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07

潇湘冬儿: 暴君,我来自军情9处 136-150

铁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六章:技压全场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女子一身黑色长袍无风自舞,雪白的脖颈挺立着,坚守的下巴微仰,显得孤高桀骜。飞天发髻和整个身体形成一个完美的直线,青夏眼眸寒气森森,精芒毕露,冷眼逼视着这群盲目自大出言不逊的大秦皇子们,眼眸中,是满满的不屑和蔑视。

七皇子秦之呈显然是秦之义一党的人,眼眸精光四射,手握酒盅,语调阴沉的淡淡而道:“我倒是忘了,庄姑娘毕竟是南楚大皇的妃子,我等指着和尚骂秃驴,姑娘当然听不过耳了。”

九皇子秦之珉冷然说道:“先是东齐叛逃离国的太子妃,后是南楚废弃昭告天下的荡妃,如今又在我大秦的太和殿上指手画脚,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之义嘴角轻叹一声,眼梢微挑,貌似惋惜诚挚的说道:“当日白鹿原上,我三弟为了姑娘不惜忤逆父皇,至北疆百万百姓于不顾,甘冒天险冲冠一怒为红颜,和楚皇刀兵相见。今日在我大秦境内,又是在太和大殿上,姑娘当着我三弟的面上说出这番话来,不怕寒了我三弟的心吗?”

青夏冷笑一声,暗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当下凌然不惧,蓦然转过身去。双目冷冷的看着这个秦庭中道貌岸然心思毒辣的秦二皇子,嘴角冷笑,喊声说道:“曾在两朝为妃又怎样?二皇子为人儒雅,自然会对大秦典史有所了解。癸巳二年,大秦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帝秦点秋以寡居身份嫁进大秦皇室,胡海二世不但不介意她的遗孀身份,更坦然接受了它所带的两个孩子。其后,女帝被匈奴于寒沙城劫走,长达两个月期间,被匈奴王收为禁脔,淫乱奸污,丢了浮肿皇子不说,更无法再受孕。胡亥二世毅然立秦点秋的长子秦念之为帝,若不是如此,如今执掌天下的仍是赢姓子弟,何来今日的大秦皇室?诸位都是破旧立新,转嫁两夫的受益者,竟然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祖宗,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帝皇命格吗?”

“大胆妖女!”秦之义勃然大怒,剑眉竖起,喊声说道:“我大秦正殿上,岂容你一个小小女子撒泼耍辣,胡言乱语,来人!给我拉下去!”

“慢着!”秦之炎冷眼一望,门口的侍卫登时顿住了脚步,愣愣的不敢进来,只听秦之炎声音低沉的冷冷说道:“二哥以为这里是在你燕王府吗?父皇的太和大殿上,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发号施令?”

“陛下!”青夏突然转身,对这王座的秦王昂首跪拜,沉声说道:“民女自知身份低微,声名狼藉,无颜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对大秦朝政多加置喙。但是民女同宣王殿下两情相悦、心心相印,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赶来到陛下面前觍颜请求,请求陛下宽仁大量,原谅我这个随波逐浪,在尘世中屡次反复漂泊,受人摆布无法自控的可怜女子。我并非天生淫荡,也并非天性反复无常惯于背叛。人活一世,很过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更何况我一个被家族控制的弱女子,陛下心胸广阔犹如汪洋大海,胸中所装高山百岳、四方国土,天地乾坤民女不求陛下完全赦免与我,只求留一个小小的出路给我,让我这个天地背弃,无路可走的人,有一条生路可走。”

秦王微微沉吟,面容沉静,看不出半点情绪,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按你所说,我大秦江山岌岌可危,你留在大秦,又怎能算是一条生路?”

青夏眼睛一亮,抬起头来,说道:“事有好坏两个方面。民女之前所说只是坏的一面,陛下若是还愿意听我这个无国无家、遭人唾弃的可怜女子的话,民女就斗胆再说出心中浅见,给陛下评判.。”

秦王面沉如水,淡淡说道:“你说吧。”

青夏灿然一笑,跪直了身体,昂首说道:“相较于其他四国,我大秦有四个别人拍马也难及的优势,这四点就是我大秦取胜的强大助力,只要抓紧了这四点,别人就无可争锋。”

四皇子秦之烨闻言微微扬眉,沉声说道:“那四点?”

见他搭腔,青夏转头对他灿然一笑,颔首谢道:“四皇子走南闯北多年,军功盛隆,见识广博,自然知道天下百姓自称为何?”

四皇子微微一愣,说道:“自然是自称汉人?”

“那就对了。”青夏嘴角轻笑,满眼的自信光辉,昂首说道:“当年二世兴科举、通漕运、建学堂、筑医馆、国家掌管交通驿站钱庄河运等诸多民生大业,使得在春秋战国中屡遭颠簸满目疮痍的天下在十年间一跃成为世上绝无仅有的大国,经济发达,人民富足,改华夏各族为汉,自称汉族,废除了各部族间的敌视和分裂,如今千年已过,我们方能见识到胡亥大地的远见卓识,天下百姓一统,除了少数边疆蛮夷自成体系,再无原本的部族争斗。天下百姓以汉人自居,正是感念二世恩德,同时,潜意识也是我大秦的子孙。我大秦若是要兴刀兵的话,名正言顺,出师有名,乃是收复先祖基业,三国再是国富民强,也是乱臣贼子,百姓们心念所归,自然事半功倍。常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正因如此。此乃民女所说的四点之其一。”

“说得好!好一个得民心者得天下!”下首八皇子秦之翔顿时说道,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大殿上尤其显得响亮。

青夏知道秦之翔是秦之炎的亲弟弟,同样是瑶妃的儿子,比之其他皇子,自然亲厚,颔首回礼:“谢八殿下夸奖。”

秦之翔遥遥举杯,仰头而尽。青夏转过头来,对着秦王继续说道:“其二,我大秦虽然地处东北之地,气候苦寒,更有匈奴不断扰边,三百年来刀兵不断,战乱缤纷。但是也正因为如此,练久了我大秦的骁悍铁骑,北疆壮丁百姓几乎人人皆兵,我大秦战士们作战勇猛,视死如归,刀锋所向,凶悍入匈奴人也要望风而逃,试问其他哪一国能正面抵挡我大秦的铁骑强兵,能以血肉之躯对抗虎狼之师?”

秦王面色渐渐缓和,缓缓点头,轻声说道:“你继续说。”

众人见秦王的表情,谁还敢出言打断,青夏心下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暗道若是此时还不知道为自己找便宜,那不是痴呆就是傻子,当下朗声说道:“其三,我大秦国家富庶,出产的粮食在四国之中,也是居首,北方虽然水稻产量不及南方两次三次播种,但是玉米、番薯产量极为可观。如今三殿下有打通了西川的畜牧关节,只要经营得当,民女敢保证,不出五年之内,我国的畜牧业定然也可以发展到西川的那种程度,到时候大军东进,驮马在后,,民夫跟上,攻城略地,马上驰骋,后背充足,还有何人能抵挡我大秦刀锋?”

秦王已经完全卸去了蔑视之色,微微皱眉沉思道:“两军对战,攻方消耗远大于守方,你说驮马民夫更在后面,真能供得上前方的战事吗?要知道,一百六十年前,我大秦铁骑王,三次东征都是惨淡收场,无非是因为粮草接应不上,军队内乱,军心不稳所致。”

“苍天庇佑大王恩威普照,当日的白鹿原一战,民女掉下山谷之后奇遇加身,在蓬莱谷中呆的数日,习得谷中几样精锐高深的器物机括之术,只要给我五年的时间,我定可造出可翻山越岭,不需食料,不需休息,不需人力凡人机括的木马,以作我大秦代步之利器。”

“天下竟有这样的神物?”秦王大喜,连忙问道,就连周围众皇子们也是双目精芒大现。当日蓬莱故一战,炎字营和东齐南楚都有大批士兵进入,就连西川也有探子进去,虽然时候在各方的钳制下,都已离开,蓬莱又关闭了通道,无人可下。但是里面的种种神奇之处,众人自然也有所耳闻,听到青夏如此说,才想起当日早先下去的几人中就有这女子,而且他还被蓬莱冒认为主,想到此处,看他的眼神登时不再单纯。

“民女绝不敢诓骗大王,只是所需实在庞杂,没有五年之功。实难成功,因此才请陛下宽限时日,若是五年之后不能为陛下东征立功,陛下当可斩我之头。”

秦王大喜,笑呵呵的说道:“你起来吧,接着说第四点。”

青夏站起身来,笑颜如花,眉目潇洒,昂首朗声说道:“这第四点嘛,天下人人皆知,那就是大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都是天下翘楚,爱民如子,胸怀宽阔,宽素仁德,王者风范冠绝天下,恩威传遍四海,北方白夷竞相朝拜,隐隐已有天下之主之势。我大秦皇室香火鼎盛,父慈子孝,各位殿下年轻有为,英武神勇。天下以有德者居之,以有能者主之,陛下这般有德又能有为的世间圣主,难道还不能统领天下,收复四海,登上万盛之君的宝座吗?”

“哈哈!”秦王老怀大慰,朗声笑道:“不愧是庄典儒的女儿,见识广博,博闻强记,难怪西川大皇会亲封你为西川女将、享公主俸禄,而齐太子和楚皇又为你抢破头脑,屡次争斗,险些兴起刀兵之祸。之炎带回了一个好姑娘,哈哈!”

“多谢陛下抬爱,”青夏再次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忠臣事明主,仙鹤载神仙,小女子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一生坎坷,几次沉浮。也只是像陛下这样的千古明君才能让我这样一个人在大殿上畅所欲言,说出心中浅薄见解。也只有陛下这样爱民如子的圣君才能原谅我过去所犯的过错,不把我当成祸水妖孽绑上火架煅烧。千里马愿为伯乐驰骋千里,民女虽然算不上千里马,只是一介庸碌普通的平民百姓,但是也愿意倾尽一生所学,为我大秦中兴抛头颅洒热血披肝沥胆以报陛下的知遇之恩。”

秦王心花怒放,仰头印了一杯水酒,然后将手中酒杯递给一旁的内侍,笑着说道:“小丫头说话很中听朕很高兴,就赐你朕的御杯,以后皇室家宴议政,你都可上正殿。”

青夏闻言璀璨一笑,磕头道:“陛下而得堪比如月,能经常聆听陛下高论,是民女三圣修来的福气。”

眼见秦王举杯,其余众人连忙举杯庆贺,秦之义谈笑自若,丝毫没有落了下风的难看。反而七皇子、九皇子却愁眉苦脸,脸色要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青夏笑着接过内侍送来的酒杯,站起身来就退回到秦之炎一席。坐下的时候看了秦之炎一眼,灿然一笑,笑颜如花朵般绚丽夺目,伸手在下面拉住秦之炎的手,却发现他的掌心处全是细密的汗水,不由得心下一暖,狠狠地握住。

秦之炎转过头来,双眼闪过摧残华彩,映衬着四下的灯火,好似华贵的深海明珠。良人相视而笑,千言万语尽在四目相对之中,不需半点语言。

“父王,有庄姑娘相助,我大秦他日领军沙场,征讨四夷之期不远已。”六王秦之赢笑着说道,七王九王闻言眉梢一挑,面色难看。

秦王心情很好,笑着说道:“既然庄姑娘深谙机括之学,今后就去京畿营造司任职,之炎,稍后你去安排一下。”

秦之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是,父皇。”

之前缠着青夏大叫美丽小姐的十三王秦之昱闻声连忙站起身来,大叫道:“父皇,诸位兄长们都能给父皇分忧,唯有我终日赋闲在家,四处游荡,以前屡次忤逆父皇旨意,今日听闻庄姑娘所言,振聋发聩,直如醍醐灌顶,使得儿子我幡然悔醒悟,父皇,不如你也给我派个差事吧。”

众人闻言齐齐大惊,秦王也是疑惑的说道:“今天的日头是打哪边出来的?我们秦家出了名的花花大少,竟然也有幡然醒悟痛改前非的时候,那你说说,你能干什么,为父在为你斟酌。”

众人闻言齐声大笑,这秦之昱和十七江华王师京城双圣,沾花惹草放荡无稽,是秦氏中出了名的风流浪子,之前秦王屡次要他们出任官职,都被这两人如同砒霜毒药一般的避了开去,眼下见他主动请职,均感觉好似六月飞雪一般新鲜。

只见秦之昱缓缓站起身来,一拂衣摆,笑着说:“儿臣从小对机括数术之学颇感兴趣,不如父皇就将我派到京畿营造司,协助庄姑娘一同为父皇造出神兵利器,来帮助各位哥哥攻城略地吧。”

秦王摇头斥责,也是笑纹深深。秦之炎嘴角淡笑,转过头来看着青夏的双眼,手上用力回握,两人坐在大殿之上,周围人声鼎沸,声音嘈杂,可是在他们眼里似乎只有两人一般,好似天地一同静止,一切都了然无痕。

不管之前如何剑拔弩张,此刻也已经恢复了宴会的气氛,六王九王的确会调节气氛,片刻之后,大殿内其乐融融,丝竹声起,舞姬款款而舞,众人吃食谈笑,渐渐放松起来。

青夏为秦之炎斟酒布菜,温柔贤惠,倒真像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秦王想来也知道秦之炎身体不好他们席上的酒壶内是花蜜酿造的花酒,喝起来甜甜的,倒像是现在的饮料一般,青夏多喝了几杯,也全无醉意,反而被大厅上的酒气熏得两颊微微泛红,娇媚不可方物。

就在这时,一轮歌舞退下,秦之义突然站起身来,对这秦王说道:“父皇,母后,宋儿为了此次家宴,特意准备了一场歌舞,要进献父皇母后,恭祝二老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淳于皇后是后宫中少有的温和之人,母仪天下,为人不喜争斗,儿子虽然是太子,但是对各宫众人,对满朝皇子向来十分和睦。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性子,才能稳住后宫诸位妃子,秦王也能娶了一个又一个,生了一个有一个。只见淳于皇后慈祥一笑,慈祥的说道:“宋儿自从生完孩子哀家已经好久没看到她了,难为她有心,准了。”

坐在秦之义身旁的那名红衣女子缓缓起身,青夏几乎能看到她移动之间,脸上的脂粉扑朔朔的掉下去,真不知道秦之义是如何忍受的。只见她缓缓走到场地中央,对者秦王和淳于皇后盈盈一拜,一旁的乐师齐奏乐器,伴随着丝竹之声,女子翩翩旋舞起来,她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没想到竟然是生过孩子的了。这女子身子蹁跹,舞姿优美,只是青夏对他老公疏无好感,连带着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懒懒的看上两眼,就埋首于长几之上的食物,大吃起来。

一曲过罢,喝彩声四起,青夏正含着一颗葡萄,却也抬起头来跟着众人拍着巴掌喝彩,突然见那女子转身回坐之前冷冷的剜了自己一眼,不由得一愣,心底登时升起一丝警觉。

果不其然,名为宋儿的女子刚刚落座,七皇子的内人就起身献歌,随后九皇子的女伴现场书写了一幅歌功颂德的七言律诗青夏要是此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就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了。回头对着侍从吩咐了一声就安静的静坐,等待着下面的一轮风雨。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家宴简直秦氏的媳妇才艺大会,各个王府女主人都拿出了看家本书,十八般才艺精彩纷呈,很快矛头就直指宣王府。

九皇子秦之珉果然是枪杆子,当先出头说道:“常闻庄先生学通古今,庄姑娘也定然内有锦绣,不知有什么才艺能给我们一开眼界呢?”

青夏嘴角淡淡而笑,早就猜到这群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一轮一轮的又唱又跳,吟诗作画,已经将所有女子该会的都表演了干净,若是自己表演他们用过的,自然会被人轻视,当下也不着急,淡然一笑,说道:“民女无才也无德,哪能和各位王妃相提并论,献丑不如藏拙,还是不要出来丢脸的好。”

七皇子秦之昱朗朗说道:“庄姑娘说的哪里话,你可知我大秦建国以来,除了三世女帝,就只有南方七十二路水军的首领,飞廉女将路氏家主华阳郡主有幸能够进入内廷议政,姑娘得此殊荣,怎会设计草包庸碌之徒,难道姑娘要说父皇看人不准,老眼昏花吗?”

话音刚落,七皇子就自知失言,果然只见秦王眉头缓缓皱起,这番话明着是对着青夏去的,实际上暗暗却又指责他的意思,青夏眼见二皇子眉梢一挑,要出言遮掩,哪能给他们这个改错的机会,连忙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既然七殿下这样说,民女就献丑了、”

说着,笑着对秦之炎点了点头,走到场中,对着秦王和淳于皇后行了一礼,说道:“该表演的都已经被大家表演完了,民女若是重复,一来自问比不过各家王妃,二来,也没有新意,这样吧,民女就表演一个小玩意,能博陛下和娘娘一笑,就是民女的造化了。”

淳于皇后笑道:“你这孩子十分有趣,人长得也是端庄大方,不愧是庄先生调教而出的女儿。”

青夏笑着道谢,然后拍了两下巴掌,就见宣王府的下人们抬着抬着一张桌子走上大殿,放在中央。众人疑惑的看去,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同于七王九王的乐观蔑视,秦之义看着青夏笑盈盈的脸孔,陡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眉头微皱,暗想道这女子总是能人所不能,出人意料的反手为胜,千万不要一番忙活却给他人做了嫁衣才好。

檀木桌子上,铺了一面黑色的锦缎,长长地垂到地上,青夏从下面拿上来一只笼子,众人望去,只见里面竟关着一直雪白的小兽,碧眼白毛,巴掌般大小,精灵四望,显得十分可爱。

秦王送来没见过这样的灵兽,奇怪的问道:“这是何物?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青夏胡诌道:“这是北地雪原之下生活的灵兽,当地人传言此兽能有千变万化,千年得道可升天为神,是以蓬莱谷中百姓将此兽视为上古神兽,奉为本族图腾,不敢擒获。不知为何,这小兽一路跟随者我秦军的脚步来降下祥瑞,从蓬莱谷奔袭万里,来到咸阳城内,想来是灵兽报喜,得知我大秦将欲中兴,是以提前降下祥瑞的。”

此言一出,七王九王等登时白眼大翻,暗道此女子阿谀奉承之言简直层出不穷,比他们这些终日拍马屁的家伙还深谙此道,说谎话脸不红气不喘,简直无耻至极。

但是局外人是一回事,不管信不信,秦王听在耳里,自然欣喜无限,笑着说道:“庄家丫头,你要表演什么给朕看,不要卖关子了。”

青夏灿然一笑,拿起一片红布照在笼子上,装模作样的闭上双眼,絮絮叨叨的默念几句,然后张开眼睛笑着说道:“好了。”

九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加道:“这就完了?这算什么?”

青夏不置可否,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秦王说道:“这是个戏法还需要最后一步,希望陛下能帮我。”

秦王大感有趣,青夏趁热打铁,说道:“陛下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陛下的呼吸,就是明皇龙气,能避御百毒,更有通神彻鬼的能力,我希望陛下能在我手中吹一口气,那么民女有一时片刻的神仙之力了。”

虽然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是秦王仍旧十分开心,当下欣然答应,青夏从旁边走上高台跪在他的身边,恭敬地伸出双手,秦王带着丝丝酒气垂在他的手上,他立时如获至宝的合上双手,紧紧的捂住,退了下来,对着众人笑着说道:“诸位看仔细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时刻到了!”说罢,张开双手对着笼子吹了一口气,好像把秦王的那口气吹进笼子一般。随即站起身来,唰的一声掀开盖在笼子上的帘子,众人惊呼之声登时响起,就连秦之炎都微微挑起了眉头。

只见原本关押着小兽的笼子里,此刻已经兽去楼空,竟然只剩下一只碧玉盘子,上面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只幽香四溢的又熟又烂的巨大禽鸟。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灵兽献礼,仅祝我王洪福齐天,大秦传承千秋百代生生不息。”

这个时代,这些人哪里见到过这种魔术,虽然简单至极,但是也足够他们瞠目结舌。青夏虽然不知道现代的魔术师们都是怎样做的,但是有通人性的大黄的帮忙,自然简单至极。

秦太子沉声对内侍吩咐道:“验毒。”

一名青衣内侍走上前来,银针深入,却突然插到一处硬物,微微皱眉,用刀子挑开,只见鸟腹里竟还有一个檀木盒子,惊奇的呈上来恭敬的交给秦王。秦王疑惑的打开,却见盒子里正是一卷白绢,吩咐两旁内侍者打开,只见那画卷足足有三丈多长,上面山河图海应有尽有,标注的竟是整个华夏大陆的全图。

震撼绝伦,四下无声。

青夏连忙跪在地上,大声说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陛下是一国之君,胸腹中所装的自然就是这巍巍盛世的万里江山。这幅图是三殿下穷尽多年之力,方才绘成,民女借花献佛,用这样的方式献给陛下,希望他日陛下争逐天下的时候,可以作为指路明灯,将这四方六和,都囊括在我大秦的铁骑之下,建立千古不世之功业!”

