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04

黎孅: A钱秘书

楔子

价目表

推荐人

董事长:池政兴

总经理:池中旻

四、五成群的办公室男女,站在公布栏前看着这张惊人的价目表,个个面色铁青。

“一小时要五千块?她抢人啊!”其中一名男性成员大叫。

“这样一人要付一千块,我一天的薪水就这样给她!太夸张了,这叫做‘非主管级同仁有折扣’?折扣个头啦!”

这些人议论纷纷,在公布栏前争执。

“可是,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东西今天晚上八点要用到—虽然很贵,但总比被Fire好吧?”始终不说话的唯一女性幽幽地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一个人一小时能做的事情,我们五个花一整天都做不到啊。”

的确,那个工作行程以秒在排程的于秘书,真的很厉害。

“在副总怪罪下来之前,找她救救火吧!花五千块可以解决的事情,干么赔上未来五年的薪水?政旻福利很好,我可不想离开!”

“我也是……”

同事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认命的叹息,掏出皮夹集资……

办公室通常喜欢团购,团购食物、生活用品、有趣的小东西,但有人听过团购一个秘书来帮忙解决搞不定的工作吗?

这种情况在“政旻开发”,倒是偶尔会发生。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同来到顶楼的秘书室,去见那位工作效率奇高,但古板、嘴巴又刻薄的于大秘书,请她救救火!

第一章

今天是十三号星期五,坏兆头。

于秋月现在心浮气躁,想到今天要接待的大客户,她就胃痉挛,就算口袋里有昨天“兼差”的额外收入,她心情也不是很好。

因为,那个客户迟到,然后,她下属又办事不力……

烦躁的点开常上的野生鲸豚保护协会网站,看一看珍贵的鲸鱼出水相片,心情稍微平复一下下后,接着再点开网络银行,使用网络ATM,Key进协会的汇款账号,那串数字她早已倒背如流。

在汇款金额那一栏,她打上了一个五和后面三个零,将昨天得手的额外加班费汇出去。

啊,她的心情得到了安慰!她也只能用这样的花钱方式,让心灵得到慰藉—暂时的。

鲸鱼出水的画面一跳开,只见屏幕小角不断闪烁的蓝色小人,催促着她的回复,再低头看见满桌子待整理的文件、回不完的信,还有那份被下属做得乱七八糟的合约,加上约好两点要到,现在却还没有到的客户……她心中的怒火已经快压抑不住!

如果要分愤怒等级的话,迟到的客户大于下属的办事不力,因为前者她无法搞定,后者她可以安排时间弥补,前者不可预期,后者她有心理准备。

“我真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她一边碎碎念,一边丢给搞砸的下属一个杀人的眼神。

新进的菜鸟秘书被吓得差点哭出来,哽咽的呜了一声。

在于秋月的字典里,没有同情这种东西,她眯起眼语带威胁,“你要是敢让眼泪掉下来,我就敢让你带着你搞砸的东西去见副总。”

“她是认真的,快去洗把脸!”跟随于秋月一段时间的助理秘书,立刻催促菜鸟离开避风头。

菜鸟新人连忙奔出办公室,害怕自己会在有如巫婆的上司面前大哭。

“秋月姊姊,你好凶噢。”新人奔走后,秘书室里第二资深的秘书黄玉铮,夸张的对秋月装出害怕的表情。

“有时候,我真是恨死你们了!”秋月不顾形象的抓狂咆哮,一边狰狞的敲打键盘。

她明明很狰狞可怕,散发出凶狠的气势,可熟悉她的同事却一点也不怕。“哎呀,能者多劳嘛,你乖!”

“我讨厌这句话!又没多付我钱!”秋月回吼。

身着深色套装的她,长发盘成发髻,利落的发型让古典味十足的瓜子脸显得严厉、苛刻,足蹬三吋高跟鞋,让身高一六八的她看来更为修长苗条。

在“政旻开发”的员工都知道,这位深受总经理器重的女秘书有多爱钱,但能力却也好得吓吓叫,举凡与公司相关,不论是财务部、业务部、总务部、客服部的工作,她通通都可以搞定。

只要付得起她开出的价钱,她就愿意在下班时间加班,拿多少钱做多少事,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是她的信条。

她年纪不过二十八,却是公司少数的元老级员工,工作资历长达十二年,而“政旻开发”挂牌上市,也不过是这四、五年的时间而已。

不只现在主事的总经理事事依赖她,连半退休的董事长也维护她,在公司里可以说是横着走,否则哪有秘书不加班就算了,还这么招摇的在公布栏上贴了加班价目表,上头甚至还有董事长和总经理的背书。

“钱钱钱!你这个死要钱鬼!”黄玉铮笑骂。

“你不要可以给我啊!”秋月冷哼一声,手下不停的处理着下属没搞定的工作。“我很缺。”

年收入超过百万的人,有房子、有车子,手中还有价值上千万的股票,最好很缺钱啦!她又没负债。黄玉铮忍不住睨了老同事一眼。

秘书室安静无声,只有于秋月和黄玉铮斗嘴的声音,以及她按键盘的凶猛敲击声。

在政旻秘书室里,大头目于秋月要求每一个人都要能独立自主,要手下每一个秘书出去都能独当一面。她很严格,当然有不服也待不下去的人,但能够撑过来的,大部份都很感激她,但也恨她!

“于姊,总机说朗尼沃夫先生刚到,已经上楼了。”助理接到通知,立刻告知这个消息。

卡啦卡啦,十指敲击键盘的声音蓦然停止,秋月眯了眯眼,不知是在看屏幕还是在思索,最后她用力按下了ENTER键,打了二十分钟的数据开始打印。

“很—好。”那个浪费她三小时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的大、客、户,总算出现了!

她慢条斯理的把数据收拢摆在方才奔出的新进菜鸟桌上,加上一张黄色便利贴,上头写了一句“下不为例!”,惊叹号加了好几个,表示她的认真和愤怒。

拿着她随身的PDA,秋月离开秘书室。

“黄姊……为什么我觉得于姊说很好的口气,好可怕噢……”小助理抖抖抖,害怕展露无遗。

“嘘,小孩子不要看,会作噩梦!”

劳尔•朗尼沃夫先生,就是今天的贵客—迟到三小时还是贵客!

秋月工作多年,公司近年扩张的速度激增,她也接待过许多大客户,当然会在事前先调查了解客户的生平资料。

但是让她第一眼就这么无言的,这家伙是第一人。

“抱歉,久等了。”

他有一口白牙,是她对“迟到三小时的大客户”的第一印象。

劳尔•朗尼沃夫,深褐色的头发略长、小麦色的皮肤、巧克力色的眼珠,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台湾人。他从父亲手中继承了一座位于南美洲的海岛,面积大约有三分之一个台北县大小。

这位先生就在那座小岛上过着慵懒的渡假生活,至于他奢华的生活费哪来的?只能说,这个人很有投资的眼光,靠风险赚进大把钞票。

股市、期货是他玩的金钱游戏,善于以钱滚钱,几间位于杜拜、马尔地夫、峇里岛的渡假饭店,他也是幕后出资人之一。他在欧美小有名气,但低调、不爱出风头,甚少参与社交活动。

“不会,别这么说,一直联络不上您,还以为您发生意外了呢,您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她微笑,告诉自己要忍住,不可以破口大骂,不可以露出嫌恶的表情,对方是客户!就算迟到还是客户,但是……她忍得好辛苦。

他头发上白白细细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海盐结晶,还有他身上那件白色Polo衫,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式场合“该”有的打扮,再加上他下身穿的那件海滩裤,还有脚下那双夹脚拖鞋……就算是穿LV,但还是一双拖鞋啊!

这人迟到三小时就算了,竟然穿这一身就跑来开会?扣分!

“总经理在办公室里,大家都很期待您的光临。”秋月笑容甜美,客套一百分,掩饰她的咬牙切齿,如果是对她很熟的人,例如她的上司池中旻,就会听出她其实是在说—“等你很久你知道吗混蛋!浪费我时间找死啊?”

翩转过身,秋月笑容立刻垮下,领着劳尔走向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朗尼沃夫先生到了。”秋月声音甜美有礼。

池中旻一抬头,就看见她很没形象的翻白眼加撇嘴,害他差点没笑出来。

“咦?”站在秋月身后的劳尔,露出疑惑的表情。“阿中?”

办公桌后头,坐着一个穿旧西装的男人,但一抬头露出清秀斯文的五官,那张脸和身上的旧西装,说不搭就有多不搭。

“唔?”池中旻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混血儿,说着一口标准的中文,却喊他高中时期的绰号……“阿河?”他只认识一个会这样喊他的混血儿。

两个男人脸色一亮,池中旻绕出办公桌,劳尔上前,两个身高相当的男人面对面,打量对方,然后激动的熊抱!

“竟然是你,我们起码有十五年没见了吧!”

“我没有想到还会跟你碰面!”劳尔流露出好友久别重逢的喜悦。

见他们激动的聊起天来,让于秋月有些错愕。原来……他们认识啊!

“怎么这么晚?班机延迟?”池中旻笑问老友。

“其实我刚从垦丁赶上来,早上浮潜太沉迷,没注意到时间,没赶上预定的班机回台北。”劳尔露出白牙,搔着头尴尬解释。

“你还是这么喜欢垦丁?”池中旻眯起眼,回想年少轻狂时,这家伙老爱往垦丁跑。

“没办法,我就是对海边没有抵抗力。”劳尔双手一摊。“还好有高铁,解决了问题,总之,是我的错,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如果是你,我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池中旻无言的看着老友。

啥秋月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位先生迟到的借口,还真是大剌剌到让人觉得刺耳,竟然在约定工作的当天,人还在渡假,让一群人白白等他三小时。人来了,打扮随性到随便,就算道歉了,她还是没有办法对这个合作对像有好感!

“秋月,帮你介绍,这是我高中死党,现在有个非常拗口的名字,叫劳尔,是头肥羊。”池中旻微笑拍拍劳尔肩膀。“劳尔,这是我秘书,我的得力助手,秋月,于秋月。”

“您好,欢迎您,我去为两位泡杯咖啡。”秋月甜美微笑,但只有池中旻看得出来,她笑意不达眼底。

池中旻暗暗叫糟。哎呀!他的秘书生气了,这下该怎么办?

她微笑、点头,转身离开—急着要离开这两人,去顶楼大吼大叫,她受不了了!

但因为太急促,一转身不小心将PDA甩出去,掉在劳尔的脚边。

劳尔下意识地弯腰,拾起那只黑色的PDA,黑色的金属外壳,安全、保守,如同他看见这位女秘书的第一印象。

严肃、利落、精明,她没有绝顶的美貌,但五官很有古典味,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非常聪明,是那种很厉害的菁英上班族。

但是这位很精明很厉害的女秘书,她的PDA右下角竟有一张指甲大小的海豚贴纸,是Q版的漫画风格。

他不禁挑眉,这反差极大的对比让他忍不住失笑。“于秘书喜欢海豚?”他笑着将PDA还给她。

“是。”秋月回以微笑,快速抢过自己的PDA。

“噗。”这回劳尔很不客气的笑出来。

“怎么了吗?”秋月一头雾水地问,脸上笑容看起来很亲切,其实她快爆炸了,差点就要脱口问他“笑啥?”。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可爱。”

莫名其妙!没礼貌!我跟你很熟吗?秋月忍下对他咆哮的念头,微笑道谢,“多谢你,朗尼沃夫先生,请稍坐,咖啡马上就来。”

“你秘书态度真亲切。”劳尔其实有自觉,明白自己迟到三小时真是非常糟糕、非常失礼的行为。“脾气很好。”

“脾气好?”池中旻闻言笑到岔气。“啊……无知真是幸福啊!”

什么意思?

劳尔当时并不明白,不过,很快的,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无知就是幸福。

“来找我之前你没探听过吗?”秋月冷漠的凝睇眼前的男人。“我很贵。”

“大家都是同事,帮一下会死啊?”杀价被拒的男性员工,恼羞成怒。“钱钱钱,开口闭口都是钱!你是有多缺钱啊?”

“我帮你把你搞砸的工作搞定,然后呢?功劳有分给我吗?”秋月不怒反笑。“你会在交出企划的时候告诉你上司,是谁协助你完成这个企划的吗?不会嘛,为什么有功你在领,苦劳我在做?那是我应该做的事吗?你是企划,我是秘书,你搞清楚这一点。”

劳尔被好友送出办公室时,经过紧邻的秘书室,正好听见这段非常精采的对话,不禁一楞。

这个语气冷血现实的女人,真是方才那个对他甜笑的女秘书?

“噗哧。”看见劳尔错愕楞住,池中旻低低窃笑。

脾气好?他的女秘书根本就是一只霸王龙,抓狂的时候最好生人回避,否则肯定会被她的直言不讳伤透心。

“像你这种开口闭口都是钱的女人,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被羞辱的男性职员恼羞成怒,开始人身攻击。

这种等级超低的攻击方式,秋月只是冷冷地掀唇冷笑。

“像你这种需要向秘书求救的企划专员,活该被Fire!”比起毒舌,她也不遑多让。

那名企划专员忿忿不平地离开了,秘书室里新的小助理期期艾艾地问道:“这样……不好吧,于姊,他一定会出去乱传话,这样对你很不好。”

“小笨蛋,你还有心情管别人死活啊?我交代你做的报表做好了没有?”秋月一瞪,开始盯多嘴的助理。“我快下班了你知道吗?”

“我快做好了,再一下!”小助理慌慌张张,立刻埋首工作,但又不吐不快,忍不住还是开口讲了。“可是秋月姊,同事之间互相帮忙没什么啊,况且你还不是……”常常收拾我们搞砸的工作,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谁跟你说没关系?”秋月打断助理的话,冷哼一声。“少依赖别人,这世界没有这么简单!”

“但是做人处事,要以和为贵啊……”

秋月听见这句话非常不能认同的嗤了一声,眼一眯,对呆呆的小助理冷声道:“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交朋友的。报表报表,你要是敢明天早上才交出来,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于秋月板起脸下最后通牒!小助理惊吓得望向时钟,发现还有五分钟就六点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对不起!我马上做!请再给我十分钟!”

“什么?你叫我加班?我很贵,你付得起吗?”准时下班,一秒钟都不多待,是于秋月的工作习惯,绝不妥协的。

“对不起—”小助理闻言喷泪。

站在门外的劳尔,不用看到她们的表情,就可以想像里头那个女魔头“磨练”手下的嘴脸有多恐怖。

那恶鬼般的鞭策,让劳尔表情复杂,撇眼看见高中死党那一副快笑出来的表情,心中有了体认—

“我想,你这个女秘书,应该很讨厌我。”他迟到三小时,穿着不合宜的服饰来拜访,她仍亲切接待,这一切全都是假象!

“时间就是金钱。”池中旻拍拍好友的肩膀,领他悄悄地走进电梯,送他下楼。“三个小时,我的秘书可以完成超乎你想像的工作,她一人抵十人用绝对不夸张。”

而后,池中旻刻意停在公布栏,指着上头有他和老爸背书的“价目表”。“你瞧瞧她帮我加班一小时,我得付她多少钱。”

“你是凯子吗?”那个数字让劳尔挑了挑眉。

“怎么可能?我也很珍惜金钱的。”池中旻大方承认。“告诉你一件事,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让我的秘书加班!她太贵了!”

“她缺钱?”

“唔,现在不缺,不过她有特别的嗜好……”

“啊,总经理,再见。”下班人潮突然涌出,许多职员见了池中旻,纷纷朝他点头招呼。

“明天见,路上小心。”池中旻微笑对员工们点头,一边与多年不见的老友闲话。

“‘政旻开发’规模拓展得很快,你下了不少苦心。”劳尔看着崭新的大楼大厅,对好友现有的成就感到骄傲。

“当然!我跟我父亲能东山再起、全力冲刺,都多亏了秋月。”

“黄玉铮!”于秋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她背着包包,手捧着一个牛皮纸袋,一看就是要下班了,她走向正要上楼的同事。

“要下班啦?”黄玉铮微笑招呼着。

“对,你上去后,叫那个小笨蛋滚出办公室,就说是我的命令。”秋月口气不佳地道。

黄玉铮看她严厉的表情,忍不住叹息。“你就直接对她说叫她快点回家休息不就好了?干么要绕一圈表示你的关心啊?”

“谁关心她我只是讨厌我办公室有人加班!那代表我下属办事能力不佳。”秋月死都不会承认,她担心新进公司不到三个月的菜鸟,听说她今天中餐没吃,还吐了!

“你这女人,一定要这么傲吗?”黄玉铮受不了的翻白眼。“你非得要所有人都恨你才开心啊?”

“哼,”秋月哼了一声,骄傲的转身离去。“我才不在乎别人的嫉妒。”

“我好讨厌你的表情哦!”黄玉铮笑骂,作势要伸手揍她。

秋月想闪,但动作太大,一个不小心把手里的牛皮纸袋甩了出去,将包在里头的杂志甩了出来,滑向公布栏底下,停在LV夹脚拖鞋旁边。

“啊!我的杂志—”冷淡、骄傲又嘴坏的于大秘书,顿时花容失色,奔向她心爱的杂志。

劳尔一挑眉,蹲下来拾起杂志,以及翻出来的汇款收据、明信片等等。

他发现那是一本关于海洋生态保育的杂志,是知名的鲸豚保护协会的双月刊,而收据上头的收款账户是协会的捐款账户,那个金额让劳尔一楞。

“谢谢!”秋月紧急上前,把心爱的杂志抢回来,宝贝的看上头有无刮痕,发现杂志完好无缺,她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

那笑容,太、纯、真、了!与她的市侩、毒舌、精明干练,完全不搭!

她的笑容让劳尔一楞。

“谢谢你,劳尔先生、总经理,明天见。”拿回心爱的杂志,秋月又戴回精明干练的面具,笑容公式亲切,但是对上司却有那么点不同。“总经理,明天早上十点会议,资料都准备好了。”笑容还是很甜,但其实是在暗示上司,明天要开会,今天不要应酬太晚。“档案已经寄到你信箱。”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于秘书。”意味—“知道了!管家婆。”

秋月点点头、挥挥手,翩然转身离去。

“她……”看着手中来不及还她的感谢函,再看转身离开的于秋月,劳尔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绝对讨厌我,刚才那番话是在暗示我,你明天还有公事,要我别拖着你应酬太晚对吧?”不知为何,劳尔就是觉得她方才那些话,是有用意的。

“我这个秘书什么都好,忠心耿耿,我还没想到的事情她都帮我做好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加班费太贵了。”池中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迂迂回回的,也算是承认了。

“都这么多年,你讲话还是这么喜欢拐弯抹角。”劳尔眼眯了起来,笑望多年不见、笑容依旧,但眼神越发精明的好友。“可你这家伙,身边总会出现一些很有趣的人呢。”

不只那位女秘书会保护上司,他这个老友也会维护下属,甚至乖乖听话。他所认识的池中旻,是一个端着和善笑脸欺骗世人的狠角色,刚刚那些话,也算是在警告他,别对他的女秘书出手吧!

但是来不及了。

手中的感谢函上头写着感谢于秋月长达十年的捐款协助,一个对鲸豚生态关心、却在水泥丛林中打滚,用冷漠世故掩饰纯真的女人,让劳尔感到非常好奇!  

第二章

“哇—好美哦,这、这真的要送给我吗?呀—好开心!”

秋月听见这种娇滴滴装可爱的声音,眼睛眯成了一直线,全身鸡皮疙瘩冒不停。

她刚开完冗长的会议,满脑子都是方才会议的重点以及在下班前要处理完的公事,结果才要踏进秘书室,就在门口听见让她受不了的娇嗔。

那个声音她很熟悉,不就是黄玉铮那个粗鲁的女人吗?她是怎样?脑子烧坏啦!

推门而入,她看见一个背对她的男人身影,穿着白色西装,垂在脑后的头发略长,是很深的褐色。

原来是这样……秋月立刻认出对方是何人!

鄙视的视线,直视一脸心花朵朵开的黄玉铮,这女人简直是外貌协会的会长,只要见到帅哥,她就会特别温柔亲切,还带头让秘书室全笼罩在一片粉红氛围里。

见到同事们那种花痴的表情,秋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故意把高跟鞋踩得铿锵有声,让听惯了她高跟鞋声音的下属们纷纷一惊,笑容尽失,迅速坐回办公桌后!

瞬间失去被众星拱月待遇的男人,回头,朝她咧开嘴笑,那口白牙闪闪发亮。

“朗尼沃夫先生,今天真早。”巫婆般的恶毒嘴脸瞬间消失,露出职业性的笑容。

这男人还真是充满嘉年华气息啊!小麦色的肌肤,半长不短的深栗色发丝,深褐如巧克力般的瞳孔。

他穿着白色西装,内搭黑色衬衫,未系领带,反倒是开襟处垂挂一个庞克风的骷髅项链,通常男人穿白西装只会让人想笑,但他不一样,宽肩、长腿,姿态慵懒随性,十分雅痞,他五官很粗犷,然而他一笑起来,她却觉得他很有心机,绝对会玩花样,让她联想到电影中哥伦比亚的大毒枭!

她承认,他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帅哥,强势、性感,粗犷的男人味,皮肤有光泽,看来常常晒太阳,但这家伙的金玉其外,让秋月脑中闪过一个形容词—花货。

不过花货总比顶着沾有海盐结晶的头加上夹脚拖鞋要好多了,秋月如是想着,职业性的甜美笑容始终挂在嘴角。

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放下数据时瞥了眼桌上的电子钟,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五分,劳尔比预定的时间要早到四十五分钟。

“我来早了,影响到大家工作,抱歉。”劳尔语气诚恳,但直视她的眼神却放肆侵略。

这种明显的战帖,秋月一点也不陌生。

嘴角笑容更深、更甜,更为完美无缺。“别这么说,我才不好意思呢,没有好好招待您。”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想着:不是迟到就是提早近一小时,真没礼貌!怎么这么大的人还搞不清楚什么叫准时?过或不及,都是非常失礼的事情。

劳尔放肆的盯着她的脸,炯亮的眼望进她眼底,看出她虽然是笑着,但笑意未达眼底。

她真是非常有趣—他不禁勾唇而笑,那种笑法就像是在正打什么坏主意。

她应该……讨厌他到极点吧?劳尔暗忖。他来得太早,让所有人手忙脚乱,放下手边的工作接待他,也破坏了她的工作计划,偏偏又不能得罪他这个大客户,只能逼自己笑,真可怜!

不知道让她收下讨厌之人送的礼物,她会不会当场变脸?

“我带来一些小礼物,送给大家做纪念,于秘书,这是特别留给你的。”他的笑容越发灿烂,将最后一只盒子交给她。

“您真是太客气了。”秋月客套地推拒,原则上,她不会收受客户的礼物,避免不必要的误解及麻烦,更别提是劳尔送的礼了。想都别想!他以为送个小小的礼物就想收买她吗?

“于秘书若不介意这份菲薄的小礼物,就收下吧。”劳尔笑着说出让人无法拒绝的话语。

他要跟她杠上是吧!不,她的原则,死都不打破。

“这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劳尔先生……”她有一连串好听的推托之词,打算全部搬出来对付这个假洋鬼子!

