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11

洛炜: 魔美人

楔子

在布置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的新房里,身穿红色锦袍、凤冠霞帔的新嫁娘安静地坐在喜床上,虽然面前盖着红喜帕,耳边依然可听见大厅传来丝竹不断、爆竹连天,以及宾客欢庆的声音。
当新郎好不容易自晚宴上脱身、回到新房内时,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终于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正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候着他……
「月,你真让我吃惊。」男子低笑出声,踩着微醺的脚步,一边向前一边忍不住取笑道。「如此温驯、如此乖巧,你是存心的吗?」毕竟他娶的妻子可不是什么温顺可人的女子,而是集顽皮、慧黠于一身,即使称呼「小魔女」也不为过的女子,因为太了解她的个性,所以他才会和亲信们打赌,赌她即使在自己的婚礼上,也不可能乖巧守规矩。
但如今在新房里等待的她,温驯乖巧、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喜床上,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古灵精怪的小妻子早就知道有这一场赌注,而且摆明了要他输。
「真不说话,是不是还想继续玩这种伪装的游戏?」他停在喜床前,低头凝视着正经坐在喜床上的新娘,伸出手指头轻轻挑动红喜帕,戏谑地笑道:「如果不顺从娘子的心愿,那么我这个做夫婿的未免太不体贴了。」
说完后,他转身走到桌前,拿起裹了红丝的挑秤再次回返,打算一切按照传统婚礼的程序——掀喜帕,来取悦他的小娘子。
「月」他低声唤着,打算将新娘的美丽尽收眼底,他原本已是绝色的小妻子,此刻的神情必定是最美的!红喜帕缓缓被掀起,露出了新嫁娘的脸孔;却没有含羞带怯的绝色美丽、更没有诡计得逞的微笑,而是……而是一张惊慌失措的清秀圆脸。
「巧儿,为什么是你在这里?月呢?」男子一张俊脸却在看到新娘子的脸孔时,「唰」一声变得铁青无比!身穿嫁衣、坐在喜床上的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她的贴身女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呜……呜……」圆脸女仆张嘴拼命想说话,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男子微愣,但是立即反应过来,伸手解开了她身上的哑穴。「巧儿,发生了什么事,小姐呢?」男子厉声问道。
「主人!有蒙面人……蒙面人闯进来……好厉害……抓……抓小姐……抢小姐的令牌……还要我换上小姐的衣服……坐在这里……」巧儿情急之下,说得结结巴巴,却也让男子听出了大概。有蒙面人闯入,带走了月!是谁?!巧儿说他抢走了令牌……令牌!是能够随时自由出入「沧溟城」的令牌!想到这里,男子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了。
由于沧溟城的地理位置特殊,为了维护城内居民的安全,沧溟城的看守与把关向来做得滴水不漏,要出城必须拥有特定的令牌,而月身上的令牌,则是他亲手赠与、无时无刻都可自由进出沧溟城的令牌!
「有几个人?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现在追去应该还来得及,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对方的目的只是令牌,而不是月!
「我……我不知道……他们点了我的穴道,还用喜帕盖住我……」巧儿一边哭,一边抱歉地开口。
「好,你现在去大厅通知其他人,我先追出去,叫他们带人马到城门去和我会合!」他冷静地下达命令,跟着轻功一层、片刻也不敢停留地追了出去。
「是!」巧儿伸手用力抹干眼泪,立刻跑到大厅去找帮手,同时在心中不断地祈求着:小姐!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
当一城的城主、同时也是今日喜庆主角的新郎倌突兀地出现在城门时,看守城门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刚刚有没有人拿着「沦令」出城?」他从腰间取出一块漆黑如铁的令牌,这是沧溟城仅有的两块黑色令牌,一块为城主所有,另一块则是赠给了他的新婚妻子。
「回城主,没有。」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明白城主为何一脸铁青,今天不是城主的大喜之日吗?
「那么,刚刚出城的有哪些人?」他转念一想,沧令只有两块,如果用来出城太过明显,那么对方早就做好出城的打算了。
「有没有哪几个人,是你们觉得不对劲的?」
「今晚出城的人不多……因为城主大婚,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是进城来狂欢的,所以我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进城的人身上。」其中一人老实回答。
「不过经城主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另外一人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另外一个同伴说道:「刚刚出城的那一对兄妹,你还记得吗?」
「喔!对,那一对出城的兄妹确实让人印象深刻,那个哥哥穿着一身白衣,模样俊得让人移不开眼。」守门士兵回忆道。
「他说他们是兄妹,原本想进城看热闹,但妹妹途中生了病,所以急着赶回家。」
「我告诉他城里有好大夫,不如等他的妹子好了再上路,但他说什么……那只是旧疾发作,只要回家就会好,所以我就让他们过去了。」另外一名士兵重述当时的经过。
「我看那个哥哥长得非常斯文,没什么威胁性,这才放行。」「那个妹妹,你们有没有看见她的脸?」他急问道。
「回城主,她病恹恹地靠在哥哥的胸前,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病恹恹的……该死!难道已经对月下了毒手?「他们往哪个方向离开?」他几乎可以确定就是那人带走了月,只是来者何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东边。」士兵肯定地回答。
他颔首,翻身跳上一匹马,回头对士兵吩咐道:「副城主来了以后,叫他带着人马到东方和我会合!」「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士兵们从来没看过城主这种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模样。「喝!」他双腿用力一夹,一团红影朝东方追了过去……
俊脸铁青,双目赤红、咬着牙紧追不舍的男子,终于在前方看到一抹骑着马的白色身影时,他再也按捺不住胸口的冲动,咆哮喊道:「月!」低咆如野兽般的喊叫声传得很远,当然也传到了前方策马奔驰者的耳中,对方的反应是扯住缰绳,同时转身选择坦然面对。就在沧溟城城主快要抵达对方身边时,「唰」的一声,利箭准确地射中了城主胯下的马匹,马儿吃痛地站起,同时将背上的人给摔了下来——
「别动,否则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胸口!」开口说话的,是坐在马背上身穿白衣的男子,说话的同时,手上的长弓已经缓缓下移,瞄准了地上的男子。沧溟城主立刻翻身爬起,喷火的双眼只停留在倚靠在对方胸前的纤细身影,是月——他的妻子!他咧开野兽噬血的残酷笑容,打算以武力和对方一决高下、夺回自己的妻子时,谁知道还未踏出——步,利箭已经「咚」一声射穿了他的胸口——
「唔……」男子「砰」听一声双膝着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人自己胸口的利箭,口中一甜,跟着呕出一大口鲜血。剧烈的疼痛自胸口开始蔓延,他强忍住这般撕裂的疼痛,伸手点住了自己胸口几个大穴,这才暂时止住了不断喷出的鲜血。远远地,传来了大批人马接近的声音。
「来得好快。」白衣男子冷哼一声,策马来到受伤的男子身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这一箭不会让你丧命,只会让你痛彻心肺,你要是再追来,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白衣男子轻扯缰绳打算离开,却没料到原本伤重倒地的男子突然翻身跃起,一把扣住白衣男子的手腕,厉声道:「把月还给我!」就算会死,他也要记下仇家的脸孔、夺回自己的妻子!带着这样的信念,男子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紧紧扣住了对方!
「月!」男子野兽般的吼叫声,让白衣男子怀中的女子也震动了,这下意识的一震让她惊叫出声,无意间更露出了自己的脸庞,白衣男子虽然早有防备,迅速伸手遮住怀中女子的脸庞,但在那刹那之间,男子已经看见了——在白衣男子怀中的女子虽然美丽纤细,但却不是他的月!男子疑惑、不解,目光下意识地往上移动,和白衣男子避无可避地打了照面——那是一位俊美无俦、甚至比女人还要美丽的俊美男子;面如冠玉、挺鼻薄唇、还有一双深湛如冷泉的眼瞳。这双眼!这双眼是……
「放手!」白衣男子眼中的惊慌一闪而逝,在下一秒立刻恢复了镇定,他用力甩开沧溟城城主的手,迅速别开脸,冷冷道:「城主,后会无期了。」无视对方铁青的面孔,白衣男子轻踢马腹,带着怀中女子迅速离开了。
「城主!城主在那里!」
当沧溟城的人找到城主时,发现他胸口中箭,脸色铁青、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时,众人都吓坏了,就怕城主遇害了。「大哥!」身为副城主的男子立刻翻身下马,情绪激动得红了眼。
「沧云……」熟悉的声音让昏迷的男子缓缓睁开眼,嘴角咧开了一抹苦涩的微笑。「传我的命令,沧溟城从此刻起封城,暂时切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发现任何……任何带着「沧令」的人,杀无赦……」
「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月呢?真的被人劫走了?」沧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男子扯开一抹扭曲苦涩的笑。「易容精妙、相貌尽藏、唯独心眼、慎防慎防……」
「大哥,你别说话了,我立刻带你回城!」沧云蹙眉。他大哥一定痛得失去神智了,居然在这庆头念出了易容术的要诀。
「闭上眼休息吧!别再丧失体力了。」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体力能熬过这次的死劫,只需调养一、两个月,体力和功力就会完全恢复了。等到那个时候,他会亲手撕裂原本该在今日成为他的妻子,却易容为男子逃出沧溟城、同时放箭射穿他胸膛的女子——绯月!

第一章

放眼当今天下,中土最强盛富裕的国家当属龙凌皇朝。龙凌皇朝的皇帝——赫连苍龙当年在马背上打天下,在亲信与部属的齐心协力下,分别以武力、招降的方式征服了当时各自为政的五、六个小国,结束了中土几十年来因领土分裂而产生的战争与纷扰。
但仍旧有一批人,虽战败却不愿降服,他们在赫连苍龙大军的逼迫下,不断向后退,退出了中土、退出了沙漠,一路退到最遥远的西北方。
西北方那一片无垠无涯的沙漠,就像是天然的屏障,将龙凌皇朝与那一群败军远远地切割开来。
驱离败军后,赫连苍龙将全部的心力投注在自己创建的皇朝,他知人善任、广用人才,对外稳固疆域领土、对内立法建设,在短短不到四十年的时间,创建出四海升平、百姓爱戴的荣景。
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偶尔,赫连苍龙还是会从派去西北方的探子口中得到些许消息;那一群败军后来又分裂成好几个团体,有的投靠了原本就存在于偏远西北方的小国,有的选择在大漠中漂泊,更有一些成了横行大漠的盗贼,专门攻击往来大漠经商的龙凌皇朝的子民。
原本就不足为惧的败军再经过分裂,自然更不可能威胁到龙凌皇朝,但真正让赫连苍龙能放下心的,是因为在西北那一片荒漠中,有一个叫「沧溟」的城市的存在。
沧溟城,据闻是由居住在西北方的沙漠族群所建立的城市,这一群沙漠子民在大漠生存已经十几个世代,他们的个性剽悍、勇敢,最当初是以佣兵身份起家,在沙漠各个小国之间游走,帮助他们平乱以赚取酬金,最后在大漠选择了最富饶的一块绿洲画地建城,建立了沧溟城。
沧溟这个城市,不但有自己的城主、自己的军队,甚至还有自己的子民,俨然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小国家。
起初,附近的几个小国曾经试图想占领沧溟、意图夺取他们的绿洲和富裕的城市,最后却被沧溟城的军队打得落荒而逃、甚至差点灭国。众人这才认清沧溟城虽富饶,却是一块谁也咽不下去的肥肉。
赫连苍龙在听闻沧溟这个特殊的城市之后,派了最信赖的属下亲自走一趟沧溟城,与沧溟城城主签订了和平条款,开放通商优惠,让两地人民能够平等交易、自由进出,在沧溟城的人民有机会得到中土丰富资源的同时,也确保龙凌皇朝的子民在大漠中的安全。
换句话说,位于沙漠心脏这个最重要位置的沧溟城,就如同苍龙皇帝在西北方最重要的盟友,只要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再也不必提防西北方的安危了。
沧溟城——
由石头堆砌而成的稳固城池,像是蟠卧在沙漠中的睡狮一样,充满了庄严不可侵犯的气氛。
时值黄昏,城门早巳关闭,只留下旁边两扇小门提供城民与商旅通行,而城墙上则有来回巡视的精兵驻守。
远远地,平静的大漠似乎卷起了风暴,让了望台上的士兵眯起眼,高声喊着:「有人来了。」
将近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由远而近,最后步伐一致地停在城门口。
城门下为首的骑土取出一块代表身份的红色丝绢,绑在箭上,「咚」的一声射向城池,同时朗声喊道:「城主回城。」
「城主?!」城墙上的士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立刻取下那块丝绢,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充满了狂喜之情,同时转头对城内的人高声宣布:「是城主!是城主回来了!」
离开沧溟城整整十个月的城主,现在终于回来了!
「嘎」的一声,城门很快地打开了,迎出来的是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黝黑阳刚的脸上有着狂喜,以又惊又喜的目光搜寻着想念的人。
「大哥,真是你!」黑瞳在扫到黑色骏马上熟悉的身影时,男子兴奋地奔向前。「你终于回来了!」
男子身后也跟了不少人,每个人在看到沧溟城城主——卫溟海平安回返时,脸上都露出了喜悦安心的表情。
「沧云,叫天放到我房间一趟,我有事找他。」黑色骏马上的男子微微颔首,跟着下达命令。
「找天放?怎么——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吗?」沧云一愣,紧张地问道。楚天放是沧溟城内医术最好的大夫,当初大哥胸口的箭伤就是他医治的,如今大哥一入城就先找天放,该不会是旧伤复发了吧?
「不是我。」溟海翻身下马,迈开大步向后走,位于溟海身后的骑兵团很自然地让出一条路,让他走向骑队最末端的一辆篷车。
沧云只看到他的大哥进入篷车内,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人走下来?那人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毯子,看样子病得很严重。
「大哥,这人是……」沧云好奇问道。如果是骑兵团之中的成员受伤了,就算伤得再重,也不必劳烦大哥这样抱着下来吧!
沧云踏前一步想弄明白神秘人的身份,却在看清楚对方的脸庞时,吃惊得倒退了一大步!
被溟海抱在怀中,是一名有着惊人美貌的女子,但如今那张绝色的容颜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苍白而透明、几乎没有半点生命迹象。
「月……」沧云吃惊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真是绯月,那个十岁左右在荒漠被他的大哥溟海捡回来、收留在沧溟城的小女娃,后来与他大哥相恋,在一年前几乎要成为城主夫人,最后却背叛了他大哥,在大婚当日逃走、甚至射了他大哥一箭的蛇蝎女人!
从那一天起,「月」这个名字在沧溟城几乎成为「禁忌」,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又出现了!
「叫天放到我房里,立刻。」溟海什么也不愿意多说,抱着怀中的女子,踩着稳重的步伐走了进去。
「是。」沧云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多问,吩咐左右关上城门后,立刻追了上去,打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身穿青袍、相貌斯文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关上寝室的门,才关好门,就看到掌管沧俱城的两兄弟——溟海、沧云早已等候在外。
「楚大哥,月……不,那个女人不会死吧?」沧云率先开口,却又有些懊恼自己似乎表现得太关心了。
「命是保住了,不过……」楚天放不以为然的目光转向溟海。「城主,我不敢相信你用了「天域焚」。」
「天域焚?!」沧云大吃一惊。天域焚是用沙漠毒蝎提炼出来的一种剧毒,它的毒性足以致命,最特别的是,若是首次中毒只要服下解药就没事,但如果再一次中毒,毒性在体内会变成慢性毒,至少得躺上一到三个月,而这段期间就像是废人一样,武功尽失、体力全无。
当年绯月就是被沙漠毒蝎咬了一口,运气好遇到溟海及时保住小命,但如今大哥却对她使用天域焚,那根本就是针对月,而且是打定了主意要她吃尽苦头!
「我已经够仁慈了。」溟海嘴角轻蔑一扯。事实上,在听到楚天放说她一条命可保住之后,他转身就打算离开了。
「大哥!」沧云忍不住喊住他。「你……你将她带回沧溟城,有什么打算?」
事实上,关于一年前那广场婚礼上的意外,除了溟海乏外,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没有人有胆子试图和他讨论这件事。
毕竟那一场意外发生得太突然,情况一片混乱,沧云在听到新娘被劫的消息以后,能做的只是带着人马匆匆追出城,却只发现了胸口中箭、倒在地上的大哥,而伤害他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溟海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疗伤,在治疗的那段时间里,他绝口不提出了什么事,一直等到伤势完全痊愈后,他将沧溟城的一切事务委托给沧云,亲自带领骑兵团离开沧溟城,甚至只留下简单的一句话:他会亲手解决背叛者绯月!
所有人、包括沧云都对这件事感到震惊不已,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更多的疑问,但没有人敢在溟海跟前提出心中的疑惑,毕竟那就像当着受伤老虎的面、还试图拔取虎毛一样愚蠢。
整整离开十个月的溟海终于在今日回返,而且,还将绯月也带回来了……
「你已经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吗?」沧云将隐忍了一年的问题一口气全部提出。「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的是月……射了你一箭吗?那你将她带回来,打算怎么做?」
虽然已经事隔一年,但该谈的还是得谈,至少,他得弄清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绯月真的背叛了?而大哥……没有直接杀了月,这表示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吧?!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我们沧溟城的原则。」溟海淡淡地回答,像是读出了沧云的疑惑,勾起一抹野兽般冰冷的笑。「不杀她,是因为「死」未免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说完后,溟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沧云甩甩头,忍不住将目光移向那扇紧闭的木门,想到了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绯月,还有大哥刚才那种让人背脊发凉的宜示,原本大家一致看好会得到幸福的两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沧云莫可奈何地轻叹一口气,无能为力地转头离开。
***
痛……好痛……谁来救救她,只要能帮她解除这种痛,她什么都愿意……快点……快点帮她解除这浑身如同火焚的疼痛吧……
「痛……」昏迷中,躺在床上的女子呻吟地发出求救声。
意识昏沉之际,似乎有人细心地托起她的后颈,然后某种温热、苦涩的液体灌入了口中,她难受的想挣扎,但四肢就像是被人用铁条绑住似的,根本无法动弹,只能被迫饮下这媲美黄胆的苦汁。
「……苦……走开……」好不容易苦汁终于远离了,她不忘开口埋怨,虽然双眼睁不开,但隐约中她似乎听见了轻笑的声音。
可恶!哪里来的幸灾乐祸的家伙!等她醒来一定要好好报复,当然,除了这个偷笑的家伙之外,她也要好好教训调配苦水给她喝的家伙不可,还有……她的身体不可能无缘无故痛成这个样子,一定是有人使了什么诡计陷害她,自己全身才会有这种宛如火焚的痛楚。哼哼!等她身体复原以后,她一定会一个一个算账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和决心,她的心情这才好转了许多,而且,刚才那股像是被火焚烧的疼痛似乎也慢慢减轻了,她松了一口气,感觉到睡意慢慢袭来,不一会儿,她再次沉沉地睡去……
重复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先是在睡梦中被体内猛然窜出的火焰给痛醒,然后被强迫灌下让人作呕的苦汁,最后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像是布娃娃似的任人摆布,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如此痛苦难熬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当那股熟悉、恶心的苦水味道再次飘人鼻间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了——
「……拿……拿开……」两片眼皮强忍酸涩地奋力张开,眼前却只看得见模糊一片,口中发出的声音也像是垂垂老妇的干枯声音,但她依旧坚定地开口。
「……」原本打算喂药的动作明显一顿,但观察片刻后,发现她连睁眼都显得吃力时,再次伸手托住她的后颈,不容拒绝地将苦药凑了过去——
「……呜……」抗议与抵抗完全没用,苦汁毫不留情地从喉头滑下进人体内,再次灌得她一肚子苦药。
就算心中再恼再气,但不管是眼睛或是身体,偏偏就像是陷入泥沼般完全使不上力,她最后还是死心了,任由服药后涌上的浓烈睡意征服了自己……
「咚……咚……」绵密规律的敲打声持续着一声接着一声,恼人的程度几乎可以唤醒棺材里的死人,自然也干扰到躺在床上熟睡的人。
紧闭的眼皮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在熟悉眼前的一片光亮,而后一双眼缓缓地睁开了……
轻轻眨了眨眼,跟着又用力地眨了几下,努力调整视线角度,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望着一片似曾相识的景物;木头顶、罗纱帐,不管是雕刻或是颜色,都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咚……咚……」方才干扰自己睡眠的声音依然持续着,而且很明显地来自身旁,让躺在床上的人直觉地转过头,却发现光是这个轻微的动作,都让人觉得脖子酸痛不已,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量似的。
进入视线范围的,有一张小圆桌、还有一抹十分熟悉的女子背影,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黑色的长发简单地梳成两条粗辫子。
「……谁……」她开口想喊,但喉咙实在是又干又疼,所以只能勉强发出一个单音。
声音虽然微弱,但依旧传到了对方的耳中,身穿黄衫的女子有些不确定地回头,手上俦药的动作暂时打住,直到确实看见躺在床上的人睁着一双眼回望她时,圆圆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巧……巧儿?」躺在床上的女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喊出了将近一年没有喊过的名字。
身穿黄衫、名唤巧儿的女子见对方认出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开心地起身,咚咚咚地跑到床边坐下。
巧儿才靠近,女子就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那股浓烈、不舒服的药草味,而这个味道……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昏迷、动弹不得的时候被人三不五时强迫灌下的苦汁!
「巧儿,你别告诉我,这阵子让我喝得头皮发麻得快发疯的药,都是你弄来给我喝的?」女子蹙眉,润了润唇后开口,先确认这件她认为很重要的事情。
乍然见到巧儿,再加上房间内熟悉的摆设,让她所有的思绪立即运转了一遍,也想起了一切;一年前离开时根本不打算回返的,却被神通广大的溟海逮个正着,当然他也不忘还了自己一箭。不过……依他愤怒的模样看来,却没想到他居然又将自己带回沧溟城了。
巧儿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同时用力点头,指了指她的身体,又指了指自己,像是在解释什么。
「巧儿,你的声音……」见到巧儿比手划脚的动作,女子猛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巧儿为什么没法子说话?这是怎么回事?从前的她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老是在身边说个不停,怎么会突然不能说话了呢?
「……」巧儿闻言,神色黯然地低下头。
「出了什么事?」虽然浑身上下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但她还是试图想起身。毕竟,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巧儿虽然名为仆役,却是她最亲近、像是姐姐一样贴心的亲人。「你为什么没了声音?生病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巧儿由于不能说话,只是猛烈摇头。
就在此时,房间门被人用力推开,而站在门边的人在看到两人坐在床边时,年轻的脸庞出现了嫌恶的表情。
「绯月……这个让沧溟城所有人痛恨的名字,我真不想呼唤它。」
「沧云。」坐在床上的绯月认出对方,嘴角淡淡一撇算是打招呼,随即问道:「巧儿为什么不能说话?病了吗?」
「哼,巧儿为什么不能说话,那就得问你了。」沧云缓步向前,却在距离床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什么意思?」绯月一愣。
「你离开之后,「绯月」这个名字就成了沧溟城的禁忌,几乎无人敢提。」沧云回想起过去那段日子,只能以灾难来形容。「偏偏巧儿这丫头心心念念的全是你一个人,所以……是大哥在愤怒下命人将她毒哑的!」
「什么?!」绯月脸色一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巧儿……真的被毒哑了?天啊!我好抱歉……」她将目光掉回低垂着头的巧儿身上,只觉得身子在颤抖,手也在颤抖,根本不敢伸手触碰巧儿,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是迁怒,对我有怨就直接冲着我来,何必牵扯其他无辜的人。」
「你是唯一没有资格这么说的人,是你的手,是你亲手放箭把他的人性射死的。」沧云饱含恨意地怒瞪她,直接指控:
「今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一个人造成的……」

