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06

潇湘冬儿: 暴君,我来自军情9处 81-100

战地凤舞 第081章:乱世悲歌

“秦之炎……”

青夏皱着眉,看着身后跟着昇旗招展、兵强马壮的军队,自己高居在战马之上的轻甲将军,突然觉得一阵锥心的疼痛。她百里奔袭,心急如焚,却没想到打破重重包围之后面对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张脸。看着秦之炎虽然略显苍白但却冷然坚韧的脸孔,青夏霎时间一阵恍惚,这才是战功赫赫的大秦战神,这才是惊才艳绝的秦三皇子,这才是笑傲天下、谈笑杀人的秦氏宣王啊!

所有的一切的前因后果,在脑海中迅速的连成了线,原本的惊讶和震怒,也渐渐的退了下去,只剩下一丝淡漠,一丝了然,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痛心。

或许,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面对去承认。他是大秦的中流砥柱,怎会是那个皇陵中淡若远山的青衣男子,出了皇陵,来到了这煌煌的乱世天下,他们就不再是当日的他们。

就好似她曾经叫做依玛儿,现在却只能站在楚离身边,做她的庄青夏。

命运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残酷。

“依玛儿,”秦之炎淡淡苦笑,脸色苍白,森冷的盔甲下,是钢铁般挺立的身躯,他淡然一笑,轻声说道:“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再见到你。你的伤,可大好了吗?”

只是一句话,又将皇陵中一幕幕生死相随的记忆勾了出来,青夏神色微微一动,深深喘了口气,最后仍旧说道:“已经大好了,倒是你,不是畏寒吗?现在这样冷,何必劳师动众地跑到南楚来?”

话音刚落,秦之炎和楚离同时色变。这话听在秦之炎耳里,自然是有着淡淡的嘲弄和责备,可是听在楚离耳里,却是浓浓的关心。

皇陵的几日中,一直接触到的只是青夏的温柔坚强、不离不弃的善良和淳扑,从未见过她这样锋利的词锋。反之楚离,向来和青夏斗嘴吵架,何曾见过她这样温柔的叮咛和关怀?

两人男人同时觉得青夏似乎有所改变,然后心有灵犀一般的齐齐转过头去,双双眼睛鹰隼一般的紧紧地盯在对方的身上。

“楚皇。”

“宣王。”

“久仰久仰。”

如出一辙的话语,在满是血腥杀戮、屠宰场一般的沙旱地上响起,两个男人高居在战马之上,一朝南,一朝北,代表着的,却是当今天下南北两方最为强大的对持实力。

青夏浑身血污,眼神如雪,墨发飞扬,眉眼凌厉的站在两人当中。南疆天气奇特,前几天还下了霜雪,这一刻却是大雨倾盆,一阵狂风卷过,扬起斜飞的雨点,剑的三人袍袖猎猎翻飞,

楚离眉梢邪邪一挑,剑眉入鬓,目光如铁,沉声说道:“竟然能够驱使白狼族人给你效命,驾驭南疆凶兽万里长途跋涉,会猎于西黑,一举歼灭南疆鹿丹人。前手执棋,转手弃子,宣王果然好手段。”

秦之炎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醇厚,好似三月湖水,平静无波:“彼此彼此,陛下借刀杀人,随机应变。我筹谋三个月,反而给他人做了嫁衣,助你刚一登位就大权独揽,比起陛下,炎愧不敢当。”

楚离洒然一笑,朗声说道:“宣王何必客气,南疆一战,王爷借战事统揽大秦军权。大秦不费一兵一卒,连消带打,消耗了南楚、东齐、西川三国兵力,算起来这笔买卖,还是王爷做的更加合算。”

秦之炎眉头舒展,淡淡而笑:“双赢互惠,两家得利,南楚所消耗的,不过是八大世家的反叛势力罢了,不然陛下怎会明明知情,还放任南疆不管?大乱之后必然大治,南楚中兴之日,定在眼前。”

楚离一笑,拱手道:“承你吉言。”

秦之炎回礼:“好说好说。”

楚离一身血污,可是仍旧无损他英武的气质,一把收回战刀,单手提着,转头看着青夏,沉声说道:“青夏,随我回营。”

青夏一愣,转头向秦之炎望去,心道难道他大费周折地赶到这里,就这样放任楚离安然离开吗?

青夏虽然身手不凡、头脑清明,但是对于各国的形式和权谋的谋算仍旧是略有逊色。秦之炎今日前来,就算是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对楚离下杀手,如今四国互相掣射,牵一发而动全身,在秦之炎还没有完全掌握大秦政权的时候,一旦权利平衡被打破,就会是大乱的局面。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掌握大秦的兵权,并和其他四国搞好关系,赢得最佳的盟友。

楚离不是一个甘于受人制衡的君主,他野心勃勃、胸怀天下,但是却不失为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缓急辨别事理的君主。有时候,有一个聪明谨慎又充满野心的盟友,远比一个昏庸好欺又胆小暴虐的伙伴要强得多。因为,无论两人处于怎样敌对的位置,只要你开得出对两人都有利的条件,他就绝对会做好你想要做的事情。不涉及到狭隘的好恶偏执和不顾大局,更不会被奸佞小人或是艰难的世事所迷感误导、延迟拖延。

秦楚边境比邻,贸易来往频繁,秦之炎忙于处理朝廷夺权内乱,楚离忙于战后国家的休养生息,短时间内两国都不会有战事发生。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与楚离结盟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是现在,秦之炎听着楚离的那句话,却突然有了一丝想要不顾大局将楚离斩杀在这西黑荒原上的冲动。

“青夏!”楚离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淡淡的怒气,他的眼睛漆黑,看着青夏发愣的直勾勾地盯着秦之炎,火气就一拱一拱的向上窜,突然打马上前两步,一把拉住青夏的手腕,沉声说道:“跟我回去!”

青夏手腕一痛,被楚离紧紧抓在怀里,登时震怒,猛然仰起头来,却正好撞进了楚离黑暗幽深的眼睛之中。

只见楚离的双眼好似卷起了一场巨大的龙卷风,潦黑一片,深邃幽暗,就像是一个赌徒压上了自己全部的赌注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青夏,眼中有着狼狈来不及躲藏的痛苦。手上的力气顿时卸了下去,青夏身躯一软,就被楚离拉了过去,身下的战马一声长嘶,缓缓的靠向了楚离的方向。

“依玛儿!”苍白的轻甲将军眉梢一挑,淡远入烟树的脸孔霎时闪过一丝怒意,抿紧嘴角,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青夏的另一只手,大力一拽,就生生将青夏靠向楚离的身体又拉了回来。

如盘龙吐火的闪电在浓厚的云层中穿梭游走,照的四下里一片白亮,百草拂动,狂沙飞卷。噼啪的一声脆响,两边男子几乎同时发力,青夏被大雨冲刷的干净的脸孔显出一丝娇弱的苍白,眉头霎时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身下战马被拉锯拉扯,猛然扬蹄人立而起,嘶声长鸣,马上的女子墨发飞扬,衣衫随狂风舞动。

一道又一道白亮的闪电下,苍白的女子好似一只破碎的蝴蝶,高居在战马之上,衣衫染血,眉头紧蹙。纤细的手腕被两个当世最为出色的男子紧紧的扣在掌心深处,三人的身体瞬时间都好像是石化了一般,定格在苍茫荒芜的旷野上,漫天的闪电惊雷之下,眼睛的锋芒像是刀锋箭雨一般在长空下嗜血交锋。

“唰!“的一声巨响,楚离一把拔出腰间长刀,轰然向着秦之炎怒斩而下,寒声喝道:“放开!”

秦之炎闪电拨剑,出手如电,好似上古蛟龙盘旋而上,猛然驾开楚离的攻势,冷笑说道:“你凭什么?”

“她是我的妃子!”滂沱雨下,蛟龙入海,森冷的锋芒漫天飞舞,角度刁钻诡异,势态千变万化。

秦之炎冷笑对敌,丝毫不落下风,闻言冷然说道:“昭告天下,赐名为荡的废弃妃子吗?楚离!你根本不配拥有她!”

“你找死!”楚离暴喝一声,驾马轰然迎上,秦之炎丝毫不惧,挥剑拒敌。两人身后的大军见主帅动手,也是齐齐驾马而上,刹那间,呼喝声响成一片,马蹄如雷,轰鸣声响彻整个天地,大雨滂沱,黄泥糅杂,天幕漆黑低沉,浓云倒卷,天地间血红一片。

“住手!”青夏大喝一声,可是这样震天的轰鸣声中怎能听得见她的声音。这时楚离和秦之炎已经斗在一处,刀来剑往,杀气森寒,可是这两个倔强的男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先放开青夏的手。蓦然间,青夏的战马被拉扯的失去了平衡,尖锐一声长鸣,撒蹄猛跑,青夏身躯陡然凌空,向下倒仰而去。

几乎在同时,楚离和秦之炎同时转过头去,两个男人的刀锋猛然停顿,一人仍旧拉着青夏的一只手腕,轰的一声同时好似两只苍鹰一般,跳下马去,一起扶住青夏的背脊,稳稳的落在地上。

三人近在咫尺,互相几乎可以听得见对方沉重的呼吸。楚离和秦之炎见青夏无碍,同时抬头紧紧的盯住了对方的眼睛,空间小兵器施展不开,唰唰两声,还刀插剑入鞘,单手搏击了起来。

青夏眉梢一挑,勃然大怒,看着不远处斗成一片杀声震天的万千兵勇,更是气愤。眼内精芒一闪,被握住的两只手突然一个滑溜的翻转,小擒拿手的脱困式反抓法,两手成爪,一把紧紧的扣住楚离和秦之炎的手腕。两人大惊,齐齐回过头来,青夏忿然发力,双腿一个剪刀铲,楚离和秦之炎没有防备之下,同时重重的摔在地上。

青夏身躯斗转,好似一只矫健敏捷的豹子一样,瞬间弹地而起,落在两人的面前,两个膝盖登时跪在两人的胸膛之上,眉梢一扬,忿然说道:“你们把我当什么?”

两人一愣,见到青夏发拽的样子,同时哑口无言。楚离还算好一点,毕竟身经百战,对青夏的为人有所了解。可怜的秦之炎,一身轻甲战袍,倒在黄泥一片的泥水里,神情愕然,目瞪口呆,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的面前,显得十分的滑稽。

瓢泼大雨冲刷之下,漫天鸣雷电闪,青夏横眉怒目,眼神凌厉,膝盖顶着两个男人的胸膛,两手扣着两人的肩膀,怒声呵斥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打架?”

“秦之炎,回你的大秦去,你在这边捣乱找事,知道害死多少人了吗?”青夏转过头去,看着秦之炎,怒声说道。

秦之炎眼神一暗,眉头微微轻蹙,还没有说话,一旁的楚离就幸灾乐祸地说道:“朕的家务事,岂容一个外人来置喙,她是我的妃子,你最好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楚离!你疯了吧,我什么时候承认是你的妃子了?”

“你!”楚离大怒,沉声喝道:“庄青夏,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的人是你!”秦之炎回过神来,一把挣脱青夏的束缚,翻身而起,顿时向楚离攻来。楚离见状,也有样学样,一把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举刀横劈,噼啪一阵闪亮的火花,楚离和秦之炎同时一震,刀口剑锋卷刃,可是还没歇上一时半刻,又在缠斗在了一处。

青夏大急,抽出钩锁,双手舞动,身躯灵活的偏转,突然甩出,一把钩住了两人的兵器,唰的一声,就夺下兵刃,摔在一旁。

楚离和秦之炎同时住手,眼神很有默契的向着一旁望去,只见离两人不远处,两具同归于尽的士兵的尸体上,各插着一杆血光充盈的长枪。大步跳跃前行,同时抓住枪杆,拔出长枪,向着对方急速刺去。枪挑如龙,气灌八方,一道道白亮夹杂着血红的红光四下闪烁舞动。大雨在两人头上噼啪浇下,漫天的闪电轰鸣,两人身手矫健,武艺超群,显赫的身世之后隐藏的是凌云的傲气和倔强的死不服输。

“可恶!”青夏怒哼一声,一把推开几名挡住视线的兵勇,向着两人的方向就跑了过去。

“住手!不要打了。”不顾危险,一把抓住两杆长枪,青夏眉头一皱,手心霎那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脱皮的掌心处鲜血淋漓,可是她仍旧紧紧的抓住两杆长枪,厉声说道:“够了!”

“哼!”两人同时一哼,很有默契的同时放手,青夏拿着两杆长枪刚要松一口气,就见两人一人拾起一柄战刀,又再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远处突然响起了震天的爆响,青夏凝眉望去,只见那名被秦之炎救下的兽语师手持一只白骨骨笛,躲在战局之外,正在吹着尖锐高昂的音调,呼啸着的兽群从远处发足狂奔而至,想起之前吃的这些野兽的亏,青夏就恼怒异常,不再理会楚离和秦之炎,向着那名兽语师就狂奔而去。

“青夏!”“依玛儿!”

两个男人同时大叫一声,凌空一跃,向着青夏的方向大步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挥刀劈砍,阻止对方前行。

“妖人!”青夏大吼一声,拨出小腿上的匕首,向着那老头就冲了上去,厉声喝道:“受死吧!”

“依玛儿,小心!”秦之炎大惊,目赤欲裂,厉声叫道,此时楚离的长刀已经劈到眼前,顾不得再去回退躲避,秦之炎猛然架起手来,一把抓住楚离雷霆万钧的一击劈砍。霎时间,血光大盛,一道血线冲天而起,秦之炎眉头微蹙,可是借着这个时间却抢上楚离两步。合身扑上,一把抱住青夏的身体,向侧滚去。

楚离目赤欲裂,大声喝道:“秦之炎,你放手!”

“楚离!小心!”青夏被秦之炎抱在怀里,猛然看到那名南疆兽语师脸上邪恶冷酷的笑容,一道绚丽的华彩自他身上登时升腾而起,漫天彩色虫卵,向着楚离猛扑而下,狰狞恐怖,好似地狱修罗。

“放开我!”青夏拼命狰扎了起来,声音几乎颤抖,疯狂的在秦之炎的怀里挣扎着。

秦之炎手上的鲜血好似泉涌,血红血红的大片全都洒在青夏的肩膀衣衫之上,在青夏的皮铠之上缓缓的流了下去,和那些不知道是人是兽的血液混杂在一处。

无数的虫卵霎时间好似一颗颗子弹一样,疯狂的涌进楚离的身体之中,刹那间,就好像是在观看好莱坞的科幻大片,青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只见楚离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一片,好似一张白纸,没有半点丝毫的血色,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小包,一个一个恶心的涌动着,这一切,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南疆苗人对蛊虫细菌的控制和研究,即便是后世也是一个难解的谜团,青夏当初在部队受训的时候,就曾专门上过这样的课程,为了应付热带雨林中各种各样的毒虫毒物,还专门请了南疆的毒虫细菌大师来做讲座。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类无法解释的事情,青夏以为自己早已经练出了一幅坚若生铁的铁石心肠,可是没想到这正面对这一幕的时候,她的心都好像被人生生的撕开,捂紧了嘴,仍旧是无法掩饰口中的那声凄厉的惨叫。

楚离面色灰白,好像霎时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嘭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眼神无神的望向被秦之炎抱在怀里的青夏。

“楚离!”青夏大声叫道,眼角泪水滂沱而下。

“放开我!”青夏嘶声尖叫,声音凄厉,好似鬼哭,拳打脚踢一把推开了秦之炎的束缚,向着楚离狼狈的踉跄而去。

秦之炎站在青夏的身后,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潺潺而出,他的脸色一片苍白,甚至不比中了蛊毒的楚离逊色,可是他站的却是那样的坚挺,背脊挺直,像是一根倔强的苍松。

“楚离!”青夏一把抱住了楚离将欲倒下的身体,紧张的查看着他的手臂肩膀上的伤口,分析着毒虫的毒性,“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青夏,”楚离突然伸出手来,一把紧紧的握住青夏的手掌,双眼带着高山一般的坚韧和顽强,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跟我回盛都!”

“你怎么样啊?有什么感觉?是酥麻,还是疼痛,还是酸痛,麻痒?哪里不舒服,胃部还是心脏?”青夏恍若未闻,只是一连气的紧张地问道。

“青夏!”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紧紧的抓着青夏的手,双眼通红,有着巨大的希翼和绝望:“跟我,回盛都!”

青夏的眼泪唰的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看着楚离苍白的脸颊,染血的脸孔,凌乱的发丝,锥心的痛在心底猛扎了下去,终于还是不忍的沉重的点了点头,“好,楚离,只要你不死,我就跟你回盛都。”

楚离虚弱一笑,颓然就倒在了青夏的肩膀之上,昏迷的最后一刻,他遥遥的向着站在青夏身后的那个轻甲男子,原本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人物,在听到青夏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却好像颓然老了几十岁。

两方人马已经分开站定,青夏抱着楚离半跪在旷野上,终于,还是缓缓的回过头去。

秦之炎仍旧挺拔的站在那里,身后是大批秦国兵士,昇旗招展,铁甲森寒,漫天的流火映照下,铁甲流彩,寒芒闪烁。像是漆黑的夜幕下一幅诡异的图画一般,有着浓厚的杀气和猛烈的威慑。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青夏突然沉声问道,目光冰冷,娇小的身体靠在楚离身边,坚定的冷然望着秦之炎的眼睛,“那么现在已经达到了,你若想赶尽杀绝,我是不会让你如意的。”

“大胆!竟敢这样跟我们殿下说话!”一名站在秦之炎身边并不认识青夏的亲卫突然厉声叫道。

青夏眉梢一寒,只听唰的一声,一道雪亮的寒光登时插在那人的头顶之上,锋利的匕首穿透寒冷的头盔,却在将要刺破头颅的距离稳稳的停了下来,那名亲卫一阵惊恐,脸色瞬时间变得雪白,好似死人一般,再也不敢说半个字。

“秦之炎,楚离死了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黑衣卫已经死伤殆尽,你重创楚离的目的已经达到,该收手了,拼个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

秦之炎的脸色苍白,霎时间好似又变成了当初那个病弱的青年,他遥遥地看着青夏冰冷的面孔,冷酷的言语,只感到彻骨的寒冷猛然袭来。那个黑暗中扯着自己衣袖的女子,那个蛇窟中满身血污大哭着叫自己名字的女子,那个趴在自己背上睡的香甜的女子,那个青木大殿中站在竹林中衣衫如雪,笑颜如花的女子,真的就这样,越走越远了。

“依玛儿,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叹了一声。

青夏冷然的转过脸孔去,缓缓说道:“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的本意,但是造成的结果却是无法改变的。我为人做事,向来只看结果,不问原意。我现在就要带着他走,你若是想要阻拦我,就尽管来吧。”

将楚离放上马背,青夏翻身零落的跳上战马,将楚离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垂着头,紧紧地盯着秦之炎苍白的脸乳。一丝丝悲凉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酸楚的感觉涌上她的眼睛,楚离为了自己受了秦之炎的重伤,她又怎能视若不见、听若不问?看着那个苍白的男子站在旷野之上,战袍飞舞,剑眉若飞,一双眼睛却是寥落落寞,好似天下的夕阳,透着将近的死气。

秦之炎,你是天上的太阳,本就该光芒万丈,凌厉耀眼,何苦为了我这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牵绊住你的脚步。

甩手扔下一个黄色的弹丸,唰的一声风声,就落在了黄沙地之上。

明黄色的珠子在空气里闪动着炫目的华彩,透过经营的外罩,还可以看见里面那一只青绿色的,小小的,已经死去了的虫子。

这是当初在皇陵里拿出来的避尘珠,那晚丢失之后,一直没有找回来。前天晚上,青夏冒着大险去西林雨乔和西林誉的房间去寻找,终于在西林誉的枕头旁边被她找了回来,此刻淡然的抛在地上,转头带着剩下的黑衣卫,扬起马鞭,呼啸而去。

西林誉跟在最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颗黄色的珠子,随后打马跟了上去。

一声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旷野上响起,秦之炎缓缓的踏出一步,沉重的铠甲上满是黄色的泥沙和鲜红的液体,他面色苍白,唇角冰冷,终于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那颗黄色的珠子前面,伸出同样苍白的手,将地上的珠子捡了起来。

小小的避尘珠一片温暖,并没有在这样寒冷的天气被冷风侵浸,上面还残留着青夏暖暖的体温。幽幽的香气淡淡的飘了起来,秦之炎握着那颗珠子,狠狠的握着,突然只听咔嚓一声,珠子碎裂成沫,黄色的飞灰漫天飘散,就连里面那只已经死去了的虫子,也成了一阵青烟。

“噗”的一声闷响,一口鲜血霎时间喷射而出,秦之炎向前踉跄两步,轰然半跪在苍茫的旷野之上。

“殿下!”所有大秦士兵齐齐惊呼,蜂拥着冲上前来。

秦之炎竖起手来,阻止众人来搀扶他,只是远远的望着远方那一众渐渐远去的铁甲士兵。

滂沱的大雨仍在继续下着,不断的冲刷着地面上血流成河的污浊和腥臭,食腐的鹰鸠在天空中盘旋叫嚣着,无数绝望的死灵漫天飞舞,洒下巨大哀鸣的死亡之声。

寒风仍旧在继续冷冽的吹着,秦之炎抿紧嘴角,缓缓的站起身来,终于慢慢地走到战马之旁,翻身跃上,向着北边大秦的方向扬鞭而去。

东边的战争已经将要临近尾声,南疆人和七大世家的精锐士兵冲撞在一处,在秦之炎和楚离这两个随头的蓄意下,展开了惨烈的厮杀。从今以后,大秦和南楚政权重新洗牌,一轮新的权利争夺就要重新你死我活的展开。

天边,云层低沉,一片黑暗。

战地凤舞 第082章:南疆虫蛊

“准备热水、金疮药、明矾、甘草、土鳖、乳香、当归、雄黄、甜瓜子,土鳖烘干,当归浸酒,其余各二钱,速速请所有军医入帐,传令三军,严加看守各大世家的留守兵马,稍有异动,当即处死,不必回报。另外,派人守住四方营门,无论进出,一律阻止,若有违抗者,立斩无赦,明白了吗?”

乐松眉头紧锁,点头说道:“姑娘放心。”

“好,你去吧。”青夏眼神锐利,转过头去,对着一旁浑身鲜血淋漓的徐权说道:“派人看守住中军大帐,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放一个不相干的人进来。”

徐权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沉声答应道:“是!”

青夏平复了下呼吸,尚来不及换下一身血污的衣衫,转头就要走回大帐之中。西林誉站在徐权等人的身旁,衣衫破碎染血,左臂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淋漓,狰狞恐怖。可是他却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势,听着青夏一连串的命令,微微有些出神,见青夏转身要回营帐,连忙出声叫道:“姑娘,让我进去吧。”

青夏眉梢一扬,缓缓的回过头来,上下的打量着这个今日七大世家中唯一一个生还的男子,神情充满了谨慎的小心和深深的试探。

“让我进去吧,我精通医术,也许可以帮得上忙。”西林誉连忙说道。

青夏微微偏了下头,这才想起恒城西林家是医道世家,南楚的名医也以西林氏的家主西林羽最为著名。想到这里,眼梢淡淡的向一旁的徐权看去,询问的挑了挑眉,这里的事情他她并不如何了解,只能问询于徐权。见徐权微不可觉的点了下头,青夏才向一侧侧了侧身,淡淡说道:“进来吧。”

闷热的大帐充满了鲜血的腥味,楚离躺在后帐宽大的暖榻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青夏看也不看跟进来的西林誉,拿过准备好的一套银色银针,就坐到楚离的身旁,迅速的在上星、太冲、三阴交、足三里、百会等地方认穴下针,手法老道,认穴之准确,堪比拥有多年行医经验的医者。西林誉眼神锐利,看青夏下针的地方就知她是在给楚离止痛,当下也不再做声。

楚离面色苍白,脖颈下的肌肤已经平和,想必那些蛊虫已经深入体内。他眉头紧锁,面无血色,额头冷汗直流,青筋甭显,即便是神志不清,仍旧可以看得出他的痛苦。

青夏咬住下唇,准确的施针之后也不见楚离面色有丝毫缓和,只得伸出手去,紧紧的抓住楚离的手臂,沉声说道:“坚持住,一定会没事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青夏的话,楚离眼皮微动,似乎想要睁开眼睛。青夏神情坚定,紧握着楚离的手,也不知道是在催眠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连续不断地说道:“一定会没事的。”

“有没有办法?”青夏突然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西林誉。

西林誉一愣,点了点头道:“我父亲马上就到,应该有救。”

青夏坚定的点了点头,脸上登时显出一丝明艳的华彩,她转过头去,看着楚离:“你听到了吗?一定有救,那么多的磨难你都熬过来了,今天也一定不会有事。”

“姑娘!”徐权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青夏扬声答应了一声,一众黑衣卫侍卫就鱼贯而入,所带的都是青夏说要准备的东西,后面跟着一群北营的军医,西林誉的父亲排在第一位,老者鹤发童颜,慈眉善目,怎么看都不像是八大世家之一的一位家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青夏连忙起身让开空间,对着西林羽施礼恭敬的说道:“老先生。”

西林羽面色阴沉,急忙走上前来,对着青夏一颔首,就去查看楚离的情况。

青夏从人群中退了出来,遥遥的站在远处,踮起脚尖向着被一众军医重重包围的楚离看去。

重重人影中,只能看的到楚离乌黑浓密的头发和垂在床榻边上指节苍白的手掌,苍白的手腕上,有暗红色凝固了的液体,青夏紧紧的握着拳头,呼吸沉重,像是得了大病的病人。

“宁远,”西林羽神色凝重的对一旁的药童说道:“准备热水、金疮药、明矾、甘草、土鳖、乳香、当归、雄黄、甜瓜子,土鳖烘干,当归浸酒,其余各二钱,另外准备大复生五分,冷水生敷。”

“大人,”徐权在一旁接口道:“东西已经都在这呢。”说着递上青夏之前着人准备了的药草。

西林羽眉梢一扬,眼内闪过一丝诧异,一边手脚利落的搅拌药草,一边沉声问道:“不知在老夫之前,是由哪个大夫诊症。”

“没有人诊症,是我们姑娘吩咐准备的。”

西林羽的眼神立时向着青夏的方向望了过来,青夏礼貌的一笑,急忙问道:“老先生,陛下的情况怎么样?”

“不妨事,”西林羽摇了摇头,“这虽是狠辣的母蛊,中者瞬息必死。但是陛下早年曾中过此蛊,老夫当年已在他的体内种下了克制母蛊的子蛊,是以只要以药草熏烤陛下的奇经八脉,就可将蛊虫逼出来。”

青夏闻言点了点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楚离以前竟然曾经种过这样的蛊毒吗?一丝被青夏刻意忽略的疼痛缓缓的爬上心头,她扭过头去,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楚离,或者,她真的是太不了解这个男人了。

“姑娘,”徐权走了过来说道:“姑娘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西林大人,黑衣卫也团团守在外面,不会有事的。”

青夏淡淡的摇了摇头,脚下一动不动,仍旧站在原地,轻声说道:“我还是在这里安心一些,回去也睡不着。”

徐权见青夏浑身鲜血淋漓,肩头、手臂、大腿处多处擦伤,掌心更是血红一片,不忍的微微皱起眉来,吩咐下人给青夏搬来一座大大的软椅,让她靠坐在上面,然后对站在一旁的西林誉说道:“麻烦你,照看一下我们姑娘。”

西林誉一愣,没想到向来以冷酷狠辣著称的黑衣卫参领徐权竟然这样重视这名女子,心念一动,点了点头。

从药童那里拿来药箱,西林誉打开箱子取出干净的棉布和药水,半弯着腰对青夏说道:“姑娘,请让在下为你上药。”

青夏闻所未闻,静静的低着头,若有所思。

西林誉不得不开口大声说道:“姑娘手上伤势严重,请让在下为姑娘上药。”

说罢一把拉过青夏的手,只见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掌上,新伤旧伤伤成一片,掌心脱皮,又红又肿。俗话说十指连心,这样的伤口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小心的挑去扎进血肉中的细刺和沙粒灰尘,用清水冲洗了两遍,然后用白棉布蘸了点药水,就为青夏的伤口上药。西林誉是大夫,自然知道这药水上在伤口上有多疼,可是直到将青夏的手掌细细的包扎好,也不见青夏叫一声疼,不由得心下一震。这女子性格之坚韧为平生仅见,而且处事果决,手段狠辣,却又立场分明。想起今日楚离所做的一切,西林誉不得不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沙旱地现在,已经是一片枯骨的埋葬所,八大世家的精锐猛将中除了自己家的西林一脉,今日全部集体命丧在西黑荒原,成为鸟雀啄食的对象,就连明面上依附他的岭南朱氏,都没能逃出厄运,而自己,若不是自愿跟着楚离去冲击兽群,此刻也不可能站在这里。看来大皇已经对八大世家起了杀心,他连日来嬉戏玩乐,麻痹众人的神经,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却在暗地里布下了这个一举歼灭的绝杀之局。如今,八大世家精锐尽失,剩下的老弱妇孺无力反击,困扰了南楚皇室三百年的割据问题,就这样在一场厮杀中全部解决。楚离将自己置身于险恶之地,以身为饵,引得各方家主放松警惕,谋略之高,心性之狠,堪称一代枭雄。

“你放心,那晚的事情,我是不会说出去的。”青夏的声音突然响起,西林誉正自沉思,闻言一惊,连忙垂下头去,深深的望着青夏面无表情的脸孔。

“爱上帝王,本身就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你那小妹若是不能忍受楚离的三宫六院、后宫嫔妃,还是劝她早日放弃吧,以免将来不可自拨,白白的毁了自己的一生。”

西林誉眼内锋芒毕现,过了好久,才鬼使神差地问道:“那,姑娘你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只是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出口了。青夏微微一愣,缓缓的抬起头来,注视着这个有过数面之缘的男子,长久以来一直被压抑的问题被人猛地揪出来摆在明面上,她突然有了一丝难得的惊慌。

那么她呢?她为什么会这样焦急担忧,为什么会这样惴惴不安,楚离对她的感情她早已知晓,那么她对楚离又是什么态度呢?

她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想要逃离他,对他假意逢迎、演戏做作,一次又一次的互相试探、互相欺骗、互相伤害、互相怀疑。可是这一次重新见到他,青夏却不得不承认,真的不像在盛都中时,那样的排斥和厌恶,那样的挖空心思的逃跑和疏远。相反的,会有关心,也会有心疼,会有帮扶一把的念头,也会有为他报仇的想法,他们的关系已经在慢慢改变,尽管他们仍旧横眉怒目、针锋相对,但是青夏却知道隐藏在冰冷的嘲笑和讥讽之下,是两个人越发在意对方的浓浓的在乎和关怀。

这样,难道是爱?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一张苍白淡漠的脸孔突然出现在眼前。青夏瞬时间心下一痛,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今天的事情,她又怎能自私的就去怪责秦之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利益,楚离早就知道秦之炎煽动南疆谋反,以巩固自己在大秦军中的地位。可是他却按兵不动,将计就计,巧妙的借南疆之手,将七大世家的精锐一举除去,收回了王权。两个人都是别有用心,处心积虑的谋划着自己的最大利益,这里面又怎能一句话就分得清谁对谁错?

秦之炎所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楚离受伤,也是所需要付出的必然代价。她从事特工多年,早就看透了现代虚伪政客的种种手段,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惜牺牲一切的狡诈伎俩。在其位谋其政,这里面的事情难道真的就能分出一个是非黑白?

在皇陵中和秦之炎短短的几日相处,却生出了莫名的情绪。青夏不恨秦之炎将计就计的利用了自己,毕竟是形势所迫,换了是她,也会一样照做。但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和身份像是一条巨大的鸿沟一般横在那里,青夏很清楚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自己不应该去沾惹的,今时今日,以她的心境和身份,根本不该去招惹任何人任何事,对于这一点,她始终清楚的记在心头。

于是,就决绝的放弃,狠辣的斩断。对秦之炎是一样,对楚离,也是一样。

青夏缓缓的摇了摇头,甩开了头脑中那些莫名纷乱的想法。对着西林誉淡然一笑,神情落寞地说道:“我并不属于这里。”

她的话一语双关,暗指的却是自己来自现代社会的心境。可是听在西林誉耳里,却是青夏不会插手世家与皇室之争的理由。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青夏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辩解,反正无论她插手与否,楚离心中都是自有分寸,对于他的做法,她根本就没有置喙的权利。

“姑娘!”一声急促的叫声通传声突然在帐外响起,青夏眉头一皱,转身就掀开帘子,走出了大门,一眼看到乐松神色沉重的站在门口,沉声说道:“什么事?”