短暂的沉默之后,秦王哈哈大笑,开心的说道:“果然不愧是我大秦的战神是我秦子丞的儿子,之炎,这份大礼,比你攻下几十个城池,还令为父高兴。”

泰之炎沉着的走向中央,跪下说道:“为辅分忧,儿臣义不容辞!”

“难为你找到这么一个七窍玲珑的女子,今日就赐封庄氏青夏为我大泰敏锐郡主,待到朕大寿之后,亲自为你二人主婚。”

泰之炎和青夏目瞪口呆,半响之后才反应过来。磕头在地,朗声谢恩。

满朝皇子争相祝贺泰之炎,宴会勤奋推向高潮,阿谀奉承声中,青夏终于又有了一个身份,也成功解除了迫在眉睫的身世危机,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宣王府继续生活下去,可是不知为何,那隐隐的欢愉过后,却又一层沉重缓缓的覆盖上来,四周的繁华景致变显得有些恍惚不定。她站在泰之炎的身侧,拉着他的手,心却仿佛飘到千里之外三年前的那个夜晚。炫目的风管霞服曾几何时也曾要披在这个身体的肩上。湖心小筑的男人的背影,孤寂且寥落。但是却有着可以撑开天地的力量。

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尘土覆盖,她终于将抛却一切过往,迎接新的人生。这一次命运的大潮,会不会如她所愿,从此以后四海升平再无风波。

黑袍长长拖地之间,一只雪白的小兽咬着她的内侧裙摆,呼呼的大睡了起来。泰王毕竟年迈,宴席到了此时已经接近尾声,泰王离席之后,众人渐渐鱼贯离场,刚刚爬上马车,泰之炎就一把抱住青夏的腰身,开心的眉眼含笑,像个小孩子一样,连眼窝深处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她妹想到会轻易地让泰皇室接受青夏,更想不到今晚竟然一箭双雕到连南楚嘉云公主和亲的危机都一并解决。他虽然已经想好了很多对策,但却全没有青夏这般手到擒来轻而易举。

青夏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高兴地勾上他的脖子,笑颜如花的说道:“我厉害吧,你父皇很喜欢我呢。”

泰之炎开心的说道:“依玛儿是全天底下最聪明的女人。”

“真乖。”青夏对着他的脸亲了一口,笑着说道:“既然你也说我聪明,以后又什么事都要与我商量,不可以自己闷在心里。你就让我帮帮你,好不好?”

泰之炎微微一愣,随即沉声说道:“依玛儿,我喜欢你,不想让你为我谋划,为我争夺什么,我只是想……”

“不用说了……”青夏突然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轻声说道:“夫妻本是一体,一损俱损,一容皆容,你就要成为我的丈夫了,难道我要帮自己的丈夫,还要找什么理由吗?”

这一声丈夫叫的泰之炎心底柔软,几乎被温水滚过一般,他缓缓的收紧双臂,紧紧的将青夏收在怀里。轻声叫道:“依玛儿,我的依玛儿。”

青夏浑身暖暖的被他抱在怀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什么也不再想说,刚才朝堂上的剑拔弩张似乎都离她越来越远。

泰之炎,你又怎么知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所有的谋划就不是谋划,所有的争夺就不是争夺,只是经营着我们的家,保护着我们的爱情,

马车缓缓而行,青夏渐渐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忙碌半晚,回到王府之后泰之炎面色微微有些苍白,青夏早早的为他张罗热水吃食,吃了药之后,他就先睡下了。

青夏走到书房,招来了祥叔的儿子,还有脸舟等炎字营的亲卫,这些人都是宣王府忠心不二的部下。跟着泰之炎南征北讨多年,忠心上不用怀疑,看着青夏面目沉静的样子,李镇涛知道她有话要说,轻声问道:“姑娘,有什么是要吩咐吗?”

青夏冷冷一笑,眼珠一转,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已经在脑海中形成,想起宴会上胎痣咦等人张扬跋扈处处逼人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杀意,既然他们不仁就不能乖自己不义。这群人屡屡同宣王府作对,也是时候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了,想到这,对众人吩咐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众人仍有些懵懂。只有李镇涛和李安舟微微有些顿悟,青夏沉声说道:“你们照我的吩咐去办,记紧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露了半点风声和马脚。”

众人答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青夏忽然又想起一事,叫住了连舟,代众人走出去了之后,才沉声说道:“你放信鸽给蓬莱的祝领事,就说我之前所说的事,慢一点也没关系,图纸弄得似是而非一定不可让泰人一触而就,拖得三年五载就更好。”

连舟点头答应,关上书房的门。

四下里烛火山洞,窗外微风吹拂,秦之炎的这间书房临水,外面就是一面湖泊,两旁柳树成荫,湖心更有一处小亭,十分清幽,走了出去,只见月光凄凉,水波荡漾,偶尔有虫鸣声起,更加显得四处一片幽静。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南边的天空,双眼迷离,微不可闻的说道:“大秦国富兵强,东征之心赫然昭著,我也只能为你争得五年的时间,以你的能力,五年之后当有与秦一战的实力,我欠你负你,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月色凄迷,万物沉静,黯然的月色之下,女子的身影飘然如雾,让人看不分明。

铁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七章:欺人太甚

从皇家晚宴回来之后,秦之炎就病了下来,连续三日南疆八位巫医在寝房会诊,终于在第四个早上走出了房门,人人心力交瘁,明言若是再请不出大长老出宫,秦之炎活不过下个月末。

青夏亲自赴紫金门前长跪,请旨入宫,两个时辰之后,却只得一盒丸药,说是可保三殿下性命周全。

服药之后,果然气息缓和,病情好转,看着秦之炎面色终于不再那么苍白,青夏几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体内潜伏的毒素一朝激发而出,咳血人前,一病不起。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午时,秦之炎青袍广袖,面容柔和,正坐在她的面前,见她醒来,开心的轻笑出声。雨过天晴之后,留下的只是绵绵不断的担心和忧虑,但是就在这时,北疆却突然兴起战事,北疆大营向咸阳告急,请求三殿下坐镇北疆。好在八皇子秦之翔主动上表请战,才免了秦之炎拖着病体远赴北疆的操劳。

清晨的咸阳城人群熙攘,相较于南楚内外两城等级戒备的森严,咸阳的街头则显得更热闹一些。一大清早,青夏就带着宣王府的随从去了城北白亭坡送将要远行出征的秦之翔,一路骏马驰骋,青袍墨发,英气勃勃。

相较于当日太和大殿上的热闹,今日的白亭坡则显得冷清了很多,只来了寥寥几个外廷大臣。秦之翔带着二十名贴身护卫,一身青色铠甲,酷似秦之炎的眉眼间没有了那份病弱,显得阳光俊朗。看到青夏赶来,洒脱一笑,跑上前来,对着青夏笑着说道:“三嫂,你来了。”

青夏闻言微微一愣,虽然秦王已经为两人指婚,但是毕竟还没有成亲,陡然被他这样亲热的叫起三嫂来,一时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次北疆战事吃紧,可能你和三个大婚的时候也赶不回来,提前叫声三嫂,就当是喝了三哥的喜酒了。”

青夏心下温暖,对着这个唯一一个不用防备的大秦皇子,沉声说道:“去年北地雪灾严重,现在正是最青黄不接的时候,上次他们得了好处,这一次更是饿狼一般的汹涌而来。你在前线,事事要小心谨慎,我和之炎在咸阳城里,等着你他日凯旋而归,成为我大秦的又一位战神。”

秦之翔点头说道:“三嫂也保重身体,我这就走了。”

青夏微微一笑:“万事小心。”

回城的时候,一路上都不停的在听人说起近日来卫水河中白鱼集体西游的奇观,青夏闻言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现在所需的,只是耐心的等待,和一个欣赏笑话的良好心态。

刚走到北城门的第二重辕门,就见内城京畿营的兵士压着一众身着粗布麻衣的男男女女,正等待着出门检查。青夏眼尖,一眼看到一名年约五旬的老妇人,觉得十分眼熟,可是近来病的昏昏沉沉,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连舟见青夏勒马停住,就凑上前去,低声问道:“姑娘,出了什么事?”

青夏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连舟,你去问问,这群人犯了什么事?”

连舟点头答应,一会的功夫就回来,恭敬说道:“姑娘,那群是内宫宫人,说是犯了事,要被拉倒司马局为奴。”

青夏闻言一惊,凝眉望去,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走吧,回府。”

回到王府,将缰绳递给下人,见王府门口停着两辆软轿,一边走一边对着王府的三管事问道:“是什么人来了?”

三管事张延是一名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面向十分不讨喜,但是为人却很机灵并且忠心,现在王府的人早就已经视青夏为女主人,连忙笑着说道:“是外放到上溪和岩榕的两名千户将军,王上要办大寿,各地的大人全都回京贺寿了。”

青夏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殿下见他们了吗?”

“没有,”张延摇头说道:“殿下安排二管事在听松馆为两位将军摆宴,殿下现在在吊楼上呢。”

青夏点了点头,将马鞭交给他,转身就向着吊楼走去。一路上下人们恭敬行礼,穿花拂柳,打开吊楼花房的房门,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秦之炎一身青色长衫,站在满屋的兰草之间,手拿一只铲土的小花锄,听到声音也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认真的为一株极品墨兰铲土,声音醇厚沙哑,很是温和的说道:“你回来了,八弟走了吗?”

青夏满身的锐气顿时卸去,她缓步走到秦之炎的身后,伸手就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将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秦之炎微微一愣,身体一僵,缓缓的站直身子,放下花锄,两只修长的手上全是黑漆漆的泥土,有些好笑的说道:“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吗?”

青夏也不出声,只是频繁的摇着头,额头蹭着秦之炎背上的衣衫,微微有些痒。

秦之炎轻笑出声,举着两只脏兮兮的手,颇有些无奈的说道:“依玛儿,我手很脏啊。”

青夏仍旧固执的抱着他,一点也不像是下人面前那个锐利冷静的王府主母,也不是太和大殿上那个言辞犀利的敏锐郡主,反倒像是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声音闷闷的说道:“秦之炎,你怎么这么好呢?”

秦之炎嘴角温软,她温热的呼吸不断的吹在他的背上,热乎乎的好像要吹到脊梁里,他的脸颊有些消瘦,可是仍旧显得那样俊美,带着浓浓的让人心安的暖意,青夏没头没脑的话让这个大秦的贤王颇有些抓不着重点,只好顺着青夏的话说道:“依玛儿也很好。”

青夏突然松开秦之炎的腰,腾腾跑到她的面前,踮起脚直视他的眼睛,大声的说道:“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秦之炎宠溺一笑,竟然伸出黑漆漆的手指点在青夏鼻尖上,说道:“因为依玛儿对我也很好啊。”

青夏伸开双臂一把搂住秦之炎的脖子,埋首在他的怀里,嘟着嘴说道:“秦之炎,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恩,”秦之炎笑笑,合起手臂将她环住,小心的不让手碰到她的衣裳,眼角笑纹深深。

小小的花房之内,到处都是兰草的清淡柔香,青夏和秦之炎相拥在一处,此时此刻,她不再是那个四国相争的乱世祸水,他也不再是那个威震北疆的大秦王爷,他们只是尘世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对恋人,可以在磨难之后相视微笑,可以在战乱之后携手前行,可以在生死之后静静相拥。

突然想起听松馆的事情,轻声说道:“上溪和岩榕的千户将军……”

“不必理会,”秦之炎嘴角淡笑,说道:“一会自然就会离去。”

青夏点了点头,说道:“是谁的人?”

秦之炎眼眸深深,放开青夏的身子,拿起花锄,扶起那株墨兰的青叶,淡淡说道:“燕王府小郡主昨天满月,人多嘴杂,难免有人会说错话。”

“不能就这么算了!”青夏眉梢一扬,怒声说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依玛儿,”秦之炎回过头来,沉声说道:“宣王府树大招风,但是他们也是泼水难入,如今北方匈奴不断叩关饶边,南方水患严重,东边旱情严重,我不愿在此时挑惹是非。”

青夏摇头说道:“你不犯人,人却来犯你,我不能让他们总是这样来欺负你。”

“傻瓜。”秦之炎一笑,笑容宠溺温暖,轻声说道:“他们想来欺负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就对你未来的夫婿这么没有信心吗?”

青夏闻言紧紧抿起嘴来,终于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一脸的冰霜之色瞬时消融,握紧小拳头对着秦之炎的胸口轻轻的打了一下,说道:“讨厌,像是面人一样,总是让着他们。”

午后的阳光温暖且明亮,青夏笑颜如花,一时间几乎晃花了秦之炎的眼睛。见青夏缩回拳头,他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她的手,青夏惊呼一声,就见自己雪白的手背登时留下了五个黑漆漆的指印。

啊的一声尖叫突然从花房传了出来,两名往花房送茶点的丫鬟登时愣住,守在门外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丫鬟登时心领神会,面色暧昧的退了下去。

大约晚饭的时候,两名守在听松馆一个下午也没能等到宣王午睡醒来的千户将军,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王府。

第二天一早,连舟就被叫到书房,秦三殿下轻袍缓带的靠在软椅里面,神情微微有些疲惫,单手揉着太阳穴,眼睛也没睁,沉声说道:“查的怎么样了?”

连舟沉声说道:“南楚、东齐、西川,还有西海藩国、南疆各族、匈奴各部,都有派人去白鹿原一带探查,太子、二殿下、四殿下、六殿下也都有探子潜入西川。燕回的燕子进驻了白鹿堡,但是却并没有对众人多加阻拦。”

秦之炎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微闭着眼睛,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连舟想了想沉声继续说道:“我们通过祝渊青的信使,成功拦截了几只飞往谷内的信鸽,但是所言极为奇怪,不成语句,全是密码符号,我们记录下来,就放了去。”

“还有,”连舟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沉声说道:“姑娘吩咐祝渊青将图纸修改,不能一蹴而就,要穷三五年破解之功方能成事,属下觉得有些不妥,不知道姑娘同殿下商量了没有。”

秦之炎嘴角温软一笑,沉吟道:“她既然告诉了你,就没想防着我,以后姑娘吩咐你什么事,不必向我报告,照做就是。”

“是,”连舟语调铿锵的说道:“可是,属下不明白,既然这样,殿下又为什么要背着姑娘去监视蓬莱谷的书信往来?”

秦之炎微微冷笑,缓缓说道:“清鹏七部幕后势力极深,其他不为人知的粮钱几部,掌握万民命脉,千年积淀,绝对不会甘于受制于人。况且,那个梁思还既然会有这样的能力,又怎么会虎头蛇尾无疾而终,这里面定然隐藏着些什么,只是我现在还看不透罢了。依玛儿阴差阳错得到蓬莱工部的尊崇,定会引起有心人的觊觎,与其终日防贼,不如将他们主动出击,将他们抓出来,落个心里清净。”

“那?”连舟沉吟道:“既然这样,还要瞒着姑娘吗?”

秦之炎微微闭上眼睛,虚弱的将头靠在软椅上,曲起手肘,支撑着头,轻声说道:“这些事情,就让我来为她做吧。那些检查馆的嬷嬷和敬医院的太医,都处理干净了吗?”

连舟点头说道:“早上在北城门,于参将亲自将他们押出去的。姑娘看到了还让属下去问,属下告诉她是送到司马局为奴。”

秦之炎点了点头,说道:“做得好,依玛儿看似坚强,实则心肠最软,被她知道难免要心下不安。我太久不回咸阳了,禁宫这些人也都无法无天,此次杀鸡儆猴,她们以后应该会谨慎一点。”

“瑶妃娘娘那里?”

“不必理会,”秦之炎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她们翻不起什么风浪,让青霖照看一下,不出事就好。”

“是,”连舟恭敬的说道,忽听外面脚步声响起,连忙垂手站在一旁,青夏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参茶,走了进来。

秦之炎见到她,微微笑了起来,说道:“不是说今天就要去营造司走马上任吗?怎么还在这磨蹭?”

青夏咧嘴一笑,笑眯眯的走进来,说道:“看着你乖乖喝完我就走。”

秦之炎无奈摇头,接过来轻轻吹了吹,突然想起一事,抬起头来对青夏说:“待会让连舟带几个人跟你一起去。”

“连舟也要去吗?”青夏皱起眉来,说道:“还是留在家里吧。”

“不用,”喝了一口参茶,秦之炎面色微微有些凝重,意有所指的说道:“现在世道不太平,多几把剑护行总是好的。”

青夏微微一撇嘴,道:“我才不怕他们。”

秦之炎眼神温和,仰着头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怕他们,但是你身边带着人,我才能放心呆在府里。”

青夏闻言脸上微微一红,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就听你的。”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显的声音在外面气急败坏的说道:“王爷,七殿下和九殿下来了,正在大厅候着呢。”

青夏眉梢一挑,之间连舟打开房门,李显站在门口,气得脸都红了,咬牙切齿的说道:“青姐,你快去看看吧。”

青夏皱眉,沉声喝道:“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这个样子!”

“青姐,他们……”

“走吧。”秦之炎站起身来,沉声说道:“去看看他们又玩什么花样。”

一路缓缓而行,刚刚走进正厅,突然一只茶碗砰地一声就摔在了几人脚下,九王爷秦之岷一身松绿锦袍,风神玉郎的站在当中,大声怒道:“这就是宣王府的待客之道吗?”

“咳咳。”淡淡的轻咳声突然响起,大厅内气急败坏的两人登时一惊,齐齐转过身来,青夏扶着秦之炎缓缓走了进来,眼神冷冷的扫在两人的身上,秦之炎声音醇厚,风轻云淡的说道:“我久不在王府,对下人也疏于管教,倒叫两位弟弟笑话了。”

七王爷微微一愣,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前几天敏锐郡主在紫金门前长跪,我们还当三哥生了什么大病,今天看到三哥安然无恙,做弟弟的就放心了。”

秦之炎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有劳七弟九弟挂念,我这副身子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不过还不至于一命呜呼就是了。”

“三个说的哪里话,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哥就要迎娶敏锐郡主,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啊。”

秦之炎笑道:“那就呈七弟吉言。”

秦之岷被讪在一旁,突然阴冷一笑,走上前来大声说道:“听说三哥身体抱恙,做弟弟的准备了一些礼物要送给三哥,还请三哥笑纳。”

秦之炎眉梢一扬,沉声说道:“九弟有心了。”

秦之呈一愣,面色大变,刚想拉住秦之岷,就见秦之岷回身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锦盒,打开后说道:“这是南海琼玉露,是弟弟收罗多年才找到的偏方,据说是当年南楚西林世家的上一脉家主亲自调配,具有顷刻间化痰清肺的疗效,这是我从一个肺痨病人的手里买下来的,据他说靠着这个方子,他患病三十多年也没死,很是神奇。”

话音刚落,李显登时大怒,刚要上前突然被青夏拦住,只听秦之炎淡淡一笑,说道:“九弟常年管理南方盐运,果然手眼通天,连这样的古方都能寻到,不简单。”

秦之岷笑道:“三哥现在先不急着夸我,等我拿出另外两个礼物,再夸不迟。”说罢,回身搬起一只硕大的木盒,费力的打开,只见里面赫然是一尊通体翠绿的千手观音像,朗朗说道:“这是南吉山得道高僧秀明大师亲自开光的佛像,据说在有缘人手里,能开天眼,通鬼神,打通天界之路,还有帮人超度的神奇功效。三哥,神奇吧。你相信吗?”

