不是不甘愿,丰小子天生就是一张惹人生气的脸,他连给我们几个拜寿也是那副脸。”东风急忙解释。
“他说话总是伤人。”缺点一。“他这叫面恶心善,有口无心。”南雷辩解。
“他说话总是冷冰冰的。”缺点二。
“这叫面冷心热。”东风急忙接口。
莫语柔偏头想了想,的确是如此,他虽然都不说话,但的确是在照顾她。
“可是他从来没说过半句讨我欢心的话!”缺点三。
“他……”四个人顿时辞穷,这一点连他们也没谎可圆了,毕竟他们四个年纪都一大把了,至今还没听他说过什么贴心话。
“油嘴滑舌的人不可靠。”东风还是有话可接。
“丈夫还是找稳重的比较好。”西火接口续道。
“谷主回来了!”青儿忽然冲入,打断了这场辩论大会。
“语柔!我们下次再聊,你自己想清楚。”
语毕,四个老人急忙从竹院的后门冲出去。
“你怎么坐在这里?待会儿又要着凉了。”刚走进的宇文丰,眉头微蹙地看着她单薄的衣棠。
“我不想那么早回房间。”
宇文丰走向前,从袖子中取出一颗形状奇特的果子,它有着淡紫色皮,其中还有一颗颗的种子。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这是雾谷才有的果实,可以止痛。”他轻柔地抬起她的左脚,将果子捏碎,再将汁液抹在她的脚上。
“你刚才去采的?”看着他为她涂抹时,那种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她不禁有些感动。
“果子长在高峰处,只有‘风’才爬得了那么高。”他简单地解释了果子的出处。
这一刻,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完全掩盖了他的其它缺点。莫语柔温柔地笑了,或许嫁给他不是件那么糟糕的事,她相信只要给宇文丰时间,假以时日,他就会改变的。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将她的美梦理得粉碎——“这种果树几年才结一次果,拿来治疗你的扭伤,倒真有些浪费。”他有点遗憾地说道。
“你说什么?”她的美眸已经喷出怒火。
“把嘴巴张开。”他笑着命令,随即将果肉一瓣辫的放入她口中,直到她全吃完了,他才笑道:“这个果子可以外敷,亦可以内服,对你的身子有好处。”语毕,他抱起莫语柔,缓缓走回竹院。
“吃了有什么好处?”果肉有点苦涩,不过良药苦口,想必有些功效。
“一则注颜美容,二则清肝降火,都是你需要的。”
他不意外地看见她胀红了脸,接着是一连串的咒骂声,还有许久都不曾在竹院听到的笑声——属于宇文丰式的、特殊而低沈的笑声。
※ ※ ※
几天后,莫语柔的脚已日渐痊愈。今天,她再也待不住,绕着竹院走了半天,但还是找不着宇文丰。
虽然他性子冷,嘴巴也不会说话,但是见不着他,她心里还是会挂念他。
这几天宇文丰都会带她去骑马,还带她上山崖去采果子,那一颗颗淡紫色的果子,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青檎果,宇文丰每天都会采下一颗替她敷在脚上,但是她却拒绝再吃果肉,而且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对是个红颜美人。
宇文丰但笑不答,直到将果肉吃了下去,才告诉她那是强筋补身的果实。
他绝口不提婚事,只是带着她逛遍雾谷,除了偶尔口头上的争执外,他几乎称得上是个温柔的情人。
走了一会儿,莫语柔最后在竹林的一块小平台上找到他。
宇文丰正专注地凝视着地上,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地上排着许多小石子。
“宇文丰,你在做什么?”她好奇地向前,并盯着地上排列成形的石头,她注意到上面刻有许多长短不一的线条。
“卜卦吉凶。”
“卜卦?替谁卜卦?”她一直知道宇文丰博学多闻,却不知地也懂阴阳五行之术。
“很多。雾谷的人,远方的弟妹。”他将石子拾起。
“其实你很关心他们对不对?”莫语柔忽然说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表现出你的关心?躲在这里扔石头占卜,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相处越久,她越了解宇文丰,她知道他只是个外表冷漠、沈默寡言的人。凡事他只看在眼里,却不说出来。
“你不必老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嘛!替旁人占卜测吉凶,还不如多找时间关心他们,不管是嘘寒问暖或聊天都好。”她知道雾谷的人都十分敬畏他,尊敬一个人并不是坏事,但若是别人都惧他三分的话,就不是好玩的事了。
她自小生长的欢喜镇,就是热情的城镇,镇民之间总是互相帮助、彼此关心。
“过于关心只会混淆正确的判断能力。”这是他二十几年来坚守的原则。
“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族人,本来就应该关心他们,不是吗?”她不懂得宇文丰的原则。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唯有置身度外,才能作出最正确的判断。”
“这样活着不是很累吗?”她怔怔望着宇文丰,不解他为何为了保持置身事外,而硬将自己和其它人划分开来。
“我已经习惯了。”他淡淡一笑,不解她脸上的同情从何而来?
当他懂事以后,他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雾谷之主,为此他不断地学习、锻炼自己,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这二十年来都是如此,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这样生活太寂寞了!”她忽然流下几滴泪水,着实为他感到难过。
即使他是一谷之主,即便他位高权重,莫语柔还是替他感到心痛,宇文丰连正常人该有的情绪都舍弃了,他不但不会生活,甚至连感觉都死了。
“你为什么哭了?”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这才感觉到她的泪水好烫,彷佛他的心也跟着痛了。
“我只是……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出来,又一副冰冰冷冷的样子,连你在想什么都猜不透。”
“你在关心我?”他抬起莫语柔的脸庞,轻轻拭去她的泪痕,淡笑道:“你不但爱生气,连哭起来也这么用力,过多的情绪对身子不好。”
“我才不管那么多,想笑的时候笑、想哭就大声哭,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才不像你。”
她嘴一扁,气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替他难过得半死,他还不领情。”
“你真的关心我?”一丝希望从他心底窜起,难道她真的忘了宇文浩,开始接受他了?
“嗯!虽然你嘴巴坏、心眼也坏,但是我是个不计仇的人,但你不要太得意,我同样也关心四位老爹,毕竟你们都很关心我。”她欲盖弥彰的掩饰着。
“你还是忘不了他吗?”他的黑眸难掩哀伤。
“谁?”她一头雾水。
“你的救命恩人。”他艰难地开口。
“我的救命恩人?我……”她疑惑地开口,却在下一瞬间被他搂住。
宇文丰紧紧地搂着她,彷佛怕失去她似的,他感觉到她沁人的幽香,不禁痛苦的低语:“忘了你是谁,只准你想我,只要现在这一刻就好。”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痛苦,也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出于直觉,莫语柔还是伸手回拥他,想替他分担一点痛苦。
她心想,这个闷葫芦般的宇文丰,一定被许多心事压得很痛苦,她关心他,她想替他分担一些心事。
“你有心事,可以告诉我。”她热心地道,虽然被他拥抱的感觉很好,但为了回馈他的温柔,她也可以当个好听众。
“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说出来会比较开心。”她还是一直鼓励他。
宇文丰退开,黯色的随孔忽地闪过一丝情欲,毫无预兆的,他低头吻住她的双唇,品尝她柔嫩细软的香甜。
莫语柔的两瓣红唇如同最上等的蜜酒,让他欲罢不能。而由她身上传来的缕缕幽香,更是沁人欲醉,也令他为之疯狂不已。
她将他蛰伏多年的情欲全引爆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不甚情愿的退开。而她双眼迷蒙,樱唇娇饶欲滴,整个人还处在迷惘之中。
“为什么这么做?”她喘息着,还没有恢复过来。
宇文丰吻她?对她做出只有夫妻间才有的亲密举动?而他的气息还留在她身上,温温热热的,几乎令她无法思考。
“因为我想这么做。”他的大掌轻轻掠过她的云鬓,替她拾起头上的落叶。
“我已经派人到京城提亲了。”他说着,独占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你……是认真的?”他只提了那么一次而已,莫语柔还一直以为他在戏弄自己呢!
“你不愿意?”他紧张地看着她。
“也不是……唉呀,你叫我怎么说?”她又羞红了脸,哪有人这样问的,说不愿意是违背良心,但是,她怎么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允诺,那多难为情呀!
“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他!”宇文丰忽然说道,脸上浮现了伤痛的神清。
他定定地望着她,莫语柔被他专注的目光所慑,第一次觉得心慌乱。
“你到底在说什么?”刚才是热情如火,现在又变成初次见面时的淡漠模样,她完全被搞胡涂了。
宇文丰不语。一厢情愿终究落得一场空,他是该醒了!
“你上哪去?”她不敢相信宇文丰竟转身要走。
在他们分享了那么亲密的一个吻之后?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情?为什么她初尝情爱滋味,对象竟是一个难以捉摸的隐世大侠?