“逐兰夫人要出营,我们拦阻之后,她调集了黎院剩下的兵士,怕是要硬闯。”

青夏闻言一愣,随即嘴角牵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既然你自行求死,就不能怪我辣手锄奸了。

一甩身后披风,对着乐松等人沉声说道:“整顿人马,我要去会一会这位逐兰夫人。”

战地凤舞 第083章:惩治妖妇

“让开!我们夫人要出营,谁敢阻拦?”逐兰夫人的侄子黎院参领黎子城带着一众黎院子弟站在西营的门前,怒声说道。

楚离的禁军统领契朗面色冷然,手持大刀,昂首站在营门之前,不屑的一瞥嘴角,寒声说道:“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踏出营门一步,你若是想死,尽管上来试试。”

“大胆!”黎子城大喝一声,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宝剑,说道:“我们黎院坐镇东方,世袭三百余年,占据着长老院的首辅席位,你小小一个禁军统领,难道想要造反不成?”

猎猎火把噼啪燃烧,森冷的刀锋反射着火把的红光,更加透着一股阴森的死气。黎院子弟向来横行霸道,此刻见一个庶民统领,都敢在自己面前大声呼喝,更是气贯头颅,人人大怒,纷纷拔刀前举,三百多名黎院武士齐声大喝,唰的一声举起手中战刀,摆出冲击的姿势,一幅欲与人拼命的样子。

契朗眉梢一扬,略一挥手,只见轰然一声怒响,无数长矛利刃同时出鞘,八千禁军侍卫瞬间奔上前来,将黎院武士包围在中间。前排持盾,后排持矛,四方角楼里冷筹森寒,无数闪烁着嗜血银光的箭镞冷冷的对准了场地当中。

黎院的人这才知道大事不好,原本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们惊慌的四下看去,谁也没想到向来见到自己点头哈腰的禁军士兵竟敢真的将刀锋指向自己。

“契朗杂种!你真的要造反吗?”黎子城底气不足,神色慌张的大喊道。

契朗冷冷一笑,不屑的瞄了这群雷声大雨点小的世家公子们一眼,淡淡说道:“我奉有王令,看守营门。你们黎院不尊大皇号令,强行出营,我阻止你们理所应当,竟然还来问我是不是要造反?难道是那日真的被我们姑娘打昏了脑子?”

话音刚落,禁军众人就轰然大笑,黎子城大怒,可是面对着寒气森森的刀锋,却又不敢有半句言语。

整个黎院一脉死寂一片,好似一只只鹌鹑一样。契朗一挥手,对着手下士兵们说道:“黎院不守军视,图谋逆反,先抓起来关押,等待大皇发落。”

“诺!”

整齐划一的厉吼同时响起,众多禁军向着黎子城等人走去。

“慢着!”

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逐兰夫人一身深紫色长裘,浓妆云鬓,衣袋飘香,缓缓的走上前来,身后竟然跟着其余六大世家的家中威信长老和军中几名中立的掌兵将军。

“夫人!”黎子城等黎院武士见到逐兰夫人,如见救命稻草,齐声大声呼喝。

逐兰夫人眼神凌厉,狠狠的在黎子城等人身上剜了一眼,随即转过头去,注视着契朗等人,慢条斯理地说道:“契将军说是奉有王令,不知道大皇的手谕在哪里?可否给我一看。”

楚离从回来起就一直昏迷不醒,哪里的什么手谕?契朗面不改色,沉声说道:“末将奉的是大皇的口谕,夫人不相信,可以在营中等待大皇处理完事务召见时,再去询问。”

“哦?是这样吗?”逐兰夫人眉梢一挑,突然转过身去,对着身后一众人说道:“各位,逐兰没说错吧!陛下早上带着各家精锐亲兵去沙旱地围猎,直到晚上才归。黑衣卫死伤殆尽,各家精锐无一生还,只有西林家的大公子活生生的回来,还一回营就找了西林羽进入中军大帐,又限制我们各家家主出营,控制了整个北营的军权。这里面有什么事情,大家难道还想不出吗?”

逐兰夫人眉眼凌厉,一扫之前风情满面的骚媚模样,冷冷的注视着契朗,尖声说道:“你原本不过是一名放马的贱民,陛下恩慈,才给了你领军征战,手握大权的机会。没想到你恩将仇报、狼子野心,伙同恒城西林氏谋夺我大楚江山!设计残害各家精锐亲兵,残害大皇性命,如今还想软禁各家长老,简直罪恶滔天,猪狗不如!”

她声音尖锐,眼光狠辣,口舌伶俐,一时间震住了在场的所有兵士。

契朗毕竟是一介武夫,见她倒打一耙的将脏水全都扣在自己的脑袋上,登时大怒,勃然道:“陛下此刻就在中军大帐之中,你不要血口喷人!”

逐兰夫人眼光一寒,嘴角冷然一笑,淡淡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让陛下出来见大家一面,各大世家精锐尽失,死伤无数,就这样一声不吭怎能服众?”

“你!”

“我怎样?”逐兰夫人冷哼一声,怫然说道:“大逆不道的叛贼,还没有改朝换代,我们各大世家也还都没有死绝。就敢这样跟我说话,就算是先帝在世,也要恭恭敬敬的称我一声夫人,你究竟是活腻味了,还是别有所持。”

契朗眼睛通红却哑口无言,因为之前软禁各家家主的命令根本就是青夏所下,而此刻最难办的事情就是楚离根本就不可能出来见人,只能让这妖妇钻了这个空子。

“各位长老将军!”逐兰夫人突然泪光盈盈的大声呼道:“大楚的成败兴衰在此一搏,禁军已经伙同南疆人还有西林羽那个老家伙叛主窃国,谋害了大皇。各大世家的精锐亲兵全军覆没、为国捐躯。若是我们再不出面阻止,我大楚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到时候于九泉之下,我们有何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啊!”

“夫人说的对!”一名白胡老者突然扬声说道:“陛下已死,我们必须举起义旗,拨乱反正,不能让宵小之辈占领我大楚河山,奴役我大楚百姓!”

巨大的呼声轰隆响起,跟在各大世家身后的世家子弟,还有几名中立将军麾下士兵齐齐呼喝,契朗目赤欲裂,大声压制,可是哪里还有半点作用。逐兰夫人泪流满面,一幅忧国忧民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是眼里却闪过一丝丝冷笑诡异的锋芒,突然举起手来,大声叫道:“为今之计,只有请各位将军制住北营禁军,大家冲出还巢邑,回到各自封地,方能再做筹谋,挽救我大楚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众人应诺,齐声怒喝,群情激愤,逐兰夫人站在黎院子弟的护卫之下,眼神锐利,衣衫华贵,头顶的明珠闪烁着炫目的光彩。

眼看着局势就要控制不住的时候,突然只听一阵破空之声登时响起,由中军大帐的方向呼啸而来。一道璀璨的白色银芒向着这边弹丸般飞至,直冲向逐兰夫人的面门。所有人齐声惊呼,逐兰夫人面色大变,一把扯过身侧一名黎院子弟挡在身前。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白色银芒登时穿透那名黎院子弟的喉结脖颈,由后腔透出,来势不减的向着逐兰夫人猛刺而来。

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的望着逐兰夫人,只见她身前的年轻人双目圆瞪,脖颈上被穿了一个大大的血洞,银红色的鲜血自他的脖子上潺潺而出,流满了银白色的鹿皮软甲,突然,那人脚下一个抽搐,膝盖一弯,就猛地跪在地上,头颅一偏,噗的一声倒了下去。

“啊!”逐兰夫人惊呼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听噼啪一声脆响,逐兰夫人头上的明珠唰的一下全都掉落在满是鲜血黄泥糅杂的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而那把刀柄上还带着鲜血的银白色匕首正颤颤巍巍的插在她高耸的云鬓之上!

“什么人!”黎子城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上的战刀,厉声叫道:“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给我滚出来!”

灯火闪烁的主帐方向,一队人马缓缓的从暗影之中走了出来,当先的年轻将领一身青色皮铠,背披暗红色披风,头上带着森冷的寒铁头盔,手提一把夸张巨大的鬼头大刀,皮铠上全是腥气冲天的暗红色鲜血,几乎染得铠甲和身后的披风一个颜色。来人虽然身材娇小,可是却透着一股怎样也无法掩饰的浓浓煞气,像是地狱中逃窜而出的索命修罗。

“是你?”黎子城牙根痒痒,寒声说道。

年轻的将领冷冷一笑,大步走上前来,一边走还一边伸出嫩白纤细的小指扣了扣耳朵,颇为不屑地说道:“我说怎么隔了好远就听到一阵狗叫,原来是你在这啊。”

“妖女!”黎子城怒声喝道,脸孔狰狞,欲噬人而起。

“老淫妇,你还没死呢?”青夏淡笑着走上前来,冷笑着看着逐兰夫人,缓缓说道。

逐兰夫人闻言大怒,刚才差点死在她手上的后怕登时烟消云散,面色森冷,恨声说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妖女,给我拿下!”

青夏冷笑一声,身后的大批侍卫冲上前来,雷霆般将几名围攻青夏的男子撂倒。青夏恍若不见,径直向前走去,两名黎院武士挥刀砍来,青夏突然腾身而起,一脚踢在一名武士的下颔处,身躯在半空中横过来,手上战刀抡圆,登时横在另一名武士的脖颈上。

咔嚓一声脆响,被踢中下颔的男子下巴碎裂,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大惊失色,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满身鲜血、眉目冰冷的女子缓缓走近。青夏单手握着战刀,压在一名武士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地走到场地中央。黎院的武士吓得双腿颤抖,缓缓的向后退去,所到之处众人连忙避让。

“老淫妇,你贼喊抓贼、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啊!”

逐兰夫人勃然大怒,但是被青夏嗜血的冰冷所震慑,一时竟不敢有丝毫异动,只是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青夏微微瞥了瞥嘴,淡淡说道:“黎院私下勾结南疆蛮人,在沙旱地设下陷阱,谋杀了七大世家的精锐亲兵,欲图杀害大皇夺取皇位,天幸大皇英明神武,化险为夷。事到如今,奸谋败落,就欲图挑起南楚战火,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承认吗?”

这几句话霎时间好似一颗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开,各大家主齐齐转头看向逐兰夫人,目光疑感,皱起眉头。

“妖女!你血口喷人!”

风水轮流转,刚才还是一幅大义凌然样子的逐兰夫人转眼就成了杀人凶手,她目赤欲裂地看着这个让她几次吃瘪的女子,恨声说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定叫你死无全尸!”

“你还是先有那个本事再说吧。”

青夏不以为意的瞟了她一眼,对着身旁的乐松说道:“既然逐兰夫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就让她死个明白。”

乐松应了一声,转过身去,从后面捡出一个浑身血污的男子,嘭的一声扔在地上。

“这就是和黎院人接头的南疆蛮人,我在他的身上搜出了前段时间和黎院买卖粮草的罪证。起初我还当是有人恶意重伤黎院,离间我们大楚内部的关系。谁知私下派人去黎参领的大帐,也搜出了同样的东西,并且还找出了黎院和南疆往来文书的文碟,上面还有逐兰夫人的亲笔印信。这下,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一把扔出了一叠宣纸,各大世家的家主面色各异的拿起来仔细查看,过了许久,才缓缓的抬起头来,脸色大异。逐兰夫人眉头紧锁,神色虽不至于慌乱,但是这样冷的天气里,额角的冷汗仍旧不断的流了下来。

青夏眉梢一扬,突然厉声说道:“原本我只以为是夫人手下办事不利、里通外国,是以当日教武场上,曾当着大家的面出言提点。没想到夫人不但没做任何调查补救,反而一不做二不休的勾结南疆蛮人,引来白狼族战士,驾驭百万南疆凶兽,一举杀害了各大世家的精锐子侄,害我南楚元气大伤。时候又颠倒黑白,扭曲事实,引发军队哗变,此等罪行,天地可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巨大的鬼头大刀猛然向着逐兰夫人砍下,逐兰夫人眼前一黑,失声尖叫,再也维护不住她脸上那强自镇定的表情。

只听嘭的一声,大刀狠狠的插进距逐兰夫人颈项不过一拳远的辕干上,逐兰夫人身躯一软,登时倒了下去。

“夫人!”黎院亲兵急忙冲上前去,却被青夏身后的黑衣卫士兵拦住。契朗手拿战刀,盎然立于青夏身旁,和乐松等人拱卫着这名凌厉绝傲的女子。

长风陡然刮起,遍地黄沙飞扬,青夏一身轻甲红袍,面沉如水,眼角寒冷,一把拔出鬼头大刀,斜斜的举至逐兰夫人的面前,寒声说道:“一把年纪,却淫荡无耻,杀了你都污了我的手。既然你那么喜欢男人,就把你扔到乌丝媚尔手下那群吃了她的媚药的男人堆里,好好去享受吧!”

“妖女!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看着禁军轻而易举的就将黎院的亲卫制住,逐兰夫人终于绝望的大声咒骂了起来。青夏眉头紧锁,脸若寒冰,突然凌厉转身,反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逐兰夫人的脸颊上,两颗牙齿登时崩碎,逐兰夫人脸颊高高的肿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夏走上前去,用脚狠狠的踩在这名恶贯满盈的女人的脸上,心底的怒火汹汹燃烧,“下地狱去吧!”

黑衣卫士兵如狼似虎的冲上前来,将逐兰夫人架起,像一团死肉一样的拖了下去。

青夏眼光凌厉的在众多家主将军的脸上扫过,淡淡地说道:“各位长老,还要出营吗?”

众人看着青夏嗜血的眼睛,突然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面对着这个女子似乎比面对着百万大军更让他们惊恐。连忙摆手摇头,斗败的公鸡一般,闪到一边。

青夏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恶气,看着地上两颗白亮的牙齿,伸出脚去,用靴子狠狠的踩进泥土之中。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听着逐兰夫人远去的惨叫声,她只觉得久久压抑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被一脚踢了开去。她缓缓的仰起头来,看着大片大片漆黑的天空,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姑娘!”西林誉的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男子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对着青夏急忙说道:“殿下醒了,要见你。”

青夏心头一喜,一甩身后暗红披风,当先向着中军大帐急速而去。

在她的身后,是南楚的大批禁军,还有一群曾经权势滔天的世家家主。

天边,层云堆积,雷声,滚滚而来。

战地凤舞 第084章:香魂远逝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青夏疾步行走在偌大的营地当中,刚要掀开大帐的帘子,突然一杆银色长枪斜挑而来。青夏常年徘徊于生死一线,何等警觉,千钧一发之际一脚蹬在帐前的桅杆之上,身躯陡然向后翻转,右手成爪,出手如电,紧紧的抓住长枪的枪杆,用力一拽,嘭的一声,就有人狼狈的摔在地上。

一身白色武士服的少女冷然抬起头来,灵巧的从地上爬起,怒视着青夏的脸孔。

跟在青夏身后的西林誉大惊,厉声喝道:“雨乔,不要胡闹!”

“你算是什么身份!”西林雨乔不理会哥哥的怒斥,对着青夏尖声叫道:“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想来是她想要进入中军大帐却被门口的黑衣卫阻止,知道是青夏下令不得进入大帐之中,这才等在这里跟青夏发拽的。青夏对这个骄纵的大小姐向来没什么好感,若不是看在她老爹和哥哥的份上,可能现在就要上去打她几个耳光。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寒声说道:“不知死活。”

“你站住!”眼看青夏就要进入大帐,少女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青夏的肩膀,厉声叫道。

青夏眉头一皱,肩膀向侧一偏,猛然卸力,闪电般回身,一把缠上西林雨乔的手臂,向后反折,登时反扣住了西林雨乔的手腕。

“想要找麻烦,也要掂量着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双手猛地一推,西林雨乔登时向前踉跄而去。她也算是不简单,很快的稳住身形,并没有摔在地上。西林誉急忙从一旁冲上前来,一把拉住西林雨乔,对着青夏沉声说道:“姑娘,小妹不懂事,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虽然此刻青夏在身份上还只是一名黑衣卫的普通侍卫,但是任谁现在也看得出青夏和楚离的关系非同寻常,而且这个瘦小的女子所表现出的实力也不是寻常之辈。刚才雷霆震慑各大世家将军,手段之高,令人折服。尤其是她拿出的黎院私通南疆的罪证,不论真假,都证明她拥有超强的先见之明和谋略之心。

在眼前各大世家实力凋零的情况下,西林誉实在不能冒着得罪这个女子的危险,尽管身份上差距很大,但是还是恭恭敬敬的赔礼道歉。

青夏看着被西林誉抱在怀里仍旧不断挣扎的西林雨乔,眉头微微蹙起,忍不住沉声说道:“以后做什么事情之前想好自己的立场,不要总是让你兄长和父亲替你收拾烂摊子。”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这个下贱的庶族血统,有什么资格站在……”

西林雨乔话还没说完,忽见青夏眉梢一挑,脸孔登时变得一片阴狠,唰的一声拨出腰间雪亮的战刀,杀气腾腾的就向着自己冲杀而来。

西林誉兄妹大惊,刚要动手反击,却晚了一步,两人的胸口霎时间如遭雷击,各被青夏狠狠的踹了一脚,向旁边倒了过去。

西林雨乔大怒,可是到嘴的骂人话还没吐出口,就见一道银色箭镞从刚才站立地方的背后嗖的一声射来,狠狠的钉在了大帐的桅杆上。

青夏一下跳到了西林雨乔的身边,一刀劈歪一只利箭,身手有如矫健的豹子,眉眼凌厉如雪,刀锋劈转如风。厉声喝道:“有人劫营,保护陛下!”

冲天的厮杀声陡然响起,满天都是利剑流火,所到之处,一片血肉模糊,遍地死者焦骨,利剑洞穿了那些无防备的士兵的心脏,血光杀戮,瞬时间席卷整座北营。天旋地转,热浪滔天,流云野火飞击天际,刀光剑影横扫长空,霎时间,只觉得好似坠入大海汪洋,沉浮跌宕。

乐松肩头染血,咬着牙一把拨出肩头利箭,大喝道:“他们穿着北胡马贼的衣服!是马贼!”

青夏拉着早已傻了眼了西林雨乔躲在一只马车的后面,眉头紧锁,眼神寒冷,区区马贼怎敢袭击帝国正现军队,而且竟然进入了中军大营才被发现,一看就是有家贼居中策应。一个寒冷的念头陡然升上脑海之中,拳头不由自主的紧紧握紧,指甲扎进血肉之中却丝毫不觉得疼痛。

秦之炎,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姑娘!小心!”轰然烈火焚烧,漫天流光闪烁,青夏眼梢一挑,正好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块凶猛的砸了过来。心念斗转,一把扑在西林雨乔的身上,带着她侧滚向一旁的空地。

“啊!”西林雨乔惊叫一声,突然推开青夏的控制,不管不顾的就要站起身来。

“趴下!找死吗?”瞬间扣上少女的脖颈,青夏眼光凶芒毕露,厉声叫道。

西林雨乔此刻却好像是疯了一样,拼命的推攘着青夏的手臂,大叫道:“大营着火啦!”

青夏大惊,回过头去,只见巨大的中军大营猎猎燃烧,巨大的火舌已经将要吞没营帐屋顶,青夏脸色霎时变得苍白,看着旁边正好有一桶水,当下拿起来一下浇在了自己的头上。

“你在这里等着我!”四下里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今日,黑衣卫伤亡惨重,各大世家精锐尽失,只剩下的军机大营的禁军此刻还在看守着各大世家剩下的家族子弟和长老将军。此时此刻,就北营防备能力最弱的时刻,能够在这个时候进兵南楚大营的,除了是南楚内部的家贼,就只能是洞悉一切的大秦兵马。然而,南楚各大世家的家贼刚刚已经全被自己擒获,况且逐兰夫人若是有这样强劲的援兵的话,根本不用硬闯营门。那么这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不用多加思考了。想到这里,青夏心底一阵火辣的抽痛,抿紧了嘴角,战刀插在地上,深深的呼吸了两口,以压制住纷乱的心情。

“不!我也要去!”西林雨乔瞪大了眼睛,沉声说道,也拿起了一桶水,有样学样的也浇在了自己的头上。

青夏看着眼前这个向来骄纵的千金小蛆,看着她倔强的眼睛,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好,小心!”

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似乎原本的敌意也不翼而飞,西林雨乔颇不自然的点下头,就当先冲了出去。

青夏护在她的身边,一边抵抗着漫天的流矢,一边小心对方投石机的轰炸,下心的向着中军大营冲去。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中军大营前一片空无,除了几十名西林家的亲卫,看不到一名禁军,整个大营四处火光闪烁,一片硝烟。

“姑娘!”一声大喝突然响起,只见徐权由远处奔来,利落的跳过一块滚石,大声叫道:“快走,跟我来!”

“不行!”青夏大声回道,劈开两只流箭,厉声说道:“楚离还在大帐中,我要进去救他,快去调集人马,于营外迎敌!”

轰隆一声巨响,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猛然砸在地上,阻断了青夏和徐权之间的视线,青夏只听徐权在厉声大叫着什么,可是却听不清楚。这时,突然身后噼啪一声脆响,青夏一惊,身躯突然被人扑到,迅速回头望去,只见一根挂着军旗的桅杆被大火烧断,正好砸在了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

西林雨乔从地上爬起来,颇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小心!”

青夏心头一暖,诚恳地说道:“谢谢!”

两人迅速地跑到中军大营,只见就连守在门口的守卫也没有一个。青夏心中一沉,难道是被人结果了?眉梢一扬,手护住头脸,登时就冲了进去。

西林雨乔紧随其后,两人女子站在大营之中,只见到处都是烈烈燃烧的火焰,四下里一片通红,浓烟滚滚,根本看不到人影。青夏面色冷然,大声叫道:“楚离!”

西林雨乔也不顾火烧危险,四处翻看,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带着哭声叫道:“李大哥!李大哥!”

心念斗转,几乎是一扫之下,青夏就已经确定这里没有人,更没有战斗过的痕迹,想起楚离刚刚中了毒的身体,她的心就好像被人狠狠的抽了一鞭。

“走吧!”一把拉住了西林雨乔,青夏沉声说道:“他不在这里。”

“郡主!”门外突然有人大声呼喝,青夏拉着早已红了眼的西林雨乔奔出营门,只见一名西林的亲卫浑身箭伤的跪在营门前,看到西林雨乔突然大声哭道:“郡主!贼人洗劫了西南两营,杀了各大世家的家主,将黎院的人还有逐兰夫人救走了!”

“什么?”青夏惊叫一声,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逐兰夫人竟然还有这样的能力,难道是她之前的情报有误?青夏紧紧的皱起眉头,脑筋在飞速的运转,思考着所有可能漏掉的情报。这件事情的确的诡异的很,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难道秦之炎会和黎院的逐兰夫人有什么密谋不成?毕竟此时此刻,除了南楚的正规部队,方圆百里之内能发动这样猛攻势力的人,就只有秦之炎一人。

“那我爹怎么样?我大哥呢?”西林雨乔终于止住了眼泪,大声喝问道。

“家主……”那名亲卫话还没说出来,就伏地大哭。

西林雨乔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一片,一把拉扯住那名亲卫的衣领,大声叫道:“快说啊!我爹和大哥怎么样了?”

“家主当时在西营为家族亲卫疗伤,被人偷袭,乱刀砍死了。”

好似轰隆一击惊雷轰在头上,西林雨乔双眼一黑,就向后倒去。青夏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扶住,想起那个鹤发童颜的慈祥老者,也是心中一酸。

“那我大哥呢?”勉强吐出一句话来,西林雨乔嘴唇颤抖,沉声问道。

“少主中了箭伤,不过眼下没有生命危险,被弟兄们救走了,少主命我们回头来救郡主,我们六十个弟兄,只有小人一个人冲了进来。郡主,快跟我走吧!”

西林雨乔置若罔闻,一时之间好似呆傻了一般。可是青夏在她的脸上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丝深深巨大的仇恨。

“逐兰贱人!”西林雨乔咬牙切齿地说道,突然一把挣脱开了青夏的手臂,向着前方疯狂的奔去,一边跑一边拔起一杆插在地上的长枪,突然一把拉过一只无助的战马,翻身跳了上去,厉声喝道:“我去宰了她!”

“郡主!”那名亲卫见状大惊,刚要追上前去,却被青夏一把拉住。

“你快去找禁军的契朗将军,找他出营营救陛下,我去追西林郅主回来。”说罢跃前几步,几个起落就落在一匹战马的身侧,身手灵巧,翻身而上,战马受惊,人立长嘶而起。青夏狠狠的勒住马缰,厉喝一声,以刀背敲击在马股之上,向着西林雨乔的方向,迅速的追了上去。

青夏马术精湛,不到一会的功夫,就遥遥的追上了一身白色武士服的西林雨乔。

“你跟上来干什么?”一会的功夫,西林雨乔暗恋之人失踪,父亲被杀,大哥受伤,这本就心智坚韧的少女大大震怒,回过头来,对着青夏厉声喝道。

青夏迅速打马上前,对着西林雨乔沉声说道:“跟你一起杀了那个老妖婆!”

西林雨乔眼中锋芒迸现,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大声说道:“好!”

两名妙龄少女猛然一甩长鞭,痛击在马股之上,急速向前奔去。

“该怎么走?”西林雨乔转过头来,沉声问道。

青夏向来是追踪跟梢的高手,眼神凌厉的向四周一扫,就找到了路径。手中战刀一指,指向西方。

两人策马狂奔了大约半个时辰,忽听前方蹄声滚滚,声势惊人,知道目标就在前方,小心的放慢了速度。

“对方人数很多,我去跟着,你先回去报信。”

“不!”西林雨乔略一扬眉,固执地说道:“我跟着,你去报信。”

青夏眉头紧锁,暗道自己若是回去,这倔强小姐可能刚一露头就被人家杀死,反正已经让人去通知了禁军,也不必再回去一次。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还是我们两个先跟上去看看吧。”

西林雨乔见她不再赶自己走,心下一喜,跟着青夏跑这一段路,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已经很是敬佩这位多次让自己吃亏的女子,她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并不比自己大多少,可是江湖经验、身手武艺、追踪之术没有一样不是远远的高于自己。见她和自己一起留下来,心中放下了心,脸上自然就表现了出来,露出一丝笑意。

青夏见了不由得一呆,这少女接触起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走!跟上去。”青夏一摆手,两人就弃马步行,迅速的向前跑去。

不知为何,这里离北营并不如何遥远,对方刚刚洗劫了南楚大营,竟然放松警惕的在荒原上放慢了速度。青夏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对方还有什么潜在的实力没有浮出水面吗?

正思索间,突然只听一声战马长嘶声猛然响起,青夏一愣,头脑警笛猛然尖声长鸣,一把拉住西林雨乔就地一伏,向侧翻滚而去。刚刚滚到一个土坡之下,敌人的马蹄声登时在头顶响起,若是晚上一步,就会被人发现。

西林雨乔闻声不由得一阵紧张,她方才大放厥词说要宰了逐兰妖婆,可是毕竟是一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少女,此刻面对着这么多的嗜血军人,怎会不紧张。大惊之下,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紧紧的抓住了青夏的衣袖。抓完之后,才发觉有些不妥,不好意思的望着青夏的眼睛,微微有些尴尬。

青夏看着少女惊慌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第一次出任务时的惶恐。伸出手去紧握了一下西林雨乔的肩膀,缓缓的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承诺一般,安慰着这个向来和她作对的少女。

西林雨乔霎时一阵安心,抿紧了嘴角,微微沉思了一下,终于对着青夏诚挚的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在月色之下焕发出圣洁的光辉。

青夏见了,也是发自内心的一笑。两名向来作对敌视的少女,在这样四面楚歌的境地之中,竟然冰释前嫌的化敌为友,成为并肩战斗的伙伴。

轰隆的蹄声登时响起,青夏凝神听去,只听这蹄声竟然是从各个方向齐齐向着自己这边而来。过了一阵,在上头站定,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人沉声问道:“都解决掉了吗?”

“大人放心,”另一个声音接口道:“都已经处理干净,一个不留。”

青夏闻言心下一沉,这些究竟是什么人的人马,难道真的是秦之炎的秦军吗?若是秦军,为什么他们事成之后不向北逃窜,反而要原路折回来,难道是为了接应后面的士兵?还是还有阴谋所图?他们口中所说的一个不留,可包括楚离吗?

“逐兰夫人呢?”

“在后面。”

“很好,”低沉的声音沉声说道:“你带着三百人,带着她上路吧,交给黎院家主,任务就算完成。一路上要小心谨慎,事成之后,大皇重重有赏。”

青夏和西林雨乔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丝疑感。大皇,哪一国的大皇?东齐,西川,还是北奏?黎院的家主不就是那个病歪歪的黎子厚?难道他私通了别国,和另外三国其中之一有了什么密谋,才过来救走逐兰夫人?

“是,大人。”坚若生铁的声音沉声答应道,对着身后的士兵一招呼,几人就爬上战马,呼啸而去。

那名大人沉思半晌,随即对着其他人说道:“下马,回营!”

楚营之中果然有内奸,只听这些人不说逃离反而说回营就可以看出大概。四方人马渐渐散去,送逐兰夫人离去的人骑乘着战马,青夏两人已经丢掉了战马根本不可能追的上,为今之计就是看清楚这伙人的真面目,好回营报信。青夏转过头去,对着西林雨乔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就小心的站起身来。

夜里,一片寂静,天边冷月播撒着死寂的光辉,照着下面还丝毫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一步靠近的二十多名亲兵。

青夏和西林雨乔从后面抄上前去,两人身形灵巧,好似狸猫一般,猫着腰,几个起落,就跟了上去。

前面的人仍旧一无所知的在黑暗中摸进,丝毫不知道有煞星就跟在自己的身后。

这些人一看就是具有专业素质的兵勇出身,脚步落地沉稳,可是他们怎是受过专业暗杀训练的青夏的对手。对着西林雨乔打了个手势,自己当先摸上前去。

鬼魅一般的吊上最后一名士兵的身后,青夏突然伸出手去,拍在最后一名士兵的肩膀上。

那人还以为身后还有人,漫不经心的回过头来,可是突然抬起头来看到了青夏苍白的一张脸,登时瞳孔大睁,可是还没待他大叫出声。青夏登时出手,只听一阵轻微的骨肉碎裂的钝响,那人的脖子霎时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转去,瞳孔充血,没了半点生机。

西林雨乔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青夏轻而易举的杀掉一个人,先不说她手段如何了得,只看她杀万人后那种神色自若的态度,就足以让自己胆战心惊。

手脚利落的跟上走在最后的一个人的背后,悄无声息,如影随形,几乎要贴在那人的身后,可是前面那人却丝毫没有察觉。

一阵夜枭的叫声突然响起,刺耳的尖鸣响彻深夜。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青夏缓缓的伸出匕首到那男子的脖颈处,在那人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刀光一寒,一条人命就此结果。大汉的尸体嘭的一声 倒在地上,惊动了前面行走的两名男子,青夏迅速的扑将而上,右手匕首猛然刺出,左手五指成爪,左右开弓一个使力,两人的咽喉就开了几个血洞。青夏手脚利落的接过两人的尸体,悄无声息的放下。

如法炮制的又解决了六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情然进行,后面十人已经送命,走在前面的人仍旧没有丝毫察觉。青夏回头看了眼横七竖八倒在荒野上的尸首,此时气候及其寒冷,青夏对着握刀的手哈了口气,对着西林雨乔招了一下手,半眯起眼睛,一丝寒冷的锋芒闪过眼帘,微微点了点头。见西林雨乔会意,才直起身子,大步走上前去。

“哎!前面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粗着嗓子喊了一身,身体立时蹲在地上,一个前滚翻,就翻到了一人的身旁。

前面的人果然闻声大惊,一下蹲下隐藏,眼睛的四下乱瞅,可是哪里有人影。

“大人!”其中一人废话地叫道:“有埋伏!”

那人慌乱的四下看去,哪知煞星此刻就在自己的背后,青夏突然对着他的后颈吹了口热气。这一下非同小可,那人立时大叫一声,青夏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刀子一挥,一道血线喷涌而出,男人的身体一僵,登时咽气。

大人显然听到叫声,沉着地叫道:“平成,怎么回事?”

夜色浓郁,一片漆黑,四下的风冷冷的吹着,大人的声音在空气里来回空旷的回荡着。但是,自然没有人回答他。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大人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咽了口吐沫,镇定地说道:“大家整队!”