“礼物的价值不在于价格,而是心意。”见她未伸手接下,劳尔哂然一笑,将礼物收回,但这不代表他认输了,他非得看她变脸、卸下虚伪的面具为止!

他主动打开那只十五公分见方的木盒,当着她的面,展示特地为她准备的小礼物—一只银制打造,正跃出水面的海豚纸镇。

秋月眼中浮现一抹光彩,她惊喜莫名,嘴角上扬的弧度加大,此时的笑容看起来真切多了!

“这……”也做得太栩栩如生了吧!她没有看过这么精致的海豚纸镇,太美了!秋月不能否认,她好想要!

但是……可恶,这东西是出自那个家伙,感觉收下来,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我的岛叫奔狼岛,一座位于南美洲,与世隔绝的小岛,岛上的原住民乐天、好客,这个东西,是他们打发漫漫时间而做的手工艺品,不过我这回带来台湾的数量有限。”劳尔忍住笑意,看着她眼眸发光,垂涎地盯着他手中的海豚纸镇,她简直是目不转睛啊!

这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笑?她不是很精明干练又很世故吗?

怎么一扯到海洋生物,她就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好孩子气,好可爱!

“看来,于秘书看不上这个不值钱的小礼物,给你造成麻烦了,抱歉!”劳尔作势要收回。

“千万别这么说。”秋月在盖上木盒之前,连忙接过那只海豚纸镇,动作很快,几乎可以说是用抢的。“礼轻情意重。”好听话说到一半,就看见他露出那种偷吃到腥的猫的得意笑容。

看起来不怀好意!

“于秘书真可爱。”劳尔忍不住的笑开了,没理会秘书室其他秘书的惊愕,迳自夸奖赞美。“你真的非常喜欢海豚、鲸鱼这些大型海底生物啊。”于秋月一愣,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以及她类似抢劫的举动,笑容僵在脸上。

她怎么可以这么蠢!可恶,一切都是这只海豚摆设太可爱太栩栩如生的原故,才让她上了这家伙的当。

“其实我是不能收礼的。”秋月朝劳尔一笑,笑容中添了分冷意。“但我很想要。”劳尔很难掩饰对她的高度兴趣。这女人反差一定要这么大吗?

恶毒如巫婆的言行下有颗关怀别人的心,精明世故的表象下,单纯的天真!

看起来很难搞,其实超好骗,随随便便就上了他的当,面对他嘲弄的笑容,她还敢老实承认她中招了,真可爱!

“谢谢你的礼物,劳尔•朗尼沃夫先生。”秋月几乎是咬牙切齿在喊他的名字。

胸口有股怒气爆裂,她被耍了!这个男人摆明在戏弄她,差劲!

这种感觉就像是偷偷潜进一场化妆舞会,却只有自己的面具被扯下,在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的一面。

她讨厌这样!

更讨厌他随性所欲到这种地步!

“总经理恭候您大驾许久,请。”她伸手一摆,甜笑依旧,请贵客走向总经理办公室。

不能因为私人情绪而影响到工作,她的讨厌喜欢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人能让公司获利多少?

对方是不能得罪的大客户,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得忍,她忍。劳尔看见她眼底蕴含的两簇火苗,心中暗暗叫糟。

玩过头了!让原本对他就没好印象的于秋月,更讨厌他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劳尔坐在主位,面对一室“政曼开发”的企划人员,他微微一笑,笑容带着王者霸气。

“半年前,我去拜访英国的一名友人,‘罗德曼古堡饭店’是他名下的产业。”劳尔声音铿锵有力,声音穿透传递到会议室每一个角落。“我很难想像那是两年前那座摇摇欲坠的古堡,贵公司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开心案。”劳尔在会议上真心诚意的夸赞。

他很幸运,生活中没有什么需要他烦恼,心之所至便到处旅游,半年前离开奔狼岛。走访一趟英国拜访友人。

若不是亲身走了一趟英国,他不会相信“罗德曼”被改造得如此完美,他这个朋友在两年前继承这座古堡时,曾哭丧着脸对他哭诉继承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庞大的维修费用及税务压得他想跳海!

不过一年,原本破败颓旧的十七世纪古堡,竟翻新成为美轮美奂的古堡饭店,不但符合商业利益,也符合英国对古迹保存的标准,顿时让“罗德曼”成为英国最富盛名的古堡饭店。

“过去和现代完美融合,那正是我寻找已久的风格,于是决定亲自跑一趟台湾,想与贵公司合作,结果竟意外跟十五年没见的老朋友碰头,这让我更放心把案子交给大家。”劳尔坚定、信赖的眼神环视在场地每一个人。“预算无上限,我不在乎花钱,也不在意这座岛赚不赚钱,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不影响岛上原住民的生活。第二不破坏现有的海洋生态。第三,不影响我的生活。”听起来很简单,但要做到很难,不过在场的人纷纷露出兴致十足的表情,这让劳尔感觉来对了。

“我带来的资料,正是岛上目前的状况。”在做会议纪录的于秋月,看见了劳尔带来的资料,自然也听见刚才那番话。

忍不住多瞥他两眼,他现在正经、魄力、压倒性十足的存在感,跟半小时前在秘书室里招蜂引蝶的模样,完全不同!

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只剩下纸张翻阅的沙沙声,所有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劳尔带来的资料,秋月也得空,随手拿起一本翻阅起来。

资料很厚,很多图片和文字注解,是中文,阅读方便,资料中记载了奔狼岛的起源、地理环境、原住民的生态等等,非常详细,代表制作这份资料的人,很用心观察这座岛。

“这座岛得天独厚,天然资源丰富,有海景、有山景,还有很多古迹遗址,一旦推广出去,游客会从世界各地涌来。要改善岛民的生活,我想不会是问题。”企划主任抬头对劳尔说道。

“但我不希望奔狼岛变得太过商业,游客一多,麻烦就会来。”劳尔提出他的看法。

“也就是说,不以营利为目标,我想请问业主开发这座岛的目的是?”

“主要是改善这个部落的生活水平。”劳尔指出资料上头的图片,那些穿着打扮都十分原始的人们。“他们乐天、善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数百年,我十八岁继承这座岛,这些年来致力于改善这些人的生活,我有钱,多到花不完,但给鱼吃不如教他们怎么钓鱼,我希望他们保有传统文化,但也能与世界接轨。”

“这些人有非常高水准的雕刻技术。”池中曼看见一整片黄石山壁,上头有鬼斧神工的雕刻壁画。“配色也很鲜明。”

“这些编织布料、图腾很特别。”一名女性企划专员,爱不释手的拿着劳尔带来的手工编织巾说。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拿着劳尔带来的小东西,争执起来。

秋月在众人争吵没有重点时,视线望向桌上那堆独特的部落物品,其中一个十公分左右的狼型雕刻,吸引住她的目光,趁乱将那只小巧的雕刻拿到眼前来,放在掌心端详。

那是一只雕得栩栩如生的狼,狂奔的姿态凶猛,毛发根根分明,像是逆风在奔跑,猛一看还以为会动!

狼的眼睛深邃幽黑,不是特地墨点上,而是原本的木纹。

这种细腻的雕工以及精准使用材料的技术,让秋月叹为观止。

原本没有人发现她的分神,是坐在会议室最后的企划专员发现了。撞撞身边同事的手肘,一个接一个,他们纷纷停下争执,看着正在把玩雕刻的秋月。

连主持这场会议的劳尔和池中曼,也好奇地朝她行注目礼。

秋月发现了众人的目光,怔愣一秒后,随即戴上精明的面具,挑了挑眉问:“有事?”所有企划专员的眼神同时扫向主位的池中曼,大家的顶头上司。

“咳咳。”池中曼了解那是什么意思,他咳了两声掩饰笑意,看身旁的劳尔一脸不解地表情,差点喷笑出来。“秋月,你愿意花多少钱买你手上的雕刻?”

“这个?”秋月狐疑地捧高手中的雕刻。“最多二十块美金。”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立刻有人记录在笔记上头,其他专员不知是认真还是觉得好玩,拿起劳尔带来的小东西,一一询问秋月价格。

但每当她说出一个价格时,大家都会发出惊叹声。

“这是?”劳尔对这失控的会议场面,感到哭笑不得。

“那是我秘书另一个神奇的功能。”池中曼暗笑不已。“当初‘罗德曼古堡饭店’落成,所有套房的价格都是我们建议的,当时于秘书对‘紫罗兰套房’的评价是一晚五百美金。”间言,劳尔笑出来。“那是十分之一的房价。”

“答对了!”池中曼朝他竖起大拇指。“我们对于商品的定价,向来都是以我这位秘书开价的十倍。”劳尔一点就通。“你意思是说?”

“她手上那只狼型雕刻,你大可标价两百美金,很不可思议对不对?相信我,真的会有人愿意买!”池中曼拍拍他的肩膀。“我想,你找到改善当地居民生活的方法了。”

“但是,还是有点疑虑。”劳尔苦笑。“那是他们生活的一部份,对他们来说,这样会不会太容易了点?”这样滥用天赋,是好事吗?会不会得到的太容易了?

“我有一个问题。”秋月放下那只狼型雕刻,指着资料中的一页问:“岛上的女性太少了,男人与女人的比例是七比一,太夸张了。”

“岛民的说法是受到诅咒,岛上的女性向来不容易生存,往往很早就过世。”劳尔回答道。

“医疗呢?岛上有医院或诊所吗?不能是靠祈祷来治病,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他们是否拥有现代文明的医疗水准?”秋月皱了皱眉,看着图片中原住民生活的方式,提出问题。“还有教育呢?他们使用什么语言,能沟通吗?”这一问,让劳尔沉静思索了起来。

池中曼见他深思的模样,微微一笑,拍拍他肩膀,小小声道:

“我这个秘书,往往能在一团混乱中,提出问题的症结点,我想,你有想法了?”

“于秘书的确点醒了我很多问题,也让我有别的想法。”劳尔眼中射出灿灿晶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从最基本的开始吧,教育和医疗,学校和医院是必须建立的,老实说这些原住民对于现代文明十分排斥,他们虽然视我为岛的主人,但我却无法改正他们的观念。教育!先从教育着手,有知识有力量,未来我对岛的建设才不会受到阻碍。”劳尔点出了目前得迫切进行的规划。

“我想,这个案子会让大家忙很多年,不过请大家努力,在酬劳方面,我不会亏待大家。”秋月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全Key进笔电里做纪录。

不懂耶。明明就是一个花货,但他是认真的,不以营利为目标,单纯为那些居住在他岛上的人着想,出手大方阔绰,这让她对他的坏印象,有一点点改观,一点点而已!

会议进行到这里告一个段落,同事们纷纷走了,见到上司与劳尔正在闲聊,聊公事、聊男人的话题,以她来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

于是秋月无声收拾自己的东西,捧着资料正要准备离开。

“一起走吧。”企划经理对她笑着说。“秋月,你当秘书太可惜了啦,哪天受不了老总,要不要来我手下工作?”企划经理是个热情大方的男人,绕过会议桌走到她身边,伸手直接揽住她的肩膀。

秋月如遭雷击,抱着资料动弹不得。

“不。”她笑容僵硬,害怕的神情无法克制地浮现在她脸上。

“我知道我部门里有个混蛋找过你麻烦,他太没用了!上周被我Fire了!”

“是喔。”她僵笑回答,根本就听不进企划部经理在讲什么,只知道,男人的体温,热热的,好恶心!

厌恶与恐惧扑天盖地的向她袭来,她想逃却逃不掉,脚像生了根,没有办法移动,她不喜欢,不喜欢与男人这么接近。太近了!

近得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近得可以听见呼吸声,心跳声……啊,不是他的心中声,是她的!

卜通卜通,激烈的跳动,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害怕!

“阿呈,劳尔先生想听听你的想法。”此时池中曼喊住了企划部经理。

劳尔闻言挑了挑眉,要笑不笑的望了眼身旁的老友,他何时说要听企划部经理的想法了?都说好了下周会议时他会听取简报,就是下周,他不是机车难搞的客户。

“真的?刚好我有一些点子,也想跟劳尔先生讨论一下。”企划部经理放开秋月走向他们,在他俩面前坐下,愉快地说起自己的想法。

身为上司的池中曼。认真的聆听下属的意见,而劳尔则望向面对他们的于秋月。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秘书室了。”她淡淡微笑,点点头,抱着资料离开会议室。

她如释重负,暗暗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没有逃过劳尔的眼睛。

不喜欢人太过接近她吗?她甚至在发抖。有这么害怕吗?

只是示好的搭肩而已,但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好友为何假借他的名义帮她脱身?

疑惑和在意,让劳尔忍不住一想再想,转头,似笑非笑的望着故作正经的池中曼。

池中曼看见他露出那种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不给个答覆的话,劳尔是不会放过他的!

第三章

“觉得很委屈吗?”冷血得几近无情的嗓音,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回响。淡漠没有感情的眼神,睇着眼前发抖的女孩。“想当好人当然没有问题,那是你的私事,不要影响到我的工作,延误大家的进度,那只会更显出你的无能,哭什么?眼泪那么廉价的东西,我不想看见。”秘书室里冷气很冷,但秘书室之首于秋月说的话,更冷。

“搞砸了,就要有所自觉。”于秋月平铺直叙的口吻听起来更让人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在我回到办公室前,我要看到我交代你的工作做完摆在我桌上。”没有理会自己造成的低气压,秋月拿着PDA离开办公室,在她前脚踏出秘书室的门,身后立刻传来松了口气的吁声,以及众同事们的抱怨。

“我真是恨死她了!”被责备的女性员工刷刷刷连抽三张面纸,使劲抹眼泪。

“但是于秘书说的没有错,你确实不该把不属于你职责的工作揽在身上。”同事间有人站出来说话。“你是助理秘书,不是打杂小妹。”

“但对方是副理啊!你要我怎么办?”

“所以于秘书才说那是你的私事。”秘书室里第二把交椅黄玉铮,没好气地叹息,心中暗暗咒骂那个老爱扮黑脸的于秋月,明明心肠就没有这么狠毒,偏要把话说得这么死。“教你一招,如果以后副理或者其他人要请你做事,你就把秋月抬出来。”站在门外,秋月古典味十足的脸庞浮上疲惫,办公室文化,不就那么一回事?她是过来人,十六岁便出社会,无论大公司、小公司,太过软弱的人、不懂拒绝别人的人,总是多做许多不属于自己的工作。

身为上位者,她没有办法出面帮下属解决,她出面确实可以解决这种事情,但会让下属产生依赖,更会得罪别部门的主管,造成往后做事的困难,职场等于战场,那一类“私事”,也没有办法插手多管,只能用严厉鞭策,扮黑脸让下属认清现实。

但办公室的气氛老是被她搞砸,这实在很糟,好在有黄玉铮,共事多年,了解对方的习性,有她扮白脸,ok了。

秋月转身,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报告今天的行程。

没注意到角落一抹高大的身影,将她的疲惫全看进眼底。

时针准确的走到六的位置。

几乎是立即的,秋月恰恰好将今天最后一份工作处理完,列印出来装订完成。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抽屉里上锁,拎起小包包,打卡下班。

但一踏出秘书室,就撞上一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家伙。

“朗尼沃夫先生?”啧,真不会挑时间!

“于秘书。”一抹精光快速闪过他的眼。他肯定那不是错觉。她讨厌他,非常讨厌,那一闪而逝的厌恶,被笑容压下。

“我和中曼要去喝两杯,一起来?”他无视她的嫌恶,热情邀约。

“感谢您的邀请,在工作上我的原则是不加班。”她甜笑,仰头望着身高一八七的他。

喂,下班跟他去喝酒。算加班吗?还有两人之间的距离,离了三步远,嗯,有点远呢。

劳尔嘴角扬起笑容,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如果我坚持呢?”

“那我会非常遗憾,因为我必须拒绝您。”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接触,秋月真觉得应付劳尔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他真是一个随心所欲到让人疲于应付的人,完全不在掌握中,而且非常跳Tone。“那么如果,我对你的主管提出要求呢?”闻言,秋月笑容更为甜美,但眼神却没有什么笑意。

“劳尔先生何苦为难我呢?我只是一个小小秘书而已。”为何非要她不可?秋月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哪里得罪他啊!一定要这样找她麻烦!不去喝酒还不行。

劳尔看着她制式化的笑容,脑中浮现的却是她疲惫闭上眼的脸庞。

他直视她的眼,像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一反刚才的调笑不认真,说了一句,“端着不由衷的笑,不累吗?”这句话,直击秋月最脆弱的心灵。

她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样汲汲营营的生活,装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好累,她不喜欢,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这个人好讨厌,随随便便就说出她不想承认的心情,让她没有办法再维持笑容。没有办法假装自己没心没肺。

感觉到眼眶湿润,噢,该死,廉价的眼泪,没用的眼泪,不可以哭!

于秋月,你没有哭泣的权利!

“秋月,还没下班啊?好难得啊,哈哈哈哈!”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自电梯那方传来。

秋月认得这个声音,是半退休的老董事长,池政兴。

“董事长。”她立刻收拾难过的心情,眨了眨眼,眼中哪还有泪意?摆出精明干练的姿态,一副她很好她没事的态度,恭谨地迎上老董事长。“怎么有空过来呢?通知我一声,我好安排人去接您。”

“我才六十岁就退休,偶尔搭搭捷运不会死啦!好了好了,你别忙着招呼我,快下班。”

“但是……”

“让我看看时间,哎呀,六点二十分啦!这二十分钟的加班费,我和中曼是不会付的,你快点下班回家去,去去去!不要在这里,看到你我就伤脑筋。”池政兴挥手赶她不班。

“董事长,那我就先下班了。”秋月被赶,离去前她频频回头,表情不再冷淡,反而带着关怀和忧心,直到电梯门合上。

“你就是阿河?好几年没看见了,便是长得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池政兴个头不高,顶多一百七,身材有点中年发福,站在高头大马的劳尔身旁,虽然得仰头看他,但还是有大老板的气势。

他双手环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来,我有话跟你说。”一反刚才对于秋月时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他朝劳尔勾了勾手指,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爸,你来了,今天健检结果如何?”池中曼看见父亲,立刻追问。

“你没告诉秋月那丫头,很好!”池政兴点了点头,对儿子笑眯了眼。“要是告诉她,铁定又管东管西,我刚才赶她下班了!喂,臭小子,中曼说你对我们家秋月很有兴趣?池政兴转头对劳尔,完全是另一种嘴脸。

那让劳尔忍不住想,这种感觉,还真像是他要把一个妹,现在正在接受对方老爸的盘问,只是对方表情太阴狠太认真,让劳尔笑不出来,不自觉的立正站好,接受鉴定。

“如果你只是玩玩的话,最好不要招惹她。”池政兴语气带着警告意味。

“我爸的警告也是我的。”池中曼微笑和煦如朝阳,看不出有任何杀伤力,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可劳尔却知道,这家伙最厉害的一招,就是扮猪吃老虎,因为温和亲切,让人感受不到侵略性而没有戒心,往往和他合作的人,都会被他剥下层皮。

“我认识她很久了,十二年。”池中曼眯着眼,遥想当年。“她十六岁便帮我们家做事,一做就是十二年,就算我们付不起她薪水、生怕拖垮她,但秋月不支薪也不走,我们父子东山再起,多亏她在背后支持我们,让我们有背水一战的勇气及责任,对我们来说,秋月就跟家人一样,地位举足轻重,她啊,是个傻到不能再傻的女孩,虽然没明讲,但我把她当妹妹。”没有说出口的威胁,比说出口更来得威胁性十足。

劳尔望着微笑的老友,心中五味杂陈,外表看来像个好好先生没有杀伤力的池中曼,散发一股强烈的排拒。

他是真的非常维护她呢!这种感觉,让劳尔不是滋味。

“既然如此,为何没有人发现她累了?”那张背着众人流露疲惫的小脸,苍白无血色,纤细的肩膀像是扛着几千斤的重担,无力的垂下,只容许自己放纵短短数秒,便立刻武装,又摆出冷落、残酷的表情,面对那些繁杂的工作。

“她不喜欢,你们发现了吗?”面对劳尔的质问,父子两人对望一眼,挑了挑眉,一同打拼过来的父子默契极佳地相视而笑。

那笑是表示,初步的观察——合格了。

“来,坐。”池政兴一反刚才的严肃挑剔,招呼劳尔坐下来。“陪我喝两杯,别让秋月那丫头知道,她肯定又会皱眉。来,我来跟你说个故事,你别看秋月那丫头冷漠的样子,其实她最心软!她来应征的时候,才刚满十六岁。”原来她的父母,都不不在了啊。

原来她还有一个小她四岁的妹妹,为了给妹妹一个安全的环境,她很小就出社会,自己出来生活。

“她来应征的时候,像一只小刺猬,看人的眼神像在防什么似的。我花了两个小时面试她,才问出她为何急需一份工作,她说要把十二岁的妹妹接出来生活,不想再寄人篱下,我没有多问,给了她一份月薪一万八的工作,再给她五万元,让她把妹妹接出来,从此,秋月就在我们家,不离不弃。”池政兴的话在劳尔脑子里不断回绕,让他想了一整夜。为什么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要出来自己讨生活呢?还得养大妹妹,大孩子养小孩子,生活怎么过得了?

“她从来不说自己的事,对妹妹很保护,即使我们共事十二年,秋月也很少让她妹妹跟我们见面,上一回看见霜月小妹妹,是四年前的事。秋月她啊,态度不佳只是保护色,其实她保护欲旺盛,责任感很重,别被她那张嘴骗了。”一开始只是觉得她反差大得很有趣而已,精明干练但一接触到喜欢的事物就会破功,看她恰得很辛苦,喜欢和装酷在脸上交替,那表情让他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想逗弄她。

冷酷的训斥下属,用凶恶的态度逼迫她们快快回家,其实是说不出口的关心。

本来觉得有趣的、想捉弄的,但无意间触碰到她脆弱的一面,她的脆弱、她瘦小的肩膀,那让劳尔狠狠被砸了一下。

对她,已经不只是有趣了,而是一种想怜惜的心情。

“于秘书,劳烦你亲自送我下来,跟你们合作,一直都很愉快。”劳尔才刚踏进“政曼开发”大楼,即看见于秋月送一群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下楼来,他好整以暇的放缓脚步,打算好好观赏她的假正经,但却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对。

不觉眼眯了起来,望着她勉强的笑脸,顺着看见那搭在她肩上,越来越放肆的手掌。“哪里。”秋月代替上司送客户下楼,谁知客户竟动手动脚,她努力维持表情的正常。

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搭在她肩上的手掌,那只是友好的表现而已,不要在意,要笑,不要发抖,没什么的,人家没有恶意。

但是她很难不去控制自己的心情,她很害怕。

一直以来,她很小心的与人保持距离,用冷淡高傲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让人太过亲近她,因为不想流露出她的胆小!