第二章

今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一个人造成的!沧云愤怒的指控,让屋内陷入一片静默之中,坐在床上的绯月垂首不语,而一旁的巧儿苦于无法说话,只能以担忧的目光来回注视两人。
好半晌后,绯月重新抬起头,以一种坦然面对一切的神情开口问道:「是溟海带我回来的吧?他现在人在哪里?我要见他。」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几天,但她还记得当时自己与青翼凤族的任剑飞在一起,正策马离开都城时,冷不防被人一箭射中落马,原以为是她的敌人背后偷袭,却没想到是溟海埋伏在暗处,但他是怎么找来的?又为什么知道她会在那里出现呢?还有,与她同行的剑飞现在怎么了?而这一连串的问题唯有溟海能回答。
「我大哥的名字是你能随便叫的吗?」沧云面红耳赤,不敢相信绯月一开口并不是道歉,脸上更无丝毫忏悔的神情,反而是一脸平静地提出想见大哥的要求。
这真是太过分了!「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好吧!那请问沧溟城的副城主,「城主」在不在?小女子是否有荣幸能见他一面?」绯月扬起一道眉,无所谓地改口,当初为了离开沧溟城,所用的手段或许太激烈了一点,但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他没空见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沧云一口回绝。
「我说……沧云,好好……别瞪我,「副城主」,我当初放箭射中的人好像不是你吧!你干嘛这么生气?」沧云面红耳赤、激动万分的表情让绯月嘴角淡淡的扬起,故意以漫不经心的语气继续道:「再说,你那位伟大的城主哥哥不但将那一箭原封不动地还给我,还特地在箭上喂了毒,你现在有看到我有龇牙咧嘴、恨他人骨的表情吗?一个大男人采取这种报复手段如果还不能消气,那根本就是他气量小。」绯月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我这个弱女子也不能拿他怎么办,不是吗?所以不如你将那位城主大人请过来,当面把话说清楚,看他是要多射我两箭当利息呢,还是要怎么样,总之快点把事情解决,我可没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你……你这个没心没肝的女人!」沧云的双手紧握成拳,如果不是基于不打女人的原则,他非要一拳揍死这个忘恩负义、无情无义的女人不可!绯月轻佻的语气让沧云听得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而一旁的巧儿则是急得都快掉眼泪了,无奈她有口不能言,只好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绯月的手猛摇头,恳求她不要再刺激沧云了。
「我没心没肝?彼此彼此吧!「副城主」,你这个名号听起来很响亮,其实还不是纸老虎一只。」绯月嘿的一声冷笑。
「我虽无情,却不会迁怒其他人;我虽无心,却不会无能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却不阻止!在你眼中我是差劲,哈!但这沧溟城里差劲的人可不只我一个,不是吗?」即使巧儿脸色发白,急得都快掉泪了,但绯月却不打算停止。如果不是溟海那一箭,她现在也不会像没了半条命似地躺在这里,好不容易恢复意识醒来,跟着就发现与她亲如姐妹的巧儿被毒哑了,就连过去曾像兄长一样疼爱她的沧云,都抢在第一时间过来教训她,够了!她可不打算忍气吞声!
「你……」沧云向前一步、怒瞪绯月,整张脸因为怒气胀得通红无比。
「我怎么样?我有哪里说错——」绯月冷哼一声,原本想继续张口开骂,才一使力,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脸色瞬间一白,直觉地伸手捂住胸口,十分痛苦的喘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沧云一愣,顾不得两人刚才还在争执,立刻着急问道:「怎么了?是毒又发作了吗?」
「……咿呜……」巧儿立刻向前,轻拍绯月的背部,然后转头对沧云努了努下颚,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好半晌后,沧云才领悟到对方是要他去取桌上的药碗过来。当药碗递到绯月面前的时候,她一张绝色的小脸已经转为青色,但依旧倔强地摇头说道:「呸!这么难喝的东西休想我再喝一口。」
「月,不要闹了!」沧云下意识地用了旧称呼唤,不敢相信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在逞强。
「你要不要试着几天几夜都喝这个鬼东西看看?」绯月挤出一抹惨兮兮的微笑。「我宁愿痛死也不喝!拿走!」「月!」沧云皱眉,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在这个时候,门边突然传来了低沉威严的男性嗓音。
「如果你不喝,我就剁了巧儿的一只手。」
高大的男子俊脸凝重,自门口缓步走向床边,纯男性的阳刚脸庞一点表情也没有,特殊的蓝色眼瞳里唯一有的只是慑人的寒意。
「无法尽责的仆役不需要多余的手。」低沉的嗓音半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只有明明白白的威胁。
「你如果不喝,她不但是哑巴,还会是个残废。」努力隐藏痛楚的黑瞳迎视冰冷的蓝眸,辨识出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说到做到时,她嘴角勾起了冷笑。哼!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没必要再让无辜的巧儿受苦了。
绯月主动低头凑向巧儿手上的药碗,强忍着恶心想吐的感觉,以最快的速度将药汁喝完了。喝完这碗让人想哭的苦水之后,她二话不说地立刻躺下,免得情绪一激动把药吐了出来,到时候说不定又让对方有借口对付巧儿了。
见绯月顺从地喝下那碗药之后,沧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很主动地打算离开,他对巧儿点点头,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离去,打算让这两人单独相处,毕竟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都不是他和巧儿能干涉的。「喀」的一声,房间的木门紧紧地关上了。
「胸口莫名中箭的滋味如何?」溟海站在床边,压抑着心中千百种情绪,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躺卧的绯月。
「从人变成禽兽的滋味又如何?要不要也说出来分享一下?」绯月不示弱地应了一句,不过很可惜,溟海依旧冷着一张脸,一点特别的反应也没有。
「干嘛不说话?想报仇就放马过来,别拖拖拉拉的!」虽然对方没反应,但绯月可不打算放弃,至少得逼问出对方到底想做什么,她才能想出应对之策。
「再说,我欠你的那一箭你也还了,而且上面还喂了毒,这样还不能扯平吗?」原本以为当初以易容逃出做得天衣无缝,但没想到还是被溟海识破,甚至将她又逮了回来,不过幸好她将最重要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目前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调养好身体、再次逃出去和其他人会合。
「没这么容易。」溟海简单明白地应了一句。
「喂!你在箭上用了什么毒?」绯月忍不柱想问。昏昏沉沉之中,她只记得自己不断服药,但吃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浑身无力,胸口还会定时犯疼,到底是什么厉害的毒,居然这么厉害!
「天域焚。」溟海也不打算隐藏。事实上当他看到绯月脸色一变时,甚至勾起了冷冷的笑痕。
「天域焚……」那个传说中第一次中毒没事,要是再次中毒、医治过程绝对会让人生不如死的剧毒。看来卫溟海果然完全不顾旧情了,原本以为不杀她是手下留情,但如今看来他是想长期虐待她吧!
「所有你欠我的,我会一样一样从你身上讨回来……」溟海宣示。
「讨回?我只是从这里离开,可没带走你沧溟城任何一样东西!」绯月忍不住为自己辩白。
「是吗?」俱海再次勾起一抹森冷的笑,直视绯月璀璨的黑瞳,缓缓结语道:「你欠我的,远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多。」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绯月受不了对方嚣张的气焰,激动地再次想坐起抗议,没想到刚才喝完的药汁开始发挥了功效,她除了身子无力动弹之外,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了。
「若是要报复尽管冲着我来,但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剑飞在哪里?」俱海不语,显然也想起了被自弓起带回的少年。「他是谁?居然能让你如此念念不忘?」
「他只是我路上邂逅的一位朋友,快放了他。」她与溟海之间的一切与他人无关,至少得让剑飞平安离去。「现在的你有和我谈判的资格吗?」溟海似笑非笑的讥讽。
「你……」绯月还想说话,但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似的,慢慢垂了下来。「还是多留点力气为自己打算吧!都自身不保了,还想保住什么人?」溟海嘴角微扬,轻蔑地开口。
「谁也想不到龙凌皇朝的赫连绯月,居然会落到如此狼狈的下场吧!」
「你……」绯月脸色一变。他知道了?!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了些什么?「你看起来很惊讶,为什么?」溟海笑得颇愉快,神情像是终于捕获到猎物那样的满足。「这才只是开始,我不会让你太早死去,因为那会让我减少很多折磨你的乐趣。」
「……一个大男人若是心胸过于狭隘不太好……」绯月拼着撑着最后一股力气开口,说完后便再次昏睡了。绯月熟睡的面容绝色依旧、纤细依旧,但溟海提醒自己,隐藏在这完美容貌和身躯之下的,却是一颗无情无义的心。
曾经,他立誓将她视为珍宝、视为今生最怜惜的小妻子,但现在,他已经清醒了,而且会将赫连绯月过去做的加倍奉还给她!溟海眯起眼,果断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当绯月再次从沉睡中醒来时,屋内空无一人,自重逢以来始终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的溟海、沧云都不在,就连巧儿也是。
「……可恶啊,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绯月很努力地从床上撑起身子,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痛得龇牙咧嘴,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拆了后又被重组一遍似的。
「没人性的家伙……居然真的狠下心用天域焚……呸!过去的我一定是瞎了眼,才会觉得那家伙有男子气概,幸好没有真的嫁给他,哼哼!根本是鸡肚小肠的混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能双脚落地,跟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床沿,试图想要站起来,谁知道稍微有所动作,便「咚」的一声摔下了床。
「……」当绯月平躺在地,全身已经痛得完全说不出一个字的时候,她只能在内心反复诅咒着卫溟海的祖宗十八代,好让自己暂时忘记疼痛。她摔下床的声响必定惊动了什么人,不一会儿,绯月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只不过这次进来的不是先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却也是她同样熟悉的沧溟城名大夫——楚天放。
「念在我曾经亲切的叫你一声「楚大哥」的分上,是不是可以麻烦你扶我起来,还有,我口渴,肚子也饿。」楚天放虽然面无表情,但至少不像卫家兄弟般凶神恶煞的,所以绯月很努力地微笑,展现她的善意。楚天放摇摇头,但最终还是弯下腰将绯月一把抱起,以看待伤重病患的细心方式,小心翼翼地让她坐在床上。
「楚大哥,水……还有,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帮我弄点吃的吗?」楚天放的善意举动让绯月感激不已,不忘立刻提出新的要求,至少得在其他人出现之前和善良的大夫建立一些交情。
「丫头,你体内余毒未清,还不能吃东西。」楚天放以大夫的口吻答复,但还是好心地倒了一杯水递给绯月。
「呼!」绯月将甘甜无比的水一饮而尽,非常感激地对楚天放绽出一朵大大的笑容。这杯水可谓是救命仙丹,才一人腹整个人就觉得有精神多了。
「楚大哥,我觉得已经好很多了,至少可以让我吃一点点吧!」
「丫头,你该知道连中两次天域焚的严重性,因为你是第二次中毒,我连药方都不敢加重,慢性毒得用慢性药方来解,要是太躁进反而会有反效果,让余毒残留体内那可不好。」楚天放以严肃的口吻告诉她。
「你也不希望一生都让天域焚的毒留在体内吧!听我话,这阵子多忍忍,一下子就过去了。」绯月的眉毛无法自抑地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按捺下脾气,这才以平静的语调问道:「楚大哥,你刚才说的忍一忍,是三天、五天,还是十天半个月?」
「一个月。」楚天放实话实说。
「要彻底清除天域焚的余毒,需要整整四十五天,丫头,你之前已经昏迷了半个月,所以还需要一个月来解毒。」绯月双手握成拳,再次用力吸了一大口气,确认道:「也就是说,还有整整三十天,我都必须喝那个恶心的药,然后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偶尔喝一杯水,是这个意思吗?」
「嗯,这是最安全的解毒方法。」楚天放不由得后退一步,不安地看着绯月一张绝色小脸从青转白,再从白转青的奇特变化。
「卫、溟、海!我现在就和你拼了!」
绯月气得失去理智、撑着一口气往外冲,身体尚未痊愈的她却根本连站都站不住,一气之下冲出床,甚至撞倒了伸手想扶她的楚天放,然后两个人非常狼狈地「砰」一声跌倒在地上。
「卫溟海!你给我滚出来!」即使跌倒在地,绯月依旧无法克制地大声咒骂。
「你这个鸡饧小肚的混蛋!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
「丫头!」整个人被压在身下的楚天放吓得冷汗直流,但偏偏绯月整个人陷入狂怒之中,虽然不能动,但依旧拼了命地蠕动身子发泄怒意,虽然说情有可原,但两人此刻的姿态实在不雅观,要是城主这个时候进来了,那可惨了!
「砰」的一声,被连名带姓臭骂的主角果真推开门进来了,当他看见绯月与楚天放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原本铁青的俊脸更难看了。
「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地色诱楚大夫了?这一次你想怎么做?希望他快一点解除你身上的余毒,还是希望他指点你逃亡的方法?」溟海冷冷地挑起一道眉,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抓起绯月,毫不留情地将她扔回床上。
「哼!卫溟海你这个没种的懦夫!干脆改名叫卫小狗好了,怎么,没把握对付健康的我,所以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差劲!」始作俑者既然出现了,绯月自然将矛头对准了主角。一个月!以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再过半个月!不如拿刀直接给她个痛快!
「一报还一报,你当初让我躺在病床上多久,我就让你躺多久,我讲究公平,一向如此。」溟海咧嘴而笑,但那抹笑意却没有抵达眼中,高大的身影形成阴影笼罩在绯月身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至于我有没有种,这件事也不难证明……」绯月倒抽一口凉气,自对方的蓝瞳中清楚看见熟悉的情欲。但……他现在不是已经恨自己入骨了?怎么可能还会对她有欲望?!「老兄……我……我都被你毒得半死不活了,拜托不要再用那种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绯月只好假装不懂。「过去你不是很喜欢吗?只要被我这么一盯着,你就像小猫一样黏上来,现在全都忘了?」溟海冷冷嘲笑。
「那是年少无知,每个人都经历过……」绯月干笑,不着痕迹地想退后。曾经,她认真想成为溟海的新娘子,但在经过她射溟海一箭、溟海又回射她一箭的情况下,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回到最初,那不如彼此保持安全的距离最好。绯月意动身移,不过才一有动作,就被溟海迅速探出的手给逮住了——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永远。」溟海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似乎和一个有着蛇蝎心肠的女人拜过堂,好像已经是夫妻了,不是吗?所以不管我要对你怎么样,都是被允许的……」
不给绯月反应的时间,他俯下身子毫无预兆地吻住了绯月,后者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惊讶地瞪大一双眼!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情欲的吻,反倒像是一种示威、宣示,明白地告诉绯月他有权对她做出任何想做的事情。
当他退开时,男性脸庞盈满了不耐、勉强忍受的表情,就像是刚亲吻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这种表情让绯月大感屈辱,正想回嘴讽刺时,却听到溟海早一步开口对呆在一旁的楚天放说道:「把药方里该死的黄连换了!」吩咐完之后,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绯月一眼,明白地以目光宣示道:「我和你得好好算一算账!」然后,他踩着稳重的步伐再次离开了。
当门「砰」一声关上的时候,绯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垮下肩膀,不一会儿,又再次抬头对楚天放认真的说:「楚大哥,这是我一生一世的请求,你无论如何要答应我!」
「什么事?」楚天放直觉地询问。
「在药方里尽量多放黄连吧!除了黄连,任何苦、臭、难闻的药材都别客气,总之那种闻了、喝了会让人恶心想吐的药材有多少就放多少。」
绯月认真地点头。以溟海那种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个性,未来还不知道要想什么办法整治她,如果是纯粹的处罚,那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如果溟海真的想对自己做什么,以她现在虚弱的身子,哪能阻止他!
「我是认真的,麻烦你了,楚大哥。」绯月认真点头。为了保全清白,小小的牺牲,不过就是喝一些恶心想吐的药,没什么了不起的!
「嗄?!」这次楚天放真的傻眼了。