剩下的四十多人齐刷刷的整队站好,谨慎的拔出长刀,对准叫做平成的男子死亡的方向,可是还没等他们站稳,一条长枪突然在他们身后,唰唰三道血线冲天而起,三条人命就此了解。

众人大惊,急忙回过头去,可是哪里还看得到西林雨乔的身影。

黑暗里一片死寂,众人的呼吸也渐渐沉重,青夏和西林雨乔隐蔽在夜色之中,屏住呼吸,小心的潜伏起来,等待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机会。

“什么人!是男人的站出来!”对方的头领大声叫道,声音还算沉稳,可是气息里,已经带了一丝慌乱。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青夏手握五只飞刀,待他话音刚落,嗖的一声就向着发声处飞了出去,只听一阵惨叫声登时响起,三人毙命两人受伤,青夏还还没待对方尸体倒下,就向着旁边的草丛里滚去,刚一动弹,果然之前趴着的地方就插满了箭雨。

趁着对方慌乱的向着青夏这边奔跑而来之际,西林雨乔突然挺枪而上,由背后一枪刺穿一名侍卫的后颈,刚一得手,就起身跳跃,隐蔽在半人多高的草丛之中。

对方人马大怒,被人家结果了将近二十多人,还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却感觉自己好像被千军万马包围了一样,微微发抖,站在原地,小心的等待机会。

青夏看清楚了那男人的长相,只见那位大人大约四十多岁,续着络腮胡子,一双铜铃大眼,看起来十分的彪悍。既然认清了这人的长相,就不怕他会再混到楚营之中,青夏突然一把撇出手中的战刀,噼啪一声巨响,打落了对方手疾眼快听声变位射出的一排利箭。

西林雨乔得到号令,也是迅速的窜起,在夜色的掩护下,向着南边飞速跑去。一会就和青夏会和,听着后面沉重脚步地追赶声,两人运足脚力,发足狂奔。

青夏身为特种兵中的精锐特工,野地奔袭是家常便饭,西林雨乔武艺不凡,自然也经过了刻苦的训练。两人起起落落,竟然和身后的人马渐渐拉开了距离。眼看再过一会就要接近楚营,突然身后天际猛然一道刺目红光升上天空,两人一愣,回过头去,青夏心下一寒,沉声说道:“不好,他们在找救兵!”

话音刚落,似乎在印证她的话一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霎时在前面响起,根本来不及做任何隐藏,森亮的白色寒芒就笼罩了两人全身。

“趴下!”青夏一把拉住西林雨乔的身体,两人狼狈的滚落在草丛之中,青夏手臂上一阵锥心的疼痛火辣辣的升起,心叫一声不好,一把抓过西林雨乔的长枪,疯魔般在身前舞动,抵挡漫天的箭雨,两人就向着远处跑去。

“啊!你中箭了!”西林雨乔大惊失色,一把拉住青夏,惊慌地说道。

青夏皱着眉头,一把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削掉箭尾,看也不看鲜血不断涌出的伤口一眼,对着西林雨乔沉声说道:“南面的营门看来已经被贼人堵死了,为的就是不让人回去报信。你快去东面的营门,那处是由禁军守卫,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攻破。这里我来抵挡。”

“不!你已经受伤了,还是你先跑,我来断后!”西林雨乔连忙说道。

“不行!”青夏眉梢一挑,沉声说道:“你当我是让你逃命吗?这群贼子杀了人之后不逃跑,反而要回营去,一定还有什么阴谋,你若是不能回去报信,南楚覆灭即在眼前。到时候不但楚离死无葬身之地,你大哥也无全尸,还不快回去!”

西林雨乔一愣,想了想突然问道:“李大哥没死吗?”

青夏一皱眉,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傻瓜!若是楚离死了,刚才那些人怎会没有提及,他一定是在刚劫营的时候被人救走了,不然中军大营怎会无人看守?你现在回去,以后还有机会。”

提到楚离,西林雨乔眉梢微微一颤,缓缓说道:“还是你回去吧,李大哥喜欢的人是你。”

“笨蛋!”时间紧迫,这家伙还在这里纠缠不休,青夏勃然大怒,厉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儿女情长!你留下挡得住对方的攻击吗?我们两个人一个也别想活!”

一把将枪杆塞到西林雨乔的手里,一把狠狠的推在她的肩膀上。

西林雨乔被青夏推得一个踉跄,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感觉着对方人马正在小心的靠近,知道时间紧迫,紧紧地盯着青夏一身青色皮铠,鲜血淋漓的样子,眼泪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你要小心!”咬着嘴唇,沉声说道。西林雨乔猛地转过身去,向着远处飞奔而去,刚走了两步,又再转过头来,说道:“等着我,我一定带人回来救你!”

看着西林雨乔渐行渐远的身影,青夏眉头紧锁,自己现在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为她争取时间,希望来得及向楚离的示警。

很多这样的时候,青夏都来不及去思考自己的自身安危。就像当初出任务一样,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服务的。

手上已经没有了称手的兵器,青夏拔出短小的匕首,横在身前,半弓着腰,等待着对方试探着上前。

突然,一只巨大的火球猛然从上空掉落。青夏心底瞬时间一寒,这一刻,她已经知道,逐一击破不可能了。火球瞬间暴露了她的身形,先发制人,后发制与人,抱着杀一个算一个的心理,青夏瞬间腾空而起,身躯好似一只灵巧的狸猫,又好似一只展翅的大雁,狠握着着匕首,登时跳落在一名侍卫的身上,嗜血的匕首猛地插进一名士兵的脖颈上,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遍撒了一头一脸。青夏混不在意,转身又是一道寒芒,扎在另一名士兵的心口处,手起刀落,两条人命瞬间了账。

“唰”!

寒风中,冰冷的刀子割断人的气管,划破粗糙的肌肤,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做了,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和平常。对付敌人,青夏向来缺乏怜悯。冷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一身青色皮铠的女子眉头微微舒展。

反正也难逃一死,所幸杀个痛快。她的性命本就是上天恩赐,即便此刻死了,也不算赔本。只是希望西林雨乔能不负自己的厚望,不要被人阻拦。

无数森冷的箭镞对准了青夏的身体,那些近身的侍卫小心的向后退去,再也不愿靠近这个一身修罗鬼气的女子身旁。

看对对面森冷的弓箭,青夏知道一旦对方首领下了命令,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逃出生天,冷眼看着对面黑压压的一众人,青夏放下了手中的匕首,知道已经无路可逃。

然而,等了仵久,也不见对方下达射杀的命令,青夏眉头紧紧皱起,缓缓的抬起眉梢。

就在这时,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青夏一愣,刚要回过头去,对面的冷箭突然射出,可是全都不是射向青夏,而是射向她身后的方向,无数只利箭擦过青夏的身子,可是却没伤到她一丝半点。惨叫声在身后响起,那些无情的箭雨霎时间好似射在了青夏的心上一样,她周身寒冷,如坠冰渊,再也顾不得身后如狼似虎的兵士,踉跄的就向前方奔去。

长时间的死寂,好似整个天际都在流血。

对方的队伍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随着一声撤退,所有的士兵霎时间就好似潮水一般的退了开去。

“你疯了吗?”青夏再也管不得别人,对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女凄厉叫道:“不是让你走的吗?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数不清有多少只利箭将西林雨乔的身体紧紧的钉在地上,透过她的胸脯、小腹、手臂、大腿,好似一只筛子。鲜红的血液不断的从西林雨乔的嘴里涌了出来,她的身体微微抽搐着,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却吐不出一个字来,脸色苍白若死,发丝凌乱不堪,雪白的武士服早已一片血红。

青夏用手捂住口鼻,站在她的面前,紧紧的握紧拳头,手足无措,她蹲下身子想要扶起苍白的少女,可是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傻子!你是傻子吗?”眼角湘湿一片,青夏的心头仿若被千钧巨石狠狠压着,她沉重的呼吸着,伸出手去,想触摸西林雨乔的脸颊,可是在她全身上下的箭雨上晃了一圈,手却颤抖的不能自抑,语无伦次的喃喃道:“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恩……”一声闷哼声突然响起,青夏一惊,急忙向西林雨乔看去,只见她缓缓的举起一只没被钉死的手,手上还抓着那杆银色的长枪,缓缓的,费力的,向着青夏送了过来。

青夏霎时间呆在当场,所有的血液好似瞬间凝固,她愣愣地看着西林雨乔,终于,缓缓的伸出手去,接过那杆长枪,语带哽咽地说道:“你回来,就是害怕我没有武器,想送枪给我吗?”

已经无力再去点头了。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西林雨乔紧紧地看着青夏,眼神越来越涣散无神。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滂沱而下,大滴大滴的打在西林雨乔苍白的脸颊上,青夏伏在她瘦小的身上,再也无法忍耐的放声大哭。

好似回光返照,西林雨乔突然蚊蝇般的小声哼出了几个字,青夏泪眼朦胧的看向这个原本那样明艳照人的倔强少女,声音哽咽地说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名……恩……名字……”

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急喷而出,青夏手捧着她的头,心下疼痛无以言表,看着西林雨乔的眼睛,她终于还是连忙说道:“我是庄青夏,我叫庄青夏。”

“庄?”西林雨乔的眼睛瞬间睁大,过了好久,好似了然了一切一般,惨淡了露出了一个微笑,她缓缓的伸出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来,握住青夏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冷,生命正从她的体内飞速的流逝,青夏紧紧的回握住她的手掌。

“青夏。”头颅一歪,白衣少女的手立时失去力气的垂了下去。青夏愣愣的跪在苍茫的原野上,过了许久,终于扬起头来,泪雨滂沱。

战地凤舞 第085章 铁血大秦

“什么人!”一声低呼突然响起,青夏素手一扬。一道光瞬时间好似弹丸一般冲击而上,噗的一声就插入了那人的颈项之中。黑暗中的女子弹地而起,几个起落就已经落在了那人的身边,一把拔出他颈腔里的匕首,一道血线喷洒而出。青夏视若不见。嘭的一声扔下他的尸体,就向前奔去。

此时的南楚大营一片狼藉,无数帐篷被烧毁,到处是战火烧过的痕迹,大批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地上残留着暗红色的鲜血,血泥糅杂,混乱一片。

青夏手握匕首,横举银枪,豹子一般的在营地里跳跃,眼神锐利的环顾四周。一路走来,发现大规模的战乱似乎只聚集在西南部的一些营地,其中又以恒城西林氏的营地最为凶残,血水积了一尺多厚,踏在上面,就好像砸在血盆里一样。萦绕鼻息间全是腥臭的液体,青夏眉头紧紧皱着,缓缓的走在北营之中,四下里一片死寂,偶尔有受伤的兵勇发出几声低沉的哀叫,可是很快又被隐藏了下去。

原本被烧成灰烬的中军大帐,这么一会又被重新建起,巨大的帐篷灯火通明的矗立在营地中央,青夏一把撕下小脚上的缠布,用牙齿咬住一段,包扎在手臂上的箭上处,狠狠地勒住止血。森冷的头盔罩在头顶,青色的皮铠上全是凝固 了的暗红色鲜血。背后的披风已经在刚才的逃亡中扔弃,青夏周身是伤,可是却仍坚强的挺直身体。她缓缓的吐了口气,躲在暗影之中,双眼鹰鹫一般紧紧的盯着中军大帐的方向,心底却血流成河。

秦之炎,真的是你吗?此时此刻,坐镇南楚北营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覆灭南楚重兵的人,掳走逐兰夫人杀死西林雨乔的人真的,是你吗?

青夏紧紧的咬紧嘴唇,死死的看着那座大帐,可是若不是你,还有什么人会对我手下留情?

青夏咬紧牙关,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突然弹身而起,向着中军大营猛然奔去。

“什么人!”

厉喝声陡然响起,暗影中闪过几名轻甲兵士,举起手中长刀就向着青夏劈砍而来。青夏雷霆奔袭,蓦然间跳跃中空,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一名士兵的小腹上,右手一挥,匕首划过另一名士兵握刀的手腕,整个动作没用上三秒钟,青夏稳稳的落地跃起,毫无阻拦般的又向着大营跑去。

“来人!有刺客!”一声惊呼突然响起,青夏一愣,登时愕然的抬起头来,只见徐权一把从大营中跑了出来,乍一看满身鲜血的青夏,竟是猛然一惊。

青夏心头瞬时间升起一丝狂喜,环目望去,只见围在四周的,全是黑衣卫的下属,这群在战乱中找不到半点踪影的士兵,此刻竟然全部聚集在此处,没有丝毫损伤,看到他们拱卫在中军大营旁边,那么楚离也必定在此处。

然而,这种喜悦还没有持续上一秒钟,青夏登时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当场。她缓缓的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惊恐的,不可置信的看向徐权。

一身铠甲的侍卫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也只是将头微微偏转过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巨大的震惊瞬间升上心头,青夏紧握着手中鲜血淋漓的银色长枪,满脸愤怒,似乎是想求证什么一般,大步就向营门走去。

“姑娘!”徐权面色戚然的栏上前来,急忙说道:姑娘,你听我说。”

“让开!”青夏面色阴沉,好似万股寒冰,她冷冷的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我只说一遍!”

轰的一声,青夏一把扬起长枪,举止头顶,雷霆般的怒斩而下。徐权躲闪不及,被身旁的侍卫一把拉扯开去,但是还是在手臂上开了一个大大的伤口,青夏嗜血的眼神缓缓的转移到他的身上,语气森冷的扬声说道:“谁在敢阻拦我?”

少女嗜血的眼神像是发了狂的南疆凶兽一般,又有着比南疆凶兽更加可怕的震怒和仇恨,她双眼牢牢的盯在众人的身上,一一从他们的脸上滑过,带着愤怒,伤心,绝望和深深的控诉。

这些,都是连日以来她的战友,她花了很大的心思去训练他们,用了很多的心血去教导他们,她把他们当成是朋友和亲人,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能看到一张张冷酷无情的脸,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刺眼,曾经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痛彻心扉,她缓缓的转过头去,看着那座灯火通明的营帐,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姑娘!是我们对不起你,请你别这样作践自己,先去包扎疗伤吧。”

“嘭”的一声,向后滚去,嘴角鲜血溢出,但仍就迅速踉跄的爬起,跪在青夏的身前。

“姑娘!”整齐划一的巨吼声齐齐响起,所有的黑衣卫士兵全部都跪在地上,大声叫道。这样倔强的男人们用他们的膝盖挡住了青夏的路,他们看着这个多日里屡次和他们并肩战斗的凌厉女子,看着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着她痛苦仇恨的眼神,只感觉凶猛的肃杀之气在天地间弥漫。

一阵长风陡然刮起,掀起满地的黄沙,沙粒打在青夏森寒的皮铠上,发出铿锵的脆响。

青夏发丝凌乱,看着眼前这一群跪在地上的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她只是倔强的仰起脖子,目光冷冷的看着那座金光闪闪的中军大帐,眼神间充满了浓浓的凄楚和无以言表的仇恨。

“让她进来吧!”低沉的嗓音从大帐里传了出来,所有的黑衣卫齐齐一愣,过了好久才在徐权的带领下,缓缓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冷硬的风,席卷起满地的狂沙枯草,路的两旁跪着南楚最为优秀的军队。青夏手握着银枪,看着眼前那条通向大帐的路,心痛的无以复加,好似被人用巨斧一块一块的劈砍一样。她紧紧的握紧拳头,指甲插进肉里,眉头几乎拧在一起,双眼眯起,里面有着太多太多的感情在风起云涌的涌动着,粘满了鲜血的长枪拖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她抬起脚来,向着近在咫尺的营门,缓缓的走了过去。

一步,又一步。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镜头回放一般。两侧的黑衣卫焦急的抬起头,看着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向中军大营走去,那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似乎是踏在众人的心上,黑暗中,烈烈火把在噼啪作响,偌大的北营之中,只能听见青夏沉重的脚步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不算长的一段路,可是青夏感觉却好像是走了那么久,四周好像霎时间都是空荡荡的,只剩下远古的风,在呼啸着吹着,那个夜晚,西林雨乔扑在她哥哥怀里放声大哭的样子,又回荡在她的眼前,那样一个凌厉决绝,那样一个爱憎分明,那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少女,为的究竟是什么?又到底是什么,将她卷入了这场腥风血雨之中。

沉重的帘子被缓缓掀开,楚离那张俊朗飘逸的脸孔出现在青夏眼前。

他坐在中军大帐的主位之上,金黄色的椅子显得金光灿灿,四角灯火辉煌闪烁,晃得青夏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上好的龙涎香回荡在空气里,整个大帐都是温暖的,舒服的,散发着浓浓的香气和天家的高贵。楚离一身明黄色的锦龙蟒袍,黄玉腰带,几乎要和身后的椅子合为一体,他风神玉朗,乌发垂肩,毫无半点损伤,干净的似乎刚刚沐浴。

这,就是自己和西林雨乔,九死一生也要出营去营救的南楚大皇吗?

这,就是西林雨乔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心爱之人吗?

一大滴眼泪突然从睁得大大的眼睛中滑了出来,她周身满是黄泥鲜血,脸上污血纵横,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她身体多处受伤,手臂上至今还在向外渗着学丝,森冷的头盔下,小小的脸孔鬼画符一样,又臭又脏。她的衣衫破碎的不成样子,整个人像是从血池中爬出来的饿鬼。累得几乎双腿都在打颤。

可是她仍旧看着他,牢牢的看着,死死的看着,那些前尘往事,那些往昔岁月,那些只要一睁眼就要面对的点点滴滴,像是洪水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从始到终的牵牵绊绊,斩不断理还乱的莫名心意,一次次的逃跑,一次次的重逢,一次次的携手共渡难关,还有他站在自己面前那句渗着无尽鲜血,在这些日子里反复回荡在心里的话语;

“青夏,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想要相信一个人了。”

可是楚离,你真的相信过我吗?你又什么时候相信过我?

曾经的你不相信庄青夏,苦苦相逼,以她为饵。后来的你,昭告天下,赐我名为天下荡妇。盛都的天牢里,你深信我的背叛,擒拿与我,欲击而绝杀。今日,你仍旧是隐瞒了沙旱地和秦国心照不宣的围猎之战,大举设计残杀八大世家。而如今,设下死局,将一切反叛于你的力量全部铲除,可是可有一次,你曾想过相信与我,将这一切告知我。

哪怕只有一次!

楚离,你没有,你从来没有。尽管你把黑衣卫的统帅之责交给我,但是所有黑衣卫都知道的事情,仍旧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我心急如焚想要去营救你的时候,你可能就躲在某一处大帐里,安静的等待着胜利的消息,庄青夏的死活,从始至终,都和你毫不相干。

帝王之信,果然是天下最廉价的东西,而雄才大略如你今生又怎会相信任何一个人。

你将天地玩弄与股掌之间,可曾想过,有一个人,差一点就真真正正的要相信你了吗?你手段狠辣的设计圈套,铲除异己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个人,差一点就要决定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了吗?你身中剧毒,危在旦夕还不忘说出一句话来打击对手的时候,可曾想过,听你说这句话的那个人,是真正的想要答应你了吗?

不!你没有想过。至始至终,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为了你自己的霸业,为了你的南楚皇权。

而愚蠢如我,竟然会留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被屡屡欺骗了一次又一次,却仍旧要选择相信你。

当日在云翔大殿中楚离对丹妃说的那句话又回荡在耳边:这个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大楚的江山更重要。

果然,你是一个成功的帝王,我是一个白痴的女子。

缓缓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青夏冷冷仰起头来,浑身鲜血淋漓的女子缓缓开口说道:“这一滴泪,不是为你而流,是为西林雨乔而流,她瞎了眼睛,相信了一个不该相信的人。”

楚离坐在王座上,看着青夏浑身污血遍体鳞伤的样子,突然说不出任何话来,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是苍白而多余的,他只能那么看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却吐不出一个字。

接着自己震慑住八大世家的余威,禁军集体摇身一变,化作凶悍马贼,由内营杀出,措手不及下,八大世家自然全军覆没。逐兰夫人本就已经承担了私通南疆的罪名,此刻再加上已被人救走,更是坐实了她的罪证。八大世家精锐虽失,钱财仍在,只有灭了他们在朝中的全部实力,才能有机会一点一点的收回大权。楚离这招连环之计,妙到巅峰,无人敢出其左右,就连自己,身在局中,也被他蒙蔽,更何况是别人。等待那群人反应过来之时,八大世家早就烟消云散灰飞烟灭,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报这血海深仇。

难怪黎子厚会突然修书效忠,原来楚离早就清楚黎院黎子城和南疆的关系,收拢了黎子厚,连消带打,断了逐兰夫人的后路,更得到了伪造的逐兰夫人亲笔印信。楚离步步安排的巧妙绝伦,处处有人替着去冲锋陷阵。他至始至终好像是身在局中,处于暴风中心,实则早就已经退到风暴之后去冷眼旁观。

背后冷箭,借刀杀人,这些不费力气的绝招他都用的恰到巅峰,异常巧妙。

青夏突然想起了庄父说过的话,离太子是一个惊才艳绝的人,他又怎会屡屡置自己于陷阱之中呢?

“西林家的人,全都被你杀了?”青夏站在楚离面前,沉声问道。

“恩,”楚离缓缓的点了点头,“西林誉带着西林羽最小的儿子逃了出去,但是方圆百里,都被黑衣卫包围了起来,他逃不掉的。”

“为什么?”青夏缓缓的皱起眉头,她仍旧是忍不住大声说道:“恒城西林氏忠心耿耿,在沙旱地上所有的家主都以为去冲击兽群必死无疑,只有他愿意追随于你,他的父亲又屡次救护于你,西林雨乔为你甘愿去死!这样的一家人,为什么不放他们一条生路?”

楚离目光坚韧的看着青夏,缓缓的说道:“我不能保证西林誉是不是心机深沉,看出了沙旱地的秘密。我也不能保证,下一代的西林氏,仍旧会忠君爱国。”

青夏不可置信的扬起眉稍,这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啊?在他的心里,可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吗?只是这样不能保证的原因,就可以变成杀人的理由?

“八大世家是南楚最大的毒瘤,多年来尾大不掉,若是有机会,我怎能不一招铲除。”楚离突然自座位上站起身来,他神情微微有些激动,缓缓的走向青夏,双眼通红,沉声说道:“可是青夏,我没想过伤害你。沙旱地一战,我就是怕你跟去受伤,才不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接到消息赶去了。七大世家在营内闯营,我也没有打算要你去处理,后来到了禁军袭营时间,我也叫徐权拉你回中军大帐,大帐内有密道,可以避开这一劫,没想到西林雨乔节外生枝。青夏,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这是真的。”

青夏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只觉得他是那么的陌生,他怎么可以这样毫不在意的提起西林雨乔的名字,那个倔强好胜的千金小姐,为了他死那在荒芜的草原上,至今仍旧被万箭穿心的暴尸荒野。

她还那么年轻啊,还不到十七岁。

无尽的悲戚和绝望潮水一般的在青夏胸口升起,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胸口,举起另一只手阻止楚离向她靠近。

“青夏,你怎么样?我求求你,先治伤好吗?以后你想要怎么对我都可以。”楚离再也装不住那一副自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表情,他心痛的看着青夏浑身上下无处不伤的样子,悲声说道:“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不要这么折磨你自己。”

轰的一声,眼前瞬时间一片漆黑,青夏奋战了一日一夜,之前和凶兽的那场厮杀几乎要了她的性命,体力已经严重的透支的少女支撑着帐营的杆子上,想要平息胸腔里的怒意,谁知突然一阵气血翻涌,一大口的鲜血瞬间喷射而出,洒在华贵的地毯上。

“青夏!”楚离惊恐叫道,就要冲上前来。

“滚开!”青夏厉吼一声,手中长枪赫然高高举起,忿然指着楚离,厉声叫道:“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好,好,我不靠近,你不要激动。”楚离连忙说道,对着门外的侍卫大喊道:“叫军医,叫军医来!”

“陛下,”乐松的声音在门前响起,“北营中,暂时没有军医了。”

楚离一愣,随即对着青夏说道:“我们去还巢邑,我们回盛都,青夏,我一定要找最好的大夫,找御医来医治你。”

西林一脉满门抄斩,哪里还有所谓的军医。青夏闻言心如刀绞,她冷冷的看着那个风神玉朗的男子,轻轻地冷笑一声:“楚离,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我会跟你回盛都去?”

楚离闻言大惊,他急忙说道:“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只要我不死,就跟我回盛都。”

“呵呵,”青夏冷声一笑,眼露讥笑之意更浓,可是已经再也不愿意对这男人说一句话,她拖着沉重的长枪,脚步都几乎在微微颤抖,但是却还是坚定的一点一点的向着帐外走去,声音低沉,却带着尖若生铁般的冷酷。

“楚离,我现在杀不了你,西林雨乔也不会希望我现在杀了你。但是你要知道,从今往后,庄青夏和你再无任何关系,以后你是死是活,是飞黄腾达还是国破家亡我都不会再多看你一眼。同样,庄青夏是流落街头还是暴尸荒野,也与你无关系,你我二人再无瓜葛,他日相见,不是路人,就是仇人!”

“青夏!”楚离一惊猛然追出大帐,向着青夏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青夏怒喝一声,头也不回,猛然挥枪,唰的一声,在楚离的身前划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就在这时,狂风倒卷而起,漫天狂沙席卷,无数的飞沙在两人之间隔成一道昏黄的线条,让他们看不到对方的脸孔。

青夏背对着楚离,银色的长枪扎在地上,厉声说道:“你是男人,做过了就要认!失去了,就不要后悔!何必扭扭捏捏做妇人之态,徒惹人恶心!”

楚离一愣,脚步就猛地停了下来,徐权等人看着青夏决绝的身影,齐齐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姑娘!”

“我话以至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漆黑的夜色下,青夏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浓密的黑夜之中,凄冷的风,冷冷的卷过枯败的野草,楚离久久的站在空旷的营地上。

这一天,是楚离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他成功的以最小的代价,铲除了八大世家的精锐势力,将各大世家在朝中的力量连根拔尽,在南楚三百年来的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收回了王权,从此以后,南楚的皇帝不再是被架空的空壳,他掌握了整个南楚的精锐,大权独揽,为他将来的千秋基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打下了厚实的根基。

可是多少年之后,当他回忆起那年那一个风云变色的夜晚的时候,他仍旧不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情。他只知道,在那个死寂的血流成河的晚上,他独自一人坐在北营的北门前,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只想一醉方休,再不醒来。

会猎西川 第086章:白蛉雪原

“洁玛阿古!”

孩子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一匹藏红色的小马飞速的跑了过来。马背上坐着两名穿着一身棉裘皮草的孩子,大的那个只有十五六岁,梳着一排小辫子,辫梢用红色的缨子系住,粗壮的像是一匹草原上的小马驹。小的那个只有十一二岁,戴着裘皮帽子脸蛋冻得通红,刚才的那声叫喊就是发自他的口中。

“洁玛阿古!”两个孩子飞速的奔到一座雪坡脚下,然后迅速的跳下马来,手脚并用的就向着雪坡爬上去。

早上刚刚下完雪,此刻雪地松软,踏上去很快就深深的陷进雪里。大的孩子虽然手长脚长,但是体重也重,他走一步陷一步,然后费力的拔出脚来,再陷进去。这样走来,反而不如那个小的快。

年纪小的那个孩子大笑的向上跑着,年纪最小,动作却灵敏的很,一会的功夫就爬上了雪坡,对着远处的一个账篷大声叫道:“洁玛阿古,阿妈让我来叫你吃饭。”

账篷的帘子一阵颤动,不一会的功夫,一名身材娇小、明眉皓齿的女子就从里面探出头来。她带着一顶皮草的帽子,将两个耳朵都包在了里面,只露出尖瘦小小的一张脸,一双眼睛秋水一般明澈,却又透着一丝顽强坚韧的倔强,她笑着张开手,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孩子,带着厚厚的手套,拍了拍孩子的肩膀,笑着说道:“班布尔,你阿妈的病好了?”

“好啦!”班布尔灿然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着说道:“多亏洁玛阿古的药,所以阿妈要请洁玛阿古吃狍子肉。”

“狍子啊。”女子一愣,说道,“旭达烈又上山打猎了?”

“是啊,”班布尔回答道:“快过年了,大哥说要攒年货。”

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最近穆连部的人总到这边打秋风,旭达烈应该小心点。”

“放心吧,”班布尔得意的一笑“旭达烈是健壮的豹子,穆连部的人都是狡诈的野狼,野狼再狡猾,也打不过豹子的。”

“呵呵,”女子朗朗一笑,拉住班布尔戴着手套的小手,说道:“你也知道野狼狡猾了,还是小心点好。”

“洁玛阿古!”大一点的孩子费了半天的劲,总算爬上了雪坡,远远的冲着女子大声喊道:“去我家啊,阿妈他们都等着呢。”

“好!等我一下!”女子大喊了一声,转身就走进了账篷里,拿出一面红色的小旗,只见上面用黑色的笔,写了大大的两个汉字。班布尔没上过学堂,只是跟着女子学了几天的汉字,此刻看到那旗,就磕磕巴巴的念道:“日……月……”

“是夏青,”女子没好气的回头说道:“你倒是会省事,认识哪块读哪块。”

“洁玛阿古,你还没找到你大哥吗?”大一点的孩子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跑了过来。

女子一愣,过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还没有,不过慢慢等,总会等得到。”

“走吧!”将旗子插在账篷上,火红色的旗子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显得十分的醒目。女子转到账篷后面,牵出一匹马来,自己爬了上去,对着班布尔说道:“班布尔,跟我一起吗?”

“好!”班布尔连忙叫道:“我才愿意跟那克多一起,他骑马慢死了。”

被叫做那克多的孩子大怒,眉毛高高的扬起,大声叫道:“我慢?我能在马上叼到狼,我骑马慢?”

“呸!死狼吧!:班布尔年纪虽小,嘴上功夫却厉害。女子笑着听着两个孩子吵架,蓦然一扬马鞭,一会的功夫,就消失在白皑皑的雪原上。

这名女子,就是青夏。

当日她离开了楚离的北营,一路在西黑荒原上策马疾行,在荒原上连找了西林誉三天三夜,终于体力不支的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大雨倾盆,马也跑了,饥肠辘辘下还遇到了野狼群的袭击,险些葬身狼腹,开幸遇到荒原上的马贼,才逃过大劫。

说起来,这还是青夏第一次见到西黑荒原上的马贼。之前秦国太子一党假扮过这批马贼去暗杀秦之炎,后来楚离又借着西黑马贼的名头,用禁军乔装改扮杀的八大世家狼狈不堪,可见西黑荒原上的马贼在整个大陆上是怎样的声威赫赫。但也就是这样,才使得被人屡次利用,背了天大的黑锅。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马贼就算再嚣张,也还没疯狂到去袭击秦国皇子和去攻打楚国大营,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必须要做的。于是,倒霉的马贼们几乎同时遭到了秦楚两国的疯狂追杀围剿,等青夏遇到他们的时候,这群原本三千多人组成的实力雄厚的马贼团伙,已经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饱食思淫欲,这群人吃完了狼肉之后,就把主意打到了刚刚救下来的清秀少女的身上。这种主意自然不会得逞,被青夏收拾了一顿之后,崇尚武力的大汉们全都死心塌地的跟上了她,只求她能带领他们逃出北秦和南楚的追捕,找一个活命的地方。

被死皮赖脸的纠缠了很多天,青夏终于带着一众马贼离开了西黑荒原,虽然沿途也遇上了几拔楚军,但是在青夏的周旋下,众人不但没有吃专亏,反而将楚军打了个灰头土脸。西黑马贼们无缘无故被两国军队绞杀,死伤惨重,一个个心里早就憋了一股火。见青夏年纪轻轻,还是个女孩子,但是身手敏捷,头脑精明,对楚国的军队更是了如指掌,众汉子人一个个心悦诚服,一路跟随着青夏穿越过西黑荒原,小心的越过了北秦的土地,用时一个月,才来到了位于秦国最北端的白蛉郡。

白蛉郡位于秦国最北端,距秦国的北疆大营不到三十里,但是却向来是个三不管的地界。这里地势复杂,处在北秦和西川两国大军的交接地,西川的炎帝城,快马奔袭到这里不到半日的路程,而再往北便是匈奴人的地界了。

这里人口虽然不算大多,但是却聚集了各个种族。有匈奴人、色目人、犬戎人、穆连人、秦人、西川人、还有原道从东齐和南楚来这边收人参貂皮的商人,总之鱼龙混杂,外地人极多,倒是个容易生存的地方。

青夏之前和杨枫定下了两月之期,说好了在这里见面,在掌管黑衣卫的一段时间青夏曾经满世界的寻找过杨枫,可惜没什么结果。现在想来楚离既然几次大战都是瞒着她的,那么黑衣卫的真正统领之权,还是握在楚离的手里,他若是不想青夏找到杨枫,黑衣卫自然也就调查不出什么。楚离这样的一个人,连忠心耿耿的西林家都不相信,又怎么会相信已经背叛过他一次的杨枫。

就这样,青夏就在白蛉郡住了下来。西黑马贼们死性不改,来到这边很快就跟关外的马贼强盗接上了头,青夏也不要求这群人跟着自己吃萝卜啃咸菜当好人,就放任他们去了。

这个混乱的年头,什么买卖都有人在做。他们不去打砸抢,自然还有别人顶上。只是由于青夏住在这里,马贼反而不再骚扰白蛉郡,倒也算为郡上的百姓做了件好事。眼不见心不烦,青夏也不去在意这帮家伙又跑到哪里去打劫舍。

班布尔一家是青夏在这里认识的一户猎户人家,班布尔的父亲是个酒鬼,总是在郡上鬼混,很少回家,这家的女人却是一个勤快老实的人,独自一人养大了四个孩子。

大儿子叫旭达烈,是白蛉郡有名的猎人,黑夜里百里之外就能听声变位的射中过路的老鼠,小伙子二十出头,长的一表人才,是当地姑娘们心仪的对象,每天早上门都会堆满求爱的茗筱花,很是出名。老二叫那克多,今年才十五岁,但是长的却很壮实,十七八岁的孩子也没有他高大,火爆脾气,倔起来像头蛮牛一样。老三就是班布尔,今年才十三岁,人小却机灵的很。老四是个女孩,才只有五岁,整日在家里缠着几个哥哥,现在她有了新的目标,整日的缠着青夏,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一住,就是两个月,距两月之期,已经过了四十多天,青夏沉住气在雪坡上搭了房子,想再等等杨枫。她考虑了一下,若是路上出事耽误,顶多不过两个月,要是再一个月杨枫再不来,少不得就得再去一次南楚盛都,混进皇宫到丹妃那里去打探消息,毕竟当初擒拿自己和杨枫的三伙人,楚离和乌丝媚尔都没有什么收获,杨枫若是出事,这账就只能算在朱丹臣的头上。

“那克多、班布尔你们回来啦!”一声爽朗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匹骏马旋风般的就冲了过来,马上的青年高大帅气,眼神明亮,轮廓微微有点像北面的胡人,但是眼睛的颜色却是黑的。

“夏青,你也来了。”

为了寻找杨枫,青夏不得不用了夏青这个化名。反正名字对青夏来说向来都只是一个代号,也没太在意。笑着跳下马来,接过班布尔,转过头去对旭达烈说道:“听班布尔说你又去打猎了,小心遇到穆连人。”

“呵呵,”旭达烈爽朗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不怕他们。”

就知道他会这样说。青夏翻了个白眼,拍了拍班布尔的脑袋,说道:“去把我前几天留给你的作业拿过来看看,日月?真亏你能念得出来,真是给我丢脸。”

“洁玛阿古!”一声娇嫩的声音突然响起,青夏还没垂下头去,就见一个一身披红挂绿的肉球向着自己飞速而来,嘭的一声撞在她的大腿上,两只白胖的小手死命的抱着她,大声的控诉道:“班布尔是坏人,烤了我的兔子。”

“阿茉叶,”青夏弯着腰,蹲下身子,看着还没有自己小腿高的小女孩,急忙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外面多冷。”

阿茉叶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连忙手舞足蹈的说道:“阿妈给我做了新袍子,暖和。”

青夏看着她那身花哨的袍子,微微一笑,一把将小孩抱起来,阿茉叶又圆又胖,伸出手来环住青夏的脖子,很记仇的嘟起嘴,像个受气的小可怜,“洁玛阿古,班布尔烤了我的兔子。”

“阿茉叶,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就知道跟洁玛阿古告状,兔子是我烤的,我也吃了,你能把怎么样?在说了那克多也吃了,你怎么告他的状?”