青夏双眼越发森冷,却见秦之炎笑容淡淡,没有丝毫恼怒之色,声音清淡的说道:“的确很神奇,只可惜我不信佛,九弟劳烦了。”

“哎呀!”秦之岷猛地拍在额头上,恍然大悟说道:“瞧我这个脑袋,算了算了,好在还有第三件礼物,三哥请看。”

只见一个半人多高的巨大檀木盒子,被锦缎层层包裹,秦之岷故作神秘的缓缓打开,说道:“这是北地大雪垣参客挖出的千年人参,须子长达二十多米,实在是难得的老参,弟弟费尽心思找人讨了来,是给三哥用来危机关头吊命的。”

铁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八章:腐烂秦庭

一声破空的锐响登时响起,青夏顿时间好似一只噬人而其的豹子,抓肩、拿肘、撞膝、捏喉一气呵成,然而动作刚刚静止,只见一道白亮寒芒陡然闪现在正厅之内,向来温文尔雅的秦之炎一把抽出李显腰间的长剑,好似蛟龙入海、蜿蜒闪电一般猛地架在秦之岷的脖颈之上!

“是不是我以往太过于纵容你们,让你们忘记了我宣王府的规矩?”

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响起,并不如何响亮,也并不如何冷冽,可是听在秦之岷秦之呈两人的耳里,却好像利刃划过皮肤一般带着浓浓的煞气和惊恐,他们不可置信的向着秦之炎望去,只见一身青袍的男子剑眉星目,眼眸微微斜望着两人,门外的长风呼的吹进,扫在他翻飞的衣角上,好似有战场上的血腥味道,在空气里轻轻飘荡了起来。

曾几何时,他们都忘记了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发怒时的样子?曾几何时,他们都天真的以为他就会永远的云淡风轻、淡笑冷静的面对着周遭的一切?曾几何时,他们甚至忘记了这个看起来孱弱不堪的男人,就是威震北疆,令残忍的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大秦战神?

于是,他们越发张扬跋扈,越发无所顾忌,越发洋洋自得,直到触怒了那头沉睡中的猛虎,他们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一只孱弱的蝼蚁。

秦之炎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看着这个方才还趾高气扬,此刻却只能站在原地发抖的男人,缓缓的沉声说道:“大秦一脉,同气连枝,我自问从来没有薄待过你,奈何你屡屡逼迫,得寸进尺,难道真当我宣王府无人吗?还是,就是欺我秦之炎是无能之辈?”

“三、三哥,”七皇子秦之呈面色苍白,声音都几乎有些颤抖,一些雪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像是一抹惨叫的亡魂一样刺破了他的神经,他半举着手,想上前来拉住秦之炎的手,却又有些不敢,只得急忙说道:“九弟行事鲁莽,口不择言,他并没有恶意的。”

秦之炎冷冷一笑,双眼微微眯起,沉声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早在十年前,我就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老九,十年前的太和大殿上,老五血溅轩辕台,十一自断一臂,方才保得性命,当时你也在场,难道这么快就全忘了吗?”

秦之岷面色越发苍白,努力了几次,方才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再也不复刚才的嚣张跋扈,说道:“三哥,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

“不必说了,”秦之炎冷然的打断他,缓缓的放下长剑,侧过身去,沉声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若有再犯,休怪我不顾兄弟情分。大秦皇室本就是虎狼之穴,祖训也从不阻止我们私斗,你若是还想尝试,不妨来掂量一下我炎字营的份量。”

说罢,也不理会几人,赫然转身而去,猎猎青衫在长风里飘动鼓舞,好似北地劲草一般,有着勃勃的生机和冷冽的肃杀之气。

青夏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冷冷的松开秦之岷的肩膀,手上巧劲一使,竟然生生的将他的手臂拽脱了臼。秦之岷咬紧牙关,硬气的一声不吭,只是面色阴沉毫无悔过之意的看着青夏几人。

青夏拿起桌子上的人参,砰地一声将盒子盖上,对李显说道:“将这些东西都扔出去,不要污了宣王府的地方。”

秦之岷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秦之呈眉头紧皱,对着青夏拱手施礼,就追了上去。谁知还没走出宣王府,迎面就碰上了联袂而来的六皇子秦之赢和十三皇子秦之昱。秦之昱向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眼见秦之岷面色不善,仍旧凑上前去笑眯眯的问道:“呦!九哥,这是什么造型,难道几日不见九哥也跟着八哥上了战场不成?”

秦之岷怒火中烧,也不理会秦之昱的挑衅,拂袖而去。秦之呈追在后面,和两人打了招呼,连忙跑了出去。

秦之赢和秦之昱哈哈大笑,大步走进大厅,见了青夏,秦之赢爽朗一笑,夸张的弯腰鞠躬,大声叫道:“拜见三嫂子。”

“胡说什么?”秦之昱怒道:“庄姑娘还没同三哥成亲,应该叫敏锐郡主才是。”

“早晚的事,我看你小子就是色心不死。”

青夏担心秦之炎,也不愿看这两个敌我不明的家伙在这里胡搅蛮缠,刚想打发走他们,突然只见连舟神情沉重的跑进来,沉声说道:“姑娘,白石先生去了哪里?”

好似一个惊雷般猛的打在青夏的头上,她身躯一颤,险些倒在地上,胡乱的摇了摇头,向着秦之炎的寝房就跑了过去。

这一晚,秦之炎一直都在昏迷,南疆的八位巫医束手无策,药石无效,无法可医。白石巫医明言即便大长老亲至,也未必能妙手回春,只有熬过这个晚上,或许还有救治的机会。整座宣王府都笼罩在阴霾的天空之下,所有人屏息静气,翘首以望,等待着白日的来临。

一生之中,青夏从来不知道,夜晚竟是这样的难熬,她反复的跟自己说,她要坚强,她是现代的特工,见惯了生老病死,又怎么会被这样的事情打败。可是白石巫医那张嘴反复的在她眼前一张一合,他的声音像是从二十一世纪传来的一般,遥远且空洞。他说秦之炎已是强弩之末,当日在白鹿原上接到青夏的来信呕血重病,醒来之后又不肯回京医治,强行以药石压制,如今急怒攻心,五脏破败,已是大限将至之局,十有八九是熬不过这个晚上。

那些声音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惊雷一样,反复的轰击在青夏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天空上。强弩之末?大限将至?他才只有二十四岁啊,为什么会大限将至?她不相信的疯狂的摇着头,紧紧的抓着白石巫医的衣袖,强忍着将要掉下来的眼泪,慌乱的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之炎那样淡定的一个人,怎么会被他们气死?你救救他,你不是南疆最好的大夫吗?你救救他,他不会死的,你不会让他死的,不会的!”

白石巫医面色沉重,苦声说道:“郡主,非老夫不愿,而是不能,以三殿下如今的病情,哪怕是大长老亲至,或是西林家主复生,都没有治愈可能,前几日大长老送来的药,本来就是压制毒素蔓延的灵药,治标不治本,一旦冲破,危害更重,三殿下如今,哎……”

“为什么要叹气啊?”青夏勃然大怒,一把紧紧的揪住了白石巫医的衣领,怒声叫道:“你是大夫啊,就算救不了也要试试啊,难道能就这么等着吗?”

李显冲上前来,拉住青夏的手,大叫道:“青姐,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青夏怒声尖叫,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潺潺而下,她站在房间里,当着宣王府所有掌权下人的面,泪眼滂沱的大声叫道:“我怎么冷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你们都在骗我。”

“对!我要进宫!”青夏陡然抬起头来,眼睛直愣愣的,手忙脚乱的在屋子里四下翻找着。

碧儿被吓得直哭,拉着青夏的手,跟在她的后面,哭着叫道:“姑娘,姑娘,你在找什么啊?”

“碧儿,”青夏双眼发直,突然转身紧紧的拉住碧儿的手,沉声说道:“我的朝服呢?皇帝不是赐了一件朝服给我吗?我要进宫去,我要进宫去给之炎找大夫,那个什么大长老要是还敢不来,我绑也要把他绑来。”

“郡主,”黑木巫医沉声说道:“已经没有转机了,除非商丘一族突然现世,否则,是没有机会的。”

“对!”青夏的双眼陡然升起一丝华彩,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她突然沉声说道:“对!还有藏在大山里的神医,我要去找他们,连舟,备马,我要去找他们。”

“姑娘!”连舟嘭的一声跪在青夏的脚下,这个身手矫健坚韧倔强的男子此刻早已泪流满面,他紧紧的抓着青夏的裙角,大声叫道:“你不要这样了,就算你现在骑着千里马,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将几十年不出世的神医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赶在天亮之前带回来啊!”

青夏陡然愣在当场,那么多的事实像是一击重锤锤在她的心上,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面色苍白,几乎站不稳,摇摇欲坠的拄着桌子,强撑着身体。她梦魇一般的缓缓抬起头,哀求一般的小声问着白石巫医,声音可怜的像是一只垂死的小兽:“没机会了?救不活了?”

她的眼神那么可怜,好像所有的希望都只剩下那么薄薄的一层脆纸,白石巫医长叹一声,终于还是闭上眼睛,沉重的摇了摇头。

嘭的一声,青夏眼前一黑,就摔在地上,周围的众人疯狂的奔上前来,想要搀扶她,可是她却挣扎着爬起身,推开众人的手,悲声说道:“走开,我要去陪着他,都走开。”

连舟想伸手拉住她,轻声叫道:“姑娘。”

“走开!”青夏回过头来,厉声喝道:“都没有事做了吗?去城外,稳住炎字营,若是之炎有什么事,我要秦二秦七秦九我要整个大秦皇室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青夏的眼泪就潺潺滚落,她转身走进秦之炎的卧房,紧紧的靠在关闭的门扉上,任眼泪滂沱而下,心脏仿佛被千万根钢针扎滚。

血债血偿又怎样,若是他真的有事,她将整个天下都付之一炬又能怎样?她陡然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捂面,痛哭失声,声音低沉暗哑,好像绝望的野兽。

整个晚上,她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身边,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好像稍稍一放松,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有巨大的沉重和痛苦压抑在她的心头,让她痛的无法呼吸,她的手轻抚在他清澈干净的眉眼轮廓上,反复的回忆着他们从相识起的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一颗小小的心里,没有半点阴霾的影子。

秦之炎面容温和,看不出半点伤痛,就像是在睡觉一样。

青夏将脸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嗓子已经哭的哑了,声音轻轻的,在温暖的空气里缓缓飘荡,带着一丝不真实的凄凉。

“之炎,你醒一醒吧。”

苍白的女子轻声说道,眼前渐渐雾蒙蒙一片,连空气都开始变得潮湿了起来,“每次你这样睡着,我都很害怕,害怕你再也不能睁开眼睛望着我,再也不能点着我的鼻子说我淘气,再也不能温柔的抱着我,再也醒不过来。之炎,我们什么苦都挺过来了,在皇陵里,在白鹿原上,在蓬莱谷里,那么多的危险,那么多的生死难关,我们都挺过来了,你又怎么能在现在倒下去?你是大秦的战神,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是百战百胜的神话,怎么可以死在病榻上?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你说过要一直照顾我,你说过要给我安宁的生活,要让我幸福简单的微笑,可是你若是死了,你若是不在了,我还怎么活着?还怎么微笑?”

眼泪缓缓流下,青夏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破碎的瓶子。

“之炎,我一直以为我很坚强,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独自面对任何困难,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一点也不坚强,没有你在了,我什么都不是。我会怕黑,怕冷,怕生病,怕没钱,怕没有人疼,怕没有人宠,我喜欢你陪在我身边,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给我善后。我喜欢你帮我教训那群欺负我的老女人,我喜欢起风的时候你挡在我的前面,我喜欢你当着你的兄弟父亲面前拉着我的手,之炎,你若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空里,我该怎样活着,我没有家,没有亲人,你让我去哪里?”

终于不可抑止的哭出声来,青夏紧紧的抓着秦之炎的手,一边哭着一边哽咽的说道:“秦之炎,你起来啊!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就要嫁给你了,你不可以这样撇下我,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残忍的让我义无反顾的爱上你,然后再将我一脚踢开?我要跟着你,不论你去哪里,请带着我,不要将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之炎,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依玛儿,我是你的长生,我还活着,你怎么可以先死?”

心里的痛疯狂的扩散,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汹涌的海潮将她吞噬干净,一时间,她好像要窒息了,剧烈的咳嗽着,有鲜红的血从她的口中冒出,洒在青花锦被之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红梅。她看着自己的血,却突然笑了起来,唇角血淋淋的笑道:“之炎,我也要死了,我可以去找你了,我可以陪着你,无论是什么人,再也不能将我们分开了。”

“不……”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么微弱,可是却又是那么清晰。

刹那间,青夏仿佛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只见秦之炎紧紧的皱起眉来,虽然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但是他却是那么清晰的一字一顿的说道:“不……可……以!”

“之炎!”青夏一把抱住他的肩,激动的叫道:“之炎,你醒了,你好了,你不会死了,是不是?”

“依玛儿……”虚弱的声音从他苍白无血色的嘴唇里缓缓的吐出,“不可以……死……”

眼泪汹涌而出,青夏几乎是踉跄的爬出了卧房的门,半趴在冰凉的石板上,声嘶力竭的大喊:“来人啊!之炎醒了,来人啊!”

又是三天三夜的诊症,几乎耗尽了王府内每一个人的心血,被八巫几次宣判了死刑的秦之炎,在青夏的召唤下,又几次神迹般的醒来,终于在第四天晚上,白石巫医筋疲力尽的说,他一生中从未见过像三殿下求生意志这样坚定的人,然后,如释重负的倒下。

八巫用了天险之法,强行将秦之炎从死神的手上抢了回来,八巫精力耗尽,同时病倒,一时之间,王府几乎成了医馆,无数大秦名医穿梭其间。

青夏终日守在秦之炎的身边,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天,终于渐渐好了起来,看着青夏瘦了一大圈的身形,秦之炎虚弱一笑,却只勾下青夏更多的眼泪泪水。

这天早上,秦之赢又来探病,这些日子,青夏将所有秦家的兄弟全都挡在门外,不许探视,就连秦之昱这个死皮赖脸的人在被据两次之后都不敢登门,只有秦之赢屡屡受挫,却越挫越勇。秦之炎已经渐渐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早晚还是要参与秦政的,青夏心念一转,就将他请到了书房。

清茶飘香,两人相对而坐,青夏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想知道十年前太和大殿上发生的事情。”

秦之赢进来时见只有青夏一人在,就知道她有话要说,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其实,由三哥来告诉你会更加妥当。”

“你知道他会告诉我的,”青夏冷静的说道:“但是我现在就想知道,而他的身体状况现在还不足以回忆这件事,所以,我希望你能来告诉我,我会很承你的情。”

秦之赢想了半晌,突然抬头说道:“你知道三哥为什么会得这个病吗?”

青夏一愣,想起炎字营中苍须老人说过的话,说道:“是白巫术吗?”

秦之赢摇头苦笑,说道:“具体是什么毒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当年三哥和太子、二哥一起被关到皇陵底下,太子和二哥很快就上来了,三哥却等了一个月才从皇陵里逃出来,被守军送回咸阳。回来之后,就染了重病,就此生生死死,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历代皇陵,里面都是寸草不生的,三哥人小体弱,当时一直在外八圈徘徊,里面又没有灯火,你知道他是以什么为食的吗?”

青夏闻言,顿时如坠冰渊,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想,甚至不愿意再去问了,可是她仍旧牢牢的坐在那里,听着秦之赢一字一顿的说道:“守营的探子说,外八圈里的陪葬干尸,几乎全被三个吃光了。”

“历代陪葬的下人,都要被灌以各种剧烈毒药,以防他们破坏陵墓,三哥吃了他们的肉,自然身中剧毒。他回来之后,消息在后宫中缓缓传开,就连他的生母瑶妃娘娘都害怕他,说他是疯子魔鬼,不敢接近。将他送到北苑交给嬷嬷们抚养,那些老嬷嬷哪里有好人,一个个迎高踩低,三哥在北苑,的确过了将近十年不人不鬼的日子,被关在小黑屋子里,既要忍受白眼虐待,还要忍受每次毒发的痛苦,若不是他的奶娘护着,可能早就死了。”

“三哥十四岁那年,父亲在桦尚垣上围猎,老八偷偷的将他从北苑推了出来。当时他被病痛折磨,已经两年不能走路,还是坐在轮椅上,更谈何骑马。父亲觉得败兴,很是生气,罚老八跪在辕门前三个时辰,老八气不过,和父亲顶嘴,被父亲打了十多鞭子,二哥五哥等人还轮番的去嘲笑他。老八当年只有十二岁,经不起激,拔刀就和五哥打了起来。五哥是淳于皇后的儿子,是太子的亲弟弟,是丞相的外孙,年纪虽小,却已经封了王,手下带着二十多个侍从,老八年纪又小,自然打不过,可是最后,五哥的人,却全都吃了大亏,每个人的左腿都被利箭射穿,就连位置都是一样的。后来我们才知道,是三哥看到老八受欺负,才出手的。”

秦之赢淡淡一笑,少了他平日里的潇洒精明,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嘲讽,说道:“父亲知道之后,却很是开心,非但没有处罚三哥和老八,反而将三哥从北苑接了出来,安置在太华阁里居住,就紧挨着东宫,封为宣王,更将穆侃大将军的女儿指给三哥为妃。可惜好景不长,不出三天,三哥就和老八还有穆侃将军的女儿穆瑶瑶一起失踪了,举国上下翻了个底朝天,还以为是敌国的奸细做的。不想半个月之后的太和殿家宴上,已经几年瘫痪在床的三哥却突然背着老八,一身鲜血淋漓的走了进来,趁大家发愣之际一剑杀了五哥,又煞星一般的站在老十一的面前,任是周围多少侍卫冲上前去,都不能靠近他,死伤二十多人,最后老十一像是疯了一样自断一臂,然后就倒在地上,这才躲过一劫,至今仍旧是个疯子。”

青夏眉头紧锁,久久说不出话来,秦之赢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半个月发生了什么,父亲查明之后就隐藏了所有的事情,只是将三哥送到了北疆大营,直到五年前,他才又重新回到咸阳。”

仿佛有锥子一下下刺入心脏,青夏缓缓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抿紧了嘴。

他这样的一个人,究竟那些人做了什么,才会将他逼成这个样子?这些万恶的秦氏皇子,这些灭绝人性的无耻之徒,不能放过他们,绝对不能。

“庄姑娘,”秦之赢沉声说道:“不论怎样,三哥都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秦家已经从里面烂了,任何人想要置身事外都是不可能的,与其让别人祸国殃民,倒不如让三哥取而代之。我一直希望三哥能像相信老八一样的相信我,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这个话,就请姑娘帮我带过去吧。”

“你以为他现在还能轻而易举的相信别人吗?”青夏冷笑一声,淡淡说道:“不论怎么说,你今天肯告诉我这些,我都很呈你的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秦之赢无奈的叹了口气,就走了出去,连舟候在门口,缓缓走了进来对青夏说道:“姑娘,殿下在饭厅等你吃饭呢。”

“恩,”青夏点了点头,对连舟说道:“今晚带五百炎字营的精锐潜进城来,我们已经隐忍了太久了,是时候还击了。”

连舟一愣,神情微微有些古怪的瞪大了眼睛,青夏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连舟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只是殿下刚刚吩咐过同样的话,他说姑娘今天晚上可能会用到人。”

这下轮到青夏发起愣来,可是转瞬间她的表情就变得温柔了起来。

之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能放开你的手,从今往后,我都会站在你的身边,你再也不会孤单了。

铁血大秦 第一百三十九章 素手乾坤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在面对了这么多的磨难和痛苦之后,还可以活的这样淡定温和,饭厅大门打开的那一刻,秦之炎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突然抬起头来,笑容淡淡,嘴角温软,好似一幅水墨画一样霎时间晃花了青夏的眼睛。

外面的阳光那么灿烂,让她几乎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她缓缓的走上前去,也不管满屋子的下人都在一旁围立着,径直蹲在秦之炎的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膝上,缓缓的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下人们识趣的全都退了下去,青儿在香炉里燃了点点药香,空气里有着令人安心的味道。秦之炎的手,轻柔的拂过青夏的秀发,像是一阵风一样,青夏轻轻的叹息,声音飘逸如雾,缓缓说道:“之炎,能像现在这样靠着你,真好。”

秦之炎温和的笑,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隐藏的歉意:“依玛儿,我吓到你了。”

“你何止吓到我?”青夏轻笑出声:“你险些杀了我,你若是有事,我是不会独活的。”

“依玛儿!”