“宇、文、丰!”她又失去控制。如果早在十六岁那年嫁给了隔壁开店铺的小王,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青色的背影越飘越远,完全没有回头的迹象。
气死人了!他真的就这样丢下她!
她长到十九岁才开始谈情说爱,没想到竟然喜欢上一个乖僻的男人,真是造化弄人。
她喜欢对每一个人微笑,他则整天绷着一张臭脸。
她喜欢热热闹闹、多采多姿的生活,他却喜欢安静无华的简单生活。
月老这次的红线实在是牵得太离谱了,既然恕不了天,她就要改变人!
莫语柔暗自立誓——她一定要将宇文丰调教成一个……会哭会笑的正常人、一个好丈夫
第六章
月亮高升时,莫语柔已经快将竹院踩出一个洞来了。晚膳时间她食不下咽,门外一有风吹草动,她立刻就会探头往外看,她在等一个人——自竹林回来后,她一直待在竹院等宇文丰,等他来解释他不合理的举动,以及要他为“不告而别”而道歉,哼!将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扔下来,实在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从黄昏一直等到午夜。
即使夜已深了,莫语柔还是决定出去找他。
甫一踏出房门她就看见宇文丰了,他手里正拿着一壶酒,显然才刚从外面回来。
月色中,他的黑眸幽深而神秘。他在看到她时显得有些错愕,目光随即转变成深不见底的黑潭。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莫语柔知道他“惜字如金”,要他主动开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今晚月色好。”他举起了酒壶,摇一摇,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喝了很多酒?”今天晚上,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少了平日的淡漠,却多了分神秘的魅惑。
“你为什么不休息?夜已经深了。”宇文丰平常滴酒不沾,近几天却接二连三的想尝试一醉解千愁的滋味,这全是为了眼前这个叫莫语柔的女子。
“你这个人……”她咬着下唇,努力抑止怒火,她不懂他为何每次都拨开她伸出的友谊之手。
她深吸一口气,将一切归咎于他是个孤独太久的人;顺了一口气,她再次开口道:“反正我也睡不着,进屋来,我替你泡一壶热茶解酒。”
宇文丰挑起眼,考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点头。
莫语柔这才开心地笑了,随即转身回房。
“这几天你将房间让给我,晚上你睡哪里?”她开口问道。
“书斋。”
“我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搬回莲园,将房间还给你。”
“随便你。”听见她又提起离开之事,宇文丰的心情更加恶劣了。
“你的茶!”她气恼地将茶水递给他。他的对话似乎永远不超过十个字,真是气死人了。
宇文丰并没有接过茶,他只是拿起酒壶,将酒一饮而尽。
看到他这个样子,语柔忽然觉得心疼不已;一个说不出自己心事的人一定很痛苦,她真的好想帮他,见他藉酒浇愁,她的心亦跟着消沈了下去。
“不要再喝了!”她冲动地抢下他的酒壶。
宇文丰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一双黑眸直盯着她瞧。
“宇文丰,你到底怎么了?”她的语气透着几许凄苦。
“不要关心我,如果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你为什么老说一些我不懂的事?”她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他最像“心事”的一句话,可是她却听不懂。
他并没有听到莫语柔的话,过多的酒让他视线模糊,迷乱中他依稀见到莫语柔娇美的脸庞,这个让他意乱情迷的女子……他想拥有她,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渴望,但是莫语柔爱的是宇文浩,如果他强迫语柔,只会让她不快活。他做不出伤害她的事,只能将满腔爱火深藏心中,独自煎熬……“宇文丰。”她小声地唤着。
他趴在桌上,语柔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还是没醒,只是咕哝了一声。
“这下可好了。”她皱起小脸,本来想帮他解决心事的,没想到他却睡着了。
将他唤醒似乎有些残忍,她也不以为宇文丰有力气走回书斋,她看了眼桌子和床铺间的距离,嗯,短短的五、六步,她应该扶得动他。
莫语柔弯下身子,努力撑起他的手臂,想将他的手挂到自己的肩上。
“宇文丰,站好!”奋战中,他微微睁开双眼,莫语柔乘机在他耳边命令道。
即使他醉了,身体的本能仍在,他缓慢地站了起来,半瞇的双眼瞄到了正前方的床铺,他毫不犹豫地就向前走,只想早点爬上床去睡觉。
“等……等一下啦!”莫语柔急呼。
但已来不及了!宇文丰一只手臂勾着她的肩膀,以极快的速度向床直奔而去,本来想扶他上床的莫语柔,现在反倒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只能不由自主地被拖着走。
“砰”一声,宇文丰将自己扔上床铺,莫语柔则被他压在身下。
“宇文丰……你醒一醒!喂!”她羞红着脸唤道。
他动也不动,开始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现在该怎么办?她用尽力气推他,仍然推不开他的身子。
忽然间,宇文丰动了下,但也只是想找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他一只手横放在她的腰际,头则钻进她滑嫩的肩颈之间,完全将她当成一床好被。
莫语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甚至开始期待见到明早宇文丰醒来时的表情;面无表情的他脸红起来一定很好玩,就像他在替她检查胸骨时一样。
既然已经认定要嫁给他了,身体他被他“检查”过,她已经没有先前的不安,倒是想趁他熟睡时,偷偷研究未来夫君的长相。
他真是一个好看的人;上扬的剑眉、挺直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双唇,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竹林中的那个吻。
睡着的宇文丰没有平时的淡漠,也没有慑人的威严,看起来好象年轻了好几岁。她轻轻抬起没有被压住的右手,有些怜借地轻抚着他微蹙的眉,怎地他睡着了仍是心事重重呢?
“你知道吗?我愿意做你的妻子,愿意听你的心事,愿意让你快乐。那你呢?是不是愿意改掉你的冷漠,让我成为你的妻子?”
莫语柔很小声地问,嘴角不觉溢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而后她收回手,同他温热的身子贴近了数吋,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 ※ ※
宇文丰睁开眼的剎那差点跌下床去!
莫语柔为什么会和他“同床共枕”?他脸色难看地回忆起昨夜的一切;他独自一个人在竹林里喝酒,回竹院时遇到她,她泡了一壶热茶,然后……然后呢?
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她怎么可能躺在他的床上?
宿醉加上这一项令人震惊的事实,令宇文丰头疼不已!
他酒醉后,到底有没有做出踰矩之事?莫语柔和他都是和着外衣而睡,看来应该没事……但如果他真的轻薄了她,又怎么对得起她?
“语柔姑娘!语柔姑娘,有你的访客!”彷佛嫌他的烦恼不够多似的,青儿愉悦的声音正巧自门外容起。
“啪”一声,门打开了!
他正想开口怒斥青儿的莽撞,却发现他身后站了一票人;其中有一个笑吟吟的年轻姑娘,她身后是四大护法,旁边则有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婆婆。
该死的一团混乱!
此时,他身边的人儿动了动,而后睁开了她美丽的明眸。她有些羞涩地对他微微一笑,随即坐了起来。
门外“哗”地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叫声,除了四老外,整个雾谷没人发得出那种介于尖叫和快乐之间的奇怪声音。
“把门关上。”他冷冷地瞥向祸首——青儿。
然后,他将视线调到身旁的莫语柔身上,发现刚睡醒的她更美了;两颊的晕红将她绝色的脸衬得娇艳,清灵的脸上只有纯洁无辜的笑靥。
“什么事也没发生,你只是酒醉了,拿我当了一夜的枕头而已。”她轻声解释着。
要不是太了解他,她才不会费劲来解释这些呢;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不但牺牲自己陪了他一夜,还要接受他谴责的眼光,一副她占了便宜似的,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
“好啦!解释清楚了,我要出去见客人了。”她下床,却发现他还是一脸的凝重。
“她们是谁?”
“黎婉儿,我的救命恩人。”她笑着回答。
“你的救命恩人?”他一怔,有点迷惑了。
“咦!四位老爹没告诉你吗?我被‘野鹰寨’的人抢亲,就是婉儿救我的,也是她托付四位老爹照顾我的。”
“那我的二弟是什么时候救过你?”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仍想再求证一次。
“你的二弟?他是谁?我们见过吗?”
“宇文浩,你不认识他?”真相逐渐明朗,他的怒气已经在囤积了。
“不认识啊!”
“语柔,”他唤住正要踏出门的她,轻声道。“先让我见他们一面——单独的。”
“为什么?”她不甚甘愿地反问。
意外地,他笑了,那是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容。
“听我的话。”宇文丰眼中柔光乍现,他第一次用这种温和又带宠溺的眼光看她。
面对这样的宇文丰,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只能红着一张脸点头,不再与他争辩。
“这才是好姑娘。”他轻笑出声,随即大步走出房间。
※ ※ ※
雾谷的大厅,在宇文丰走进的剎那变得寂静无声。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瞪着缩成一团的四大长老。
“你就是雾谷的主人?”反倒是一旁的老婆婆率先开口了。“婉儿,去试试他的身手,看雾谷的主子是不是真有些本事,还是在江湖上胡吹大气!”