她害怕人太接近她,尤其是男人,哪怕是友好的搭肩,也让她不自禁颤抖,努力往心底藏的害怕恐惧,会不断的冒出来。

尤其,是这种带着恶意的身体接触,她想呐喊、想尖叫,但喊不出口,当客户的身体近得让她闻到对方身上的体味,她没办法再维持笑容!

“于秘书,你年纪跟我女儿差不多,但却比她懂事多了。”男人的手落在她背后,速度极缓的向下滑动。

“不要碰我……”秋月抗拒的声音极小,她脑子一片空白,想要尖叫,想要快点逃,快点跑,踢他打他骂他,将随意乱碰她的男人骂到狗血淋头,但她没有办法,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全一句。

过去那段恶梦般的日子,紧抓着她,她没有办法呼吸。

连睡个觉都没有办法安心,担心随时有人会闯进无法上锁的房门,压在她身上,放肆的触碰她的身体。“改天我们吃个饭,我知道一间不错的饭店,很隐密。”谁要跟你去隐密的饭店吃饭?滚开!不要碰我!

她的愤怒、委屈,化为难堪的眼泪,没有人帮她,没有人……从以前到现在,这冷漠的世界、冷漠的生,总是袖手旁观。

她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可以倚靠。

父母不在了,她和妹妹成了累赘,寄人篱下的格格不入,没有归属感,心术不正的姑丈,好几次借酒装疯对她们姐妹上下其手,而姑姑,她们血亲至亲之人,没有保护她们,反而怪罪她们引诱姑丈。没有人可以帮她,她要坚强,不要奢望有人伸出援手,只能靠自己……对,你可以的,于秋月,都这么多年了,你很强,不要输给这种人,你会赢!

“我叫你——”秋月酝酿已久的反扑,突然中断。

“你的手在摸哪里?老头。”劳尔看不下去了,冲动的上前,一把抓住那只覆在她臀上的狼爪,扣住手腕,使劲一扭。“她叫你不要碰她,你没听见吗?”劳尔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意,出手的力道完全没控制,一个转手压制住矮小的男人,将他的脸抵在车头。

“她年纪可以当你女儿了,老不修,你摸什么摸?只会欺负不敢吭声的女人吗?你知不知道羞啊!”劳尔语气暴躁,无视围绕在这头色狼身旁喳呼不已的家伙。“滚开!你们眼睁睁看他欺负一个女人还不敢吭声,全都是一丘之貉,等等轮到你们,现在给我滚开!”阻止下了窜烧的怒火,劳尔目眦俱裂的咆哮着。

“你!给我过来!”目标一转。瞪着错愕、害怕,脸色惨白的于秋月。

她被吓坏了,身形明显一颤,双手环抱自己的肩膀,害怕怎么也止不住,不停的颤抖。

“觉得被骚扰不被尊重要说出来,你过来!大声叫他不要碰你!”劳尔朝她努努嘴,叫她到跟前来。

秋月感觉像作一场梦。这……是假的吧?是梦吗?

他像屠龙骑士般突然出现,押走骚扰她的恶狼,解决让她困扰很久的问题。

这个客户一直以来总是有意无意的靠近她,都让她闪避掉了,也许是因为她会逃,让对方觉得很有趣,所以每次因公司接触,都会故意碰她、摸她,这让她感到很困扰。

因为逃避和鸵鸟心态,让对方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放肆,好几次,她想要对那张恶心的脸庞大吼,但却因为恐惧而开不了口。

现在,有人站在她身边,帮她解决头色狼。“不要碰我。”

“太小声了,你讲给谁听?大声一点。”劳尔对她猫儿般的声音不满意。

“不要碰我!”秋月鼓起勇气。用最大的音量,对一直以来骚扰她的客户吼出她的不满。“你是什么东西?摸什么摸?以后离我远一点!我讨厌你!恶心死了!”她吼得声嘶力竭,吼得小脸涨红,声音大得成为别人注意的目标,好多人纷纷停下脚步,议论纷纷。

被发现了,她好强不愿认输,也不敢说她害怕男人太过接近,觉得丢脸,但现在……都被发现了吧?

不过,那又怎样?心情好舒坦,吼出不满的感觉,好畅快!

“这样不就好了吗?把你的不满说出来,怎么可以姑息?至于这头色狼……”劳尔哼了哼,拎着男人的领子,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让中年男人痛得哼哼唉唉。

“住手、住手!该死!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叫什么名字?你竟然敢这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中年男子恼羞成怒的咆哮着。

“这不是我想听的话。”劳尔笑得噬血,手中的力道更紧。“我不管你是谁,你欠小姐一句道歉,没听见那三个字,我不会放手!”

“你不妨试试我的耐性,看看我有多认真。”边说,边加重手上的力道,痛得对方哭爹喊娘。

“断了、断了!我的手啊——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我没听清楚。”劳尔仍不放过他。

“对——不——起!”中年男人痛得脸红脖子粗,出气多、入气少,迫于无奈,只好道歉。

“好了,算了。”秋月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骚动越来越大,出声要劳尔放过他。

劳尔原本想要再刁难一下的,但看她不忍心的份上,算了!

“哼。下回,你用哪只手碰她,我就把那只手扭下来。”撂下血腥的的威胁警告,劳尔才松开他。

“你……”男人被放开了,但不甘心,仍忿忿不平地瞪着劳尔,那狠厉的表情像是打定主意会报复。

男人的贴身助理紧急上前,在他耳边私语,男人闻言一愣,愤怒消失无踪,错愕爬满脸,看着劳尔的神情由愤恨转为敬畏。

劳尔双手插在裤袋里,朝他狞笑。

“我想,一切都是误会。”男人笑得客气,催促手下快快离开看来,是认出他的身份吧?前阵子被某个眼尖的财经记者认出,写了篇关于他的报导,将他拱得像是股神第二似的还放上了照片,让劳尔想低调都很难。倒是那个女人,她还好吗?

“秋月?”劳尔回头,看见她僵在原地,他试探的喊了她一声,不敢靠她太近,距离她三步之遥,这是她习惯的安全距离。“你还好吗?”她没有表情,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不像先前数次交手,她总是精神奕奕。

突然她眨了一下眼睛,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副吓坏的表情,劳尔也是。

哭了,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政曼开发”如钢铁般强悍的秘书于秋月,站在公司门口掉眼泪了!

一股冲动让他想摊开双臂,将她拥入怀里,但顿时想到——这时候靠近她,不是趁人之危吗?而她,应该不喜欢。于是,他掏出随身的干净手帕,无声递到她眼前。

秋月看着那条干净的手帕,注意到的是他宽大的手。

修长的手指、宽大的关节,散发着小麦色泽的肌肤,看起来温暖,富含力量。

这双手……残虐的扣押骚扰她的色狼,下手毫不留情,她现在还记得客户的尖锐喊疼,大快人心!

现在却握着一条手帕,干净的、柔软的,递到她眼前。

她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会帮她。伸出颤抖的手,取过那条带着暖意的手巾,覆住眼睛,抹掉她一直认为很廉价的眼泪。

“谢谢你。”她忍不住哽咽,眼中泛着水光,抬头,望进他充满关怀的巧克力色眼眸。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让她感到这世界还是有希望的人。

“谢谢你帮我,谢谢你。”他甚至体贴的站离她三步远,没有躁进的靠近她,这一份体贴,让秋月很感动,对他的印象大大改观,其实他发现了吧?她与人保持距离的小秘密。自十六岁便冰封锁死的心,因为他的温柔正义,逐渐融化。

第四章

“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提起这件事?”共事十二年,总是笑脸迎人的上司池中曼,一早就把她叫进公司,咄咄逼人地质问她。面容有如恶鬼,一副随时要跟人干架的神情,凶狠的模样不输给昨天的劳尔。

所以说,劳尔向他提了吗?真没想到劳尔会这么在意,在意到向她上司告状!

反应同样暴烈,不愧是好友啊,嗯?他们不是高中死党吗?以劳尔打架的身手看起来,非常的老练,这让秋月不禁怀疑,这两人难道……“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我?”池中曼瞪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就这么不想让自己好过吗?于秋月,回答我!”他沉声喝斥,暴怒的模样很吓人。

秋月从来没有看过上司失控至此,褪下温文的笑脸,对她吼、对她咆哮,但是……她不感到害怕,心,暖暖的。

“那又没什么。”她知道自己被在乎被看重,池家父子啊,就是这样为人设想,可是没办法,她嘴硬,她好强,不想让人为她烦恼。

“你再说没什么试试看!”池中曼气坏了,她的答覆让他更抓狂。

“洪先生是我们的老客户。”秋月眉头一皱。

“我情愿丢掉一个客户。钱不赚没关系,我也不允许人动你!”池中曼难能可贵的动怒,全都是因为秋月被轻侮!还是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他为没有发现的自己,感到自责、愤怒。

忍不住会想这些年来,秋月受过这样的委屈多少次?她从来不报忧,是不是默默的承受压力多年?而他,口口声声把秋月当成妹妹,却没有发现她的不安、痛苦,没有真正的保护到她,越想,池中曼越难压抑自己勃发的怒意。

“特别维护一个员工,对你的声誉有影响……”秋月仍维持她一贯的冷淡语调,平铺直叙一件事实。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他设想!

“见鬼的!影响就影响,你是于秋月,我把你当亲妹妹,我管别人说我什么?”池中曼激动地吼。

能够把号称从来不发脾气的上司气成这样,秋月觉得自己……也算是很厉害了。

感动在心底发酵,他会生气是因为把她当成妹妹啊,原来如此。

几不可闻的笑,缓缓浮现嘴角。

秋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虽然她谨守上司和下属的身份,其实,她早已把池中曼当成兄长,将池政兴当成再造父母,从来不曾忘却他们父子的恩情。

当年她十六岁,刚上国中,求职四处碰壁,只有池政兴,花了两小时面试她,软化她竖起的刺,给她一份工作,另给她五万元,让她无限期偿还,让她和妹妹有一个自己的家,可以安心睡觉,要不是池家父子在她最绝望时伸手,他们不知道,当初那五万块,给她一个不致沦陷堕落的未来,不只是拯救她,也拯救了妹妹的人生。

尽管出来独自生活的日子苦了一点,但,起码安心。从那时起,秋月就决定一辈子跟着恩人,直到池家父子不需要她了。

“答应我,往后遇到这种事情,你会告诉我,否则我派一个保镖跟着你!”池中曼越想越不对。

“有这么夸张吗?你嫌钱多直接给我算了,干么乱花?”秋月皱眉,觉得他小题大做了。

“我在跟你说正经事情,你还在跟我开玩笑!于秋月。你欠揍吗?”池中曼抓狂的挝桌子。

这一对主从之间,有别人无法打破的氛围。

他们彼此关心,彼此在意, 旁观者不见得听得懂他们在争论什么,但从那种吵架方式,代表他们感情深厚。

这让被晾在一旁的劳尔,不太愉快。

眯眼看着眼前争执不停的主从,他脸色更为阴沉,长指在交叠的腿上轻敲,沉着的眼,望着嘴硬的于秋月。

她卸下面具,这么自在的斗跑争论,是因为池中曼的关系吗?

“咳!”忍不住假咳一声,告诉他们,他在这里,不许把他当成隐形人。

他这么一咳,才让秋月发现他的存在!等等,他今天来干么?又没有要开会,难不成他是特地到公司来向池中曼告状?

责怪的眼神,凌厉的扫向劳尔。

“如果不是劳尔发现,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池中曼还没把账跟她算完,故意忽视好友引起注意的假咳。

“这些年来你帮我够多了。”秋月眯他一眼,淡淡地说。

“那么十年前呢?明明需要钱,却不支薪还背着我们休学一年,打无数份工过生活,你为公司牺牲了多少,我很清楚!”提起十年前的往事,秋月觉得别扭不自在。

“那么久的事情,别提了好吗?”她夜间部三年级那年,池家经营的营建公司被信任的会计卷走所有现金,一夕之间债台高筑,付不出工程款项以及员工薪水,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池政兴、池中曼父子,以及说什么都不离开的于秋月。

从十名员工的小型公司,演变成剩下秋月一人,办公室也从别墅换到池家租赁的小公寓,她得负责所有事情,举凡接电话、打杂、跑腿、接待客户,不支薪水长达一年,她的生活更为艰苦,但和妹妹共体时艰,她打三份工来维持生活,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连睡觉时间也算得清清楚楚。

也许是那一年的苦日子,让秋月对时间的掌控分秒计较。

“叫我别提往事,那你也给我闭嘴!叫你进来只是要你给我一个保证,以后类似洪董的事情发生了,你不会瞒着我,否则我就告诉我爸。” 池中曼见她始终不给答覆,只好使出撒手镧!

秋月不敢相信他这么卑鄙,竟然拿董事长来威胁她,但想到年纪渐大,身体也越来越差的老董事长,还要为她的事情操心……“我知道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出保证。

“很好,这就是我想听的答案。” 池中曼得到她的保证,满意了,放她一马,知道秋月是重承诺的人,说出口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秋月有一种兵败如山倒的感觉……怎么会搞成这样呢?都是出去前,她忍不住转向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劳尔。她是很感激他昨天适时的伸出援手,但告诉她上司这件事情就……“多嘴。”不能把无奈发泄在上司身上,只好针对他了。

“你说什么?”劳尔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怪他多嘴!这女人,也不想想他是为她好!还差点为她的事情和好友大打出手,他是为了谁啊!

气不过的劳尔,差点跟她吵架。

“秋月,你可以出去了,需要我会再叫你进来。” 池中曼适时插话,阻止一场争执,目送她离开后,才正色面对劳尔。“关于秋月的事情,我必须感谢你。”

“不必!”劳尔不爽,立刻回绝他的谢意。

浓郁的酸味,很难让人忽视,池中曼晶亮的眼,望着醋意横生的好友,在他打量期间,被劳尔狠瞪不放。

他不禁笑出声来。

“其实,你没有生我气的必要。”笑容又回到他脸上,招牌的好好先生、和煦的微笑。

但交手多次下来,劳尔知道这张笑脸是假象。

“依我对秋月的了解,经过昨天的事,以及刚才她偷骂你的行为来看,她对你应该有些软化。”

“说这些话给我听,是在讨我欢心吗?”劳尔觉得他的笑脸很碍眼。

“不,只是向醋意横生的你解释一下,我和秋月之间,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既然如此,应该知道她不喜欢……不,害怕,她害怕与人太过接近,尤其是男人。”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责备池中曼,既然这么关心,怎么会让她一个人接待男性客户呢!

池中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我以为,我帮秋月掩饰得很好。”劳尔的反应是给他一记不屑的冷笑。

“秋月对男人的接近感到不自在,我想应该跟她提早出社会有关。我爸决定录用她的那一天,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租房子,甚至陪同她回到她姑姑家,等她收拾行李,并且把妹妹接出来。而她姑丈……我看过那个男人,他望着两姐妹的神情,不像个好人,加上秋月保护姿态,我想……她急着想搬出来,应该跟姑丈有关系,我和我爸了解,但从来没有多问。”因为一问出口,就等于硬生生在她伤口上撒盐。

“劳尔,我只想对你说,谢谢你帮了秋月,还有……如果是你,应该会有足够的耐心和她耗吧?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还来不及消化他听见的正中下怀,池中曼又突然丢来一个炸弹。

“私事?公事?”劳尔挑了挑眉,问得很刻意。

“是秋月。” 池中曼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啊,从来不肯放过自己……”

当办公室又开始散发快乐的分送食物气氛时,秋月已经不想去数,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我的天啦,也太好吃了吧!”两颊塞得鼓鼓的同事,惊为天人的抓着食物袋赞叹。

负责分送食物的同事。将属于她的那一份零食。提到她面前,摆在她办公桌上,让秋月忍不住头痛。

“好棒哦!几乎每隔几天就有食物送来。”

“劳尔先生真的很大方耶,听说每个部门都有,几乎人手一袋,小黑猫一整车都是送给我们的东西耶!”快到下班时间,明天又是周休,又有免费食物可以拿,秋月盯着眼前那袋中南部名产,如果没算错,这一袋起码要上千元,而政曼上下起码也有上百人,人手一袋——他是嫌钱太多吗?

眼前这一袋她根本不想带回家,因为连同之前的,根本就还没有吃完啊!

“这回怎么跑到南投的深山去了?前两天才收到从宜兰寄来的牛舌饼!”有人边吃边感到疑惑。

一下宜兰、一下南投,再上次是台中和花莲……没有个定点,想去哪就去哪,随心所欲,还有花钱如流水……简直是罪大恶极!

买那些名产小吃,再寄到公司来,根本就没有必要,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他每到一个定点玩乐就买这买那,钱再多也不是……这让秋月不禁感到生气,她用力把资料夹砸在桌上,让原本开心吃零食的秘书室同事们,纷纷紧张的安静下来。

“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发狠的瞪着眼前的名产说。

这种出手大方的花钱方式,秋月没有办法认同,名产这种东西,不吃又不会死!

她火大,对劳尔感到生气,无论是他的花钱方式,还是他的随心所欲,都让她火大到极点!

拯救众人的下班铃声,准时在六点响起。

秋月没有延误到工作进度,她将柜子全部上锁,拎起包包和那袋该死的名产,下班。

才刚踏出公司大门,她的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霜”,是她正在念研究所的妹妹。

一抹温柔浮上冷淡的脸庞,今天她们姐妹俩约好了,要一起吃晚餐,霜月是乖宝宝,从来不在上班时间打扰她,一直乖乖等到下班时间才敢拨她手机,傻得很可爱。

“姐姐,你在哪边呀?”电话接通,妹妹娇憨带着轻微娃娃音的声音传进耳中。

“我刚下班。”秋月微笑,妹妹霜月,是她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情不自禁放软语调,唯有面对妹妹,她才会温柔。

“啊啊!姐姐,我过马路就到了,等一等我哦!”电话那头的霜月,听起来慌慌张张的,让秋月忍不住了。

“路上小心点,不要急,慢慢来。”她叮咛,老是忘了霜月已经二十四岁,是个大女孩了,在她心中,妹妹永远是十二年前,在夜晚抱着她睡的小女孩。

“好,我会小心。”霜月笑嘻嘻地。“等我哦!”她站在红绿灯旁,等待妹妹来与她会合,她们今天要去一间家庭式意大利餐厅,位于师大夜市的小巷中,刚搬出来生活时,她们姐妹一年顶多来吃一次,通常是霜月生日时。这里的消费不低,往往要来这里用餐,都要存好一阵子的钱。

这几年,秋月拿到大学文凭,只有年资没有学历的她,总算让学历追上来,她升职升得快,薪水渐渐提升,往年一年只能吃一次的店,演变成一年可以吃好多次。

不过已经习惯节俭生活的姐妹俩,生活很简单,物欲不强,偶尔心血来潮犒赏自己,便会约好一起吃饭。

秋月站在原地等待,预测妹妹会从斑马线那一头走来,她是看见了妹妹,但是,情况有些不对劲……绿灯亮了,灯号上的小人快速的奔跑。

秋月眯起眼,看着一脸受惊的妹妹,委屈的朝她走来,看见她,哽咽的哇一声扑进她怀里。

“怎么了?霜,谁欺负你?”秋月认得妹妹这种哭法,那是受到惊吓委屈,害怕的大哭。

“好可怕,呜,有人……有人拦住我,抓住我,说要带我去玩……”霜月抽抽噎噎,全身抖个不停,害怕显而易见。

秋月捧着妹妹的小脸,凝望她这张太过美丽、稚气的脸庞。

二十四岁的霜月,有一张看来稚气的娃娃脸,是她保护得太周全,让霜月很容易受到惊吓。

“慢慢说,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电话才挂断不到两分钟,妹妹就哭成泪人儿,不过是过个马路,怎么会出事呢?“霜,不要怕,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她捺着性子,安慰哭个不停的妹妹,哄她慢慢说,解决她的问题。

秋月仔细听妹妹断断续续地说出,就在电话挂断后的那两分钟内,她在路上被人搭讪,差点被强行带走的事,她吓得花容失色。

“姐姐,我好害怕!他们靠我好近好近……”圆圆的大眼睛盛满害怕,向信任的姐姐哭诉。

“乖,没事了。”秋月懂那种恐慌的感觉,其实她们姐妹俩都害怕人太过接近,一靠近就会大脑当机,只是她不像妹妹,她会逞强,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秋月只有满心的愤怒。现在人是怎样?听不懂拒绝吗?看人好欺负就想把人带走啊?

“他们一直追着我……”闻言,秋月几乎喷火。“他们在哪里?长什么样子?有追来吗?”她要打扁那些不懂女生说不就是不的男人!她要把他们揍成猪头,扰乱到边他妈妈都认不出来。

“有……”霜月小妹四下张望,缩了一下,更加抱紧姐姐。

“在哪?”秋月流露出杀气。

“唔——”霜月看见了,立刻躲到姐姐背后,纤细的食指指向斑马线那一头,数个抱头奔逃的少年。

“咦……”秋月顺着妹妹手指之处看去,看见的却是——身高一八七,鹤立鸡群的劳尔,穿着休闲运动服,自斑马线那一头缓缓走来。

劳尔看见她俩时楞住,随即关心的上前,视线快速的扫过秋月,停留在她身旁害怕发抖的霜月。

“刚才吓到你了吗?很抱歉,我以为——”劳尔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眼前一黑,反射性地倒退一步,逃过异物攻击。“啊?”

“原来是你这个混蛋!”秋月抓狂,拿起随身的包包就往他脸上砸!“你想对我宝贝妹妹干么?你找死吗?你!”什么都不必解释,光就他走来朝她妹开口道歉,他就该死!

“你妹?”劳尔闻言一楞,看着她张牙舞爪、冷静尽失的表情,再看躲在她身后,用一双大眼瞧他的小女生……她妹?这么巧?

“你们这些臭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懂女人说不要就是不要,混蛋!”秋月气坏了,使劲的痛打眼前的男人。

“你跟着她干么?你变态啊!”她夸张的反应让劳尔皱眉……难道这是因为小时候受过创作,让她如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激动莫名?

“我没有跟着她,你冷静一点!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你妹!”哪知她听了他的解释,更气!

“意思是说不是我妹就可以跟踪吗?变态狂!”秋月失去理智的指控。

“啊……姐!”听见姐姐指控眼前的男人是变态狂,霜月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姐根本搞错了啊。“你搞错了啦!我刚刚指的不是这位先生,那些欺负我的人跑掉了,如果不是这位先生出来救我的话,我可能会被带走……”原本要往劳尔身上砸的大包名产,僵在空中。

“什么?”她呆掉,望着身旁的妹妹,不敢看劳尔此刻的表情。

“那他……干么跟你道歉?”她误会了吗?