秦之炎声调扬起,青夏连忙抬起头来,轻轻的掩住了他的嘴,微微的摇头,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说大话,所以你要答应我,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不可以有事。”

秦之炎面色凄凉,苦苦的笑,“依玛儿,我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青夏眼眶发红,秦之炎那些话又再一次在耳边回荡,搅得她的心都在生生的痛,强忍着眼泪,却仍旧声音发涩的说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只是老天不曾善待你。”

秦之炎伸出手,将青夏抱在怀里,青夏蹲在他身前,将头埋在他清新柔软的衣衫里,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打湿了他的衣衫,她像是一个受人欺负了的孩子,紧紧的抓着秦之炎的袍子。多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多日以来的痛苦难过,那些一闭眼就会疯狂涌来的梦魇,将她整个人席卷吞噬,她无法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皇陵里,一口一口的吞食着那些腐败的干尸时,是怎样的光景,也无法想象,那长达十年的囚禁生涯里,他是怎样日复一日的躺在床上,孤独的承受着整个世界的疏离和厌恶?那些来自于他的母亲,他的姐妹,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们的嘲笑和蔑视,又是怎样的一次又一次的摧毁了他对人生的全部希望。

她突然想起当初白鹿原上第一次和他肌肤相亲的时候他曾说过的话,他说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过,一定不可以对什么生出留恋之心,因为一旦强求不得,最后伤心的总是自己。

秦之炎,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黑暗的往事,你还可以站在阳光下灿烂的微笑?为什么被那么多人背叛离弃之后,你仍可以毫无顾忌的选择相信我?为什么被这个国家、被这些无情的亲人那样伤害之后,你仍旧选择义无反顾的守护着这个腐败的大秦?秦之炎,这样的你,这样一个你,我又该如何去怪责,又该如何去远离,如何去残忍的说你是自私的?

就让我守在你身边,用我的一生,去填补你生命的残缺,用我这匪夷所思的生命,去毫无保留的爱你。

“之炎,”青夏缓缓抬起头来,眼泪朦胧但却笑颜如花,晶莹的泪珠滚动在苍白的脸颊上,有着恍非人世的瑰美,她轻笑着说道:“我现在终于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世界,就是为了遇见你。”

“之炎,我们就像是两棵缠绕相生的树,谁离开了谁,都会万劫不复的死去。所以,你绝对不可以抛下我,就让我陪着你,照顾你,逗你开心,给你讲笑话,我的肩膀很小很瘦,但是很坚强,就让我来帮助你,你也会累,也会疼,也会难过失落,也会孤单无助,我只想在你累了的时候给你靠一靠,只是想要帮你分担一些沉重的担子,好不好?”

秦之炎的眼睛好似大海,有晶莹的珠光闪烁其间,终于他还是闭上了眼睛,抱住了青夏的肩膀,轻声说道:“依玛儿,你留在我的身边,就是我最大的依靠了。”

“之炎,我们说好了,谁也不能先抛下谁,就算要死,也让我们死在一处。”

秦之炎眼光瞬间一滞,他的眼睛看着青夏,可是却好像已经穿透了青夏,看了那么远那么远,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点了点头,抱着青夏柔软的身子,轻声说道:“好。”

门外朝花盛开,暖阳照水,整个世界在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浮尘一世,究竟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什么人是对得起的,什么人是一次又一次辜负过的,就让她通通掩埋下去,狠心的不去理会吧,她只想安然的让时间停止在这一瞬,安静的留在这个清淡如水的男人的身边,用尽整个生命去让他幸福,再也不要离开,再也不要离开。

时间飞逝而过,北秦大皇秦子丞的六十大寿,很快就要到来,再有九天,就是大秦宴请四方宾客,大赦天下的喜庆日子,咸阳城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各国使者都已到达,只有东齐、南楚、西川的人马仍旧在路上,未进大秦国境。

可是,就在这时,咸阳城内却屡屡出现怪事。先是卫水河上,白鱼大批不尊时令,逆水而游,集体聚集在摇铃弯,似是要阻断水流一般。然后,咸阳城内很多人家在井水中打水的时候打上了硕大的银鱼,抛开鱼腹之后,里面竟然藏有明君即将出世的诗文。世面上出售的苹果梨子等南方运来的水果上,也有圣君出世的祥瑞图示,天空中终日鸟雀遍及,万鸟朝凤般的齐聚咸阳,一时间,整个大秦喜气更甚,御史台的几百根笔杆子齐齐摇旗呐喊,都说只有大秦明君,才能引来这样的天降祥瑞,秦王心怀大畅,终日春风满面,朝堂上立时掀开了一轮轰轰烈烈的秦王歌功颂德之浪潮。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两天,卫水白鱼就冲垮了咸阳城外的石堤,一尊通体土黄石雕刻而成的黄帝像被白鱼齐齐顶起,漂浮在卫水河上,被修堤的官兵捞了起来,只见石像后面竟然雕刻着一排生辰八字,隐隐有一种新圣人出世的表象。

咸阳街头百姓争相传送,三日之后,生辰八字相符的新圣人崭露头角,竟然是大秦二皇子秦之义。

这无疑给之前被百官捧上天去了的秦王一击重重的耳光,一时之间秦之义在民间声望攀升至顶点,但在朝堂上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所有经历过风浪的皇亲国戚和外庭大臣,全都将双眼盯在这个急功近利的二皇子身上,很多之前倒向他的大臣也见风使舵的重新考虑自己的站队,大家都理所应当的认为此事定是秦之义一手导演为自己造势,想要同太子同宣王争锋,不想却踢在了铁板之上,抢了秦王的风头。

秦之义在紫金广场上跪了一夜,也没能见秦王一面,最后还被一纸文书,罢免了他东南漕运的差事,他闭门思过,回府自省。

就这样,燕王秦之义十多年的努力兵败如山倒一夕之间一无所有,燕王府外门庭冷落,无人问津,以往跟在他鞍前马后的七皇子秦之呈,九皇子秦之珉也幽闭家中,很少出门。

大秦皇室之中,风向一朝逆转。很多年之后,当后世的史官们回忆起这一段隐秘的历史之时,都心有戚戚的无声感叹,四国鼎立的格局从这一刻开始被缓缓打碎,乱世的风云波涛汹涌的澎湃了起来,秦子丞六十大寿的前夕,秦廷十四子夺嫡之乱,由此慢慢的拉开了序幕。

天色将变,大乱将至,史官笔下波澜不惊的一星细浪,就是千万条人命的覆灭和溃败。

大秦历秦高宗第二十七年春,异变至,灾祸生,卫水绝,石堤崩,白鱼逆游,井鱼腹书,百果传神愉,万鸟齐朝宗,燕王幽禁,大权旁落,诸皇子蠢蠢欲动,是为十四子夺嫡伊始,为秦变之乱。

春雨贵如油,还有五天就是秦王的六十大寿,燕王之乱终于被平息了下去,看着眼前这初春以来的第一场春雨,青夏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果酿,连舟汇报的声音和着外面的雨声,越发显得飘渺且不真实,她一手拿着青玉酒杯,一手抱着肩膀,面容淡淡,一身素白,只在裙脚撒着碎花的白裙,看起来好似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

“姑娘,燕王一党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果真是像姑娘所说的,只是百姓的流言,就可以杀死他。”

青夏冷淡一笑,淡淡说道:“这世上最是杀人于无形的,就是流言蜚语,当初我们回京的时候,就是燕王一手导演了一场万民朝拜的好戏,如今也不过是亲手还给他罢了。”

李显心悦诚服的说道:“青姐这一招果然高明,秦王生性多疑,让他怀疑燕王为自己造势,自然容不得他,我看他以后再难翻身了。”

青夏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破船还有三千钉,燕王不吵不闹回府幽闭,才是他的过人之处,这样的人一旦被他抓住机会,难免不会咸鱼翻身,眼下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连舟,卫水河工部程大人那的功夫,你们做的怎么样?”

“一切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就好,”青夏眼眸一寒,沉声说道:“趁他病取他命,就让太子一党和燕王一党狗咬狗。我们宣王府闭门谢客,全府人吃斋穿素,将白华寺的庙祝和尚全都请回来开坛做法,另外炎字营闲置的人手全都外出寻找商丘神医,声势造的越大越好。我倒要看看,这个咸阳城能翻起多高的风浪!”

当天晚上,经常在瑞红楼挥金如土的卫水河工部程方直程大人在喝的烂醉如泥的情况下竟然和几个街头泼皮打了起来,狼狈之下被不知情况的城防军扭送到了外城兵马司曹秋大人处问审,不想搜身中竟然从这名小小的河工大人的身上搜出了当日从卫水中挖出的石像拓片。

一石激起千层浪,燕王一事另有璇玑一事,当晚就被抬上了秦政的桌面,燕王党的大臣们见事有转机,蜂拥而上,垂死挣扎,所有矛头直指卫水河畔的一名小小河工。然而他一名管理河道的河工哪里会本事做出这么大的动作,众人的眼光很快就转移到东宫之上,只因两月之前刚刚由一名宫女册封为太子偏妃的程妃娘娘,正是这位程方直大人的亲生妹妹。

一时之间,御史台五百只笔杆子犹如奋起的火鸡,你攻我伐,奋笔直书。一百二十七人称燕王一案内有乾坤,要求彻底查审;四十八人状告河工程方直诬陷燕王,假造石像,搅乱大秦朝政,内有居心:六十一人状告太子党排除异己,党同伐异,指使他人诬陷燕王殿下;一百三十五人状告燕王为求脱罪,陷害程方直大人,意图动摇太子东宫之位,谋取大秦皇储。另外,还有七十六人上书称秦王近期沉迷于炼丹,疏于朝政,致使燕王一案还没彻底查清楚就被定案,如今反复之责,应由秦王承担,秦王应站出反省,开设午朝,加强对国事的管理。

不到一日,笔诛之战越发扩大,外城兵马司的曹秋大人更是被指责涉嫌诬陷程方直乃至太子东宫,被尚律院辑拿。一时之间,军部也被惊动,被卷入了这场动乱之中。

牵一发而动全身,户部指责御史台有意将局面扩大化,引发河道官吏懈怠职守,钱粮春税无法通过漕运运上京城,耽误秦王大寿的举办,工部上书状告户部,责怪户部久久不肯拨帐,祭台无法在确定日期内完工。粮部声称因为迟迟没有燕王签下的批文,东部官粮腐烂,无法运到北疆赈灾。北疆八殿下更是飞书回朝,表示若是再无粮草接济,北疆难保。

满朝文武闻言顿时乱成一锅粥,军部将领大声斥责文臣们小题大做,影响朝政,御史台五百只笔杆子大怒,齐齐调转矛头对准了武将,秦廷朝政一片混乱。

这时,终于有有识之士顿悟了过来,看清楚朝臣们好似打迷踪拳一样的东一拳西一拳的不成战术,知道定有高人在背后主导。被怀疑的对象聚集在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甚至六皇子、十三皇子等人的身上,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打过秦之炎的主意。

这几日来,宣王府愁云惨淡,炎字营险些解散,满世界的寻找传说中的商丘后人,宣王府内僧人道士齐聚,敏锐郡主更是三次到紫金门外哭求,请求大长老出宫,最后更是架着马车带着重病的宣王险些闯入了大秦皇宫。

眼看还有三日就是秦王大寿,秦王终于不得不出面终止了这次事件,下旨不许有人再提。乱成一团的工部粮部户部兵部还是自相残杀的御史台,终于有了片刻的安静。

夜幕降临,青夏坐在书房的软椅上,看着案上的报告,嘴角微微牵起,冷笑了一声,轻声说道:“很过瘾吗?可是我还没有开始呢。”说罢,一笔在报告上,重重的画上一笔。

连舟此刻站在花房里,看着秦之炎将手上的墨兰叶子一点一点的修剪,缓缓的说道:“太子党和燕王党如今已经势成水火,两人的老底都快被掀出来,东边河道堵塞,旱情严重的事情也终于被皇上知晓,燕王的日子很不好过。”

秦之炎淡淡而笑,说道:“连舟,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连舟微微一愣,想了想说道:“我觉得目前无论事情怎样发展,对我们都是有利的,无论皇上是怀疑燕王为自己造势,想要谋得上位,还是怀疑太子党同伐异,想要铲除弟弟的势力而有意陷害,或是怀疑其他皇子故意挑起两党之间的纷争,都不会怀疑到殿下身上,殿下以病为由,远离战局,看似惨淡,实则是占据了最有利的优势。”

秦之炎摇头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依玛儿此举,是要让父皇看到,他的这两个儿子背后隐藏的实力。只要他们想反,三公九卿满朝文武都会跟着起哄,秦政登时大乱,举国朝政瘫痪,到了如今这个局面,父皇能不心惊胆战,暗生警惕吗?”

连舟一愣,他只看到了满朝混乱的局面,却没有想的这么深远,只听秦之炎继续说道:“其实说起来,御史台的大多数御史还有各部尚书还是忠心耿耿的,他们只是顺应时势,被乱局卷了进来,只是在父皇眼里,却面目全非了。太子和燕王一吵架,这群老臣全都跳出来搅局打迷踪拳,各有想保之人,父皇不顾忌,是不可能的,大寿之后,太子和燕王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那是自然,”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青夏一手抱着雪玉可爱的大黄,一手提着篮子,一边走一边说道:“他们张牙舞爪,恃宠而骄,仗着自己有点子功劳,就不将皇帝放在眼里,各自有各自的人马,各自有各自的目的,皇帝不顾忌才怪,而我们殿下呢?为国为民,居功不傲,从不卷入党争,看起来就要顺眼的多了。”

秦之炎伸出手拉着青夏坐在藤椅之上,笑着说道:“还是你聪明。”

青夏笑眯眯的从篮子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全是香甜四溢的一些甜点,花样新颖别致,只是看着就已经很有食欲了。

“连舟,坐下来一起吃。”

青夏招手说道,连舟一愣,连忙摇手说道:“属下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青夏眉梢一挑,大声说道:“你还怕我毒死你啊?”

秦之炎笑着说道:“不必拘礼,坐下来吧,也让我听听你们下一步还有什么计划。”

青夏开心的说道:“下面我还炮制了几道大礼给你的二哥,他为人阴险,城府极深,远比你的大哥难对付的多,好不容易算计了他,定要让他永世不能翻身。”

“可是……”

“你放心吧,”青夏打断秦之炎说道:“不会饿到你的北疆军的,秦之赢早就已经压粮去北疆了,现在你的北疆百姓可能吃的比你还好。”

三人相视而笑,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人抬起头来只见李显跑了进来,对着秦之炎施了一礼,说道:“殿下,青姐,仲太傅来了,现在正在前厅候着。”

青夏闻言一喜,自从来到咸阳,还没有见到仲伯,听说他出去为秦之炎寻找名医古方,不知道成果如何。

几人迤逦来到前厅,仲太傅一身青布长衫,显得磊落儒雅,须发花白,透着一股长者之风。

见到秦之炎和青夏并肩而行,眼纹深深,眉眼含笑的慈祥说道:“殿下,老臣回来了。”

秦之炎上前扶住仲太傅的身子,笑着说道:“太傅一路劳顿,今晚就在府中吃点便饭,顺便尝尝依玛儿的手艺,就当是为你洗尘。”

青夏一笑,上前拉住仲太傅的衣衫,笑着说道:“仲伯,许久没见您了,还没有当面跟你道谢呢。”

仲太傅微微一笑,说道:“丫头,一路上就听到你的消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仲伯,你去寻找商丘传人的事情,可有眉目了?”青夏急忙问道。

仲太傅点头说道:“有了点眉目,但是现在这事还不是最紧要的,我是有要事来找你们相商的。”

“什么要事?”青夏眉头顿时微微蹙起,比商丘后人的消息更加重要的事情,会是什么?

仲太傅缓缓皱起眉来,沉声说道:“今天傍晚,三国使臣会同时抵达咸阳,相信前来报讯的内廷内侍就快到宣王府了,太子和二殿下内斗生嫌隙,殿下免不得需要亲自出面迎接。”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青夏心下一沉。秦之炎见她面色苍白,从宽大的袍袖下伸出手去,握住她素白的小手,对着仲太傅沉声问道:“各国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太傅可知道吗?”

“还是一些老朋友,”仲太傅苦笑着说道:“西川的燕回,东齐是太子安,至于南楚,却是楚皇亲自来了。”

虽然明知是这样,可是青夏还是忍不住心下一颤,似乎只要听到那个名字,就足以让她心神不宁一般。

“这还不是最差的,”仲太傅沉声说道:“这次随同楚皇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妹妹嘉云公主,皇上已经决定,要实行平妻之举,大寿之后,为殿下大婚。 ”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章 双星聚会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青夏仍旧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秦之炎转过头来,握着她的手,安慰一笑,说道:“别担心,没事的。”

青夏勉强展颜一笑,点头说道:“我不担心,你总会有办法的。”

秦之炎一笑,转头说道:“楚皇身为一国之君,他离楚之后,南楚由谁主事?”

仲太傅说道:“表面上由常立升、于博忠、闵方三位大学士主事,但是据说如今南楚最得楚皇信任的却是一名禁军统领,叫白明远,是当初楚皇在东齐为质时收下的一名心腹,探子回报说现在南楚主事的人正是这名白统领。”

青夏想了想,沉声说道:“那后宫之中呢?”

“朱家倒台之后,朱丹臣在南楚后宫失势,现由前大学士上官敬的女儿上官柔兰掌管后宫凤印,隐隐已有一国之后的架势。”

青夏点了点头,她想起了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女子,想起刚刚回到这里的时候,上官家刚刚覆没,上官柔兰握着自己的手说:我们现在是跪着的,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站起来。

现在想想这些事情,都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其实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可是为什么她却感觉已经过了那么久那么久了。

她强打起精神听着仲太傅将四国的形势做了一遍分析,渐渐的,他说什么她就听不到了,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就像是深海里无声吐着泡泡的鱼,一些纷乱的心事,永远也无法言语的念头,叫嚣着在她的脑海中盘旋,那张她每个深夜都要拼命压制自己才能不去想的脸孔,再一次恍惚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一些黑白的画面纷至沓来,渐渐凝聚成一个漆黑旋转的漩涡,将她的神智席卷了去。

“依玛儿,”秦之炎弯着腰,轻声的叫道:“依玛儿?”

青夏一愣,登时回过神来,秦之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温和的说道:“太傅要回去了。”

青夏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我去送太傅,你吹不得风,不要出去了。”

秦之炎并没有勉强,微笑的站在大厅之内,夕阳从窗子射了进来,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他一身青色的衣袍,清俊的脸孔,渐渐定格成一个飘渺的影子,淡笑着望着青夏,目送他们离去。

宣王府的大门缓缓被打开,仲太傅对着青夏回礼,说道:“丫头,我就走了,不要送了。”

“仲伯,我……”

“不用说了,”仲太傅慈祥一笑,拍着青夏的肩膀,说道:“殿下在母胎里的时候,就被人下毒陷害,瑶妃娘娘七月早产,殿下先天不足,身子本就赢弱,五岁那年在皇陵里又受尽折磨,归来之后,十年里也没有好好调养,而后,就是十年从军,戎马寒风,他的一生,其实比任何人都苦,受的罪也比别人都多。直到遇到了你,我才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年轻人应该有的笑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殿下宽仁,对你更是不会皱半下眉头,但是不要他不说出口,你就不在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纵然你和那个人之间再有情意,他对你再多付出,你也要明白,你这一生只能选择一个人,徘徊犹豫,终究害己害人。”

青夏面色登时变得苍白,她咬住下唇,点了点头,苦涩的说道:“仲伯,我全都明白。”

“你明白,但是你做不到。”仲太傅摇头苦笑,说道:“人在局中,总是会眼花彷徨,但是你终究只能走一条路,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再回头犹豫。孩子,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是你真的要认清楚自己的心,将来,还会有很多的困难横在你面前,你要有一颗足够坚硬的心,才能够淡定应对。”

“我知道了。”青夏抬起头来,双目坚定的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世事怎样改变,无论将要面对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有一丝动摇的。仲伯,你放心吧,我会守在之炎旁边,永远也不离开。”

仲太傅笑容苦涩,苍老的脸上满是深深的笑纹,他拍着青夏的肩膀,说道:“大秦内乱之后,就是四国之争,孩子,你会活的很艰难,心里会很苦,但是还是要坚持下去,只要挺过去了,一切就好了。”

仲太傅越发老了,背脊佝偻着,缓缓上了马车,青夏站在王府门前,望着仲太傅远去的身影,只觉得心底的苍凉大片大片的升腾了起来。仲太傅的话像是绝望的梦魇一般回荡在她的耳边,大秦内乱之后,就是四国之争,四国之争,四国之争,终有那么一日,秦之炎和楚离会沙场上拨剑相对,生死相搏,那一刻,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可以守在秦之炎的身边,可以用尽自己全部心力去爱他、去照顾他、去陪着他,她可以忘记那个人,可以不带一丝阴霾的将整颗心都倾注在大秦这片土地上,可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真有那么你死我活的一天,她又该怎样挥下那一把染血的利剑?