“婆婆!咱们来者是客,这样子不妥吧!”名唤婉儿的少女十分为难,蹙紧了两道浓眉。
“叫你动手就动手,难不成要婆婆出手?”
“谷主得罪了。”少女微一拱手,一飘身已经拟指成爪,飞身攻向宇文丰的头顶罩门。
宇文丰头一偏,避开了头顶的危机,旋即双腿一踢,攻向她的下盘,左右手亦同时出招,化解她的招式。
“流虹妹子,咱们才见面,你又何必……”东风无奈道。
“哼!我倒要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徒儿强!婉儿,快攻。”婆婆提气喝道,少女无奈,只好使出看门本领——纤云指。
她十指所到之处,如行云流水般的曼妙,却又夹着劲风,连连攻向宇文丰的四肢。
宇文丰并无伤她之意,毕竟黎婉儿曾救过莫语柔,再者她并无杀意,看来只是被迫出招而已。
他身形快速移动,接着虚晃一招,右手高举,直望婉儿的天灵盖,在众人惊呼之余,他已飞身一跃,手边霎时多了柄长剑,剑尖直指着婆婆。
“你到底是谁?”他冷冷地问道。
婆婆转头看向四大长老,目光含怒,忽然哇一声哭了出来,怒斥道:“你们几个还是这般没良心,净会看着旁人欺负我?我……我真是看错你们了!”
“丰小子!快收手。”东风喊道。
宇文丰轻轻拈起一个剑花,随即将长剑收到袖子里。
他转身走回座位,身后的四老已经一拥上前,围在婆婆身边,又是惶恐,又是无奈地陪罪。
“流虹妹子,别哭了!”
“是啊!我叫那个小子来陪不是,好不好?”
宇文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四个又是陪罪又是讨饶的模样,看来他们和老婆婆是旧识。
接着,他将视线掉回眼前的黎婉儿身上。
“谷主的武功好生了得,我真是大开眼界。”黎婉儿称赞道,她闯荡江湖已有好一段日子,他是第一个一出招就破解她看门本领的高手。
“是你救了语柔?”因黎婉儿对莫语柔有救命之情,所以他对婉儿的态度自是不同。
“是啊!你该谢我成就了一桩好姻缘。”她笑嘻嘻地道;没想到她此番前来探望莫语柔,正巧撞见了有趣的一幕。
“姑娘这次前来雾谷,只为探访?”他现在已经确定这全是四老在作弄他,这笔帐是一定要算的,不过,知道莫语柔的心里从来没有别人后,他的心情变得相当的好。
“你打算娶语柔姊姊?”黎婉儿明眸流转,看来有些刁钻。
“有话可以直说,婉儿姑娘。”他不动声色。
黎婉儿格格一笑,飞身跃向他身旁,坐在他身边的小茶几上,小声地说道:“既然谷主要照顾语柔姊姊,我也可以卸下这个责任了,你知道,这一个月来我密切注意野鹰寨的一切,他们虽然没有行动,可是对于寨主夫人被抢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他们打算怎么做?”
“雾谷名气大,所以他们不敢直接找上门,但是他们也在试探雾谷的人对于挑衅有何反应,最近不时有人搔扰欢喜镇的百姓,有些被我处理掉了,但是扰乱镇民之事,总需有个了结。”
“你要我怎么做?”
“我说过了,语柔姊姊既已纳入你雾谷之下,她的镇民自然也算是你的姻亲,你总不会坐视不管吧!只要你到欢喜镇露个脸,抓几个小贼杀鸡儆猴一番,野鹰寨自会知难而退。”她抚掌一笑,庆幸自己终于卸下了重任。
“我会处理的,谢谢你。”他淡淡一笑。
“那我去瞧瞧语柔姊姊,失陪了。”她明眸流转,整个人充满活泼的朝气,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宇文映晨,他的小妹也是这般俏皮,只不过眉目间少了黎婉儿的刁钻和邪气。
宇文丰再度将视线掉回大厅的长辈们,五个老人家似乎已经恢复和气,婆婆一脸的春花笑靥,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胚子。
“丰小子,这是我们兄弟的师妹,上官流虹。”
东风开心地向宇文丰介绍身旁之人。宇文丰一直以为四大护法自出生便待在雾谷,不知道他们还有个师妹,看四老对她又爱又怕的神情,着实觉得有趣。
“上官前辈。”他微微拱手请安。
“这还差不多,刚才还拿柄剑指着我,以下犯上是重罪,你知道吗?”她冷笑一声。
“师妹,算了啦!卖我们一个面子嘛!”西火哀求道。
“不知前辈来雾谷有何贵事?”想她年纪已经不小了,脾气却仍如此刁蛮,不过念在她是四老的师妹下,宇文丰也不以为意了。
“要不是我徒儿救了个什么姑娘,婆婆我才懒得走这一趟,又是山路又是大雾的,累死我了。”
“流虹妹子,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咱们好久没聚聚了。”南雷陪笑道。
“呸!躲了我几十年了,现在相聚有什么意思。”她眼眶又转红了。
看样子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相处。宇文丰起身离开,在经过四老时,他停住脚步,冷哼道:“浩的新娘?你们四个好本事啊!”
满意地看着他们四个白着脸、有苦难言的窘态,他才带笑离去。
※ ※ ※
竹院内,黎婉儿和莫语柔聊得十分开心。
“语柔姊姊,你真的要嫁给宇文谷主?他武功高,长得也俊,不过却冷冰冰的,一点人气也没有。”黎婉儿微蹙眉头。
“他只是不爱说话罢了,但对我很好。”莫语柔温柔一笑。
“要是我,就会放些‘快乐粉’在他身上。”黎婉儿忽然笑咪咪地开口。
“快乐粉?”难道世上真有这种让人开心的药?
“那是我研制的一种药,只要一沾上身,就会发笑,笑到全身发红,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很好玩的。”
黎婉儿格格笑道,随即将手伸进腰带取出一小包药粉,说道:“你拿去放在谷主身上,一定有趣极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笑到全身发红,那不是很难受吗?”莫语柔脸色转白,不晓得黎婉儿这么爱整人。
“姊姊别担心,我的药都死不了人的,只是专门拿来治一些恶人。”
“你这次来打算待多久?”
“我是来参加姊姊的喜宴,看完热闹就走,我喜欢看你披嫁衣的模样,定好看极了!”
“真多亏了你的好奇心,才救了我一命。”莫语柔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
她那时手脚全被绑住,坐在花轿里动弹不得,幸亏遇上了路过的黎婉儿,她一时好奇想看看新媳子是美是丑,便执意掀开布帘,就这样误打误撞的救了她。
“这次你是心甘情愿的当新娘,一定会比上次更美。”黎婉儿眉开眼笑,小女孩的性子显露无遗。
“以后你也会被上嫁衣,当一个美丽的新娘。”她站起身替婉儿整理发辫,她的头发乌黑细软,还带有檀木的香气。
“我才不想嫁人呢!我要在江湖里闯出一个名号来,那才神气呢!”
莫语柔但笑不语,对于什么武林、江湖之事她一概不知,也不打算知道。
“姊姊日后当了雾谷的谷主夫人,那才威风呢!到时候谁见了你不是乖乖低头。”
“是吗?我倒没想这么多。”她只是单纯的受宇文丰吸引,愿意与他共度一生罢了。
“那我怎么不见你对我低头?”闻声走进的宇文丰,进来时,他正巧听到最后一句,因而回了婉儿一句。
“我算是媒人婆耶!哪个敢叫我低头?”她嚣张得很。
“你们聊完了吗?”他看向莫语柔。
“我和语柔姊姊正聊到婚礼的事,我这个媒人千里迢迢赶来雾谷,就是想讨杯喜酒喝哩!”
黎婉儿笑咪咪地开口,她的话让莫语柔染红了双颊,害羞不已。
“所谓择期不如撞日,就今晚成亲如何?”黎婉儿语出惊人。
明朝之时民风已开,再加上黎婉儿乃江湖中人,向来不拘小节,她一心想见莫语柔作新嫁娘的模样,因此也不管旁人的想法。
“可是……我都还没准备呢!”莫语柔面红耳赤地道。
“语柔姊姊来雾谷的路上,我和婆婆早就打理好一切了,此时雾谷大厅已摆着两口箱子,婆婆代表姊姊你的亲人,你只管安心做新娘子就好了。”
她的话让宇文丰觉得好笑,心想这对师徒果真霸道得可以,竟抬了两口箱子来逼亲。
“谷主,你觉得这个法子好不好?”黎婉儿踱到宇文丰身旁。
“如果你上雾谷,发现我并不打算娶你的语柔姊姊呢?”他好奇地问道。
“那就比较复杂了。”她想了一会儿,随即笑开了脸。“幸好你已经打算娶语柔姊姊了,如此婆婆就不用使出最后的法宝了。”
“什么是最后的法宝?”