第三章

沧溟城城主的碉堡位于城中心,碉堡内有四殿堂、六阁楼,殿堂主要是提供议事、宴客的场所,六栋阁楼之中溟海、沧云兄弟各占一楼,第三阁楼住的是溟海的亲信、或是骑兵团中担任要职的人,第四阁楼则是供仆役、管事等在碉堡内专司服务的人居住,其余两栋阁楼平时空着,一旦有特别宾客来访时,则暂时挪为客房之用。
卫溟海所住的阁楼位在碉堡的最里面,由于主人讲求干净、简单,里头的几间房,不管是寝室、书斋,都没有华丽的铺陈摆设,除了前庭栽种了松树增添些许豪迈之气之外,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城之主居住的地方。
黄昏过后,溟海回到阁楼的书斋,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候着,不一会儿,书斋外传来了下属回报的声音。
「城主,人带来了。」
「让他进来,你退下吧!」溟海应答。随后书斋的木门被推开了,只见一名相貌俊秀、神情略显憔悴的少年一脸警戒地站在那里。
「你不用害怕,我有事想问你。」溟海读出了对方的警戒不安,主动说明原因,同时比了比眼前的椅子。「坐,你叫什么名字?」
「……任剑飞。」少年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坐下、并且说出了姓名。
「很好,任剑飞。」溟海微微颔首「我不打算拐弯抹角,也不想听废话,希望你是个聪明人,聪明到能回答我每一个问题,明白吗?」
任剑飞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有许多弄不明白的地方,又能回答些什么?一直以为那个总是嘻皮笑脸、说话不正经,只会设计陷害人的家伙是赫连靳宇,但……当眼前的男子一箭射中赫连靳宇、掀开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时,才知道自己同样被骗了很久!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一直以来和凤族交涉的人始终都是赫连绯月?那,真正的赫连靳宇到哪里去了?他们这一对双胞胎究竟在搞什么鬼?是恶作剧,还是在秘密进行什么计划?而眼前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举动,很明显地认识绯月,而且不单只是认识,还有很深的仇恨,不然不会放箭射穿她的胸膛。
但,就算赫连绯月冒充赫连靳宇,一样也是冷恋姬的女儿,是他们凤族必须效忠的对象,那么就算自己的性命有危险,他也不能泄漏绯月的身份。
「我不能说,其实很多事情我也一样弄不清楚……」沉吟片刻后,任剑飞勇敢地抬起头说道。「性命虽然重要,但有些承诺我必须遵守。」
溟海的目光闪过一丝欣赏,原本以为这少年年纪轻,只要稍加威胁就会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但如今看来……他也有努力想隐藏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肯定和绯月有关。
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为了寻找绯月,任何有关绯月的蛛丝马迹自己都不放过,但是当他慢慢将所有线索拼凑起来后,却又更让人困惑,似乎知道得越多,对绯月的疑惑也就更多,这真是自己始料未及的一点。
绯月真正的身份、以及隐藏身份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说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那么,当初她会出现在荒漠,适时地被他所解救,难道说也是绯月巧妙的计划吗?
她身上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溟海发誓一定要弄清楚一切,不管得花费多少时间和代价,他一定要知道事实与真相!
「或许,你可以先听听我的故事,再考虑考虑。」沉默片刻之后,溟海换了一个方式,打算和任剑飞交换他可能知道的资讯。
「大约十年前,我率领沧溟城的骑兵团在大漠巡视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名昏倒在绿洲的小女孩,她的小腿被沙漠毒蝎咬了一口、奄奄一息,是我将她带回沧溟城、救了她的性命。」溟海以回忆的语气细述从前。「小女孩的生命力很强,她熬过来了,但是在蝎毒医好了以后她却选择留在沧溟城,因为她说她无父无母,自小就和真正的家人失散了。」
任剑飞有些诧异,原本以为这男人纯粹只是绯月的仇人,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这段过去。
「绯月是个充满魅力的孩子,当年她不过才十岁,已经懂得如何笼络其他人,或者该说,没有人能抵挡她的魅力吧!」溟海原本紧绷的脸庞,因为回忆过往而逐渐转为柔和。「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却在最短的时间内赢得所有人的心,为此,我破例让陌生人留在沧溟城,让她成为城里的一份子。」
任剑飞听得十分专注,毕竟这是一段他从来没听过的、关于赫连绯月的过去。
「绯月在沧俱城一住就住了将近十年,在这十年之中,她对任何事情总是充满好奇,也喜欢学习任何新事物,不管是骑马、射箭、狩猎、武术,甚至是医药、易容、守城布阵这些一般女子毫无兴趣的东西,她都兴致勃勃地参与。」溟海像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会儿,跟着继续道:「沧溟城里每个人都宠她,只要是她想学的,几乎都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只为了换得她脸上的微笑。」
任剑飞听到这里会意地点点头,虽然自己对于卸下人皮面具的绯月只有匆匆一瞥,但那种绝色美丽足以让人过目不忘,更不用说那些和她日夜相处的人,想必一定是有求必应。
「但这些在一年前全部都改变了。」溟海说到这里,语调突然转冷。
一年前?任剑飞试着回忆,那不就是绯月顶着赫连靳宇的身份,到青翼凤族见他的父亲,要求他们派人协助龙凌皇朝调查北方边境的时候吗?
「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任剑飞好奇地问。
溟海面色紧绷,好半晌后才以没有情绪的声音说道:「绯月答应了我的求婚,却在婚礼当天逃出沧溟城。」
任剑飞惊讶地瞪大双眼。
「她易容成男子,打算趁着城里举行婚礼最热闹的时候逃走。」
溟海突然伸出右手放在胸口,直视任剑飞说道:「当我追上她时,她毫不犹豫地朝我胸口射了一箭。」
「真的?!」
任剑飞忍不住惊呼。这下他总算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在看到绯月时,脸上会出现那种愤恨不平的表情了,被自己的新婚妻子逃婚不说,胸口还被射了一箭,这就难怪他在找到绯月时,二话不说地直接还给她一箭。
赫连绯月……现在光是想到这个名字,任剑飞就忍不住要发抖了,先前他还在哀叹自己身为凤族人的命运,总是被赫连绯月以主人的身份耍着玩,但如今看来,最倒霉的人当推这位沧溟城城主了!
「绯月那一箭让我躺在床上整整两个月,之后我花了十个月的时间追踪、找寻,意外发现我以为是孤女的妻子,其实是龙凌皇朝的皇女——赫连绯月,你应该想像得到我心中的惊讶。」
俱海只说出结论,却略过了这十个月中自己陆续接触到、打听到有关赫连绯月真实身份的事情。
「好了,我已经展现出我的诚意,将我和绯月的关系都告诉你了,现在,换你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和绯月在—起,我是一个讲究公平的人,我想要的,只是关于我妻子身份的资讯,如果你能帮助我了解更多,我可以放你自由离去。」溟海跟着提出要求。
任剑飞沉吟,在内心认真地考虑着自己该怎么做。确实,这个男人不管怎么看都是受害者,但如果他将凤族的事情全盘说出,对绯月会造成什么后果?是会让这个男人增添对绯月的同情,还是让他更加生气呢?
「我和她确实有渊源。」任剑飞试探性地开口。「但如果你知道更多关于绯月的事情,却让你对绯月充满更多的愤怒,这样我不就害了她?」
「她隐藏身份、住在沧溟城十年,却选择了最糟糕的离别方式。」
溟海目光转冷,一张俊脸也绷得更严厉了。「我有权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更有权决定她的未来。」
「要我说可以,但你能保证不伤害她吗?」任剑飞寻求保证。
「你刚才也说过了,绯月毕竟也算是和你成过亲的妻子,你能保证即使你再生气,也不会伤害她吗?」
在听完卫溟海的话之后,任剑飞心中其实已经做出打算;绯月被困在这里的消息没人知道,等他离开后就得通知凤族的人,但在自己离开讨救兵的同时,他得确定卫溟海不会对她痛下杀手才行。
「我没有杀女人的习惯,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溟海勾起淡淡的笑痕。
「但你会折磨她吧!」任剑飞低喃。虽然和赫连绯月相处时,自己时常受到她的欺凌,但一想到此刻的她胸口中箭、不知道被囚禁在什么地方,心里难免感到担忧,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啊!
「我的耐性已经快用完了。」
溟海不耐烦地扬眉,根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讨论他会怎么处置绯月这件事。「如果你有全新的消息,那么说完后就可以安然离去,如果你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么我只好请你回地牢继续住下去了。」
自由或地牢,没有第三种选择了。
「好,我说……」
任剑飞牙一咬,开始将龙凌皇朝与风族之间的渊源从头开始描述。
当任剑飞好不容易将皇朝与风族的渊源说到一个段落时,溟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关于风族的事迹并不是传说,而是确实存在的一群人。」
关于龙凌皇朝建国时的传说很多,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则,莫过于龙凌皇朝的皇后——冷恋姬出身神秘的凤族,她不同于一般女子,是她主动选择了赫连苍龙为夫婿,由她亲自率领了一群骁勇善战、能力特殊的伙伴为赫连苍龙打江山,这才奠定今日的龙凌皇朝。
这样的传说在大漠也听闻过,但是对卫溟海来说,只是将它当成是虚构的传说,毕竟所谓的凤族人根本没人见过,多半是皇朝建立后,一些喜欢穿鉴附会的人传出的流言,并不足以采信。
但如今听到任剑飞亲口坦承自己是凤族人,同时也表明所有的凤族人并不是效忠赫连苍龙,而是皇后冷恋姬的时候,他却不得不相信了。
「一年前,绯月易容成赫连靳宇的模样来到我青翼凤族,以冷恋姬之子的身份要求凤族人协助。」在说完凤族的由来后,任剑飞继续解释他和绯月的关系。「说是协助,但尽是做一些我也不明白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她先是撮合我姐姐「任蝶衣」和镇守北方的将军「封昊云」在一起,跟着又促凤族女子「水媚」和苏荻城掌管者「单无魂」的姻缘,在你逮到她之前,她才刚撮合凤族女子「紫绫」和皇子「赫连鹰宇」的婚事,与其说是在调查,倒不如说她很努力在充当月老吧!」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后来了,我们才离开都城,你就出现了,让我和绯月都变成贵城的阶下囚了。」任剑飞耸了耸肩,表示这就是全部过程了。
封昊云、单无魂、赫连鹰宇……将军、亲信、皇子,全部都是龙凌皇朝举足轻重的角色,绯月绝对不是单纯地想当月老,而是极有技巧地让风族与龙凌皇朝产生紧密不可分的关系……
「任剑飞,你可以离开了。」溟海将方才听到的牢记在心中,同时信守承诺,准备放任剑飞自由离去。
「城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在我离开前……可以让我和绯月见一面吗?」任剑飞大胆提出请求。
卫溟海若有所思地看着任剑飞好半晌,最后才点头说道:「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
才踏人房门,任剑飞就被屋内浓厚的药味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开门的声音惊动了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的绯月,她不甚感兴趣地转过头,在看到来的居然是任剑飞时,顿时兴奋地瞪大了双眼。
「剑飞小子!」
绯月开心地喊着他的名,眼里出现了溺水者看到浮木的喜悦神采。
明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朝夕相处了几个月来、将他搓圆搓扁任意欺负的「假赫连靳宇」,但卸下人皮,面具后的她,眉如远山、星瞳璀璨,俏鼻粉唇,五官精致绝美得让人难以置信,所以当她一脸兴奋地望着自己时,任剑飞还是很没用地脸红了。
「剑飞小子,你是怎么出来的?」
绯月没心思去猜想他脸红别扭的原因,关心问道:「看你瘦成这个样子,难道也和我一样被人狠狠虐待了吗?哼!那个鸡肠小肚的混蛋,有本事冲着我来就好,干嘛老是迁怒无辜的人!」
「我没事。」任剑飞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受到严重的虐待。
这段日子他只是单独被关在一间类似柴房的房间,只不过门和窗子外都装了铁栏,比起一般的地牢算是舒服很多了。
绯月一双黑瞳转了转,绝色的脸庞露出领悟的浅笑。
「喔,你见过溟海了?说了些什么?」
溟海会放任剑飞出来,想必是交换了什么条件,又或者想借由任剑飞来这里套出些情报吧!
「城主找我过去,告诉我你们的过去。」任剑飞坦白。「你过去十年真的住在这个地方?为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要隐藏身份,说自己并无亲人?」
听到这一切时他确实感到惊讶,却又想到或许绯月有自己的理由。
「当初……我确实已经打算舍弃自己原本的身份了。」绯月敛下眼,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但事与愿违,命运有时候就是喜欢作弄人……」
「那么,他说你是他拜过堂的妻子,却在大婚当日逃走,而且还射了他一箭这也是真的喽?」任剑飞虽然已经相信了溟海说的故事,但还是想听绯月亲口承认。
「你真的这么做了?答应成亲又反悔,然后亲手射了自己的丈夫一箭?」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绯月淡淡地挑高一道眉,不以为意地挥手道:「我是这么做了,但……我只是临时改变主意不想嫁人了。」
纵使听到绯月亲口承认,但任剑飞还是难以置信地猛摇头,双手握拳低吼道:「那你可以用「合理沟通」的方式取消婚礼,为什么要用箭射他?」
绯月抬起小脸,绝艳的脸上漾起万分无辜的表情。「拜托!他是沧溟城的城主——西北沙漠里最有权力的人,我要是说不嫁,搞不好会被他下令把我吊在城墙上示众,那多没面子啁!」
见任剑飞脸上依旧不以为然,绯月语调一转,用可怜兮兮的口吻说道:「再说我都已经易容换装逃走啦!谁知道他还是追了过来,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会放箭的……再说,我可是有名的神射手哩!真想杀他怎么可能射不死,还不就是因为念及旧情所以手下留情喽。」
「绯月,这些话你只告诉过我一个人吧!」任剑飞深吸一口气问道。
「当然,怎么啦?」绯月有些不明白。
「刚才你和我说的这些……绝对不能告诉卫溟海。」任剑飞以再认真不过的语气开口。
「为什么?」绯月有些不服气。
「因为连我这个外人听完都想亲手捏死你。」任剑飞语重心长,可不想在回返时只见到绯月的尸体。「身为当事人的卫溟海听到会有什么反应,就不用我告诉你了。」
「哈……」绯月干笑几声,一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表情。
「我不是开玩笑的,在我搬救兵回来之前,你至少……试着不要再说任何激怒他或是任何会促使他砍死你的话。」任剑飞现在觉得胃都开始犯疼了,把绯月一个人留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剑飞小子,我就知道你够义气!」「搬救兵」这三个字让绯月眼睛一亮。
「城主已经答应让我离开,但……」任剑飞欲言又止。回青翼族讨救兵虽然可行,但距离却过于遥远,离这里比较近的有封昊云驻守的「北羌」,再来是「苏荻」的单无魂,封昊云是他的姐夫,因此自己还有把握,但是单无魂,他可就一点把握也没有了,毕竟那家伙曾经被绯月恶整过。
「但是什么?剑飞小子你不会见死不救吧?」绯月蹙眉。
「你要是见死不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呼!我会尽量想办法的。」任剑飞深吸一口气,就算再困难也得试试,无论如何他是不能让绯月在这里受苦。虽然说……她是自作自受没错,但他就是狠不下心!
「剑飞小子!我就知道你最棒了!」绯月欢呼一声,兴奋地张开双臂,像蝴蝶一样飞人任剑飞的怀中,感激地抱住他。
只要凤族的人肯来,哼!她就不信卫溟海有能耐留住她!
「别……别这样!」
突然被一个绝色女子抱个满怀,任剑飞窘得满脸通红,一双手根本都不知道要放在哪。
「叩叩……」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提醒任剑飞时间已经快到了。
「时间到了,我得离开了。」任剑飞想起了自己和溟海的约定。「你……自己小心,我会尽快回来。」
「剑飞,谢谢你。」绯月抬头,绽开一抹美丽的微笑。
「你……」
原本还想多叮咛几句,但转念一想,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的绯月绝对比自己还要熟悉这个地方,虽然说……现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对绯月咬牙切齿,但以她凡事不吃亏的个性,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多保重。」任剑飞不再多说什么,果断地转身准备离去。
打开门,任剑飞看到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卫溟海,后者淡淡地开口说道:「我的属下会送你出城。」
「多谢。」任剑飞颔首,为了不让溟海有过多的联想,他甚至没有抬头再看绯月一眼,只是快步走向等候自己的士兵。
卫溟海一直等到任剑飞两人走远了,才缓步踏进绯月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间房里的药味越来越刺鼻了。
「沧溟城这么无聊,居然让你这个城主有时间来这里闲嗑牙?」知道离去的任剑飞会搬来救兵后,绯月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一开口语气也充满了嘲弄。
「我不是来和你聊天的。」溟海摇头。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绯月冷哼一声。
「算账。」溟海缓缓笑了,勾起一抹诡异狡诈得像是狼一样的笑。「还有,向你索取妻子应尽的义务……」