她久久的站在门前,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冷风吹过她的秀发,吹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高绝的苍穹,微微闭上眼睛。她无法选择,或许永远也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她的心底叫嚣着撕扯着,将她渐渐撕成两半,如果可以,多么希望刚一到楚宫,就把所有的事情对楚离和盘托出,也许他真的会相信,也许就不会有如今这般的牵绊纠葛,这么多的误会错过。或许,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所看到的,就是秦之炎温暖的眼睛,没有南楚,没有纷争,也就不会有如今这样痛苦的抉择。

可惜这个世上的事情,终究没有如果的存在,她总是不能让一切再重来一次。她嘴角微微苦笑,究竟这个世界中了什么盅?她可以选择完整的去忘记一个人,去爱一个人,但是却不能去亲手杀死一个人。老天似乎总是在逼她,逼她去做一个选择,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命运还是会将他们拴在一处,逼她做出那个血淋淋的决定。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天色渐渐昏暗,斜阳夕照,落日火红,四国的脚步渐渐临近,群鸟齐飞,晚霞似火,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悲凉和沧桑。

残阳如血,落日余晖。

再有三日就是秦王的六十大寿,秦子丞一生征战杀戮,一柄利刃染血无数,斩杀了万千内外敌首,战功赫赫,向来是四国中首屈一指的勇武之王。秦人尚武,对于秦王敬畏尊崇,是以天色刚刚暗下来,家家户户男女老幼就换上新衣好似过年一般,齐齐赶往东城门处,迎接远道前来贺寿的三国权贵。

西海东海南疆北地的各个部族首领,藩国国主早在几日前就已经齐聚北秦,此刻咸阳城外人山人海,北秦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封疆大吏人人玉,带蟒袍、春风满面,聚集在城门处,簇拥着一众英姿焕发的秦氏皇子。

遥遥只见北秦的列位皇子一个个挺拔俊朗、雄姿英发,无一不是俊逸潇洒的人中之龙,当年秦子丞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爷的时候,刚要起兵,消息却泄露了出去,一夜之间,王府被人血洗,几十个姬妾孩子全部死于非命。是以如今的这些皇子,都是他登上皇位之后所出,年纪都相差不大,遥遥望去,只见人人剑眉星目,风流倜傥,昂首站于前方,更能体现出大秦繁荣昌盛,香火鼎盛的优势。

就在这时,鸣金声突然响起,所有咸阳百姓齐齐回首望去,只见大秦宣王一身月白华服,头上青玉束冠,即便已经将近四月,仍旧披着一件厚重的狐裘,高居在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之上,身后围立着数百名银甲寒盔的炎字营护卫,剑眉星目,风神玉郎,虽然面色略显苍白,可是周身上下所散发而出的雍容华贵之气,却登时就将站在前排的一众秦氏皇子比了下去。

百姓们霎时间夹道高呼,纷纷避让开一条路来,所到之处,无不争相跪拜,口中高呼着宣王洪福齐天的喜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何况这些日子太子和燕王之争已经白热化,以讹传讹,越传越盛,秦太子和燕王的名声一落千丈,此刻见秦王竟然宁肯派出重病中的宣王迎接三国贵客,也不让太子和燕王出面,里面的含义不言而明。

朝堂之上,转瞬风雨,风向调转之快远远超出众人的想象。原本因为宣王重病而冷落了脸子的诸位大臣们,此刻见秦之炎神采奕奕,比之平日更多了丝风采,又深得秦王器重,哪能不上前巴结。一时之间,宣王马驾之前,聚满了上前请安的秦氏老臣,秦之炎下马来,一一回礼,恭敬有度。

青夏站在百姓之中,远远的望着他,只觉得像是看着一幅不真实的画卷一样。

原本病重的连走两步都要气喘的人,此时此刻,却好似一个健康的人一样,没有半点异样的谈笑风生。青夏知道,他可以在卧房的病榻里呕血卧床,但是却不能在大秦的臣民面前有一丝半毫的软弱,他是一棵大树,不仅撑起了自己晴朗的天空,更是整个大秦的玄铁支柱。所以,无论怎样,他都要撑下去。

一名一身土黄色衣裳的男子缓缓靠了过来,样子普通的扔到人群里都不会引起什么注目,可是那个人却突然走到青夏身边,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西南方向,有几人神情闪烁,形迹可疑,要不要下手?”

青夏头也没回,淡淡吩咐道:“派人跟上去,看看他们是什么来路,若是有举动,立刻拿下,记紧要留活口,其余的,生死勿论。”

“是!”男子答应一声,就退了下去,青夏缓缓松了口气,果不其然,他们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之前仲太傅说皇上可能弃太子燕王不用,要让秦之炎来迎接三国使臣,她就感觉有些不妥,太子是一国储君,代表的是一国形象,这样明目张胆的排挤,他又怎能甘心,自会满腹怨气,极有可能挺而走险,借着各国齐聚的混乱机会浑水摸鱼,除掉秦之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这一点还不是青夏最担心的,若是太子真的想要动手,只需派人看住东宫就可以,但是若是有人也同自己想到一处,来个借刀杀人。既能除了秦之炎这个大敌,又能将脏水泼到太子身上,需要防范的就太多了。

她提前一个小时就草草做了布置,抽调了炎字营一万余人沿途维持秩序,又在所有的制高点都派人严密防守,咸阳城外有一众茂密林木,青夏派人以雷霆之势全数砍断,露出空旷一片的土地,一览无余,令人藏无可藏,同时,又使人带着猎犬,在城外官道两侧严密搜索,以防高密的枯草里会有人潜伏冷箭暗算,若是时间来得及,她很有可能会一把火把这片草场烧了,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严密监控起来。

同时,她也带着炎字营中的精锐亲兵,化妆成普通百姓,混迹在人群之中,监视着周围可疑的人物,就像现代的便衣警探一般,以防有人混在人群之中出手暗算。

最后,她从京畿营中抽调了三百多名臂力极强的大汉,手持盾牌守在秦之炎的车驾前后,内里有弓箭手围立,更派出了五百多名炎字营侍卫,穿着百姓的衣服,挡在秦之炎和百姓之间,乔装拥护热情的平民,实则是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了外面。

如此的防御,不要说这时代的人,就算是在现代也是极为少见,是只有国家元首外出才能享受到的A级保全。她刚刚准备好的时候,就连秦之炎见了都叹为观止,不用说连舟李显等人了。

然而,她之所以做这些,也并不是没有私心存在,她现在名义上已是秦王亲自册封的敏锐郡主,不日即将和秦之炎完婚,南楚公主前来和亲,按料想中来的话,将来也会是王府的女主人之一,那么无论怎样,她都是有身份有资格并且有义务去见一面的。

但是她却不想,不想在今时今日,不想在大秦的国土上,不想站在秦之炎身边以这样一个身份去面对那个男人。

白鹿原上庄典儒那双疯狂的眼睛,至今仍旧在她的梦里每晚叫嚣,他们一路生生死死,互相算计、欺骗,却又互相扶持、生死相依,他们纠缠牵伴,互相怨恨怀疑,但是却始终不曾真正的去伤害对方,生离死别之际,奋不顾身的,也总是那样的义无反顾,如今万事了了,恍然大悟之后,才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命运弄人,可是错过终究是错过,一切都回不了头。欠了的情,还不了,丢了的心,找不回,只能安于现状,只能抓紧眼前,将前尘往事尽皆抛却。但是时过境迁之后,她却仍是无法说服自己以这样一个姿态去面对那个人的那双眼睛。

于是,就躲开吧,不管能躲开几时,但却不想在全天下的面前,看到他眼里的痛苦和狰狞。

蓬莱谷中,天一峡下,百草丛中,男子淡漠悲伤的眼睛至今仍旧在不断的折磨着她的心。若无情,何来恨?然而终于辗转反复,不能相守,那就遥遥分别吧,不要再会,也不再见,以免一次又一次的揭开创口,徒增伤痛。

秦之炎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不知,于是就淡笑温和的纵容了她,让她躲在芸芸人群之中,独自昂首仰望,作别心中的那一抹挣扎。

她知道自己是懦弱的,但是多么可笑,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却独独做不到这种残忍。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震天的声响,好似无数战马奔腾一般,一名大秦斥候远远奔回,手舞黄旗,大声叫道:“东齐太子安驾到!”

遥远的天地尽头,只见一人明黄长袍,冷面星眸,玉带蟒袍,身后跟随着数万东齐战士,远远雷霆奔来。

呛人鼻息的尘土迎面而来,众人甚至能从这泥土之中嗅到一丝海盐的潮湿味道,只见齐安稳稳的停在众人百步之外,对着众人之首秦之炎拱手朗笑大声说道:“宣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说罢就跳下战马,昂首前来。

秦之炎站在人群之中,一身白袍尤为显得超凡脱俗雍容华贵,缓步上前,笑着说道:“太子殿下前来为我父贺寿,是我大秦的贵宾。”

两人站在两阵之中,含笑搭肩,十分老友的寒暄着,远远望去,两人均是英俊潇洒,且又年轻权重,秦廷诸位大臣们看在眼里,无不心下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

就在这时,突然只听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陡然响起,声音高昂,却又带着一丝酥软的靡靡之意,人群之中的青夏一惊,猛然抬起头来,只见百草丛中,巨大的好似大船般的华丽马车陡然映入眼帘,二十多匹战马在前方拉车,鼻梁处各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彩球,身上更是绫罗绸缎花团锦簇,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一堆绸缎在前方行走一样,华丽的马车足足有二十多米长,七八米宽,说是马车已经过于含蓄,说是一辆行走着的宫殿也不为过。红顶绿壁,花灯围绕,珠帘叮咚,彩柱耸立,雕栏碧玉,极尽奢华之能事。

后面跟随的战马倒还算正常,上万名士兵围立其后,只是不像东齐齐安那般迅速雷霆而至,而是缓缓而行,只因前方还有上百名乐师一路敲敲打打的款款而行,人人彩衣鲜袍,头顶华冠,好像迎亲一般,喜气洋洋。

不用说,青夏也知道这是谁的大驾到了,她的脑袋里顿时闪过一道黑线,只见周围的百姓们全都目瞪口呆,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这名远道前来贺寿的西川掌权人物,就连那些熟知燕回是何种货色的大秦文武百官也一个个面露不忍之色。谁能想到这位老兄竟然会在关键时刻异想天开来了这样一个惊艳的开场,不知道西川大皇知道了之后会不会一个激动昏过去。

早就见到了这群人的排场,可是等他们慢吞吞的走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只见珠帘缓缓打开,几名骑马跟随在马车旁的侍卫走了下来,身段盈盈,满是娇媚之色,虽然穿着军装,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是女子乔装而成,两名女子走上前去,伸出纤纤素手,只听咯吱一声声响,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即便尚还隔着数百步,仍旧能闻到那股刺鼻的香气。

只见燕回一身嫩绿色锦袍,袍袖之间都绣着细小的蝴蝶,色彩鲜艳,衣领做的十分艺术,以细密的彩线编织成一排祥瑞云图,斜斜的延伸到后腰,一双同色锦靴,亮眼夺目,腰间挂着五六只色彩鲜艳的香囊,比之从前更甚,明眉皓齿,一双狐狸一样的桃花眼微眯着,春风满面,笑逐颜开,大步走了下来,笑着对着秦之炎说道:“终于又见到宣王殿下了,回心中真是不胜欣喜。”

秦之炎和煦一笑,丝毫没有被他的香气打倒,温和说道:“每一次见到燕将军,都能给人惊喜,将军风采,更胜昨日。”

“是吗?你也这样觉得?”燕回大喜,狭长的狐狸眼一挑,说道:“我近来得到一个驻颜古方,尝试之下,果然非常不错。”

话音刚落,这位人来疯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叫道:“对了,各位皇子大人都在,回专门为大家准备了礼物,在场的所有人见者有份。”

众人正在好奇他会送出什么礼物,就见燕回笑眯眯得意洋洋的拍了拍巴掌,身后马车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的大门突然同时打开,霎时间繁花似锦,花团锦簇,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数以百计花枝招展的女子源源不断的从马车里纷纷走出,人人水蛇细腰,蜂腰肥臀,面目含春,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就纷纷各自寻找中意的男子,蜂拥而上。

刹那间,迎接仪式庄严肃穆的感觉荡然无存,年轻的皇子大臣们还好些,有些年纪大的,险些心脏受不了刺激一下子抽过去,秦廷两朝元老方静业老先生被两名女子拉住腰身,气的吹胡子瞪眼,一张脸涨的通红,围观的百姓纷纷大笑,一生注重仁义孝道伦常礼仪的老大人一个气不顺,指着燕回“你、你”个半天,终于两眼一翻的晕了过去。

炎字营无奈之下,不得不上前维持秩序,燕回却疏无半点觉得不妥的悔意,哈哈大笑道:“我看大家等了太久了,就想着给大家活跃一下气氛,宣王殿下,有创意吧。”

秦之炎果真涵养极好,竟然还点头微笑道:“燕将军果然别出心裁。”

就在这时,只听人群里突然一阵混乱,人群中的青夏最先反应过来,霎时间向着混乱处迅猛奔去,她知道那群人终于忍耐不住,想要趁着燕回的这场乱子浑水摸鱼了。

燕回唯恐天下不乱,大喜道:“什么事?有刺客对不对?”

秦之炎淡定如山,面不改色的说道:“一些小毛贼,不足为惧,将军不必多虑。”

燕回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很多时候就是这些不足为虑的小毛贼才能成大气候,一般越是你看不上眼的人,往往越是你最大的威胁,安太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这话对着齐安说,自然是指当年在齐不受看重的南楚太子楚离,齐安心下微怒,也不言语,只是冷笑一声,算做回答。

青夏的防御几乎已经天衣无缝,骚动很快就会控制住。青夏站在人群之后,炎字营的亲卫拱卫在她四周,看着一地或惨死或重伤的大汉,青夏冷哼一声,不管是谁,这人还真是下了血本,她上前一把揪下那人蒙面的黑巾,抓住他的头发,狠狠的扯起,怒声喝道:“谁派你们来的?”

大汉怒哼一声,一口混杂着鲜血的口水就向着青夏吐来,青夏何等警觉,身体一侧就躲了过去,只见那大汉面色铁青,眼眶染血,嘴角红肿显然吃了苦头,可是青夏眉头一皱,只觉这人十分眼熟,心念斗转,蓦然大声叫道:“是你?”

那大汉听她所言一惊,登时瞪大了眼睛,可是仔细看了青夏两眼,却沉声说道:“要杀便杀,用不着诈我,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你当然没见过我,”青夏冷哼一声,“可是我却见过你,云老身体可还康健,你家主子派你前来,简直是自寻死路!”

只见男人瞬时间大惊失色,满面惊恐。

青夏面色冷淡,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嘴角淡笑,好似将一切都了然于胸一般。没错,这人就是当初楚离登基之前在南楚皇城的小巷子里,她遇到的一伙神秘人,她当时带着面纱,同这个男子交了手。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却可以肯定不是南楚的人,当时听轿子里的人叫那名老者为云老,这才说出来诈这个大汉。

果然只见那名大汉面色惊恐,突然一把张开嘴,面露决然之色,青夏一惊,喝道:“他要咬舌自尽!”

押着他的炎字营亲卫手疾眼快,一把掐住男子的嘴,可是就在这时,一名西川舞姬竟然不知为何跑到人群之后,好像喝醉了一般冲到人群之中,嘭的一声就撞在炎字营的侍卫身上。刹那间,异变陡生,那名大汉竟然霎时间好似泥鳅一般,挣脱束缚,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抽出士兵的长刀,一刀劈在迎面一人的肩膀上。刀头染血,惨叫声起,那人状似疯虎,奋起神威,竟然几下冲出人群,爬上一匹战马,向着空荡荡的大街就疾奔而去。

青夏大怒,带着几人翻身上马,扬鞭冲向西城门。

身后的人群仍旧沉浸在欢庆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人注意到后面的血腥异动。

秦之炎带着大秦文武大臣站在东城门前,等待着最后一名贵客的到来,谁知半晌过后,一名斥候却策马而返,大声叫道:“殿下,南楚使臣声称楚皇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前来贺寿,理应得到国君应得的尊重和仪仗,若是没有皇上的亲自迎接,楚人不会踏进咸阳城半步!”

众人闻言一惊,只有齐安冷哼一声,好似十分不屑,竟然等也不等,在大秦礼官的陪同下就当先进入了咸阳城门,秦之赢等大秦皇子连忙分出几个陪同他进城。

秦之呈和秦之珉对望一眼,无不心下冷笑,秦之炎身负迎接各国贵客之责,若是不能妥善完成,要回去请秦王,就是无能的表现。

果然,只见秦之炎眼眸一转,淡淡说道:“山不来就我,我等就去就山,父皇年纪大了,极少出宫,儿子效劳也是理所应当,楚皇现在何处,我亲自去迎接。”

斥候朗声说道:“城西三里外。”

秦之炎翻身跳上战马,对着秦廷诸位大臣们说道:“各位再此稍后,诸位弟弟跟我一起去迎接南楚大皇。”说罢,对着燕回笑着说道:“夜里风凉,将军不妨先回行馆,今晚还有盛大的宴会,要为大家接风洗尘。”

燕回笑着说道:“还是算了,我坐了一天的车,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就同殿下一起去见见楚皇,凑凑热闹。”

“如此,有劳了。”

“没关系,”燕回笑容灿烂,桃花眼眯起,含义深深的说道:“我天生就爱凑热闹。”

秦之炎一笑,一马当先,带着大秦皇子还有炎字营的一万大军,向着城西方向疾奔而去。

几年的锻炼,青夏的骑术已经十分了得,紧追在那名大汉的身后,炎字营侍卫渐渐被甩在后面,她一把抽出腰间铁箭长弓,纯以双腿控马,搭箭射去,只听嘭的一声,那人肩头染血,赫然摔在马下,青夏冷笑一声,飞身下马,一把抽出匕首,雌虎一样的冲上前去,一把抓住男人肩膀上的利箭,用力一转,那人惨哼一声,双目寒意森森,甩手劈来,生死一霎间,竟然生出巨大蛮力,也不管伤势如何,一把紧紧的扣住了青夏的脖颈。

青夏一惊,脖子一转,就从男子的手下逃脱,匕首猛挥,只听噗嗤一声钝响,匕首刺肉,在那大汉的大腿上开了大大的一个口子。

“你不是我的对手!乖乖束手就擒,还能保的一条性命!”