“婆婆有点固执,如果搬来了嫁衣而没有新娘,她可能会自己披上嫁衣,要四个老爹扮新郎倌过过瘾,哦!一个娘子四个夫君,而且都是白发苍苍之人,我真不敢观礼!”
黎婉儿撇嘴,想象那个恐怖的画面。
而后,婉儿庆幸地拍拍自己的胸膛,对他笑道:“总之,你的决定作对了!”
宇文丰不语,上官流虹和黎婉儿是他所见过行事最为乖张、言行举止最为怪异的人。
“你先离开吧!我有事要和语柔说。”
黎婉儿离去后,他关上了房门,转过身子看向莫语柔。
“我本来是想再等些时候的。”宇文丰走到她面前低声道,怕莫语柔觉得今晚成婚太过草率。
她的脸越来越红,半是害羞半是喜悦。
“今晚成亲会不会太草率?”他低头看莫语柔,想看清楚她是否有丝毫的不情愿。
莫语柔心里已经乱成一团;既然已经决定成为他的妻子,什么时候成亲对她来无所谓,但他这种问法叫她好生为难,回答“今晚就成亲”,未免不够矜持,“今晚不成亲”,又不是她的本意。
“这个大木头,一点问话技巧也不懂!”
“语柔?”他的语气紧绷,正等待她的回答。
莫语柔抬头,鼓足了勇气看向这个即将托付一生的男子,他眼中的关切让她不再犹豫。
莫语柔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想由我来穿嫁衣,会比婉儿的婆婆来得好看对不对?”
他一呆,而后缓缓扬起了嘴角,满足地道:“我绝对赞同你说的话。”
※ ※ ※
明月悬空的夜,雾谷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照理说谷主大婚,应该要宴请一些江湖侠士,或者至少也要有很多人来观礼才是。
但今晚的婚礼,只有雾谷里的人来观礼。
四大长老和今早才来访的两位贵宾,正大摇大摆地坐上主婚人的位置,高高兴兴地为一对新人证婚。
还未送入洞房时,四老、婆婆和黎婉儿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反倒是新郎倌在主持大局,他派人一一将他们抬回屋里,心里庆幸今晚不会有人闹洞房。
带着些许的醉意,宇文丰回到了竹院,轻轻地推开了张贴“喜”字的竹门。
莫语柔正披着凤冠霞帔,安静地坐在床边。
他依照礼节,拿起桌上的杆子,掀起了她的红巾。
在烛光的映照下,莫语柔的脸庞满是霞光,清艳无比。
“你累不累?”替她取下凤冠,宇文丰递给她一杯酒,然后和她手腕交缠,完成饮“交杯酒”的仪式。
“我……我不知道怎么当雾谷的女主人。”即使低着头,语柔仍然感觉得出宇文丰热切的注视,和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力。
宇文丰没有回答,径自解开床边的布帘,脱下靴子,更脱掉了新郎红袍。
“而且……我一点武功也不会,我想现在学也来不及了……你要做什么?”她察觉宇文丰伸手想解开她的嫁衣,紧张地瞪圆了双眼。
“你的确不是学武功的料。”他轻笑,将莫语柔放倒在床上,随即将自己的身子覆上去。
“这又不是我的错。”他语气中的笑意让她发火,怒气也使她忘记了宇文丰正不着痕迹她褪去她的外衣。
“我知道。”他的笑意更深了,黑眸里写满情欲。
“其实只要给我机会,或许……”她开始想辩解,谈到一半时,宇文丰已用吻止住了她的问题。
她像个溺水的人,只能紧紧攀住宇文丰的肩膀,闭上眼感受这一波波的热浪;从她的脖子,一直延伸到胸前,由细小的火苗扩展至烈焰,让她的全身上下滚烫不已。
“语柔……”他低唤,望进她因情欲而涣散的双眼。
“你即使不会武功、不会当雾谷的女主人,也都是我所选择的女人。”低下头,他再次覆上她的红唇,索取她甜蜜的气息。
他要让她忘却一切,让她在自己的怀中燃烧……
第七章
天色乍亮,宇文丰就睁开了眼睛,他轻轻地穿上外衣,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吵醒熟睡中的莫语柔。
沈睡中的她看来十分惹人怜爱,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的缠绵,莫语柔的娇吟细喘,以及她光滑的肌肤贴着他身子的柔嫩触感。
宇文丰坐回床边,有些失神地盯着自己的妻子。
他一向无欲无求,只是尽力让雾谷的人平安过日子,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什么,也没想过要得到什么。
直到莫语柔成为他的妻子——仅只一夜的缠绵,就让他惊觉自己对未来有不确定的感受。
兀自沈思之中,莫语柔也醒了,她睁开双眼,一张脸在见到他之后迅速转为通红。
“你醒了?”隔着被子,她害羞地问。
身上传来的微微酸痛提醒她,昨夜她已是他的妻子了。
“你再多休息一会儿,我出去走走。”宇文丰说道,而后急忙离开了房间。
对她突如其来的占有欲令他不安,如此在乎一个人到底会造成怎么样的结果?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莫语柔则为他的反应感到寒心;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经过了昨夜的一切,他们该是一心同体的夫妻才是,为什么宇文丰一大清早就避开她?
莫语柔不顾身子的酸痛,迅速梳头整装,打算找宇文丰问个清楚。
姑且不管他是孤僻,抑或对她不满意,宇文丰就是不该掉头就走,这对刚成为他妻子的她是一种侮辱。宇文丰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将不惜大闹一场!
早晨的竹林笼罩在浓雾之中,莫语柔循着他平常散步的小径走去,在蒙蒙雾色中找寻他的身影。
宇文丰就像平空消失了一般,任她怎么找,就是见不着他的身影。
当她终告放弃、转回竹院时,却意外地见着了身穿大红袍子的东风长老。
“老爹,您早。”莫语柔道声早安,知道他一大早前来必定有事,因此领着他走进竹院。
“嗯……丰小子还没起床?”东风迟疑地问道。“一大清早,他会上哪去?”
“我不知道,我在竹林四处找过了,就是不见他的人。”
东风陷入沈思,不一会儿抬起头,心疼地道:“莫怪老爹我多事,虽然丰儿是一谷之主,但是对于抒发自己的感情,他还是生嫩得很。”
“为什么他会这样子?”莫语柔显得有些激动,她坐直了身子,希望东风能解答她的疑惑。
东风长长叹口气,遗憾地道:“丰儿父母双亡那一年,他才十岁,弟弟妹妹都还小,所以记不住那件事,我们兄弟却忽略了丰儿一直是个早熟的孩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屏住气息。
“当年,我义弟,亦即丰儿的父亲遭人暗算,伤重不治,回到雾谷已是奄奄一息,他将我们四兄弟召至床前,嘱咐我们抚养三兄妹长大成人。”东风目眶红润,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他们夫妻向来情深义重,我想义妹尚有幼子待养,应该不至于自尽殉情,没想到……唉!”
“她自尽了?莫非是当着……当着宇文丰的面?”她惊呼一声,无法想象当时宇文丰的冲击究竟有多大!
“是!义妹嘱咐完后,即长剑一抹,跟随义弟而去。当时丰儿吓得动也不敢动,连哭声也止住了。”
此时,莫语柔已是泪流满面,她也曾经历过丧亲之痛。但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岂是一个小男孩能承受的。
“丰儿不言不语过了三天,直到我们要闭棺立碑时,他才开口,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孩子,用那么没有感情的声音说话,我记得那时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娘就是感情放得太深了,才会舍不下爹。‘他说完那些话后,从此以后就是一个冷淡、有距离的陌生人了;他扛起做一个谷主的责任,不苟言笑,没有什么事可以动摇他,即使是亲如手足兄妹,他也鲜少泄漏自己的情绪。“东风泪眼模糊地说道。
“他就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过了二十年?”莫语柔频频拭泪,为过去的宇文丰心痛、难过。
“是啊!久到他几乎忘了怎么当一个正常人,久到没有一般人的情绪起伏,他一直是十分冷静自制。”
“我该怎么帮他?”
“语柔丫头,我今天一大早赶过来,就是想找个时间和你私下谈一谈,既然你已经是丰小子的妻子,就该给他点时间,老爹们欣慰他能找到像你这么一位好姑娘,也希望他从此之后能快快乐乐地和你一起过生活。”
“我会尽力的。”她笑着点头。
“丰小子是托付终身的好对象,只是他孤单得太久了,我想他只有你能改善他那冰块似的脾气了。”
“东风老爹,婆婆和婉儿呢?”她忽然想起。在雾谷作客的两人,想再见她们一面。
“那一老一小没定性,一大早就离开雾谷了!”东风叹道。“好好把握别像老爹们年轻时,尽做些胡涂事。”
“什么胡涂事?”她好奇地问道。
在婚礼之前,她听婉儿提到婆婆是四位老爹的师妹,年轻时便分开,至今已长达一甲子,直到最近才重逢。
“那是我们兄弟年轻时做的胡涂里,现在年纪一大把了,也不怕小姑娘你笑话。”
东风搔搔头,脸上竟出现了红晕。“她是咱四兄弟的小师妹,是个官家千金,自幼好武,便投入我兄弟的师门,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你们曾为了什么事吵嘴吗?”