“因为我对付那些臭小鬼的手段太……她尖叫。”太怎么样劳尔没有说明,只是无可奈何地朝秋月眯去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应该懂得。

秋月回想几周前,他对付胡乱摸她客户的手段,凶、狠,完全不留余地,一出手教训就是彻底地狠辣,以她对妹妹的了解,胆小的霜月很害怕那种场面,对,会尖叫。

一瞬间,秋月感到心虚。她刚刚不分是非便痛打他一顿,他是路见不平帮她一把的好人啊……“他说的是真的……先生,很抱歉,我姐姐没人恶意,刚刚她太冲动了,真的很对不起。”霜月上前代姐姐道歉,鞠躬又哈腰。

“请你不要生气,对不起。”劳尔仔细打量这对姐妹……姐姐比较强势,五官古典味,眼睛比较凤眼,妹妹嘛,就像是时下年轻人口中的正妹,心型脸蛋瓜子脸,又大又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菱形的唇,声音有点娇憨的娃娃音,个性也很可爱,感觉她傻傻地,像一只四处跌跤的小兔子。

她们五官不像,妹妹比较漂亮,但在劳尔眼中,于秋月最美!

“抬起你可爱的脸蛋,放心,我永远不会生她的气。”劳尔笑谑地道。“就算她把我打成猪头。”

“你正在调戏我妹吗?”原本压下的火气,又冒上来了。“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扁成猪头!”

“姐,你干么这样啦……咦?不对耶,你们认识?”后知后觉的霜月小妹,现在才发现怪怪的。

“当然,否则哪一个路人会乖乖站在路旁被揍?”劳尔的回答很故意,眼神当然是瞟到秋月身上,放肆的盯着。

“哼!”秋月脸红,觉得丢脸,她错怪了好人。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于霜月,你是姐姐的朋友吗?”霜月傻傻的自我介绍起来。

“你可以叫我劳尔。”劳尔亲切的对霜月微笑,因为她是秋月的妹妹,爱屋及乌的心情,让他对待小女生就像个疼爱妹妹的大哥哥。

之前听池中曼提起,秋月对妹妹很保护,但没想到竟保护到这种地步,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抓狂。

“要出去?”劳尔好奇地问,姐妹俩同时出现在政曼开发大楼前,应该是约好的。

“嗯!要去吃饭。”霜月相信眼前的男人,不只是因为他帮自己解围,还因为他是姐姐的朋友。

“霜!”要阻止妹妹,结果来不及了。

“这样啊……”劳尔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流光,诡计顿时形成。

“霜月小妹妹,既然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你们两个女孩子,小心一点。”他以退为进。“不延误你们用餐的时间,改天见。”他转过身,装模作样的揉着被打的肩膀。

“姐。”心软又很好骗的霜月,回头看着姐姐。“我觉得,好像噢!拜托!”现在喊住他才是真的大错特错!可是、可是,他帮她两次……尤其是救了霜月,她真不知道该对他表示谢意才好。

还是歉意……她知道自己下手的力道,中曼以前曾半开玩笑说过有一天会出人命,而他无辜被打,没有怪她,她也没有给他—“劳尔!”秋月咬牙,对着他背影喊。“如、如果不介意,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晚餐……”他迅速回头,露出灿烂到极点的笑容。“我坚持男生付账。”

“随便你啦!反正你有钱爱乱花!”一开口又勾起她对他的不满,这个散财童子,太超过了。

劳尔转过身,刚才装模作样,一副被打得很痛的表情早就不见,他笑得像只偷吃腥的猫,让秋月很想打掉他脸上碍眼的笑容——算了,眼不见为净!她哼一声,转身。

“小心!”突然他笑容尽失,一个跨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拉离车道,呼啸而过的车子瞬间擦身而过,差一点,她就被撞上了。

而他迅速放手,站离她三步远,关心地询问:“你没事吧?”卜通卜通,心跳得好快,他刚才……碰了她吗?怎么没有感觉呢?恶心、难受,怎么都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呢?难道……她可以忍受劳尔碰她?

面对他认真、关心的表情,秋月皱眉,心中暗叫:天啦,怎么可能?

第五章

是空调太冷了吗?为何感到气氛紧绷到让人呼吸困难呢?

食指在薄膜式键盘上待命,久未敲下,等待让人感到焦虑,秋月抬眸,望向做完简报后便站在荧幕前的企划经理,他笑容有点僵,额头冒出冷汗,漫长的等待和无声的压力,很难熬。

秋月将视线调回,转向主位方向。

长型的会议室里,主位上有两个男人,一中一西,一个笑脸和煦,一个慵懒危险。

这种场合还能挂着自在笑容的,除了“政曼开发”的总经理池中曼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至于另一个五官很洋化的男人,慵懒的歪着头,一页页翻阅着眼前制作精美的简报,动作看来很随性,但眼神一丝不苟,一个字都没有放过。

“嗯……”劳尔沉吟着,从他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这份集结企划所有菁英,筹备了三周的企划案,空间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众人屏息以待,等手握巨额资金的大客户,宣判生死。

“以现阶段来看,这份企划确实很详尽。”劳尔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放心得太早了,劳尔没这么容易应付。”池中曼微笑提醒下属,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池总经理说得对,我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但不代表我完全同意这份企划,我有一些新的想法,我要求将这些理念加入企划中。”劳尔应声接话,提出意见,炯亮的眼一一环视在场每一个人,确定每个人都与他视线对上,感受到他的认真和不轻易妥协。

最后凝神的视线,落在于秋月身上,两人四目相交,劳尔的笑容,笑意更深。

秋月不着痕迹的低头,心中恨恨的想,干么看他啊!虽然他侃侃而谈、意气风发,像极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散发出自信、霸气、魄力及强烈的存在感……不对,他本来就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烈的花货!

秋月深吸口气,十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做记录,告诉自己不要管他,别这么容易被他影响。

“……那么下周,我会来听最后一次的简报,我很期待各位给我精彩的企划案。”劳尔露出白牙笑得慵懒性感,但在被惨电的企划部人员面前,他像头凶猛的猎豹。

大家都听得出来,劳尔下了最后通牒,再一周,一定要做出让他满意的企划案,否则合作关系至此结束。

耗费在这个案子上头的时间,长达两个月,总经理给予企划部最大的权限和方便,并亲自参与此次的企划,表示池中曼对这案子的重视,如果这个案子最后没能拿下来,恐怕日后难以面对总经理。

众人收拾东西离开了,灰头土脸的,原本的信心满满受到了打击,鱼贯走出会议室,打算再开一次会议。

秋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上司道:“总经理。会议记录半小时后会送到您办公室。”

“好,辛苦你了。”池中曼应了声。继续跟老友聊天。方才劳尔下的最后通牒——公事和私情,那是两回事,不影响私交。

“于秘书。”劳尔朝好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从椅子站起来,迈开长腿走向她。

秋月眉头轻皱一下,看他缓缓走向自己,步履优雅,穿着合身的驼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他不喜欢系领带,不把扣子扣到底,一定会留两颗,微微裸露胸膛,露出他挂在脖子上的庞克骷髅项链。

她还发现,他一定会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距离,与她说话。

“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秋月怀疑,他是真的有事情要请她帮忙。

“是这样的,我这回在台湾逗留的期间很长,有一些推不掉的社交场合需要女伴,所以我想请你……”

“抱歉,我通常不在下班时间和客户碰面。”她一口回绝。

鬼才相信,最好有社交场合他推不掉!不开会的日子他四处乱走,垦丁不知道去了多少次,更别用说那一车一车寄来的各地名产,全都是这个暴发户买下来的,只知道他不停地旅行不停的玩,还有不停地花钱,却从来没听说过他参加任何一场社交宴!

“如果我愿意照加班费支付呢?”劳尔用金钱攻势诱惑。“比照总经理的级数。”一小时付她两万元吗?是怎样,以为他肯付,她就肯收啊!

“这么懂我的行情,真是省去我不少麻烦——”她甜笑得很假,最后语气一转。“但是我不想赚你的钱!”哼一声,她高傲的转身离去。就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有什么正事要请她帮忙。

“其实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听池总经理提起,知道你有敏锐的商业眼光,我让人寄来一些岛上原住民的手工艺品来,想请你鉴定一下,是否有贩售的价值。”劳尔快笑出来,但是很忍耐。

真的假的?

“对了,帮我问候一下霜月妹妹。”劳尔见她有点相信了,嘴角一场,露出那种男生欺负女生的顽劣笑容。“我有回她mail,帮我问问她有没有收到。”闻言,秋月倒吸口气。他什么时候跟小霜交换mail的?

她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瞪他。

劳尔怎么可能没看见她的敌意?他忍住窍笑,故意装傻。

“霜月很单纯,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妹妹!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钟,秋月就踩着酷斯拉般的步伐,冲到劳尔面前,拿起手上的资料直接揍他!

“不准靠近我妹,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花货!”她抓狂了,因为他踩到了地雷。

对秋月来说,从男人口中听见妹妹名字,就会让她整个人爆掉,失去理智。如果是劳尔的话,愤怒中还带点不一样的感情,那不只是生气而已,还有一点点……介意吧?

“你这个女人,还是这么凶悍。”他挡了一下,握住她手腕,然后立刻放开。

就算是打闹,他仍记得她不喜欢男人的太过接近,体贴的保持距离,不得已的接触会立刻放手,就算她主动,他仍尽可能的保持距离。

秋月一怔。他刚刚握住她的手,时间很短暂,顶多一秒钟,但她却能忍耐,不觉得讨厌?

“怎么了?”劳尔发现她表情不对劲,仿佛从愤怒抓狂转为困惑不解,于是关心地问。

脸色有一点苍白,她不舒服吗?他忍不住伸手想触碰她的脸,但指尖触碰到她之前,想到她不喜欢,立刻收回。

只能压抑的将手紧握,却压抑不住满眼关心。

秋月瞪着他,像看到鬼一样,惊讶又困惑的表情出现在脸上。

怎么会……她偶尔得应付推不了的饭局,不管是与客户还是同事聚餐,若身边的人是男性,都会让她战战兢兢,不自在、食不知味,但上周末,在妹妹的求情下,她破天荒开口邀劳尔一同晚餐。

四人座的位子彼此距离不到三步远,他腿长,近得不时踢到她的脚,但是她竟然不讨厌跟他距离这么近,晚餐依旧很美味,她吃了好多好多!一边吃一边骂他花钱如流水,他一直笑,开玩笑逗她,好像她越生气他越开心,到最后她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踹他,失去了平时冷淡的假象。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可以忍受他的接近?仔细一看,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根本连一步都不到!为这个发现,秋月倒吸口气夺门而出,几乎可说是落荒而逃了。

“秋月!”懊恼爬上劳尔的面容,他不禁想,他是不是让她讨厌了?“我不该闹她的……”

“那可未必。”池中曼的闷笑声传来。“我可从来没有看见秋月这么靠近过一个男人,她刚才只差没有把你推倒压在地上痛打一顿!”没说的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秋月这么人性化的对一个男人咆哮怒吼。

秋月对劳尔,应该是有点动摇,但是她仍困惑吧。

这两人的打打闹闹,让在一旁看戏做电灯泡的池中曼,感到非常有趣。

“劳尔,我诚心诚意的建议你,再接再厉。”

“我不相信!”秋月挫败的神情,像是天塌下来似的。她不死心,不相信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该死!她真的不能忍受。

确定没有办法妥协,秋月的反应是立即的,迅速跳离开上司三步远,一拉开安全距离,才感觉能够呼吸。

“你在干么?”池中曼好笑的看着自家秘书,一下靠近,一下走开,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没事。”秋月表情正常,回答完后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回到秘书室,沮丧的坐在位置上,整个人被低气压笼罩。

感觉兵败如山倒……她的实验失败了。

她信任池中曼,敬他如长兄,但最多也只能靠近他两步远,但还不够安全,她会恐慌,全身鸡皮疙瘩冒不停,感觉恶心、想吐,有股想尖叫的冲动,但为什么偏偏对劳尔,她却不会有这种感觉呢?

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她竟然不介意那个男人靠近她?他明明就是个花货,认真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她干么接受他啊!

越想越生气,秋月把不甘心、困惑不解,全数发泄在无辜的键盘上头。

“于秘书,劳尔先生买了……”助理秘书轻快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乐,让秋月的理智线终于崩断!

还来不及听完助理秘书说什么,秋月就克制不了的暴怒。“他又买什么?退回去!”买买买买!这家伙就不能一天不要乱花钱吗?

石破天惊的大吼,难能可贵的咆哮,让秘书室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回头看她。

不能怪大家这么惊讶,因为于秋月不是那种会指着下属破口大骂的上司,她语调会冷漠无情、会冷嘲热讽,但绝对不会投入暴怒的情绪。吼人?那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她吼了!

“噗哧!”在一片沉静中,一个低低的笑声传来,突兀的让人忍不住回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这时候还在笑!不怕扫到台风尾吗?

一眼望去,正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劳尔,他倚着门,由低笑变成大笑。

秋月越看越有气!想到家中还有公司上下吃不完的名产,她真不知道要说他是大方还是蠢蛋!那是没有必要的花费。

“打扰各位上班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劳尔有如上流社会的翩翩公子,一派优雅的说:“我让人寄了一些我岛上的手工艺品,记得上回拿来受到各位美女的好评,这回有新货,特地拿来让各位挑选。”

“哇!真的吗?”秘书室立刻爆出惊叹声,纷纷丢下工作,围绕着劳尔,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开始争相抢夺精美的银制品。

他把小礼物放在桌面上,随便那些女人试戴乱玩,然后拿着一个小盒子,走向板起面孔的她。

“这阵子以来,造成于秘书许多困扰,这份小礼物,算是我的歉意。”他将充满原始感图腾雕刻木盒,放在她桌上。

见她露出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困惑表情,劳尔忍笑忍得很内伤,想到老友托付给他的“任务”——“秋月她啊……从来不让自己好过。”说着这话的池中曼,苦笑叹息。“原本她是不愿上大学的,是我跟我爸逼她去读,要她无论花多少时间,起码要拿到大学文凭……不过也是我们父子拖累她,白天上班、晚上上课,一旦她决定做的事情,她便全力做到完美,她花了五年时间念大学夜间部,每一天都准时在六点下班赶上课,从来不迟到。忙得连睡觉时间都得计较,她还是年年拿第一名。”

“我跟我爸曾经因为太过信任人而跌跤,以至于到后来其实除了自己之外,我不相信别人。就连你也一样——不过秋月不同,我和我父亲信任她,她是我们的家人……这几年,公司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成绩,如果当年不是有秋月在后头打点一切,我和我父亲不会这么快东山再起。”

“公司股票上市那一天,我爸把她叫到面前来,给她股票、让她升职、并开出支票,要她出国休长假,只要她想去的地方,我和我父亲都很乐意支付全额旅费,她需要休息,喘一口气,但她的假从来没有动用过。”

“十二年了,秋月以为她掩饰得很好,但我很明白,她不喜欢商场,她适应得好是因为她的好强,再加上……她的包袱,如果你有办法将她带离开公司,休个假什么的,我会非常感谢你。”让她放下工作休个假?还真是一个大难题啊!这女人是个性执拗,很难扭转,既然没有办法让她放下工作,那么,他就只能想办法做一地让她开心的事情。

“阁下的金钱观念,真让人感到忧心。”秋月看着他递来的精巧木盒,想着里头会是什么东西?

他从私人岛上带来的东西,比如上回送给她的银制海豚纸镇,她爱得要命!

站在公事的立场,她不应该收,但以私人的角度来看,那东西太美,她很难拒绝。

以至于秋月现在看着他的表情,非常为难。收,还是不收?

“你放心,这些东西,不花钱。”听她语气凉到透心脾,劳尔就想笑,这女人还真难讨好。

“那也是你岛上的原住民耗费心思制作的……”她的话,在看见他打开木盒后尽失。

海豚、鲸鱼等海洋生物,一直是秋月没有办法抗拒的事物。

即上一回的银制洗脑纸镇之后,这一回,劳尔特地留给她的礼物,是一只帅气的小海豹坠饰,大小只有小指节大,非常精巧。

“站在公司的立场,我不能收,但是……谢谢,我很想要。”她连想也没有,直接收下。

拿礼物时,她的手不经意与他触碰,她像触了电似立刻缩手。

“很抱歉。”劳尔自然是发现了,他立刻道歉,没说明为何道歉,但直视秋月诚恳的眼神,让她明白了他的道歉所为何事。

这个男人……是细心的。

从不拆穿她的伪装坚强,明明看过她脆弱的一面,知道她的恐惧,但从不以那些当作武器对付她。

明明她对他的示好排拒,从不给好脸色看。

偏偏她对他的触碰,却不感到恶心想吐。

而且经常被他激怒得失去理智,好像回到十几岁时,那个泼辣、爱大呼小叫的自己。

“很荣幸这份小礼物得到于秘书常识,那能不能看在礼物的份上,打破原则帮帮我?”秋月眯眼道:“我真的非常讨厌加班。”那代表工作做不完,办事不力!

“偶尔一、两个小时,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而且在台湾我没有人可以帮忙,中曼相信你,我想,我也可以信任你,当然待遇比照你上司支付给你的。”

“一小时两万加班费,你确定?”秋月真觉得,他有钱没地方花吗?她说什么都不相信,凭他的财力,会请不到能力比她更好的秘书,他拥有一座岛,请个人跟着自己也办不到吗?

劳尔耸耸肩,笑了笑。“还好,不贵,马马虎虎。”一小时两万台币的加班费,他竟说不贵,他竟说马马虎虎!那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像是付的只是两百块不痛不痒,而让秋月莫名的,觉得很火!

“死暴发户……”她小小声暗骂。

劳尔笑忍得内伤,他听见了。

秋月小心翼翼的把那只海豹坠饰收到抽屉里,抬头看见电脑荧幕上头的桌面,是从她定时捐款的鲸豚保护协会网站抓下来,鲸鱼浮出海面的珍贵画面。

突然想到,前些日子看见协会的留言,捐款一年年减少,保育活动受到阻碍。

其实她小时候的梦想,是想成为一名研究鲸豚的学者,她喜欢大海,喜欢海洋生物,父亲生前也鼓励她往这方面发展。

但后来生活不允许她幻想,十六岁出社会,放弃她原本想念的海洋大学,她念了商职,大学转念夜间部,完完全全走向跟她理想不同的路。

但心中对鲸豚的喜爱没有减少过,以前薪水不高,又要减少妹妹和支付房租,很拮据,好几个月才能捐个一、两千元,后来她薪水稳定了,手边可以用的钱也多了,便固定每月捐款给协会,虽然对救援和保育活动来说,绝对不够,但,是她一点点心意。

也是靠微薄的捐款,来宣泄她的压力。

而眼前这家伙。他很有钱……“劳尔先生需要我协助,我自然是全力以赴了。”她必变主意了,既然他肯付,不赚白不赚!“不过我想事先提醒您,我很贵。”

“没关系。”劳尔掩饰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我很有钱。”故意这么说,让她激动的瞪他。

对,他很有钱,所以乱花!

想到他不时寄到公司以车来计算的名产,她就更火大。

“那太好了,如果有需要,一通电话,我立刻到。”为了把钱从他口袋里挖出来,她很乐意加班。

“留下你的电话给我吧。”劳尔掏出行动电话,向她要私人电话。她毫不犹豫的,给了他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

劳尔输入后,抬头,看着上钩还不自知的秋月,咧开嘴,露出白牙笑得灿烂无比。

“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第六章

“呼……呼……”气喘吁吁、气喘吁吁,好累,她全身酸痛。

如果现在她手上有一把刀,不用怀疑,她绝对会把刀往劳尔头上丢过去。

“这、这就是你说,一定要有女伴陪同出席的社交场合吗?”忍不住了,秋月对着走在前头的男人咆哮!

眼前所见不是衣香鬓影,不是水泥丛林,而是一片真实绿油油的树林,耳边听见流水声,空气很清晰。吐呐间可以闻到草木散发的芳香。

他们身上穿的当然不是华美礼服,而是防蚊虫叮咬韵登山装束,连身卡其色长袖上衣,身上背负安全装置,有救生衣,还有安全绳……这,算啥社交场合啊?

“没办法拒绝啊,我离开台湾十多年,跟这些老朋友太久没碰面了,不答应跟他们来溯溪烤肉,我会被杀。”劳尔站在离她五步的上坡,朝她苦笑。“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老婆、女友陪,就我一个人,我被勒令得带个女人来才行,委屈你了。”当秋月发现他们竟然来溯溪,脸绿了一大半!他们两人认知的社交场合,完全不一样!

“你在整我……绝对在整我……”从未参加过这种惊险刺激的活动,这一小时两万元的外快,还真是够难赚!

“爬得上来吗?要不要我背你?”劳尔露出白牙,对她笑道。

她累得气喘吁吁,他却轻松得如履平地,体力明显的差距让秋月不甘心!他竟站在前面对她笑,少看不起她!

“不必!”凭着一股倔气,秋月奋力迈开脚步。

“加油,就快到了。”劳尔在前方为她加油打气。

原本一同出发的人,早都走光了,经过一早上疯狂的落水仪式,现在这段山路算是平坦,就快到这条河的源头了,于秋月算是表现的很不错了,起码不小心落水时,她没有尖叫,经过数小时的“洗礼”,她一直忍耐着,没有发出抱怨不满。

忍着双腿的酸痛,秋月坚持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到最后,支撑她走完全程的,除了倔强之外,还有对劳尔的愤怒!

这人绝对是在整她!绝对!

可当秋月走到目的地时,看见一个标准游泳池大的湖泊,沉静的在山林怀抱中沉睡,水色深蓝,清澈见底。

崖上,早已立起数个大伞,几个男人打赤膊在伞下喝着清凉的啤酒,烤肉香味扑鼻而来,几个穿着泳装的小孩在湖边较浅处玩水。

她看见一个小女孩跟玩伴追逐,不小心跌了一跤哭了起来,跟小女孩几分相似的男人凑过去,将小女孩抱起,粗手粗脚的安慰,另一个像是妈妈的女人,拿着药膏走来,帮小女孩在磨破的膝盖上抹药。

家庭……突然间,她才意思到这是数个家庭组合而成的玩乐之旅,一股想哭的冲动涌上,但她忍住了,眨掉眼中的泪意。

“阿河你逊掉了!这一段路也让你走这么久,出国才几年就这样,你完蛋了你!”有人发现他们终于到了,纷纷出声揶揄他俩。

“哎哟,他带女人耶,美女在旁,当然小俩口要亲热一下啊!”男人朝同伴挤眉弄眼。

有人发出爆笑。

“才半个小时吗?笑死我!原来阿河你中看不中用啊!长这么大一只,竟然只有半小时!”男人们肆无忌惮的开起黄腔。

秋月没法假装听不懂,这些人好低级……“哼,龟笑鳖没尾。”女眷中有人哼了哼,一脸不屑的模样。

众人一瞬间安静下来,然后瞪向那个先前开黄腔的男人,然后疯狂大笑。

“原来你也只有半小时啊。”同情的拍拍被女友爆料的男人。

秋月目瞪口呆,这群人连女人也很疯狂啊!