大汉怒喝道:“你做梦!”竟然生生将肩上的铁箭拔出,对着青夏的喉间就插了下来。

青夏大惊失色,努力的往回拨匕首,却被他大腿的腿骨卡住,竟然拔不出来,只得双手紧紧的抓住男人的手臂。可是她的力气怎及这七尺高的汉子,只见那铁箭渐渐逼近她雪白脖颈,一道细微的血痕渐渐蜿蜒,细小的血珠沿着青夏雪白的脖颈流了下去,男人眼睛通红,神智癫狂,青夏的力气渐失,眼看就要顶受不住。

就在这时,突然只见大汉身子一震,手上的力气顿时就小了下来,瞳孔大放,双目惊恐,不可置信的向下望去,青夏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一只森冷的寒箭精准无比的穿透了他的心口,鲜血潺潺而出,滴在青夏的身上。

嘭的一声,大汉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青夏站在百草丛中,一身纯白衣衫,衣襟上鲜血点点,面色苍白,墨发飞扬,瞪大了眼睛,向着西方的草原望去。

只见高高的草丛之中,黑衣黑甲的铁卫沉默而立,好似一群倔强的石头一样,一言不发,可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只是看上一眼,就能给人以强大的震慑,英俊的男子在铁卫的围拱之间,一身墨色铠甲,纯黑披风,仿佛要和坐下的黑色战马融为一体,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微薄的嘴唇淡淡的抿着,眼神深邃的看着青夏这边,一双眼睛仿佛那般的宁静悠远,又仿佛凝聚了那般多的惊涛骇浪,穿透了百年的光阴直射入心,沉静的望着她。

天边火红的流云激荡奔涌,残阳如血般在他的身上洒下了璀璨夺目的光辉,鲜红似火,漆黑若夜,黑暗中的王者站在落日的余晖下,脱去了原本的凌厉和咄咄逼人,剩下的只是浓浓不弃的大海般的深沉。他缓缓放下握着长弓的手,高居在战马之上,看着那个衣衫飞舞,苍白倔强的女子,静静的不发一言。

“上天入地,天宫地狱,你都别想再从我的身边逃走!”

曾经的话语至今仍旧清晰在心,纠缠牵绊连绵不倦的两人,终于再一次站在了命运的天平上,任天地诸佛一起笑望着这多羁的人生。

“依玛儿!”

浓浓的担忧之声登时从身后传来,青夏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身后,秦之炎带着大秦诸多皇子,文官武将,炎字营将领,还有燕回的粉红军团,赫然站在自己身后一百米之处。这么多的人轰然逼近,可是自己竟然毫无任何察觉。

一时之间,千万双眼睛齐齐凝聚在三人的身上。

青夏站在两个男人的中央,衣衫染血,墨发飞扬,脸色苍白,茕茕孑立,好似出尘仙子一般,飘渺淡泊。

白鹿原的一幕再一次浮现眼前,区别只是换了时间换了地点换了一批围观的看客而已。

秦之炎缓缓上前,可是他走两步,楚离也驱马而出,两人站在万军之中,齐齐望着那名苍白的女子,终于互相淡淡客气一笑,沉声说道:

“楚皇。”

“宣王。”

“我们又见面了。”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向来缘浅

春寒料峭,北风折草。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凝聚在三人的身上,青夏只觉得一颗心好像顿时被热油滚过,又扔到了雪地冰天之中。恍惚间,千百个念头闪过脑海,一切就像是大梦一场一般,充满了沉重的无力感。那些神色各异的眼神注视在她的身上,好像是一把把刀子,狠狠的戳在心口处,露出一个硕大的圆洞,冷风呼呼的吹了进去,血脉冰冷,再也没有了知觉。

残阳若血,挥洒出血红的光芒,洒在几人的肩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天边好似着了一场大火一样,层云堆积,厚重翻涌。

一阵冷风吹来,秦之炎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朗声说道:“楚皇不远万里,大驾前来恭贺我父皇大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楚离一身墨色铠甲,剑眉星目,不过是几月不见,越发显得英武超脱,他双眼锐利如刀,淡淡的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秦皇大寿,寡人怎可不来,宣王多礼了。”

燕回站在人后,满身的香薰之气,一色的锦绣华服,即便是一声不吭也很难让人忽视他。见状突然走上前来,夸张的施了一礼,大声道:“当日白鹿原一别,竟然没机会和楚皇陛下道别,实在是我家中有事,真是失礼。今日能在这里见面,真是缘分不浅啊。”

楚离眉梢微挑,眼神略略有些不以为然,淡淡的说道:“秦皇大寿,四方诸国齐来贺寿,寡人和每个人都有见面的机会,何来缘分不浅之说?”

此言一出,西川使臣顿时大囧,岂料燕回却并无异样,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笑意说道:“楚皇此言差矣,人生际遇离奇诡变,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以为之,就像当初大皇陛下和敏锐郡主一起掉落地壑,大家都以为两位必死无疑,谁知道竟会峰回路转又有奇遇呢?所以说,当日离别,不代表今日就能完好无损的相见,是以燕回才深觉我们二人有缘了。”

青夏三人的事情,早就已经传的天下皆知,此刻被燕回这样指东打西的说出来,各色眼神登时冰雪般射在三人身上,青夏面色一白,洁白的衣衫上鲜血点点,眼神淡漠,好似冰霜一般,微微咬住下唇,静静不语。

秦之炎眉头一皱,缓缓走上前去,站在青夏身旁,回首淡淡的笑道:“诸位,父皇在太和大殿上设下宴席,请各位跟我一同前往,莫要在这里吃冷风了,楚皇,您先请。”

楚离紧抿着嘴唇,略略点了点头,也不骑马,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周围所有的人见了都纷纷避让,只有燕回眯着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迎了上去。青夏站在秦之炎的身边,衣衫单薄,面容憔悴,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炷香的时间,就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楚离越走越近,属于他的清冷的味道迎面扑了过来,那是冰冷的,带着一丝兵器般的冷冽,有着南楚所特有的草原枯草的味道,是那种随便挖一下里面都会埋了白骨的土地的所长出的枯草。

青夏低着头,双眼直视着自己的脚尖,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指甲都几乎插进肉里,她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的喘上一口气。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千万只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好似要将她洞穿一般。细密的汗珠从她的手心里渗了出来,一步,又一步,终于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原本稳定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巨大的声音顿时在脑海中轰鸣了起来,整个天地都几乎在同一时间倒转。她面色苍白若死,那双黑色的靴子,停在她的面前,静静地,一动不动。

“楚皇,请!”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秦之炎好听的声音好似一道温热的泉水,轻轻的抚平她心底的惧怕和忧伤,像是救命的稻草一样。

楚离侧着头,双眼直直的看着那个苍白的女子,看着她低下头所露出的雪白的颈项,终于,还是果断的转过头来,向着他原本的方向坚定的走去,只是,那脚步,却显得是那般的沉重。

寒风吹起,擦肩而过,青夏站在原地,紧紧的咬住下唇,愣愣的不发一言。

如果可以,真的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面,如果可以,多想饮一口忘川的水,将过往的一切通通忘却。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苦相互纠缠,互相折磨?

“冷了吧,跟我回去吧。”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青夏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秦之炎温暖的笑脸,眼睛却渐渐的模糊了起来。肩上突然温暖了起来,秦之炎将雪白的长裘披在她的身上,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很轻,是那般的理解和怜惜,他望着楚离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很辛苦吧,很累吧,我都知道。”

苦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缓缓的流了下来,落在凄凉的北风之中。她靠在秦之炎的肩膀上,远远的还能看到秦国王子们傍着的楚离的车驾,那个孤傲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渐渐消失在视线的深处,天边的残阳散发的最后一抹余温,也在他的背影后渐渐冷却,大地一片苍茫,青草深深,斜阳似火,一片血红之光。

“之炎,”青夏小声的叫道:“我很累,带我回家。”

秦之炎的笑容顿时温和柔软了起来,只因她一个回家的字眼,他将她轻轻的抱在怀里,缓缓的点了点头,向着偌大的咸阳城走去。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整个天地一片萧索,厚重的城门被缓缓关上,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在这个举世无双巨大的牢笼里。

青夏一身血污,只得先回王府换装,各国来使都被安排在太和宫旁的偏殿里,楚离身为南楚大皇,更是被接进了太和宫,居住在显仪殿里,和秦王的寝殿遥遥相对。

这是青夏来到秦国以来,首次在除了家宴之外的公开场合露面,王府的丫鬟们都打醒了十二万分精神为她梳妆打扮,极尽华丽之能事,等到青夏反应过来时,已经满头珠翠,金碧辉煌。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明艳照人的女子,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去认,从什么时候起,现代的那张脸,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变得这样模糊了?她已经很久不曾去想,很久不曾去记着从前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却是那般的怀念从前的那张脸,怀念从前的唐小诗,怀念那个凌厉果敢从不言弃的女子。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要这样的失魂落魄,为何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打乱她的全部生活。她不该是这样的,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这样患得患失,何必这样忧心烦乱,她如今这个样子,又将至秦之炎于何地?

“姑娘!姑娘!”碧儿在一旁大惊的叫道:“别咬了,嘴唇都出血了!”

青夏闻言猛地松开已经泛出血迹的下唇,突然转过头来,打开首饰盒子,抓起那些璀璨夺目的首饰,对着一旁的碧儿说道:“碧儿,快,快帮我带上,我要做宣王妃,好好为我打扮,我是宣王妃啊。”

碧儿手足无措,傻乎乎的点着头,继续为青夏的头上装点那些繁杂的花饰。

月上中空,一天的时间缓缓过去,青夏站在巨大的铜镜面前,紧紧的闭着眼睛,过了许久,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一片坚定和淡漠。

再不可反复,再不可软弱,再不可彷徨,昨日种种昨日死,你也早就不是曾经的庄青夏了,自从踏进大秦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依玛儿。

秦之炎温和的声音在门外缓缓响起,青夏抬起头来,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拖着华丽的裙摆,快步走过去。

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青夏笑颜如花的在秦之炎面前转了个圈,然后笑着问道:“漂亮吗?”

秦之炎仍旧是那副样子,永远温柔淡定,眼睛里都带着温暖人心的笑意:“很漂亮。”

青夏上前一把拦住他的手,半仰着脸,笑着说道:“我们走吧。”

秦之炎点了点头,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拉住了青夏的身子,说道:“依玛儿,可以吗?”

青夏一愣,可是仍旧笑着说道:“我没关系,不要担心我。”

“我可以为你推了这个宴会,你不一定必须要出席。”

青夏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秦皇室的人已经无话可说了,可是那些满朝文武,外放大员,还有那些藩属小国的列位权贵,其他三国的大臣武将,还都有满腹的尖刻之言,我若是不去,他们会很失望的。”

秦之炎眉头微微皱起,轻声说道:“你不必理会他们,我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不等他说完,青夏连忙说道:“我知道你可以为我摆平一切东西,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我自己亲自去面对的。之炎,我不是个好女人,但是请相信我,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我是依玛儿,不是庄青夏。”

秦之炎看着青夏冷静的眼睛,终于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说道:“好,我们一起去。”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飞廉女将

苍凉的大漠浩瀚如同冰海,抬眼望去,无边无际,只有那一望无际的黄沙不时的伴着黄风卷过,吹的人抬不起头,睁不开眼。太阳被狂沙遮住,只是透过几缕晕黄的阳光,可是却异常的毒辣,天和地仿佛是浑然一体,浑厚的一片,看不到远处是什么,只是黄灿灿的一片,没有方向,没有水源,而在这个地方,也是很容易丧失斗志的。

一阵狂风卷过,掀起大片的尘土。一片昏黄之中,一道锋利的眼光顿时激射而出,陆华阳睁开微闭的眼睛,耳朵转向风向来临的西南方,稍作沉吟,霎时间猛地扬起马鞭,狠狠的抽在马股之上,骏马长嘶一声,蓦然间扬起前蹄,迅速的向着相反的方向的急速的奔去。一众黑衣大汉跟在女子的身后,身手矫健,面容彪悍,挥鞭而上,急速而行。

漫天的风沙纷扬而起,卷的天地间一片玄黄。众人走过的痕迹,转瞬就被掩埋干净。远远的只能看到大片模糊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沙漠的东北方向。

今天,已经是陆华阳被困沙漠的第七天了,她机关算尽,计谋百出,可是还是甩不掉身后那些如影随形的死士。一轮又一轮的暗杀阻击连绵不断,即便以她的身手能力,面对这样无止无尽的车轮战,还是难免会觉得力不从心,若不是靠着她有异常人的坚韧和心底下那抹不息的信念,可能早已倒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上。而且,她自己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次的暗杀绝对不止这么简单,真正的手段还在后面,同样,真正的危险,还远远没有到来。

这一年,注定是一个乱离的年头,华夏大陆发生了一连串的巨变,国家派系林立的大陆格局终于被这一连串的事件打破了宁静。

冥冥中,仿佛有一只巨手在左右着天下的局势,四年一次的白鹿原会战结局的仓促且诡异,清鹏七部首次闪入世人的眼睛,关于蓬莱谷的种种神奇传闻,好似乡野俚语一般深入人心。东齐太子阴谋挑动南疆巫咸,意图吞没南楚,铲除大秦宣王,庄氏青夏一战成名,秦楚关系也顿时因为这个女人而紧张了起来。陆华阳的东南水师无故遭到几次南楚的袭攘,若不是她极力稳住局面,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然而,这一切还不是最糟糕的,其后,令人猝不及防的天灾,悍然席卷了大陆的东南一带土地。东南部的各藩国、部族全都不能幸免,大旱肆虐天下,将百姓们炙烤在毒辣的日头之下。天下局势纷乱不堪,战火轰然而起,东南小藩国联手出兵,短短的半个月里就占据了南方的大片土地。诡异的是,原本在大陆上占据主导地位的四大帝国却并没有出手干预,仿佛是看不见一般,任由南方大陆上无辜的百姓生灵,一遭涂炭,朝不保夕,生存在死亡的边缘,漫漫古道之上,散漫了无辜妇儒的血泪和战士死后的累累白骨。整个大陆都陷入了战火厮杀的狼烟之中。

陆华阳坐镇大秦东南部,她不过是双十年华,却已经从军十载,以一介女儿之身,苦苦扛起陆氏一族的重担,盘旋军旅,多年厮杀,早已将东南部的百姓视作家人。眼见百姓孤苦,却无能为力,只能连发二十三道信件给大秦宣王,希望能征求他的同意,上书秦王,请求出兵平乱。

然而,二十三道信件如石沉大海,一去就没有音信。终于,七天前被她得知朝廷极力隐瞒秘而不宣的宣王病危消息,向来和秦之炎并称为帝国双壁的飞廉女将陆华阳,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私发军训,将水军统领职责交给副将秦之烨,自己带着一队亲兵,偷偷绕道西川,前往帝都咸阳,查看宣王病症的消息。

可惜,这样隐秘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原本只需三日的路程也因为有人追杀的原因,而一再反复,如今困逼大漠,前途不明,局势越发诡异了起来。

“龙战于野,脱力于西黑,化身为苍梧,须发为百草,碧眼为沧海,四爪为南北四山,龙牙插于地表,引龙息之水,化为龙牙沼泽,经岁月之掩埋,渐成风沙困顿之地。看来,这里就是龙牙沙漠了。”

陆华阳放下水囊,双目坚定的望着前方,嘴唇干裂,满面风霜,沉声说道:“过了这片沙漠,就是天脊山,翻过山,就要到咸阳了。”

“将军,”一名黑衣侍卫走上前来,面容坚韧,双眉若剑,沉声说道:“我们没有军令,擅自离开大军前往帝都,所犯乃是死罪,这样贸然潜入咸阳,危险太大。”

陆华阳淡淡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必须得进去,二皇子隐瞒东部旱情,中饱私囊,纵容东部藩属国大肆铲除异己,若是宣王知情,是不会不管的。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不能放任不理。”

男子眉头紧锁,想了想,沉声说道:“将军,请恕末将直言,宣王殿下计谋高绝,十年来大小事务,算无遗策。二皇子想在他面前耍花样,还略显稚嫩。就算真的殿下有不测,将军留在军中,掌握兵权,一旦事发,也可以挑起大旗,胁军权以摄朝臣,他们也不敢乱来。”

陆华阳缓缓低下头来,看着男子的双眼,双目锐利如电,一字一顿的说道:“贵木,你是殿下所救,没有殿下,你早就已经死在北地的胡人手里,如今殿下病危,也可能为小人所害,京畿之中武将们各为其主,我不去帮他,还有谁会去。就算我占据着东部七十二路水军大权,一旦殿下大去,军心不稳,你以为谁还会违抗秦王之令而听信我的话?况且,若是殿下不在了,我还要大权有什么用,难道真的为保住陆氏满门的败类猪猡吗?”

“将军!”

“不必说了!”陆华阳蓦然抬起手来,沉声说道:“我的命是殿下救回来的,没有他,我早就死在陆氏的大牢里。不论如何,我必须赶回去,大皇大寿在即,帝都龙鱼混杂,我以贺寿之名回去,谅大皇也不会将我如何。如今南楚虎视眈眈,东齐暗怀鬼胎,西川燕回更是表面浪荡实则狼子野心,不得不防,我不回去,殿下身边连一个可以商量成事的人都没有,我必须回去。”

陆华阳抬着头,毒辣的太阳洒在她尖尖的下巴上,照射出一圈明艳的光泽。只听她突然大喝一声,抽鞭在马股上,向着前方奔去。

贵木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她刚刚用过的水囊,嘴角一牵,微微苦笑了起来。

你万里抗旨回奔,为的就是害怕他不知生死,就是想要在乱局之中助他一臂之力,可是你却忘了,殿下已经不是曾经的殿下,白鹿原一战,全天下都知道了那个名叫庄青夏的女子,却只有你假装不知。华阳,你十年心思,却秘而不宣,如今已经晚了,难道你竟不知吗?

大漠苍茫若海,一片死寂,远处的风远远的吹了过来,扬起遍地黄金般的沙子。

青夏坐在马丰上,一勺一勺的喂秦之炎吃好了药,然后用熏好的热毛巾为他敷眼睛,再手脚麻利的为他整理待会在宴会上可能会吃到的药丸。正忙活着突然被秦之炎一把抓住了手,她一愣,缓缓的抬起了头,却见秦之炎面色平淡,眼神却带着一丝微微的怜惜,轻声说道:“别忙活了,歇一下吧。”

“这怎么能算是忙活呢?” 青夏微微扬眉,笑道:“能为你做点事,我很开心的。”

秦之炎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我知道你不开心,若是你在我面前还要假装坚强,那我还算是你的家人吗?”

青夏闻言缓缓垂下头来,半晌才抬起头来,微微扯开嘴角,笑道:“我真的没事,之炎,今天让你很难做,我真的不想。”

秦之炎温和的笑了起来,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可是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显得苍老,反而更添了几丝潇洒。他轻轻的拍着青夏的肩膀,将她拦在怀里,声音很舒缓,慢慢的说道:“楚皇对你,也是竭尽心力,他一国之尊,竟然不顾安危亲自赴秦,只这一点就可见情意。相比于我,他只是差了一点运道罢了,依玛儿若是对他视若不见,那就不是我喜欢的依玛儿了。”

“之炎……”

“依玛儿,”秦之炎继续说道:“我喜欢的,是你的全部,不光光是你的善良正义、你的果断勇敢、你的聪明大度,还有你的软弱、你的无助、你的犹豫、你的彷徨,楚皇对你情深意重,你们之间经历过生死难关,白鹿原下,洪天水牢中,更是几次险些为你丧命,这样的情意,任何人都无法忘怀,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必觉得亏欠与我,我会爱你,就必定会理解你。”

青夏看着秦之炎柔软的眼神,紧紧的咬住下唇,伸手抱住了秦之炎的腰,动情的说道:“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你的眷顾?”

“你有你的好,只是你自己看不到。”秦之炎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依玛儿,这是一个过程,也许会很辛苦,但是我会陪着你一起走,总会有雨过天睛的一天。”

青夏默默的点了点头,马车缓缓前进,眼看就要进入宫门,青夏突然想起一事,抬头说道:“今日来行刺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你有想到吗?”