“倒也不是,总之咱四兄弟全喜欢上她了,她年轻时的样子和你不相上下,虽然脾气又刁钻又倔强,但咱四兄弟还是全陷下去了。”
“婆婆喜欢的是哪一位老爹?”
“她一直没说,我们兄弟也不敢问,为了怕越缠越糟,我们四兄弟便一起走了,后来闯荡江湖时遇到了丰小子的爹娘,住进了雾谷,一眨眼已经过了六十年!”
“婆婆就这样找了你们六十年?”她真为初次见面的上x流虹心酸,没想到她竟花了半生的时光在寻找她的意中人。
“所以老爹才要提醒你,别让丰儿的行为寒了你的心,他只是需要时间。”
“我知道了。”她微笑道。
东风拍拍她的肩膀,替语柔打气,高大的身子一跃便离开了花园。
语柔坐在椅子上,仔细回想东风所说的一字一句。
她该怎么帮宇文丰敞开心结?
沈思之际,她盼了一上午的身影终于走进了房里。
“你去哪里了?”她关切地问道。
“我骑‘风’去溜了几圈。”他回答,忽地察觉莫语柔双眼红润,有哭过的迹象。
“你哭了?为什么?”他走近莫语柔,疑惑地间道。
“没事。”她淡淡地说道。
“我不喜欢你哭。”他忽然说道。
“那就不要随便扔下我,你难道不知道我会害怕吗?”她乘机教训宇文丰。
“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他眼中出现一抹笑意。
“你转身就走,让我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这样胡乱猜测你的心意的感觉很不好。”
“那就停止胡思乱想。”他淡笑,伸手将她搂了过来。“想不想回‘欢喜镇’去看看?顺便让我看看你生长的地方。”
“你真的要带我回去?”她又惊又喜。
宇文丰点头,这是经过一番思考后所作出的决定,一来是体贴她想家,二来他也想会一会“野鹰寨”的人,必要时,他会给他们一个警告。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开心地笑了,想起镇上热情友善的镇民,他们应该会让宇文丰更有人味。
“明天一早?好不好?”
“骑‘风’去吗?”她一脸期待。
“是的,我们骑‘风’去。”他含笑保证道。
※ ※ ※
隔天一大早,他们两人便骑着“风”离开了雾谷。
“风”的脚程极快,不到半个月,他们就抵达了“欢喜镇”。
久违重逢的镇民,对这对年轻夫妻报以热情的响应,他们并不知道莫语柔曾经被劫,只道她去远方投靠亲戚。对于她这次带回了一位器宇不凡的夫婿,镇民个个都感到惊奇不已,尤其在得知宇文丰竟是江湖上名气响叮当的“雾谷之主”后,个个更是瞪大了双眼,啧啧称奇。
他们对这个特别的谷主有着十足的好奇心,却又畏惧他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势及脸上淡漠的神情。
“你实在不该绷着一张脸,看起来好凶。”回到旧居,语柔皱眉道。
“你不要吓坏他们,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镇民们,每个人都很友善,像是那个李大嫂,她是我们镇上最热心的人,镇民有事都是第一个找她帮忙……”她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巴不得宇文丰能认识所有的人。
他只是保持微笑,听着他充满活力的妻子不断地说话,对他而言,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小镇的生活极有规律,不到两日,宇文丰就摸熟了镇民的日常作息时间,他也乘机观察小镇是否有异样之处,以便调查“野鹰寨”的行踪。
每天,他都会骑着“风”在镇周遭巡视,直到有一天,他来到镇外的一条小溪休息时,忽然发现水底窜出了几条身影。
他将“风”藏好,不动声色地躲在树林中。
三、四个精壮的汉子自水中站起,身上背着大刀,看来都非善类。
“今天咱们瞒着老大下山,非狠狠捞一笔不可。”其中一人道。
“真不知老大在想什么,搁着‘欢喜镇’的肥羊不杀,竟然放过他们,难道老大真的怕什么‘雾谷’的不成?”其中一人啐道。
宇文丰确定了他们的身分后,再次隐身于岩石之后。
“咱们‘野鹰寨’有上万人之多,哪会怕”雾谷“?真是的,老大自从女人被抢后,整天闷闷不乐的,不如咱们再去‘欢喜镇’抢个压寨夫人回来!”
一群人听了吃吃地笑,纷纷上了岸边。
正当他要有所行动时,却听见远处传来了孩童的嬉笑声,声音由远而近,似乎正朝溪边而来。
两个镇上的孩童飞奔而至,他们一前一后地追逐着,身后跟着莫语柔。
宇文丰心中暗叫不妙,正想出手时,一个孩童已经被从旁窜出的山贼高高地举了起来。
“放开他!”莫语柔大叫出声,连忙伸手护住另外一个孩子。
躲在岩石后的宇文丰感到有些为难,要出手解决这批山贼并非难事,只是一来怕无法顾及孩童,二来不愿他们亲眼目睹血腥的场面。
“哟!好标致的娘们!你瞧,是不是和咱们上回抢的那个很像?”其中一个山贼叫嚷。
“没错!没错!这下子老大一定很开心。”
莫语柔脸色一白,当下已知道他们是野鹰寨的人。
“大美人,和我们回山上去吃香喝辣的,咱们老大也会疼你的。”拎着孩童的山贼淫笑道。
“放了孩子,我和你们走。”莫语柔当下作了决定,至少也要让两个无辜的孩子脱险,她才能放心。
“行!没问题。”他放下孩子,朝伙伴打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拉莫语柔。
“请!小美人,咱们寨主在等着呢!”他们嘻笑着,莫语柔硬着头皮,遵从他们的指示而去。
走到一半,忽然听到“噗通”两声,她猛一回头看,只见其中一名山贼将孩童扔进了溪水中。
“你们要做什么?快住手!”她往回疾奔。
“你别走!”其中一人手掌一扬,击昏了莫语柔,然后将她一把抱起,吆喝其他人一起往刚出现的地方潜入。
宇文丰当下窜出,一个纵身即救起水中的两个孩童,并将自己的外袍褪下,紧紧包住两个受惊的孩子。
“别怕,没事了,你们披着这件衣服赶快回家去,我去救语柔回来。”
“你真的会去救姊姊?”其中一个男孩哭着道。
“当然,我会带她回来的,乖,快点回去。”他催促着,看着两个小孩跑回小镇的方向,他才放下心。
寻着方才的位置后,他也闭气潜入溪中,既然他们有胆量惹上雾谷,宇文丰就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 ※ ※
莫语柔再次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手脚被绑、浑身湿透地被扔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
想起了自己身在野鹰寨,她急得都快发疯了。
门外安静无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现在又是什么时辰。
黑暗中,门“呀”一声再次开启,蒙珑中,她只看见一条人影向她走近,而她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语柔,你醒着吗?”低沈的男音低声轻唤。
泪水倏然溢出她的眼睛,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宇文丰来救她了!
熟悉了黑暗之后,他看到束缚住她的绳子,而后略微运劲扯断绳子,将她一把抱起。
“真的是你……你真的来了……”她又哭又笑,在接触到他温热的胸膛后,才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嘘!别哭了,我带你离开这。”他低声安慰。
搂着她,他迅速地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
她只知道他们越走越低,跟着听到了流水声,再来身子已经浸到了水中。
“我……我不会游泳。”她虚弱道。
“我会保护你。这是通往小镇的溪水,我会尽量游快点,你只要紧紧搂着我就可以了。”
即使有他的保证,但当水淹到颈部时,她仍是叫了出来。
“语柔!别怕。”他在黑暗中安慰着,并将她牢牢地抱着,而后深吸一口气,遁进了水中。
她只感到呼吸不过来,跟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 ※
昏迷中,她听到宇文丰温柔的声音,以及他不断传来的炙热体温,让她感到既安心又温暖。
不再犹豫,语柔睁开了双眼,一打开,就看见宇文丰充满关怀的黑眸正专注地看着她。
“你醒了?觉得如何?”他搭向她的手腕,仔细为她把脉。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那里?”她心有余悸,万万想不到宇文丰竟然救了她。
“我当时在那里。”他淡然回答。
“你也在小溪边?”她瞪大了双眼。
“本来我要出手,但他们将小孩扔入溪水中,我只好先救他们,再潜进山寨救你。”
“他们没事?”她呼了一口气,放心地躺回床边,有点顽皮地道:“你无论如何都该先救自己的妻子才是!下次不可以再犯了,知道吗?”