那克多闻言大大的不乐意,粗声粗气的叫道:“我又不知道那是阿茉叶的兔子,班布尔你这个狡猾的狐狸。”

“好了,都回去吧。”旭达烈出声制止几个小萝卜头无聊的吵架。颇有威严的说道:“阿妈还在家里等着呢,阿茉叶,等明天我进山里去抓一窝冬的狐狸崽子给你,等明年冬天,就可以做一身狐狸皮子的袍子了。”

“真的?”阿茉叶大喜,开心的笑了起来。

绕过一片树林,一座村寨就出现在眼前,班布尔和那克多像两只小豹子一样向着村子飞速的跑去,青夏和旭达烈在后面牵着马慢慢的走,阿茉叶缩在青夏的怀里,安静的玩着青夏衣服前的扣子。大地上一片雪白,青夏突然回过头去,对着旭达烈说道:“旭过烈,你明天还要进山吗?”

“是啊,”旭达烈说道:“在大雪封山之前多进去几次,要过年了,多攒些野味,你自己一个人,到时候就来我们家过年吧。”

“我吗?”青夏微微的摇了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可能待不了多久了。”

旭达烈一愣,沉声说道:“你要回关内去吗?你不等你哥哥了?”

青夏叹了口气,说道:“我再等一个月,要是还等不到的话,我就要回去找了。”

“你自己一个人,能去哪里找,还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等,你大哥一个大男人,难道自己还会走丢了?”

“哎,”青夏郁闷的说道:“你不懂的,其实这里真好,我来到这这么久了,数这段日子过的最舒心,要是我等到了我大哥,以后就留在这不走了。”

旭达烈眉头微微的皱起,跟在青夏的后面,久久没有说话。

“旭达烈,你还是别进山了,我前几天接到消息,听说穆连人那边下了大风雪,冻死了成千上万的牛羊,那边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很有可能去秦国的北疆大营或是炎帝城抢掠。白蛉郡近来也不太平,大家还是都小心一点,轻易不要外出。”

旭达烈冷哼一声说道:“穆连人算什么东西,也敢去北疆大营抢掠。托哈那个老废物才没这个胆子,听说秦国的战神秦宣王这个月亲自坐镇北疆,炎字营都跟着来了。别说冻死了牛羊,就算自己也冻死了,托哈也敢靠近北疆一步。”

“秦宣王吗?”青夏微微一愣,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她不由得向南边望去,北疆大营距此不到三十里,原来他们竟然这样的近。

“总之你还是小心点吧,你一家老小还全都指望着你,别出什么事才好。”

旭达烈闻言咧嘴笑了起来,说道:“夏青你就放心吧,雪狼湖的人我都不害怕,还会怕穆连人,他们最好不要碰上我,不然一个也别想逃回去。”说着还使劲的拍了拍他腰上的箭匣子,大笑了两声。

青夏无奈的晃了晃脑袋,第一次认识旭达烈的时候,就是在雪狼湖边上,她和西黑荒原的一众马贼被雪狼人掳劫。那群马贼一生打劫别人,什么时候被别人打劫过,几下就跟雪狼人扭打在一起。青夏等人虽然战斗力强,可是对方不但人数众多,还熟悉当地路径,青夏等自然不是对手,逃路的时候遇到在林子里设陷阱打猎的旭达烈,被他所救,才逃了出来。

一晃眼,就过去两个月了。

正想着,就进了村子,旭达烈爽朗的跟村子里的人打招呼,这些人大半认识青夏,更何况这姑娘还认识山里的马贼,在大家的眼里是有能耐权势的人物,是以对他都很是热情。一会的功夫就走到旭达烈的家,旭达烈将马牵到马厩里,他的母亲多伊花大婶就跑了出来,看到青夏笑道说道:“洁玛阿古,你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洁玛阿古是对汉人漂亮女子的统称,这小村里有无数的洁玛阿古,青夏只是其中之一。

几人进了热气腾腾的屋子,几个孩子早就已经在火炕上坐好,青夏刚一进去,阿茉叶就拍着自己身边的一块地方,大声叫道:“洁玛阿古,到这里来坐!”速度快的,让已经张了一半嘴的班布尔很是郁闷,他狠狠的瞪了小妹妹一眼,哼了一声。

青夏脱下靴子,爬上热乎乎的火炕上,盘着腿坐在阿茉叶的身边。

一阵让人流口水的肉香突然飘了进来,旭达烈做在炕边上,帮着多伊花大婶往炕桌上端盘子。香气扑鼻的狍子肉被烤的全是黄色的肥油。发出滋滋声响,诱人欲滴。

“来,都吃吧吃吧,”多伊花大婶一边笑着一边在衣服上搓着手,“架子上还有,还烤着呢。听说洁玛阿古会来,这是旭达烈亲自烤的,香着呢。”

“来,夏青,别光看着。”旭达烈撕了一些狍子腿上的肉放在青夏的前面,其它三个孩子早就上了手,各大大嚼了起来,青夏撕下一块肉放在嘴里,霎时间只觉得唇齿留香,笑着说道:“旭达烈,你若是将来去当厨子,一定会发大财。”

“哈哈!”旭达烈爽朗一笑,丝毫没在意青夏说他去当厨子这种没志气的话。

众人其乐融融,正在大吃特吃,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旭达烈眉头一皱,就听嘭的一声,房门就被人猛地一脚踢开!

会猎西川 第八十七章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门板被人一脚踢飞,寒冷的风瞬间灌了进来,青夏眉梢一挑,立时抱住了一旁的阿茉叶,旭达烈三兄弟猛地从火炕上站起身来,一下跳到地上,虎视眈眈的看着外面的人。

二十几个彪形大汉登时闯了进来,为首的一个一脚踢碎了门口的一口水缸,刚刚打好的井水哗啦啦的流了满地,靠近门口的地方瞬间就结出了细小的冰凌。

“你们是什么人!”旭达烈跳到屋子里的小柜子旁边,唰的一声就抽出了三把砍刀,抛给那克多和班布尔两兄弟,跳到那些人的面前,大声喝道。

为首大汉瞪着铜铃大眼看了旭达烈一眼,哑着嗓子说道:“你就是旭达烈吗?土哈欠了我们的钱,要我们来找你要。”

土哈是旭达烈的父亲,经常在外面喝酒赌钱,欠了债就让人来家里找老婆孩子要账。青夏认识他们一家没多少日子,这样的事情已经撞上很多次了。旭达烈脸孔通红,显然在憋着火。那大汉见旭达烈的样子,想起他的盛名,也不那么凶了,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说道:“欠债还钱,旭达烈你是个汉子,不会赖账吧。”

“他欠的钱,你去找他要去,来我们家干什么?”班布尔突然大叫道,拿着大刀像是一只发了怒的老虎崽子。

那伙人一听,勃然大怒,纷纷喧哗呼吵起来。多伊花大婶慌了手脚,这个老实的女人急的团团转,既想拉住儿子们,可是又实在不愿意再替那个酒鬼还债,一会的功夫,眼泪都急了出来。

“班布尔说的对,这钱我们不会还的。”旭达烈沉声说道,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一众大汉,“你们若是要账,就去找借你们钱的人,若是想找我,就跟我的刀子说话。”

话音刚落,那克多突然大吼一声,健壮的身子像一头小马驹,凶悍的望着那些不速之客。

“多伊花大婶,出了什么事?”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多伊花大婶为人向来很好,旭达烈每次打到猎物总会分给各家各户,是以在村子里人缘极好。听到他们家有声音,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都冲了出来,一看这群人来势汹汹,村民们一个个都回家抄起了砍刀,就冲进了多伊花大婶家的小院。一会的功夫,就把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要账的泼皮们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讨不了好,连句狠话也不敢撂就灰溜溜的逃了。人群一会的功夫就散了开去,青夏放开了阿茉叶,长长的喘了一口气。不是怕这些泼皮无赖,只是不希望 他们搅乱了这安宁的生活。

“没事,别害怕,有我呢。”旭达烈突然凑过头来,笑着说话,一口洁白牙齿,更显得他的笑容十分爽朗。

青夏说道,“你这几天小心些,那伙家伙要是不服气回来报仇就糟了。”

“没事,”旭达烈一笑,“他们下次要是再敢来,保证不让他们这么容易就回去。”

“好了好了,安上了。”班布尔和那克多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一下就跳到火炕上,房门被重新安上,屋子里不一会又充满了热乎气,被他们这么一搅,青夏也就没了胃口,随便吃了几口,见天色黑了,就起身要走。

旭达烈执意要送她回去,多伊花大婶也坚持,青夏就和旭达烈一起出了门。

白蛉郡的四周,有很多这样的小村子,青夏就住在旁边的那个雪原上,只要一出关,保证就能第一眼看见。

晚上的月亮又白又大,青夏和旭达烈牵着马走在雪地上,刚刚吃过饭,不愿意坐在马背上颠着,青夏就提议下来走走,旭达烈笑着就答应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听旭达烈说些他小时候上山打猎的趣事,突然远处一道白影闪过,旭达烈眼睛最毒,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弓箭,摸出一只箭,就要对那白影射去。

青夏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急忙说道:“不要射!”

旭达烈一愣,还来不及说什么,那道白影就不见了。

“夏青,你怎么了?”

青夏一愣,想了会笑了笑道:“没事,就是想你放它一马。”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旭达烈搞的一愣,青夏低着头,轻轻的说道:“我早些年的时候,也见过这种雪狐,当地人说这种动物是有灵性的,不能抓。我当时没信,硬是抓了一只,后来没过三,那小东西生生不吃饭饿死了。那次之后没多久,我的生活就发生了一个大变故,差点没死了不说,还远离了家乡。现在看到它,总觉得好像是它在报复我似的。”

“早些年?”旭达烈问道:“夏青你以前也来过关外吗?什么时候的事?”

青夏一笑,轻声说道:“很多以前的事了,记不得了。”

旭达烈自然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关外,还是很多地方是有这种小生物的。也没再多问,转移话题问道:“夏青,你真的要离开关外吗?”

“看情况吧,”青夏牵着马走在旭达烈左边,看着前面的路,“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若是能等到我大哥,想必也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待。到处走走吧,将来看哪个地方好,喜欢哪里,就在哪里住下,也挺好的。”

旭达烈又继续问道:“关外不好吗?”

“好,”青夏扭过头一笑,“怎么不好,这是我到过的最好的地方,有你,有班布尔、那克多、阿茉叶,还有多伊花大婶香喷喷的手抓肉,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那为什么不留下?”

“留下?”女子微微一愣,随即轻轻的笑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啊。”

“那你的家在哪呢?”

青夏的笑容霎时间就变得很淡,她仰着头,远远的看着远方淡淡的云彩,声音带着一丝丝低沉和飘渺。

“其实,我也不知道。”青夏微微一笑,对着旭达列说道:“旭达烈,你真的很幸运,有温暖的家,有这么好的弟弟妹妹和阿妈,你阿爸虽然不成器,但是毕竟还是你阿爸,你若是能帮他,就帮帮他吧。不然将来若是不在了,你会后悔的。好了,我到了,你别送了,赶紧回去吧。”

旭达烈站在原地就停住了脚步,看青夏娇小的身子一步一步牵着马爬上雪坡,身体就像是冻住了一样,久久的不愿离开。突然,他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叫道:“夏青,你过年去我家吗?”

青夏也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大声喊道:“再说吧!”

声音飘飘荡荡的回荡在寒冷的空气里,有着长长的回声。

三天的时间转瞬就过去,早青夏是被冻醒的,原来火盆里的火已经灭了,她哆哆嗦嗦的从毡子毛毯里爬起来,感觉口干的很,刚一拿起几子上的杯子,却见里面的水已经冻民冰了。哆哆嗦嗦的生好了火,青夏烧了水,吃了几口泡软了的馍,就缩在被子里哪也不去。

近来的天气越发的冷了,说起她也算是幸运,这样冷的天气里火盆灭了,很多人就会在睡梦中被慢慢冻死,若是自己刚才没醒过来,将来等杨枫到了,可能只能找到自己的尸体了。

想到杨枫,青夏不由得叹了口气,时间越过,她越觉得心里发慌,总觉得出了点什么事,心想再不能等了,再过两天,他要是还不来,就再回南楚。正想着,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响了起来,青夏何等警觉,连忙穿好衣服,套上棉靴,刚一拉开帘子,班布尔的身体就猛地撞在了她的身上。

“班布尔,怎么了?”孩子气喘吁吁的,似乎是一路跑来的,厚厚的棉帽子都被汗浸湿了,青夏眉头一皱,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着急?”

“洁玛阿古,”班布尔大喘着气,连忙说道:“旭达烈进山都三天了还没出来,早上白蛉郡上的那群无赖又来了,带了四十多个人,见旭达烈不在,把我们家的牛羊全都抢走。还要抢那克多的小红马,那克多不给就跟他们打了起来,挨了一棍子,现在还没醒呢。他们还抢走了阿茉叶,说是要是晚上不把给他们送去,就杀了阿茉叶。”

“什么?”青夏大惊,急忙问道:“村子上的人呢?没人帮你们吗?”

“他们是踩好了盘子才来的,昨天穆连部来打秋风,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去北边守着呢。”

青夏眉头一皱,沉声说道:“走!先看看那克多。”

刚要走,突然然回过头去,进账篷里把火灭了,又将匕首钩锁一类的东西全都带在身上。

“走吧。”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飞速的向着村子就奔了去。

“洁玛阿古,这边。”

一路跟着班布尔下了地窖,多伊花大婶见了青夏放声大哭,这个老实的女人被吓坏了,守着她脑袋出血的儿子一点办法都没有,见到青夏像见了救星一样,拉住她的手就不再放开。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多伊花大婶,青夏手脚利落的给那克多包扎了头上的伤口,伤口并不大,只是破了头皮。但是有没有脑震荡伤到里面,就得等他醒来之后才能知道了。青夏就着满是红色鲜血的水盆洗了把手,对着班布尔说道:“你就这里守着那克多和你阿妈,我现在就去郡上把阿茉叶找回来,然后找人去山里找旭达烈。”

“洁玛阿古!”多伊花大婶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一把拉住青夏的手,连忙说道:“那些人凶得很,洁玛阿古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会被人欺负的。”

青夏见她这个时候还为自己担心,不由得心下一阵温暖,笑道安慰着拍着她的手,说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认识罕达垣上的胡子,要是不行就找他们帮忙,你放心在家里等着吧,我一准把阿茉叶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班布尔对青夏倒是很有信心,拍着他阿妈的肩膀说道:“阿妈,别担心,洁玛阿古不是一般的汉人姑娘,是个有本事的人。”

“逊达天神保佑你啊,逊达天神保佑你啊。”多伊花大婶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再拦着。

青夏笑道对班布尔说道:“我走了,你小心点,保护好阿妈和哥哥,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知道了,”班布尔答应道:“洁玛阿古你快点回来。”

青夏点了点头,就走出了地窖,这处地窖是在马厩里,青夏在上面散了一些野草,就再也看不出来。四下环顾一圈,爬上自己拴在一旁的唯一的一匹战马,爬上马背,就向着大路奔去。

早晨的阳光十分刺眼,晃得雪地上一片明晃晃的白亮。原本白蛉郡就不大,不消多久,就到了白蛉郡中,之前班布尔已经给了她地址,青夏骑着马风驰电掣的就向着约定的地点驶去。

眼看就要到了那家赌馆,突然前面的街道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帘,青夏皱着眉看去,只见数不清的人群簇拥在一处,似乎是在围观看着什么热闹。不过他们看热闹不要紧,竟然将这唯一的一条路给堵得水泄不通,青夏皱着眉头看了一会,不得不下马去,将马匹拴在一颗歪脖树上,想从人群中挤过去。可是好不容易挤到一端,却发现小小的廊门被一辆巨大豪华的马车给死死的堵上,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过去。

青夏暗道难怪这么多人呢,原来问题出在这里。白蛉郡这里有个独特风俗,当地的居民甭管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也不管是信如来佛祖还是元始天尊,到了这里,一律都是改信逊达天神,这个所谓的逊达天神还有个由来,据说是北地白虎神和人类女子结合生下的孩子,后来北地刮大风暴,他一个人跑到风眼去生生化作了一座石山,将风眼远远的堵死了,救了成千上万的北地百姓,好人有好报,这人不人兽不兽的家伙死后了天,成了神仙,永远的保护着家乡的百姓。倒是很有奉献精神的一位神仙,后人为了纪念他,就在关外第一个郡县白蛉郡这里,设了一座雕像,生生移来一块巨大的整体山石放在大道上,中间挖了大通道,供人行走。青夏想,他们可能是想让大家体会一下用身体堵风暴的感觉,可是平时也没什么大碍,但是今日这巨大的马车往这一停,就将整条路完全堵死,根本插翅难飞。

青夏不耐的皱起眉头,四下看了一圈,也不见有主人在一旁,刚想伸手将那马车拉走,突然一阵清越的声音登时响起,在一片嘈杂声中尤其显得响亮。

“老丈,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

年轻的男子站在人群中央,锦衣华服,玉带蟒袍,周身香薰之气,足蹬鹿皮棉靴,头戴雪貂皮毛,两手抄在一直银狐的暖手抄中,一双丹凤眼懒洋洋的看着蹲在他面前大放悲声的老人家,笑得像是一只狐狸。

会猎西川 第八十八章

“老丈,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年轻的男子站在人群中央,锦衣华服,玉带蟒袍,周身香薰之气,足蹬鹿皮棉靴,头戴雪貂皮毛,两手抄在一直银狐的暖手抄中,一双丹凤眼懒洋洋的看着蹲在他面前大放悲声的老人家,笑得像是一只狐狸。

“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本公子认为,知错能改,也要改的及时,不然一样没用。老丈你女儿卖身葬父,可是我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了?”

老头连忙抹着眼泪说道:“小人不该欺骗这位公子,小人被猪油蒙了心窍,请公子饶了我这一次吧。”

“不对不对,”锦衣公子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的伸出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描金折扇。他手指白皙修长,食指扣在扇柄之上,微微摇了摇,在老人面前晃了一晃笑道说着:“本公子买你的女儿,是看她长的玲珑乖巧,公子我怜香惜玉,不想她跟着你这种老骗子吃苦受罪。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我前脚刚走,你就站起,你这不明摆着是在打我的脸吗?想告诉这南来北往的人说我是个棒槌,被你这种三脚猫的江湖骗子骗个死心塌地,双眼朝天。老人家,你这明显是不给我面子啊。”

“不是……这位相公……不是……”老者突然紧张的一把抓住男子的小腿,温暖的靴子上,有着上好的薰香传了出来。

锦衣公咧嘴一笑,很是开心的说道:“你们几个,帮这位老丈完成心愿,他不是愿意装死人吗?就让他如愿以偿。”

杀猪般的叫声霎时间吃彻整条大街,锦衣公子脚下微微一动,就挣脱了老者的拉扯。身后跟着的大批护卫如狼似虎的冲上前去,一下就制住了骨瘦如柴的老人。

青夏的眉头微微皱起,她抱着肩,一边向自己的马匹走去,一边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突然只感觉一个锋利的眼神利箭一般的射了过来,青夏扭头看去,只见那名锦衣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正冲着自己微微拱手,遥遥的打着招呼。

青夏咧嘴一笑,也不知道这名男子是什么来头,吊儿郎当的皮囊下,隐藏着的感觉却是这样的敏锐。一丝恶作剧的心思突然升了上来,不是可怜那个为老不尊的骗子,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那双得意洋洋的狐狸般的眼睛。

伸手从袍子解下两颗扣子,攥在手里,然后对着对面男子洒然一笑,微微的拱起手来,看似很有教养的回礼。

就在这时,嗖的一声破空之响,向着大路拱门的方向呼啸而去。

锦衣公子面色登时一变,身躯陡然向着马车的方向奔去,可是还没等他迈出一步,又是一道黑色的弹丸迅速而来,嘭的一声就打在他的小腿上。锦衣公子一个踉跄跪在地上。下一秒只听拉车的一匹战马霎时间惨声长嘶,水泄不通的大街上瞬间一片混乱,众人斜眼看去,只见那匹像发了疯一样,扬踢疯狂长嘶,一个甩头竟然将缰绳扯断,带动其他几名骏马,拉着豪华的马车风驰电掣而去。

一路上人仰马翻鸡飞狗跳,人群惊叫推攘,整个大街好似一锅煮沸的浓粥一样,乱成一片。

“驾!”一声清冽的叫声冰雪一般在混乱嘈杂的乱局中登时响起,众人齐齐仰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白色狐裘的女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头戴火红的火狐皮帽子,明眉皓齿,肤色如雪,眼若星子,嘴角挂着一丝颠倒众生的爽朗得意的笑容,扬着马鞭,淡笑的瞥了那名半跪在地上一身狼狈的锦衣公子一眼,就从豪华马车开出的道路上策马狂奔,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公子!”几名下属大声叫道,拼命的推攘着周围聚拢的人群,费尽全力才纷纷聚集在那名年轻男子的身边。紧张的叫道:“公子没事吧。”

“没事,”锦衣华服的公子被人摆了一道,非但没有半点怒意,反而笑咪咪的看着长街的尽头,说道:“你家公子现在好的不得了,快走快走,跟上去瞧瞧。”

“公子,那老头不见了。”

“啊?没了?”锦衣公子一愣,转过头来疑惑的问道。

“是啊,”一名灰色大裘的下属说道:“一定是趁刚才混乱之际逃跑了,属下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对,”年轻的公子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那个小姑娘要教训这老贼了,美人之诺,可不能不算。”

“那公子您呢?还是快回去吧,要是被发现了……”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锦衣公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对着其他人说道:“快点把我的快雪牵来,一会来不及了。”

“公子,您的快雪刚才被人打断了鼻子,这会老六和老七已经去追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几个快去抓那老头,别让他跑了,其他人跟上我,去追那个女子。”说着,自己就当先就在大街上毫无形象的跑了起来,十多名贴身护卫紧紧的护在他的周围,一众衣衫华贵的人,就这样在一点风度都没有在大街上疯狂的跑了起来,引得围观的百姓纷纷侧目。

一路狂奔,众人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突然锦衣公子一扬手,众人急忙停了下来。只见嘭的一声,一家名叫意如赌坊的赌馆的大门轰隆一下就被人一脚踹开。

锦衣公子大喜的站在一边,指着一匹通乌黑的骏马大声的说道:“就是这匹马,就是这匹马!”

对于自己主子不定时的抽风众侍卫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眼巴巴的看着那扇破烂的大门灰尘里,踉踉跄跄的爬起几名大汉,几名大汉头脸上都带着伤,还有一人的手腕向一旁诡异的弯折,似乎是被人折断了。几人狼狈的爬起身来,全都警惕的望着赌坊的屋子,一会,一名一身白色狐裘的女子缓缓的走了出来,脚步落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有着一种无言的威慑。

女子相貌清秀,虽不算是倾国倾城,但是眉眼间透出的强大的自信却足以掩盖任何面容上的不足。她一手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一手举着一把长长的大刀,大刀的另一头架在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肥胖的脖颈上,眼神冷冷的瞥着周围的众人,嘴角冰冷,带着一丝淡淡的傲气。

“木古歹,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女子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被他钳制在手里的男子双腿发抖,差点尿了裤子,哆哆嗦嗦的说道:“记……记住了……”

“那就好。”女子淡淡一笑,突然挥起长刀,以刀背狠狠的砍在木古歹的脖颈上。只听嘭的一声,木古歹就惨叫一声,软趴趴的倒了下去,两眼一翻。还以为真的被结果了性命。

“大哥!”众多赌坊的人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惊叫着扑向木古歹。女子用长刀在地上一扫,就将那扇门板又挑了起来,向着众人就砸了上去。

“轰隆”一声巨响,惨叫声哀号声响彻一片。

“阿茉叶,我们走!”抱走孩子,青夏向着锦衣公子等人站立的方向就跑了过来,蓦的一看到他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笑眯眯的站在那里,面色一寒,微微一侧身,好似要保护孩子一样,冷冷的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锦衣公子看到她充满敌意的眼神,颠颠的跑上前来,解下了青夏拴在树上的马缰,将黑马牵了过来,讨好的递到青夏的面前,乐呵呵的说道:“那,给你。”

青夏微微一挑眉,看着这名莫明其妙的年轻男子,只觉得这人的一双眼睛狭长纤细,像是狐狸一样,一眼竟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后面的哀号声渐渐小了,赌坊内也起了一阵桌椅挪动的声音,来不及思考什么,青夏一把拉过马缰,翻身就跳了上去。对着那名年轻公子说道:“多谢了。”说完,就扬鞭而去。

锦衣公子看着青夏绝尘而去,嘴角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见青夏没了踪影,他又急忙跑到那些被青夏痛揍了一顿的大汉身边,帮着那个名叫木古歹的家秋站起身来,大声的叫道:“喂,你没事吧?”

木古歹两眼翻白,一幅已经翘了辫子的模样。

“喂!你醒醒!”

木古歹这人十分执着,他坚信自己已经死了,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锦衣公子眉头一皱,突然扬起手来,对着木古歹的脸就是狠狠的两个巴掌。

啪啪两声脆响,木古歹终于恢复了神智,大声叫道:“啊,谁他娘的打老子?”

“是刚才的那个姑娘,”年轻公子连忙大声叫道,手指着青夏逃跑的方向说道:“她往那边跑了。”

“他奶奶的臭娘们!”

呼啦啦的一群人从赌坊里狼狈的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刚才那姑娘用了什么手法,竟然从这么多大汉的手里救了人出来。木古歹看自己人数众多的手下,登时来了勇气,大声的叫道:“弟兄们,抄家伙,跟老子去教训那个婆娘!”

众人呼喝一声,就纷纷上马,跟在木古歹的身后就向着城外的村子策马奔去。

“公子公子,找到快雪啦!”

两名护卫突然从长街的一侧跑上前来,年轻的公子神色一喜,笑着说道:“好!咱们快点跟上去。”

一会的功夫,意如赌馆就一片清净,众人从北门出去,向着奔驰在雪原小道上的女子狂奔而去。

会猎西川 第八十九章

忽见一颗大树上鸟雀瞬间疾飞,青夏嘴角微微一牵,伸手解下大黑马马头上的一个金色的铃铛。这是前几天班布尔刚送给自己,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青夏旋风般回过头去,嗖的一声,就向着声音的发源处扔了过去。

只听哎呦一声惨呼,就有人惨叫一声,青夏嘴角邪邪牵起,她的一手飞刀当初艳冠三军,军情处和情报局的很多高层都要亲自拜师求艺,感觉之准,方为之巧,手劲之大,妙绝巅峰。这样近的距离就想跟踪自己,不是自讨苦吃吗?

“洁玛阿古?”阿茉叶疑惑的扬了扬小小的眉毛,轻声问道。

“没事,”青夏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咱们走。”

“姑娘留步!”一声清朗的叫声突然响起,从声音听来,这一声和刚才的惨叫声竟然是如出一辙。青夏缓缓的回过头去,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眼波微动邪邪的瞥向来人。

锦袍公子忙三火四的从大树后面绕了出来,一身锦缎衣袍光鲜依旧,只是在膝盖上,有一处磨损,那是之前被青夏摔了一跤的产物。他面容俊朗,皮肤白皙,周身香气缭绕,隔了大老远也没嗅到那股上好的薰香,一双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笑眯眯的望着青夏,只是这样一幅翩翩佳公子的打扮,额头上却顶着一个又红又肿还微微渗着血丝的大包,看起颇为滑稽。

可是他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见青夏停下了马,他连忙从那匹被青夏打断了鼻子的快雪身上爬了下来,伸手帅气的一拂衣袖,对着青夏遥遥拱起手来,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小生姓秦,名之炎,有幸见姑娘两面,如见天人,唐突之下,还请姑娘见谅,小生这厢有礼了。”

青夏眉梢一挑,眼内锋芒微微划过,见他一幅穷书生的派头,淡淡一笑,轻声说道:“秦国的战神秦之炎将军吗?我瞧着你怎么不像?”

“恩?”锦袍公子眉头一皱,随即舒缓的说道:“难为姑娘还听过我的大名,只是小生确确实实是名副其实的秦之炎,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姑娘不要看我长相英俊,相貌俊美,就不相信我是那个传闻中毫无情趣,脸若坚冰的将军,其实我在战场上还是满随和的。”

“是吗?”青夏微微一笑,说道:“那还真是我眼拙了,但不知道秦将军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后面,有何贵干?”

“贵干嘛,倒是没有。”锦袍公子朗朗一笑,说道:“在下就是想知道姑娘的芳名,家住何处,府上都有何人。在下对姑娘十分心仪,一见钟情,想要选个黄道吉日,纳姑娘为在下的第十七房小妾。嘿嘿,不瞒姑娘说,在下府上美人成百上千,能真正有名分的只有十六人,况且在下现在还没有娶妻,姑娘入府之后,也不怕会被人欺负。”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洁玛阿古才不会给你做小老婆呢!”阿茉叶听了大怒,孩子一扬脑袋,奶声奶气的叫骂。

“洁玛阿古?”锦袍男子眉梢一挑,惊喜的说道:“原来姑娘不是北蛮人,那就更好了。”

“阿茉叶,不要乱说话。”青夏对着阿茉叶微微皱了下眉,说道:“秦将军是秦国上将军,又是皇室的三皇子,年纪轻轻,位高权重,是当世人杰,能被他娶为妾,也是福气的。”

“洁玛阿古?”阿茉叶小嘴一嘟,疑惑的说道。

“哈哈,姑娘果然好见识。”锦袍公子大喜,附手拍着巴掌,大笑一声。

青夏抬起头来,轻轻颦起娥眉,困惑的说道:“可是,女子的芳名,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知?”