秦之炎笑着放开了她,说道:“你先来说说你的猜想。”

青夏想了想,说道:“最后被楚离杀死的男人,我曾经在南楚见过一面,可以确定不是南楚的人,那就可能是秦,西川,东齐的人。这伙人一定洞悉你和太子二皇子的关系,想要浑水摸鱼挑拨离间,当然也不排除太子和秦之义真的昏了头自毁长城,又或许,之后他们也可借着别人陷害他们的理由来推脱。”

秦之炎一笑,拍着青夏的头,笑着说道:“你这样一想,目标就太大了。”

“是啊,”青夏苦恼的说道:“我想了好阵子,一直也想不出个大概来,雷要怀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秦之炎说道:“你只需去想,今天的事情若是成了,谁得的利益最大。”

青夏皱眉道:“你若是出事,大秦军部的中流砥柱倒台,军心不稳,西川、东齐、南楚都会得到好处,其中以西川为最,你在北疆多年,深得北地百姓的爱戴,就连西川境内的百姓也对你赞誉有加,更何况你刚刚开放了西川商贸,一旦北秦畜牧业发达,西川必定如芒在背,睡不安寝。燕回此人表面上虽然放荡不羁,行为怪诞,但是心机深沉,一心七窍,不得不防。”

秦之炎点头道:“你分析的很对,燕回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西川大皇历代残暴,能在猛虎身边安寝的又如何会是简单良善之辈?”

青夏说道:“同时,齐安也有嫌疑,他当先进咸阳城,虽说是和楚皇不和,但是也有为了躲避嫌疑之疑,齐安为人深沉,思虑严禁,心狠手辣,与你为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相反,我反而并不是很怀疑太子和燕王,因为一旦你出事,他们嫌疑最大,在这个多事之秋,他们不该把脏水泼在自己的身上,毕竟大秦香火鼎盛,皇上疑心又重,这样因小失大的行为,实在不是智者所为。”

秦之炎淡笑点头,说道:“我们似乎还漏了一个人。”

青夏皱了皱眉,许久,才沉声说道:“你说的,是四皇子秦之烨?”

“恩,”秦之炎点头说道:“我若身死,太子燕王随之倒台,六弟自立门户,向来不依靠各方权贵,加之含有大戎血统,并未封王。七弟九弟依附二哥,也不成气候,之翔刚刚插手军务,还无根基,也不足为惧,其他兄弟年纪还轻,在朝中资历不深,相对之下,四弟从低等士兵出身,和东南水军私交密切,是除我之外皇室的第二位皇子将领,极有可能会取我而代之,统领北疆。再加上他有北地部族的支持,到时候振臂一呼,朝中文武大多会顺水推舟,转而支持他。那么太子一位会花落谁家,就十分简单明了了。”

青夏不由得微微有些吃惊,她也怀疑四皇子,可是却没有秦之炎这般孥定,毕竟当日在太和大殿上,他还曾经帮自己说过话,沉声说道:“真的是他吗?没想到他这么狠毒。”

“我也只是猜测,”秦之炎笑道:“我只是分析除掉我之后,谁会因此得到最大的利益,当然不能保证太子和燕王不会一时愚蠢,被热血冲了脑子。”

青夏皱眉道:“没有一定的把握,你从不会胡乱说话,这里面一定有原因,我会加紧派人好好看守住四皇子的府邸。只是若是真的是他的人,就未免太让我失望了,我原本还当他是个人物,没想到手段竟然这般粗糙,难蹬大雅之堂。”

秦之炎说道:“其实不然,只是你的护卫方法太过严密,毫无破绽,他们想成事也很难。”

青夏笑道:“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了。”

秦之炎洒然一笑,揽过青夏的肩膀,说道:“本来就是在夸你。”

“对了,”青夏突然说道:“东南部的水师统领,我听说是个女子,真是了不起。”

“你是说陆华阳,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为人极尽忠勇,果敢善断,谨慎机智,巾帼不让须眉。”

青夏扬声问道:“你认识她吗?”

秦之炎点头道:“她小的时候,母亲被姨娘欺负,她孤身一人设计杀了姨娘,被家人发现之后逃出府,险此被杀掉,是我偶遇下救了她。那时候我正前往北疆大营督军,她曾在我身边呆了三年。”

“待了三年?,青夏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么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说不上,”秦之炎微微一笑,“她本来聪慧敏锐,就算我不救她,她也会有自保的方法。后来我派人安排她去逐洲生活,还给她安排了一门好亲事,谁知临到成亲的时候她却逃了,直到三年前,我才知道她的消息,原来她女扮男装从了军,更因为作战勇猛!毫不惧死,青云直上,只可惜两年前女子身份暴露,险些丧生,我在朝中周旋了一下,父皇也感叹于她女子从军的勇气和毅力,亲自册封她为陆家家主。”

“果然不简单啊。”青夏感叹道。

秦之炎笑着拉住她的手,说道:“依玛儿若是从军,不会比她差的。”

青夏笑道:“那是自然,我好歹也是西川女将呢,当初在军情处的时候,也是安全部最优秀的特工。”

秦之炎见她自吹自擂,开心的哈哈一笑,青夏见了,打趣他道:“对了,你知不知陆华阳为什么会逃婚?”

秦之炎一愣,皱眉道:“难道你知道?”

“当然了。”青夏昂首说道:“她在人生最危难之际为你所救,当年她年纪幼小,你玉郎神丰,你们朝夕相处三年,她八成是对你生出了情意,才不愿意成婚的。”

秦之炎笑道:“乱讲,华阳为人坚韧,性格执拗,不是你想象中的柔弱女子,不要乱说。”

“再坚强也是女人,”青夏摇头说道:“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害了人家大姑娘一生还不自觉,真为她觉得不值。”

秦之炎眉梢一扬,眼神温软的抱住青夏,说道:“我只要有你一个就行了,其他的,我都顾不上了。”

青夏眼眶微微一酸,抱住秦之炎的手臂,沉声说道:“之炎,我之前真的没有想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

秦之炎微微一笑,说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从来都没有难过过。”

马车缓缓而行,突然门外的车夫长声叫道:“占宣王殿下驾到,开内城宫门!”

“南楚大皇驾到,开内城宫门!”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个声音突然铿锵有力的响了起来。

青夏一愣,他不是在皇城之内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下稍稍一惊,面色就有些发白。

秦之炎握住了她的手,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去撩起帘子探出头去。只见一辆漆黑的马车正端端正正的停在宣王府的马车对面,黑色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楚离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秦之炎微微一笑,伸出手去,笑着说道“楚皇,您先请。”

楚离双目淡静,缓缓的望过来,越过秦之炎的肩膀看向他的背后,半晌过后,才又转过到秦之炎的身上,缓缓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就放下了帘子。

马车缓缓而行,楚离的马车走在前面,前后各有一个精锐千人队护卫。秦之炎的马车跟在后面,缓缓的走进了北秦的太和宫。

内城紫金广场上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大气磅礴,车马林立。青夏当先跳下来,扶着秦之炎的手,在广场上站定,从里面拿出披风,并温柔的为秦之炎披在背上。侍卫们护在他们两人的身旁,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傍晚时的危险此刻还回荡在脑海之中,众人不得不小心谨慎了起来。

秦之炎的手微微有些凉,青夏抓着他的手,凑到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很冷吗?要不要穿那件大袭。”

“没关系,”秦之炎笑道:“天气已经暖和了,我再整日穿着大裘,怕会落人口实。”

“谁敢说什么?”青夏怒道:“穿件衣服也要看别人脸色吗?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我去给你拿,谁敢乱说话我就揍他们。”

“依玛儿,”秦之炎一把揽过青夏的腰,笑道:“逗你玩的,一点都不冷,我们快进去吧。”

青夏举起手来,捂住他的脸,问道:“真的吗?”

“恩,”秦之炎笑容满满,眼睛眯成一条好看的弧线。

“宣王殿下!”一个铿锵的声音突然在前面响起,秦之炎和青夏齐齐抬起头来望去,只见一名南楚士兵正站在两人的面前,沉声说道:“我们大皇就在前面,说要等殿下一同进殿。”

青夏不由得向着他说的方向望去,只见楚离一身漆黑长袍,剑眉星目,墨发飞扬,站在空旷的广场上,背影显得那般的落寞,他微微侧着头,偏向另一面,可是不知为什么,青夏却可以肯定他定然已经看到了两人刚才的举动。她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笑着对着秦之炎说道:“我们过去吧,宴席快开始了。”

秦之炎见她并无异样,开心一笑,拉着她的手,就向着楚离走去。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三章 婉福公主

今日的太和大殿略略显得有些拥挤,青夏刚一踏进殿门,就有无数诡异的目光射了过来,好似刀子一般的射在三人身上。七王九王站在人群当中,嘴角微微一瞥,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在此时略显安静的大殿里,却显得那般的清晰。

楚离眉梢一挑,微微眯起眼睛,眼梢冷冷的看向两人,带着北渊寒冰般的冷冽。

几日前还在这大殿上大肆诟病南楚的两人登时心惊胆战,似乎只被他看一眼,就觉得有几分胆寒。楚离这几年来攘外安内,手段铁血,行事狠辣,即便是冤家如东齐之流,也不敢多加置喙。此刻他一身墨黑长袍,黑玉束冠,剑眉星目,越发显得玉郎神丰,气度不凡。

秦之炎白衣墨发,剑眉入鬓,双眼温和的扫过场中众人,所到之处,无人不对之含笑颔首,今日的宴会,太子和燕王并未出席,如今以宣王在朝中的实力,自是无人不敢如七王九王一般嚣张放肆。一众大秦皇子纷纷上前来,先对楚离行礼,然后亲热的和秦之炎打着招呼。

秦王高居在龙椅之上,见了楚离含笑站起,沉声说道:“寡人何德何能,竟能劳烦南楚大皇帝亲自来参加我的大寿。有不周到之处,还请楚皇陛下海涵。”

“陛下严重了,”楚离淡笑道:“先皇在世时,也时常谈起陛下的丰姿。今日有幸相见,是我的福气。”

秦王双目顿时温和了起来,就算南楚如今不比北秦在军事上的强盛,但是楚离毕竟是一国之君,在这样公开的场合下竟不称孤道寡,反而以晚辈之礼相对,自然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他笑着拉住楚离的手,和他一起同坐在上首坐席上,笑着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看到楚皇陛下和东齐太子,寡人就深觉我中土祖业有后了。”

“陛下,你这样很伤我的心的。”

燕突然高声叫道,只见他正坐在楚离的下首,一身桃红色锦袍,衣衫鲜艳,光泽剔透,腰佩锦缎香囊,胸前挂着五彩丝绦吊坠,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奢靡的香气和不羁的放荡。只见他高声叫道:“陛下独独夸赞楚皇陛下和安太子,却将燕回刨除在外,不是伤我的心吗?”

秦王闻言哈哈大笑,爽朗的说道:“你是花中狂魔,色中老手,中土的大业要是交给你,估计全天下的女人都要被你搬到你家后院去了。”

众人闻言齐声大笑,好在燕回也不生气,仍旧笑盈盈的说道:“能得陛下这般赞誉,也是燕回的福分,万盛之君历来只有一人,燕回无德无能,能当一个花中状元,也是件好事。”

众人闻言微微一滞,好在众人全都是久经官场的老手,竟然无人露出一丝半点的不悦之色,纷纷大笑起来,粉饰太平。

人已经到齐,宴会很快开始,秦国各位皇子纷纷落座,以秦之炎为首,一溜排下去坐在大殿的左边。右边全是各国的使臣,以楚离为首,依次是燕回、齐安、南疆、西海、北海、北秋各部族的首领,藩国使臣,还有大陆上实力较盛的一些世家使者。青夏坐在秦之炎身边,抬头看去,只见在座的很多部族首领、藩国使臣都有携带女眷,还有的世家更是女子当政,是以她出现在大殿上,也不显得如何突兀。

只见秦王举起酒杯,对着众人颔首笑道:“感激各位远道而来,今日大宴,意在为诸位接风洗尘,不谈政事,只说风月。”

众人纷纷举杯相和,觥筹交错,其乐融融,完全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宫廷舞姬列队而上,竟是一队北狄胡女,人人蓝眼雪肤,身姿丰满,露出水蛇一般的纤腰,行动间,肉光致致,令人眼花缭乱。大队的乐师悠扬演奏,乐曲悦耳,声音 叮咚,和着一众舞女的脚踝上的铃铛,更是清脆动人。众人眼波迷醉,西川的燕回更是屡屡出手将舞姬拉入怀中,大肆轻薄,放荡风流。

青夏坐在秦之炎的身边,端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沾唇,浅尝则止。秦之炎面容平淡,眼神温软,淡定而坐,好似古井水波,敛进所有的想法,深藏不漏。一舞作罢,众舞姬退了下去。秦王长笑一声,刚要说话,突然只听见一个娇俏的声音叫道:“父皇,今天是迎接各方使臣列国权贵的大喜之日,怎能这样寒酸,就让这群女人出来见人,不是显得我大秦无人吗?”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蓝色宫装的少女坐在后排的女眷之中,柳眉大眼,面如仙桃,一双漆黑灵动的双眸闪动着诱人的光泽,昂首站在席间,目光在各国权贵的脸上转了一圈,说道:“儿臣近来新学了一曲胡舞,想献丑送给南楚大皇,就当是迎接远方的客人。”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哗然,纷纷向楚离望去。却见他一身黑色锦袍,面容沉静,看不出半点波澜,好似说的不是他一般。

秦王却哈哈一笑,笑着说道:“福儿胡闹,列国权贵都在这里,哪里能让你这么胡闹。”

他口中所说的虽然是责备之言,可是却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众人都是眼聪目明的人,哪里还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纷纷说道:“原来是大秦公主,能亲眼看到公主献舞,是我等的荣幸才是。”

福儿骄傲一笑,昂首走到场中,一身海蓝宫装,眉心坠着宝石蓝的八宝璎珞,同色的耳环项链,更加趁着她明眉皓齿,明艳不可方物。只见她手握一只火红的驯马长鞭,突然凌空一甩,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剧烈有节奏的鼓点顿时隆隆响起,女子娇俏一笑,顿时身如陀螺,原地旋转了起来,快似秋风落叶,好似一朵流云,脚尖着地,满身珠玉碰撞声音清脆,乌黑长发随之而舞,飘逸美艳绝伦。

带着一丝讨好意味的感叹声顿时翁然响起,所有人全都大声叫好,只见福儿舞姿精湛,没有之前那些女人的柔软缠绵,反而多了一种北狄的豪放和剑舞的凌厉,配合她雪白的脖颈,明亮的眼眸,更是有若剑兰初开,带着傲人凌雪般的空谷之香。

青夏双目微微眯起,看着少女美艳的娇颜,缓缓皱起了眉头。由于秦二世对女帝的喜爱,使得大秦要比其他三国更加尊重女性的地位。只看陆华阳能统领三军,就可见一斑。但是尽管这样,皇室的未婚女子仍旧是尊贵的,笑不漏齿,出门裹面,内宫有重重禁制,对于皇室的公主更是管制甚严。就连秦氏家宴,未出嫁的公主也是极少出席。如今在这样大型的宴会上,这位公主公然出席,又说出刚才的那番话来,这里面的原因,可想而知。

听说淳于皇后生有一女,名叫秦婉福,想来就是这位婉福公主了。

青夏正想着,突然只见婉福公主凌空一跃,身子顿时好似翩翩惊鸿,傲然拔地而起,体态轻盈,嘴角含笑,袖间锋芒一闪,一道寒光猛然闪现而出,对着楚离的胸口就下去!

刹那间,无数声惊呼声同时响起,站在楚离身后的乐松等人大喝一声,一把拔出腰间的长剑就要冲上去,然而毕竟人在后面,早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只匕首就要插在楚离的胸膛之上,原本不动如山的男子却突然好似勃起的豹子一般,猛地原地弹身而起,身形修长,充满了爆发力,双眼锐利如电,一手狠狠的抓住婉福公主的手腕,一手揪住她背上的衣料,巨大的力量瞬间袭上,猛然就将女子狠狠的按在地上。

嘭的一声闷响,长几上的酒水吃食全部倾洒,污油一片,全都洒在婉福公主的蓝色宫装上。她被楚离压在地上,反而没有一丝半点的担忧和害怕,反而挑衅的皱眉说道:“放手!你弄疼我了!”

楚离面不改色,缓缓抬起头来,看向目瞪口呆的秦王,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殿外的侍从猛然冲进大殿,所有的宾客顿时慌乱,人人退避,殿上一片狼藉。秦皇室的诸位皇子们面面相觑,显然并无人料到今日的这种情况,只有七王和九王面露欣喜之色,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秦王眉头大皱,刚要说话,乐松突然朗声说道:“两军交战且不斩来使,何况我们是来为秦皇陛下贺寿的。陛下这样,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徐权和一众黑衣卫护在楚离的身旁,语调铿锵,一字一顿的说道:“大秦所作所为,令人齿寒。南楚十万大军就等在咸阳城外,八十万水路联军屯兵白仓关,誓死护卫我南楚大皇。”

秦王面色焦急,频频摇头,对着婉福公主怒声道:“福儿!你在做什么?”

“放开我!”婉福公主回头大怒道:“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这般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不嫌丢人吗?”

楚离眼神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沉声说道:“你也算是弱女子吗?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行刺,你若是我,认为我该如何待你?”

“我有行刺你吗?笑话!”婉福公主冷笑一声,嘟起小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秦王显然没料到女儿这般不按常理出牌,怒声说道:“福儿,快向楚皇陛下道歉!”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婉福公主大声叫道,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看着楚离,尖声说道:“你说我行刺你,那我是用什么行刺你的?”

楚离眼梢扫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眼神冰冷,看不出半点温度。

婉福公主却丝毫不觉,冷笑一声,突然一口咬在楚离的手上,楚离吃痛微微一惊。没想到这小公主这般顽劣,这样的情况下仍敢脱逃,只见她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南楚众军大惊,刀剑雪亮,齐齐相向。北秦众人齐声惊呼,眼看婉福公主花朵一般美艳的人儿就要丧生刀下,却见她抓着匕首,一下塞进了嘴里!

所有人顿时大惊,齐齐呆愣愣的看着婉福公主一口一口的将匕首啃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下一只刀柄,嘭的一声扔在了地上。挑衅的扬了扬眉毛,看着楚离说道:“这东西能行刺你吗?你是纸糊的吗?凶神恶煞,一点也没意思!”

秦王面色漆黑,终于沉下了脸,怒声喝道:“福儿,你又在胡闹什么?”

婉福公主执拗的梗着脖子,大声说道:“我不过是来试试他的斤两,要是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将来怎么来保护我?我可不能像姐姐们一样,被你随随便便就嫁一个人。”

秦王的脸色顿时要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小公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见有些污渍实在是擦不干净,也不再费工夫,站在楚离面前,昂首挺胸的说道:“就算你勉强及格,明天早上我去找你,记着在行馆等我。”

说罢,提起裙摆,噔噔噔的就跑了出去,跑到大殿门口,还不忘回头来,对着楚离大声叫道:“记着等我啊!”

然后,也不顾周围人神色各异的表情,翩然而去。众人齐齐呆愣,久久回不过神来,燕回坐到席上,摇头晃脑的长叹道:“秦女刁蛮,果不其然,美人恩重,楚皇陛下好福气啊!哎,似乎遇到了你,我的魅力就大打折扣,真是败兴。”

秦王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楚离拱手说道:“是我太过于骄纵她,将她宠坏了。小孩子不懂事,还望楚皇海涵。”

楚离大度一笑,说道:“是场误会,无妨。”

经婉福公主这么一闹,气氛反而活络了起来,青夏坐在秦之炎的身边,手心里全是汗水,感觉到秦之炎的视线,她连忙转过头去恍若无事的一笑,说道:“累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秦之炎温和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事,你多吃一点,一整天也没怎么吃东西了。”

“看到这些就饱了。”青夏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家里的厨子做的好吃,我要回去吃。”

“好。”秦之炎点了点头,笑容温和,好似温暖的水一样。

“楚皇殿下果然魅力无穷,难怪能引得天下女子为你舍生忘死,奋不顾身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缓缓响起,在一片歌功颂德互相吹捧的声音之中,显得别样突兀。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何人负心

话音刚落,所有的目光顿时全都凝聚在那人的身上,只见说话的男子一身乌金长袍,眉目英挺,汗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邪气,两眼邪魅微挑,坐在后排,懒洋洋地说道:“楚皇陛下少年得志,人品风流,也难怪会得女子倾心。据说当日白鹿原上,就连如今的宣王妃都险些为楚皇陛下丧命,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此言一出,登时将众人的注意力成功的转移到青夏的身上,但见青夏面色淡定,头也不抬,端起玉杯,轻轻的饮了一口果酒,竟然没有丝毫动容。

楚离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乌金长袍的男子,双眉淡淡皱起,半晌才沉吟道:“南贡汪氏?”