第四章

妻子的义务?!
「城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要太冲动……」溟海的一句话打坏了绯月的神清气爽,绝色小脸上原有的挑衅瞬间消失,跟着转成真心诚意的忏悔表情。
像是刻意要增加绯月的恐惧似的,溟海蓝色的眼眸不曾移动,踩着极缓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近,直到他高大身躯形成的阴影完全笼罩住绯月。
怎么办?绯月只觉得背脊发凉,心中隐隐泛起大难临头的感觉。
以武力解决?不可能!举凡自己的武功、轻功都是溟海亲自传授,就算自己没有中毒也难以抗衡,更别说是功力全失的现在了。
撒娇、认错?过去溟海或许对自己有求必应,但是继逃婚、伤人的两项恶行之后,她很怀疑现在的溟海还听得进任何辩白。
那么,大叫讨救兵?偏偏她对上的是沧溟城最有权力的人。就算溟海想将她吊在城门示众,都不会有人敢出声反对吧!
望着溟海那种仿佛锁定猎物、势在必得的眼神,绯月心中虽然转了干百个念头,却没有一样能解除眼前的危机。
「虽然迟了一年,但你还欠我一个新婚夜……」一直走到绯月面前,溟海微微倾身,似笑非笑地在她耳边低语。「不是吗?绯月娘子?」
「……溟……溟海城主,虽然现在坦白好像有点迟,但是……如果当初我有其他选择,我绝对不会用这么糟糕的方式离开的……」绯月咽了一口口水,在面对那一双完全将情绪隐藏的蓝瞳时,她很小心地选择不激怒对方的词汇。
「是吗?」溟海的蓝眸转冷。「先让巧儿伪装成新娘,再易容为男子逃走,甚至毫不留情地射我一箭;不管哪一项都是预谋许久,绯月娘子,对于这些你有什么解释吗?」
「……」绯月艳红的小嘴张了又闭,一时之间无话可答。
让巧儿伪装成新娘,是为了争取更充裕的出城时间,伪装易容成男性,也是为了出城方便,至于一箭射伤溟海的胸膛,最主要的原因是要完全断了沧溟城的追兵,毕竟她了解溟海的能耐,如果不让他躺在床上、两个月,自己绝对无法顺利逃开,更别说进行其他计划了。
「如何,我还在等你回答。」
「当时……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隐瞒了。」绯月硬着头皮、直视着溟海说道。「其实在中土呢……有一种很奇怪、很危险,连我也不太明白的东西,像法术也像武功,会让人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一只前我就是这样子……尽管有违自己的心意,但是根本没办法抗拒,被控制的人就像是中邪一样,身……身不由己!」
溟海沉默地看着绯月,半晌后咧开一抹冰冷的微笑。「中邪?这就是你一年后要给我的答案?」
「嗯……你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但是——哇——」话还没说完,绯月已经被溟海弯身将她一把抱起的动作给吓了一跳。「等等!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理由,我可以换一个!」
「太迟了。」溟海俊脸紧绷,情绪压抑,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以毫不温柔的方式将绯月「咚」一声扔上床,冷声道:「即使你背叛逃婚、即使你一箭几乎要了我的命,但是我依然以我残存的理性与人性告诉自己,你是我拜过堂的小妻子,不管如何都应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给你一个坦白、说出真相的最后机会,但很显然,任何的仁慈用在你身上都是多余的,不是吗?」
绯月被摔得头昏脑胀,甚至没有力气起身,只能瞪大一双眼,看着溟海开始动手解他的腰带……
「你无话可说,我倒是有些话想想和我「亲爱的小妻子」分享一下。」将腰带往地上扔,溟海开始解自己的外袍、中衣,不一会儿上半身已经赤裸,露出了精壮的古铜色胸膛,让绯月可以清楚看见,在靠近左胸的位置,有一道银白色的旧伤痕。
「城主,你没忘记我还是一个病人吧……」绯月紧张地提醒,被他宽衣解带又爬上床的举动感到不安。
溟海嘴角一抿,似笑非笑道:「放心,蛇蝎心肠的女人只会让男人倒尽胃口。」说完一把抓起绯月、让她面对自己胸前的箭痕。「我只是想让你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当初没有一箭射穿我的心脏,现在你是不是很后悔?」
绯月无法开口,只能瞪视着溟海胸膛上那抹银白色的伤痕。即使自己当时刻意避开了要害,但显然还是留下了可怕的伤疤。
愧疚的话语原本就要从两片粉唇中逸出,但突然间,她想起了自己此刻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城主,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一箭还一箭,你的箭还喂了毒,连本带利都让你讨回来了还不够吗?」绯月假装不在意对方逐渐逼近的身躯,试图以轻松的语调回应。
「那件事是可以了,但拜堂后逃婚,十年来隐瞒自己的身份、有所企图地深入沧溟城,这笔账我们得好好算一算。」溟海拾起她一撮发丝轻轻摩挲,蓝眸直视着绯月淡淡笑道。「噌噌,谁会知道,我在大漠中捡回的小孤女,居然是龙凌皇朝最尊贵的皇家公主,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已经懂得用心机算计,假装受伤、失去记忆,一点一滴地融人这里,为了日后的权力地位,你可说是用心良苦。」
「我才不是假装受伤。」绯月忍不住辩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还有你刚才说什么为了权力地位?那是什么意思?」
「我几乎要相信你是无辜的。」溟海冷笑。「现在还想隐瞒什么?你混入沧溟城不就是想为你父王取得沧溟城的地形,机关图,好让苍龙皇帝日后能顺利攻下沧溟城,跟着可以肆无忌惮地征服西北方所有的小国,这,就是你父王的如意算盘,我有说错吗,绯月公主?」
绯月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瞪视着溟海。「这是我听过最荒谬的……」
「荒谬?」溟海蓝瞳转冷。「这才是事实的真相,不是吗?不然你要怎么解释这一切?理应在皇宫里享受一切荣华富贵、得到万千宠爱的娇娇女,会一个人昏倒在西北大漠?我倒想听听苍龙皇帝允了什么条件,才让你肯如此牺牲,是答应让你成为皇太女,还是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嗯?」
「要是哪天沧溟城城主混不下去了,你绝对可以去当一个说书人。」绯月冷冷讽刺,根本不打算回应这种无聊的指控。
「喔,恼羞成怒了?」溟海挑高一道眉,望着她因恼怒而泛红的脸颊。「这种事本城主没有兴趣捏造,这么说吧!是一位……很有说服力的人告诉我的。」
「哼!很有说服力的人?你倒是告诉我他是谁!」赫连绯月冷哼一声。「本姑娘敢作敢当,但是别把那种我不屑为之的事情也赖到我头上来。」
「冷恋姬冷夫人——你的亲生母亲。」溟海眯起眼看她浑身一震。「难道你要告诉我,她告诉本城主的都是一派胡言吗?」
冷、恋、姬!赫连绯月因为听到这个名字,双手激动地握成拳,全身更是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是她!原来如此!这解释了一切,是她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溟海,所以溟海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她、并且将她带回沧溟城!这么说……她也知道了自己这些日子来假扮靳宇哥哥,为风族和皇族的人牵红线这件事了!不对!冷恋姬让溟海将自己困在这里,一定有什么打算,她得通知父皇,还有风族的人才行!
震惊、不安……若有所思,溟海将绯月这一连串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再确定不过了。将冷恋姬的说法加上任剑飞说的话,就足以证明绯月真正的目的,不管是混入沧溟城取得机关图、抑或是撮合凤族族与皇族的姻缘,最终日的都是为了龙凌皇朝,为了能成为皇太女,她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同时也解释了你当初逃婚的真正原因,不是吗?既然能成为一朝之王,自然不愿意屈就小小的城主夫人这个头衔了。」溟海俯下身,强迫她飘离的心神归位,以充满轻蔑的语调说道。「如此美丽的容貌,居然包藏着如此狠毒的心肠,如果不是听你的母亲亲口证实,我怎么也不会相相一名年仅十岁的女娃已经懂得权力,甚至为了权力,狠下心除掉了自己的双胞胎哥哥!」
听到这里,绯月再也无法伪装平静,事实上溟海所指控的每一项莫须有的罪名,都像是利刃刺人自己的胸口一样,刹那间她气急攻心,甚至无法压抑胸口翻涌的气血,只觉得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月?」溟海一惊,下意识地搂住她,一连点了她胸口几个穴道,然后让她躺下休息。
玉颊雪白、透明,更衬得嘴角的鲜红怵目惊心,绯月静静地躺在床上,模样看起来憔悴而脆弱。
「真相被人揭穿的滋味不好受吧!」溟海沉下脸,痛恨自己方才的一瞬间,居然对绯月产生了怜惜、不忍的情绪。
过去自己就是因为心软,才会任由赫连绯月欺骗、背叛,如今,他已经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就绝不能再存有一丝情感了。
「真相?相识十年……原来在你心中我如此一文不值,连这种狗屁不通的话你都相信,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赫连绯月强忍着胸口的疼痛,以压抑过的声音说道。「当初是我瞎了眼,才会投靠到这个充满笨蛋的地方!」
说完后,绯月闭上眼睛,再也不愿意多看溟海一眼。
「你的演技堪称精湛,可惜已经迟了。」溟海双手紧握,提醒自己不要被她这种脆弱、受伤的表情所蒙骗。「沧溟城不养废物,更别说是曾经背叛过的废物,从明天起你就得搬离这里,留在适合你的地方。」
「哪里?最适合我的地方不就是沧溟城之外吗?」绯月重新睁开眼,充满挑衅地问。哼!她虽然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若要施展武功却根本不可能,明明知道她身体状况的溟海,想必又想到什么恶毒的招数伺候她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溟海冷笑着回答。
绯月冷哼,重新闭上眼睛打算睡一觉。「现在我想「独自享受」最后的自由时刻。」既然明天开始要被人恶整,此刻不如睡饱补充元气。
溟海不语,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至少,绯月一双璀璨星眸不再充满绝望与哀怜,而是燃烧着怒火与挑衅,这样的她才是自己所熟悉的。
听见关门的声音,绯月知道溟海离开了,她重新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墙上某一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
「丫头,天域焚的余毒清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服的药方都是以滋补受损的心、肝、脾为主,味道虽然不太好,但你得乖乖按时服用,才能完全恢复,知道吗?」翌日,楚天放为绯月把过脉,一边写药方、一边吩咐着。
「调养好身体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人糟蹋!」绯月自嘲,抬起眼淡扫过站在楚大夫身后一名身材粗壮的中年妇人。是一张从没见过的生面孔,但她可以从对方敌视的目光判定,这位大娘一定是奉了溟海的命令前来恶整她的人。
「哈哈。」楚天放干笑几声,他毕竟只是个大夫,根本无法插手溟海和绯月之间的事情。「按时吃药,我会再来看你。」
楚天放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那名目光犀利的妇人,绯月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的存在,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药碗,蹙着眉头将苦药一口一口的吞进肚子里去。
按照时间来算,天域焚的毒虽然只需服用十余天的药就可解,却显然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调养身体,昨晚她试图运功,却发现半分力都使不出来,也就是说她现在就和一般完全不会武功的女子一样,而这种可悲的情况还不知道得持续多久
「喂!你这个懒丫头,喝个药拖拖拉拉的,快点把药喝完,和我干活去!」妇人显然无法忍受绯月的慢条斯理,大声咆哮地命令道。
干活?「这位大娘,你在和我说话吗?」绯月狐疑地挑高一道眉。
「废话!屋内就只有你这个鬼丫头,难道老娘在和鬼说话不成?」大娘眉毛一横,以十分轻蔑的目光看着绯月。
「原来真是和我说话……」绯月喃喃自语。不知道溟海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谁让这位大娘看起来很不好惹,似乎随时都会一掌劈过来的狠劲,自己最好还是顺从一些。
「丫头,你在那里嘀咕什么,快点!」
「是……马上来。」好女不吃眼前亏。绯月听话地将苦药一口饮尽,随即换上讨好的笑脸。「好了,大娘,我不叫「鬼丫头」,若是您不介意的话,叫我「绯月」就可以了,往后请大娘多多关照。」
「哼!油嘴滑舌!」大娘用力一哼,转身迈开大步,同时还不忘严厉地吩咐道:「快跟过来!」
「是。」噌!好家伙,居然找了一个连马屁都拍不得的凶婆娘过来,看来,未来的日子不好过了唷!
粗壮大娘领着绯月左拐右弯,最后来到长廊外的一间柴房,伸手指向旁边说道:「喏!这些柴,日落前要劈好!」
「这些?」绯月瞪大一双眼,哑口无言地望着足足有两个人高的木头堆。没搞错吧!这么高的一堆柴,就算她是职业樵夫也劈不完啊!
见到绯月一脸惊愕的表情,大娘露出阴森的笑容。「对了,丫头,城主特别交代过,沧溟城不养废物,但如果你嫌这种粗重的工作不适合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原本跟在城主身边服侍的歌妓有事回乡去了,要是你不想干活,可以去应征那份闲差,只要白天跳跳舞、唱唱歌,晚上为城主暖床,总之,只要将城主服侍得高高兴兴就够了。」大娘嫌弃地上下打量绯月道。「不过依我看,你这丫头浑身没几两肉,就算自愿去服侍,城主也不感兴趣吧!」
「我选劈柴,劈柴对身体好。」绯月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笑话,她宁愿砍下自己的脑袋当柴烧,也不愿意对溟海示弱,更何况是服侍他!呸!做梦!
「哼!这可是你说的。」大娘冷笑,原本以为这种自认为长得美,理应受到众人怜惜的丫头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虽然对绯月的选择感到意外,但她依旧没有好脸色。「好了,现在开始工作吧!我等会儿再来看你,要是被我发现你在偷懒,可别怪我藤条侍候!」
扔下这句威胁后,大娘扭着腰、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将斧头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绯月有些意外地发现它并不是很重。
于是她选了一块木头用力砍下去。嗯!这把斧头不单轻,而且十分锋利,就像是专门为自己设计的一样。
「劈死你这块木头!」绯月挑高一道眉,顿时明白了这也是溟海的安排,知道她根本不会接受暖床这种交换条件,所以故意打造一把即使功力全失也拿得动的斧头,总之就是要把她当成奴才使唤就对了!
「哼!我再劈。」还有什么怪把戏尽量使出来好了,她不会认输的!
每一块木头,在绯月眼中俨然都成为溟海的化身,先是从头到尾加以评论挑剔一遍,最后再用利斧一劈劈成了两段。
虽说利斧经过特别设计,但劈柴这件事对大病初愈的人来说,毕竟还是太吃力些,才劈了不到十块,绯月已经开始喘气,额头也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呼……呼……」绯日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最后只能将斧头一扔,坐在地上大口吐气。
「死溟海、臭溟海……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边喘气休息,绯月不忘提醒自己要牢牢记住今日的耻辱,甚至赌气地踢乱堆在一旁的柴薪。
当沧云走到柴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景象,绯月完垒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斧头扔在一旁,柴薪也被踢散在一旁,而她的嘴则一张一合地咕哝着,就算隔着一段距离听不见,但也猜得出她咒骂的对象是谁。
「何必对木头出气?」毕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如此狼狈的绯月,沧云憋住笑意,踏前一步主动打招呼。
绯月没好气地抬起头,龇牙咧嘴地开口:「副——城——主——」看到弟弟就联想到哥哥,美丽的小脸顿时变得十分狰狞。
「一、二、三……八、九,噌噌,连劈柴这种小事都做不来,我早就和大哥说留你下来是个负担。」像是故意要激怒对方似的,沧云好整以暇地数了数劈好的木柴,最后不甚满意地皱眉。「别说我不念旧情,你倒是说说,留你在这里除了多了个吃饭的人,还能有什么用处?」
「卫、沧、云!」绯月咬牙切齿地喊出对方的名字,一双星瞳几乎要喷火了。「山水有相逢,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你这句话说的真好,如果没有先前的「恶因」,你又怎么会有现在的「苦果」?」沧云一点也不同情地奚落。
「算了,本姑娘没心情和你废话。」绯月冷哼。关于一年前的「往事」,听个一、两次或许会有内疚,但要是像念经一样在耳边一提再提,再多的愧疚也全部消失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没看过女人劈柴,还是你那位了不起的城主哥哥又想出新花招要款待我了?」
「没错。」沧云淡淡一笑。「让你整天劈柴是个好主意,但今晚沧溟城有一场晚宴,到时候需要很多帮手,可不能白白浪费你这位奴仆,对不对?」
「奴仆?」银牙咬着下唇,绯月冷冷重复道。先是柴夫跟着是奴仆,好,果真是一丁点也不浪费人才啊!
「没错,就是奴仆。」沧云微笑重复,跟着故意上下打量绯月,缓声道:「今晚到场的全都是贵宾,我奉命带你过去梳洗整理一番,模样太邋遢要是吓坏贵宾那就不好了。」
「很遗憾,我砍柴砍出了兴趣,没兴趣做别的。」绯月嘿的一声冷笑着拒绝!
「月。」沧云摇摇头,略带遗憾地说。「你已经害得巧儿失去了嗓子,应该不想因为违抗城主的命令,让她再失去其他的东西吧?」
「他敢!」绯月恶狠狠地瞪视着沧云。
「所以,你会是今晚宴会上最温驯的奴仆对吧?」沧云双手环胸,表情愉悦。
「……是。」绯月将双手紧握,就怕自己克制不住,冲上去掐死卫沧云,深吸一口气之后,绯月僵硬地点了点头。
「很好,跟我来。」沧云点点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绯月用力深吸一口气,努力挺起纤细的肩膀,毫无所惧地跟在沧云的后头,离开了柴房。
哼!卫溟海!不管你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吧……