听到她又会说笑了,宇文丰也回她一个微笑,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身子有点累?”
“是啊!你怎么知道?”她偏头问道。
“刚才我为你把脉——”他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快要做爹了。”
莫语柔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宇文丰笑了笑,俯身在她圆张的红唇印下一吻,温柔地道:“咱们该回雾谷了,你的身子已经不适合东奔西跑了。”
“可是……可是野鹰寨的人……”她担心那群人去而复返,镇民何辜,何苦要一再受他们的干扰?
“他们不会再扰乱了。”宇文丰已对野鹰寨之人略施处罚,长剑所到之处不是去了手指就是割掉一只耳朵,这些血腥的场面,他是不会描述给他善良的小妻子听的。
“你怎么办到的?他们人那么多!”
“事实上,他们一听到我是谁,就不太敢动手了。”这是实话,寨主在看到他瞬间断人手指的剑法,又听到他自报姓名后,就只差没晕死在那里。
“原来你的名字那么好用。”她故意取笑道。宇文丰不顾危险独自救她脱险,她既感动又兴奋,或许他有一点点在乎她了吧!
“你是最棒的谷主。”她漾起一朵迷人的甜笑。“我爱你”后面三个字她很小声地说了,跟着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宇文丰没动,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他以温柔迷人的嗓音说道。
“我们回家吧!”
这虽然不是她想要的响应,但总算是有进步了。婚后的宇文丰总是对她百依百顺,眼里布满柔情,她相信再过不久,她就会听到她想听的那三个字。
莫语柔倚在他的胸前,笑得既开心又满足,她会每天对他说一遍“我爱你”,让他能早日响应自己的深情。
※ ※ ※
宇文丰找来一顶舒服的轿子让莫语柔乘坐,自己则骑着“风”,护宝似地护着爱妻回家。
回到雾谷,才出轿子,莫语柔就看见三张陌生的面孔,两男一女。其中一名男子的神韵和宇文丰有些相似,只是多了份狂狷之气;而另一名男子高大结实,有着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女子看来很年轻,但已做少妇的装扮,她明眸流转,看来全身充满活力,手边还抱着一个婴孩。
当莫语柔在打量众人的同时,他们也在观察着莫语柔;她长得如出水芙蓉,纤细且柔美,但听四老说,她敢对宇文丰又吼又叫,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古典美人。
光是为了她敢对宇文丰吼叫,莫语柔就得到他们的赞赏了,因为能够不被大哥的冰块脸吓到,甚至还敢对他大小声,就是一个奇女子。
“她是莫语柔,你们的大嫂。”宇文丰淡淡地介绍,随即扶着她走进竹院,在经过宇文浩时,他低声道:“浩,你连我也算计在内?一会儿来书房见我。”
宇文浩哈哈一笑,故作镇定。
“小哥!大哥好象有点变了。”映晨在观察后作了结语。
“哪有?你没看到他刚才瞪我的样子,还是一样吓人。”
宇文映晨俏眼一翻,嗔道:“我说有就是有嘛!他这辈子从没用这么温柔的眼光看过我!亏我还是他的亲妹妹耶!”
“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你不会真要你大哥这样看你吧!映晨?”
出声的是狄书桓,亦是宇文映晨的夫婿,他在听到妻子这么说时,心里有些吃味。
“唉哟!我是打个比方嘛,真受不了你们两个迟钝的人。”她冷哼一声,将孩子递给了狄书桓。
“你上哪去?”狄书桓跟在后头。
“当然是去看大嫂,这是女人之间的谈话,你不许跟来。”
宇文浩噗哧一声笑出来,不理会狄书桓杀人的目光,决定还是偷溜为妙。
狄书桓手上的婴儿不知趣的在这时候哭了起来,他浓眉一紧,再也不敢迟疑,立刻抱着孩子去找妈妈。
※ ※ ※
莫语柔在房间内,远远地就听见外面向起了一阵清脆的女音。
“叫你看一下孩子,怎么你又把他弄哭了?”
“我没有啊!”低沈的男音中充满无奈。
莫语柔好奇地走出房门,正巧看到宇文映晨俏脸通红地骂着狄书桓,后者则露出了讨饶的表情。
“真是受不了你。”她从狄书桓的手上接过孩子,奇怪的是,孩子马上就不哭了。
“你这个臭小子,这么小就和爹抢女人!”狄书桓忍不住轻声咒骂着。
“好了啦!这么大了还和婴孩计较,真是长不大。”宇文映晨轻笑出声。
狄书桓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又惹得她格格轻笑。
莫语柔识趣地绕路而行,在看到他们两个爱语呢喃的模样后,她忽然很想见到宇文丰,她希望将来自己也能和映晨一样,能不时地听到丈夫的低喃爱语。
她走向书房,正想敲门,却听见了宇文丰和宇文浩的对话。
“结果你还是要了她!”宇文浩笑得很乐,浑然不知门外有人。他继续笑道:“老爹们故意让你替她检查胸骨,就是要让你娶她,没想到你真这么做了。”
莫语柔浑身一震!宇文丰是被设计娶她的?不是他自愿的。
接下来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悲伤中的她根本无法分辨宇文浩语气中的玩笑成分,更听不出他只是想逼宇文丰说出真心话。
“她既不会武功,也没有半点身手,大哥是谷主,我以为你至少会娶个名门正派的女侠哩!”
莫语柔再也站不住身子,游魂似地跌坐在椅子上。
这不是真的!宇文丰是在乎她的,否则他不会独自上野鹰寨救她,不是吗?
这些日子他对她呵护备至、柔情万千,他对她是有情的,只是他还不擅长说甜言蜜语哄她开心,一定是这样子的!
她昏乱地想着,完全没注意到宇文丰已经走出书房,站在她的面前。
“语柔,你身子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他关心地探向她的额头。
“我有事想问你。”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让脑子运转了,只能像个溺水的人,绝望地攀住他。
“你的身子好冰,到底怎么了?”
“带我去竹林,我有话要问你。”她幽幽说道。
字文丰没说什么,只是搂着她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到了僻静的竹林后,莫语柔倚着他坐下,她深吸一口气,神情复杂她看着他,决定问他一句很重要的话。
一句可以判定她生死的话……
第八章
拉着宇文丰的手,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覆在自己的腹部,莫语柔轻柔地开口。
“这里孕育着我们的孩子,若生了男孩,我希望他像你一样强壮俊秀,你说好不好?”
宇文丰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
“你想对未出世的孩儿说话吗?”她笑问。
宇文丰微晒,淡淡说道:“孩子尚未出世,他怎会听得见?傻瓜!”
“听得见!”她佯怒,十分坚持自己的看法。
“你拉着我大老远跑来竹林,就为了这个?”
他轻轻抽离自己的手,温柔地拂去掉落在她肩上的落叶,轻笑道:“都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
莫语柔轻掠云鬓,明眸布满柔情,一丝笑意从嘴角扬起,她顽皮地道:“既然你对孩子没话说,那对孩子的娘总有话说吧!”
见识了宇文映晨和狄书桓之间的蜜语甜言后,她也想听听宇文丰对她说,就当她是怀孕耍性子也好,总之,她就是想听宇文丰亲口说出一些体贴、窝心的话。
“你想听我说什么?”他双眼一瞇,真的不懂她要的是什么。
“一些……一些私底下的话,你心里的话。”她看得出宇文丰是真的不仅,唉!这个迟钝的家伙。
“语柔,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疑惑道,但见她乍悲乍喜,忽怒忽笑,弄得他一头雾水。
“就是你对我的感觉啊!”她知道宇文丰对自己很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她肯定宇文丰真的爱她,一如她爱他那样的深,可是她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对你的感觉?你是我的妻子,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你还要我说什么?”他扬眉,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当然是你的妻子,就像‘风’是你的马一样,你也会照顾它一生一世,难道我和‘风’没有差别吗?”说到这,她又感到愤怒不平了!“风”至少每天还能得到他的拍抚安慰,有时宇文丰甚至还会低下头和“风”说话哩!
难道作为宇文丰的妻子,她真的不如一匹马?
“你怎么又扯到‘风’?”他叹气,从“欢喜镇”回来后,他感觉到莫语柔似乎越来越讨厌“风”了。
霎时,莫语柔泪盈于睫,下一刻,泪水已成串滑下脸庞。
“怎么又哭了?”他无奈道,伸手将她搂至胸前,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珠。
“你为什么娶我?”她硬咽道。“我既不会武功,又不是武林中人,你为什么要娶我?”