“恩,若是汉人女子,的确不可。”

“秦将军,你附耳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青夏眉梢淡淡一挑,嘴角温柔而笑,别是一番羞花照水,碧月出云的娇羞。

“好!”锦袍公子手拿描金折扇,往手中一拍,大步就走上前去。

青夏温柔的笑道,一双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若是楚离,看到青夏的表情马上就会知道前途堪忧。可惜那名对自己魅力向来极有自信心的华服公子,仍旧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来,一直来到青夏的马前,笑道说道:“姑娘可以说了。”

青夏微微弯下腰去,将脸凑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附耳过来呀。”

华服公子听话的凑上前去,青夏突然一笑,一把挥手就刺出锋利的匕首,谁知那华服公子也是爽朗哈哈一声,出手如电,竟然一把紧紧的抓住青夏的手腕,轻佻的凑到鼻尖一嗅,笑道说道:“好香好香。”

青夏眼梢一挑,踩在一侧马缰的小腿突然飞起,就踢向男子的下颚。华服公子也不是简单的茬口,侧身让过,松开了青夏的手,反而一把抓住了青夏的小腿,轻轻一捏,说道:“柔韧有度,富有弹性,果然只有练过武的姑娘,才能有这么好的触感。”

青夏也不生气,曲手成爪,猛然抓向男子的帽子连着里面的头发,就向上提去。那华服公子身体随之拔高而起,一手撑在马背上,一手一把环过青夏的纤腰,邪气一笑,“玲珑纤细,果真是汉家女子的好身段。”

“是吗?”青夏松开了他的帽子探出两指就向他的双眼剜去。

华服公子脖颈相侧一偏,身形瞬间拔高,屈指将青夏的两指夹住。笑着说道:“性格却比北地女子还要豪放,我喜欢。”

“阿茉叶!”

“知道啦!”

青夏叫了一声,怀里的小姑娘霎时间伸出小拳头来,对着华服公子挥拳打来。她年纪虽小,可是这一拳打得却也是虎虎生风,锦袍公子一手抓着青夏,另一手撑在马背上,无法还击。他虽然不惧,但是被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劈头盖脸的打上一拳,也够丢脸,更何况还是在心仪的女子面前。不得已下,不得不放开手掌,飘然落下马来,在原地站稳,朗朗大笑说道:“姑娘是要考校未来夫婿的武艺吗?”

“是呀!”青夏笑颜如花,歪着脑袋,很是可爱的说道:“而且,很明显的,你不合格。”

华服公子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忽见青夏猛地一扬马缰,厉喝一声,风驰电掣狂奔而去。公子一惊,刚想追上,突然感觉脚踝一紧,霎时间,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倒着提了起来,向上呼啸而去。

“公子!”“主子!”“啊,抓住那个女的!”一众下属大惊失色,齐声尖叫。

“驭!”青夏叫了一声,黑马就听话的停了下来。公子被大头朝下的提起来,这时突然感觉脚下一疼,原来已经到了头。

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转瞬之间就被高高的挂在树上的华服公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齐刷刷的转过头去,看着绑在青夏坐下大黑马身上的那截绳子,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原来这个陷阱是要给木古歹等人在这里准备的,大黑马也一直在这边候命。谁知道那群蠢货连自己那一关都没过去,四十多人就这么夹着尾巴逃了,实在没用的紧,如此,就便宜了这个骚包的花痴。

青夏仰着头看着被高挂在树上的锦衣公子,笑道大声问道:“公子,上面的风景如何啊?”

年轻男子此刻仍旧不忘满嘴花花,笑道说道:“视野开阔,风清气爽,更能欣赏到姑娘的绝代芳华之姿。”

青夏朗然一笑,说道:“那你就在上面继续欣赏吧,小女子还有事,恕不奉陪。”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喂!你先放我们公子下来啊!”一名侍卫突然大声叫道。

“蠢货!”锦袍公子看青夏邪笑着回过头来,顿时感觉不妙,对着手下大声骂道。

“这位大哥说的是啊。”青夏秀气的一抿嘴,突然扬起匕首,看着锦袍公子哧哧笑道:“公子,那我放你下来了。”

“啊!不要啊!”再也装不住一脸风流的笑意,锦袍公子紧张的大声叫道,青夏素手一扬,系在马身上的绳子唰的一声就被割断。只听锦袍公子惨叫一声,大头朝下,猛地就一头栽了下来。

“公子!”一众属下舍生忘死的冲上前去,还是没来得及任他摔个满头金星、四脚朝天。

远远地听青夏的声音遥遥的传了过来:“你顶着别人的名字出来为非作歹,今天,我就代替作国的三皇子,教训你一顿吧。”说罢,扬长而去。

等锦袍公子狼狈的爬起身的进候,青夏早已经绝尘而去,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之上。

会猎西川 第九十章 会猎西川

刚跑了没半盏茶的时间。急促的马蹄声就在前方响起,青夏谨慎的勒马停住,就见旭达烈风驰电掣的呼啸而来。

“夏青!你没事吧?”见到青夏,旭达烈眼睛一亮,打马就冲上前来。

怀里小小的女娃皱了皱好看的小眉毛,别扭的说道:“大哥,是我被人家抓去了,你就知道问洁玛阿古,不知道问问阿茉叶吗?”

旭达烈哈哈一笑,一把从青夏的手里把阿茉叶抱了过去,说道:“没事就好,阿妈还在家等着呢,急坏了,你们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青夏说道:“你可是要去找木古歹他们的麻烦吗?”

旭达烈眉梢一扬,寒声说道:“竟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对我弟妹家人下手,怎能饶了他们?”

“算了,”青夏拉住他的马缰,沉声说道:“不要去了。”

“洁玛阿古已经教训他们了。”嘴快的阿茉叶兴高采烈的说道:“洁玛阿古把木古歹的手都给切下来啦!”

旭达烈眉梢一扬,疑惑的向青夏看去,神色间颇有些不信,说道:“阿茉叶说的是真的吗?”

“恩。”青夏淡淡的答应一声,不愿多谈,“先回去吧,我们边走边说。”

旭达烈是不知道青夏的本事的。当初初见的时候,青夏跟着一群马贼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动手的机会。只是他早就感觉青夏不是寻常的汉人女子,见她不愿意说,也没有多问。几人一会的功夫就回到了村子,多伊花大婶站在竹头,一见几人就放声大哭,抱着阿茉叶死活不松手。

青夏忙活了大半日,嘱咐了几句,就回到雪波上的帐篷,刚一踏上雪原,就看见一人站在自己的帐蓬前面,一身青色大#,高高的个子,很是率轻,正在细看着青夏挂在帐蓬上的红色旗子。青夏心头一震,激动不已,试探性的轻声说道:“杨枫?”

来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面目清俊,下巴上续着短短的胡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却是完全陌生的脸孔。

“这位可是青夏姑娘?”

充满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青夏的心却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看着男子清俊的脸孔,礼貌的一点头,“我是,不知先生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怎么知道到这里寻我?”

“在下是受一名公子所托,来关外,找一位夏青姑娘,给他带一句话的。”

青夏眉头一皱,颇为争切的说道:“受什么人所托?他叫什么?相貌如何?年纪如何?所传何话?他可受了伤了吗?”

男子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姑娘不用担心,他很好,没有受伤,只是看起来有些疲倦。那位公子没有留下名字,长相英俊,大约二十多岁,要我带话给姑娘说他现在有事要办,姑娘在关外等他,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五个月,定会回来与姑娘相会。”

“有事吗?”青夏眉头微蹙。轻声说道:“他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男子微微摇了摇了头,笑着说道:“没有。”

“哦,”青夏点了点头,心下生出一丝失望和酸楚,不过转瞬又想,好在这样可以证明杨枫没有死,也没有被人抓去,总是好事一件。想了想问道:“那他是什么时候托付给您的?你们是朋友吗?大约是在什么时间?”

男子回道:“我是霞城白马镖局的镖狮,昨日早上接到的这笔生意。”

“霞城?”青夏眉头瞬间紧紧的皱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杨枫都已经走到了泰国北边的最后一个城池,都没有时间出来见她一面。

“姑娘,话已带到,在下告辞。”

青夏连忙礼貌的回首:“多谢先生了。”

男子下了雪坡,骑马而去,青夏微微叹了口气,百思不得其解。看来为今之计,只有继续留在这里,等杨枫回来了。

转眼又过了十多天,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看来无论历史怎样变迁,国人过年这个习俗还是不能改变的。

早上的时候,班布尔就和那克多一起跑来要青夏晚上去他们家吃饭,青夏满口答应了下来。

自从上次一件事,多伊花大婶一家对青夏更是客气,几乎每日都向自己这里送吃的,要不就拉她去他们家吃饭。在阿茉叶的宣传下,青夏也瞬间成了武功盖世的绝代高手,班布尔和那克多整日的缠着青夏要她教他们功夫。被缠的实在没办法了,青夏就教了他们一点自由搏击的招式,几日下来,两个小子进步神速,和附近的小孩打架屡战屡败。

倒是旭达烈比较奇怪,从回来起就整日的往山里钻,青夏动了他几次,见他不听,也没有办法。只得给罕达垣上的西黑马贼们送了信,要他们注意着连人的动向。

傍晚,青夏正坐在门口编织一个双心结,这是她的少的可忴的爱好之一。当初在现代的时候,一闲下来就会编织各种各样的中国结。她在军情处的一个战友,会十多种中国结的编法,一双手编的出神入化,据说是练习了三十多年的成果。可是青夏 只是短短了两个月就将她的本事学了齐全,在处里一时传为神迹。

“夏青!”旭达烈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青夏抬起头来,只见旭达烈骑在马上,向着雪原策马狂奔,一会的功夫就奔到了雪坡下。他身手矫健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跑了上来,手里提着一只还在活蹦乱跳挣扎着的小东西,青夏定晴一看,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夏青,送给你!”

旭达烈的笑容像是早春暖暖的阳光一般,一口浩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动着炫目的光泽,青夏看着那只不断挣扎的小白狐,只觉得头皮都在发麻,连忙说道:“谁让你抓它来,还不快放了。”

“干嘛要放了,我连端了十几个狐狸窝,才找到这么一只全是白色的,看你喜欢,就送给你。”

青夏皱眉道:“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个了?”

“好了,不多说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将狐狸放在一只兔子笼子里,旭达烈一把拉住青夏的手,大声说道:“快走!再过一会就晚了。”

青夏急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被旭达烈拉的几乎一个踉跄,大声的说道:“要去哪啊?旭达烈,你等等啊!”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到处都是一片洁白,天和地几乎接在了一起,到处都是一片圣洁的白色。

站在这里,只感觉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关外就是这样,天地都是辽阔的,了无人烟。空气清新的让人恨不得把肺从胸膛里掏出来直接呼吸,青夏骑在马上,看着茫茫的雪原,深深了呼吸着,突然觉得一切尘世的纷乱、战争、血光、杀戮都远远的离开了自己,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几只白色的白應在天空中掠过,残阳似血,晚霞似火,夕阳西下,万里雪原都被妆点上一丝胭脂的薄媚。有着女子朱唇的淡淡红晕,云居之间,迸射出一条条绚丽的华彩,宛着大海中的游鱼,冷却着金色的波光,整个天地都是一片茫茫的光晕,姹紫嫣红,万里流彩。

青夏嘴角含笑,长久以来隐藏在心里的焦躁不安全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缓缓的转过头去,看着与自己并骑的旭达烈,笑着说道:“旭达烈,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开心。”

旭达烈灿然一笑,也许是生涩在浩瀚关外的原因,让旭达烈的笑容总是那样纯净。

这里的人,都是一些爱憎分明的人,没有那么多的阴谋和算计,人与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互相防备,这是青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朋来没有经历过的。看见过太多人心的黑暗,骤然来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宁静好似淡水远山,朦胧中竟然生出了要永远留在这里的心思。

或许,真的很没有志气。

青夏微微牵起嘴角,但是她所求的,一直只是一个安静生存的空间罢了。

没有战争,没有血光,没有险恶的人心,也没有那深刻的爱恨情仇。

“夏青!”旭达烈突然定定的看着青夏,说道。

“恩?”青夏略一挑眉,扬了扬眉角:“什么?”

“这个,送给你。”旭达烈突然从袍子的袖口里拿出一只木盒子,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被一只锦帕层层包裹了起来。青夏不由得升起一丝好奇之心,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样金贵。 要知道在此地这个地方,一块丝帕可要比整块皮子还贵。

“给我的?”青夏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

“恩,”

一层有一层的打开了锦帕,终于看到了那个松木做成的盒子,青夏郑重的打开盒盖,只见一朵雪白的花朵静静的躺在里面,晶莹雪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别样的清新雅致。青夏心底咯一声,登时感觉到一丝不妥,嘴上仍旧笑着说道:“旭达烈,谢谢你了,我很喜欢。”

雪白的雪原上,清新的风轻轻的吹着,火红的天幕上,有自由的白马在挥动着翅膀。

旭达烈眼神有些莫名的炙热,他紧紧的盯着青夏,突然说道:“夏青,我喜欢你,不希望你再这样孤孤单单的生活。你不是说喜欢我家吗?喜欢我的弟弟妹妹,喜欢阿妈做的手抓肉吗?那你就嫁给我吧,让我照顾你。以后我的弟弟妹妹就是你的弟弟妹妹,我的阿妈就是你的阿妈,我一定会一生好好的对你,不会欺负你,一生一世都让你开开心心的。”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是青夏仍旧是一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旭达烈见青香不说话,突然打马靠了过来,拉过青夏的手,轻声说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吃过很多苦的。关内虽然繁华,但是生活不自由,不能打猎,不能牧马,连年战火缤纷。你就留下来吧,我们一起牧马关外,上山打猎,这样不好吗?”

青夏看着旭达烈年轻英俊的脸孔,心上突然升起一丝暖暖的柔和,她缓缓的握住旭达烈的大手,轻声说道:“旭达烈,夏青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也喜欢和你们一起开开心心的在关外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一直以为我只当旭达烈是我很好的朋友,可以一起喝酒,可以一起打猎,可以一起骑马。如果以前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或者没有看出你的什么暗示,造成今天你这样的心思,那么夏青跟你道歉。但是,现有的我,真的不想去牵扯这些事情,希望你可以理解我。“

旭达烈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青夏会这样毫不犹豫的拒绝他,低着头想了想,才问道:“你拒绝我,是因为你等的那个人吗?”

“不是,”青夏果决的摇了摇头,“他是我大哥。”

“夏青,你不要骗我,你姓夏,他姓扬,他怎么可能是你的亲哥哥。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这样肯定的就拒绝我,是因为我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青夏抿了抿嘴角,诚恳的说道:“旭达烈,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女子来好好爱你,而不是我。”

“夏青,我觉得你比什么女子都好。我不喜欢北地那些刁蛮的女子,也不喜欢东陆关内那些做作的汉人女子。你心地善良,长的也漂亮,如果你肯嫁给我,就算各国都把公主送给我,我也不会看她们一眼。”

青夏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看着旭达烈,一时语塞。

旭达烈看着青夏垂头不语的样子,颓然叹了一口气,突然开口问道:“夏青,你等的那个人,是做什么的?”

青夏见他仍旧固认为自己爱的人是她,心道既然说不清楚,索性让他认定这个算了,沉声说道:“旭达烈,他的确不是我的大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我,放弃自己的功名利禄和锦绣前程,差一点没了性命,到现在还是生死未卜。你们北地人都是重信守义的好汉子,你说这样的一个人,我可以辜负他吗?”

旭达烈一愣,想了想疑惑的说道:“他是个将军吗?”

“恩,”青夏点了点头说:“是的。”

旭达烈点了点头,突然笑着说道:“你是对的,夏青,这个人是汉子,我不逼你了。”

青夏一笑,伸手拍了拍旭达烈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我们还是好朋友。”

“恩,”旭达烈一拉马缰,两个对视一笑,就向着村子奔去。晚上虽了一些酒,青夏迷迷糊糊的被旭达烈送回了家里的帐篷。

第二天早上还没睁开眼睛,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打碎了青夏的睡意,她揉着一双睡眼,就见班布尔和那克多兄弟一把撩开了帐篷的帘子,对着青夏大声说道:“洁玛阿古,旭达烈走啦!”

“什么?”青夏的睡意顿时不翼而飞,睁大眼睛问道:“走了?去哪了?”

“早上起来人就不见了,他的东西也都不带走了,连剧话都没有,只留下了这个。”

班布尔递过了一张纸来,青夏一接过,登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急忙穿上衣服,奔出帐篷,对着两人说道:“你们等着,我去追他。”

会猎西川 第九十一章 会猎西川

“洁玛阿古,旭达烈昨天晚上就走了,你追不上了!”班布尔大声叫道。

青夏的脚步生生的顿在了原地,她手握着那张字迹潦草的信。只觉得有丝丝酸楚像是野草一样疯狂的滋生了起来,北地的风凌厉的刮着,吹的人脸颊生疼,青夏靠着营帐的柱子缓缓的坐了下去,握信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旭达烈,你何其残忍,又何其任性,若是你出了什么事?难道就要我在内疚和自责中过一辈子吗?

“洁玛阿古,”那克多粗声粗气的问道:“旭达烈去哪了?信上说什么?”

青夏只觉得很累,她扶着柱子缓缓的站起身来,就走到了营帐里面,草草的开始收拾包袱。

“洁玛阿古,你要去哪里?”班布尔跟了进来,一见青夏收拾东西,急忙跑上前来,抓住青夏的手,大声问道。

青夏回头拍了拍班布尔的肩膀,塞外的孩子都长的壮实,班布尔才十三岁,已经比她还高了。她咧开嘴角苦涩一笑,淡淡说道:“我哪里也不去,以后就去你们家住,好不好?”

“好啊!”班布尔大喜笑道:“阿妈和阿茉叶一定很高兴,我们早就想让你过来了。”

“来,帮我收拾。”

三人七手八脚的把青夏日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只装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从营帐后面牵出了那匹黑马,三人就离开了雪坡,向着村子走去。

“洁玛阿古,旭达烈到底去干啥了?”班布尔想了想,还是疑惑的说道。

“就是啊,你就告诉咱们吧。”那克多十个直性子,着急的说道。

青夏抿了抿嘴角,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他去从军了,也没有说具体去了哪个地方。你们阿妈若是问起,就跟她说是跟着走镖的人去了关内做生意赚钱,免得她担心。”

“从军?”两个小子登时兴奋了起来,大声叫道:“哇!旭达烈去当将军了吗?太棒啦!”

青夏微微摇头,苦涩一笑,军将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战争的残胜了。旭达烈,你怎么可以这样任性,就这样把这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托付给我,可是要绑住我的脚步吗?战场上风云变幻诡异莫测,赫赫战功岂是那么轻易就能铸成的?

“走吧。”对两个小子打了招呼,就去多伊花大婶的家里,定居了下来。草长##,瑞雪又#,转眼又到年关,白皑皑的大雪覆盖了一切,一年的时间就这样呼啸着过去了。

旭达烈走了已有一年,转眼间,青夏也在白蛉郡这个地方呆了一年多了,旭达烈没只言片语捎回家来,同样的,杨枫也没有任何消息,青夏坐在多伊花大婶家的小院子里,看着大片大片火红的流云飘荡而过,只觉得时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嗖的一下子就飞的没有踪影,再也看不到痕迹。

放下了手中的一丝线,对着邻居家的罕巴大婶笑着说道:“就这样,往里面一抽,就成了。”

“哎呀,”罕巴大婶朴实的一笑,伸出粗糙的大手拉过青夏的手,反复的看了两遍,又把自己的手高高的举起来,说道:“这都是一样的啊,怎么俺的就笨成这样?”

青夏一笑,说道:“常常练习就好了,这个其实也满简单的。”

“哎,罕巴大婶连忙摇了摇头,说道:”不成的不成的。”

“洁玛阿古!”一连声的叫喊突然响起,青夏一愣,抬起头来,就见班布尔和那克多骑着马风风火火的奔进了小院,利落的从马背上跳下来,跑到青夏的面前,大声叫道:“洁玛阿古,快跟我们来!”

青夏和罕巴大婶一起站起身来,放下了膝盖上的剪刀针线等东西,青夏疑惑的说道:“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们在歪脖树那找到一个人,好像快死了,我们从他身上找到这个。”说着递给青夏一个长长的卷轴。

青夏看到那个卷轴,眉梢不禁一挑,一股不安陡然升上心头。迅速的打开,只见上面画着一名女子,一身戎装,眉眼飞扬,竟然赫然是林暮白当初亲笔所画的自己的肖像!

“那个人在哪里?”青夏大惊,连忙问道。

班布尔嘴快,说道:“就在大河边的歪脖树下,快去中,我看他出气多进气少,八成是要不行了。”

“快带路!”青夏转身爬上了马背,兄弟俩骑一匹马,在前面遥遥领路。

“班布尔,那人长什么样?多大年纪?”

“跟我差不多,也就十三四岁。衣衫破烂,脸上鬼画符一样,我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十三四岁?青夏登时眉梢一挑,心下嘀咕起来。不过仍旧跟在两人的身后,这人既然能有这幅画像,就说明定和林暮白有什么关系,总不能视而不见。

离得本来就不远,一会的功夫,就来到了河边。大河已经结了冰,青夏跟着班布尔兄弟迅速跑到树下,只见一名少年倒在雪地里,浑身僵硬,面色发青,几乎就要冻死了。青夏打眼一看,只觉对方有点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对着那克多说道:“那克多,你背起来他,咱们回去。”

“好,”那克多力气极大,一把就将那少年背了起来,对着青夏问道:“洁玛阿古,我们回家吗?”

“不,”青夏摇了摇头,说道:“他坚持不了那么久了,直接去我的帐篷。”

几人迅速的将那少年抬到青夏位于雪坡上的营帐里,班布尔生了火,青夏对少年进行了冰冻后急救,好在这孩子年纪轻,一会的功夫呼吸就平稳了过来,算是脱离了危险。

青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着班布尔和那克多两兄弟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家去告诉阿妈一声,别让她着急,然后拿一套袍子过来。

两人答应了,就走了出去。青夏留在营帐里,看着那个面有菜色的少年,刚才为他做心脏复苏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有箭伤刀伤,数不胜数。这样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又是谁对他下了这样的毒手?他的身上,为什么会有林暮白的画呢?

这时,被人注视的感觉突然升起,青夏扭头看去。只见那少年已经醒转,只是却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里,有探询、观察、谨慎,还有一丝丝小心的防备。像是一只陷入了陷阱的儿狼一样,第一反应,不是猛扑上去,而是谨慎的观察四周的情况。青夏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只要露出一丝半点凶恶之态的话,这少年定会像豹子一般的冲上和自己拼命,也许在这之前,还要掀捆炭火,向自己扬上一把土。

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在他清瘦的脸颊上,有着一丝风霜的痕迹,青夏看着这个少年探究的眼神,微微一笑,心下却缓缓升本站点酸楚,乱世之中,想要生存,真的是很艰难。

“是我的两个弟弟找到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青夏极尽全力的用最暖和的声音说道,可是那少年脸上的警惕之色非但没消退半点,反而更加阴冷的问道:“你是画上的那个人。”

不是疑问句,而是十足的肯定。青夏知道多说别的已经没用,只得沉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对,我和林暮白有过一面之缘,我也很想知道,这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文史林暮白大人?”少年眉梢淡淡一挑,颇有几分英武之气,狭长的眼睛半眯起,缓缓的闭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才又睁开,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林暮白的画风。”

“那这幅画?”青夏眉头紧锁,斟酌着小心的开口,终于还是沉声问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少年斜着眼睛看了看夏一眼,默默无声,看样子并没有打算回答她的话。一身破破烂烂脏乱不堪的衣裳,却也掩饰不住他一身的青华卓越之气,突然沉声说道:“能见到你,也是命运使然。救命之恩,不敢或忘大恩不言谢,就此告辞。”说罢就撩开帘子要往外走支。

“站住!”青夏突然厉声叫道,出手如电,一抓住了少年清瘦的肩膀。只见他的眉头瞬间皱起,不由得放松了手掌。细细一看,他的肩头竟然向外微微伸出血丝来,一看就受不轻的伤势。

“我不问你是谁,这里天高皇帝远,不必担心被人追杀,你伤的这样重,数九寒天的,出去必死无疑。”青夏沉声说道,眼神闪烁,眼神明明的带着一丝炽烈。

少年手掌紧握,眉眼间有着一丝淡淡的痛苦,许久,他仍旧摇了摇了头,轻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还是不能留在这里。”

“你能去哪呢?”青夏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一把位住少年的手腕,厉声说道:“你若是有地方去,就不会跑到关外来!”

一丝酸楚突然缓缓的从胸腔里升了起来,很多前尘往事在脑海中飞速奔涌了起来,她紧紧的拉住少年的手掌,浓浓的内疚和自责像是巨大的虫子一般蚕食着她的心脏,少年奇怪的扭过头来,微微的挑起眉梢。

“你以为你不说你是谁?我就猜不出来吗?”青夏面色戚然,淡淡一笑,双手紧握着少年的手,终于,还是沉声说道:“我和你大哥,还有你姐姐,都是朋友。”

少年突然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青夏,过了许久,明亮的眼睛里突然升起了一层冰雾的波光,他急忙转过头去,一滴水滴沿着他清瘦的下巴落在青夏的手上。

“我全都知道。”青夏紧紧的拉着少年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我没本事,救不了他们,可是现在,我不能不管你。”

外面狂风呼啸,像是狰狞的野兽。天地这样辽阔,个人的能力渺小卑微,但是就是这样的巧合给了她一个恕罪的机会,青夏做了一个深呼吸,轻轻的说道:“留下来养好伤,以后你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拦你。”

“洁玛阿古,我们回来啦!”

帘子哗啦一声打开,外面的风和阳光一同灌了进来。

会猎西川 第九十二章 天涯望断

这一天晚上,是这一年多来,她第一次做梦梦到楚离。

梦里面漆黑一片,只在头顶打着一道惨白的追光,楚离宽袍大袖、锦衣华脸,明晃晃的龙袍上有着令人窒息的低沉气压。梦里面的他好像看不到自己,一切都像是静止的图画一样,他就坐在戚都皇城里那个金光璀璨的王座上,周围是深海一样死寂的黑色背景。青夏的呼吸急促,她仿佛知道自己是置身梦中,可是又仿佛是真的,到处都是那样的真实,楚离的脸,带着刀锋一般冷冽的寒芒,他的眼睛,好似最最幽暗的大海,表面上平静的仿佛已经冻结,里面却是巨浪滔天的翻滚着。

突然,大殿的门登时敞开,凌历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殿外,一株昙花瞬间开放,洁白的花朵在黑夜里像是一朵妖艳的罂栗。青夏转过头去,注视着那朵妖艳,却突然看到西林雨乔从花朵中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她一身白色的武士服,头颅高傲的扬着,有着少女明朗的笑容和满满的自信,她一步一步的走进大殿,缓缓的伸出手来,似乎想要靠近楚离。可是就在这时,突然从殿门处呼啸射来无数的利箭,蝗虫一般的洞穿了她的身体,就像当初一样,鲜血流满了黄金大殿,染白了白色的花瓣,缓缓的蔓延过青夏的脚踝。

青夏捂紧了嘴,想要大声的叫,可是喉咙却仿佛是哑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抓西林雨乔白皙的手腕,可是看起来咫尺一样的距离,却好似天涯一样的遥远。青夏周身一片冰冷,她想抬起头来大声的质问楚离,可是就在这时,楚离的面容却突然如水波一样抖动了起来。他的肌肤迅速的衰老,褶皱的皱纹爬虫一般,蔓延上他的额头和脖子,他的头发瞬间变得一片灰白,手掌干枯好似橘皮,他身体霎时间干瘪了下去,好像经过了几十年的侵蚀,失去了生命的光彩。突然,一只利箭猛地从他的胸膛上刺穿,青夏睁大了眼睛,那个面有菜色的少年面色阴沉,缓缓的从楚离的身上拔出剑来。

鲜红的血在黄金的王座上弥漫开来,青夏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离,心里好似被人用刀子割了一下,一个硕大的洞,冷风嗖嗖的灌了进去,整个身体都是冰凉的。

就在这时,苍老的楚离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暗淡无光的看着青夏,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的像是刀子划破铜鼓。

“还,恨我吗?”

噗的一声,楚离的身体顿时化作一片飞灰,消失在王座之上。

青夏头心一阵锥心的真实疼痛,她捂紧了嘴,还是没有抑制尖锐的叫声充斥在黄金大殿上,像是绝望的野兽,发出生命最后的叫声。

猛地坐起身来,才发现原来只是一个梦。

衣衫都已经被汗打湿了,头发也是湿的,夜里的屋子有些冷,漏风的窗子向里面呼呼的吹着冷风。青夏披件夹袄下了床,走到炭火盆边添了点碳,就用夹子夹起火盆,撩起帘子,向着西屋走去。

这里,是多伊花大婶家的厢房,以前只有青夏一个人住,现在西林辰也住了进来。

能够找到西林家的遗孤,也算是青夏的一大安慰。当日在西黑荒原上,青夏不顾自身的伤势几次出生入死的寻找西林誉和这孩子的下落,却最终没有结果。没想到一年之后,命运却让他们在这里相遇。

青夏没有去追问西林誉的下落,或许她隐隐的知道那结果,只是不想去证实罢了。很多时候,她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她的能力只有这么多。

厚厚的棉布帘子里,一室清冷,火盆已经灭了,青夏放下了手里的火盆,又给那个灭了的加了点碳,不一会的功夫,屋子里就温暖了起来。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火坑边上,解手一摸,一片冰凉。这屋子长久没人住了,坑洞里积满了灰,烧起来也不是很热,青夏将炭火盆顺着坑洞塞了进去,蹲在前面仔细的看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再伸手摸了下,已经开始暖了。

窗外的月光一片皎洁,映衬着洁白的雪地,有着明亮的光。她垂着头看着少年的眉眼,只觉得他像极了西林誉,鼻梁嘴角处,还微微有些神似西林雨乔。其实她和西林家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和西林兄妹只是几面之缘,只是西林雨乔最后毕竟是因她而死,这一点,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让她不得或忘。

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牵绊,对西林家的亏欠,就是她现在的牵绊之一。

为西林辰拉了一下被角,青夏四下看了一圈,就缓缓的走出了屋子。她一刚出去,火坑上的少年就猛的睁开了眼睛,一片清明之色,哪里像是刚刚睡醒的人。

窗外微微有些亮,漫长的夜晚就要过去了,多伊花大婶向来起得早,东边那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少年躺在温暖的坑上,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一年了!

他在心里念道,父亲,母亲,大哥,姐姐,已经,一年了。

第二天一大早,班布尔和那克多就吵着进山去打猎,青夏闻言微微动容,这才想到,又到了年关了。

今天北地大雪成灾,很多地方都下了大风雪,不仅是穆连部,就连西北边的北匈奴不时的过来这边的村寨烧杀抢掠。前几天刚刚听说靠近穆连部的一个小部落被洗劫,多伊花大婶不想让两个儿子去,苦口婆心的劝了半天。青夏见她担心的不得了,上前说道:“算了,还是我跟他们一起去吧。”

班布尔兄弟一听大喜,连忙叫好,多伊花大婶向来信奉青夏是有本事的人,见她跟着,也就微微放下心来,笑着说道:“那早去早回啊!”

西边的房门咯吱一声响,青夏转过头去,就见到少年穿着一身班布尔的棉衣,站在门口,脸色虽然仍旧有些苍白,但是已不像初见时那么难看了。

几步走上前去,少年和班布尔差不多大,身材已和青夏差不多高,青夏看着他温和一笑,轻声说道:“我要陪班布尔兄弟进山里去打猎,晚上就会回来,你留在这里好好养伤,不要乱走,知道吗?”

刚一说完,突然发现这放说的有点命令的强硬,连忙又加了一句:“好不好?”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青夏还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样的小心翼翼。西林辰嘴角一牵,很好看的舒缓的笑了笑,说道:“好的,你小心。”

青夏微微一愣,一时间似乎感觉面前站着的人是西林誉一样,她有点失神,胡思乱想了一气,就跟着班布尔和那克多骑着马进了山。

不得不说旭达烈打猎是个好手,青夏三人忙活了一整天,也只打到几只山鸡和一只兔子,青夏自信满满的跟着两个小子去,结果发现到了地方之后自己简直就是个累赘,被两人笑的不行,气愤填譍的回了家。

当天晚上,青夏不服气的找到村里的老猎户,纸上谈兵的问了大半个晚上。西林辰虽然没有重伤,但是小伤很多,一直在屋子里歇着,见青夏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不由得轻声一笑。青夏见连他都敢笑话自己,更是郁闷,晚饭也没吃,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班布尔和那克多死活不肯再带青夏去,青夏死皮赖脸了跟了上去,回来之后仍旧是一脸晦气,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十多天。终于有一天,青夏成功的猎到一只豹子,才一扫多日以来的颓唐之色,扬眉吐气了一把。

自从离开部队之后,青夏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争胜之心了。当天晚上,坐在油灯底下,愣愣的看着自己豹子抓伤了的手腕,突然有些出神,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老了一样,一晃,竟然已经快两年了。

“受伤了吗?”

清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青夏猛然回过头去,就见西林辰站在门前,撩开屋里的帘子,手上拿着一个瓷碗,而色自然的说道:“我可以进来吗?”