第五章

还没抵达宴客殿堂,绯月远远地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丝竹乐曲、歌唱与喧闹鼓噪的声音了。
绯月和其他奴仆一样,换上了简单的黄衫,一头长发梳成规矩的两条发辫,最后还煞有介事地在脸上蒙了一条鹅黄色丝巾,据说,这是沧溟城宴客时女奴必要的装扮,将容貌遮住大半,一来可以让奴仆们专心工作,二来也不让宾客对容貌较佳的奴仆产生觊觎。
绯月在沧溟城十年,并没有参加过殿堂的任何一场宴会,除了绯月当时本身对这种只是饮酒作乐、无聊喧闹的场合没兴趣,最主要也是因为溟海不希望让不相关的人见到自己细心呵护的小女孩。
离开沧溟城之后,她假借赫连靳宇之名行走四方,因此不管喜不喜欢或愿不愿意,都参加过不少宴会。虽然说对宴会本身不会太好奇,但依旧忍不住抬起头四处瞧瞧,毕竟这可是她第一次参加沧溟城的晚宴,呃……虽然说自己并不是客人。
「……唔……嗯嗯……」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巧儿轻推绯月的手臂,提醒她此时是奴仆的身份,要她快点低下头,不要好奇的东张西望。
「好啦!你别担心。」绯月轻声保证,和其他人一样温驯地低下了头。
不能再给巧儿惹麻烦了!绯月在心里提醒着,当自己回房换好一身奴仆装扮后,意外地看到巧儿出现在房门外,她从沧云得意洋洋的表情读出他的用意,他们是故意让巧儿跟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提醒她,一旦她有任何异常举动,他们第一个会对付的就是巧儿!
真是卑鄙!但确实有效,在这里,她有把握可以掩饰任何情绪,但就是无法让亲如姐妹的巧儿再受任何无妄之灾了。
卫溟海……卑鄙的家伙!像在进行某种特殊的仪式一般,绯月在心中先咒骂溟海一次,这才满意地跟着三十几名身穿黄衫的奴仆鱼贯地进人殿堂,开始执行今晚的工——宴会上乖巧的奴仆。
奴仆在宴会上的工作,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最主要的就是得时时注意宾客的需求,适时地递上美食和美酒,让宾客尽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做。不像她曾以赫连靳宇身份参加过的某几场晚宴,女仆和在场表演的歌妓地位一样可怜,在主人刻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就算被宴会的客人轻薄,抑或是强拉到座位上调戏,连吭都不能吭一声。
虽然此刻自己与溟海是敌对的,但,她也不得不称赞他的宴会并不是那种纵欲贪欢的下流宴会。
正因为不必时时担心自己的安危,绯月在熟悉了服务程序之后,也不忘忙里偷闲,把握机会打量今晚与会的主人和宾客。
卫溟海,理所当然的是殿堂内最醒目的男人;他神态慵懒、悠闲地坐在正中央,及肩的黑发狂放不羁地散在肩头,衣服外还多披了一件暗黑色、绲金绣边的披风,宝蓝色的眼睛为他阳刚的英俊五官多添了一丝神秘,也轻易地掳获了在场所有女子的芳心。
卖弄男色!绯月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一撇,看到他端起酒杯,朝一名女宾客遥遥敬了一杯酒,此举让对方乐得眉开眼笑。
殿堂内除了居上位席次的溟海之外,沧溟城的人和宴会贵宾比邻而坐,让宾客不会有受到冷落的感觉。
将在场宾客的脸孔都扫过一遍之后,除了沧溟城原有的熟面孔之外,在场宾客她一个也不认得,但从他们的服装打扮看来,他们不像是龙凌皇朝的人,倒像是西北方的民族。
但其实这些也不足为奇,因为沧溟城处于沙漠中心脏的位置,不但与沙漠以东的龙凌皇朝保持友好,与沙漠西方的几个小国同样也有联系。
「我的酒杯空很久啦!小奴仆。」绯月心不在焉的时候,坐在她前方等着享受她服侍的宾客忍不住回头了。
「不好意思,副、城、主。」绯月弯身倒酒,当然不忘给了沧云一记白眼。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特别倒霉,她侍立的位置一选就选到了沧云的后面,成为整场宴会中,必须招呼他大吃大喝的小奴仆。哼!早知如此,就应该从楚大哥那里偷一点药,怎么也得出一口气!
「鹿肉……也添一点。」沧云毫不客气,完完全全将她当奴仆来使唤。
「请、慢、用。」如果不是一抬头就看到了左边一脸担忧的巧儿,她一定将整盘肉都倒在沧云的头上。
「谢谢。」沧云道谢后,不忘对绯月挤眉弄眼说道。「我收回前言,你并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或许你可以当个尽责的小奴仆。」
「多谢副城主赞美。」绯月的声音甜美异常,她可不打算被沧云所激怒。
「哈!」沧云不再多说什么,重新将注意力移回餐盘上的美食。
绯月和沧云这一场小小的口舌风波,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当她恢复奴仆般温驯的站姿之后,却感觉到一股凝视的目光,她直觉地抬头寻找,却撞上了溟海若有所思的湛蓝目光。
如何,当个小奴仆很有趣吧?蓝瞳传递着无言的戏谑。
只要不是服侍你就可以。骄傲地扬起下巴,绯月璀璨的黑瞳丝毫不退缩,毫无所惧地瞪视回去。
溟海的嘴角扬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刚看完一场沉闷的表演似的,有些无聊地抽回目光。
就在此时,始终坐在殿堂左前方的丝竹乐班,突然曲风一变更换了旋律。跟着,一名蓄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宾客朗声说道:「城主,接下来我让我的舞姬为城主表演一段,就当是我「西邺」国感谢城主的热情招待。」
西邺国?!绯月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下,印象中,这好像是西北小国之中,少数几个比较强盛的。
「请。」溟海十分大方地接受了。
一名身穿薄纱、身材曼妙的女子缓步走到殿堂中央,她长得十分艳丽,长发上系满了薄纱与珠宝,妖妖娆娆地向为首的溟海弯身行礼,然后随着乐声,柔若无骨的身躯开始舞动了起来……
随着她魅惑身躯的舞动,连寻常的音乐,听在耳边都像是催情乐曲一般,殿堂里只要是男性,没有一个不受到她的吸引,双眼发直地望着她,甚至连眨一下都舍不得。
不一会儿,演奏的旋律逐渐加快了,女子弯腰或摆动的动作也越来越剧烈,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将每个动作控制得充满诱惑及挑逗的意味,而很显然的,她打算迷惑的对象是溟海,随着舞步的变化,修长的双腿也一步一步地朝溟海移去,此时,旋律也到了最高亢激昂的地方,她配合这疯狂激烈的旋律不停地旋转、再旋转,最后当曲子在最高潮处骤然停住的时候,柔媚的女体也精准无比地倒在溟海的怀中了。
「好!」一曲跳完,在场宾客无不疯狂鼓掌,毫不保留地赞赏,而理所当然的,他们最羡慕的就是坐在中央、享尽艳福的城主了。
「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充满魅惑的——」沧云赞叹,忍不住回头想和绯月分享刚才的舞蹈,却看见她一双黑瞳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似的,瞪视着溟海以及紧贴在他身上的舞姬。
沧云识趣地转回头,聪明的人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安静,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隔着大老远的距离,绯月当然听不见那名舞姬贴在溟海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却清楚地看见溟海仰头大笑,显然彻底被取悦了!
「嘿。」绯月冷笑一声,有股冲动想要将那个舞姬的双手双脚都砍下,免得她像猴子一样攀着人不放。
「城主,您还喜欢这舞姬献上的舞吗?」代表西邺国的中年男子再次站起,拱手笑问。「这是我王特别献给城主的一点心意。」
拒绝!快点拒绝!绯月瞪视着溟海的方向,无声地催促着。
像是听得见绯月内心的呼唤似的,溟海微微侧过脸,蓝色的眼瞳紧锁着绯月的黑眸,随即淡淡一笑。「请代我向你的王上致意,这份厚礼我收下了。」
***
每一个人一生之中,都会碰上几次特别难熬的时刻,而此时此刻,绯月就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虽然,她依旧弯身倒酒、上莱,做着服侍的工作,但整个人的神魂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事实上,当溟海说出「这份厚礼我收下了」这种可恨的句子之后,她浑身的力量就像是被人抽光似的,根本没力气抬眼,更别说像先前那样以目光和溟海较劲了。
像个最卑微的奴仆似的,绯月再也没有抬过一次头,就连整场晚宴结束,她随着其他奴仆退出殿堂时也一样。有些情绪,即使自己再坚强、再会伪装都隐藏不来的,她知道自己要是再看见溟海搂着那名舞姬的亲热模样,一定会冲动地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看也不看了!
直到有人扯动她的衣袖,绯月才从无意识中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在巧儿的带领下回到房间了。
「……晤……唔……」同样在场的巧儿自然明白她的沮丧,先拍拍自己,又拍拍绯月,比手划脚地表明和她站在同一阵线。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只要睡一觉就没事了。」绯月勉强挤出微笑,不想让巧儿为自己担心。
「……唔唔……唔。」巧儿跟着又比了比头发和衣服,表示要服侍她沐浴更衣。
虽然说她已经被降为沧溟城的奴仆,但是在楚天放以大夫的立场坚持她还需调养,所以她仍旧可以住在这里,同时像过去一样,每天享有泡热水澡的权益,想当然,这也是好心的楚大哥为她争取来的吧!
「巧儿,现在我和你的身份一样,不,或许更低一点吧!」绯月自嘲,认真无比地握住巧儿的手道。「别再当我是需要你服侍的小姐了。」
巧儿猛摇头,同时不停地挥手,表示她的惶恐不安。
「傻巧儿!」绯月更慎重地开口。「就算我们之间不再是小姐和奴婢,但称还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姐妹,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不是吗?」
「……」巧儿双眼泛起水光,情绪显得十分激动。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绝对可以照顾我自己。」绯月露出保证的微笑。
「快回房,我也该早点睡了,不然明天没力气工作,不知道又要被怎么样恶整了!」
巧儿点头,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绯月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梳洗一番,拖着沉重的脚步,「咚」一声倒在床上,完全动也不想再动一下,但讽刺的是,虽然身体累得半死,她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海中浮现的,始终是溟海那一双蓝色的眼睛……
绯月永远也忘不了,她和溟海初次相逢的情景。
从来没想过,人的眼睛居然能拥有晴天一样的色泽,像她曾经见过的蓝色宝石一样迷人,又像是雨后的蓝天,美丽得不可思议。
「我一定快死了……居然看见蓝色眼睛的人……」据说口干舌燥、两眼昏花是人将死的前兆,瞧!她不是连黑眼珠都看成蓝眼珠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躺在这里到底有多久了,只知道自己终于从「那里」逃出来了,她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以划伏夜出的方式不停地向西方跑,最后逃到了一片荒漠,心想只要到了沙漠,任何人都不会再追来了吧!
虽然没了追兵,但她很快面临了生存的危机,当所带的最后一口水、最后一口干粮都吞下肚后,她发现自己依旧处于一片黄澄澄的沙漠之中,分不出东南西北,更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走走停停了许久,在自己狼狈得就要倒下时,居然奇迹似的发现前面有一块绿地,她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连跑带爬,最后终于在水池边倒下,在发狂似地喝了很多水之后,脚边却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可恶!」她一转头,只看到一只黑漆漆的虫子咬住自己的小腿肚,立刻抽出腰间的匕首将它刺死,但刺死的同时,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糟!这东西有毒!脑海中虽然闪过这样的警讯,但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她只能倒在水池边,静静地等死。
原来,就算她逃得再远,也躲不过死劫!但至少是死在荒漠,死在一只黑色毒物的手上,而不是像她的双胞胎哥哥一样,死在嫡亲之手……
「靳宇哥哥……」呼唤着唯一亲人的名字,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摇醒,在意识昏昏沉沉之中,她望进了一双媲美晴空、美丽深邃的蓝色眼睛。
「我快死了……所以产生幻觉了……」她神智不清地说道。
「小丫头,遇上我,看来阎罗王暂时不会收你了。」有着蓝色眼瞳的人开口说话了。
「真的?」绯月困难地开口,再也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一身的肮脏也被人细心擦拭过,就连身上原有的破衣也换成新衣了。
「喔,小丫头你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一名年约二十几岁的男子见她睁开双眼,十分关心地走了过来。
「谢谢大夫的救命之恩。」绯月从对方把脉检视时熟练的手法中判断对方的身份。只是,这里是哪里,这个大夫又是谁?
「小丫头,你真正的救命恩人不是我。」年轻大夫微笑。「倘若不是城主早一步将你的毒血吸出,就算送到我面前也是没用的。」
「城主?这里是哪里?」绯月暗自心惊。她拼了命地向西逃,该不会根本没离开皇城吧!
「这里是沧溟城,小丫头听说过吗?这是位于西北沙漠的一个城市,你可以放心,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我叫楚天放,是这城里的大夫。」他耐心解释,刻意选了简单的字眼,就怕小丫头听不明白。
「是吗?原来我终于离开龙凌皇朝了。」绯月轻吁一口气。在脑海中搜寻有关沧溟这个城市的印象,啊!她想起来了,曾经听说过,这是位于皇朝西北方、形势险要、具有捍卫沙漠职责的特殊城市。
反正,只要不是龙凌皇朝的属地,哪里都无所谓。
绯月的回答,让男子不禁对眼前这位十多岁的小丫头感到好奇。
原本以为城主救回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丫头,就是那些偶尔会出现在沙漠中的游民,可能是父母、族人被盗贼所灭,也或者是在大漠中和亲人走散了。
但当仆役将她肮脏狼狈的外表整理过后,露出来的却是一张清灵绝色的小脸,即使现在年龄尚幼,但可以预见长大后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容貌。
除了拥有惊人的美貌之外,在她醒来后,不管是应答的方式或举止,都看得出是出身良好的娇娇女,只是,这样一名特别的小丫头,为什么会无端昏倒在沙漠呢?
「小丫头,你为什么会一个人昏倒在沙漠?你的家人呢?」楚天放问道。
「我……」绯月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没有亲人,打从我一出生就和他们分开了,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那……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活的?」楚天放十分吃惊。
「收养我的人,是一对住在龙凌皇朝边境城市的夫妻,但因为某些事情和当地的官员结下梁子,所以我们全部都逃了出来,但……后来遇上了沙漠里的大风暴,我就跟他们走散了!」绯月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故事,解释自己单独置身沙漠,并且不能回返龙凌皇朝的原因。
「原来如此,这段逃亡的日子想必很苦吧!多亏你熬过来了,孩子。」楚天放心有不忍,怜惜万分地轻拍她的肩膀。
自从决定逃亡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以如此温柔的声音和自己说话,而且还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大夫,绯月眼眶一红,
差一点要掉下眼泪。
「乖孩子,你别哭啊!放心在这里休息吧!」楚天放再次柔声安慰。「你被沙漠里特殊的毒蝎咬了,虽然命保住了,但这阵子还是得听话吃药,才能将体内的毒全部都排出来,明白吗?」
「是。」绯月露出乖巧甜美的笑,光是一笑,就瞬间收服了楚天放的心。
「再多睡一会儿,身体才容易恢复。」
绯月没有拒绝,确实,自己的身体还是很疲倦,于是她听从楚天放的指示,乖乖躺下,温驯地闭上了眼睛……

第六章

绯月再次见到溟海,已经是三、四天后的事情了。
当他走近床边想探视的时候,绯月显得有些紧张,毕竟,她从楚大夫口中得知溟海是沧溟城的城主,城里所有的事情都由他决定,如果他不相信她、不喜欢她,甚至不愿意让她留在沧溟城,那该怎么办?
「身体不舒服吗?」溟海只当她是一名小丫头,自然不会明白她心中的忐忑,以为她脸色发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没有。」绯月摇头,跟着诚心道谢。「谢谢城主救命之恩,楚大夫都告诉我了,如果不是城主……我一条小命早就没了。」
「或许是老天爷觉得小丫头你命不该绝,所以才会让我经过那里。」溟海淡淡一笑。
「但真正出手相救的是城主,可不是老天爷啊!」绯月皱着眉头奇怪道。「你们这里的人真奇怪,都不喜欢其他人道谢的吗?我谢楚大夫,楚大夫却要我谢城主,现在我谢了城主,城主你又要我谢老天爷,真是太奇怪了!」
绯月的话让溟海大笑出声,觉得这丫头年纪虽小却很有意思,说话的方式像个小大人似的,听楚天放说她自小被人收养,连亲身父母是谁都不清楚,或许是这样,才会有这种超乎年龄的早熟态度吧!
「城主。」绯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逗得他这么乐,却知道不能得罪他。「等我的病一好,我可以留在这里工作,我什么都可以做,至少……让我有机会报答城主的救命之恩。」
「你只是个小丫头,能做些什么?」溟海挑眉好奇地问,虽说是被人收养,但显然她受到良好的对待,浑身肌肤雪白、细皮嫩肉的,一双小手或许连扫帚都没拿过吧!
「只要给我机会,我什么都能学。」绯月肯定地点头,就怕对方说出痊愈后要她离开的话。
「我听天放说,你和抚养你的人为了躲仇家,这才离开龙凌皇朝的?」溟海疑问道,听出她言语中的不安,似乎在担心些什么。
「嗯……」绯月沉默地点头。这几天她左思右想,就算逃出了那个地方,但只要身为龙凌皇朝的皇女,她就永远无法摆脱过去,但,如果自己能在沧溟城这个全新的地方住下,那么她就能重新开始了!
忘记过去、忘记自己的身份,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着…
「小丫头,愁眉苦脸不适合你。」她落寞的小脸看起来充满了悲伤,溟海心有不忍,轻声安慰着。「先把病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嗯?」
溟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这才转身离去。
当绯月的身体康复后,她就像只忙碌的蜜蜂一样,施展浑身魅力,用她美丽灿烂的笑容、仿佛涂上蜜的小嘴,迅速征服了与她接触的每一个人。
在楚天放为她治病、开药的时候,她用甜美的嗓音赞美他是世上最优秀的大夫,同时还以天生聪颖的反应,配合着脑海中记得的药经和楚天放聊天,虽然她只懂得最基本的药草,但一个年仅十多岁的女孩肯花时间和他聊药草,已经够让楚天放觉得窝心了,甚至还动了收她为弟子的念头。
对于在养病期间照顾她吃、穿的奴仆们,绯月同样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不但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就连各自的喜好也记得一清二楚。绯月长得美丽、个性又活泼,自然轻易地赢得所有人的喜爱。
再加上绯月每向一个人重复自己「虚构」的身世时,她总会适时地红了眼眶,那种强忍住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几乎是所向无敌,举凡听过她凄凉身世的人,都恨不得将她搂在胸口,好好地安慰一番。
一个人……两个人……几乎是曾经和绯月相处过的人,最后都主动到溟海面前哀求,恳请他一定要留她在沧溟城住下时,让溟海不得不对绯月这个小丫头另眼相看了。
他决定再见丫头一面,人还没走到她的房间,就看到她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外,和一名女婢争夺手上的竹帚。
「心梅姐姐,没关系,楚大夫说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就让我帮帮你嘛!」绯月一脸甜笑。「再说,心梅姐姐你平常要忙的事情这么多,扫地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溟海笑了。原来这丫头就是这么宠络人心的,如果他再不做出明确的决定,只怕整个宅邸的奴仆都会纷纷来为她请命吧!
「啊!城主。」名唤心梅的女婢见到溟海走近,急忙请安,
「你先下去吧。」溟海微笑,认出了这个叫心梅的女婢,三天前也曾经和其他奴仆一起来求情过。
「城主。」心梅离开以后,绯月十分恭敬地拱手弯腰请安,以态度表明自己确实将他当成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绯月丫头,就连我的属下见到我都无须行此大礼。」溟海笑着摇头。
「礼不可废,城主您可是这沧溟城最重要的人,更是我绯月的救命恩人。」绯月以绝对崇拜仰慕的眼光看着他。
「绯月丫头,你为什么想留在这里?」溟海望着绯月,开门见山问道。「我自信还有些能耐,不论是解决你的仇家问题,或者运用关系帮你找到家人都不难,倘若我能做到这些,你还会执意要留在这里?」
这是他心中的疑惑,在没有弄清楚这小丫头真正的想法之前,他不想骤然作出决定。一个年仅十多岁的小女孩,怎么说都应该会选择回到亲人的身边才是。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绯月毫不犹豫地开口,一双美丽的星瞳肯定地望着溟海说道。「我没有过去,没有真正的亲人,在哪里重新开始都是一样的,你曾经说过,是老天爷的安排让你救了我,那么我也愿意顺从老天爷的指示,在这里重新展开我的人生,如果城主愿意收留我的话。」
「你很有说服力。」溟海笑了。好聪明的丫头,懂得用他说过的话来回应他的问题。「你可以留在这里,只不过……」
「不过什么?」绯月的胸口因为期待而紧绷着。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一句,你愿意在沧溟城重新展开人生。」溟海说出自己的条件。「如果我让你留下,你就得做真正的自己。」
为了能留在这里,她不惜讨好自己、讨好天放,甚至讨好每一个人,这种行为该是自小寄人篱下培养出的本能,也不能说不好,但,却让人看不见真正的她,也看不到她的真心。
见绯月露出迷惘的表情,溟海跟着解释说道:「你可以做自己,不用刻意讨好每一个人。」
绯月听懂了,美丽的小脸也瞬间涨得通红无比。
「我说这些并不是刻意要让你难堪。」溟海轻叹一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靠缘分,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模样可爱,性子也活泼,光是这些就足以让大家喜欢你,不必再勉强自己多做些什么。」
「那些……一开始是有点刻意没错……」绯月低下头,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但后来,大家真的都对我很好,在不知道我是谁、甚至不清楚我的来历的情况下,就愿意接受我、对我好,所以我对他们的心意一点也没有勉强啊!」
溟海一愣,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愧疚,察觉到自己毕竟对绯月过于严苛了,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丫头,或许环境逼迫她展现出早熟的一面,但内心却是渴望其他人关心爱护的寂寞孩子。
「是我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溟海弯下身与她平视。
「那,我真的可以留下了?」绯月不确定地再问一次。
「欢迎你成为沧溟城的一份子。」溟海笑着保证。
「哇!太棒了!」星瞳闪起全然的喜悦,美丽的小脸染上红光,绯月兴奋地张开双手,像一只蝴蝶般扑进了溟海的怀中。
「谢谢!城主,你是全天下最好最伟大的人!」
溟海也笑了,伸出双手回拥她小小的身子,接受她全然的兴奋和喜悦。
就这样,自绯月进入沧溟城的第二十五天起,在溟海的允诺之下,她正式成为沧溟城的一份子……
***
在这十年之间,她很认真地将过去遗忘,很认真地将沧溟城当作自己真正的家,很认真地过着新的生活,甚至很认真地和溟海相恋、互许终身。
如果一年前没有「那个人」的出现,或许她今天就是沧溟城的城主夫人,根本不可能让那个妖娆的舞姬靠近他半步,更不可能任由……
「完了!我居然无聊到在想这些!」思绪转到这里,绯月突然双手用力蒙住脸,低咒自己居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现在可不是缅怀过去的时候,她已不是过去的绯月,溟海当然也不是过去的溟海了,她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才行,不能再存有任何幻想,还是实际地思索要怎么离开沧溟城才是。
「剑飞小兄弟,看在我待你不薄的分上,赶快带人来救我吧!」她喃喃自语。再不来,这种白天做苦工、晚上得看着溟海左拥右抱美人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绯月最后作结论,不再胡思乱想,闭上眼睛任由睡意征服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绯月的预期,她的新身份就如同沧溟城里的新奴仆一样,任何苦力、打杂、服侍的工作一项也少不了。
每天一大早,那个孔武有力的大娘就会板着一张脸,在她用完早膳、喝完药之后,领着她去工作。而会出现在她身边的熟面孔,来来去去也不过是楚大夫、巧儿两人,过去那些和她感情非常好的奴仆一个也不见,不知道被溟海调到哪里去了。
是要彻底让她孤立无援,还是那些人根本都被小心眼的溟海换掉了?绯月不禁在心中猜测着,但虽然满腹疑惑,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不然岂不是平白让溟海多了可以威胁她的筹码了。
白天的工作虽然辛苦,却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真正让绯月压抑再压抑、忍耐再忍耐的,就是溟海城举行的晚宴,这阵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每天晚上都有宴会、新客人,而且都是溟海城以北的几个小国家,有的是派代表来,有的则是国王亲访,每个人都对溟海拼命巴结、推崇备至,献上的一大堆礼物,绝大多数都是「美女」,而溟海那个家伙,居然也老实不客气地全部都收下了。
哼,只怕他过去也是这样接受其他人送上的美女吧!所以过去才会从不让她参加晚宴之类的场所,说好听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其实是怕被她发现自己接受了些什么吧!
好不容易,今天的晚宴到了尾声,被招待的宾客也和之,前的宾客一样,殷勤地献上一位美人。「城主,我听说您也接受了祁蒙国献上的美女,但我敢保证,不管是哪个小国的美女,都不及我要献上的这位。」
说话者是西邪国的君主,他十分得意地看着自己献上的美女,正软若无骨地偎在溟海的怀中,他有自信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她,确实很美。」溟海一手环着美女的纤细腰肢,一手慵懒地执着酒杯。
「城主,既然您满意,那么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得到答案?」西邪国王充满期待地问道。「既然各国的美女您都见识过了,那么您是否作出了决定,到底我们之间谁够资格得到那位绝世美人?至少,您也得让我们见她一面啊!」
什么?!怎么卫溟海那家伙还拥有一个绝世美人?!绯月冷哼一声,甚至开始怀疑过去她所认识的卫溟海根本是虚伪的,眼前这个可恶、满脑子只想着美女的好色家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会有机会的。」溟海微笑,四两拨千斤地回答。
「是……是我太心急了……」西邪国王干笑几声。
西邪在沙漠中虽然只是小国,但西邪国王生性好色,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搜罗各国美人上,一个月前从沧溟城流传出一张美女图,每个见到图像的人,都不敢相信世间居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纷纷向沧溟城打听,后来才听说那是沧溟城城主守护的一位女子,城主还扬言,任何对这位绝色美女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带着诚意到沧溟城做客,或许有机会得到这位绝世美女。
消息传出后,几乎每个西北方的小国都派人带着礼物来了,除了礼物之外,他们也各自挑选了国内最美丽的女子,既然要带走沧溟城内那名绝色的女子,那么也得以美女交换才公平。
「三天后,我会给大家满意的答复。」溟海说出最后期限。
「是,是,我会好好期待的……」西邪国王笑开了脸,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溟海和这些人葫芦里卖什么膏药,但绯月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在随着其他奴仆离开前,她忍不住回头往溟海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他怀中的美女双手捧着酒杯、媚态温柔地喂着他喝酒。
哼!死卫溟海!臭卫溟海!就和他那一大群美人醉死温柔乡算了!
***
「楚大哥。」夜里,当楚天放为她把脉后,绯月有些期待地问:「我的手脚这些日子越来越能使力了,应该可以不用吃药了吧?」
「服完这最后三帖药,你就完完全全康复了。」楚天放微笑回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以不经意的口吻说道。「多亏了你这阵子都在使力、出汗,不但气血脏腑开始恢复功能,也让最后一丝余毒都排出来了。」
「哈!那我可说是因祸得福了。」绯月自嘲。虽然溟海想恶整她,却没想到让她的身体比以前更好了吧!
「这……城主做事总有他的理由的。」楚天放欲言又止,非常婉转地提示。
「楚大哥,别说那个人了,现在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痛。」绯月挥挥手,皱着眉头打断。事实上,除了在晚宴上有机会见到他之外,溟海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哼!不必想也知道,收了这么多美女可以日夜欣赏,当然没空来了。
「呃……哈,也罢,是我多事,咱们别聊这个了。」楚天放见她美丽的小脸一冷,连忙转换话题。
「对了,楚大哥你的医术这么好,巧儿的声音……真的没法子医吗?」绯月认真询问。既然是被毒哑的,或许还能找出什么特殊的药方。
「这……我私底下研究了几帖药方,但若是城主不同意我医治,我……我也不方便擅自主张。」楚天放很迟疑地开口。
「这是什么话!巧儿她根本没有错,为什么不能医?」听到这里,绯月心中更恼了,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用力一拍桌子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他,大不了我和巧儿交换,让他把我毒哑算了!」
「丫头!」楚天放冷汗直流,就怕绯月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错事!
「别阻止我,我现在就过去和他把话说清楚!」绯月「唰」的一声站起身,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出了房间。
「哎!丫头你别冲动啊!」喊归喊,但绯月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当怒气冲冲的绯月一路冲到溟海的阁楼时,却看到溟海和一名男子自阁楼内走出,多亏阁楼前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她身子一闪、小心翼翼地先将自己藏了起来。
「你想违反我们先前的约定?」男子的语气有些不悦。
违反约定?什么约定?绯月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名男子是西邺国的代表,也是第一个献上美女给溟海的人。
「当初我并没有允诺,自然不算违反约定。」溟海不以为意。「再说,并不是我将美女图传出去的。」
「光是和西邺国成为盟友看来似乎不能满足城主。」男子嘿嘿冷笑,压根儿不相信溟海的说法。「如果城主不打算履行约定,那么您打算怎么和夫人交代?」
「没什么好交代的,一切都和当初约定的一样,我并没有改变主意。」溟海淡漠地重述自己的立场。
「最好如此。那么,明天我相信城主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将你沧溟城的绝世美女交给我们西邺国吧!」男子冷笑。「一如我们当初的承诺,沧溟和西邺结盟共同对抗龙凌皇朝,城主你将得到我们的兵力协助,而我们西邺则得到冷夫人的女儿!」
如果不是绯月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她一定会尖叫出声的。不可能!溟海绝对不可能会答应这种条件的!他气她背叛、气她离开沧溟城,但……溟海不可能会这样对她的!
一如我们当初的承诺……沧溟与西部结盟对抗龙凌皇朝……溟海得到兵力,西邺得到……得到她?!
绯月整个脑海乱成一片,根本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要相信溟海,还是要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绯月双手紧紧捂着嘴巴,不停地摇头,情绪激动之下,必定是发出。了什么声音,下一秒,她已经被人从大树后面揪了出来。
「是你!」
绯月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就迎上了溟海那一双冰冷的蓝色眼瞳……