宇文丰一呆,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反常了,她一定是听到他和宇文浩的谈话了。
“你听到我和浩的谈话了?”他淡笑,知道莫语柔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倚在他胸前的头点了点,莫语柔靠着他,静静汲取他胸膛传递来的温暖。
“浩他是有口无心,你不必认真。”
“你究竟为什么娶我?”她抬头,泪盈于眶地看着他。
“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不嫌太迟了吗?”他努力想逗笑她。
“是为了顾及我的名节?”她颤声问道,难道他真是因为她有了身孕,才不得不娶她的?
宇文丰并没有回答。她有身孕的事实只是更加强地想得到莫语柔的决心,这多少也有点关联。但是他一个字也没解释,因为知道莫语柔不会喜欢这个答案。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感觉到力量正从她的身体逐渐流失,信心也一点一滴地丧失。她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他娶她、救她,都只因为那是宇文丰的责任。他一向是个尽责的人,不是吗?她怎么会误以为是宇文丰爱她?
“语柔,你没事吧?”他感觉到她的颤抖,遂关心问道。
她面色惨白,身子已经摇摇欲坠,最后,她再鼓起勇气问道:“你愿意说出对我的感觉吗?像我每晚睡前对你说的那句话,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你……”他不曾见过这样的莫语柔,她既悲伤又绝望,好象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倒,这样的她让他既担心又害怕。
“你身子不舒服吗?我扶你回去休息。”宇文丰将她揽进怀里,想给她一些温暖。
“我终于明白了!”她发出一声凄笑,随即推开他。
“语柔?”他不明所以。
“我自始自终都在骗自己,你根本不可能改变,而我竟然以为我可以做到让你开心、让你快乐,我是个大傻瓜。”她抹去泪水,再也无法承受这项事实。
她好爱他,真的好爱;她一直以为只要真心付出一切,宇文丰一定会感受得到,进而回报她的爱。
“你真的无话可说?”她最后再一次地问道。
宇文丰不语,很久以前他就不曾说出自己的心事了,即使莫语柔哭得让他心慌,即使站在面前的是他心爱的妻子,他还是无法说出那些话。
行动胜于言语,他一直笃信这一点。照顾她、呵护她、不顾一切地守着她,这些比虚幻的甜言蜜语实际多了。
他一直以为语柔是个心细的女子,应该感受得到他的真心,他也一直以为她懂,不料今天她却泪流不止,又忽然有此一问,但他真的说不出口啊……“回去吧!起风了。”
他伸出自己的手。
“我恨你!”她忽然恨声说道,脸上出现了绝裂的神情。“你让我以为你还有爱人的能力,让我期待终有一天你会给我响应,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地期待着……你太过分了!”
宇文丰一动也不动地听着她的控诉。
“你为什么上野鹰寨救我?即使我被杀了也好过现在,如果你娶我只是为了责任,我希望从头到尾都没遇见过你。当压寨夫人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我永远只是单方面的付出,永远在奢望你的响应。但现在我醒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
她凄然一笑,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竹林,慢慢地消失了踪影。
宇文丰僵硬如石,静静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远离他的视线,走出他的生命……
※※※
“大嫂呢?”一直守在竹院的宇文映晨惊呼道,她只看见一脸漠然的宇文丰,和紧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的三大护法。
“还说呢!这个小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气走了语柔,小姑娘已经离开雾谷了!”
西火咆哮。
“怎么会这样?她独自出谷太危险了!”映晨急道。
“放心,我让北电跟着小姑娘回娘家去了。”东风怒瞪宇文丰一眼,咕哝道:“全天下也就只有语柔姑娘受得了你,现在连她都给你气跑了,以后看谁还要理你!”
宇文丰仍是不言不语,一脸冷淡。
“好了!老爹,让我跟大哥谈一谈。”宇文映晨看三老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得动手捶人的样子,不禁出声为大哥解危。
“交给你了!这个臭冰块,小语柔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要是她受了什么惊吓,我唯你是问。”东风忍不住再发出一声怒吼,才悻悻然地离去。
宇文映晨叹口气,将失魂落魄的宇文丰拉过来,轻柔地说道:“大哥!还记得我是京城人人头疼的月才子时,你为了怕我闯祸,故意走漏消息说我是雾谷之人吗?”
宇文丰抬眼,不甚有兴趣地听着。
“我以为是小哥想逼得我走投无路,然后再乖乖地回雾谷,我一直以为是小哥做的,没想到却是你。”
宇文映晨笑了笑,坐下来继续道:“从小我就尊敬你,哦,不,应该说是怕你,你不常笑,一个眼神就可以让我动弹不得。可是我生病的时候,你却会在床边陪着我,还会说故事哄我睡觉。”她陷入儿时的回忆之中,不觉甜甜一笑。“一直到长大之后我才明白,你从不在言行中表现出关心的样子,知道我贪玩,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我出谷;见我胡闹得太厉害,怕我受伤,才会走漏风声想让我有借口回雾谷;即使在慕容山庄,你也是隐身其中,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出手解危,你这么做,何苦呢?”
“我是你的大哥,理应如此。”他淡然说道。
“其实这与责任无关,你一直就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只是你什么都不说。”
“既然你都懂,我又何必说。”
宇文映晨皱眉,无奈道:“大哥!我从小在雾谷长大,直到最近才弄懂你的人,你怎么能期待语柔姊姊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了解你呢?”
听到莫语柔的名字,宇文丰浑身一震,脸色顿时转为铁青。
“不管怎么说,都太迟了。”他苦笑,想起她眼眸中的恨意,和语气中的决裂,他知道一切都太迟了。
“为什么?”她不懂了,大嫂一直很爱大哥的,不是吗?
“她亲口告诉我——她恨我。”宇文丰苦涩地道。
他的话让宇文映晨张大了嘴巴,吃惊不已。“你说了什么话让语柔姊姊这么生气?”
宇文丰略微转述在竹林所发生的一切。
宇文映晨听完后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如果书桓敢这样对我,我一定会放火烧了他的船,再偷光他所有的值钱东西,最后再补他一刀。”
她决定和大哥说清楚。“你为什么不对语柔姊姊说你在乎她?为什么不说你娶她是因为你爱她?她是你妻子,又怀有你的孩子,你为什么不会学着对她说一些她想听的话?”
说完,宇文映晨双手插腰,怒瞪自己的大哥。
“我说不出口。”
“大哥!”她大叫一声。“说出语柔姊姊想听的话,她就会回来,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她到底想听什么?”
宇文映晨气得俏脸发白,再次庆幸狄书桓不是感情如此内敛之人,否则她会吐血身亡。
“我叫书桓帮你!”
她拍胸膛保证,打算叫自己的夫君传授几招油嘴滑舌的功夫,好让大哥迎回妻子。
※ ※ ※
接下来几天,狄书桓被自己的老婆踢出了房门,要他使尽全力传授宇文丰几招“甜言蜜语”的功夫。
狄书桓教得辛苦,宇文丰听得也难受,直到有一天——他将狄书桓扔了出去。
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想念莫语柔的笑声,想念她轻抚发丝时的俏丽模样,想念她甜美的声音,想念她一切的一切……宇文丰虽然还不知道见到莫语柔时该说些什么,但是他渴望见到她,渴望听到她的声音……再度骑上“风”,他头也不回地朝“欢喜镇”的方向前去。
虽然不确定自己能否说出口,但他还是得尝试,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度过任何一个没有语柔的夜晚……
第九章
终曲欢喜镇的镇口,立着一匹黑色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他背对着夕阳,红光将他映照得耀眼无比,一人一马恍如天将神兵一样,璀璨夺目。
欢喜镇的镇民像见到老朋友似地一拥而上,一群人兴奋地围着他嘘寒问暖,真诚欢迎他的到来。
“宇文谷主,你是来接语柔回去的?”素有热心肠之称的李大嫂笑开了脸。
“是,如果她还肯给我机会的话。”宇文丰翻身下马,以非常谦卑的语气回答着。
众人惊呼一声,怎地一阵子不见,雾谷谷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他老是半天迸不出一个字儿来,连表情也是冷得像冬天的冰原一样,怎么现在却转性了?
“我就说嘛,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咱们做丈夫的就要忍着点,顶多被训一顿就算了,对不对啊?”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爽快地笑道,他的话惹得镇民们哄堂大笑,宇文丰也扬起了嘴角。
“那你快点去找她吧!别让咱们碍着你。”李大嫂一声令下,人群立刻自动让出一条信道。
“还不是时候。”宇文丰忽然开口,俊脸浮现出一丝窘态。
“怎么啦?小夫妻不是很久没见了?怎地不去见她?语柔一定也很惦记着你。”李大嫂问道。
热情的镇民们因为他的一句话,再度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是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现在去了,也说不出她想听的话,还是等些日子再说吧!”
镇民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最后还是李大嫂开了口:“既然如此,你今晚可有地方住?”