不知为什么,而对这个还没满十四岁的少年,青夏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不是因为他哥哥姐姐的原因,而是这个孩子身上本身就带着一丝不食烟火的出尘之气,这样超凡脱俗的气质总是会让青夏不自觉的想起一个人,微笑着答应了一声,拖出一个凳子,放在自己的身前。

“坐。”

西林辰坐了下来,将瓷碗放在桌子上,很自然的拿过青夏的手腕,微微皱了下眉,伸出小指挑了点瓷碗里的药膏就涂在青夏的伤口上。

“哎呀!”青夏粹不及防,只感觉手上一阵刺痛,低呼了一声。

“很疼吗?”西林辰微微挑眉,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璀璨的星子,只听他轻声问道,脸上露出浓浓的关切。

除了一开始的一点疼痛,很快就有丝丝冰凉的感觉,青夏连忙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好多了,你好有本事啊。”

“你不会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吧。”西林辰淡淡的说道,拿起一旁的白色绢布,熟练的一圈一圈在青夏的手腕上缠绕了起来,动作娴熟,行云流水,像是行医多年的行家一样。

青夏心头一阵酸楚,转移话题说道:“你应该跟班布尔他们一样叫我姐姐。”

西林辰手上一顿,垂着头,微微挑了挑眉,看了青夏一眼,也没说话,只是嘴角牵起,轻轻的笑了一声。

“喂!”青夏不满的叫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西林辰打好最后一个结,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青夏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好休息,不要沾水,几天就会好的。”

说罢,端着药碗就走了出去。

青夏气闷的嘟起了嘴,暗道这小子起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有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手臂上的冰凉触感果然比刚才好了很多,青夏忙活了几日,总算松了一口气,缓缓的爬上热乎乎的火坑,打了个哈欠,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天早上,跟多伊花大婶一起收拾猎物,西林辰从隔壁罕巴大婶家走了回来,手里拖着一只巨大的袍子,青夏见了连忙去接了过来,问道:“哪来的?”

“罕巴大婶硬塞给我的。”西林辰仍旧是那个样子,对谁都是温和的笑,眼睛半眯着,像是一潭温暖的泉水。

“哦,”青夏点了点头说道:“累了吧,进去歇歇。”

“没有,”西林辰摇了摇头,撸起袖子就坐在了青夏刚才坐着的地方,对着多伊花大婶说道:“大婶,我来帮你吧。”说着就拿起一只野鸡,利落的开膛破肚,收拾了起来。

多伊花大婶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也不说话,只是和善的笑着。近来西林辰在村里替人看病,药到病除,很快就在附近一带有了名声。青夏知道西林辰是不想在这里白吃白住,但是还是不想他太过露脸,虽然这里距南楚万里之遥,但是作为特工的她深知,一个国家若想除掉一个人,那么无论你隐藏在什么地方,都很难逃脱国家的眼线。不过看着西林辰一日一日越发精神的笑脸,也就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心想大不了带着他离开这里,她就不信有她在还会被楚离的杀手钻了空子。

再或许,青夏心中是有一份自持的,她相信无论怎么样,楚离都不会对她下手的。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也许将来就会在某一天害惨了她,但是她还是在心里暗暗的相信,怎么样都说服不了自己。

安乐的环境下,果然会让人产生倦怠。青夏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对不对,你这样会伤了手的。”多伊花大婶突然叫道,青夏连忙看去,只见西林辰看也没看,手上刀子像是跳舞一样在野鸡的身上灵活的切割着,手法繁复,令人眼花缭乱。

唰的一声,西林辰笑着一抖手,整只鸡的骨架子就被卸了下来,完整的鸡肉整块的落入了木盆里。

多伊花大婶目瞪口呆的瞧着西林辰的手,长吁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说道:“真跟变戏法一样呢,不愧是洁玛阿古的弟弟,姐姐有本事,弟弟也有本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青夏见她这比喻实在有趣,掩嘴就笑了起来。

“阿妈!阿妈!”阿茉叶突然和一群小孩一起从外面奔了进来,大声的叫嚷着。

多伊花大婶坐直身子,看着小女儿说道:“阿茉叶,什么事啊,火急火燎的。”

“阿妈!”一年的时间,阿茉叶又长高了一头,头上梳着整齐的辫子,十分的玲珑可爱,嘟着小嘴大声的说道:“我听逊达庙的老爹说,班布尔和那克多去郡上的招兵处去征兵了,要是征上了以后就不回来啦!”

“什么!”多伊花大婶猛地站起身来,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慌乱的说道:“这可怎么好,这两个兔崽子,这可怎么好啊!”

“大婶,你别着急。”青夏也站起身来,知道这不是开玩笑,连忙说道:“你先在家里等着,我到郡里去把他们抓回来。”

多伊花大婶看着青夏,眼里露出希翼的光芒来,感激的说道:“那洁玛阿古,一定要把他们两个带回来。”

“你就放心吧。”青夏接过西林辰刚刚递过来的一件大裘,披在肩上,对着他说道:“你和大婶在家里,不要出去,近来穆连人不安分,小心点。”

“恩,知道了,你早去早回。”西林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

青夏上了马就往郡上行去,好一阵子才到了郡里,一路打听着到了招兵处,路上的人见她一个姑娘家也去招兵,人人侧目。青夏也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好不容易才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挤了进去,只见白色的大榜上,赫然写着泰国北疆大营征兵的消息。

每年到了冬天,年关将至的时候,都是匈奴人最猖獗的时候。每到这时,无论是大秦和西川,都会派出重兵守卫边境,以防被匈奴人钻了空子。这几年西川都是大将燕回坐镇,而秦国,则一直都是战神秦之炎了。

见榜单上的第一条要求就是必须是在籍的汉人,知道班布尔两兄弟没什么希望,青夏牵着马出了人群,心里却像是潮水一般,微微的翻腾了起来。

自从来了这里,她就一直试图将那些名字深深的压下去,不去想,不去问,好像自己真的就是流落关外的女子青夏,和那两个惊才艳艳、傲视宇内的男子没有半分关系。

人生中有很多东西,注定只能成为一道风景,不可能成为自己掌心中凝固的图案。她对于这一点做的很好,努力的融入这样的生活,忘了二十一世纪,忘了军情处,忘了昔日的战友,忘了青梅竹马的唐羽,也忘了南楚,忘了楚离,忘了秦之炎,甚至,忘了这幅身体主人的名字。

可是,有些烙印她怎么也忘不了,而这一切,在西林辰的出现之后,又再一次的被打乱了。

原来,有些东西,她根本就没有忘记。她能做的,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或者,是强迫自己去想的时候不会那么辛苦。那些过往的记忆,对于她而言,真的不是一个美好的记忆。

或许,只除了龙脊山下的青松入殿。

“洁玛阿古!”

班布尔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青夏的思绪,她抬起头来,就见班布尔和那克多垂头丧气牵着马走了过来,样子无精打采,一猜也知道是什么事了。

青夏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两个臭小子,想让你们阿妈担心死吗?”

两人知道免不了挨骂,也不还嘴,只是跟在青夏的身后,上了马,小跑了起来。

“秦国就是毛病多,赶明个咱们去西川投奔燕家军,也照样能上阵杀敌!”那克多突然大声说道,班布尔不停的向他使着眼色,可是眼睛都快抽筋了,他也没看出来。

青夏眉头一皱,一下子勒停了战马,怒气冲冲的回过头去,沉声说道:“你们两个,还要死不悔改的去参军吗?”

班布尔没说什么,那克多却一梗脖子,大声说道:“是!”

“唰!”的一声青夏一把甩出鞭子,狠狠的抽在那克多的手上。

那克多惊呼一声,只见手上一道长长的血道,火辣辣的疼。班布尔头一次见青夏发火,愣愣的不敢说话,眼睛溜溜直转,盯着青夏的脸孔。

“这一下子,是替你们阿妈打的。”青夏坐在马上,冷冷的说道:“你们若是也要去学旭达烈那个不负责任的人一走了之,从今以后就不是我夏青的朋友。”

“洁玛阿古,”班布尔见她真的动了怒,便想说些好听的来安慰她。

谁知那克多却是个直肠子,大声说道:“旭达烈怎么不负责任了,他是出去建功立业当英雄,我们北地人,有的是力气,就应该让战场杀敌人!”

青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好啊,你们兄弟三个痛快的建功立业去了,却将你们阿妈扔在家里。现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强盗土匪,你们阿妈辛辛苦苦的抚养你们长大,你们现在超脱硬了,就不管她了。把你们的小妹妹和老妈妈扔在家里,等着土匪拿刀来砍是吗?”

两人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班布尔低着头想了一会,才抬头来认真的说道:“洁玛阿古,你说的对,我不去当兵了。”

青夏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那克多,问道:“那你呢?”

那克多顿时没了主意,只是觉得青夏说的在理,这样扔下阿妈,的确不妥。想不想,终于瓮声瓮气的一咬牙说道:“那我也不去了。”

青夏这才转怒为喜,笑首说道:“这就对了,我们回去吧,免得你们阿妈担心。”

几人马快,一会的功夫就远远的看到了村子。可是三人却同时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只见远远的一溜黑烟冲天而起,无数人影在村头向外奔跑,喊杀声哭喊声冲天而起,青夏和班布尔那克多对视一眼,齐齐厉喝一声,悍然策马狂奔了起来。

会猎西川 第九十三章 家破人亡

青夏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跌跌撞撞的冲了村子,到处都是燃烧的大火,到处都是熟悉的面孔,可是那些往日里慈样淳朴的人们,此刻全都化成一具具冰冷的死尸,以各种狰狞的姿态倒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鲜血早已凝固,绝望的洒遍每一寸土地,鲜红的血液浸透了白色的雪原,空气中有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青夏的眼睛已经红了,心里面是大片大片杂草般的荒芜,脚步踉跄,似乎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阿妈!”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响起,青夏的身子被牢牢的钉在原地,她转过头去,就看到多伊花大婶残破不堪的尸体。

这个生了四个孩子的女人早就已经不再年轻了,她已经四十多岁,满面辛苦工作了一辈子的风霜。可是尽管这样,她仍旧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而且是以最残忍最灭绝人性的方式。

青夏的眼梢都几乎在微微的抽搐,她瞪大了眼睛,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双拳紧紧的握着,嗜血的杀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已经很久了,她没有这样的恨,这样无法抑制的希望手里可以有一挺重量型机关枪,可以冲出去将那些人渣全部杀掉。她的嘴唇颤抖着解下身后的大裘,盖在多伊花大婶的身上,并在下面为多伊花大婶穿上被扯碎的裤子。

她知道,她的心被战火挖走了,为什么无论她走到哪里,可要遇到这些事情,那些血光和杀戮如影随形的跟随着她,沿着她的脚步,走遍她所能走遍的一切土地。究竟是她的错,还是这个时代的错?究竟是她给这里带来民灾难,还是这个混乱的时代自身所包含着的灾难?

帝王博弈,百姓何辜?

他们都是平民啊!她们已经躲避战火到了这个地方,为什么死神还是不看放慢他的脚步?

“啊!”那克多突然厉喝一声,声音凄厉好似鬼哭,充满了巨大的悲愤和无法释放的绝望。他跳起身来,冲进屋子拿出长刀,一双眼睛像是野兽一样通红,翻身上马就向着大门冲去。

“站住!”青夏一把拉住马缰,冷着脸厉声叫道。

“放开我!”那克多红着眼睛,大叫道:“我要去杀了他们!”

“你这个样子是去报仇吗?”青夏双目圆瞪,半步也不退后,沉声说道:“你这是去自杀!”

“放开我!”那克多已经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他眼睛一片血红,嘴唇颤抖,额头上青筋迸现,突然转过头厉声对着班布尔大声叫道:“班布尔!就让阿妈白死了吗?”

班布尔满脸泪痕的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在脸上一抹,也冲进屋子拿出一把刀来,爬上另一匹马就要冲出去。青夏拦在两人的身前,眼眶通红,可是仍旧堵在门口,不肯让路。

“夏青!”那克多一把抽出了长刀,指着青夏大声的叫道:“你给我让开!”

青夏高高的仰着头,看着这两个遭遇大变的少年,只觉得心已经痛的无可附加。这一年来多伊花大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又一次的浮现在眼前,她的眼泪顺着尖瘦的脸颊流了下来,但是仍旧挡在两人的面前,沉声道:“我不能让你们去送死。”

“你!你怎么不躲?”班布尔一把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青夏的身边,紧张的扶着她大声的叫着。

“你们若是还认我这个姐姐,就听我的。”青夏面色雪白,伤口很大,鲜血泉水一般的涌了出去。她的声音很轻,靠在班布尔的身上,好像随时都会昏过去一样。但是,仍旧是瞪圆了眼睛,眼巴巴看着两个少年。

那克多一把扔下长刀,突然大叫一声,痛哭失声了起来。

“洁玛阿古!”班布尔抱着青夏越来越软的身子,哭着大叫着她的名字。

青夏紧紧的拉住了班布尔的手臂,用尽了力气沉声说道:“找到阿茉叶和西林辰,一定要,找到他们。”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青夏甚至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西林辰沉静的双眼,他的额头上包着纱布,一看就是挨了打。可是这些丝毫无损于他宁静的气质,见青夏醒来,他的眼睛登时焕发出一丝光彩,连忙端起一个瓷碗,递到了青夏的嘴边。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猛地从肩膀处袭来,青夏皱了皱眉头,声音沙哑的说道:“阿茉叶……”

“放心吧,没事。”西林辰的嗓音也是哑的,但是比起青夏来却好了很多。他缓缓的舀了一勺黑色的汤药,小心的吹了吹,递到青夏的嘴边,说道:“喝药。”

青夏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她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到这个诡异的时空之后,就开始变得越来越爱哭了,好像上一辈子没流过的眼泪全部都攒到这辈子来流一样。她的生活像是无根的浮萍,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没有一点安全和归属的感觉,天下真的很大,可是却真的没有可以平静度日的乐土。

西林辰静静的看着她,拿起桌子上包扎用的白色绢布,为青夏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清淡的说道:“是穆连人来了,我去后面的林子救阿茉叶,结果多伊花大婶……夏青,我对不起你的嘱托。”

青夏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会武功,能救下阿茉叶已经不容易了,是我不好,不应该留你们几个在家,我明知道穆连人近来不安分。”青夏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哽咽了起来。

西林辰毕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见青夏这个样子微微有些慌乱,他伸出手来缓缓的握住了青夏的手,低声说道:“不要难过了,你也受了伤。”

“洁玛阿古,你醒了吗?”班布尔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青夏连忙擦干净眼泪,西林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班布尔和那克多一起走了进来。

“洁玛阿古,我伤了你,你罚我吧。”那克多突然跪在了青夏的面前,低着头沉声说道。

青夏知道,北地人向来是不会轻易给别人下跪的,她看着那克多颓唐的样子,心下一酸,微微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洁玛阿古,我们兄弟俩有一件事要求你。”那克多不但没有站起来,班布尔反而跟着一起跪下去。

青夏微微一愣,默想了想,沉声说道:“如果你们是要去和穆连人拼命,想把阿茉叶托付给我照顾,那我告诉你们,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两兄弟一愣,对望一样,然后齐齐转过头来,班布尔诚恳的说道:“洁玛阿古,我们不是去跟穆连人拼命,但是我们想去从军,希望你能答应。若是你不答应的话,我们就把阿茉叶送到米达郡的姆妈家里,她是阿茉叶的接生姆妈,一定会照顾她的。

青夏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冷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兄弟俩,沉声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打算,何必再来问我。反正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们的心意的。我只圾告诉你们,有些责任是你们自己必须去承担的,不要以为托付给别人,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班布尔低着头,终于还是说道:“对不起,洁玛阿古,虽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是还是要告诉你一声。因为在我们心里,你已经是我们的亲人了。”说罢,就站起身来,和那克多走了出去。

“青夏,”西林辰见青夏愣愣的又流下泪来,轻声问道。

青夏没说什么,翻个身脸朝里面,再也不说一句话。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布尔和那克多就早早了起了身,收拾了行装战马,想过去跟青夏告个别,见她房门紧闭,就没有走过去。阿茉叶缩在那克多的怀里,小家伙昨晚哭了一夜,现在困的不行,就马上就打盹来。

三人缓缓的走出家门,将大门小心的关了起来。最后再望一眼一片狼藉的村子,就向村头走去。

天还没亮,四下里蒙蒙一片,到村头的时候,突然只见一片雾气中站在两个人,两匹骏马听见班布尔两人的声音蓦然扬声长嘶,就像是见到了主人一样。

“洁玛阿古!”

班布尔和那克多齐声惊呼,青夏和西林辰牵着马缓缓的从浓雾中走出来,青夏俏脸寒冰,沉声说道:“就打算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是吧?”

“洁玛阿古,我们……”

“不用跟我说这些废话,昨天晚上还说拿我当亲人,你们就这样对待亲人吗?”

那克多见青夏穿着一身男装,头发盘起,脸上还涂抹了黝黝黑的,疑惑的问道:“洁玛阿古,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说我干什么?”青夏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没有我跟着,你们两个可能连去西川的路都不会走。”

“洁玛阿古,你要送我们去吗?”班布尔大喜说道。

“哼!”青夏一扭头,就爬上马背。一旁的西林辰笑着小声说道:“夏青是不放心,要跟你们一起从军,好有个照顾。”

“什么?她怎么能从军呢?”

“嘘!”西林辰连忙压低声说道:“怎么不能,要不是我站在这,你们认得出她来吗?她也是不放心你们。”

班布尔鼻子顿时一酸,低声说道:“我们,我们对不起她。”

“好了,”西林辰拍了拍班布尔的肩膀,小声说道:“小点声,夏青会不好意思的。”

太阳缓缓的升了起来,众人向着西川的方向缓缓走去,身后是给了青夏一年安静生活的村子。

他们还不知道,因为他们今日的决定,未来的一切将会发生多么大的改变。历史的巨轮在缓缓的运转,命运终将会把那些人的星图牵扯在一处。

会猎西川 第九十四章:戎马从军

西川大国,雄踞于华夏大陆西北部,战地广袤,国土辽阔。其国土由西向东跨越了新疆、甘肃、青海、宁夏、山西、陕西等地,甚至还向北占据了内蒙的大面积土地,从目前的四国形式上来看,如果单论国土面积,实在可居于榜首。

但是西北苦寒,北部又多沙漠荒芜之地,是以国力上反而不如占地面积最小的东齐。人口在一千万左右,只是目前人口数量的一层。一百多年来,西川皇室曾多次筹划东进,但是要么是在三国的合力施压下胎死腹中,要么就是被南楚东齐两国打压,或被北秦强国偷袭。是以,百年来,尽管西川皇室英武好战,但是在东进大计上却未尽寸功,反而因为连年的战争消耗了极大的国力,如今,即便是被秦之炎从北方一路穷追猛打四处逃亡的南匈奴人,都敢到西川北地的咽喉之地炎帝城来张牙舞爪的耀武扬威了。

因为国民稀少,是以西川征兵并不像北秦那样严格,只要有居住地的户籍文书,并有当地保长的推荐,就可参军入伍。

白蛉郡刚刚遭到穆连人的袭击,保长全家惨死,新上任的保长不了解情况。在青夏的糖衣炮弹下,轻易的开了四张荐书,将阿茉叶送到姆妈家安顿好,青夏又嘱咐了村子里的人等杨枫来了之后带口信给他,就带着三名少年,去了炎帝城大营。

刚到了炎帝城,几人就被城门处那密密麻麻人头涌涌的壮观场面惊呆了眼,只见最少有上万的北地胡人站在城门口,等待着西川的拣选。青夏几人长途跋涉来到此处,还以为有了荐书征兵就会易如反掌,可是看眼下这个架势,却不那么容易了。

“咳!娃娃,不在家吃奶,跑到这里干嘛?”一众粗鄙的大汉突然大声的叫嚣了起来。那克多心头一皱,就要冲上前去,青夏猛地伸手拦住了他,也不回话,只是微微的侧目看了他们一眼,样子淡淡的,可是却带着一丝轻蔑和鄱视。

那群壮汉勃然大怒,这群人吃饱了闲着没事干,本就是没事也要惹事的人物,此刻见那不男不女的小子这样瞧不起自己,哪里还能忍住。刚要上前去教训教训他,出点风头,突然城门外一阵尖锐的钟声长鸣,众人齐刷刷的转过头去,就见高高的城楼上,走来一名二十多岁的银甲将军,挎着佩刀,披着大红披风,威风凛凛的站在城楼之上。

“我要是有一天也能像他这么威风就对了。”班布尔目眩神迷的望着城楼,白日发梦的幻想着自己登上高位的那一天。

青夏却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暗道难道这就是燕回吗?怎么跟外面所说的有点出入?

“这位大哥,”西林辰耳聪目明、落叶知秋,见青夏皱起眉头的样子,就拉着一旁一名看起来还算面善的大汉的手臂,轻声问道:“这位大哥,楼上的这位将军,眈是西川的镇国将军燕回燕将军吗?”

那名大汉见西林辰谦逊有礼,连忙小声回道:“不是,燕将军哪里会亲自来炎帝城拣选士兵,这次来的是文华城史家的大公子史行,若是能被选上,我们这一军以后就是史家军了。”

“啊?不是燕家军吗?”那克多一愣,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服和懊恼。

那名大汉笑着说道:“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这西川选兵哪一年打得旗号不是燕家军,可是燕家军向来号称满万无敌,哪里会这样轻易的拣选胡人入伍?”

“那这不是骗人吗?”班布尔一心想着能进入西川的正规军队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好找机会为母报仇,此刻也着急了起来。

那名大汉见这几个孩子都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笑着说道:“哪能算骗人呢,燕将军是西川的镇国将军,又是兵马大元帅,整个西川军队都叫燕家军也无不可。”

班布尔和那克多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失望。青夏听见几人说话,不由得转过头来看向这名相貌粗扩的汉子,只觉他言词文雅,倒不像是个胡人。那人见青夏注视着他,笑着对青夏一拱手,说道:“在下孟庭路,这位小哥好眼里,我不是胡人。”

青夏见自己还没开口,他就看出自已在想什么,果然不简单,笑着一拱手,说道:“夏青!”

这时,城楼上的男子开始了战前动员大会,青夏见他口齿伶俐、意气风发,倒像个刚刚入世的雏,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庆幸。西川皇室派来了这样的人来当将领,那么炎帝城这一次征兵,定然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顶多也只是做做押送粮草,开路运货之类的事物。这样更合她的心意,若是能早一点让这两个小子放弃了报仇之心,就更好了。

青夏虽然不是个有仇不报的人,但是她为人对事,首先都要从实际出发。这个世界上,以个人的力量去对抗一个国家始终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穆连部是匈奴人的一个分支,多年来,在春军和西川的联合绞杀下仍旧如鱼得水的畅快存活,仅靠两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对付的了他们。让他们进军营里历练一下也好,早一点懂得人情世故,早一点明白自已的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也可以早一点过些安生的日子。她受多伊花大婶一家的大恩,而且不管旭达烈怎样任性自私,他会离家参军,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放任班布尔和那克多不顾,就这样,她再一次踏入了战争这个乱局,只希望这一次,能够平平安安的才好。

动员大会之后,就是开始删选。四人荐书完整,身世清白,年纪又轻,而且西林辰又习得医术,是以很轻松的就被选中。

领了名帖,入了军籍,几人被分配和另外六个人组成一组,并要他们自行选出一个小伍长,上报上去。

班布尔等人自是想选青夏的,可是到指定地点一看,竟然冤家路窄的和之前那几个笑话他们的大汉分到了一处。那几人一看分来的是这几个娃娃兵,立时大声叫嚣了起来。因为在战时,一组的人就是一个单独的作战团体,有功同赏,有错同罚,青夏几人年纪小,除了那克多看起来还壮实一点,其他三人都显得单薄瘦弱了些,那些人自然不愿意。

叫嚷了几句,被大伍长呵斥了几句,也就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青夏等人的眼神却充满了凶狠。

班布尔和那克多以牙还牙的回瞪过去,西林辰恍若未觉,淡淡的歪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青夏闭目养神,看也不看那些大汉,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发放军服的时候。

领了自己的军装兵器,就来到指定的营帐休息。他们十个人,被分到了三个营帐,等青夏几人到了的时噪,对方六人已经两人一间,全都霸占了去。

那克多目赤欲裂,气的胸脯鼓舞,一幅要杀人的样子。青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对着西林辰一点头,就独自一人当先走了进去。

这三人当中,她也就对西林辰一人放心一点。那克多凶猛有余,智慧不足,十足一个冲动的二百五,没什么心眼可言,可以直接掠过不算。班布尔为人小聪明是有,但是遇到大事也会慌乱,而且愿意起哄跟风,这种性格在军营里,也是个吃亏的主。只有西林辰,虽然一天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就像他这次也一起跟着来从军一样,是个看不透深浅的人。

三人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偷听里面的声音。可是过了好一阵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那克多正按耐不住时,忽听一阵噼里啪啦的闷响声登时响起,随后军装铠甲纷纷被抛了出来,再然后,就是兵器行李,夹杂着几声男子的闷哼惨叫。那克多正着急的想打开帘子怕青夏吃亏,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猛地被甩了出来,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扬起大片的尘土。众人还没有看清楚什么,又一条身影随之被扔了出来,一把撞在了闻声上前来围观的众人的身上。

两名七尺多高的汉子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开花,惨叫着从地上爬起来。

唰的一声,帘子被人一把掀开,青夏目不斜视的走了出来,就进了另一座营帐,又是噼啪一阵闷响,随着两名有着同样命运的大汉的抛出。青夏对着班布尔和那克多说道:“你们去住那座营帐,我和西林住这座。”随即若无其事的拍了拍手,一低头,就走了进去。

班布尔两人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和气温和的青夏发起火来这样强悍,周围的人见青夏小小的人竟有这样的手段,纷纷称奇,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炎帝城军营里有一名身材瘦小的小兵徒手硬悍四名彪形大汉的事情,就传遍了整座军营。青夏也因为这样光辉的战绩,成为了第一个用武力决定出来的小伍长。

在军队中应该怎样生活,青夏自然比别人了解的都深。他们几人年纪小,刚到军营难免受人排挤,只有以雷霆手段震慑住这些人,才能免除以后的骚扰。此刻,她坐在营帐的毡子上,轻轻的打磨着锋利的匕首,听着班布尔和那克多两人没完没了的抱怨,只觉得若是一直这样当兵,其实也还不错。

“太过分了!我们来从军是要上阵杀敌的,竟然让我们和那些民夫一样押送粮草,真是大材小用。”班布尔怒气冲冲地说道,西林辰拿出随身带着的茶叶,很快就沏了一壶浓香四溢的清茶,笑着递给那克多,见那克多连忙像是要拨浪鼓一样的摇着脑袋,笑着自己喝了下去。

“夏青,你在算什么?”进了军营,就不能再管青夏叫洁玛阿古了,当初青夏在白蛉郡找杨枫,不得已下只能用夏青这个名字,他们几人以为这是青夏的真名,也就一直这样叫了下来。

青夏用刀子在地上划拉着,听见班布尔询问,说道:“我在算,一名打仗的士兵每日需要多少粮食,二十万大军屯兵白鹿原每日需要多少粮食,若是军中断了粮,剩余的粮食能够坚持几日,缺粮几日,会引起军队哗变,规模会有多大,国家的损失会有几何?我们这些运送粮草的士兵有一万人,押送车马,会在大路上排多长的队伍,敌人若要偷袭粮草,需要派出多少人来进攻才能成事。”

“夏青,你怎么竟帮着敌人算账?”那克多一皱眉,瓮声瓮气地说道。

青夏淡淡一笑,说道:“左右闲着无事,算来玩玩。”

“哦!”班布尔却大叫一声,指着青夏说道:“我和道了,你是在变着法的跟我说,这一趟粮草押运非同小可,兹事体大,可能会有人来拦截,让我们小心防范是吧?”

青夏笑骂道:“瞧你那惫懒样子,学了几句四个字的词,恨不得每句话都用上。”

班布尔挠着头,呲牙一笑。

“夏青在这吗?”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破锣般的叫声,那克多一撩帘子,探出头去,大声叫道:“啥事啊?在这呢!”

门外的人说道:“待会将军就要查点人数了,然后就要上路,督促你们组的人赶快拔营,收拾东西。”

青夏眉梢一扬,沉思道原本定下的是明日拔营,今日已经这么晚了,就要上路,看来这一路,不会太太平了。

她突然转过头去,看着坐在毡子上神态悠闲的西林辰,轻声说道:“这一次四国围猎,设在西川的白鹿原上,南楚很多部众旧将都回去,你不怕遇到熟人,暴露身份吗?”

西林辰微微转过头来,看着青夏淡淡笑了笑,说道:“楚离也会去的,夏青你不怕被他发现吗?”

青夏眉梢一扬,眼神凌厉地看着西林辰,西林辰不慌不忙的喝完最后一口清茶,淡淡说道:“我与林暮白并不相识,那幅画,是当晚逃跑的时候,我在中军大营的床榻枕旁拿到的。”

说罢,就转过身去,整理起随身物品。

青夏微微一愣,她怎么就忘记了,除了林暮白,楚离也是有一幅的。

外面,人生鼎沸,白鹿原上,硝烟迭起,一场无形的大战,就要展开。

会猎西川 第九十五章:押送粮草

兵马从炎帝城出发,当日过了白石关,夜宿云乡,次日渡过了白云河,舟行五沧江,行军两日,进入内蒙境内。在堡松岭和史家的二老爷史啸鸣合兵一处,兵马增至两万六千余人,实力雄厚。十余日后,抵达宁夏陈门关,此时,史家的家主史霄风也率精锐到达此处,三军何为一处。

班布尔和那克多本来以为这一下定然会直扑白鹿原,参加和其他四国的会猎大会,谁知却正中了青夏所料,将新征的士兵分成几十个小队,帮忙押运运往白鹿原的粮草。

这天夜里,青夏正在营帐里闲着无事,编着绳结,突然那克多大步走了进来,砰地一声将头盔猛掷于地,怒声说道:“原本还以为能上场杀敌,谁知道竟然当起了民夫,真是气死人了……”

班布尔也随着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六名年轻的小兵,都是青夏这一组的成员。那日她将几名大汉痛揍一顿之后,那些人为防青夏报复,花重金买通了大伍长,总算好说歹说换了队伍,青夏本身就不待见他们,见他们走了更是乐的轻松。这几名小孩都是新征的士兵,由于年纪小,在别的队伍总是受人欺负,大伍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些人的指示,新调来的士兵全都是年纪轻轻,不是兵户,从没打过仗的新兵蛋子。

“就是,”一众十五六岁的小孩齐齐七嘴八舌的大声叫道,义愤填膺,十分气恼。青夏也不理他们,只是自顾自的编着各式的中国结,那些红色的线在她的手上上下攒动,好像是活了一样,灵巧神奇。

“夏青,”班布尔忍不住大声说道。“你那日不是说押送粮草是重要的大事,会有敌人来袭击,可是这都多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青夏微微挑了挑眉,看着他说道:“你这个家伙,竟然还希望人家来劫粮草,若是被上面知道,定要判你个不忠君爱国的罪名。”

“哎!”那克多闷声叫道:“真是憋死人了,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啊?”

青夏笑着说道:“现在既不是两国交战,也不是在关外行走,自然没有敌人来袭劫。”

“啊?”一名姓张的小兵叫道:“那我们不是就得一直这样当押送粮草的民夫了?”

青夏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尽然。”她跪坐而起,摊开一张地图,指着小几上的地图说道:“三百年来,每五年一次的四国围猎从未间断,就算是一百三十年前的四国混战时期都没有停顿。主要的是,这是一个谈判的机会,也是一个探听对方虚实的大好良机,各国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恢复当初大秦统一天下,四海归一的局面,问题只是谁来做皇帝罢了。这一次白鹿原围猎,按理说去年就应该举办,可是却因为北匈奴的进犯给耽误了下来,所以今年的围猎,绝对不只是一个简单单纯的会猎盛会,不然也不许我们这样往白鹿原运送粮草。”

一名叫李显的汉人少年颇为机灵,听完青夏的话连忙问道:“夏大哥,你是说这一次白鹿原会猎,有可能会打仗?”