第七章

「你——」绯月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被溟海伸手点住哑穴,同时他长臂一伸、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的胸前一扣,紧紧地将她压在怀中。
「呜……」绯月口不能言,跟着又无法呼吸,激动得拼死挣扎,努力想挣脱企图闷死她的溟海。
「城主,这位是?」站在溟海身后的西邺国特使疑问,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看得出这名身穿黄衫的女子容貌极美。
「她?不过是曲临国国王前天在宴会上送我的舞姬,仗着和我有一夜情缘,所以躲在这里和我闹着玩呢。」溟海语气轻松地回答,但扣住绯月的力气却丝毫没有减缓。
「曲临国?」特使淡淡地扬起一道眉,语气讽刺地说道。「嘿嘿,城主你好大的面子,连最偏远的曲临国都送上了美女。」
「有美人在怀,恕我不奉陪了。」溟海咧嘴,意有所指地开口。
西邺国特使明白,在有第三者的情况下是无法谈出什么结论的,于是点头对溟海拱手说道:「只要城主别忘了我们先前的约定;那么,我就不打扰城主您和这位姑娘的雅兴了。」
一直到对方走得快看不见人影了,溟海这才松开手,同时伸手解开她的哑穴,谁知道手还没机会离开,就被绯月一把抓住,使尽力气在上面咬了一口——
「痛——你干什么?」溟海手背吃痛,直觉地用力一甩,却立即想到绯月如今功力全失,连忙伸手一拉,这才没让她跌得东倒西歪;
「卑鄙!无耻的家伙!」但绯月非但不领这个情,反倒开始对着溟海拳打脚踢,整个人像是发了狂的野兽似的。
「砰」、「砰」一拳又一拳打在溟海的胸膛,都是用尽了全力,虽说此刻绯月内力尚未恢复,但打在肉身上—样不好受,溟海最后没得选择,只好再次伸手点住绯月的穴道、制止她疯狂的攻击举动。
「你看起来很生气,为什么?」溟海双手环胸,静静地望着她涨红的脸、通红的眼,嘴角甚至还有一丝血痕,他低头、这才留意到自己手背上还有未干的血痕。这丫头果然狠,—点都不留情。
「如果不是内力尚未恢复,我—定砍死你。」绯月红着眼眶怒瞪他。
「你在气什么气?我收了这么多献来的美人?」溟海明知故问地咧嘴,仿佛十分享受她的怒火。「我第一次看到你吃醋的模样,真让人受宠若惊。」
「谁吃醋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绯月绝色的小脸上一片冷然。「刚才我听到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已经和冷恋姬联合,要和西邺国结盟共同对付龙凌皇朝?」
沧溟城得到西邺国的兵力,西邺国则得到冷恋姬的女儿……西邺国得到冷恋姬的女儿,一起结盟消灭龙凌皇朝……这几句话像是咒语似的,在绯月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
「你认为呢?」溟海并不回答,只是噙着笑反问。
「该死!卫溟海!你快点回答我!」绯月忍不住大吼,甚至觉得眼前的溟海身影在晃动,这才惊觉到自己居然激动得落泪了。
「我不应该这么做吗?同样受到背叛的两个人联合起来,对付共同的敌人,这再合理不过了,不是吗?」溟海缓缓踏前一步,伸出食指勾起她不小心滑落脸颊的一滴泪水,凑到嘴边轻吮,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原来龙凌皇朝的皇太女也有泪水。」
绯月咬紧下唇,怎么也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但泪水怎么就是不受控制,一颗接着一颗无声地白脸颊滑落。
「既然苍龙皇帝派出你这么一颗棋子,我若是不给予回应,岂不是太让他失望了,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杀你了吧!「死」对你赫连绯月来说太便宜了,不杀你,是要让你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溟海走到绯月面前,俊脸一片冷然,动手解开她穴道的同时,抓住她的手腕冷冷说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后悔当初没有一箭射死我,那么今天就不用承受我的报复了?」
绯月毫无所惧,骄傲地仰首面对他,拼死维持最后的自尊,就算内心已经被溟沪无情的话语、残忍的报复刺得千疮百孔,但是她绝对不会在他面前崩溃!
「想想看,既可以摆脱一名蛇蝎心肠的狠心娘子,又可以换来西邺国的军队,这桩交易我怎么算都不吃亏哩!」溟海笑得残忍。「这种下场可说是最适合背叛我、背叛沧溟城的你了。」
「我可以发誓,我没有背叛你,也没有背叛沧溟城。」绯月直视着溟海的眼睛,开口强调。「我只是……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什么理由?」溟海蓝眸一合,问得十分温柔。「告诉我真相,告诉我你到底在隐藏什么,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我……」绯月张口,试着想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但……面对溟海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溟海不相信她,如果,溟海还是执意相信冷恋姬,选择和她合作,那么她此刻的坦承,反而会为其他人引来杀身之祸!」我……我不能说……」
咬紧牙根,绯月低下头,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溟海蓝色的眼瞳变换了无数种情绪;愤怒、痛心、压抑,最后再次恢复成平静无波,完全让人猜不透的深深凝视。
「我是个傻瓜。」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绯月似的,溟海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推开说道。「好好享受你在沧溟城最后的日子吧!明天你就要到西邺国去,这对你、对我来说都会是一种解脱!」
「溟——」绯月伸出手,却只抓到一团空气,溟海早巳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当绯月失魂落魄地走回来,让早巳等候在房间里的巧儿吓了一跳,急忙拉过她又是摸额头又是摸脸颊的,就怕她身体有哪里不对劲。
「巧儿,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绯月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呜……呜呜……」巧儿摇头又摇手,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脸色青白、毫无元气的绯月,说什么她也不肯就这样离去。
「我真的没事,躺一下就好了。」绯月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咚」一声躺下,双眼无神地瞪视着头顶上方。
巧儿虽然担忧,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也只好无奈地离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绯月卸下所有的伪装,不再隐藏自己,任由泪水默默地流下……
一直以为当年这么做是正确的,像她这样的人,早已失去获得幸福的资格,她甚至以那种所有人都不会谅解的方式离开,无非就是想让溟海、沧溟城的所有人死心放弃,不再寻找她。却没想到溟海始终不曾放弃,甚至,和冷恋姬合作进行报复,天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行,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绯月从床上坐起。按照溟海的说法,明天她就要被人强制带到西邺国去了,她现在既没武功又没帮手,要怎么逃?还有,自己该怎么把溟海和西邺国、冷恋姬联合的消息传出去,一定得将消息传给龙凌皇朝才是!
「可恶!偏偏选在我内力尚未恢复的这个时候!」绯月在房间里焦虑地踱步,却怎么也想不出离开这里的方法。
「咿呀」的一声,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谁?」绯月闻声抬头,莫名地看着门外站着一名舞姬装扮、长相艳丽的女人。
那名女人先仔细看了身后一眼,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关上房门,缓步走到绯月的面前,朝她绽开笑颜。
「你是谁?我又不是溟海,不用对我笑得这么恶心。」绯月冷哼。从对方的衣着判断,这女人肯定是那群「厚礼」之一,只不过,既然是溟海的礼物,跑来她房里做什么?
她对绯月的冷漠无动于衷,艳红小嘴笑得更妩媚,说道:「我来这里实现你的愿望,小月儿。」
小月儿?!绯月诧异地瞪圆一双眼,从来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称呼喊她。
「练……你是练霓裳?」绯月用力眨眼,有点不确定地喊着。
「小月儿,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的名字。」女子满意地笑了。
「霓裳?真是你!」听见对方亲口承认了身份,绯月高兴地惊呼一声,张开双臂用力搂住她,但跟着不确定地抬起头,瞪视着对方艳丽的脸庞问道:「但你的脸……」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会易容啊!」练霓裳得意一笑。「这次不比上次,出入沧溟城可不容易,若不是我易容成「北导国」的舞姬,只怕到现在还进不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绯月十分好奇。
「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小月儿,你的行踪我当然都知道。」练霓裳笑着说,见绯月狐疑地挑高一道眉,这才笑着改口道:「好吧!刚刚那句话至少一半是真的,我知道你被溟海抓回这里就赶了过来,后来又遇到了任剑飞,他将你在这里的情况都告诉我了。」
「剑飞小兄弟,原来你们见过面了。」绯月恍然大悟。
「你真该看看他当时遇到「那个人」的表情,吓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练霓裳回忆当时的情况,笑得十分开心。「我还真怕他会冲上去,伸出手要证明看看是不是能撕下一张面皮呢!」
光是想像,就足以让绯月哈哈大笑了,这确实很像老实的任剑飞会有的反应。
「霓裳,现在情况很危急。」简短的叙旧过后,绯月想起目前的处境,于是将西邺国特使与溟海之间的谈话描述了一遍。「那家伙疯了!居然选择相信冷恋姬,这件事我得尽快通知龙凌皇朝的人才对!根本就不应该有这场战争的,我一定得通知父皇才行!」
「冷恋姬投奔西邺国这件事,皇上心里有数。」听完后,练霓裳对绯月分析目前的情势。「现在西邺国的国师,就是当甲和苍龙皇一起争夺天下的黑肱豹,战败后他逃到西北方的西邺国,经过几年的时间累积势力,终于让他攀到国师的显赫地位。」
「原来如此。」绯月颔首,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西邺国想主动挑起战争的动机。「想必冷恋姬也在旁边帮了不少忙吧!」
「当然,既然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她说话自然比旁了多了几分说服力。」练霓裳同意,淡笑道。「倘若这名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保证,当年她既然有能力辅佐赫连苍龙夺得天下,这次自然也能帮西邺国一统天下,那么天下间恐怕没有几个男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不是吗?」
「今非昔比。」绯月略感遗憾地摇摇头。「当年冷恋姬有四大凤族为她效命,如今其中的三族都与龙凌皇朝联姻,至于与冷恋姬缘于同族的「昊日凤族」,想必也不愿意单独与她同流合污吧!」
「没有人喜欢战争,特别是向来喜欢自由和平的风族人。」练霓裳淡笑着回答。
「我想一定是你们昊日凤族的风水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出现冷恋姬这样一个疯子。」绯月似笑非笑地嘲讽。「不过,或许凤族专门出产奇怪的女子,我说的对不对啊,昊日族的练霓裳。」
「将人耍得团团转的本事,你也不差啊!小月儿。」练霓裳也回以甜笑。
「好了,再继续抬杠下去,我和你都走不了了。」绯月转回正题。「既然你说,父皇对西邺国的事情早有心理准备,那么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西邺国与龙凌皇朝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英雌救美先解除你眼前的危机,怎么也不能让我可爱的小月儿嫁给西邺国的国王吧!听说那个国王已经六十好几了,又丑又老,很恶心的。」
「真的这么恶心?」绯月皱眉。「哗!这个溟海真是过分,就算把本姑娘当成要丢掉的骨头,也不能随便扔给恶心的老头子吃啊!」
练霓裳听到这里,神秘兮兮地笑了。「这件事其实他也是受害者。」
「什么意思?」
「虽然溟海和冷恋姬联手,但他可没打算将你送给别人。」练霓裳分享她得来的情报。「这一年来你撮合凤族和龙凌皇朝的姻缘,差点把冷恋姬给气死,虽然溟海答应和她联手,但为了确保溟海不会顾念旧情,所以她将自己年轻时的画像流传出去,并散播溟海要将你送走的消息,就是不让溟海有机会留住你。」
「这么狠?」绯月一怔。这么说,溟海其实并不想送走她?真的吗?所以他才会将自己按压在胸口,不让那个西邺国的人看到?
「喏!我手边还有这幅画像呢。」练霓裳自袖口拿出一张绢布,上面绘有一名身穿白衫的绝色女子,容貌与绯月有七、八分神似。「除了眼睛神采不同,你们母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我根本不想长得和她一样。」绯月蹙眉。
「长得像天下第一美人有什么不好?」练霓裳微笑。「再说,你们是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
「叩叩」,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是谁?」绯月警觉地开口,而练霓裳也立刻闪到门边躲藏着。
「是我,楚大哥。」门外传来楚天放温文的声音。「巧儿说你人不太舒服,一定要我过来看看。」
「我没——」绯月正想打发他离开,却看到练霓裳做出「让他进来」的暗示。「好,等一等,我帮你开门。」
门一打开,绯月就看见楚天放一脸关心地站在门外,她移开让楚天放进入,神色有些不安。
「丫头,你还好吧?巧儿她——」楚天放关心地开口,却觉得后脑门一麻,身子一软,便「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霓裳,别伤他!」绯月直觉地开口阻止。
「我只是点了他的穴道,放心。」练霓裳弯下身,开始动手解下昏迷的楚天放身上的衣服。
「呃……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脱楚大哥的衣服?」绯月不确定地询问。
「赫连绯月和北导国的舞姬手牵手、一起走出沧溟城城门的成功机率有多少?」练霓裳以一种「你变迟钝了」的眼神责怪道。
「完全没有。」
「那,如果这位楚大夫,还有忠心小女仆「巧儿」一起出城采药,成功的机率又是多少?」练霓裳微笑,熟练地继续解下他的外袍。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个人就是奸诈狡猾得讨人喜欢。」绯月格格轻笑,也弯下身加入剥光楚天放衣裳的工作。
「彼此彼此。」练霓裳微笑着接受赞美。
***
当「楚天放」与「巧儿」共骑一匹马,出现在沧溟城城门时,看守的士兵并没有加以阻拦。
就在她们庆幸能够顺利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后方传来焦虑的喊声:「楚大夫!等一等!」
易容为巧儿的绯月脸色一变,认出了骑着快马追出来的人正是沧云。该死!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易容为楚天放的练霓裳神情却十分冷静,她先翻身下了马,来到另一端不起眼的角落,不管沧云来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什么事这么急?」她露出楚天放惯有的温和笑容。
「是大哥……大哥中毒了。」沧云赶到楚天放身边,焦急万分地开口。「幸好我赶上了,快和我回去,迟了就怕来不及了!」
溟海中毒了?!绯月脸色一变,倘若不是及时想起此刻已经易容,几乎要脱口询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中毒?城主怎么会突然中毒?」练霓裳也感到十分吃惊。
「是西邺国的人。」沧云语气十分不屑地开口。「他们献上那名舞姬给大哥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大哥虽然小心提防,但还是着了他们的道!」
「西邺国的人?」练霓裳与绯月互望—眼,心中各自有着疑虑。西邺国的人不正想仰赖沧溟城的力量,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对溟海出手?
「总之,你快点和我回去救大哥的命吧!」沧云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一心只希望带回楚天放为溟海治疗。「不过,你这个时候出城有什么事吗?还带着巧儿?」
「我……我答应了绯月,是想为巧儿找一些药,治疗她的喑哑……」练霓裳脑筋一转,及时想到绯月曾经告诉她巧儿被毒哑的这件事。
「楚大夫,原本你是作戏给绯月看,也用不着真的带巧儿出城啊!」沧云取笑楚天放的老实。「当初是你说只要停止喝药水,巧儿的声音三天后就会恢复正常,又何必作戏作到城外去呢?」
「作戏?」楚天放莫名其妙地重复。这一切都是作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了,别说这么多,快和我回去吧!」沧云不再多说,一扯缰绳,掉转马头,往另一方直奔而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练霓裳转头,询问同样一脸莫名的绯月。「听他这么说,巧儿的暗哑只是暂时性而已,但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知道。」绯月摇头。虽然有满心疑问,但此刻最让她担心的,却是溟海中毒这件事。
「快上来,我这个楚大夫还得赶回去救你的「心上人」呢!」练霓裳对绯月眨眨眼。
「他不是我的心上人!」绯月脸一红,直觉地抗议。
「哈!那么你说我们该怎么做?」练霓裳故意挑眉询问。「城门就在那,只要鞭子一挥立刻就离开沧溟,和这里再无关联,卫溟海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了,你怎么说?」
「你……」绯月恼怒地瞪着她。
「小月儿,别这样看着我,你不说出真心话,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练霓裳依旧嘻皮笑脸地将问题扔回去。「别忘了我们凤族的人,向来是依照主人的心意行事,绝对不敢擅自主张。」
「回沧溟城。」绯月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好吧!溟海虽然可恶、虽然浑账,但毕竟还罪不致死吧!「毕竟沧溟和龙凌皇朝还是盟友的关系,总不能见死不救对吧!」
她才不是想救溟海,只是代替父皇和沧溟城维持友好关系而已!
「死鸭子嘴硬。」练霓裳格格轻笑,伸手将绯月一拉,轻抛到身后,策马往沧云的身后追了上去……