“别理他们,很累吗?”劳尔对她说。“我找人来帮你。”目光扫向她身上的装备,安全绳、救生衣之类,还有那顶压在她头上的安全帽……这是一开始劳尔特地请女眷帮她着装的。

“不要麻烦别人了。”秋月看见一早帮她的那名女性家眷,现在正在搞定吵架的两个儿子。

“你帮我吧。”她说,快速的低头,借解开安全帽的动作掩饰她的羞涩。

秋月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一路上,劳尔一直保持距离,一直很尊重她,如果迫不得已要碰她身体,拉她一把,都会先询问她,若是情况紧急,比如她突然落水,他游过来救她,在她上岸时会向她道歉……劳尔楞了一下,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随即笑开,但没有笑太久又皱起眉头,表情变换得很快。

“那……我会轻轻的碰你,如果不舒服,请告诉我。”他站在她身后,距离很近,小心翼翼的为她解下身上的装备。

秋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今天的溯溪活动太刺激了吗?她竟完全没有感觉到平时会有的恐慌,好几次被人拉住、抱住,根本来不及感觉到讨厌就结束了,没有什么排拒感,怎么会这样呢?

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腰间,轻巧的解开勒得她呼吸困难的安全装置,他的动作很快,很轻,尽量不碰到她,仅仅是扫过而已。

“好了。”劳尔觉得这比溯溪还要累人,短短两分钟就让他满身大汗。他精神必须很集中才行,否则会不小心碰到她的身体,因为不想让她不愉快,他动作很快。

身上的重量消失,秋月感觉身子一轻,轻松多了。

“你们还在那干么?快过来!迟到、最后一名,罚你们两个人烤肉给大家吃!”聚集的人们七嘴八舌的吼叫。

“没问题,我会让大家吃到美味的焦炭!”劳尔大笑地回应疯狂的老友们。

“来吧,我拿凉的给你喝。”秋月才要提步跟上,脚下却不禁一软。还好劳尔一直看着她,及时过来拉她一把。

“还好吗?”他拉住她手臂,接着握着她的肩膀。“是不是太热了?要不要换下这身衣服?回程开车,不用沿原路回去。”他体贴地询问,待她站稳后,很快放开她。

顿了下,他回头对那群死党们喊,“有人多带衣服吗?”

“你不是有带?拿给小姐换啊!害什么羞啊你!”男人们疯狂嘲笑劳尔的宝贝呵护。“都敢带女人来见我们,还装什么纯情?”

“吵死了,闭嘴!”劳尔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些人让秋月难堪了,他们之间还不是那种关系。

“咳,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有多带两套衣服,你等一等。”秋月没有拒绝,因为她真的也很想换下身上这套被汗水浸湿的衣物,又闷又热,受不了。

他领着她,走到一辆车窗全被贴上隔热纸的休旅车旁,他先上车,从后车座中翻出一个大包包,拿出一套干净的棉质衣服,递给她。

“进去吧,不会有人看见的。”他下车,把空间留给她。

秋月摊开衣物,完全不合身的棉质T恤、长裤,是他的……不知为何,她不讨厌,反而感觉暖暖的。坐在休旅车后车厢,她突然感觉到空气渐渐凉爽,不那么热了,搞了半天……原来他先进来开了冷气啊。

“这个人实在是……”她忍不住小小声低喃,看着车窗外。

虽然贴了隔热纸从外看不到内部,但从里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有走远,背对着车门,礼貌性的避嫌。

讨厌、讨厌,怎么老是流露体贴绅士的一面呢?干么对她这么好?她不是常常给他脸色持,对他很坏,脾气又糟吗?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激怒她,然后又对她温柔,就不能态度一致点吗?

这样让她……感觉很讨厌!想讨厌他。又讨厌不了。

缓缓地脱下脏臭的衣服,套上他的T恤长裤。又宽又长的上衣,她必须在腰间打个结才不会感觉像穿着睡衣,裤头太宽,她得拿皮带勒住才行,过长的裤管让她卷到膝盖,露出光洁的小腿。

穿着男人的衣服……秋月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好了?”劳尔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才回头。“等一等。”在她下车前,他阻止她,绕到车前座拿了一双海滩鞋,再旋回她脚边,叫她脱下登山鞋,改穿舒适的海滩鞋。

秋月又被他准备妥当的细心给吓到。

“从头到尾,你都准备好了……”其实不只是眼前这一些,刚才她脱下的登山服装和配备,从头到脚也都是他为她准备的。

“还是缺失了,应该提醒你带自己的衣服来才对。”劳尔显然对这一点缺失感到不满。

秋月望着他……这家伙占用她假日时间,号称说要请她“加班”,参与一场“无法拒绝的社交邀请”,一小时花两万请她,就这么一个上午,他就损失了十二万台币,而且看来还没有要结束。他帮她准备了一堆东西,带她溯溪把她累得半死,然后再无微不至的照料她,其实不是要她工作,而是要她好好出来玩而已吧?

“你只是想带我出来走一走,对不对?”在穿上他的海滩鞋后,她抬头看他。

汗水自他额际缓缓滑下,太阳很毒辣,晒得他原本就深的肤色变得通红,他身上的装束未完全解下,还穿着那件热死人的长袖。他不顾自己,先行照料她,只为了让她感觉舒适……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怎么可能?”劳尔咧嘴,露出白牙笑道。“我只是想欺负你。”秋月闻言忍不住伸脚踢他。“你给我正经一点!”老是这样,端着戏谵慵懒的姿态,在她面前像个无赖,把她气得瞪眼,来掩饰他的温柔,他的保护。

“那么认真追究做什么?”劳尔没有闪避,乖乖让她踢一脚。

“既然出来玩,就好好玩吧。”粉饰太平,不愿正面回应。“这个给你,拿去。”又递给她一瓶未开瓶的矿泉水……这男人,真的很讨厌!

“别对我这么好。”秋月讨厌心头翻搅的复杂情绪。“我不是非要别人帮我不可,我也可以自己来!”分不清楚了,对他的感觉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

她不讨厌他碰她、抱她,不介意穿着他的衣物,不介意……和他距离这么近。

但是,她讨厌他笑闹不正经,讨厌他不怀好意的对她笑……“于秋月,你不是超人。”才说他不正经而已,他突然正经起来,神情很认真,眼神很危险。

像狼。

“你很强,你很厉害,但你是女人,安安静静被男人宠一下,不会死。”

“你干么宠我!”她一副“你疯了”的表情。

劳尔睨了她一眼。“你不是很精明吗?怎么问这么笨的问题——当然是因为我想宠你啊!有意见吗?”他会被她的表情气死。

什么?他在说什么鬼?他想宠她……她是于秋月,她不需要被呵护,不需要被宠爱!

“喂!你们两个,肉都要焦掉了,还不快点来!在那边干么?”

“噢——约会啊?大白天的,人这么多,也不能怎样啊!晚上再约会不行吗?”

“还不快点过来烤肉!慢死了你们。”那群劳尔在台湾高中时期一同上山下海的好友们,非常不识相的打岔、吆喝。

两人面对面的对峙、互瞪,只有火药味没有甜甜蜜蜜,但四目相接流转的火花,强烈得劈哩啪啦作响。

“喂,阿河,哟呵——”

“闭嘴!我话说完就过去,给我安静点!我在讲正事!”劳尔火大的回头对他们吼,把对秋月的挫败感发泄在他们身上。

他凶恶暴烈的发脾气,让起哄的人安静下来,聚在一起低头窃笑。

劳尔爬了爬头发,毫不掩饰懊恼,思索了约十秒钟——算了,就直截了当说明吧,省得她装傻!

深吸口气,回复冷静,待他抬头,对上秋月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心漏跳一拍,不,不好了……“我想你看不出来,我在追求你。”果然,不好了,他说了。他说了啊……秋月呆掉,看着他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你过去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你不轻易卸下心防,你不相信人,不喜欢人太过接近你。”原来他发现了啊……秋月一僵,有种弱点被发现的难堪。

“但我会耐心等。”他说,语气诚挚。直视她的眼神像是这世上只有她,只看着她。“我要说的就是这样,于秋月,你很别扭,可是没办法,我迷上你了。”直截了当,像野蛮人一样求爱。

秋月回答不出半句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炸得脑子一片空白,满脑子转的只有他那句:“我迷上你了。”

叭叭——刺耳的喇叭声让睡梦中的她顿时惊醒,眼开眼睛,幽暗的光线让她一时间适应不良,她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挣扎起身。

“没事。”低沉的嗓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传入她耳中,抚平了她的慌乱。

“快到台北了,累的话再睡一下。”秋月坐下,眼神有些茫然,低头,看见身上披着一件薄被,头有点晕,脸热热的。

她在他车上……又睡着了。

数不清这是第几个被“绑架”的周末,数不清跟他那群疯狂又爱玩的朋友上山下海多少回,数不清……在玩累的回程路上,在他车上睡着多少次。

眼神迷离,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偏头看他的侧脸。

劳尔•朗尼沃夫,这个男人怎么能让她这么安心呢?她竟然在他身边,安心的睡着了……

“会渴吗?水没了……忍一忍,快到了。”劳尔握着方向盘,车子快速的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仅能稍稍分神看她一眼。

带出来的水喝光了,只剩下属于他的那一罐,还有半瓶水。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迳自伸手捞了捞置物盒,取出他喝过的矿泉水,扭开瓶盖,就着瓶口,缓缓喝下。

劳尔睐了她一眼有,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很快的坠入,是慢慢的,一次一点一点,慢慢对他敞开心房,慢慢接受他。他每次挖她出来,回程她总是很累,原本会死撑着直到回来台北,但不知何时,她会渐渐放松的睡着,最近这一、两次更夸张,一上车就不支的睡了。

其实她慢慢地相信他了,知道他不会做让她讨厌的事情。

每一个人都有嘲笑他动作慢,连池中曼都嘲弄他浪费了三个月的时间,还亏他是劳尔•朗尼沃夫。

父亲那边有钱有势,在欧洲只要他想,凭他对商场风险的敏锐度加上家族的势力,他可以呼风唤雨,爬上顶端与世界富豪平起平坐,贴上来的女人不计其数。

在父亲接回他和母亲之前,他不缺女友,更何况有了财势之后?

但他却花费心思,用时间去换取她的信任,三个月来带她上山下海,却连小手都没有牵到,更不用说亲吻或更进一步了。

他耐心等,跟她耗,因为他感觉得出来,她仍然困惑。

“呼。”秋月叹息,对着喝到剩下两口水的矿泉水瓶发楞。

她是真的很困惑,明知道他喜欢自己,在追求她,一次又一次假借请她参加他“推不掉的社交活动”,给她一小时两万元的加班费——他还真的照给。这种约会方式,也太怪了吧!

“那个……钱,我不是真的收下自己用……”不知为什么她想解释。

“我知道。”劳尔眼中带笑,看了她一眼。“你用不着解释,我明白,那是你的嗜好。”她喜欢大自然,尤其是没有被过度开发韵环境,这一阵子他硬拖她去的地方,多半都是深山、远海,一群人开着车,浩浩荡荡的南下。

秋月常常生气的吼着她很累,累死了!但只要他把车子开到她所住的大楼楼下,叫她快点下来,她还是会乖乖出门。

“你知道什么?”秋月皱眉,怀疑他真的知道那些钱的去向。

这三个月来,他给她有上百万了吧!都快可以买房子了。

“那些钱你捐出去了,不是吗?”劳尔朝她抛去一记帅气的笑容,视线又回到路况上,下了交流道,融入车阵中。“你固定捐款给一个鲸豚保护协会,那些额外的加班费,你没有留,全部都捐出去了。”秋月不禁皱眉。他怎么会知道?还有,他明知道她的用意,却还是把钱给她,非常大方的给!

上一个知道她高额加班费去向的人,叫黄玉铮,她的同事,当她知道她每一次收到加班费都没有留,全部捐出去拯救鲸鱼、海豚之后,对她瞪眼大叫浪费,指称她是疯子,说她A钱的目的很诡异。

可他没有……奇怪,有人被A钱还这么开心的吗?真那么心甘情愿?

“你不觉得浪费吗?好像……白给我了?”她忍不住问,因为劳尔的反应很正常。

“捐出那些钱,你很快乐不是?”劳尔反问。“钱的去向我不在乎,只要你觉得开心,那就不叫浪费白给。”秋月闻言呆掉,拉着覆在身上的薄毯盖住自己的脸,闷闷的想着,这个人,真的很讨厌,说这些话让她心跳得很快,脸好烫。

“快到你家了,买点东西给小霜吃,买上回给她吃的小笼包如何?”

“好。”看看、看看!连她妹妹的喜好都在乎,这个男人,一定要这么犯规吗?

“我下车买就好,你待在车上,我马上回来。”他车子停在一家永豆浆门口。“你呢?一样温米浆和烧饼夹蛋?”

“……对。”秋月无言,这人把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不用她开口就知道她会点什么。

“OK。”他下了车,车子熄了火,抽出钥匙下车——原本他是直接下车也不熄火的,但有天看了报导,有歹徒就这样直接上车把车开走,连同车上的人一起绑架走后,他便会多此一举的做这个动作。

几不可闻的笑容,浮上嘴角,这人,真的很呵护她……滴铃铃铃,清脆的电话声响起,那是她为妹妹霜月设定的铃声,秋月连忙接起。

“姐姐,你在哪里?要回来了吗?”霜月的声音带着担心。

“快到家了。再五分钟,正在帮你买宵夜。”秋月柔声告诉妹妹,要她放心。

只是心中不免感到后悔,她没有办法抗拒大自然的诱惑,这阵子频频和劳尔假日相约,却冷落了怕生的妹妹。

“哇,好棒!那我等你回来,姐姐,南投好玩吗?”得知姐姐就快回来,霜月松了口气,语气变得轻快。

“还不错。”

“嗯……应该是很好玩哦,姐姐,你最近笑容变多了,看起来没有那么严肃,感觉你变得比较开心,姐,跟劳尔大哥在一起,快乐吗?”妹妹无心的话语,直指秋月的内心。

跟劳尔在一起,她很快乐,他保护她很周全,不只是那些危险刺激的探险,还在跟其他男性相处上,他也常常帮她解围。

他表现夸张的独占欲,禁止所有男性靠近她一尺远,没有让她的恐慌露出马脚。

电话收了线,劳尔正拎着一袋食物回来。

“霜月小妹妹在找你吗?”他挑了挑眉,想也知道,这对姐妹感情深厚,贴得很紧。“我快点送你回去,下次,我们带小霜一起出来。”

“她不会答应的。”她没有告诉他,每一次出门,都是妹妹的鼓励,要她出去走走,而小霜自己也说,想要试试看能不能一个人独处,因为不能老是依赖她。

听到妹妹说那种话,她感动得都要哭了!

“到了。”劳尔把车子停在她住的大楼前,为她拿下行李和食物,站在门口,低头凝望她的脸。

就要结束了,短暂的周末,每一次送她回来,他都得忍耐吻她的冲动,看她越来越红润的脸,不再紧绷拢起的眉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回望他。

不再是冷冰冰的,她不再冷漠排拒,她跟他距离很近,只要他伸手,就能抱住她……他忍不住伸出了手,但在快触及她头发时惊觉,收回。

“很晚了,快回去吧,我送你到这里。”他忍耐触碰她的欲望,微笑催促她快点上楼。

秋月看着他的笑脸,想着他每一次都会等到她走进大楼,打电话给她,确定她已经到家了才会驱车离开,原本她还不知道,是大楼警卫告诉她的,他还笑着说:“于小姐,你男朋友很体贴呐!”他不是男朋友,还不是,却做尽了男友会做的事情,只差一点……不能肆无忌惮的触碰她。

到现在,他好心拉她、抱她,事后都会向她道歉,帮她还要说对不起,这男人,太体贴太温柔,慢慢的让她卸下心防。

“你要不要上来?”一股冲动下,她主动邀请,她想,如果她不开口的话,他会一直等吧。“宵夜吃完再回去,我帮你泡杯茶——东西好重,你拿。”不等他回答,她转头掏出钥匙开中庭大门。

劳尔呆掉,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早已有跟她长期抗战的觉悟,但刚刚……她邀他上楼?见到她背过他开门,露出的耳壳泛红,这已经可以算是她主动了,他没有会错意,是吧?

拎着她的东西和大包小包的宵夜,劳尔跟在她身后,走进她所居住的电梯大楼大厅。

她没说话,但背挺得很直,动作看起来很僵硬,耳朵很红很红,红得让他忍不住笑出来。

“秋月。”他低低的,喊了她一声。

“什么。”才回头,只听见行李落地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他高壮的身子往她靠近,将她逼退,背靠在墙上,将她困住。

两人距离好近,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他的腿,贴着她的……这么近这么亲密,但她不讨厌,反而有一股冲动,想碰他……她的双手抵在他越来越靠近的胸膛上,掌心下的肌肉厚实、温暖。

“你、你要干么……”好害羞,可恶,她是于秋月,她竟然会害羞!

“你讨厌我靠你这么近吗?不喜欢就推开我。”他说。

秋月当然知道,这是他的试探!她应该要很生气的推开他,叫他离她远一点,但是她不想,但又有点不甘心……怎么会这样呢?

所以她撇过头去,不理他。

“如果我吻你呢?你会不会揍我?”

“你敢?”秋月听见他这么大胆的话,不禁一惊,可还是没有推开他。

为她这么“爱娇”的反应,劳尔忍不住笑了。

“我会轻轻的,如果你不喜欢,再告诉我……”他再度拉近距离,近得没有缝隙,近得让她的双手无法再抵住他的胸膛,眼对眼、鼻对鼻,吐呐间全是彼此的气息。

劳尔眼神一黯,轻轻的,吻了她。

秋月不禁一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喜欢,两人唇齿依偎,彼此拥抱的感觉。

这个男人,真的很讨厌……所以她咬了他一下。

“喔!”劳尔吃痛的离开她的唇。“你咬我的意思是表示,你讨厌吗?”怎么可能?她明明就很陶醉,双手都环住他颈子了!

“哼,意思是叫你再去买宵夜,都掉在地上了啦!怎么能吃!”秋月红着脸,故作姿态地道。“我要米浆,温的。”电梯门开了,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把钥匙丢给哭笑不得的劳尔,然后脸红、别扭地说:“还有……买一个饭团回来,你晚上什么都没吃。”说完她死命压电梯关门钮,不敢再看他一眼。

劳尔笑不可抑,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想到她脸红别扭的模样,又想到那个香甜的吻,还有,他终于抱到她了!

二十分钟前,他连她手都没有牵过,二十分钟后,直接抱抱加亲亲,这飞跃的大进展怎么不让他愉快呢?

虽然她爱娇不明说,但其实有在注意他,这让他怎么能不愉快的吹口哨呢?

他拿着于秋月给他的钥匙,吹着口哨再去买一次宵夜,虽然被使唤,但他很乐意——

第七章

她真的是个一刻不得闲的女超人啊……劳尔咬着蔬菜棒,嘴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在旁看着那个一早就忙得团团转,一刻不得闲的的女人。

“便当带了吗?”秋月低声询问正要出门的妹妹,在上班穿的套装外头,套了件米色的围裙。“你看起来好没精神,是不是又熬夜画画了?OK吗?还是我送你去上学好了,你等等我。”她捧起妹妹霜月的小脸,看着小脸上有两轮明显的黑眼圈,眉头一紧,心疼表露无遗。

“不用啦,我自己去学校就好了。”霜月用灿烂的笑容掩盖疲倦,拉住要去拿钥匙的姐姐,不想让她担心。“姐,你也快点吃完早餐去上班,晚上早点回来哦,我炒面给你吃。”

“炒面就不必了,你回来早一点休息,晚餐我会想办法——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不要我送你?”她并没有被妹妹扯开话题。

“不用啦!”

“那……路上要小心,东西都带了吗?身上还有没有钱?”秋月为难的放手,告诉自己妹妹大了,不要当个管太多的姐姐,要让霜月喘口气。

“有。”

“不可以跟陌生人走噢!”破功,继续叮咛。

“好啦。”这十八相送的一幕,每天都会上演,劳尔忍不住笑了,看着这对姐妹离情依依。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世上有感情这么浓厚的姐妹,像是为了对方而生、为彼此而活,秋月对待唯一的妹妹呵护有加,宝贝得要命,霜月则对姐姐百分百崇拜、信赖,明明两人每天见面,生活在一起,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一回家便腻在一起,告诉彼此今天发生什么事。

她们之间没有秘密。

不只是姐妹之情而已,还多了一种……类似母女般的感情。

劳尔环视这间公寓,一整屋约四十坪,三房两厅的格局,位于台北市,屋龄很新,有管理员,出入有管制,像这样的屋子,很多人一生都买不起,但于秋月在四年前置产,目前贷款剩余不多,顶多再缴个五年,就能够付清房贷。

她二十八岁,有房有车,以现在的大环境来看,一个女孩子要能拥有这样的财力,得付了多少努力?

“姐姐以前打三份工养我……”有一天,秋月临时加班晚归,房子里只剩下害羞怕生的霜月小妹,以及他。

二十四岁不能算是小女孩了,但是于霜月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单纯天真的小女生。很单纯很害羞很干净,仿佛不到二十岁。他可以理解为何秋月会如此保护她,他爱屋及乌的,也很疼爱这个小女孩。

霜月原本有点怕他,但那一天却鼓起勇气面对他,对他说了一些话。

“我可能一路平平顺顺念决不能研究所,都是因为姐姐支持,如果没有姐姐,我不知道我现在会在哪里……姐姐为我放弃很多喜欢的东西,不能出去玩、没有什么朋友。因为我害怕一个人独处,姐姐把时间都花在我身上,她一上完夜间部的课就会回来陪我,如果不是坚持带着我,姐姐不用这么辛苦……其实姐姐不喜欢念商科,从小她就喜欢海豚,有时候看到鲸鱼、海豚被杀害或是搁浅的新闻,她都会很伤心。姐姐从小的志愿就是当一个生态保育员,可是为了我,姐姐努力工作赚钱,放弃了她的梦想……我真的很希望姐姐能够幸福,劳尔哥哥,你会一直一直陪在姐姐身边,对不对?”秋月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想知道她的过去,得从别人口中得知,从池政兴、池中曼、于霜月这三人透露出的迅息,他慢慢拼凑她的过去,了解她何以成为现在这样的人。

外表冷漠、现实、残酷,但对待在意的人,亲人、恩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天,他向霜月小妹妹承诺,会永远陪在秋月身边,不会让她一个人。

但是……望着手机,他检视不断传来的邮件,脸上浮上一层阴霾。

“怎么了吗?”秋月送妹妹出门后,回到餐厅,看他早餐只吃了一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没什么。”劳尔故作无事状,抬头对她笑。“几封无聊的垃圾邮件。”反手将手机摆在桌上,态度坦荡大方。

秋月眼微眯,疑心病很重的打量他。最近她总觉得,他有事情瞒着她……不过他又表现的坦然大方,应该……如果她真的去查的他的手机简讯,岂不是显得她很小家子气?

所以她放过他。

“干么不吃?不喜欢?”秋月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她和妹妹习惯早餐吃清粥小菜,偶尔变换口味会改吃烤土司配牛奶,但想到劳尔长年在国外,于是配合他才为他准备生菜沙拉等西式早餐,他竟然不赏脸?