“哪一年的会猎不打仗了?只是我们外人看不到罢了。”青夏淡淡一笑,指着位于宁夏境内的白鹿原说道,“白鹿原地势奇特,虽在西川的管辖之内,但是却属于一块中空之地,和西黑荒原一样,是一处无主的地界,这也是其他三国敢来的原因。况且这一次各国定下的目标,不是猎畜生野兽,也是攻打白鹿原上的白鹿堡,白鹿堡历史长达一千多年,是大陆上少有的一个独立于国家之外的武装组织。他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存在的理由,你们应该知道五十年前,四国白鹿原围猎攻打白鹿堡惨淡收场的事情吧。”

众人闻言连忙点头,这件事情大陆上人尽皆知,五十年前,四国共同出兵围剿白鹿堡,可惜无妨而返,白鹿堡也因此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大陆上要价最高的佣兵组织。按青夏看来,上一次的失败不能完全归于白鹿堡的武装力量有多么强势,主要原因还应该是四国不能齐心、互相防备,甚至暗自扯后腿,才便宜了那个小小的佣兵堡垒。

青夏指着地图说道:“两军交战,一动不如一静,单以钱粮消耗。国力消耗而论,攻远大于守。征讨一方,行程越远,对他们越不利。所以,远道而来的南楚、东齐、北秦,必定会带出大量的士兵。但是自古以来背粮打仗却是最蠢的法子,最妙的莫过于用敌人的粮草养活自己,攻下对方的城池,获得给养,此消彼长,守城的一方粮草接济不上,攻城的一方反而士气大盛,这仗才能打下去。”

那克多大叫道:“对呀,这么简单的道理,将军怎么想不到,还让我们背着粮草,缓慢而行?”

青夏转过头去,看着班布尔,同道:“你说呢?”

班布尔微微沉吟半晌,说道:“若我是守方,必然坚壁清野,不留粮草于敌。

青夏点了点头说道:“你能想到这,已经不容易了。我们的将军必是也做此种想法,才大规模征集民兵,运粮送货。但是,我们不妨把敌人高看一眼,猜猜他们会有什么举动。”青夏突然转过头去,看向那个清秀的汉人少年,问道:“李显,你有什么想法?”

李显说道:“我以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断了敌人的粮草,自己占据有利的地形,逼迫敌人退兵。”

青夏笑道:“李显说的对,与其在堡中死守,莫不如主动出击,以精锐骑兵游击于敌后,断其粮草,方为上上之策。”

那克多想了想,突然大笑道:“夏大哥,你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告诉我们会有人来劫粮,让我们小心。”

青夏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也不知道敌方主帅有没有这个胆量,不过这一仗若是换了我来打,必定会以奇兵出击,游击于敌方之后,毁其粮草,只要每天摧毁两只千人运粮队,不出三月,我保证四国联军哀鸿遍野,军中无下锅之米,场上无能战之兵?”

一名名叫蒙逊的北地人擦了一把汗,叹道:“夏大哥,多亏你不是敌方的主帅,不然我们就要吃大亏了。”

李显借口说道:“夏大哥真是聪明,我看就是史家的将军们也及不上你。”

青夏笑着说道:“真正的大将不是勇猛的武夫,再勇猛的战士能打得过十人百人,能打的赢上千人上万人吗?所以,想当将军,就不能靠蛮力,要动脑子,你们都想建功立业,将来光耀门楣,就应该多学兵法。左右路上也无事,我就教你们一些排兵布阵、攻城略地的兵法。”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靠上前来,班布尔还连忙跑到门前,将帘子档的严实,生怕被外人听去了一般。

就这样,众人一路押粮,白日赶路,晚上听青夏讲解兵法。青夏胸中所学,是包含了中国古往今来五千余年的所有著名战役,再如上现代战争专家们透彻分析,所积累出的精华。哪里是这时代的兵法谋略可以比拟的,好在这群大老粗一个个都没什么文化,不知道青夏所讲和外面那些被引为圣典的兵法的差别,可是西林辰出身于豪门望族,听了夏青所说却暗自记在心里,只是他为人深沉,即便心下有惊愕,也不表露出来。

一晃,已经过了半月,押粮大队行程极慢。史家三军汇聚一次,又再分开。史行被分配个管理新兵,押运粮草的活,心里烦为郁闷,终日坐在马车里,和他带来的几名舞姬鬼混,每次出来对众人也是呼呼喝喝,动辄打打骂骂,由于押粮队被分为百多队,青夏这一组被分到与史行殿后,加之他们这一组暗地里被外人称作娃娃兵,十分受排挤。

昨天那克多一时不服,和史行顶撞了几句,被打了二十军棍,疼了一个晚上。大家被气的不行,纷纷吵嚷。谁知第二天早上,青夏却一反常态,对史行笑脸相迎,奉承之词层出不穷,和西林辰二人围着史行,扶他上马下马,千依百顺,众人正暗自生气。谁知还没到下午,史行就变了脸色,一幅大难临头的样子,再也不摆他公子哥的派头,跟在青夏和西林辰身前身手,摇头摆尾,还要将自己的马车让给青夏坐。

众人大奇,纷纷逼问西林辰,这个少年淡淡一笑,说道:“夏青让我找机会给他施了两针,他现在上吐下泻,头疼脑热,偏偏我一治就能挺上一会,他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我又是唯一能治他病的人,自然要对我们客气了。

众人见青夏对史行爱答不理的呼喝了两句,就有人跑过来将那克多硬拉上史行的马车,还派了史行最宠爱的舞姬来亲自伺候他,无不大叹,暗道人生在世,还是要有一技之长榜身才可啊。

会猎西川 第九十六章:军营夜话

这日兵行姚关,青夏正陪着西林辰在马车里为史行施针,史行自觉时日无多,一务小命全都系在西林辰的身上,又见西林辰对青夏恭敬的样子,就把一颗心思全都用在了青夏这里,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十分殷勤。青夏板着脸,爱答不理,靠在软垫上,面不改色的享受着两名舞姬的服侍,她年纪轻轻,即便特意涂黑了脸,仍旧带着几分文静书卷的气质,两名舞姬见连史行都对她这样恭敬,哪里还敢怠慢,一个个拿出浑身解数,对着青夏大献殷勤。青夏含目半睁,眼角轻佻,倒真带着几分花丛老手的模样。

这时,忽听外面一名传令官报告说前方十里处有兵马行进,史行一个世家大族的花花公子,眼看自身性命都快难保,还哪里管前面来的是哪路人马。吩咐探子速速去探明再回来禀报,就唉声叹气的躺在马车上挺尸。

一会有探子回报说是秦国的押粮队已经进了西川境内,护随兵马达三万多人。

青夏微微皱起眉来,这四国的关系当真奇妙,前阵子刚刚结束了一场厮杀,眼下竟然和睦到了这样的地步。在青夏看来,打开国门任对方大军长驱直入根本就跟找死没什么区别,先不说东道主需要冒多么大的风险,就说那些敢于进入敌方国家的将领,又将顶着多大的压力。这样粗浅简单的道理不会有人不懂,看来这里面一定暗含什么文章。

听说是大秦的押粮队,史行立马来了精神,对手下的兵丁传令说通知前面的千人队,快速行车,务必要将秦人远远的落在后面。

连走两日,秦人已经被落下了百十里地,史行得意洋洋,好像两军是在赛跑一样,盛觉自己比秦人快就大有面子。

而青夏却在暗自小心,没有什么明显的原因,只是多年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样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是危机四伏,绝不简单。她吩咐班布尔等人晚上要留心守卫,千万不能让粮草有一点亏损。班布尔等人不明白不是自己轮值守卫,为什么还要不睡觉的防守,但是他们向来尊重青夏,是以加倍的小心谨慎起来。

当天晚上,青夏睡到半夜突然口渴,起身喝水时忽见西林辰不再榻上,青夏便存了几分担心。左右也睡不着了,她披上甲胄,就走出了营帐。

青夏走在一片寂静的军营里,夜色中,灯火闪烁,隐隐有丝竹歌舞声从主帐的方向传了过来。忽然有一阵清逸的箫声远远的传丘过来,声音悲沉,透着一丝难言的戚然,青夏顺着声音走了过去,爬过一个小小的雪坡,就见西林辰青衣布帽,衣衫磊落的站在雪坡之上,双手持箫,静静的吹奏着。皎洁的月亮将光辉淡淡的播撒在他的身上,照的到处都是一片白晃晃的雪白。青夏鼻头一酸,这才想起,离开南楚已经整整两年了,两年前的这一天,西林一族举族沦丧,西林辰九死一生,完成了从世家公子到流浪乞儿的华丽转身,如今物换星移,沧桑巨变,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从前了。

青夏知道,这个年轻的孩子心里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那些东西日夜啃食着他的灵魂,让他学会淡薄含笑着面对着周围的一切,却又无时无刻不对一切满含着浓浓的算计和谨慎。这本不是他的性格,只是在大变之后为了生存的改变罢了,她只希望自已可以留在他的身边,慢慢的去改变他,在他心里留下一个位置,等待将来他要不顾一切的那一刻,有一丝半点的筹码可以拉住他。

青夏愣愣的站了半晌,感觉寒气入侵,抬头一看,茫茫大雪飘然而降,西林辰站在漫天大雪里,更加显得飘然若仙,青夏也不去打扰他,转身就向着营帐走去。

突然听的小仓前有一阵低沉不成曲调的歌声,青夏顿住脚步,仔细一听,却是多伊花大婶以前爱哼的逊达神歌。这首曲子几乎整个北地人都会哼唱,主要的意思就是感谢逊达大神保佑自己一家的平安,可是多伊花大婶信了一辈子的逊达大神并没有保佑她半点,相反她还被同样信仰逊达神的穆连人以最为残忍的方法虐杀了。

透过营帐的缝隙,青夏歪着头淡淡地看着那克多柔和下来的脸孔。这个少年平日里总是一幅呆头呆脑、鲁莽冲动的样子,可是谁又能想到他也会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跑出营帐默默的思念母亲?

青夏也不言语,就要离开。谁知刚一动,忽然一脚踩在了一根干枯的树枝之上,噼啪声顿时在黑暗中响起,显得十分明显。

“谁?”那克多突然像是一只小豹子一样,从地上猛地跳了起来,拿着长枪就冲上前来。

青夏连忙说道:“那克多,是我。”以免遭到这少年的袭击。

“夏青?”那克多一愣,放下长枪,缓缓的走了过来。

青夏笑道:“我夜里睡不着,就随便走走,打扰到你了?”

那克多腼腆的一笑,想起自己不成样子的歌声全被青夏听了去,黝黑的脸孔不禁也有一丝红晕,缓缓地说道:“我也是睡不着,听你说近来可能不太平,我就出来看看。”

青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左右也无事,咱俩一起去坐坐。”

小仓前燃了一个火盆,青夏感到一阵暖意,冷气顿时被驱散,青夏挨着火盆坐了下来,接过那克多递过来的一个酒壶,仰起头来就是一口。

这段日子,她的酒量也被锻炼了出来。行走在这样的大雪地里,不会喝烈酒,真的是熬不过去的。

“夏青,你说真的会有人来劫营吗?”提到打仗,那克多的眼睛登时冒出一阵光芒。

青夏笑着拍了下他的头,就像是拍自已的弟弟一样,说道:“就知道想这些,我告诉你,若是真有人来劫营,你只要保护好我们自己的粮草就好,若是贸然和敌人交战,我可不饶你。”

那克多憨憨一笑,也不答话。

青夏接着说道:“那克多,我不指望你们兄弟俩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我只知道,是我把你们两人带出来的,也要好好的带回去,不然,多伊花大婶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的。”

提到母亲,那克多面色一沉,垂着头不再说话。

青夏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不是不希望你们去报仇,也不是认为你们报不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换了我,也是要去报的。只是,我希望你们在报仇的同时,可以想想你们的妹妹,可以想想你们的母亲,还有旭达烈。我不希望看到你们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一颗心被仇恨填满,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那克多,我说的话,你能明白吗?”

那克多低着头,久久也不言语。青夏一边说这话,一边向着雪坡的那一边望去。

我身边已经有一个这样的人了,那克多,我只是不想你们兄弟俩也像他一样,连梦里面的嘶吼都是压抑的。

“夏青?”那克多的声音突然闷闷的响起,青夏转过头去,见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已,诚恳的同道:“我是不是很笨?”

青夏眉头一皱,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这样问呢?”

那克多想了想,沉声说道:“我知道我没有班布尔聪明,更比不上李显、孙杰他们那些汉人,更不要说跟西林辰比了。你讲的那些东西,我总是最后明白的。可是你又说想当将军,是必须要学会那些的,所以我知道,我很笨,永远也只能当一个小兵,不能当上将军。”

青夏笑了笑,说道:“那克多,你知道真正愚笨的人是怎样的吗?就是明明知道自己很笨,但却不敢承认,还整天都沉浸在自己天下无敌的幻想之中。你能认清楚自己的弱点,就会更加努力,比别人都付出更多,早晚有一天,你得到的会比别人都多。再说,术业有专攻,你力气最大,武艺最好,我交给你们的功夫你是学的最快的,他们擅长行军布阵,你却擅长野战。在北地这一块,野战的重要性远远要大于攻城守城,所以你怎么会在这里妄自菲薄呢?”

那克多本就是直性子的人,听青夏这么一说,觉得果然就是那么回事,自己骑术精湛,马上冲杀、手上功夫的确比他们要好,连忙喜上眉梢,哈哈一笑说道:“也是啊!”

青夏见他开心的样子,会心一笑,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之前因为担心西林辰的那股忧伤稍稍缓解,开心的和那克多一碰杯,喝了一大口酒。

那克多心情大好,瓮声瓮气的说道:“夏青,你是我见过最有本事的人,我们私底下都说,若是由你来当将军,肯定比史行那小子强多了。”

青夏一笑,也不接口,只是淡淡的摇头喝酒。

那克多见她摇头,还以为她不信,连忙瞪大了哏睛说道:“真的,你看那小子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整日花天酒地,早晚被人端了老巢都不知道。”

青夏说道:“我没那么大的志气,只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不出事就好了。”

那克多傻乎乎的一笑,说道:“我们跟着你,保证不会出事。”

青夏心头一阵感动,暖融融的,像是泡在温泉里。她笑着站起身来,跟那克多一挥手,向着自己的营地就走去。

回去的时候西林辰已经回来,躺在毡子里,好像从来没有出去过一样,静静地保持着之前的睡姿,一动不动。青夏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走过去为他拉了拉被角,又将火盆向着他那边移了移,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睡下。

黑暗里,西林辰的眼睛亮亮的,像是星子一般,璀璨如星。

会猎西川 第九十七章:重逢之炎

青夏早就想过这一路不会就这样风平浪静,那些隐藏着的危险和灾难,总会寻找最适当的时机给人重重的一击,只是,她却没有想过一切会来的这样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铺天盖地的箭雨如蝗虫一般激射而来,史行的防御圈子简直狗屎到一塌糊涂,他自作聪明的将大队拆成零散的小队,使得单组的作战能力下降到无可附加的地步,也给了敌人可趁之机。青夏一刀架开一排流箭,拉着班布尔的衣袖,厉声叫道:“跟我来!”

新征入伍的民夫兵根本没有任何作战能力可言,所谓的小伍长们也是平日里叫嚣喊杀,真正到了战场上,一个个吓得抱头鼠窜,史行的亲卫军还算有些看头,只可惜被史行派出去做了监军,留在身边的少之又少。青夏也管不得别人,将战马围成一圈,挡住外围流箭,对着几名面色有些发白的少年说道:“待会跟我冲出去,不要向后看,拼命向前跑,知道了吗?”

“夏大哥,”李显皱着眉头说道:“往哪里跑,四处都是平原,敌人轻松就可追上。”

青夏眉间紧锁,想了想沉声说道:“向后跑,投靠秦军!”

“做叛军?”

青夏眼睛一瞪,厉声说道:“先保住性命再说!”

说罢,迅速翻身上马,对着众人喝道:“走!”

铺天盖地的惨呼声充斥双耳,西川的押粮部队乱成一锅沸水,青夏带着众人左突右冲,竟然也就冲出了人群。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白鹿堡的人果然胆识过人,他们之所以能成功的伏击西川粮队,定是有人偷偷混进了队伍之中,对西川的行程、防守十分了解,才能定下这般缜密至极的伏击计划。打得西川人措手不及,几乎没有还击之力。

“不好!”眼看就要甩脱后面的人群,青夏突然心头一紧,她紧忙回过头去,凤目一扫,登时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你们先走,我回去一趟!”

“夏青!”那克多一把抓住青夏的手,大声叫道:“不行!”

青夏一把摔落他的手掌,沉声说道:“西林辰还在里面!”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西林辰并不在身边,青夏调转马头,厉声说道:“谁也不许跟来!”就打马向着战火中冲去。

突然前方一阵火箭扑面而来,青夏轻身跃起,滚落地面。战马哀鸣一声身中数箭,嘶叫着倒在地上。

“西林!”青夏大叫一声,站起身来,从排排火箭中迅速飞奔。她身形矫健,好似一只迅猛的猎豹,双眼在人群中搜索着,可是哪里有西林辰的踪影。

唰的一声,一刀挡开一把迎头砍下的战刀,目光一寒,一脚踢在对方的小腹上,趁着对方跌倒在地的空荡,瞬间扑上,袖口间匕首一寒,一刀抹断对方的喉管。

“西林!”青夏厉声叫道,眉头紧锁,向着纷乱的战火中冲了进来,一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状似疯虎,势如破竹。西川残余士兵见状,纷纷向青夏靠拢了来。

“夏兄弟!”史行被一众护卫护在中间,眼看就要撑不住了,陡然看到青夏的影子,真是喜从天降,大声叫嚷了起来。

青夏回过头去,看到史行等人,一刀劈倒一名敌人,向着史行等人跑去。

“看到西林辰没有?”史行一愣,没有回答。

青夏眉梢一扬,厉声叫道:“看到西林辰没有?”

一名史行身边的护卫磕磕巴巴地说道:“刚才,我看到他往西面的山坡去了。”

青夏扭头看去,只见西面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敌人的影子,无数的弓弩手严阵以待,成口袋状撒网,天空中,有着嗜血的寒光在微微闪动,青夏一咬牙,夺过一匹无主的战马,翻身就跳了上去。

“夏兄弟!”史行大急,高声叫道,一旁的护卫连忙拉住他。

“夏兄弟,那边是敌营啊……”

史行的声音在空气中越来越模糊遥远,耳边的冷风嗖嗖的吹着,青夏扬鞭跃马,在满是尸体和杀戮的战场上奔驰着。脑海中回荡着的全是西林雨乔死前那瞪大了的双眼和残破不堪的尸身。

一定不能出事!

青夏在心底低声的默念着,她的脸孔几乎被冷风吹的失去了知觉,周身似乎都在轻微的颤抖,可是她仍旧牢牢的坐在战马上,毫无一点惧色的冲上西面的山坡!

“有人!”敌兵突然高声叫道,一道银芒瞬间而至。青夏身躯陡然一侧,蓦然扬起手来,一把凌空抓住飞来的利箭,想也不想就反手掷了回去。只听一声惨叫声登时响起,射箭那名敌兵的眉心被开了大大的一个血洞,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轰的一声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点子扎手!群上啊!”又是一声疾呼,漫天箭雨如同蝗虫般密集而来,青夏飞身跃起,撑在马匹的身上,躲过要命的利箭。就在这时,马匹一声哀鸣,前腿一软,就倒了下去。青夏瞬间一跃,跳到地上,好似一只狸猫一般手脚着地,向前飞掠而去。

“上滚石!”敌兵大叫一声,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这个看起来单薄瘦弱的小兵身上。青夏目光森寒,眉眼间凌厉如霜,突然一把掷出腰间的钩锁,只听嗖的一声,锋利的铁爪就插进了那名发号施令的中年男子的腹中。敌军登时大乱,青夏用力扯着钩锁,借力向上攀去,一会的功夫,就来到了人群之中。无数的敌兵蜂拥而至,青夏手疾眼快,一把扯回钩锁,双手犹如如来千掌,漫天旋舞起锋利的钩锁,好似瞬间在身边绽开一朵火红莲花,带着嗜血的锋芒,将欲冲到她身边的人一一挡在外围。

“西……林……辰!”青夏环目看去,只见满山遍野上,躺满了无数试图冲上山坡还击的西川士兵的尸首,西林辰一介文弱书生,年纪又小,不会什么武艺,落到这样的乱军之中,哪里还有什么活路?绝望缓缓升上青夏的心头,她慌乱的四下看去,熬根本找不到那个文弱少年半点影子。

西林辰,你不能出事。

青夏在心底暗暗默念着,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自己在保护着他们几人。到了此刻,她才明白,他们是怎样互相扶持着走过了这一路,若是没有西林辰,没有班布尔,浏有那克多,她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方向,没有立场,甚至没有名字,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根本不知道今日明日所为何事?若是再没有了他们,她又该何去何从?

西林辰,你不能有事,当初我无能,救不下你的哥哥姐姐,现在,我又怎么能允许你在我的眼皮底下消失?

我已经刁惯了每天早上起来,第一眼就看见你清澈的眼睛,我已经习惯了看着你淡笑着为我端来冒着热气的水盆和毛巾,漱口的杯子旁边,用一只小勺盛着青盐沫子。我已经习惯了你在衣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我的甲胄,那些厚实的棉袍总是被你放在火盆旁,被熏的热乎乎的,我穿在身上很是舒服。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起来为你掖被角,习惯了将你搬到我脚下的火盆再移回去。

这天地间是这样的空旷寂寥,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没有国,没有家,没有一个亲人,那么,我又怎能再一次放你在黑暗中独自跋涉。

“西林辰!”青夏挥舞长刀,厉声尖叫,声音穿破云霄,在万里雪原上遥遥回荡!

身旁的人越聚越多,层层叠叠,青夏周身是伤,体力透支,但是仍旧有那么一丝坚定的信念在那里支撑着她,让她顽强的挺在那里,久久也不倒下。

从正午到日落,整片雪原都被染红,喊杀声渐渐远去,西川士兵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再无一人。西面的山坡上,浑身浴血的女子终于随着天边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而砰地一声跪在冰冷的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从她的身上散发而出,到处都是粘稠的液体,已经分不出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的脸色苍白若纸,双手已经看不出本色,头上的头盔早掉落下来,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一些被血黏在她的脸颊上。她的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好像要将肺也喘出来,一双眼睛已经杀的血红。双腿却再也没有半点力气可以站起身来,她手拉着战刀,双膝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可是眼睛却透过乌黑长发的缝隙,向前缓缓的望了出去。

二千多人的队伍,却在她这样一个虚弱脱力的人的面前,胆颤的向后退了一步。

北风瑟瑟的刮着,掠过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她好像马上就要坚持不住,好像马上就要倒下去了,可是过了许久,她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冷冷的看着对面这群石头一般的男人。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他们举着手中的战刀,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刚才也是这样,她眼看这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可是从正午,到下午,到日头偏西,到夜晚来临,她仍旧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碉堡一样矗立在那里,闪动着嗜血的光芒,绝不退后一步。

小山一样的尸体在她的身前堆积,在雪地上蜿蜒出红色的细流,青夏的声音嘶哑着,带着浓浓的疲倦和杀机:“你们,杀了他?”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们今天杀了太多的人,没有知道这个瘦弱的小兵到底在说谁。他们只能谨慎的望着她,缓缓的靠近。

见没有人回答,青夏的神智一时间真的开始迷糊了起来,她太累了,她几乎无法想象自己杀了多少人,无法想象自己坚持了多久,可是,毕竟是晚了。自己逃亡的时候把他忘记了,于是老天很决绝的不再给她挽回的机会。她的眼泪自眼眶里缓缓的流了出来,在一片血污的脸上蜿蜒出白亮的痕迹,她的嘴唇如同破碎的蝶翼,轻轻的颤抖着,终于,还是缓缓吐出了一句话:“你们,真的杀了他。”

一丝痛色在眼内滑过,青夏眉头紧紧的皱起,像是被人剜心剑骨一样的疼痛。突然,嘭的一声,妊整个人向前重重的倒在了血泊里,就此,一动不动。

白鹿原佣兵们小心的靠上前来,几十个士兵排成一排,很谨慎的一步一顿,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缓缓的扭起了她的身子。

“二头领,她是个女的。”一名士兵突然惊惧的叫了起来,巨大的嘈杂声在周围轰然响起,被青夏吓破了胆的白鹿原战士们齐声惊呼,谁也无法想象,以一已之力击杀了几十人的士兵竟然会是一名女子?

被叫做二头领的中年男子小腹处包扎着白布,正是被青夏当成靶子勾烂了肠子的那名大汉。

“女的?给我绑起来,我要亲手宰了她!”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为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而付出了这样巨大的代价,怎能不让他愤恨不已。一群人将青夏粗手粗脚的绑了起来,动作的野蛮让青夏皱起了眉夹,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刺目的火把让她一阵恍惚,等到终于缓过来的时候突然只听啪的一声,一个耳光重重的抽在地的脸上。

青夏的身体随之猛地倒在地上,一只大脚狠狠的踩在她的脸颊上,脚底的泥沙摩擦着她的肌肤,有着一阵尖锐的疼痛。

“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让你尝遍人间种种酷刑,也不枉你来世间走一遭。”咬牙切齿的说罢,一把撕裂青夏肩膀上的铠甲,只听唰的一声,大片洁白的肌肤就暴露在空气之中,在漫天的血污之中,尤其显得耀眼。

青夏已经无力再去挣扎,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办不到。她被人踩在脚底下,被人撕裂了衣物,眼前却晃过了西林辰的眉眼,若不是遇到了自已,也许他还会活着,会被别人救走,会好好的活在一个地方,绝对不会是在这里,不会死在战场上。

眼泪默默的流了出来,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能就这样躺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被人凌辱而死,她的嘴里被塞了布条,手脚都被绑起,连自杀都做不到。像是一只失去了生命的木偶一样,心底是大片大片的苍凉和绝望,很多人的脸孔在眼前缓缓晃过,这一世,不过区区二十多年,可是却显得那么的长,一眼几乎望不到头。如今一切终于要有个了结,她的脑袋却好像是突然被人掏空了,很多人的脸孔缓缓在脑海中闪过,她看着他们的脸,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二头领!”一名侍卫突然高声叫道:“有人来了!”

众人闻言急忙向山坡下望去,只见蜿蜒的火把长龙一般,无数的马匹踏在雪地上呼啸而来,遥远的天幕下,由一点成一片,满山遍野,铺天盖地,如汹涌海潮,迎风倒卷,整个天地在一时间似乎都震动了起来,那种惊惧,由人的脊梁爬了上去,直直钻进人的心里,整个生命都在惊恐的叫嚣。

“是炎字营!”

惊恐的叫声从灵魂深处发出恐怖的尖叫,无数人都在齐齐的颤抖着,大地的轰隆声回荡着众人的恐惧。

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百个人,很快,上千人齐声发喊,声音穿越长空,在半空之上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洪流!

是炎字营!百战百胜的战争神话,铁血绝杀的恐怖传说,能止小儿夜哭的黑夜兵团,在这样风雨飘摇,魑魅魍魉横行的夜晚,呼啸而过,踏月而来!

兵败如潮水,一波又一波的逃兵在荒原上惊恐的向着北边逃窜。再多的喝止也已经无济于事,炎字营的大旗所到之处,极难遇到抵挡之军,更何况这些乌合之众?

青夏感觉时间似乎过了那么长,她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经僵硬,暴露在外的肌肤已经冻得感觉不到冷了,她的眼睛已经模糊,朦胧中只看得到那些仓皇鼠窜的白鹿原佣兵,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排昇旗招展、铠甲森然的正规军人,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边。

无数的靴子潮水一般的向两旁涌去,闪开一条道路。寂静的空气中,一匹纯黑的战马轰然奔近,马止的人利落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一双白色的鹿皮靴子,踩在污血横流的雪原上,大步的向着青夏奔跑而来。

一阵上好的川贝香气突然迎面而来,青夏眼睛一酸,在这样熟悉的气息里,突然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她的神智一定是模糊了、她自嘲的想牵起嘴角,却发狐睑孔已经被冻的僵硬,还没有看到幻觉中的那张脸,她就已经想哭了。

我一定是要死了。青夏在心底暗暗自嘲,她想要眨巴一下眼睛,来确定自已是不是还活着,却突然感觉自己被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依玛儿……”

醇厚的声音,好似一杯温酒一样濯进了青夏的喉咙里,她费力的扬起僵硬的脖子,缓缓的向上看去。

丹凤眼,卧蚕眉,高挺的鼻梁,略显苍白消瘦的脸颊,这张脸孔曾无数次的回荡在她的心里,可是在这样生死一刻的时候,她却好像有些呆住了。身后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她缓慢的举起了僵硬的手,满是鲜血的手掌慢慢的伸了出去,轻轻的触摸在年轻将军的脸颊上。

“秦……之炎?”