第八章

一回到城内,原本就懂得医术的练霓裳顶着楚天放的面皮,跟在沧云身后先行探视,而绯月则是赶回自己的房间,将被五花大绑的楚天放从床上救出,一边扯下自己易容的面皮,一边饱含歉意地扯开塞住他嘴巴的布巾说道:「楚大哥,不好意把你绑成这样,事后你要怎么处罚,我都甘心接受,现在你先别和我计较,快点去看看溟海,他中毒了。」
「丫头……?」楚天放一脸迷惘,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楚大哥,先别问了,你快去救溟海,其他的事情我慢慢再告诉你。」绯月跟着动手解绳子,急忙地拉着楚天放就要往外走。
当绯月拉着仅穿单衣的楚天放,一路奔向溟海的阁楼时,就看见假的楚天放缓步从阁楼走了出来。
楚天放乍见一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又穿着自己蓝色外袍的人,脸上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不由得退后了好几步。
「霓裳!我们在这里。」
绯月拉过楚天放躲在树后面,对步出阁楼的练霓裳招了招手。
练霓裳先四下张望一番,这才迅速走到大树后和绯月会合,在看到楚天放一脸吃惊的表情时,「他」露出微笑,动手褪去身上的外袍说道:「西北方国家用的毒我没什么研究,看起来有点麻烦,还是交给正牌的楚大夫比较好。」
「你……到底是谁?」虽然知道对方是易容,但看着面容和自己神似的人,却用女子的嗓音说话,怎么听也觉得古怪。
「我是绯月的朋友。」练霓裳大方地表明身份,脸色转为凝重说道。「楚大夫,你还是快点去吧!我和绯月会回房等你的消息。」
楚天放虽有一肚子疑问,但心知城主的安危要紧,系好外袍后,匆匆忙忙地赶往阁楼为溟海看病去了。
「霓裳,怎么样?他中的毒有解吗?」绯月焦急地问。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回去再说。」
回到房间,练霓裳不等绯月开口询问,直接说明道:「对方下毒的方式十分歹毒,我听沧云说,城主是喝下—杯酒之后倒下的,但我为他把过脉象,他体内不只一种毒,我想,对方之前一定用了什么方法先让城主中毒,然后她再献上西邺国特有的水酒,酒里有第二种毒,两种毒合在一起,就成了难解之毒。」
「连你也没法子解?」
绯月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惨白。
「诚如我先前所说的,我对西北地区的毒没有什么研究。」
练霓裳遗憾地摇摇头。「现在只能期望楚大夫了。如果他找出是哪两种毒,应该就有法子可以解。」
听到这里,绯月紧张地咬着下唇,只觉得一颗心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思考。
「想知道他中了什么毒,还有西邺国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就得靠你了。」练霓裳不忍看到绯月担忧的表情,于是提醒她。
「我?」
「是你,也不是你。」
练霓裳从衣袖中取出冷恋姬的画像。「那名舞姬和西邺国特使现在都被关在地牢里,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问清楚。」
「嗯。」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查清楚了。
***
首先,练霓裳易容成卫沧云,绯月易容成巧儿,两个人借着一年前带走、亦即溟海才能拥有的「苍令」,以审问人犯为理由,顺利地进入了地牢。
进入地牢遣退看守牢房的人之后,练霓裳恢复成女装,扮演冷恋姬身旁护卫的女官,而绯月则是扯下巧儿的假面容,换上白衣蒙上面纱,打算以真面目直接冒充冷恋姬。
「冷……冷夫人?」
西邺国的特使突然见到冷恋姬,无法置信地瞪大双眼。「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计划全都被你们这群蠢货毁了,我能不亲自走一趟吗?」隔着面纱,绯月以记忆中冷恋姬冰冷无比的声音开口。
「是,小的该死。」
西邺国特使「咚」的一声跪下,对于天人般遥远的冷夫人居然亲临地牢探视,已经让他万分惶恐了,根本无暇去思索她是怎么办到的。「是属下督促不严,没料到那名舞姬来到沧溟城后对溟海心生爱慕,在无法得到他之后,居然产生了同归于尽的念头,这才下手的,是属下无能。要是早—步知道,一定会阻止她的,根本不会让那贱人有机会破坏冷夫人的计划!」
「哼!如今你毁了我的计划,破坏了沧溟城和西邺国的结盟,就算杀了你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冷夫人请息怒。」
特使「咚咚咚」又朝心目中的女神磕了几记响头。「根据属下观察,卫溟海根本不是真心诚意要和我西邺结盟,我曾经暗中调查,他虽然按照约定,将夫人您的女儿带回沧溟城囚禁,但他不但为她请来大夫细心疗养,还不让任何人见她,这分明就是旧情未了,就连各国献上美女交换,他也丝毫没有想要交换的意思。」
「是真的吗?」绯月语气冷淡,但心中却为这个消息感到悸动不已。
「小的绝对不敢欺骗夫人。」
男子保证。「既然卫溟海无心履行和西邓国的约定,违背对夫人您的承诺,那么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将这一切的事情推给龙凌皇朝,让他们对龙凌皇朝宣战!甚或趁着卫溟海中毒的时候,西邺国立刻派兵占领沧溟城,将所有的兵力接收过来。」
「要怎么将计就计,嫁祸给龙凌皇朝?」绯月压抑怒气,佯装感兴趣地问道。
「属下这里有一瓶药,只要让那名舞姬服下,到时候她就会像傀儡娃娃一样受夫人摆布。」他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毕恭毕敬地呈上。
练霓裳扮演尽责的女官,趋身向前将药瓶取来,放到绯月的手上。
「你对我很忠诚,我不会忘记你的。」绯月称赞道。
「为了避免计划有变,你把解药交出来,卫溟海对我还有用处。」
「但那药是……」是冷夫人亲自提炼,交给他们在必要时候使用的毒药啊!西邺国的特使并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反倒是抬头眯起眼仔细凝视冷恋姬,跟着惊呼一声道:
「你不是冷夫人!」
绯月心知事迹败露,十分干脆地扯下面纱,冷哼道:「我当然不是那个恶毒的主人,哼!你就在沧溟城的地牢等死吧!」
西邺国的特使认出绯月的身份,也不惊慌,反倒是露出狡猾的笑容。
「不愧是冷夫人的亲生女儿,长得和她一样美丽,等到沧溟城被我西邺国攻破之时,我国君主就可同时得到天下间最美的两名女子。」
「继续在地牢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绯月皱眉,再也无法忍受多看他一眼,和练霓裳转身离去。
西邺国特使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隐藏住自己得意的笑容。幸好他还没有对这名假冒者说出最重要的秘密——被沧溟城的人逮捕的前一刻,他已经放出讯息,再过半天,西邺国的大军就会直接兵临城下了!
此刻的沧溟城一点防备也没有,再加上溟海中了毒,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嘿嘿……他西邺国要取得这块沙漠中最丰沛的绿地,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
「霓裳,我总觉得那个西邺国的人还有秘密未说。」回到房间后,绯月说出疑虑,都怪自己太心急,一心只想问出解救溟海的方法,反而露出了破绽。
「根据我的观察,西邺国似乎早已经把卫城主的反应都算计好了。」练霓裳也说出自己观察的心得。「如果城主依照约定,那么他们就名正言顺地和沧溟城合作共同向龙凌皇朝宣战;但如果城主不按照约定,那就杀了他,直接占领沧溟城,接收这里所有的资源。」
「确实是冷恋姬的作风。」绯月冷哼。「绝对不能让她成功,一旦让她取得沧溟这个城市,势必掀起一场无谓的战争。」
沧溟城就像是西北沙漠的心脏一样,要是被西邺国占领了,只怕西北各小国会立刻依附过来,和龙凌皇朝展开一场对决战事。
「情况紧急,我们分开行动,你留在这里守住沧溟,我现在立刻出城和靳宇会合,看他有什么打算。」练霓裳说出分头进行的计划。
「靳宇哥哥?他现在人在哪里?」绯月好奇地问。这一年来,她之所以顶着赫连靳宇的身份四处游走,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引开冷恋姬的注意力,让冷恋姬认定是她一心想为死去的赫连靳宇报复,其实真正的目的,是要让她的双胞胎哥哥藏身于暗处,回到父皇身边和他共同策划对付冷恋姬的方法。
「有人总是戴着他的面皮不断惹麻烦,身为真正的赫连靳宇,只得跟着到处向人赔罪喽。」练霓裳忍不住取笑。「如果一切顺利、没有被人扔出去的话,他应该和任剑飞在苏荻吧!」
「我哪有做什么?是那些人总是缺乏幽默感。」绯月笑了笑,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总之,你们这对尽是惹麻烦的兄妹啊……」练霓裳故意唉声叹气,做出苦不堪言的表情。「等这件事结束,我非得离开这里,离你们这对瘟神有多远是多远。」
「是啊!如果你真躲得开靳宇哥哥的话……」绯月喃喃自语,低下头藏住小小的微笑。
「你在咕哝些什么?」练霓裳斜观她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绯月连忙否认,恢复正色道。「你路上小心。」
「我知道,小月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你一个人守在沧溟城,更要万事小心。」
练霓裳也不放心地嘱咐。西邺国始终虎视眈眈,如果有所行动也是在这一、两天,但她确实没把握能及时找到赫连靳宇并且赶回来。
「放心。」绯月露出保证的微笑。
在练霓裳离开不久之后,一脸疲倦的楚天放和沧云一起来到她的房间。
「楚大哥,怎么样?溟海他……」绯月着急地询问。
「这毒……很棘手。」楚天放不太有把握地开口。
「不可能的!楚大哥,你是沧溟城最厉害的大夫,如果连你都没办法,那该怎么办?」绯月脸色转白,怎么也不肯相信。
「我虽然开了药,但城主服用后似乎没有起色。」楚天放重叹一口气,伸手轻拍绯月的肩膀说道。「今晚是关键,如果他熬不过今晚,只怕……」
「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的!」绯月拉住楚天放,同时将目光移到沧云身上寻求他的保证。「沧云你说,楚大哥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连我身上的天域焚,楚大哥都有办法解,怎么可能会救不了溟海呢?」
沧云不语,根本无法直视绯月的逼视。
「你说话啊!」不可能没有救的,绯月焦急得直拉着沧云的手。溟海不会有事的!他们之间还有一大堆误会没有解释清楚,至少,在她没有说出真相之前,他绝对不能有事!
「月,我不知道一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我现在能相信你吗?」沧云一脸郑重地望着绯月问道。
「什么意思?」
「你听到楚大哥说的,今晚是关键,如果大哥熬不过去……」沧云一顿,压抑住心中激动的情绪后说道:「但我得到消息,西邺国如今蠢蠢欲动,一定会趁着当下攻过来,我必须代替大哥守住沧溟城,在我守城的这段时间里,我能相信你——将大哥的性命完全托付给你吗?」
守城必须心无旁骛,而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将溟海的生命交到绯月的手中。
「我以我的性命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溟海的。」绯月毫不犹豫地答应。
沧云定定地看着绯月,最后轻吐一口气说道:「我相信你,那么,我把大哥交给你了。」
***
一年前,绯月也曾置身于溟海住的阁楼,那时的寝室花团锦簇、张灯结彩,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氛。一年后她重返旧地,却怎么也没想到是溟海面临生死关头的夜晚。
溟海躺在床上,全身的肌肤因为中毒极深,呈现一种诡异的深黑色泽,光看一眼,绯月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溟海……」绯月小心翼翼地呼唤他的名字。
他没有反应,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丫头,这毒很诡异,会让城主忽冷忽热,我目前让他服了会出汗的药方,你每隔三个时辰为他擦一次汗,我再拿他排出的汗水研究毒性,看看是不是能配出解药。」楚天放在旁边解释要如何照料。「如果他热,你得用毛巾沾冷水,不停地为他擦汗;若是冷,你得帮他把被子盖上,同时把床下的火盆摆上,我会在隔壁的房间研究药方,有事就喊我一声。」
「我知道了。」绯月点头,将照顾的方式谨记在心。
就在这个时候,巧儿也端着一盆水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姐,巧儿在这里陪你一起照顾城主。」
「巧儿?」虽然之前听到沧云提到巧儿被毒哑,只是作戏的说法,但真正听到巧儿开口说话时,绯月依旧吃了一惊。
「巧儿这件事……其实是城主故意要我这么做的。」不等巧儿开口,楚天放已经先行解释。「城主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真正毒哑巧儿,他这么说只是故意要惹你生气,存心吓唬你的。」
「对不起,小姐。」
巧儿低下头认错。「是城主要我这么做的,我不是真心想骗小姐的。」
「为什么?」绯月望向楚天放,好奇溟海的用心。
「丫头,你一年前不告而别,这件事城主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他内心受到很大的伤害。」楚天放轻叹一口气。「他气愤、恼怒,却偏又不能真正狠下心对付你,只好假装毒哑巧儿,一来可以吓唬你,二来也可以利用巧儿牵制你的行动,让你无法再次离开。」
「我以为他恨我……永远不可能原谅我。」绯月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所以,他不是还和冷恋姬联合起来要报复她的背叛吗?至少,从两人重逢以来溟海的所有作为,都是这么显示的,不是吗?
「气愤、恼怒是一定有的,但那绝对不是恨。」楚天放以旁观者清的立场说道。「如果真恨你,又何必千里迢迢将你追了回来?」
「那是……我以为……」
绯月心中乱成一团,根本不知道溟海到底在想什么,真的恨她,还是愿意原谅她?
「好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楚天放提醒。「我们得帮城主一起熬过这个晚上,只要熬过去,丫头你以后有得是机会和城主把内心话说清楚,到时候你们两个人就别再斗气啦!」
说完后,楚天放捧着药箱缓缓走了出去。

第九章

这一个晚上,漫长得像是永无止境似的……
溟海体内的毒果然如楚天放预料的一样难缠,一整个晚上他的身子都是忽冷忽热,虽然陷入昏迷之中,但他似乎仍感觉得到疼痛,不时难受地在床上翻滚,即使绯月和巧儿合力都无法制住他,最后是楚天放找了几名身强力壮的仆役,以布条条将溟海的四肢绑住,这才暂时将他固定在床上。
绯月将每次擦拭汗水的毛巾都仔细保留,每三个时辰就让巧儿送到隔壁给楚天放检验,从他排出的汗水中试图找出毒性的种类,并尝试着配出解药,然后再让巧儿煎成汤药让溟海服用。如此三次,过程繁复而费时,在折腾了大半夜之后,好不容易,溟海体内的毒素祛除了大半,皮肤也不像最初中毒那样黑得吓人了。
「幸好城主的身体够强壮,否则,我真怕他挺不过来。」在看着绯月喂完第五碗汤药的时候,楚天放总算松了一口气。
「楚大哥,你的意思是……溟海身上的毒叮以解了?」绯
月神情激动地问。
「虽然我查不出这是什么毒,只能先用这种法子慢慢解毒,但城主的命应该是保住了。」楚天放露出今晚第一抹微笑。
「真的吗?」亲耳听到楚天放的保证后,绯月原本紧绷的身子顿时一软,这才放下了心中的一颗大石头。
「好了,今晚就到这里,刚才服下的这帖药至少可以让城主安睡到明天,丫头,你也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吧。」楚天放不忍地看着绯月明显疲倦的容颜。
「我不累,还熬得住。」绯月直接摇头,虽然有了楚大哥的保证,但她既然已经答应沧云要守护溟海,在他清醒之前,自己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丫头,我是说真的,解毒这事急不来,你却还需要保持体力,如果你不去休息,到时候跟着倒下的就是你。」楚天放担忧地开口,在内力没有恢复之前,绯月还算是病人!
「你们先去休息,我留在这里就可以了。」绯月相当坚持。「如果溟海的情况稳定,我会在这里休息,绝对不会让自己累倒的,你们放心吧!」
「这……」楚天放还是不放心。
「小姐,那么我和楚大夫先去休息了,等到天一亮我就来接手。」巧儿见绯月不肯离开,于是想出折衷的办法。「到时候你可不能拒绝,一定得去休息,要不然等城主醒来,看到你这样不眠不休的守着,我们又得挨骂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绯月点头,接受了提议。
「丫头,我就睡在隔壁,要是有状况就通知我。」楚天放离开前,忍不住又多叮咛了一次。
「知道了,你们快点去休息吧!」绯月对两人挥手,目送他们关上了房门。
房间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除了溟海平稳的呼吸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绯月坐在床头边,不放心地伸手轻触溟海的额头,在确定体温不烫也不冰冷之后,这才放心地抽回手。
抽回的手在途中忍不住又停下,接着以蝶翼触碰花朵那样轻柔的方式,让指尖轻轻滑过了溟海俊美的五官;眉、眼、鼻、口,最后是刚毅的下巴。
有多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着溟海,又有多久,没有像此刻以自己的指尖触碰他了?太久了,久得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一样。
丫头,趁我睡着的时候想干什么?毛手毛脚的想偷袭我?
没什么,人家只是想摸摸你的脸嘛!
在过去那段相处的美好时光里,她总喜欢趁着溟海熟睡时,用指尖在他的脸上嬉戏,大部分的时候溟海都是装睡任由她逗弄,只有在她越来越过分的时候才会一把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顽皮。