“我喜欢啊!但是没有你陪,少了一味,我在等你陪我一起吃。”劳尔低笑,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爱意,毛手毛脚跟着来,伸长手臂,搂住她的腰,往自己方向一拉,让她坐在大腿上。

“你一定要这么恶心吗?”秋月脸爆红。

自已真没用,这种一听就知道没什么诚意的甜言蜜语,她竟然会脸红心跳!因为不甘心,就只能说反话。不过她没有反抗他的拥抱,任凭他将自己搂进怀里,坐在他大腿上。

抬眸,看见他带着笑意的脸庞,这张以前被她说笑起来很变态的脸,现在看来却觉得……唉,真好看。

“不可以,我妆化好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绝对不怀好意。

“你不知道越跟男人说不可以,越是挑起男人的征服欲吗?”他低笑,直挺的鼻梁埋进她颈窝间,轻轻地来回厮磨,嗅闻她身上的味道,如此亲密的接触,引起她一阵颤栗。

她对他的触碰有反应,但不是激动的推开,而是动情的颤抖,这让劳尔忍不住有点得意,捧起她的脸。低声呢喃,“秋月,你真可爱。”她没有恋爱过……她的时间不会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但她知道,她沦陷的很快。

其实他们从来没有说过是不是在一起,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展成这样的关系。

秋月了解自己是很恰的女生,有时候也很受不了自己这么别扭,但是劳尔不介意,一次又一次吻她,一次又一次拥抱,对她甜言蜜语讨她欢心,不厌其烦的告诉她,他喜欢她、他爱她。

一旦放开心中的闸门,对他敞开心房后,她喜欢上他的吻,喜欢上他的拥抱。

在他屡次的示爱下,渐渐的不再自卑……是,她很骄傲,但掩藏在骄傲背后的,是她的自卑。

为了生活,她得当人讨人厌的主管,假装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假装她很爱钱似的……她只是不想被人欺负看轻,如此而已。

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这个男人,却喜欢上她了。

“甜言蜜语!你说再多好话,我也不会不算你房租的!”她可以面对机车难搞的客户,可以应付堆积如山的工作,不管工作再多,都能在下班前将所有事情做完。但是在爱情上,面对劳尔,她的男人,她不知所措,别扭得说不出真心话。

“我怎么可能跟你计较这一点小钱呢?我是真心诚意觉得你很可爱。”劳尔说的很正经,捧着她的脸,不顾她刚才的警告,硬是吻她。

她的口红沾染到他唇上,他咧嘴笑,像只偷吃到腥的猫。

“笨蛋……”秋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拿起桌上的湿纸巾,轻柔的擦试他唇上的口红印。

房租这件事情,是这样的……两个月前,她才知道劳尔在台湾停留期间是以饭店为家,一个晚上要价近万元的饭店套房,他住了快半年。

她对他暴发户般的花钱方式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很生气,随便租个房子也比住饭店好,他实在是——“嫌钱太多的话就给我吧!反正我家人空房间,不要算你太贵。一个月两万就好。”因为气他的挥霍无度,她狮子大开口。

一但他却像中大奖一样,火速搬进她家,只是,他没有睡在空下来的客房,早在住进来的第三天,就摸上她的床了。

他呵护她、宠爱她,就算她污他的钱,摆出一副死爱钱的表情,他也无所谓,笑笑说能让她开心,一切都值得。

秋月常常看着他闲话的坐在餐桌前,喝茶看报,总会有一种……幸福到心痛的感觉。

“小月。”劳尔戏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亲昵地喊。“我明天中午的班机,要去纽约一趟,最多三天,很快就会回来。”

“喔——”自从他们“同居”后,秋月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本以为他生活悠闲,只会到处游山玩水,其实不是,他很忙。花了很多时间研究投资的股票和基金,半夜起来看盘与纽约同步,还有正在增建的私人岛,也需要他打理。

慵懒随性只是表象而已,在事业上他投注很多心力,耗费时间,加上他有魄力,投资眼光精准,难怪能覆手翻云,掌握数千万美金的资金。

“要想念我,要回我的e-mail,嗯?”劳尔捧着她的脸,要求道。

她不是那种会巴着男人说想念的女人,可是她心中知道自己很贴他,无论他怎么抱她、吻她。她从来不会拒绝。

“好。”她克制不让失落表现在脸上,每一次他迫于无奈必须离开台湾,她都会感到很害怕,她很怕他就这么一去不回来了……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夜晚没有他的拥抱,她总是睡得不安稳,何时开始她让自己成为依赖他的小女人他?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劳尔在意她,又怎会不知道她的故作不在乎。

这女人明明每一晚都会缩在他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睡着,明明是不抱着他就没有安全感……她只是用冷漠掩饰她的焦虑心慌罢了。

她不想让他觉得她麻烦吧……她还是,这么不安啊。

俯身,小心翼翼的亲吻她,不在乎是否又染上她的唇膏,他要将他的气息,留在她身上。

他用像是要将她融进身体的力道拥抱,一把将她提抱起,放在餐桌上,长腿跨进她双腿间,逼得她窄裙几乎绽线。

唇舌交缠,围绕在两人身旁的气温仿佛升高了好几度,秋月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从他高超的吻技中脱身,每次都这样。将她吻得意乱情迷,双脚几乎瘫软站不住。

“我要迟到了!”她气喘吁吁的推开他,拉开距离,小脸通红,眼神迷离醉人。

他最爱她这种表情,一副被他疼过的模样。

“等你回来再继续。”他微笑,换他取来纸巾,为她抹被吻得晕开的口红,手下的动作温柔,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是侵略性十足。

想到这阵子和他一起度过的,嗯哼,非常缤纷美丽的夜晚,秋月就忍不住脸红,这男人的精力实在过于旺盛。

“我、我要出门了!”匆匆跳下餐桌,背过他整理自己衣物的皱褶,未来得及补妆便急忙离开。

劳尔看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嘴角止不住的笑,眼神温柔,内心涨满柔情。

这女人,真是可爱到让他受不释手……滴铃铃,刺耳的电话铃声传来,打坏了他的好心情,笑容消失,他眼神有如凶狠的狼,瞪着响不停的电话。

这个卫星行动电话号码,世上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人,而近来屡次来电催促的人只有……一反平时慷懒的语调,他接起电话,暴躁的用流利法语对电话那头的人吼道:“不要再打了!这不关你的事!”将手机丢回桌上,不理会持续传来的简讯,他靠着椅背思索,任凭阴霾将他笼罩。

工作依旧忙碌,忙不完的公事,骂不完的下属,但秋月仍精力充沛,不感觉到累。

“我真的恨死你了!”秘书室第二把交椅黄玉铮,对秋月投射怨恨的眼神,因为十分钟前,两人为了工作上的事情争论,最后由强势霸道的秋月获胜。

在工作上,秋月主导意识很强,做事总是极力争取,她的字典中没有妥协这两字,要做就要做到完美。

黄玉铮会说恨她是因为,照她排的流程下去,结果会很完美没错,但过程会让大家死一片,不是所有人都和于秋月一样十项全能,但又不得不佩服她。

“得了吧,我知道你爱我。”秋月哼了哼,扭过头继续盯着荧幕,手下不停地回覆不断涌进信箱的e-mail。

秋月的玩笑话让共事四年的黄玉铮楞住,然后喷笑出来。

“秋月,最近你开玩笑的机率大增耶,让我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爱娇的你真可爱!”黄玉铮不改爱戏弄她的个性,把刚才的不愉快一抛,快乐地扑上秋月,从背后抱住她。

“我不要,唔……”突然,黄玉铮发出奇怪的停顿声。

“你被口水噎到吗?”秋月冷眼一扫,讲话很难听地道。

“差一点……我说秋月小姐。”黄玉铮突然压低嗓音,在她耳边道:“劳尔先生很粗鲁对不对?”啥?秋月呆掉,她在说啥鬼?

“也是啦,他那么大一丛,肌肉发达,看起来就很猛,会把你弄伤也是很正常的……下次要记得提醒他,请他温柔一点喔。”黄玉铮很邪恶的笑弯了眼,拍拍她肩膀,亏完人后很开心的去工作了。

秋月楞了一下,然后花容失色的快步离开秘书室,冲进化妆室将门上锁,对着镜子左右打量,到底哪里有问题?让玉铮露出那么机车的表情嘲笑她?

“我完蛋了……”她拿出小镜子,转身背对化妆室的大镜子,努力乔角度,然后惊叫,后颈竟有数个吻痕,虽然颜色极淡,不近看看不出来,但她还是觉得很窘!

连忙掏出蜜粉补妆,心中暗骂劳尔的猛浪,回去一定要好好数落他,可恶!

她故作正经的回到秘书室,秋月没有去看其他同事的表情,但也知道,自己冷淡的形象在下属面前破功了。

“于姐,刚才你不在位置上,总经理来电,他要你下班前空出半小时给他,五点半他在办公室等你。”秋月点了点头,在脑中快速的重新排一下工作流程,然后吸了口气,开始专心工作。

五点半,准时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她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秋月,忙完了?坐。”池中曼正在回一封e-mail,快速的回完信后,他绕过办公桌,在沙发上坐下。“叫你来不是公事,是私事,坐吧,我们聊一聊。”秋月觉得很诡异,他莫名其妙叫她把公事告一段落,要她花半小时来聊天?

“听劳尔提起,他明天要飞纽约一趟,是吗?”下属和重要客户谈恋爱并同居的事情,池中曼是一清二楚,尤其亲眼看见劳尔对秋月的呵护疼惜后,把视如妹妹的秋月交给劳尔,他很放心。

那家伙从以前就是个责任感很强的男人,虽然看起来慵懒随便,但随时随地都处在战备状态。

“是。”秋月觉得很不自在,对于她的……恋爱,上司完全知情,感到有点窘,可是没办法,谁教他们是好朋友、死党。

“劳尔为了他私人岛的开发,从一开始到现在,在台湾停留超过半年了,你们进展到现在这个阶段……秋月,你是不是应该想一下未来的规划?”池中曼没有带着对付客户的笑容面对她,而是用兄长的身份关心她。

“这几个月来,劳尔好几次离开台湾赴欧美处理生意,但每一次他都会回台湾,为了你。”他直言不讳。“他中文程度很好,毕竟是在台湾生活了十七年,沟通都是用中文,他带你上山下海游玩,无时无刻陪着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生活重心并不在亚洲,而是在欧美,他有一座小岛,他富可敌国……秋月,劳尔不能永远留在台湾。”秋月心重重的一沉,池中曼直指她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她怎么会不明白?劳尔是富豪,出手大方,尤其是对她,她不只一次想,如果她开口跟他要一亿,他真的会给!

他有一座岛,而那座岛正在开发,这次他停留在台湾的时何长达八个月,从夏天到冬天,除非不得已得亲赴欧洲或美国,否则他不会离开台湾离开她。

她承认,有好几次她总会想,他会不会突然就不回来了……“我、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十指紧扣,秋月严肃地思索着。

他不只一次对她说过,他为她规划的未来蓝图。

他的岛沿海会有野生鲸豚出没,有个保育组织会定期来追踪这群娇客们,他要她加入那个组织,亲近研究她最喜欢的鲸豚。他不要她过着汲汲营营的生活,他知道她不爱现在这份工作,但又迫于无奈……劳尔为她编织的未来,让秋月心动得不只一次想抛下一切跟他走,但是……霜月怎么办?她可能自己的丢下妹妹吗?不可能,她办不到!

还有公司……当年池家父子伸出援手的恩情,她还没还够,她怎么能走?

“秋月,这么多年了,你也苦过来了,我跟我爸最大的心愿,不是要你留在公司一辈子,而是希望你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很清楚你讨厌商场的生活,做到完美是因为你好强、倔强。秋月,你如果把我当成大哥,就听我一句劝——幸福就在你跟前,不要让它溜走!放手,真的没有那么难。”秋月望着上司的认真表情,苦口婆心的劝慰,她陷入了沉思。

扪心自问,她真的没有办法抛下这一切,义无反顾的为爱高飞——是,她爱劳尔,这点无庸置疑。他的温柔正义,他的体贴呵护……从来不曾给她压力,总是默默的等待,这些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的人早就都给了他。

但是,她没有脸开口要他留下来,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如同她,他们都有抛不掉的责任义务。

就算池中曼不要她报恩,但妹妹呢?她不可能放任妹妹一个人生活,她胆小怕生,却又害怕寂寞。

亲情、恩情、爱情,她被这三个感情拉扯,感到为难,她是贪心的女人,哪一方都不想割舍,她想全部都抓在手上!

“我会想一想。”看来,是她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秋月告诉自己要尽快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能让劳尔不断的配合她,就趁他去纠结这三天好好思考吧!

但是,她没有想到,做出抉择的时间,比她想像中更快,让她措手不及。

回到家,只见面色凝重的劳尔站在她面前,开了口。

“我很抱歉……”她像置身在梦中,看他焦虑、忏悔、告诉她,他要走了……

第八章

他不在了。

秋月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茫然地梳着头发,从镜子的反射中,她看见自己写满寂寞的脸。

以往她坐在这里,便可以从镜中看见他躺在她的床上,姿态慵懒。他不喜欢睡觉时穿着衣服,爱打赤膊,如果不是顾虑到家里还有个害羞的霜月妹妹,他会很乐意一整天都不穿衣服,她常常念他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人。

他会侧躺在床上,手撑着头,带着慵懒又邪恶的笑容透过镜子凝望她。在他的凝神下,她总觉得自己身无寸缕,一丝不挂。

有时候她被他火热的眼神盯得恼火,会故意放慢动作,硬是不肯乖乖上床。

他识破她的意图,轻笑一声,下床,迈开轻巧的步伐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的触碰她裸露在外的柔嫩肌肤,他拨开她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颈子,用缓慢得让人心焦的速度俯下身,温热的唇贴着她的颈子,厮磨亲吻。

然后他吻得她忘了反抗,让她的双腿环住他的腰,将她抱上床,甜热的吻将她吻得透不过气,吻去她满肚子心火。

在火热激情中,劳尔不断的在她耳边吐露爱语,而且他一激动,就会开始讲法文……

“我很抱歉,必须提前离开。”一个月前,他匆忙离开的那一晚,他为自己迫不得已的离开,对她说了无数次的抱歉。

“岛上正在兴建小型医院和学校,却接连发生了意外。岛民认为动工触怒了祖灵,现在双方人马闹得僵持不下。我得立刻回岛上处理这件事情,我是岛主,岛上的原住民只信任我。”劳尔向她解释必须突然离开的原因。

“我父亲的私人飞机,已经在机场待命了……”他会停留这么晚,只为了等她下班回到家,好亲口告诉他的不得已。“我不知道我会回去多久,但是我一定尽快回到你身边。”她愣住,她呆掉,她措手不及!

他没有要她跟他一起走,却告诉她,他会回来。

“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她知道的,他的生活重心不在亚洲,是她绊住他,让他走不了。“为什么……你不开口要我跟你走?”

“秋月。”劳尔捧着她的脸,轻声叹息。“我不想让你觉得被丢下,也不想给你压力,让你为难。我很乐意照顾你和你妹妹,但是霜月她不愿意离开熟悉的环境,加上你……我了解你,你放不下亲情、恩情,我能怎么办呢?一开始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对亲情和恩情的固执,我总不能因为你还是原来的你而为难你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相信我。”她知道自己当时露出怎样的表情,是不是快哭了呢?她只记得他心疼的捧着她的脸,一再保证他会加到她身边。

他的温柔体谅,让她好难过。

他不想让她为难,从来不给她压力,为她设想了这么多,但却让他自己好辛苦好辛苦……到头来,她究竟为劳尔做了什么?

他的东西还在,她的衣柜里还有他留下来的衣物,浴室有他使用过的刮胡刀,他惯穿的睡裤还在床的一角,仿佛他还在,只是出去一下而已。

一个月了……她如行尸走肉般的上班、下班,回复到认识他之前那个冷酷毒舌的工作狂于秋月,她难相处,她浑身带着刺。

“劳尔……”她对着镜子喊他的名字,看着自己的脸,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她好想他,她很不争气的想念他的陪伴,却也忍不住怨起这个把她变得这么依赖的男人!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女人,她不需要爱情,不需要男人,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都是你!”就算传来无数封e-mail,几乎每天都接到他的电话,收到他寄来的礼物,但都敌不过他不在身边的事实。

她不想对他哭哭啼啼,不想自私任性的要他快点回到她身边。

劳尔给了她自由和尊重,从不勉强她抉择,总是让她做想做的事情,要她开心,但她却从来没有为他设想,一直一直,理所当然的挥霍他的疼惜。

她真的没有脸开口要他回来……叩叩——门扉传来轻敲声。

秋月火速抹去眼泪,拍了拍脸,对问喊道:“霜?进来吧。”

“姐!”霜月扭开门,探头进来。对姐姐灿然一笑。

笑容立刻浮现,在妹妹面前,秋月始终温柔带笑,情绪正面而且强悍。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想跟姐聊天呀!今天我们一起睡。”霜月带着自己的枕头和棉被,不等姐姐拒绝,就直接进她房间,在双人床上挪出一个位置,迅速躺下。

妹妹孩子气的举动让秋月笑了,无奈的摇下摇头。“不要明天又爬不起来,明天一早你不是要去看展吗?”

“唔,可以啦,爬得起来啦,姐,跟人家聊天嘛!”霜月娇憨的撒娇。

秋月拿妹妹没辙,从来都无法拒绝她如小动物般的无辜眼神,于是脱下睡袍,躺上床。

姐妹俩亲昵的面对面,她们很习惯睡同一张床,从爸妈过世后,她们在亲戚间被踢来踢去,最后到姑姑家。

她们睡在仓库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姐妹俩每一晚都相拥而眠,互相寻求保护,即使之后离开姑姑家,逃离姑丈的魔爪,在外租赁一间小小的套房后,她们依旧保持同睡一张床的习惯。

直到四年前,“政曼开发”的股票上市,大老板池政兴送给秋月价值数百万的股票,以及这间房子的头期款一百万现金,原本,池家父子是打算送给她这间房子的,但秋月拒绝了,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股票和现金,就这么她从租屋族提升到有产阶级。

从此姐妹俩便各自拥有自己的房间。

“想跟我说什么?”秋月伸出手,轻轻滑过妹妹的小脸。这张未施脂粉便显得清丽可人的美人脸蛋,从小就为她招来很多麻烦,她越大越标致,也让秋月有点担心,有种妈妈担心女儿的心情。

“姐姐心情不好,我看得出来。”霜月清澈的眼直视她。“姐,你想念劳尔哥哥,对不对?”在妹妹单纯的目光注视下,秋月没有办法说谎。

“嗯……”她叹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霜月抱住姐姐的手,像小时候一样,把脸贴着她,寻求安全感。

“姐,你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一直都是为了我,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欠池伯伯恩情。”

“你胡说什么东西呀?”秋月不喜欢听妹妹说这些。

“姐,我长大了,我二十四岁了,我可以平安长到这么大,都是因为你的关系,我一直很希望有一天,你不再顾虑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姐,我们什么都有了,有自己的家,也吃得饱穿得暖,你不要再这么辛苦了好不好?去找劳尔哥哥,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嘛、去嘛!”她的小妹妹真的长大了,会体谅她辛苦,鼓励她追求自己的梦想,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姐,我不想你因为我的缘故,放弃劳尔哥哥,自从你们在一起,我看得出来你很快乐。”

“不一样。”秋月压下哽咽,捏了捏妹妹鼻头,言不由衷地道:“男人如衣服,你是我妹妹,我的手足骨血,我才不会放你一个人呢!”

“姐,这种话劳尔哥哥听见会很伤心!”单纯的霜月相信了姐姐的说词,义正词严的数落她。“不可以这样!劳尔哥哥对你很好耶!”秋月忍不住想,他到底何德何能,竟让她这个害羞怕生的小妹帮他说话,还为了他骂她呢!

应该是霜月也感受到劳尔对她的保护、尊重吧,他就是一个这样的男人,看起来慵懒随性,却又无比的感性温柔。

秋月闭上眼,没有解释什么,任凭妹妹不断的念她……恩情、亲情、爱情,太难抉择了,她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于秘书,一楼有你的访客。”总机通知她有访客时,秋月感到错愕,访客?她不会有到公司找她的朋友,霜月也不可能一通电话没打就跑来,访客?怎么可能?

是劳尔吗?他回台湾了?但昨晚明明在电话中聊到,他短期内无法来见她,请她再等一等,而且他也不可能透过总机通报。

“什么人?”

“是一对夫妻,他们说,是你的亲人……”秋月觉得可笑,在这世上,她还有什么亲人?

“我没有亲人,那是诈骗集团吧?”

“于秘书,对方说是你的姑姑和姑丈……”一瞬间,秋月愣住了,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消失的恶梦,竟然再次重现。

“他们来做什么!”无法压抑住怒火,理智瞬间断裂。

“我不清楚,但我听他们提到你妹妹……于秘书,你妹妹在念研究所吗?”秋月不禁倒吸口气。他们连霜月在念研究所都查到了,他们到底来公司找她做什么?

绝对不会有好事!

“我马上下去。”总机也听出不对劲,犹豫一会儿后低声道:“还是,我让警卫打发他们走?”

“他们不会走的。”秋月太了解这对贪婪的夫妻,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匆匆挂上电话,秋月走出秘书室,去应付多年不见的姑姑、姑丈,她的脸色怪异,态度僵硬,让秘书室的人议论纷纷,黄玉铮机灵的拨内线通知总经理这件事情。

秋月站在电梯里,随着电梯缓缓下降,她做好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要怕,背挺直,没什么好怕的,她长大了,不再是十几岁无助的小女生,她成熟自信,她不怕他们!

“叮!”电梯门开了,她深吸口气,武装好自己,冷淡的面容,背脊挺直,迈开步伐走向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这栋属于“政曼开发”的大楼,某些楼层租赁给其他公司,平时众人来去匆匆,但今天特别不一样。

柜台那头,发生骚动。

“……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们也不愿意来这里看她脸色,辛辛苦苦拉拔她们姐妹俩长大,却突然翻脸不认人……”五十多岁的妇人神情哀伤,唱作俱佳的逢人就演戏。

这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秋月死都不会忘记,是她的姑姑,站在姑姑身旁,身形矮胖的男人,则是她的姑丈。

一见她出现,姑姑的音量就变得更大,围观的人更多,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好奇、猜疑……看好戏。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要看见这两个人!他们带给她和霜月的只有恶梦,不信任,没有安全感。

“戏演够了吧?”背脊挺直,冷言冷语,秋月望着这两个人——不复十二年前的风光,他们落魄、潦倒。

他们老了,但她没有办法同情他们!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秋月语调冷淡,没有抑扬顿挫,看他们的眼神鄙夷,一副不想多看一眼的神情。

中年妇女看着穿着光鲜亮丽,自信满满的侄女,在上市的大公司工作,听说待遇很不错,还买了房子……贪婪尽显,她看见秋月就像看见一座可以挖的金矿。

“真是没想到,当年好心收留你们姐妹俩,没让你们冷着饿着,结果换来什么?一声不响就走,连个消息都没有!养一条狗,给他饭吃还会给我摇尾巴,你们姐妹呢……真是太伤我的心了,怎么不想想,要不是我好心,你怎么会有今天?霜月哪有可能念决不能研究所?”应该要叫做姑姑的女人,很厉害很会演戏。趴在丈夫身上啜泣。

秋月突然觉得想笑,掀了掀唇,冷冷的笑意浮现,目光扫向昔日企图不良的姑丈,锐利冰冷的视线,直视他。

男人狼狈的转过头,不敢与她视线接触。

“没有冷着饿着?是啊,不过我们倒也没暖到饱过!你对我们姐妹好?你是指——要我站在你房门外三个小时,只为三十元的班费?然后等你看完电视走出房间,再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这件事?”姑姑对待她们姐妹的态度,就像是两袋她急欲丢弃却清不掉的大型垃圾。

“还是……要我们在冬天里洗衣冷水澡,嫌弃我和霜月洗热水澡花太多钱?感冒发烧随便要我们买药吃,从来不带我们看医生?”