不确定的声音,微微上扬的调子,在空气里轻轻的响起。

“……我……不是做梦吧……”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炭火烫了一样,可是她还是笑出来了,在绝望的杀戮之后,在无数的尸首之中,在一片狼藉的血泊之中,她声音颤抖的轻声问道。

秦之炎眉头一紧,眼中的痛惜好似大海一样铺天盖地的翻涌而出,渐渐的收紧手臂,将那具朝思暮想的身体紧紧的抱在怀里,他一字一顿的轻声念道;

“依玛儿,我来晚了。”

整个世界的花朵,在一瞬间,全部绽放。

会猎西川 第九十八章:碧海晴空

就像是在一团烈火里,东南西北、上天入地,没有一条可以逃生的出路。漫天的红光里,到处都是狰狞的火舌和炙热的岩浆,那些上古的图腾在火焰里叫嚣翻腾,几欲将她席卷下去,无数绝望的精魂,在四周嘶吼着,似乎也将她拉下那无底的深渊,她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感觉整个空间都在疯狂的摇动,破碎的岩石,喷涌的岩浆,炙热的火焰,大地似乎被激怒了,所以降下了这天罚的烈焰,要烧死她这个满手血腥和杀戮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也许就要死了。

她想牵牵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来,可是唇角的伤痕制止了她的动作,只是一个意向,就已经让她疼的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依玛儿……”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又好像那么遥远。就像是天边的云,遥遥的飘在那里,远远的,有着圣洁的白色和温暖的声音。

青夏站在一片烈火之中,缓缓的伸出手掌,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着,想看清楚云彩的样子,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分明,只是一片蒸汽的白雾挡住视线,让她睁眼如盲。她知道,那片洁白终于只能远远地看着,不可以去靠近,更不可以去触碰,因为,会被她弄脏。

她舒缓的笑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对于死亡消失了全部的畏惧,她不知道是因为生无可恋,还遗因为自己真的是太累了。

这一生之中,她杀了太多的人,双手沾满了血腥。时至今日,她已经无法再去欺骗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正义的了。

这纷乱的生命,就像是无根的野草,随着乱世四处飘荡,哪里才是可以停住脚步的地方?年轻的将军站在床榻前,注视着眼前这名面色惨白的少女,只感觉心底的痛意像是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缓缓的坐下身子,握住女子冰凉的手,嘴唇紧抿着,丹凤眼微微的半眯,目光沉静如水,犹如幽深的古井,泛着寂静的波纹。

“依玛儿,”醇厚的声音在大帐里低沉的响起,秦之炎注视着青夏尖瘦的小脸,手指怜惜的划过她脖颈上的伤口,声音清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听得见。”

“我曾经给过你机会飞,我跟自己说,你是不可用枷锁束缚的白鹰,需要的是自由的生活和广阔的天地。我曾经说服过自己,要给你这样的自由,可惜你没有把握住机会,你照顾不好你自已。”

他淡淡的牵起嘴角,温暖的笑容在脸孔上缓缓放大,夜里的风很凉,帐外是一轮大大的圆月,月亮底下白茫茫的都是大雪,无数个牛皮毡包像是一个个雪白的馒头,有石头一样坚挺的士兵站在大营的各个角落里,守卫着这寂静的夜晚。

营帐内温暖如春,秦之炎的眼睛像是草原上宁静的海子,他轻轻的笑着,可是笑容里却有莫名的苦涩。

“你武艺出众,谈笑杀人,看似毫无畏惧,实际上却是最不会保护自己的人。你一直在帮助别人,可是可有一次实实在在的为自己考虑打算过?你这一生都是在被别人驱使奔走,在为别人厮杀周旋,可有想过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也和常人一样是会痛会伤会流血会死的吗?既然你不会为自己打算,那我来为你打算,既然你照顾不好你自已,那我来照顾你。依玛儿,你踏入我炎字营,就再也不要走出去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一滴晶莹的泪水突然自女子紧闭的眼角处,缓缓的流了下来,秦之炎俯下身子,用冰凉的指尖缓缓的拭去她睡梦中的泪水,笑容风轻云淡,就像是四月的杨柳,有着嫩绿色枝丫的活力。

“依玛儿,我会带着你回咸阳,给你买大宅子,开大商号,做你的靠山,让你赚大把的钱。我还会带着你去上书房,让你读书,你可以每天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仗势欺人的在街面上欺凌弱小,怎么样胡闹也不用怕会被抓去见官。”

“你会成为咸阳城最有权势的商人,有着无数座数不清的金山银山,你可以作威作福,横行一方,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假公济私将他们全都充军到塞外去做苦力,一辈子也别想回到中原。”

“等到战事平息的那一天,我就会带着你去你的国家,我们乘着大船,漂洋过海,去找你喜欢吃的那种鸡,去你生活过的土地,你生活过的家乡,呼吸那里的空气,看那里的白雪暖阳,再找到欺负过你的人,狠狠的教训他们。”

“依玛儿,我做事从来都不会后悔的,可是现在我真的后悔了,我为什么会忍心放你一个人在乱世中生活,就算你恨我,我也该将你绑在身边的。我为什么会相信楚离,为什么要给他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就算引得秦楚交恶,我也该杀了他,将你抢回来的。依玛儿,一步错步步错,你说,我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依玛儿,我会保护着你,直到我没有能力的那一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一定会为你找好退路,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

“依玛儿,你说过,这个名字是长生的意思,所以,请你一定要坚持下来,在帝陵中,我们发过誓,谁也不能先抛下谁,那么险恶的环境下我们坚持下来了,现在,你也不可以放弃。”

“我就在这里守着你,若是你有事,我就让整个白鹿堡,整个西川,整个天下,都一同给你陪葬。”

“依玛儿,我说到做到。”

秦之炎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他的袖子放在青夏的脸旁,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她的脸孔那么小,比起上次分别,又消瘦了那么多,座子里的烛火在僻啪的燃烧着,不时的爆出一丝细小的火花,就像发小脾气的孩子,暖暖的空气在四下里流动着,秦之炎的面庞那样柔和,清淡的像是山水画一样,他握着青夏的手,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有微微的风卷起他的衣角,轻轻的掀起小小的一片,扬起淡淡的川贝药香。

时间缓缓而过,沙漏在一滴滴的漏着金黄色的沙子。睡梦虫,天边的云彩越来越近,青天白云,万里遥碧,烈火渐渐远去,黑暗慢慢消失,天边的云彩对着她浅浅的低语着,声音沙哑,就像是记忆里母亲柔软的手,一点一点的抚平了她心底的褶皱和伤痕。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一直做下去吧,那些温暖的话语,萦绕在身边,让她整个人好似泡在温泉里一样。

请不要怪罪我贪恋了这样的温暖,我只是很累了,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歇一歇。没有长时间在黑暗中跋涉的人,是不会体会到阳光对于这样一个人的魔力的。

像微风一样轻柔地拂过清晨盛开的花朵,清澈的凝露在柔嫩的花瓣上闪闪发亮。所有的暴雨就像是一场梦,醒来后依然有黎明的曙光。西林辰还会给她端来温热的洗脸水,班布尔和那克多还会肆无忌惮的大笑,旭达烈会从远方回来,在原野上骑马打猎,多伊花大婶会憨厚地笑,靠在家里的大门前,叮咛着将要出门的孩子们,阿茉叶会跟着一群村子里的小孩一起,跳着自己教给他们的格子。纤细的鸟鸣如空灵的仙乐般奏响,空气中荡漾星星点点的希望。

村子里到处都是宁静的,自己会在那里生活一辈子,没有战争,没有动乱,战火永远也不会波及到这里。没有军情9处危险的任务,没有楚离连续不断的陷阱阴谋,没有庄青夏牵扯不清的多重身份,没有一切,只有新的人生,新的日子,新的开始。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永远生活在梦里吧。

她的手上突然多了一点力气,轻轻的在秦之炎的掌心动了一动。

只是这样轻轻的一动,顿时惊动了坐在床榻上的男人,秦之炎的眼神变得有一丝炙热。他轻轻的叫着青夏的名字,声音那么小,那么小心,那么谨慎,似乎怕吓坏了谁。

“依玛儿……”

“依玛儿……”

“依……玛儿……”

……

眼睛缓缓的睁开一道缝隙,是刺目的阳光,明晃晃的颜色让长久处于黑暗中的人儿有着一丝难受。她轻轻的皱起眉来,可是还是努力的尝试着努力,渐渐的,渐渐的,睁开。

丹凤眼,卧蚕眉,温和的眉眼,淡笑的嘴角,一如当初在黄土大殿的黄金殿堂里,那个温暖如春的笑容。

“秦……之炎……”

沙哑的声音缓缓的响起,没有惊讶,没有震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情绪上的波动。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自然,就像是已经演练了上千遍一样,男子柔和地笑,缓缓的托起青夏的后脑,将她的额头靠在自己坚挺的肩膀上。

“依玛儿,”秦之炎柔和的笑着,眼睛里却有着淡淡的波光,声音醇厚好听,带着男人大海般深沉的情怀。

“欢迎回来。”

会猎西川 第九十九章 若有温情

醒来的时候,在三日后的一个黄昏,秦之炎拿着一块润湿了米水的白绢,正在细细地擦拭着她干裂的嘴唇。她明亮的眼睛突然就那么睁开了,就像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她突然睁开了眼睛,虚弱地看着自己,唇角是淡淡暖暖的笑意。帐外的风雪突然呼啦一声地倒卷了起来,牛皮帐子被吹得呜呜作响,秦之炎端过一旁的汤药,醇厚的声音温暖得像是四月天的湖水。

“依玛儿,吃药吧。”

青夏脑子晕晕的,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乖乖的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喝下秦之炎亲自喂她的苦涩汤药。大帐里那么静,就好像她还没有醒过来一样,只有帐外的风在呼啦啦地吹着,夕阳将牛皮帐子染成了金黄色,一切就像是一幅静止的画卷。

秦之炎一边喂她喝药,一边细心地将她嘴角残留的黑色药汁擦拭干净,手指修长,带着一丝丝冰凉的触感。

吃过了药,秦之炎站起身来,修长的身材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素色锦袍,他的靴子是白色的鹿皮制成的,踩在温暖的毡子地毯上,轻轻的没有一丝声音。他走到大帐中央的小几上,拿过一只朱漆红的食盒,打开盖子,热气就腾腾地冒了出来,这种食盒当初在南楚的时候青夏也曾见过,食盒下面的夹层是烧红的炭火,可以保持上面食物的热度。

“饿了吧。”秦之炎笑着说道,然后从里面端出一样样精致的小菜,每样分量都不多,但是样式却很繁杂精细,没有荤腥,素色清淡,很适合大病初愈的病人。

秦之炎话音刚落,青夏的肚子就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三日未进一滴米水,已经饿到了极点了。

任是青夏再不拘小节,也不免淡淡的抿嘴笑了笑。秦之炎笑容温暖,他垂下头,每夹起一样菜,就用眼神示意一下青夏,想知道她是不是爱吃,见青夏点头,就少少的喂她一点。这一餐饭,青夏吃得很饱,刚想说吃不下了,秦之炎已经将食盒餐具收拾了起来。他一定从没做过这种事情的,但是他却做得十分好,不忙不乱,素衣广袖,一会的功夫就收拾干净。

做完了这一切,他端过来一只小铜盆,蒸汽白花花地冒了出来,洗干净一块脸巾,秦之炎拿着脸巾坐在床榻上,细细地为青夏擦拭着嘴角。他的眼神宁静悠远,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温暖的脸巾带着热气柔软地抚在青夏的脸上,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放松。

水声哗哗的响着,秦之炎洗干净了脸巾,又拿起青夏被子里的手,她的手伤了很多处了,骨节处都破了皮,被上了药,现在已经好了五六分。秦之炎小心地避过她的伤处,认真的擦了一遍。然后慢慢地俯下身子,轻轻地抱住了青夏的肩,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样的好闻,带着让人心安的药香,胸膛还是那样宽广,好像是广袤的大海一样,有着潮湿温暖的温度,他的下巴很瘦,半仰着头,可是看得到他下巴上青青的胡渣,再往上就是薄薄的嘴唇和坚挺的鼻子,青夏微微仰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向上望着。

将青夏半抱起来,用软垫垫在她身后的床头上,然后让她可以舒服地靠坐在上面。

做完了这一切,秦之炎端起了脸盆,站起身来,对着青夏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说道:“别说太多话,累了就休息。”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青夏的目光一直追随者他的身影,直到他走出去,被帘子挡住,再也看不见为止。

“夏青!”帘子突然一动,班布尔他们一众小子就冲了进来,连着在西川营中认识的几名少年,一并跑到青夏的床边,一个个红着眼睛,像是一群兔子。

能在大难不死之后看到他们,青夏只觉得心底顿时一阵欣喜,她笑望着班布尔和那克多众人,说道:“你们都来了。”

“夏青,”班布尔半跪在床榻前,紧张地打量着青夏,眼睛红红地说道:“还好你没事,这几天秦人都不许我们靠近这里,把我们都担心死了。”

“夏青,他们没欺负你吧?”那克多知道青夏是女人,一直在担心这件事,见那秦国主帅虽然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可是却仍旧放不下心来,连忙问道。

李显等人是刚才才被告之青夏是女人的事情,刺客见了青夏,一个个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

青夏笑着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你没事,有人可就惨了。”班布尔突然接口说道,眼神亮亮的看着青夏,带着狐狸一般狡猾的笑意:“夏青,你让他进来吧,不然再站三天,他可能就长成石头了。”

青夏猛然转过头去,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班布尔笑着站起身来,转身就朝着大帐的门口走去,巨大的希翼和紧张从心底升腾起来,青夏双眼死死地盯着大帐的门口。

终于,帘子缓缓地掀了起来,班布尔走在前面,随后一阵冷风猛然灌了进来,来人一身青色铠甲,衣衫破碎,头发纷乱,四肢几乎是僵硬的,缓缓地走了进来。他穿在身上的,仍旧是西川的那身军装,似乎是在战火中打了滚,已经乌黑一片,袖口已经被撕去了大片,这样冷的天,身后连一件披风都没有,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寒气。

青夏看着他消瘦的脸,看着他脚步僵硬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他血红一片的眼睛,看着他满面风霜的脸孔,突然觉得心底的激动像是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了上来,铺天盖地的蔓延过她的全部理智,她的眼睛突然有一丝湿润,狠狠地咬着下唇,缓缓地举起手来,无力地向着他打去。

少年连忙弯下身子,好让青夏伤痕累累的手,可以打在他失去甲胄的肩膀上,不至于弄疼她的手。

眼泪缓缓地自青夏的眼角流了出来,蜿蜒过她苍白的脸颊。

“夏青,”少年蹲在青夏的床榻前面,垂着头轻声说道:“是我害了你。”

青夏抿紧了嘴角,抽了抽鼻子,终于破涕为笑,紧紧地抓住了西林辰的手,眼泪一行又一行地流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夏青,西林在帐外已经站了三天了,你就不要怪他了。”最不会看脸色的那克多还在紧张得为西林辰求情,班布尔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大家都没事就好。”青夏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道。众人劫后余生,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笑了起来,郎朗的笑声充溢在大帐之内,一切都显得其乐融融。因为白鹿堡的袭击而带来的风暴,终于还是雨过天晴了。

秦之炎站在大帐前,久久的站立,终于还是转过头去,对得力手下弈洲少将沉声说道:“明日拔营吧,前往白鹿原。”

“殿下,”弈洲少将皱起眉来,斟酌着说道:“我们把炎字营隐藏在运粮队中,又迂回着赶路,不就是想晚一点到白鹿原,先让他们拼杀吗?现在这么快就要前往白鹿原,不是前功尽弃?据属下探听,南楚和东齐现在还在路上。”

秦之炎面容沉静,淡淡地说道:“白鹿堡盘踞西部多年,阻断阴山小道,不但是西川的喉中刺,更是我们大秦的眼中沙。这一次既然他们犯到这里,索性就将他们除了,派出使者去见燕回,就说我愿意和他共同出兵,三日内赶到白鹿原,一举铲除这群胆大包天的贼子。”

弈洲少将默默点头,转身就退了下去。对于殿下的话,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怀疑,他跟随秦之炎七年,深深知道这位殿下的脾气和秉性,也知道隐藏在他病弱外表之下,是怎样一颗杀伐决断、运筹帷幄的帝王之心。可是这一次,他却微微有一丝疑虑,看着如长龙一般从大帐退下的年轻侍婢,他的嘴角微微的勾起,殿下,终究也是一个男人,也会有七情六欲,只是不知道,到底那大帐内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得到殿下这般人物的垂青。

天边最后一缕光芒也被慢慢吞噬,炎字营在姚关内最后一个夜晚缓缓到来。

青夏之前的伤势也只是失血过多,重伤脱力。秦之炎的贴身大夫果然神奇,一幅汤药下去,青夏就感觉身体已经好了大半,除了身上的外伤还没痊愈,已经没有大碍。

那日被白鹿堡袭击的时候,西林辰去后营护着西川的粮草逃离了大营,和青夏等人失散,可是青夏刚刚回头去找他,他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战乱之中,两人几乎是擦肩而过却没有看到对方。|奇-_-书^_^网|班布尔等人要回头去通知青夏,西林辰知道即便是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就大胆去秦营求援,更献上了西川的所有粮草,靠着这样的条件,才见到了秦国的主帅秦之炎。

秦之炎听说夏青的名字,又细细地询问了班布尔等人,才知道青夏被白鹿堡包围,当下火速带着大军前去解救。

说起来的确凶险,青夏这一次能大难不死,也算是一种运气了。

西林辰已经被累得惨了,他自觉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了青夏,在青夏昏迷的时候坚持在帐外站着等候,死也不肯离开一步。这样的数九寒冬,手脚都已经冻坏了,刚刚被大夫拉了出去,青夏才算是放下了一点心。

帘子呼啦一声,秦之炎就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只方形的托盘,直走到青夏的床边,才坐了下来。浓浓药香扑面而来,但是却不是他身上的川贝香味,而是一种陌生的药香,很浓很好闻,青夏嗅着鼻子,仔细地闻了两下。

秦之炎优雅一笑,掀开盖子,只见上面放着几只陶瓷的小瓶子,托盘分上中下三层,从侧面可以看到,下层摆放着很多红红的炭火,中层是咕嘟咕嘟冒泡的沸水,瓷瓶放在上面,幽幽的往外散发出一股股青色的烟雾。

“这是定神香,可以帮助你入睡的。”秦之炎笑着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坐在青夏的床榻前,很自然的伸出手来,探试青夏的额头温度,青夏只觉得秦之炎的手掌冰凉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秦之炎一愣,连忙收回手来,扯过一旁一个暖手路,捧在手里,说道:“外面很冷,我倒是忘了,你快躺下,被子里暖和一点,我去叫人添点炭火。”

刚要站起身来出去,青夏一把抓住了秦之炎的衣袖,秦之炎回过头来,正好对上青夏的眼睛。

“秦之炎,谢谢你。”

秦之炎看着青夏认真的表情,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跟我说这些。”

“不,”青夏固执地摇了摇头,仰着头,认真地说道:“每次在我最惨的时候都是被你所救,没有你,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对你的感激,不是一句谢谢就能报答的,你这次不但救了我,还救了西林辰、班布尔他们,所以,我更该谢谢你。我知道,若不是因为我,秦国是不会理会西川的死活的。”

秦之炎的衣袖被青夏攥在手里,灯光之下他的脸孔像是沉静的莲花一样高洁,温柔的笑容像是大海一般的将青夏重重包围,初见秦之炎的时候,只觉得他气质华贵出尘,有着神仙一般的气度。可是现在越发频繁的接触,他那张脸却越发的风华绝代了起来,他在青夏的床头缓缓的坐了下来,轻轻淡淡的,带着柳叶拂过面颊的舒服。

“依玛儿,我不想要你对我道谢,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我,那么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青夏闻言,连忙说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秦之炎微微一笑,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对别人来说也许很简单,但是对你来说,却很困难,你真的答应吗?”

青夏一愣,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一定答应。”

秦之炎伸出修长的手指掠过青夏鬓角的头发,为她挽到耳后,声音舒缓,笑着说道:“我只是希望,以后你每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先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不要再为别人冲锋陷阵、不顾自己的死活。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平安喜乐的开心生活,不会再受伤流血。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要再假装坚强,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说出来,不要把眼泪都咽到肚子里。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去给别人做依靠,挡风挡雨挡得自己遍体鳞伤,希望你也可以软弱一点,在危难之前,也可以靠在别人的身上,躲在别人的身后。”

“依玛儿,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生活得简单一点,平静一点,快乐一点。”

青夏微微垂下头去,有纷乱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她的眼泪在眼眶里轻轻地回荡着,可是却不曾掉下来。屋子里一片安静,定神香的味道缓缓地飘荡在空气里,有着让人想要大睡一场的冲动。

秦之炎的笑容很淡,可是却是那样的温暖,他放下了手炉,靠近了青夏,手搭在她纤瘦的肩膀上,声音醇厚如老酒,宛若秋风扶桑。

“依玛儿,如果可以,我真想做那个可以给你依靠的男人。”

“秦之炎?”青夏尾音稍稍扬起,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这个向来云淡风轻的男子。

“不用着急,”秦之炎的手轻轻地拍在青夏的背上,就像是拍着小孩子入睡一样,将青夏环在怀里,“我可以给你时间,可以慢慢等,现在,我只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照顾你保护你的机会。”

青夏的眼泪终于缓缓地流了出来,她靠在秦之炎的怀里,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一点一点的沾湿他飘着淡淡香味的衣衫。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温暖,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一种心安,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生命都像是一棵无根的枯草,在冷风中随遇而安,看过了太多的秋霜严寒。她挣扎求存的期待着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却从来没有想过去寻找一个可以陪伴自己,给自己安稳生活的男人。也许,曾经是暗暗的寄望于楚离的,可惜还是在现实面前被无情地敲碎了,这一刻,她的脑子突然有些混乱了,只是有一些感动、一些复杂、一些难言的情感,在心里奔涌着,最后化作点点泪水,流淌在他的衣衫上。

秦之炎伸手轻轻的抚在她的秀发上,这一刻的青夏,就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安静柔顺。她收起了她的利爪,收起了她的凌厉的兵器,收了她满身的杀气和谨慎,就像是一个孩子。

“依玛儿,如果没有地方去,就留在我身边吧。”

夜色浓郁,外面月光皎洁,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对着她轻声低语,那些飘零的往事,终于还是在乱世的大潮里被吞没消失,再也看不到一点踪影。而曾经说过这话的人,此刻又在哪骗明亮的霓虹之下,过着他期待的玉食琼浆、繁华满盖的帝王生活?

青夏靠在秦之炎的怀里,缓缓地睡了过去。

如果可以,就让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吧,一切风轻云淡,世界安静,万物安好。

会猎西川 第一百章 石破惊天

在姚关滞留了三日的大秦兵马,终于再一次缓缓地踏上了前往白鹿原的征程。

秦之炎坐在马车里,靠着软垫上,一头墨发随意地挽起,素衣广袍,软靴大袖,手持一本书卷,手拄着额头,静静地看着。那样子哪里像是一个领兵出征的将军,分明像是一个出门游行的世家公子。

青夏坐在马车的一角,捧着一只铜质的手炉,歪着头定定地看着他,神情微微有些忡愣。她的身子还没有大好,当日战至力竭,失血过多,都是需要时日慢慢调养的,况且如今她身上战绩彪炳,庄青夏保持了多年的一身细皮嫩肉,已经被她折磨得所剩无几,大伤小伤遍布,完全破坏了这个美人的仪态,不知道若是有一天突然从这具身体里被赶出去,让真正的庄青夏回来,会不会崩溃得郁闷撕掉。

不过这些东西她向来都是不放在心上的,在现代的时候,自己身上的伤更是数不胜数,枪伤刀伤无所不有,只是现代的去疤技术好一些,不像这里这么原始,只能用一些活血生肌的药物。

西林辰着实为青夏身上的疤痕苦恼了许久,青夏跟他说了几次没关系,却只能撞上他内疚的眼神。这个孩子认准了一切事情都是因为他而起,是以一直很是自责,任青夏怎样开到也无济于事。

也许是感觉到青夏呆呆的目光,秦之炎合上书卷转过头来看着青夏说道:“怎么了?做马车不舒服吗?”

“嗯?”青夏一愣,缓过神来,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我好得很。”

秦之炎将书卷放在一旁,拿起一旁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递给青夏说道:“是坐在马车里闷吧,你闷的话,可以叫西林辰来陪你。”

这马车空间极大,摆放着书架、长几、软床、香炉、火盆等物品,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卧室,三五个人在里面吃饭聊天,都不会显得拥挤。青夏刚要说话,突然秦之炎眉头微微一蹙,半握起拳头来,放在口边,就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一阵冷风随之吹进,青夏眼神一扫,只见马车的帘子被吹开了一角,白色的寒气肉眼可见。青夏手疾眼快,一把将厚厚的帘子拉住,用下面的小钩勾住,然后半跪在厚厚的地毯上,跪在秦之炎的身边,紧张地拍着他的背,沉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秦之炎咳嗽了好一阵,接过青夏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稍稍平复了下来。他的脸颊经过一番折腾微微有些病态的潮红,其他地方却是苍白如雪,抬起头来对着青夏虚弱地谈笑,轻声说道:“不妨事,老毛病了。”

青夏半跪在他面前,仰着头,看着他温和的眼睛,只觉得一阵难言的压抑,缓缓地伸出手去,顺着秦之炎的胸膛下抚,就像是母亲给小孩子顺气一样。

“秦之炎,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可以告诉我吗?”

秦之炎淡淡微笑,手掌拂过青夏的头顶,他谈笑着扯动嘴角,温和地说道:“是一些陈年旧疾,不要担心。”

青夏缓缓地垂头去,见他不愿意多说,也就识趣得不再多嘴。当日在青木大殿,她曾亲眼见到秦之炎呕血,那样严重足以致命的病症,哪里会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他这个人向来都是这样的,什么事情都显得那样的云淡风轻,可是里面的险恶却也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清楚。

秦之炎,你总是说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背在自己的肩上,其实你,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那就多吃梨吧。”青夏顺手从长几的水果托盘上拿起一只黄灿灿的鸭梨递给他,说道:“你总是咳嗽,气管一定不好,多吃梨对嗓子气管都有好处,以后每天都要吃三个,早中晚各一个。”

秦之炎笑着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得像是一抹纯洁的阳光。

“不要看书了。”见秦之炎又拿起之前的那本书卷,青夏顺手就抢了下来,随便翻看了一下,见竟是一些山川地理图纸,随手就扔在一旁,说道:“还要赶几天的路呢,你先睡一会,休息一下吧。”

秦之炎笑容淡淡,闻言点了点头,就像是永远也没有脾气的人一样,答应道:“好。”

暖暖的马车内,上好的檀香幽幽地燃着,香炉之上,有一条淡青色的烟雾竖直升腾。青夏为秦之炎铺好软垫,又从小箱子里拿出一块薄毯,盖在他的身上,笑着说道:“你睡一会吧,到了樊城我会叫你的。”

今晚的宿营地是樊城城郊二十里的百丈垣,这里地势开阔,靠近明山山脚,是个绝佳的行军露营之处。

经过从军这段时日的观察,青夏终于明白了西川敢于大开国门,任其他三国进入的原因了。四国的地形划分,的确是见所未见的一项杰作,也难怪四国会互相钳制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谁一家独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都是来源于这里。

若是放在现代,这叫做犬齿结构,在兵家的理论上,最是唇亡齿寒的一种错杂关系。曾经在非洲的土族之中,有二十一个神秘的部落,隐藏在丛林之中,相互存在了上百年,现代战争大师曾针对这个课题开了课,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样长期存在的并立现象,并不是因为生产力低下,也不是因为人民热爱和平,而是因为他们土地的划分是以物产为基础,这就造成了他们在经济上存在了越强的互相依存的关系。这样的关系是隐性的,即便两国打得不可开交,也不会显现出来,但是只要一国过于强大,另一国将要出现灭亡的趋势,经济就会穿上巨人的衣服跳出来,用隐性的大手扭转局面,使得势力均衡。

这个问题的形成,源于上百年的时间积累,而且形成需要的条件非常苛刻,即便是在现代几千年的历史上,也只在非洲的局部地区有所发现。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交通的闭塞,人民视听的狭隘,还有物产的贫瘠。青夏不知道在中国这样大的国土面积上怎么还会形成这样神奇的土地分配方式,南楚产铁、东齐产盐、北秦产粮、西川畜牧业占主导地位。其余的,煤炭、丝绸、茶叶、药材,这些关系到民生的几个大商业,也基本为个别国家所垄断,其他国家的商人但凡想在这些方面有所建树,就会立刻遭到大商户的蚕食和伏击,想通这一结论之后,青夏几乎惊讶得目瞪口呆、背脊发凉,因为这样大的手笔和动作,即便是一个国家也难以完成。市场经济更不会自觉的形成这样诡异的局面,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隐藏在四国之后,还另有高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青夏不知道自己得到的结论到底正不正确,这一切毕竟只是来源于自己对情报的分析和现代的科学理论。

这里面,隐藏着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她还想不清楚,想要解释这样一个事情,需要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充足详尽的情报。不知道为什么,青夏突然对这一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暗暗揣测着,若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神秘巨手,那么这个人,又会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当一个人力量强大到可以控制整个大陆的商业的时候,他想要颠覆这个世界,又会是多么的简单。

夜里的风有些大,西林辰站在桅杆下,为青夏整理了一下披风,将她围得严严实实的,面容沉默,带着一丝微微的怒意。

青夏还是不太习惯西林辰最近突然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有些尴尬地抚开了他的手,说道:“西林这次的事情真的不怪你,你不要再这样自责下去了。”

“是不是因我而起,我自己心里明白。”西林辰淡淡地说道,眼睛也不抬,突然从怀里拿出一直墨绿色的锦袋,袋子香飘四溢,有着浓郁的幽香,递给青夏说道:“这是我配置的药囊,你随时戴在身上,有驱寒、安神的功效,你失血过多,寒气重,以后要细加料理。”

青夏接过来,放在鼻子尖闻了闻,只觉得气味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竟是十分的幽香好闻,眼睛一转,连忙说道:“你说这有驱寒的功效?那你再做一个给我好不好?”

西林辰眼梢微微一挑,斜斜地看着青夏,眉头轻蹙,似乎想从她的话里挖掘出什么一样,想也没想,转身就走。

青夏一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声说道:“干什么?话也不说一句就走,我哪里得罪你了?”

“这里面是我姐姐从关外白蛉大雪山上挖回来的半目莲,是天地间至寒 的药物,把它放在南疆极火之渊下炼制一个月,以坚冰包裹,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冰,才能保证它不被烤熟,当初为了炼制这味药,姐姐几次差点死在雪上和地渊之下。我医术不及兄长,坚韧执念不及姐姐,这味药从今往后,可能就绝于世上了。”

西林辰面无表情地说道,青夏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小小的一包药,竟然有这样的来历,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拿在手里,竟然感到一丝丝灼热和烫手。想了想,递还给西林辰,沉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更不能接受了,这太贵重了。”

“比起你的命来,没有什么东西更贵重的。”西林辰淡淡地推开她的手,声音清淡地说道:“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轻易地为别人涉险,对自己的性命,也要看的重视一点。”

青夏知道他还在闹着别扭,就笑着说道:“我对自己的性命向来都是很看重的,你还小,我自然要照顾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西林辰突然一把拉开青夏的手,抬起头来怒声说道:“在楚离的黑衣卫下我都能逃出命来,他连续八千多里路地追杀我,都没能要了我的性命,那些低能弱智的白鹿堡土贼,又能奈我何?反倒是你,冒冒失失的冲到敌人阵营之中,以一人之力对敌千人,明知是死路还要往里闯,不是比那些大兵还要愚蠢吗?你仗着自己身手敏捷矫健,就不顾生死,就把自己当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就天真的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松解决。难道你没有想过,你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凡人,你对付得了十人二十人,对付得了千人百人吗?与人为敌重要的不是身手,很多时候也是要动脑子的,你到底懂不懂?”

认识西林辰许久,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疾言厉色,青夏一时间有些忡愣,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说自己没脑子。当时的情况自己能怎么样?她不知就里,有人看到了西林辰前往西坡,他又不再自己的身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落入敌手,不争取时间去营救,难道还要周密的计划出一条救人方案吗?在白鹿堡人眼里,他不是什么人质,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可能被抓到话还没说一句就会被直接砍了,在没有时间的情况下只能硬拼,这是当初在军部的教导下自己学到的最有实战效应的战术,并在以后的任务重经过了充分的实践检验。在她当时的角度上看来,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西林辰怒气冲冲地看着青夏,眼神带着说不出的怒气的火焰,他突然一把拉住了青夏的手,用力拉住抵在自己的胸口,沉声说道:“我告诉你,不要随意去相信别人,不要轻易的为别人涉险,不要为了别人罔顾自己的性命。我是大人了,不是孩子,你不要总是拿对孩子的那一套来对我!”

“可是,”青夏微微一愣,今夜的西林辰让她有些茫然了,她皱着眉头,微微沉吟地说道:“西林辰,我相信的人是你,你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弟弟,这有什么不对?”

“我不是你的弟弟!”西林辰突然怒声说道,掌心炙热好似一团烈火一样,他双眼黑暗,好似一潭死水,对着青夏一字一顿地说道:“夏青,我是西林家的人,我家里的人已经全部都死光了,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弟弟?”

青夏面色一白,嘴角轻轻一瞥,冷冷地自嘲道:“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让我不要再自作多情,你不是我的弟弟,和我也并无关系,我以后也犯不上再犯贱的为你强出头?”

西林辰面色一沉,沉声说的哦啊:“你若是想这样理解,也可以。”

“西林辰!”青夏一把拉住西林辰的衣袖,挡在他的面前,厉声说道:“你到底在犯什么别扭?何必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偷偷给白鹿堡的人传递消息,引得敌人来袭,这些事情我全都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便做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西林辰闻言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直视青夏的眼睛,惊愕地说道:“你知道?”

“你真当我是不通世事,没有脑子的妇人?”青夏斜眼看着西林辰,苦笑地说道:“敌人来袭,史行废物一个,损失惨重不说,还丢失了粮草。这时候你一个小兵却能保得粮草不失,当然是大功一件,你需要找机会在军中扶摇直上,才能有机会杀了楚离为你西林家报仇。你需要一些人的重视,又想要暗中扶植白鹿堡,好可以在白鹿原之战中重创南楚的军队。你哥哥曾经亲眼目睹过沙旱地的围猎之战,知道我和秦之炎关系匪浅,是以你才敢大胆的想要依靠我的关系,为自己找到托庇秦军的这条后路。你把时间、环境都拿捏得相当好,就是没有算到我会为了你不顾生死地冒死营救。你现在后悔了,内疚了,于是就想要和我陌路相对,再无瓜葛了吗?”

西林辰双目大睁,惊愕不已地说道:“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知道你没死的那一刻起。”青夏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黑暗一般的光芒,她声音低沉,紧紧的盯着西林辰的眼睛,沉声说道:“你知道我身手了得,必然能在乱军之中逃的性命,可是你却没有考虑班布尔等人的安全,那时的情况,若是我一人逃跑绰绰有余,若是带着他们就会有一些风险,你在头一个晚上将我的马牵到东边的营地,又给马喂足了草料,更在箭囊里装满了弓箭,故意在东边留出一条逃生的出口,你做了这么多的功夫,事后只要稍稍一联想就会得出的结论。难道你真的就以为我会傻乎乎的被你蒙蔽,什么也不知道吗?”

“西林,”青夏微微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家破人亡、身负血汗深仇,你想要报仇,我不怪你。换了是我,可能做法会更为极端。但是,你不能为了报仇就伤害身边的人,这一次,好在大家都有惊无险,若是班布尔等人出了一丝半点的差错,今时今日,你我都绝对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有心之失。”

西林辰垂着头,愣愣地不发一言,青夏站在他的面前,半仰起头来,突然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原本这一切,我都想慢慢调查清楚再来问你的。既然说到了这里,我就来问你一句,你要认真地回答我,若是有朝一日,被我发现你在欺骗我,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西林辰猛地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着青夏,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穆连人哪次袭击村子,和你有没有关系?”

西林辰的眼睛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青夏,充满了浓烈的震惊和被伤害了的疼痛,失声叫道:“夏青?”

“我知道这样怀疑你不对,但是既然可以为了在军中晋升,就不管班布尔他们的死活,我不能不怀疑你,会不会为了想要顺理成章的和我们一起离开村子从军,而残忍得利用别人的手,去杀了多伊花大婶。我现在甚至在想,你当初碰巧来到白蛉郡,碰巧被班布尔那克多他们发现那幅画像,从而碰巧地接近我,是不是别有用心。”

“夏青?”西林辰面色霎时间变得雪白,他直愣愣地看着青夏,额头上青筋嘣现,眼神有着充血的丝丝红线,几乎吐字艰难地说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我并没有不管班布尔他们的死活,我那天晚上也有把他们的马匹武器准备好,可是那克多晚上拉着班布尔到校场射箭,又给拉了回去。多伊花大婶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收留我,我怎么会狼心狗肺地去害死她?夏青,我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狠毒险恶的小人吗?”

“好。”青夏突然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我不会阻止你去报仇,从今往后你还是我的弟弟,我当初保护不了你的姐姐,如今我一定要保护你。在你有和楚离对抗的实力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青夏突然转过身去,刚想离开,还是回过头去沉声说道:“西林,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东西,是比报仇更有意义的存在。我只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在报仇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别的东西。”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校场的桅杆,咧咧的长风之下,西林辰的身影久久地站在空旷的大营之中,明亮的月亮将光芒播撒在他的身上,拉得他的影子,那么长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