宇文丰摇头,他根本没想到住的问题,现在经他们一提,才发现的确已到了傍晚。
“如果谷主不嫌弃,就住我家吧!”铁匠老林热心地说道。
“谢谢你,那我就叨扰了。”
宇文丰牵着“风”,跟着老林的身后走去,忽地又回头对众人道:“我到镇上之事,请各位暂时不要让语柔知道,等我想清楚了,自然会去找她。”
众人笑着齐点头,开始重新打量这个迥然不同的谷主,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很酷、很有距离感,但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在都显示出他的改变。
他像是一个十多年不曾说话,忽然一开口就说个不停的人。他的冷漠像碎掉的冰块一样迅速剥落,逐渐地露出了他真正的性情。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每个镇民都为他的改变感到欢喜不已。
※ ※ ※
小镇的生活极为规律,在林伯伯家吃了晚膳后,林伯伯一家人也准备就寝了。
宇文丰却是辗转难眠,最后,他决定出去走一走。俐落地开启窗户,他施展轻功窜出了林家。
在月明星稀的夜色中,他很自然地走向语柔的家。
屋内仍留有一盏烛火,他屏息地贴向窗口,寻找着她的影子。
在晕黄的灯光下,他看见莫语柔了。
她正坐在椅子上,温柔地哼着小曲,双手极为轻柔地拍着隆起的肚子。
宇文丰的呼吸一窒,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他的妻子怀有身孕,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只能躲在窗外,近乎贪婪地用目光爱着她。
他没有踏进屋内的勇气。
他的语柔,集热情与美丽于一身的女子,一个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妻子,他却伤透了她的心。
屋内的语柔浑然不觉有人在注视她,一只手仍然轻柔地放在肚子上,非常温柔地对她体内的孩子说话:“今天是第七天了,你的爹爹还是没有来,不过你别伤心,他的顽固脾气不是一、两天就改得过来的,我相信他迟早会来的,我们要有耐心一点,好吗?”
宇文丰一凛。她一直在等他吗?才想着,注意力又被她接下来的话语吸引住了——“你体内流着一半你那个顽固爹爹的血,为了预防你以后和他一样糟糕,娘决定每天陪你说话,不管是喜、是悲,娘都会一件一件地说给你听。”
她沈思了一会儿,而后唇边漾出一朵笑靥。“其实我又怎么能怪你爹呢?我自己的脾气也不好。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但我气他什么都不说,宝宝,你以后可要记得喔,将心情和所爱的人一起分享是一件最幸福的事了!不像你爹,他总是什么都不说,连哄我开心也不会,你说,这是不是很糟糕?”
语柔伸手抹去眼泪,又继续说道:“爱他真的好辛苦,他沈默时我总会胡思乱想,想到最后就会钻牛角尖,可是他还是像个蛤蚌,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多说一句话。”
宇文丰听得痴了,动也不敢动一下。
屋内,语柔仍然继续说道:“东风老爹,也就是你爹的伯父,他告诉过我,你爹小时因为亲眼目睹父母双亡,所以决定封闭自己,不允许自己拥有太多的感情,我听到后就哭了,原来他并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害怕受伤。从那一刻起,我就更爱你爹了。一直以来,我都试着想教他笑,教他有正常人的情绪,我要让当年那个悲伤的小男孩忘了过去,我真的试了。”
莫语柔靠回椅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我的爱可以改变他……你说娘是不是太天真了?我脾气不好,明知道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却老逼着他说出我想听的话。”
她目光忽然移向窗外,有一剎那,宇文丰几乎以为她看见他了,但是她却又将视线移回手上,再次开始自言自语。
“如果你出生时,爹没有在你身边,那都是娘的错。他一定以为我恨他,因为是我这个笨蛋亲口告诉他的,我叫他走,说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他,说我再也不想听到他说的话……娘很傻,对不对?他是一个这么骄傲的人,我这么做一定让他很难过。他不会来的,因为我的话是那么伤人。”
“如果他肯开口,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听,我不会计较他不懂得甜言蜜语,也不会计较他不懂得哄我开心,只要他肯来,我不介意他保持沈默,只要他肯搂着我,像以前一样温柔地看着我,那我就满足了……”
说到这,她再也忍不住徘徊在眼眶的泪水,弯下腰,哭得肝肠寸断。是她自己不知足,才会伤害了宇文丰,毁了他们的爱,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哭得浑然忘我,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道黑影走进了房内。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肩头,莫语柔一惊,猛一抬头,泪眼中,她看到一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宇文丰并没有开口,只是不停地拭去她的泪滴,唇迸始终漾着一抹温柔的笑。
他真的来了?
莫语柔猛眨眼,想确定这是否为幻觉。
“你……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确定来人真是夫君后,她忍不住哭着枕他的胸膛。
宇文丰任由她尽情发泄,只将她牢牢地搂住,苦涩地说道:“因为我以为你恨我。”
她闻言,哭得更大声了,但仍是不住地用手捶他。宇文丰怕她伤了自己,便将她双手扣住,搂着她坐下。
他轻抚着她搐动的肩膀,静静地享受她偎在自己怀中的温暖感觉。
“你为什么来了?”她躺在他怀里,还是有作梦的感觉。
“我来接你回雾谷。”他淡淡一笑。“来了却不敢进来,怕你还在生气,怕你不肯和我走,所以只敢在窗外偷看你。”
“你刚才在窗外?!”她惊呼,那她刚才所说的一切,不是全被他听见了吗?
宇文丰点头,一径温柔地拭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你都听见了?”她的脸胀得好红。
宇文丰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望着她,像是从来没看过她似地,眼神专注而温柔。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不自在地别过脸。
“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想听什么?映晨将我训了一顿,四老也将我训了一顿,但我骑着‘风’,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还是想不出要对你说什么。你那一天是那么地生气,我不想再惹你生气了。”
宇文丰一顿,轻轻吻上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红唇。
坐在她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真的是宇文丰吗?她那个沈默寡言、冷得像冰块的丈夫?
“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他嘴角有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什么没问题了?”她傻呼呼地重复着。
“你刚才说了,只要搂着你、温柔地看着你,你还是会爱我的,不是吗?”
“宇、文、丰!”她忽地提高嗓门。
他捧起她的脸庞,迅速地吻住她的红唇,止住她将要骂出口的诅咒。
直到她发出细小的呻吟,忘记刚才的纷争时,宇文丰才依依不舍地退开。
他依然紧搂着语柔,矍铄的黑眸泛起销蚀人心的深情。
“因为你想听,所以我只说一次,我不习惯说这些话,但是为了怕你又胡思乱想,所以我只说一次,你要注意听好。”
莫语柔呆住了,他真的肯说了?
宇文丰清清喉咙,俊脸有些无奈,更有些可疑的红潮。
“我很在乎你……”他不自在地开口。
莫语柔的眼眶再次泛红,嘴角却溢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你和‘风’不一样,它是我的马,所以我重视它;但是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后不要再吃‘风’的醋,好吗?毕竟它是马,你是妻子,这是两回事。“
她含笑地点头,拚命用手背抹去泪水,她要看着他,将他此刻的模样记起来,珍藏一辈子。
“我娶你不是为了责任,而是因为我愿意。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你明白吗?”
宇文丰再度替她拭泪,淡笑道:“都快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谢谢你!”她忽然主动地吻住他。
她知道要宇文丰说出这些话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但他还是说了。
只因为她想听!
她又哭又笑,爱惨了这个大冰块。
“别打断我的话,我还没说完呢!”他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映晨说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你是我的妻子,如果这句话可以让你快乐,我愿意说给你听。”
宇文丰压低了声音,缓缓地说道:“我爱你。”
莫语柔激动地搂住他,任由泪水滑落脸颊,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好抱歉我说过的那些气话,我不是有心的……真的不是。”
她哭着道歉。
宇文丰淡淡一笑,将她横腰抱起,随即走向床边。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替她盖好被子,柔声道。
“别哭了,明天别人看到还以为是我又欺负你了。”他替她擦泪,重复他一整晚都在做的事。
“我爱你!”她躺在床上,郑重地说道。
“我知道,睡吧!”他低下头,轻吻她的眉心。
宇文丰随即褪去了外衣,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心满意足地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他末出世的孩子的动静。
“我爱你。”他再次轻声说道,练习着这句他一直认为很困难的三个字,即使她睡着了,他还是一直说、一直说。
说了一遍又一遍后,他才发现要说出这三个字,其实并不是那么困难。
他满足地闭上眼,决定以后每天都要对她说上几遍。他要在孩子一出世时,就让他听到这句话。
让他的孩子一出生就被爱所包围,让他的孩子像母亲一样,可以毫无保留地释放出自己的爱意。
等到孩子够大的时候,他相信自己应该可以坦然表现出内心的情感了,他会说出这样的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孤僻的谷主,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很寂寞,直到他遇见了一个女扮男装的马僮,她改变了谷主的生活,她教他如何展颜欢笑,如何哭泣,如何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中。
最重要的是,她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