“喔,还是指—在你丈夫对我们姐妹毛手毛脚时,你不但没有保护我们,反而咬我们一口,说我们不要脸,勾引你的丈夫,把我们毒打一顿?”

“我说姑姑,你只差没有压着我,让你丈夫一逞兽欲了,十二年前我十六岁,带霜月走,你没有挽留。十二年后的现在,你来我工作地方乱,骂我忘恩负义、连狗都不如……你要我给你什么?钱吗?”

“你凭什么?”说到后来,秋月激动到发抖,一想到这两个人带给她多年的痛苦、恐惧,连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没有办法带给她安全,她还能相信什么?

秋月的话一字一句回荡在安静的大厅,震惊了众人,大家看她的眼神,从看好戏变成了同情,不屑的目光刺向了那对中年夫妻。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老板送我去接回霜月离开你们家那天,你们背着我向池先生要了二十万,否则要告他诱拐!那二十万你怎么收得下手?你现在还敢在我面前提霜月?我警告你们,敢去找霜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她不问他们来的理由,反正不会有别的,会让人丧尽天良、泯灭人性、不在乎颜面的,只有钱。

“走了啦……”中年男人摸摸鼻子,不敢正眼看她,催促造成骚动的妻子快快离开,自知不可能得秋月的帮助。

“走什么走!还没叫她给钱呐,我们养她多少年。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要不是因为他们玩股票被套牢,还欠了地下钱庄一大笔钱,他们也不会想到来找于秋月。

秋月真觉得荒谬,父母因为车祸意外过世,留下大笔保险费和事故赔偿,但那些钱呢?父母亲尸骨未寒,钱就被亲人们瓜分完了,小孩呢?没有人想接下烫手山芋,她们被当做人球踢来踢去,最后踢到拿走最多钱的姑姑家。

她拿走父母一半的财产,却从来不曾善待她们姐妹,现在还有脸来跟她们要钱?

“听说你房子都买了,那么贵的房子都买得下手,也没想让姑姑享享清福,接我们过去一起住。”真是太好笑了,为什么人的脸皮可以厚到这种地步呢?秋月实在想不通!

“那个。”池中曼收到消息,匆匆下楼来,一脚踩进浑水之前,他先挂上笑容。“我很欢迎两位来我公司参观,但是外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说着,视线瞟向外头。

秋月顺着上司的视线望向大门口,只见几名打扮流气的小流氓被数名穿着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制伏,而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发现于秋月注意到他们后,便领着两个属下,走向她。

“秋月小姐,很抱歉让你受惊了。”外国男人一开口竟然是标准的中文!

“咦?”秋月愣住,现在是什么状况?这人是谁?干么向她道歉?

“我是卢克,少爷交代不许任何人影响你的生活,这件事情是我们的疏失,请交给我们处理,往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向你保证。”卢克对身旁两个男人比了一下手势。

身高直逼两百的扑克脸壮汉立刻走向那对撒野的夫妻,一人一个,将他俩架出“政曼开发”大楼。

秋月没理会那对夫妻的尖叫咆哮,撂狠话说要对她和妹妹不利,只是看着眼前陌生的外国男人,心里计较着他口中的少爷究竟是什么人?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工作。”池中曼拍拍手,催促看戏的员工快快回到岗位,再看向一脸莫名的秋月,无奈地轻叹,“看来,你不清楚劳尔的家世背景,是吗?”劳尔的家世背景?“这很重要吗?”她一脸莫名其妙的问。

“呵,于小姐直接明快的个性,应该很得老爷的缘。”卢克笑说。

这个又说了一个让秋月感到莫名其妙的名词——老爷?谁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正当这时,突兀的电话声响了起来,是从卢克身上发出的,他掏出手机一看,笑了。

“我是什么人,就让少爷为你解答吧。”他将手机交给她,然后转身离开。

“喂!”这只手机看起来很贵耶,就这样给她吗?

“上班了于秘书。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开小差小心我扣你薪水。对了,你手上那个应该是卫星行动电话,听说在电梯也能收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假的?”池中曼没头没脑的说完这串话就走了。

秋月觉得整件事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她还没报警,来扰乱的姑姑和姑丈就被不知道哪儿冒出的黑衣人带走了,然后又冒出一堆陌生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滴铃铃铃铃——手上的手机响个不停,迟疑了下,她转身走向安全梯方向,接起电话。

一接起就听见一长串她听不懂的法文,又急又快,似在确认什么,而且证据听起来很暴躁。

“……劳尔?”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耳边听着他的声音,想哭的冲动顿时涌上。

“秋月?怎么是你……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伤害你?”他急切的、慌张的询问,想确定她一切安然无恙。“很抱歉不在你身边”秋月压着胸口,眼眶泛红。即使没见面,她也能想像他此刻的表情有多焦虑。

“你派人跟在我身边?”她低低的问,生怕透出哽咽。

“你看见卢克了?我交代他不许被你发现的!”劳尔语气中带着不满。“我怕你不喜欢,会害怕,才瞒着你。”他必须保护她,虽然除了自己,他不相信别人,但又迫于无奈。“很抱歉这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一定很害怕吧?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会到你身边陪你。”现在这个时间,是他那里的几点?他不用休息吗?他不是很忙吗?却总是配合她的作息时间,就算他的身体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吧?

明明人不在她身边,却感觉他近在咫尺……她好想抱着他民,好想在他怀里像小女孩般哭泣,让他摸着她的头,安慰她……霜月说,她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这一刻,她很想很想电话收了钱,她抹去眼泪,快速冲出楼梯间,在大门口,不意外地看见守候在那儿的卢克。

“卢克,我有个麻烦,恐怕需要你的帮忙。”

刚才她在电话中追问劳尔,他才吞吞吐吐的说出他的身世。

他在台湾出生长大,父亲是黑道背景,势力庞大,可以说是法国的教父,基于安全的原因,他小时候在台湾和母亲一同生活,直到十七岁父亲接收了所有地盘后,才被接回法国。这次他离去,也是基于安全考量,才私下安排人在她身边看照,也算是监视她。

“秋月小姐,请说。”卢克正经的说。

“我想见一个人……我马上就要见到他,请你帮我。”秋月的脸上透露出旺盛的企图心。

她想见劳尔、现在、立刻、马上!她要见!

她不想在原地等待他的温柔,她要主动出击,为他做点什么。

第九章

位于巴西里约热内卢东南方海域四百里处,有一座约台北县三分之一大小的岛屿,叫做奔狼岛,白色沙滩环绕,是一座得天独厚的美丽小岛。

在岛的西北方,有一栋蓝白色的两层楼地中海风格豪宅,屋前屋后有两座沪池,一座面对浩瀚的大海。另一座面对林要茂盛的原始森林。

房子的东方,有一个私人的停机坪,上头停了一架可容纳八人的小型飞机。

“我说过不许你插手,这不关你的事!”一个披着白色长袍的男人,暴躁的推开二楼的门,踏出露台,远眺蓝色大海。

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插在裤袋里,他上身裸裎,唯一的饮品是脖子上的银制骷髅项链。

“既然你坚持插手——”他声音压低,危险警告。“那我们走着瞧!”挂上电话,劳尔仍难掩满心的愤怒和暴躁,因为岛上工程的延宕,父亲的强势介入,以及——他一直让秋月在台湾苦苦的等待。

“该死!”他低咒。他拥有这座原始未开化的岛,花费了长达十年的时间让岛上的原住民信任他、依赖他,同意让他介入他们的生活,学习他们的语言。

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他不能功亏一篑,一定得让学校和医院如期完工。

现在台湾是几点?他思索着,想着该不该在这时间打给她?

分别一个月,他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的别扭可爱。

嚏嚏嚏嚏——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劳尔眯眼,看向海的那一端,一架黑色直升机缓缓逼近,他认得直升机上头的标志,是父亲的私人直升机,他不禁心火顿起。

“竟然在路上了,完全不理会我的意见,自作主张!”他愤怒的转身。白色长袍在身后扬起,重重踩着步伐,从房间走出,在长廊上遇见好友伊达。“我父亲来了,你为何没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他早一点知道,绝对会全力阻止。

伊达一愣,而后皱起眉头。“老爷要来吗?这件事情我并未听说。”劳尔低咒数声,走过长廊,快速下楼,迅速往停机坪方向走去,身后跟着一群穿着简备军装的男人们。

他得马上把他赶回去!省得麻烦,还有母亲怎么容许他来管自己?

虽然他有一肚子疑问,但那些比起他的怒火,根本不算什么。

当他走到停机坪时,父亲的直升机正好降落。

一等直升机停妥,他立刻上前拉开机舱门,火气很重地道:“我说过——”要对父亲咆哮的话语,在看见坐在机上的人后,瞬间消息,整个人呆掉。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秋月压着遮阳帽的帽沿,风好大,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太阳也好毒。才一下子就被晒出两层肤色,但那不重要,因为他终于在眼前了,还露出傻傻笨笨的表情。

等不及踏出飞机,她迫不及待的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狂肆的海风卷走了她的遮阳帽,但她一点也不介意。

紧紧搂抱着,真实的感觉到他的体温,她心中的空洞被抚平了,直到此时她才惊觉,她不想离开他,无法忍受再一次的分别。

但一时之间她说不出口,只能用紧紧的拥抱告诉他,她的思念。

“我的天!你在这里……”劳尔不敢相信,低头望着怀中的小女人。“你怎会搭我父亲的私人直升机?”他探头查看,机舱里没有父亲的人影,反倒看见两张熟悉的脸庞。

“哈喽!”他的高中好友朝她挥手。“抱歉,临时被抓来,因为秘书坚持我必须放假,我想正好可以来看一下工程的进度,就乖乖让她绑架,不介意收留我吧?”

“劳尔哥哥。”霜月坐在后座,害羞地朝他微笑。

“秋月?”他傻了,不只她一人,她连妹妹和上司都带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觉得渡个假也不错,可是一个人很无聊,所、所以就把他们带来。”她支支吾吾的说。

“对,她不顾我在工作中,硬是把我架上车,飞车到机场。”池中曼翻了翻白眼。这女人还是不敢老实承认自己的心意。“我们搭乘你父亲的私人飞机,从台北飞到巴西,在转搭直升机时,有跟你父亲见过面。”池中曼下了机,身上还穿着他在台湾惯穿的二手西装,手上提了个公事包,因为临时被绑架,工作到一半,于是把没做完的都带来了。

“你见过我父亲?”这个消息让劳尔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他有没有为难你!”低头捧起秋月的脸,他心焦地问。

“你是说那个爱摆脸色、眼睛长在头顶上、中文说得怪腔怪调、拿钱叫我滚回台湾的法国佬是你父亲?没有,他没有为难我。”秋月微笑,说着反话。“他是个好人,如果可以,请帮我转告他,感谢他对野生鲸豚所做的贡献,那笑钱可以做很多好事。”所以说,他父亲确实为难她了,还拿钱打发她,她也确实收下那笔钱,但不打算理会他。

“仔细一想,你们果然是父子呢,花钱的方式都让人目瞪口呆。”秋月总算明白劳尔那种一掷千金的花钱方式,是受谁影响的了。“你们真的需要好好规划一下你们的资产,那种花钱也太夸张了!”他的父亲——一个靠杀戮来拥有财富权势的男人,花钱不眨眼,强势霸道,听不入人的意思,没有一点点温柔好相片的因子,幸好劳尔跟他想像的,只有外貌而已。

听见她对自己父亲的评论,劳尔不禁大笑。

“他一直想介入我对奔狼岛的计划,刚才他说为我送来一件礼物,我还以为……”以为父亲不顾他的意愿,派他的人来接手这座岛,要将奔狼岛改成商业性质浓厚的渡假岛屿。

结果父亲却为他送来这份礼物——秋月。“你们打算待多久?霜月的学业呢?现在应该还没放假吧?如果到时候时间允许,我再送你们回去。”他就没有想过她会为他留下来吗?他总是先想到她会在意的,这男人,真的很讨厌。

“再看看吧!我只是想渡个假,况且在你这里不用花钱。”秋月语焉不详,转身对还在直升机里头的妹妹伸手,“霜,下来罗。”劳尔低声交代身旁的下属,要他们立刻准备客户让他们三个人住下。这时,池中曼凑到他身边,小小声低语。

“秋月突然疯了,二话不说把累积十多年的年假一口气请完,这还不打紧,硬是逼我放下工作跟她一起来,她还冲到霜月的学校把她从教室里带走,直接上飞机,你瞧,我行李一件都没带,只来得及拿护照证件,刚刚她抱你抱那么昆,我怀疑她只想掩饰想见你的念头,拉我和霜月作陪。”劳尔闻言,回头看她,她正在帮妹妹抹防晒油,戴好遮阳帽。

他不禁微笑,她啊,还是一样,没变。

但她主动跨出一步了。来见他,应该是透过卢克的安排,虽然卢克听他命令做事,但却是父亲的人马,卢克八成告诉父亲,秋月即将来找他,所以对他任何事情都想插手表示关心的父亲,也就亲自到巴西等她,用钱试探她,看她是不是看上他的钱而与他在一起。

“我突然很好奇秋月和我父亲的会面是什么情形?”父亲肯出借私人飞机,将他们从台湾送到巴西,再转搭直升机来到奔狼岛,如此大费周章,应该是很欣赏她,才会让那个教父老爸做如此贴心的安排才是。

目前唯一来奔狼岛上的方式,是租赁小型飞机到岛上,那通常需要安排,而且价格不菲,若不是朗尼沃夫家族本身就有私人飞机,劳尔也觉得不便。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池中曼露出怕怕的表情,拍拍好友肩膀,最后还是忍不住说:“我现在才知道我这个秘书的胆子这么大,为了爱人扛上黑道教父,你说说,你该不该为你们俩的生命安全设想一下?”劳尔白了好友一眼,嘴里才说“他不会想知道”,下一秒就透露了内幕。

“她还是一样……”走傲娇路线啊。劳尔无奈地摇头失笑,他原本心中为着工程进度落后、原住民跟外来工人的冲突……但现在,她在这里,在他身旁,一转头就能看见,让烦躁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看着她牵着妹妹的手,姐妹俩对着大海愉快的说笑,他突然有个念头,转砂对好友说:“我有笔生意想跟你谈一谈——我得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让你肯将得力左右手让给我?”池中曼听出这句玩笑下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漾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劳尔明白了,他这种笑法背后的意思,是代表自己将会被痛扒一层皮。

“这个嘛,来日方长,我们慢慢聊!”

经过长时间的飞行,池中曼与霜月都累了,晚餐后便早早回房间睡觉。

秋月却怎么也睡不着,身穿白色舒适的睡袍,站在露台上,抬头仰望天空,今晚月光失色,将舞台让给了满天星斗,长长的银河划过天际,美不胜收。

然而一低头,她却看见刺目的景象——露台下的泳池畔,她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在把酒言欢!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不太爽的回想晚餐的情景……“这是茹丝,我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是岛上女孩们的老师。”那个女人就像大家对法国女人的印象,又瘦又高,体态优雅,腿很长,仅是穿着简单的挖背背心和牛仔裤,整个人就很有型。

“你就是那个让劳尔待在台湾,丢下这里不管的女人?”茹丝很美,五官像娃娃般精致,眼睫毛刷得又长又卷,嘴唇涂着鲜艳的口红,不显得俗气,反而很时尚。她很高,站在一米九的劳尔身旁,超合适的。

“幸会。”茹丝操着流利的英文,嘴角扬起,大方的伸手与她交握。

“你好。”双手交握的那一瞬间,秋月感觉到手上的压力一紧,她皱了下眉头,抬头,看见茹丝对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一瞬间她明白了,这个女人对她有敌意。

晚餐席间,茹丝妙语如珠,炒热了气氛,就像是女主人一样,抢尽风采。

“我跟劳尔认识十五年了,他刚来法国我就认识他,一个过去的混蛋,不过呢,本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拚命跟他较劲!秋月,你要小心点,这个男人很危险,一个不小心,会跟丢的噢。”看似玩笑提醒,其实带着挑衅,如果没有恋爱过,不会懂这种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战斗意志。

“哦?是吗?”对方不断的丢来战帖,秋月只好迎战。“我不知道,向来是他跟着我,我从来没有跟着他。”她微笑地予以还击。

然而现在……劳尔和茹丝却在泳池畔,喝酒、聊天,她闷极了!

在她来到这儿的第一个晚上,他却跟别个女人喝酒聊天到深夜,那女人还对她挑衅下战帖,故意在她面前对劳尔勾肩搭背,还亲密的喂食!气死人了!

劳尔看了眼在房间露台上假装看星星,却又不时将视线瞄向他们的小女人,那可爱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失笑。

“别喝了。”他伸手拿走好友手中的酒瓶。“很晚了,茹丝。”

“怎么?想回去陪你的小女人?她真是非常可爱呢。”茹丝眼睛微眯,诱惑的朝他撩了一下头发。

“没错,我是想回去陪伴她。”劳尔老实招认。“收起你的坏心眼,我不觉得你开的玩笑有趣,把酒瓶给我。”茹丝眯眼看他民,然后乖乖将酒瓶交给他。

“你还是不想要我。”这句话是肯定句。

“你只是不想输,你要的男人从来都不是我。”劳尔怎会不知道好友搞的小把戏?原本想制止,但看见秋月双眼冒火,他突然想看她吃醋的样子,也就任由茹丝胡闹。“别招惹她,我是认真的。”

“哼。”茹丝没有否认自己的坏心眼,但对于他的警告,她根本不当一回事。

露台上的秋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英文她还可以,法文就鸭子听雷了。这两个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讲事情就讲事情,干么要喝酒?孤男寡女的,还手勾手,什么鬼嘛!

她不开心,她不愉快,气得胸口欲裂。可恶,那是她的男人,谁都不许碰!

秋月忿忿不平的转身回房间,躺在古典的四柱大床上,抱着薄被生闷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劳尔仍未有回房的迹象,没关系,她等,就这么一直到凌晨一点,才听见劳尔踏进房门的声音。

“秋月……”他的动作很快,令她措手不及,才一回神就发现自己被定在他身下,动弹不得。他的声音,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就这么将她所有知觉笼罩。

“走开,讨厌鬼……唔——”挣扎不了太久,唇被吻住,浓烈的酒气灌进嘴里,让她想到刚才他还跟茹丝在一起,酸意就不停的冒出来,让她抓狂。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劳尔停下来,身子悬在她上方,忍住急欲占有她的欲念,分别一个月,他无时无刻不想念她。

她眼一眯,双手贴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然后用力一推。坐起身来用食指戳着他的胸口。

“你让她牵你的手!喂你吃东西!”秋月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完全推动她冷淡矜持的形象。

戳胸肌的手指好痛,他皮硬肉粗,她只好改拍打他的手臂,用殴打他表达心中的不满。

“明知道我是你女友,还在我面前做这种事情!这叫哪门子的好朋友?”她孩子气的举动让劳尔忍俊不住。“你想太多了,茹丝只是比较热情,开心我总算找到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他闻到浓浓的醋意。

“比较热情?”秋月语调不禁高八度。“女人对男人的热情,那是朋友之间会有的举动吗?”牵什么手?喝酒一定要这样吗?还抛媚眼!可恶,他是她的男人,别人休想碰!

“有吗?”劳尔装傻,笑咧白牙,就算察觉到茹丝对自己真的那么点超友谊,但因为对方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因此,他当作没这一回事。

伤害一个人不是他的个性,况且茹丝顶着博士学位来到他的岛,担任教职,教授一群十来岁的孩子,虽然她这么大材小用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而是有别的原因。

“你真的想太多了。”随意说出别人的心事也不是他的作风,事到如今,他只能瞒着秋月,能唬一天是一天。

“我会想很多,还不是因为茹丝这样牵你的手!”秋月被他的驽钝气得抓狂,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扣。“这样能怪我想太多吗?”这种牵手方式,要说他们没有什么,鬼才信!

“有这回事?我不记得了。”但他记得此刻她主动牵他的手,对他很热情。

劳尔将笑意藏起,表情很正经,随她大吃豆腐,也可以说是他吃她豆腐,顺势捆住她小手,想就此不放。

他觉得好像在做梦,她在这里,为他而来,现在还为他跟友人太过亲密的举止大吃飞醋……怎么办?好想吻她。

“不只牵手,还有她看你的眼神!跟你说话的态度!距离、距离,一定要这么近吗?”秋月亲自示范她所看见的,企图唤醒他的记忆。

她靠他很近,身体几乎贴着他,唇在他耳边低语,那个叫茹丝的女人,就是这么近,这么亲密!这种“好朋友”的示好方式,也太过亲密了吧!

“是吗?我没印象。”劳尔不记得茹丝有对他这么暧昧,她从以前就是这么疯狂热情的女人,这些亲密得让人想入非非的举动,也许有,但他不记得了。

茹丝的家境好,后台很硬,加上本身条件极佳,聪明才智很高,但人有点疯狂,他已经习惯她突如其来的跳Tone,不觉得有什么,也可以说茹丝就算脱逃衣服裸奔,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也许是因为,于秋月才是他在意的人,因此不论她做了什么,他都很介意,比如现在,她仅仅只是将小手塞进他掌心示范,任凭他握着,他就心猿意马。

“没印象?她只差没吻你了,你没印象?”秋月不禁怀疑,他怕神经跟恐龙一样粗。

“喂,女人,我们一个月没见,你一定要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执上头吗?我一个月没做爱,而你在这里,穿我亲手挑选的丝质睡衣,我认为啦,与其浪费时间乱吃飞醋,不如把力气花在做爱上。”他看着她的眼神火势、激情,预告了今晚不会轻易放过她。

秋月听见他这么大胆露骨的话,呆掉,原本的火气瞬间消灭。

“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在说什么啦?可恶!”她瞬间全身红透,拿起枕头往他坏笑的脸砸,想起之前他怎么触碰自己,怎么点燃她的欲火,满足她也宠坏她。

不过他是个欲望很强烈的男人,几乎每一晚都要她,但他刚刚却说,他一个月没有做……他为她守身如玉吗?很好!