一年后,虽说溟海将她掳回沧溟城都快一个月了,但两人并没有太多相处的机会,就算单独相处,也都处于剑拔弩张、满心愤怒的情况,根本没有给彼此说话、或是听对方说话的机会,更不可能回到过去那种甜蜜融洽的时光。
「溟海……溟海……」一次又一次,绯月轻启红唇轻唤着,这阵子压抑了再压抑,却始终不敢呼唤的名字。
「嗯……」溟海在无意识中应了一声,吓得绯月立刻抽回手。
但等了又等,溟海却再也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呼吸依旧平稳,像是从来没有醒过似的。
「呼!」绯月深吸一口气。别自己吓自己了,楚大哥刚才不是说了,溟海喝了药之后会一觉睡到天亮,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醒来。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后,绯月重新调整位置,伸出手一边轻抚溟海的下巴,一边开始说道:「唷!溟海……我们唯一能和平相处的时候,或许就只剩下今晚了对吧!等明天你醒来,一定又是对我吹胡子瞪眼睛的,说实在的,你那个样子真是惹人讨厌,如果我早知道你生起气来这么凶、这么会记仇,我当初才不会答应要嫁给你呢!」
沉睡中的溟海自然没有反应,却让绯月心有不甘,忍不住伸手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颊。
「你总是想知道我的过去,甚至觉得我欺骗了你,但是……那种过去连我都不愿意回想,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熟睡的溟海让她卸下防备心,甚至让绯月有了彻底坦白一切的冲动。「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冷恋姬的,但除了她是我亲生母亲这一点是事实之外,其他的全部都不是真的。你想听吗?我现在全部都告诉你。」
绯月坐在床头边,伸手握住溟海的手,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似的轻轻开口:「我叫赫连绯月,父亲,是龙凌皇朝的苍龙皇帝,母亲,是凤族的冷恋姬,我还有一个比我早出生五分钟的双胞胎哥哥赫连靳宇。
「从我有记忆以来,除了哥哥赫连靳宇之外,我很少看见其他人,为了某种我也不明白的原因,冷恋姬带着我和哥哥离开了皇宫,住在一个冷冰冰、几乎没有什么人的大房子里面,白天,虽然有师傅来为我们上课,但一到了晚上,就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重溯童年时的记忆,绯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我们八、九岁的时候都没有改变,虽然有时候母亲会带我们外出,到很远的地方见一些陌生人,一直到长大以后,我才知道那些人是凤族的人,也是母亲的族人。在拜访完所有的凤族人以后,靳宇哥哥身边多了一个照顾他的女孩子练霓裳,据说,那是风族长老特别安排的,要让那个女孩子照顾哥哥。
「当时的我年纪虽小,却觉得很奇怪,自从练霓裳来了以后,原本身体和我一样健康的靳宇哥哥,却变得一天比一天衰弱,小时候我们连生病都是同时的,没理由靳宇哥哥逐渐衰弱,但我还是健健康康的。」说到这里,绯月因为想起不好的回忆,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等待心情平静,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直到一年后的某一天,我晚上睡不着觉,想起来找靳宇哥哥说话,无意间却听到了母亲与练霓裳之间的谈话,她……亲手交给练霓裳一包药,称赞她做得很好,还说:只要继续让靳宇服用,不到一年他就会自然死去,再高明的大夫也查不出原因的。」
两行清泪自绯月脸颊滑落,但是她却没有感觉,兀自沉浸在沉痛的回忆里……
「我以为那是一场梦……那绝对是一场梦,母亲……我和靳宇哥哥嫡亲的母亲,怎么可能……会想毒死自己的儿子呢?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绯月忍不住又握紧了溟海的手,试图从他的掌心中汲取些许温暖。「我很害怕!真的好怕,怕靳宇哥哥要是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所以,我趁着母亲外出的时候偷偷逃了出去!」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况,绯月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过去,因为我的过去就是这么丑陋。不只我的过去丑陋,我的人更丑陋,因为我自私怕死,我连靳宇哥哥也不顾就这样一个人逃出来了。」绯月苦笑,执起溟海的手在脸颊上摩挲。「如果让你知道了,你也会瞧不起我吧!我连自己的双胞胎哥哥都舍弃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你喜欢的绯月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是一个很自私很自私的人……这些,你要我怎么对你说出口?」
伸手轻轻抹去脸颊上的泪痕后,绯月吐出长长一声叹息。「后来,你救了我,将我带回沧溟城,原本以为会死在沙漠的自己,没想到却得救了,所以我对自己发誓,我再也不要当赫连绯月、再也不要我的过去了。赫连绯月已经在沙漠被毒蝎子咬死,而绯月,会在沧溟城展开全新的生命。」
绯月的记忆跟着回到了在沧溟城的种种;溟海的宠溺、沧云的疼惜,楚天放的和蔼以及沧溟城所有人的诚心对待。
「在这里的十年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因为在这里我不是赫连绯月,而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绯月,我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所以,我放任自己爱上这里的一切,放任自己爱上你,放任自己舍弃过去的一切。」绯月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一年多以前,大约是在我答应和你成亲的半个月之后,有一次我独自上街的时候,遇到了霓裳,她告诉我,十年前她知道我偷听到了冷恋姬和她的谈话,甚至,是她刻意放走我,我才有机会逃到沙漠获得新生的。」
「我当时既震惊又害怕,以为她是来沧溟城取我性命的。」绯月的语气中带着激动的情绪。「但霓裳告诉我的,却是让我更意外震惊的消息,她其实是凤族长老指派,特别要保护靳宇哥哥的人,原来凤族的人早就看出冷恋姬另有野心,在龙凌皇朝建立后,她和父亲赫连苍龙的理念渐行渐远、甚至是完全不同,所以,她想要重新建立新的江山王朝。至于她动手想除掉靳宇哥哥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凤族有第二个效忠的对象,毕竟靳宇哥哥身上不单有风族的血,还有赫连苍龙的血,若是两方面都认定了靳宇哥哥更适合为王,那么她称霸天下的野心就会被破坏了。
「霓裳将这十年间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为了让冷恋姬放心,她白天下药晚上解毒,并且预先找了一具尸体冒充靳宇哥哥,认定靳宇哥哥已死的冷恋姬这才放心离去,然后她开始四处游走,找寻可以共同推翻龙凌皇朝的伙伴。」绯月想起练霓裳的心细如发,不由得感到赞叹。
「她秘密护送靳宇哥哥回到父王身边,同时将这些年的事情都报告给父王听,为了不让已经平定的天下再起纷争,所以父王和靳宇哥哥共同拟定了计划,父子同心要阻止冷恋姬。」
说到这里,绯月重新将视线掉回溟海熟睡的容颜,再次依依不舍地伸手轻触他的俊脸,遗憾道:「为了不让冷恋姬察觉到靳宇哥哥还活着,以及凤族已经和皇朝联手的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能引开冷恋姬注意力的人,那就是在沧溟城的我。」
「现在你该明白为何我会选择不告而别了吧!这是我欠靳宇哥哥的,当年……我什么都不管的逃走了,在沧溟城无忧无虑地过了十年,和靳宇哥哥所受的苦相比,我是最没有资格得到幸福的人,我必须让靳宇哥哥的计划成功,所以我和霓裳设计了一切。在婚礼当天逃走,之所以射你一箭是不想让你追来,毕竟,这是我和靳宇哥哥,以及凤族人必须独自面对的命运,你已经毫无保留地宠我、爱我整整十年了,我怎么也不能将沧溟城的任何一个人牵扯进来。」
一口气说到这里,绯月觉得好多了,那些长年积压在胸口的秘密像是沉重的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现在,虽然溟海听不见,但至少她已经将所有的秘密都说出口了,不再那么难受了。
「我爱你,真的很爱你,你是我从以前到现在,唯一愿意嫁的人……」绯月绽开一抹好美好美的笑容说道。「明天等你醒来以后,或许我们又要恢复成敌对的立场,但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我就要离开了。」
溟海身上的毒既然可解,那么她可以放心离开了。虽然说霓裳已经去找靳宇哥哥搬救兵了,但她还是不放心,毕竟西邺国离沧溟城太近,她必须想点办法,无论如何也得保住沧溟城!
弯下身,绯月轻轻吻上溟海,在他耳边低语道:「溟海,你自己好好保重,我就不说再见了……」
深吸一口气,绯月毅然决然地站起,回首依依不舍地看了溟海最后一眼,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沧溟城外——
远远的,训练有素的军队像是蚂蚁一样逐渐靠拢接近,让站在城墙上眺望的沧云紧紧蹙起了两道浓眉。
西邺国的军队远比他想的还要快速地来到城下,他们根本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一举攻下沧溟城吧!哼!也未免太小看沧溟了!
「沧云。」熟悉的呼唤声,让沧云吃惊地回头,看到了身穿白色男装的绯月。
「绯月?你来这里干什么?大哥他……」沧云疑问,她不是应该在阁楼看顾溟海吗?为什么换了一身男装来这里?
「溟海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绯月淡淡一笑。
「是吗?」沧云松了一口气,但随即蹙起两道浓眉奇怪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换上男装?快点回阁楼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沧溟和西邺国这场战争是可以避免的。」绯月说出前来的目的。「把我送到西邺国去,至少可以争取一点时间。」
「什么意思?」沧云眉头皱得更紧了。
「把西邺国的特使放出来,让我们过去,我有把握能够多换取一点时间。」绯月扯谎。对于说服西邺国根本没有一丝把握,毕竟他们想要的只是夺取沧溟这个城市,就算她是冷恋姬的女儿,也未必能说服什么人,但是她还是得赌一赌,赌带领西邺国军队的人肯见她一面,那么,至少还能多争取一些时间,好让溟海醒来,并且让龙凌皇朝的援军及时赶来。
「你疯了吗?我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事情!」沧云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瞪着她。如果战争是西邺国所要的,他会好好给他们一顿教训,根本不可能未打先求和,更不用说是把绯月送过去了!
「你不是说要守住沧溟城?我也是一样,将我送过去,至少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绯月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沧云,你为什么像石头一样顽固,只要把我送过去,至少可以——」
沧云挥手打断。「你再说几次也是一样,我不可能让你过去,否则等大哥醒来,你要我怎么跟他交代?」
「等溟海醒来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只要你不说,他怎么可能会知道!」绯月不死心地想继续说服。
就在这个时候,沧云望着绯月的身后,嘴角扬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让我去西邺军——喂!我在和你说非常认真的事情,你这家伙在笑什么?」绯月不高兴地挑高一道眉,同样也顺着沧云的目光转回头,整个人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除非踩过我的尸体,西邺国才能得到你!」低沉的嗓音来自溟海,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城墙上,蓝色的眼瞳炯炯有神地凝视着绯月。
「溟……溟海?!」绯月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他不是卧病在床,要一直睡到明天中午才会醒来吗?为什么现在可以站在这里?
像是要确定真假似的,绯月大步向前,缓缓伸出双手想要试探眼前的他是不是幻觉,没想到才一伸出手,她的手就紧紧被溟海握住了——
不管是手的温度,抑或是紧抓住自己的手劲,在在都显示了溟海已经恢复了健康……或者该说是,一点中毒、或是大病初愈的样子都没有……
「楚大夫真是神医啊!我身上一个小小的天域焚得用四十五天来疗养,你的「奇毒」居然不用一个晚上就都治好了。」绯月一双眼灿亮得出奇,任何熟悉她个性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即将发怒的前兆。
「最后半个月,你吃的全部都是不伤身的软筋散。」溟海微笑。
「那你皮肤上那种黑色毒素,又是怎么一回事?」绯月提出疑问。
「楚大夫帮我涂上去的,泡了一个晚上的药汤染上去的。」溟海没有隐藏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坦承。
「霓裳也知道?」
「她是共犯者没错。」溟海点头。
深吸一口气,绯月将所有自己回到沧溟城后的经过全部回想了一遍;巧儿的伪装、楚大夫的伪装、溟海的伪装……甚至还有练霓裳的伪装……
「为什么?」她死死瞪着溟海胸前的某一点,怎么也不愿意抬头看他。
「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溟海轻笑出声。
「如果聪明,就不会被你们这一群人耍得团团转了!」绯月咬牙切齿地说。哼!好啊!所以全部都是冲着她绯月来的!她做人有这么失败吗?需要动用到大家联手来恶整?!「还有西邺国——」
「只要你愿意抬头看着我,或许我会把一切都坦承。」溟海笑了,不给绯月有反应的时间,直接以双手捧起绯月的脸颊,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说道。「在我找寻你的这一年间,我不仅只和冷恋姬见了面,我也见到了你的靳宇哥哥,是他将你的过去全部告诉我,同时告诉我你离开的真正原因。」
「靳宇哥哥?」绯月愣住了。
「他告诉我,要得回自己妻子的方法再简单不过了,只要和他合作,一起将妻子的烦恼解决,这样就能得回自己的妻子了。」溟海无奈地笑了。「你得承认,你的靳宇哥哥是个高明的说服者,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提议,假装和冷恋姬合作,扮演一个深受妻子背叛、一心想复仇的男人,将你带回沧溟城,一切都是为了让冷恋姬失去防备心。」
「所以全部都是骗局?」听到这里,绯月冷不防抽了一口气。「连射我那一箭都是?」
「如果不射你一箭,怎么说服冷恋姬我恨你?」溟海忍不住低下头,在她激动泛红的小脸上印下一个吻。「至于在沧溟城的一切,大家当然都是在演戏,你一年前不告而别虽然有自己的理由,但你确实伤了大家的心,所以,不必我特别要求,大家很高兴地配合我演了这出戏,至于没把握能对你冷漠无动于衷的,我只得暂时让他们住在其他地方,以免被你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这就是大部分熟悉的仆役消失的真正原因!
「那你到底有没有中毒?」绯月提出最后的问题。
「中毒当然有,但楚大夫已经为我解了。」溟海轻叹一口气,将绯月揽人怀中说道。「伪装中毒,只是要引西邺国领兵来犯,如此我便可以一举将他们全部消灭,但真正的原因还是你,如果我没有处在生死关头,那些我想听的话,或许一辈子都听不到了,不是吗?」
「你设计我!」绯月俏脸涨得火红。
「你的习惯十年来都没改,总是喜欢在我睡着的时候说一些重要的话。」溟海得意地笑了。「我一定也是受了你影响,即使睡着了也得保持一定的清醒,这门功夫我可练了十年之久,唬到你了吧!小丫头!」
「咳咳……」就在这个时候,沧云突然咳声提醒道:「我想城墙上的士兵是不介意分享你们的爱情故事,但请别忘记场合,西邺国的军队已经快到了。」
「想看我变戏法吗?」溟海紧紧搂着绯月,低头在她耳边细问。「这是大家为你准备的,今天晚上最高潮的部分喔!」
「真的?」绯月一双眼已经绽出好奇的神采。
「当然,你的报复不是人人可以承受的,为了让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所以只好铆足全力来取悦你了。」溟海似笑非笑地开口,转头对沧云说道:「传我的命令下去,点火。」
「是。」沧云微笑领命。
沧云一声令下,位于沧云城墙上的士兵纷纷举起了火把,数百枝火把将夜空点得明亮无比,不一会儿,从沧溟城的东、南、北的方向,也都出现了数千、数万的点点火光。
「那些是?」绯月好奇不已。
「东方,是由赫连靳宇还有赫连鹰宇带头的军队。南方,是四大风族集合而成的军队,北方,则是苏荻的单无魂还有北羌封昊云的军队,他们全都部署在那里好一段时间了,就等我沧溟城发出讯号,将一举消灭西邺国。」
「大家都来了?」
「不来行吗?如果不帮你绯月公主解决问题,要是你将他们的老婆都拐跑了,那可不行。」溟海忍不住取笑,毕竟从赫连靳宇那边听来的消息,所有人对绯月可是感冒得很,一致强烈要求,只要打赢了这场战争,希望他将绯月永远留在沧溟城,绝对不要让她四处乱跑。
「真是太过分了,也不想想我当初多努力在撮合他们的姻缘。」绯月蹙眉,真是一群不知感恩的家伙。
「如你所说,这一场战争原本就是龙凌皇朝和西邺国的战争,我只负责到此,代价就是你。」溟海手臂一紧,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你这么有自信?确定我会重回你的怀抱?」绯月偏着头,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
「赫连绯月的过去已经做了一个总结,一切如你所愿,你再也不用承受赫连绯月这个名字的一切,而我要的只是绯月,那个我在沙漠中救起、和我在沧溟城生活了十年的绯月。」溟海低下头,蓝眸有着醉人的温柔。「我能得到她吗?那个只属于我的绯月?」
「当然,她始终都没有离开过。」绯月绽开一抹微笑,主动地踮起脚尖,迎上溟海温柔缠绵的吻……

终曲

西邺国兵败那一日,冷恋姬不愿投降,最后选择了服毒自尽。而龙凌皇朝在建朝四十年后,终于平定了西北方最后一场叛乱。
根据龙凌皇朝日后的史书记载,苍龙皇帝为了与沧溟城建立更良好的同盟关系,在三个月后将皇朝公主赫连绯月嫁给了现任沧溟城城主卫溟海,自此,西北那一片大漠,因为龙凌皇朝与沧溟城的联姻而变得更加稳定富裕了。
沧溟城的夜晚,因为城主的大婚,再次热闹了起来。
城内城外再次挂上了红灯笼、红彩带,阁楼内再次花团锦簇、张灯结彩,处处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身穿红色锦袍、一脸喜气洋洋的新郎倌在好不容易才离开晚宴后,踩着兴奋的脚步回到了喜房。
当他将贴满祝贺红纸的两扇木门推开后,原本欣喜的脸庞瞬间垮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瞪视着空无一人的喜房,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赫、连、绯、月!」溟海大吼出声,不敢相信他的新娘子又
不见了。
就在这个时候,床底下传来了格格轻笑的声音,跟着,一抹火红的身影自床底下钻了出来,正是笑脸盈盈的绯月。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狂怒过后紧跟着是狂喜的情绪转折,如果不是心脏够强壮根本无法承受。溟海大步向前,一把抓住绯月的手腕,正想开口骂人,却在看到小妻子脸上的灰尘时,忍不住笑了。「全天下也就只有你会这样,在应该最美丽的时候,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像个小乞儿一样。」
「没办法,这一次的婚礼没人愿意打赌,所以我只好自己找乐子。」绯月振振有词地解释。「你以为我又逃走了,对不对?」
上次的婚礼就是因为有人打赌,说绯月绝对不可能安分的当新娘子,结果事实果然应验,新娘逃走了。
所以这一次的婚礼,溟海说什么也不准任何人打赌或是开玩笑,甚至扬言要是这次的婚礼再出了错,他绝对饶不了那些一心想着打赌看热闹的人。
「不过你到底说了什么,让大家这么怕你?」绯月好奇地问。否则那群人怎么都不敢赌了?
「没什么。」溟海微笑,以指尖轻轻擦掉她小脸上的灰尘。并不打算告诉她威胁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谁要敢破坏今晚的婚礼,他就会把绯月送过去做访客、住上个一年半载,这一招果然有效,成功地阻止了所有人的妄动。
但这些,他可没打算对绯月坦白,至少,这是绝对不适合今晚的话题。
「对了,你刚才在婚礼上有看到靳宇哥哥吗?」绯月跟着转移了话题。
「没有,他好像一观礼完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出了什么事吗?」他拉着绯月坐到床边,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让一向冷静的赫连靳宇乱了阵脚。
「还能有什么事,就是霓裳不见了。」绯月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嘿嘿……我们来打赌,看靳宇哥哥到底要多久才能找到霓裳,好不好?」
「丫头,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溟海忍不住叹息。她非但没有一般新嫁娘的羞涩,而且开口闭口总是其他人的事情,真是太不专心了。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吗?」绯月不明所以。「再说,靳宇哥哥和霓裳——呜!」
溟海缠绵热情的以吻封住她的小嘴,当他终于抬起头的时候,绯月美丽的小脸已经染上了一片晕红,双眼流转着醉人的波光。
「今晚别再想着其他人,只需要想着我……」望着她晕红的小脸,溟海温柔的吩咐。
「嗄?什么?」她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热吻中回神,神情恍惚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可爱。
「我爱你……」溟海不再多说什么,俯下身子,打算专心、热情地诱惑自己的小娘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