劳尔大笑躲过她的枕头攻击,两人在床上打打闹闹,突然间,他伸出食指,要她噤声。

“来得正好,看来老天爷要送你一份大礼,你会爱死!”他拉着她下床,走到露台,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

“什么东西啊?神神秘秘……哇啊!”秋月原本对他还有怨言,但看见眼前的景色后,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夜晚的大海,海面平静得有如一片镜子,星星在天空上闪烁,没有光害的天空能看见美丽的银河。突然兴起波涛,激起数丈高的水花,一抹深蓝浮出水面,缓缓翻了个身,大大的尾巴在海面拍打,在星光下,黝亮有光泽。

秋月被这么近、这么巨大的大自然景观震撼了,眼眶泛红。

“是蓝鲸耶……”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接近喜爱的海洋生物。

“它好美!”不是透过相片和国家地理频道,也不是快速匆匆一瞥,它停留很久,而且……它很巨大。

“是成年的蓝鲸吗?好……好难得……”几乎绝种的蓝鲸,还是成年的,就在这片海域里。

“它偶尔会冒出来呼吸,晒晒太阳,赏赏月亮。”劳尔从她身后抱住她。“秋月,等你能放下你心中的重担,就来这里陪我吧,嗯?”

“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已经同意让一支队伍每年来做一次记录,岛的南部有海豚栖息地,在这里你能做的事情很多,未来有你忙的。”他还是这样,不给她压力,做好了她会离去的准备。

来这儿时,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很单纯的想要见他,就只是想见他而已。

现在她怎么舍得走?但她又怎么能留?

妹妹还小,工作呢?她怎么能说走就走?自私的丢下一切留在他身边?她办不到。

秋月回头,就着星光凝望他的脸,他还是这么好看,这么粗犷的男人,却有细腻的心,让她……好爱好爱他。

小手在他裸露的胸膛游移,让掌心感受他的体温,一股冲动让她主动——踮起脚尖,环住他的颈子,吻他。

不敢给承诺,也不敢要承诺,她有抛不掉的责任。而他也是,所以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想把握现在。

“抱我回房间。”她脸红,唇贴着他的,轻声说。“你是我的!”独占让她变得霸道。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要回房间,她往往都是半推半就,这让劳尔感觉中了大奖!

“我会轻轻的碰你。”他低笑,含住她敏感的耳垂,惹得她惊喘。

“少来,每次都这样说!”她才不信,他哪有轻轻的?每次都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全身酸痛不已,但是过程……嗯哼,还不错。

劳尔大笑,拦腰将她抱起,大步走进房间,轻巧的将她摆在床上,高壮的身子随之覆上。

这一夜,他没让她睡。

第十章

她站在白色沙滩上,面对着浩瀚大海,太阳西沉,将海面映成一片橘红。

翱翔的海鸥成为夕阳中的黑点,浪潮声不断,风声在耳边呼啸。

海风吹动她的衣衫,赤裸的双脚踩着柔细的沙地,一波波的浪潮溅湿了她的足踝,她没有闪避,直挺挺的站着,任凭海水沾湿她长及脚踝的裙摆。

海水退散,色彩斑斓的寄居蟹钻出湿透的沙地,拖着沉重的壳,在沙地上走出长长一条痕迹。

在岛上已经待了七天,美丽的大自然生态仍让秋月百看不厌,她蹲下身来,看着寄居蟹拖着壳走。

呼喊她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秋月抬眸,望向白色沙滩的另一端,有群穿着浅蓝色洋装的部落少女,朝她挥手,然后快乐的向她奔来。

她微微一笑,站起身,等待女孩们靠近她。

“老师你看我找到什么!”围绕她的少女们个个拥有小麦色的肌肤,皮肤光滑,几乎看不见毛细孔,每一个女孩的五官都清丽非凡、黑发、大眼、小脸,笑容迷人,微形修长,就像常见的南美洲美女,但说出口的英文带有部落的腔调,眼中充满纯真,对这世界充满好奇。

秋月耐心讲解,告诉她们从海边悼念的贝壳种类,习惯,以及小故事。

女孩们的英文能力比她想像中高出太多,她们很聪明,学习英文不到两年时间,但已经能简单的沟通,这一群女孩年纪约十二到十六岁,每一个都很聪明,学习欲望很强烈。

这几天秋月和妹妹几乎都待在充当学校的木屋,代茹丝的课——不知为何,那女人突然慌慌张张的离开岛上,甚至自行开了小飞机离开,不知道在躲避什么,问了劳尔,他只是淡淡的说,她可能有要紧事要办,办完了自然就会回来。

不管如何,秋月讨厌那个爱招惹她的女人!离开了,她也清心许多。

某天在课堂上,正好有个十四岁的女孩初经来潮,痛得昏倒,虽然在茹丝的教导下,她们已经知道现代卫生用品的方便和干净,但秋月给她们的是甜甜的巧克力,以减缓经痛不适。

从此这些少女们把她当成偶像,跟进跟出。

她不觉得烦,反而很喜欢,这些孩子们很单纯很善良。劳尔告诉她,这座岛上的原住民,非常严守男女之别,因为女孩的数量太稀少;被族人层层保护着,连上课都不允许男性教师任教,而茹丝又太随性,教学没个章法,她来这里真是帮了他很大的忙。

霜月教她们绘画,用纸笔勾勒出线条、图腾,秋月则教她们常识,跟她们说故事。

“感觉好像回到小时候喔,姐。”霜月站在姐姐身边,跟她一起教授这些不解世事的少女们。“小时候你也是这样教我的,啊,好怀念喔!”

“你好烦。”秋月被糗得有点脸红。

“我以为你累了呢。”不识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女孩们脸上的笑容消失,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躲到秋月身后,像母鸡带小鸡。

秋月没好气地抬头,看着眼前迎风而立的魁梧男人。

他的笑容很放肆,双手环胸,身上的T恤沾了泥渍,头发以部落图腾的头巾包起,他脏得要命,一副去泥坑打滚回来的模样,但秋月却觉得,他帅得要命。

劳尔朝她咧开嘴笑,露出一口自得可以去拍牙膏广告的牙齿。

“明知道女孩们怕你还来,你是故意的吧?”她眯眼抵挡海风,故意乱讲。

其实他根本没有靠很近,距离她们有十公尺远,加上海风狂吹,讲话得用吼的才行,他离这么远,是因为部落的少女们从小就被教导不可以随便接近异性,大人甚至用夸张的恐怖传说恐吓她们,因此只要男性接近,就会让她们如惊弓之鸟般逃离,直到结婚的那一天。

“欺负小女生是我的兴趣。”他故意露出邪恶的表情,但不是针对这些少女,而是她。

“你不信我踢飞你?”秋月眯眼,出言恐吓。

劳尔闻言哈哈大笑。“看你这么有活力,我放心了。”听说中午她没吃什么,还吐了,有一点中暑迹象。她还是不习惯这里炎热的天气啊——劳尔眯眼思索。

“住得舒服吗?”

“还可以,马马虎虎。”故意挑剔,其实她在哪里都好,只要有他在。

“那可不行,身为主人。让宾客尽欢是我的义务。我知道岛上有个很棒的地方,可以看见很美的夜景,你一定会喜欢那里。”他抛出诱惑。“你想,在星空上的沙滩上,摆一张铺着白色餐巾的小桌,点一盏香精蜡烛,冰镇的香槟佐沾蜂蜜的草莓,我一口一口喂你——”他眼神透露他想做的,不只是喂她吃草莓这么简单。

“停!”喊停的人不是秋月,而是害羞的霜月小妹。“你们可以不要在我面前调情吗?欺负我会中文?我好命苦喔!”秋月忍不住笑出来。这一周是她笑容最多的时候了,连妹妹也变得活泼大方,不那么害怕怕生。

应该是因为这岛上以原住民居多,这里的男性对待女性温柔而敬重,让霜月感到安全。

完蛋了,她喜欢这里,不只因为这里有劳尔,还有身后这群单纯的女孩外,以及……“姐、姐,你看,大威利又出来了!”霜月兴奋的尖叫,看着距离岸上约一百公尺外,那头冒出来say hello的成年蓝鲸。

“噢——”秋月发出赞叹,虽然看了很多次,但每一次还是让她很感动。

她喜欢大自然,喜欢这种不需要跟人斗心机的生活,喜欢把自己所学的教给别人。

越待在这里,越不想离开,但是……回家的日子渐渐逼近了。

这天,秋月望着大海,却忍不住落下眼泪。她舍不得劳尔,不想离开他,就算他很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他忙着沟通、翻译,因为只有他懂部落的语言,为了让部落保有珍贵的文化资产,与现代生活共存,他必须花很多的时间,尽力从中调解。

身为一岛之主,他走不开身!而这件大工程,不是一、两年就可以完成的,这个部落有很深很深的排外性……如果不是劳尔向岛民宣布,她是他的……嗯,妻子,她想,少女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接纳她吧?

劳尔深受原住民的敬重,来到奔狼岛后,她亲眼看见他的忙碌和体贴,她更爱他了……“姐,这里好漂亮噢。”跟随而来的霜月看见姐姐眼角滑下的泪水,心一拧,但假装没看见。“我想多拍一些照片,姐,我带她们去那里!”随手指向沙滩远方一处突起的岸礁,她带着女孩们去拍照,留下青春的回忆。

没走几步,回头看姐姐望着大海发怔的侧脸,她若有所思。

太阳很大,晒得秋月头有点晕,不小心脚步踉跄一下,前来寻她的劳尔见状立刻上前,扶住她。

“你还好吧?”他语气难掩担心。“别逞强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牵着她的手,走向身后的豪宅。

太阳渐渐西沉,将他俩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秋月忍不住想,像这样牵着手,悠闲的在沙滩上漫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一个确切的承诺,他总是说会回到她身边……他这么忙,会不会等他能到台湾陪伴她,但短暂停留后又得回来这座岛,继续他未完成的使命?

他们两人身上都有无法舍弃的包袱,就这样让他不断的接近,而她被动等待,好吗?

“劳尔。”秋月突然停下脚步。

“嗯?”

“小霜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等我一年,好不好?”她突然说,把劳尔吓了一跳。

“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种话怎么会是秋月会说的?

“霜是我一辈子的责任。我不可能放下她不管,我的工作也需要交接,得帮中曼找一个合适的人接手我的工作……一年,就一年,你不用拚命赶来见我,一年后,我来找你,就一年。”她决定用一年的时间,把恩情和亲情做最好的安排,辞掉工作、交接,然后将完成学业的妹妹,一同带到岛上来。

“就等我一年。”她凝视他的脸,要他答应她。

劳尔知道这算是秋月最大的底线了,她开始必得为自己争取什么,争取他。

“到时候,你要娶我。”迟迟等到不到他的回应,她很急切,也很焦虑惶恐。

她知道这样很怎么,要他等她一年,但她希望他能等。

劳尔看她的脸,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连求婚都要抢呢?一年就一年,我等你安排完你在意的一切,等你回到我身边。”其实他怀疑,一年的时间够不够,她没有这么心狠,她太重感情,太不容易割舍。

有时候,秋月真的很憎恨自私的自己,他回答的这么快,这么迅速,这么相信她……因为他不会逼着她要她做出决定,所以她总是将两人的感情摆在亲情、恩情的后头,仗着他对自己的疼爱,对他很残忍,也对自己残忍。

“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我……”她有哪一点好?

不可爱不温柔,从来没有善待过他,为什么他会喜欢她呢?还对她百般疼爱、尊重、在乎。

“我也不懂,大概是——你很有趣吧。”劳尔笑着捧起她的脸,轻咬她的鼻尖,惹得她惊叫连连,伸手捶打他。

携手走在沙滩,走向岛上那栋地中海式豪宅,秋月没有回头,没看见她身后深陷在沙滩上,一大一小的脚印,形影不离。

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

秋月放纵自己在奔狼岛待了三周,也晒了三个星期的太阳,把久待冷气房的苍白皮肤晒成了健康的蜂色,看起来气色更好,更有活力。

然而,这一切就到今天……“要走了吗?”行事作风随心所欲的茹丝冒了出来——前天她一脸笑容的回到岛上,却什么也没说,好像没事人一般。

她倚在房门口,微笑地说:“我会想念你的,bye!”朝她抛了一记飞吻后走了,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会想念她,倒是非常开心,秋月闷闷的收拾行李,把劳尔送给她的礼物全部带走。

今天要回去了,直升起已在停机坪等待,她和劳尔昨晚说好了。今天不许他来送行,一年后她会回来,到时候,他一定要来接她。

昨夜他们俩疯狂缠绵到天明,像是没有明天般的拥抱彼此,直到天空泛白,他才起身,在她裸露汗湿的背上印一睛吻。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摸她的头,转身离开房间,避开分别的伤悲。

秋月一个人躺在床上,气息仍不稳,全身震颤,体内深处不感觉到他的占有、他冲刺的力量。

但他们就要分开了。

她抱着留有他余温的被褥,痛哭失声。

哭过后走进浴室,洗去他留在身上的气味,一个冲动,把所有他给她的东西都带走!

她要看着这些东西想念他。不论是衣服、饮品,只要是他送给她的东西,她全都带走,打定主意一年后,再带着这些东西回来。

“姐,你好了吗?”霜月擒着行李箱到她房门口,里头塞满了礼物,有劳尔送的、岛上居民送的,最多最多的,是她手绘的一张张图画。

“好了。”嘴里应着,却看着手上他送给她的海豚戒指发怔——昨天晚上他亲手为她戴上,银制的,他说他请岛上工艺最好的老师傅教他,花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打造这只戒指,直到今天才有一个像样的成品。

也就是说,从劳尔回到这座岛的那一天,就开始帮也做戒指。

我很有钱,当然可以买给你漂亮的钻戒,但我只为一个女人亲手打造戒指。

只有她,于秋月,让他耗费心力心血,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不要钻戒,我要你做的海豚戒指。”这个戒指不完美,海豚的脸还是歪的,但是在她眼中,这比什么都美!比钻石还要珍贵,这是他对她的爱,她要把这只戒指带在身边,像是他与她同在。

“姐……劳尔哥哥呢?他知道我们今天要回家了吗?”霜月没有在房间看见劳尔。这阵子总是形影不离的两人,现在却没有看见他。

“他忙,不来送我们了。”秋月故作轻快。“东西都带齐了吗?护照呢?没有留在房间吧?”

“都带了。”霜月若有所思的望着姐姐。

姐妹二十几年。一同走过最苦的日子,到今天……她又怎会看不出姐姐的勉强?

“姐——”

“怎么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你的负担。”

“你在说什么傻话!”秋月没好气地弹了弹她的额头。“你以为我会永远陪你呀,少来,你不是常常嫌我霸道管很多吗?你快毕业了,最多再一年,你就可以过着不用我管的日子,你一定很开心吼?”

“一年……”所以还是为了她,姐姐要再忍耐一年,不能留在这里过她想要过的生活,因为她,姐姐要跟喜欢的人分开,明明就很痛苦,还要故作坚强……细白的小手,紧握住行李把手,心中有了主意,趁姐姐还在整理,悄悄回房间一趟。

“走吧。我们快点走,中曼一定等很久了。”秋月扣上行李。回头,对妹妹笑,朝她伸手。

“好!”霜月露出笑容,握着姐姐的手,两人拖关行李,往停机坪走去。

在那里,直升机已待命,池中曼早在机内等待,就差她们两人。

飞行员将她俩的行李放上机舱,秋月协助妹妹上机,但在她上机时,霜月突然惊叫:“啊,姐,我忘了我的相机了!放在房间里,我去拿!”说着就要下去

“不必,我去比较快,你放在哪?”秋月阻止妹妹,问清楚她把东西摆在哪后,匆匆离开,去帮妹妹拿回心爱的相机。“帮我看着包包。”但是秋月一离开,霜月随即用英文喊着要人把秋月的行李拿下来。

池中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霜月……”

“你不要说话!”胆小怕生的霜月,生平第一次吼人,见到姐姐的行李被拿下来后,她两眼盯着秋月交给她,要她小心看顾的包包,里头有护照、证件……很多很多秋月重要的东西。

她抖着手,把姐姐的包包丢出窗外,然后对驾驶员说:“快走!”

“霜月?”池中曼不敢相信他所见的。“你确定?”

“快走!”霜月哭出来。“在我后悔以前,快点走。”她伸出手,砰一声,阖上机舱门。“快点走……”池中曼看她哭得伤心,长长叹了一口气。“秋月会恨死我……起飞吧,秋月小姐要留在这里。”驾驶员比了个OK的手势,直升机起飞了,缓缓的离开这座小岛。

跑到妹妹房间的秋月,并没有找到她说忘了拿的相机,反倒看见一封信,上头是她漂亮的字迹,只有短短一句话。

姐,要幸福喔。

秋月呆掉,接着听见螺旋桨的隆隆声,她立刻冲到阳台,竟看见来接她们的直升机驶离,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后想到妹妹刚才说自己拖累她的话,以及使计支开她的缘由……眼眶不禁蓄满泪水,秋月脚一软,跪坐在地上,哭个不停。

尾声

“霜月,你这个大笨蛋……”秋月对视讯那一头哭个不停的妹妹咆哮。“你在做什么?”结果自己也哭成一团。

“姐,我只是舍不得你,呜……我很快就好了,不要顾虑我,我长大了,我会照顾自己,呜……”霜月对着视讯哭得一塌糊涂,抽抽噎噎还打嗝。

“你这样我怎么相信你会照顾自己?大笨蛋!”秋月又气又心疼。

“那个……其实我也可以照顾她啊,你妹妹就是我妹妹,秋月,你可以相信我的为人。”池中曼的大脸挤进荧幕,秋月还是眼尖看见了——他的手,正轻柔的拍在她宝贝妹妹肩膀,这让秋月疯狂大暴走。

“把你的手给我拿开!不要碰我妹!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抓狂的对着视讯那头吼。

“秋月……”劳尔一得知秋月没有上机,被留在岛上,他匆匆赶回来,急忙联络上直升机的驾驶员,使用机上的视讯设备取得联络。“你冷静一点!”所有人做梦都没有想到,胆小怕生的霜月,竟然会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把姐姐留在这里。

“我怎么冷静啊?现在是什么情形?”不在她预期中的发展,让她失去理智。

“那个,我原本是打算回台湾再给你正式的人事命令的。”池中曼摸摸鼻子,笑道:“既然你阴错阳差被留在那里,我看,秋月啊,你就开始发挥你的所长,当‘政曼开发’在奔狼岛的办事处主管吧!”

“我们跟劳尔的合作期间有可能超过十年,这回我被你绑来度假,有机会探看这座岛,让我想派个小组在当地配合,但这个小组得由我信任的人主持。你也不是不知道,劳尔?朗尼沃夫,是头肥羊。”听上司说着很好听的借口,秋月眯起眼,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笑容,问了一句,“你把我交易给劳尔,从他身上捞多少好处?”

“哎呀!讲交易那么难听,又不是联盟球员——”

“池中曼,你在考验我的耐性吗?”秋月危险地警告。

“唔,要知道,你是于秋月,你很贵,所以——”他老实吐出让秋月倒吸口气,先狠瞪卖掉她的上司,再回头瞪买她的男友。

“你们两个疯啦!这有什么意义?”

“这是我想过让你在恩情和爱情中,取得平衡的最好办法。”所以这是他的主意,一来让她能偿还恩情,二来能留在他身边。

“不过我没有想到霜月会这么对你……”非常狠的把她的行李丢下飞机,将她留下来。“其实我和中曼商量的结果,是一年后再向你提出这个计划,到时候学校也盖了一半,很多事情得做,找师资、找钱、找教材……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建设,事情只会越来越多,那时候,我希望你在我身边。”建设这座岛,就像是要建设一个小型的城镇,很多事情要做,还要跟巴西政府周旋,这么多的事情一列举下来……他身边确实要有个人,而“政曼开发”也需要在这里设立一个小组,好掌握所有大小事。

而她也想留下来,她喜欢这里,但是就是她对池家的恩情还清了,但是妹妹呢?

她不是放不下心,妹妹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

“不要担心我,姐姐,我哭一下就好了,人家只是舍不得你,呜!我会很好,真的!你一定要幸福喔,一定喔!”霜月哭得很可怜,让秋月很难过。

“可是你……”会怕黑,有时候会作恶梦,受了委屈都不说,没有凶悍的姐姐帮她出头。她怎么办?

“你不可以回来喔!要跟劳尔哥哥一起幸福!姐姐,bye!”霜月哭着切断视讯。

秋月心拧成一团,好舍不得。

“秋月……”劳尔了解她的心情。“如果你担心霜月,我可以安排明天一早的直升机。送你到巴西搭机回台湾。”要离开,其实不难。

将她的护照、行李全部丢下飞机,是霜月留给姐姐的讯息——依赖的小女孩已经踏出一步,那么她是不是也该跨出去呢?

如果她回去了,霜是不是又会自责自己是个拖油瓶?

“我……”她犹豫,举棋不定。

留下来,还是回去?

“咦?你怎么还在这里?”茹丝穿着比基尼泳装出现在大厅,橘红色的布料贴着曼妙的身躯,身材惹火,肤色很漂亮。

那种她不该留下来的语气彻底激怒了秋月。“我想了想,还是舍不得奔狼岛以及劳尔——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哦。”茹丝轻应一声。耸耸肩,戴上墨镜,转身离开,晒太阳去。

“秋月,你决定留下来?”劳尔不敢相信他听见的,他已经准备使用父亲的人脉,为她找来一架直升机。

“对,不过话还是要说清楚,因为我很贵,我在这里,你还是要付我薪水。”她打开视讯,再次与飞机上的人取得联络。

“霜,我决定留在这里,你一个在台湾……要小心,姐姐会寄生活费给你,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那个……”池中曼很不识相的打岔。“钱的事情用不着担心啦!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很乐意——”

“你闭嘴!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养!你滚开。还没轮到你!”秋月火大的对池中曼吼,叫他闪一边,对妹妹温柔叮咛了一堆之后,才轮到池大老板。“我留在这里算出差吧?我的薪水你得照付。”池中曼对她的狮子大开口感到不可思议。“咦?我以为我已经把你交易给朗尼沃夫先生,薪水应该是由他支付……”

“你以为我是大联盟球员吗?还交易咧!”秋月用他之前的话堵了回去。“总之,钱每个月都要汇到我在台湾的账户,我妹妹要用,听见没?”劳尔看她谈到钱就尖酸的脸,就觉得好笑,忍俊不住的摇头。

“换你了,朗尼沃夫先生,你打算支付我多少薪水呢?你知道的,我有个非常花钱的嗜好。”

“唔,你是指捐款给鲸豚保护协会吗?哎,那果然是非常花钱的嗜好——于秘书,你觉得这样如何?我把钱全交给你,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如何?”

“你……”听见他大方说要把钱都给她,反而让秋月不知如何是好,觉得……他真是个笨蛋。“你花钱的方式,真的要好好管一下……”她爱A钱,他却出手大方无节制,他们这一对会在一起,还真是……奇妙的组合啊。

南美洲的阳光耀眼,秋月抬手抵挡刺眼的光线,手指上一闪一闪的光亮,是她的海豚戒指。

伴肩共游的两只海豚,正对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