“大皇好记性”,男子微微一笑,说道:“两年前桂林一战,汪某不敢或忘,原本见到大皇还应该行一个君臣之礼?奈何南楚早已将汪氏一族扫地出门,就算汪某再是卑躬屈膝也换不回南贡八百勇士了。”

“败军之将,叛国之臣,还敢在此张牙舞爪,简直不知所谓。秦皇大寿,怎可让无耻小人也一同前来,玷污这金碧辉煌的太和大殿?”

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一身豹纹的女子声音清脆,坐在南疆藩国的使节里面,眉梢描金,朱唇红彤,缎带丝绸,在一众彪形大汉之中,十分显眼。此刻眉眼带煞,怒声喝道。

乌金长袍的男子嘴角微挑,冷然一笑,嘲讽的说道:“欧丝兰雅和乌丝媚尔都死在了南楚的手上,就连我汪氏一族也被连根拔尽,计巫咸,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下一个也许就轮到你了。”

豹纹长袍自的女子冷哼一声,说道,“乌丝媚尔置南疆百姓于不顾,挑起叛乱,阴谋造反,祸乱四方,罪不容赦。就算陛下不出手,我也要取她性命!至于欧丝兰雅”,计巫咸眼眸微微流转,冷冷的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坐在上首的齐太子,寒声说进:“她受贼人迷惑,心智错乱,死有余辜,早已不是我巫咸一族的族人!”

“欧丝兰雅死了吗?”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青夏双目寒冷,微微半仰着下巴,面容清丽,姿色虽不算绝色,可是却有一种由骨子里散发而出的利落英气的气质,青夏之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以前众人看她都要偷偷摸摸,此刻方可明目张胆的看过去。一时之间,唏嘘声不断,所有人都在心下暗叹:难怪难怪,原来如此。

计巫咸转过头来,从上到下的打量了青夏一眼,随即点头说道:“是的,月前在梦云岭,她被鹰组死士击杀,如今她的头颅,就悬挂在梦云岭的梦石之上心。”

“怎么?”姓汪的男子眉梢一挑,颇感兴趣地说道:“敏锐郡主有什么话要说吗?”

青夏淡漠摇头,轻声说道:“没有,她死的很好。”

齐国诸人顿时微怒,几名跟随在齐安身边的武将目光森冷地看着青夏,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这时,秦王哈哈一笑,打圆场道:“远来就是客,各位都是寡人的客人,以往的恩恩怨怨,就看在寡人的面上,暂时放在一旁。寡人非常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人血溅在咸阳街头之上。”

“父皇所言极是”,四皇子秦之烨突然沉声说道:“三日前我接到探报,北疆匈奴调动频繁。匈奴王的第七子骨力阿术杀死亲父,自立为王。统领匈奴十一个部族,如今已经隐隐成为草原之主,雄踞北方,不得不防。匈奴虽然是我北疆的大患,是我们大秦和西川的共敌。但是一旦北疆屏障被毁,整个中土文化调零,实在是我中原的公敌,为今之针,只有四国联手,各藩国国主顶力支持,才能抵御外侮,不让华夏文化毁于一旦。”

各藩国国主闻言纷纷动容,其他三国却并无多大惊讶,显然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燕回叹道:“四皇子所言极是,阿术此人为人坚忍,七年在讯烈垣上牧马,最后竟然依靠一群马贼,一朝起兵,势如破竹,其他几个王子争夺多年,最后反而被他一个朔尚血统的外子鸠占雀巢,实在不简单。”

齐楚两国并无切肤之痛,是以并未发言,反而一些北地的部族首领叫苦连天,显然都在这名名叫阿术的男子手下吃过亏。

“说起来,敏锐郡主也曾在北地居住过,又曾官拜西川女将,不知对阿术可有了解吗?”

青夏坐在秦之炎身边,看似对他们的言语并未听到耳里,自顾自的为秦之炎布菜斟酒,神色淡淡,毫无异样。听到姓汪的男人的话,缓缓抬起头来,眉头一皱,颇为不耐的沉声说道:“你是白痴吗?”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世人眼中,庄青夏毕竟是当世大儒庄典儒的女儿,不同于南疆蛮人,理应知书达理,通宵圣人教化,此刻见她眉眼凌厉,秀眉斜挑的样子,不由得有一丝惊讶。

姓汪的男子微微一愣,随即说道:“你说什么??”

青夏端起玉杯,轻轻沾唇,浅尝则止,柳叶弯眉轻轻一扫,冷哼一声道:“连我说什么都听不懂吗?我在骂你。”

男人大怒,汪氏一族当年也曾是南楚大族,虽然比不上八大世家,司是在桂林一代经营多年,隐隐也是一方大族豪#。两年前,楚离对氏族进行大清洗,汪氏一族害怕大难临头,私自携带家眷亲族财物投靠东齐,不想走漏了风声,被楚离派兵杀了个片甲不留。这名叫汪庭松的男子是家中长子,作为家族的先遣军,早一个月就在东齐安顿,是以逃过一劫,事后投靠了东齐太子府。齐安此次带他前来,其用心可想而知。

青夏冷笑一声,一手把玩着玉杯,一手在长几上支着下巴,颇为玩味的看着他,冷笑说道,“我骂你是在教你为人处事之道,今日在我大秦的地界,又正逢大皇#十寿辰,楚皇陛下,齐安太子,燕回将军,各位王公大臣王爷藩王都在场,这样的问题你竟然来问我一个女子?分不清主次,搞不清状况,没有半点老幼尊卑,目无君主,是为大不敬之罪过。更何况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齐太子的一介幕僚,太子尚还没有开口说话,你这人反倒反客为主,频频耀武扬威,真把这太和大殿当成你家后院了吗?”

“你!”

“我怎样?”青夏坐在坐席里,眼梢在他身上轻轻扫过,淡淡说道:“你最好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如今不再是南楚汪氏一族的长房长子,汪氏一族灰飞烟灭之后你不过是一名太子府的下人罢了。随时随地,所做之事要符合自己的身份,衡量自己的能力。今日在座的都是各国权贵,难道要大家听你一名下人之言吗?”

汪庭松脸孔发红,猪肝一般,可是却偏偏找不到半点反驳之词?毕竟他今日能进入大殿,的确是以齐太子幕僚的身份进来的。齐安若是不说话,他就没有开口的资格。

“庄姑娘果然好词锋”,齐安微微抬起头来,声音低沉道:“难怪能游说秦王准了你和宣王殿下的婚事,前夫尚在,又无体书,就自作主张的改嫁他人,果然足当世奇闹。秦皇殿下,安有一事不明,难道大秦靠近北地,就沾染了北地的风俗吗?知此来说,所谓的汉家正统也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

秦皇面色一沉,刚要说话,青夏突然轻笑一声,朗声说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仆人,就有什么样的主子。”

齐安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庄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到七老八十,总是年迈健忘,可惜殿下年纪轻轻,记性就这么差了。”

齐安嘴角斜斜牵起,双眼深沉的望着青夏,淡漠说道:“不知姑娘此言何意?”

青夏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昂首说道:“既然殿下的记忆这么差,我就来亲自告诉你?两月之前,白鹿原上,太子曾经多么肯定的说我不是真正的庄青夏,为此还差点与宣王开战,当时你自信满满,信心十足,口若莲花,一口认定我并非庄青夏本人,并诬陷是我杀害了庄青夏并假扮于她,别有用心。宣王殿下护着我,你在其中屡次挑拨,引得秦楚交恶我尚且不与你计较。怎么今日,就这般确定我就是真正的庄青夏,是南楚的妃子呢?难道是与不是在太子眼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否借此缘由挑拨离间?堂堂一国储君,为人处事这般恶毒,没有半点君子之量,出尔反尔,翻脸无情,和卑鄙小人有何区别?”

齐安为人虽然低调,但是何曾被人这般当面折辱过,当下面色一寒,旁边的随从听了怒声叫道:“大胆!竟然辱骂太子!”

“我骂的就是他!”青夏怒喝一声,双目锐利如剑,声音转冷,语调冰寒,显然愤怒已极。

“丫头!”秦皇轻斥道:“不许乱说话,还不给齐太子赔礼。”

青夏转过头去,看向秦皇,眼泪突然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悲声说道:“陛下,这个人,这个人,他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我几年隐忍,舍生忘死,最终却被一遭丢弃,毫不容情。我,我恨不得……”

话说至此,已经泣不成声,秦皇急忙对一旁的下人说道:“来人,快扶敏锐郡主下去休息。”

几名宫装传女冲上前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青夏,秦之炎站起身来,想要亲自去搀扶她,却被青夏推开。青夏半掩着面,跟着一众待女就退了出去,一副哭的十分伤心的样子。大殿上声音嘈杂,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目光无不定在面色阴沉的齐太子的身上。

外面宫灯闪烁,青夏被带到一个偏厅里面,关上了门,唐夏的眼泪顿时止住,原本悲戚的表情也不翼而飞。

齐安,你不能怪我,只怪你太多事,心术太坏又屡次苦苦相逼。今后,就带着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的名号活下去吧。

见到了楚筝,曾经很多想不通的事情都有了解释。庄青夏和齐安之间,也许真的有过一段发小之情,但是以齐安的为人,绝对不可能为了她而放弃大业,当初之所以会不顾危险前往盛都营救被陷牢狱中的庄青夏,八成是因为庄青夏掌握了一些齐安与楚筝联系的证据。楚筝当年为了蒙蔽楚离的耳目,假装庸碌,幽居后宫梅林,庄青夏在后宫之中,想必从中搭桥牵线,起到过很重要的作用。虽然和楚筝并没有见过面,但是也绝对传递过信件。在蓬莱谷的时候听楚离所言,这齐安当初联合楚筝在上党击杀了自己三弟四弟的车驾,一举除掉了两名对太子之位有竞争能力的亲王,楚筝也因此得到了东齐输往难处的海盐大权。

他当初在牢狱中发现青夏背叛他的时候的伤心可能是真的,他这样性格的人,定然希望所有人全都围绕着他,元法容忍背叛和变心。但是本身为人却寡情寡义,只看楚离登基的时候,他只救了楚筝却丝毫没有理会自己,更利用自己来转移楚离视线,和丹妃等人合作,引她入瓮就可见一斑。

当今世上,除了庄典儒、楚离、秦之炎和齐安,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她的身份,而这四个人中,有两个人不会说出去,一个已经死了,只剩下的一个,就是齐安。今日青夏在大殿上的种种做作,定会让人将原本的怀疑尽数抹去,转而将视线和矛头放到齐安的身上。毕竟,庄青夏早年同齐太子情比金坚之名早已传遍天下,后来为了他,更是和楚皇反目,被打入冷宫,赐名荡妃,最后叛逃出国。可是事后,庄青夏却并没有前往东齐,这里面的原因当然是此青夏并非彼青夏,但是在世人眼中,却一定会成为庄青夏有家难回,四处流浪,几次险些死在乱世之中。

白鹿原上,齐安再一次利用庄青夏引得秦楚反目,险些酿成大战。

这一颗小小的棋子,所起到的作用,真是超乎其值。

齐安以前在当世向来以贤闻名,各国的奇人异士大多数都会万里迢迢的去投靠他,东齐太子府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小朝廷,能人众多。但是从今以后,齐安的贤名将就此毁于一旦。同时也不会再有人怀疑她是北方异族的奸细,最主要的是,她以往朝三暮四水性扬花的形象会彻底改写,变成一个忍辱负重命运坎坷的可怜女子,这一点对于秦之炎在大秦的名声声望有很大的作用。

青夏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缓缓的喝了下去,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她可以允许他们侮辱自己,但是却不能坐视他们毁坏秦之炎的名声,这是她的底线,一旦有人胆敢跃过,定会遭到她毫不容情的打击。

远远的正殿方向,丝竹之声又再缓缓的响了起来,只是不知道喝酒的人,还有没有刚才的心情。

青夏站起身来,打开殿门,缓缓的走了出去。只见月上中庭,庭院中一株巨大的古树枝繁叶茂,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刚刚这个时节,就已经叶绿茂盛,参天森然。青夏伸手拂在粗糙树干上,微微的扬起头来,神思飘忽,但见漫天星斗璀璨夺目,美轮美奂。

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静静的仰头望月了,一切好似一场洪水,将她卷在其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自己的主人,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却不知道不过是身缠丝线的傀儡,反复唱着已经定好的戏码。她在最不想死的时候死了,在最不想活着的时候活着,就连如今的这美好的一切,也不知道可以保住多久,命运像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滚滚的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将她的一切无情的卷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越发的悲观了起来,总是喜欢想这些事情。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暗暗道还是不要去想太远的事情,本来就已经麻烦一堆,又何苦为自己再添烦恼?

正要回房,等秦之炎晚宴结束,突然庭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吵闹之声,一个熟悉清脆的女声大声叫道:“谁敢拦着我?谁敢拦着我我就把谁的手指头剁下来!”

“公主”,一个细尖的声音无奈地说道:“陛下吩咐了,要属下们看住公主您的。”

“本公主这么大的人?哪里需要你们来看着,都滚开,不然我翻脸不认人啊!”

“公主,您就饶了奴才们吧。”

青夏靠近门口,微微打开了一道门缝,只见一名蓝色宫装的少女手拿一只红色马鞭,骑在一匹枣红色小马的背上,盛气凌人的嘟着小嘴,正在大声呵斥着一众下人,口里大声叫着要剁了他们的手挖了他们的眼晴,可是那条小鞭子却迟迟没有挥下去,赫然正是今日在皇家夜宴里出了大风头的婉福公主。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五章 相见不见

“公主,您可不能这样啊,远来即是客,何况人家是一国之君……”老太监苦口婆心地说道,一张老脸布满了褶皱,两鬓斑白,瘦的像一根竹竿一样。

“住口!”婉福公主柳眉一竖,从小马上弯下腰,一把搜住了老太监的耳朵,大声叫道:“宝泉,你还知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

老太监急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连忙说道:“自然是公主啊!”

“那就好”,婉福公主叫道:“既然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就全都得听我的。”

说罢,她突然竖起嫩白的手指头指着老太监叫道:“宝泉,瞧你那个胆子,还好意思说是我宫里的管事太监,不就是皇帝吗?我父皇也是皇帝,将来我哥哥还是皇帝,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怕他。”

“那是,那是。”老太监见小公主拦也拦不住,连忙改变策略,苦口婆心地劝道:“咱们公主谁也不怕,但是公主啊,这三更半夜的,咱们也犯不上去硬闯人家的寝宫啊?再说人家楚皇陛下现在还在大殿上呢,公主金枝玉叶,偷偷跑到别人的宫殿,毕竟不好看。”

“谁说我要偷偷的跑进去了?”婉福眉头一皱,怒声说道:“我要光明正大的进去,我要看看父皇到底要把我嫁给什么样的人。”

几个青衣太监见劝她不住,郁闷的几乎要以头抢地,宝泉眼睛含泪,无奈的继续劝道:“公主不是约了楚皇明日见面吗?有什么事明天当面问就可以了。”

“这你就没见识了,虚而实之,实而虚之,这是兵法,是三哥教我的。”婉福公主微微一笑,得意地说道:“当面问能问出什么,就像父皇以前给我找来的翰林院的翰林们,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口若悬河出口成章,我后来出去一打听,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宝泉你年纪大了我跟你说也没有用,不过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好好学着。将来万一我嫁出去,宫里就再也没人护着你们了,你们要学会为人处事的道理。这个世上,别人说什么都不要相信,只有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才是真的。这一次我要自己给自己找丈夫,绝对不能胡乱让别人摆布。起开起开,都起开,谁再拦着我,我真翻脸了啊!”

“公主啊!”老太监不死心的拽着她的衣袖,大声叫道:“去寝宫能看出什么来啊?”

“笨死啦!”婉福公主怒道:“最起码我司以看看他带来的侍女都长的漂不漂亮,看看他有没有携带什么春宫图,以此来断定他是不是好色不思进取的男人。还可以看看他房里有没有私藏着壮阳药之类的东西,来判断他身体健不健康,还有,可以看看他换下来的衣物,考察一下他的卫生习惯,平时看什么书,有没有学问,喜欢什么熏香,品味好不好,哎呀,反正需要看的东西多了,你们别托我后腿。”

说罢,一把挣聪几人的束缚,向着青夏宫殿的方向就打马过来。

青夏一惊,她不是要去楚离的行宫寝房吗?怎么朝着自己来了?电光石火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陡然袭上脑海,尚来不及思考,嘭的一声,婉福公主已经将大门一脚踢开。

刹那间,青夏陡然显现出特种兵出身的高效行动能力,几乎就在婉福公主开门的一刹那,青夏的身躯陡然化作一道诡异的弧线,登时隐没在大树的后面,这时,婉福公主坐下的小红马两只前蹄一惊踏进了院子。

“有没有人在!出来一个!”

婉福公主显然是在秦宫里横行霸道的习惯了,刚一进门就大声叫道。趁此时间,青夏身躯顿时好似一只猴子一样,灵活的爬了上去,片刻之间,就隐没在枝繁叶茂的树叶之间,除非亲自爬上来,不然绝对看不到半点影子。

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青夏额头浸出丝丝冷汗,暗道一声好险。没想到千算万算,躲开一轮攻击又来一轮,刚才的那几名引路宫女绝对不怀好意。虽然现在她还猜不出对方的身份、隶属于哪一个派系。但是只要刚才她老老实实的坐在寝室之内,待会被发现她呆在南楚大皇的寝宫之中,那么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果她所料不差,秦皇室的大批人应该马上就会傍着楚皇一同前来,只要待会瞅准机会,看清楚是谁当先挑动众人前来,那么这个人,就绝对是罪魁祸首。

“你是何人?”一名二等黑衣卫士兵站在众人之前,冷眼看着婉福公主,沉声问道。这人名叫陈彻,是当初青夏一手提拔的人,为人十分机警干练,没想到许久不见,竟然已经成了楚离的贴身护卫队长。

“大胆!”原本死活苦劝婉福公主不让她来的宝泉登时大声喝道,一副生怕婉福受人欺负的样子,精瘦的老脸上全是褶子,大声叫道:“见到公主也不行礼,没有半点规矩。”

“原来是大秦公主殿下”,陈彻不卑不亢地说道:“请原谅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公主金面,不过我们是南楚的人,不跪他国权贵,还请公主原谅。”

宝泉刚要说话,婉福公主却笑呵呵的打断了他的话,眼睛弯弯地说道:“算了算了,不知者不怪,恩,不错,楚皇家的下人还蛮有骨气的嘛,我欣赏你。你叫什么名字,我将来一定好好提拔你。”

陈彻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点跟不上这位主子的跳跃性思维,但还是恭敬有礼地说道:“小人陈彻。”

“名字不错。”婉福公主说道,嘭的一声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手来回的扬着小鞭子,一于叉着腰,大声地叫道:“把崇明殿里的女人都叫出来,不要我们宫里的,要你们自己带来的。”

陈彻双眼间疑惑更深,但是还是说道:“回禀公主,殿内并无女子。”

“没有?”婉福公主顿时睁大了眼晴,大声叫道:“你当我是傻子?”

“小人不敢欺瞒公主,真的没有。”

“骗人!”婉福公主怒道:“你欺负我常年在宫中,没见过世面吗?我父皇、太子哥哥、二哥四哥六哥七哥九哥所有的哥哥,还有叔叔伯伯世子王爷,没有一个出门不带舞姬的。就连我三哥现在进出都知道带女人了,你们大皇凭什么不带?”

陈彻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这个口齿向来伶俐的男人顿时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婉福公主皱眉想了想,然后疑惑地说道:“难道你们大皇和宝泉他们一样,是不行的?”

陈彻哪里知道谁是宝泉,正疑惑间,突然见一旁的老太监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捂住了小公主的嘴,惊慌失措的没有半点尊卑。

“放开我。”婉福公主挣脱开来,双眼上上下下的在陈彻身上看了一圈,最后猛地上前,大声叫道:“你们不给我叫,我自己进去找。”

“公主殿下,请留步!”陈彻一惊,连忙说道。

宝泉惨呼一声:“我的小租宗啊!”就也跟着冲了上去。

谁知这看似柔弱的小公主竟然还有两下子,挥手间就从陈彻的手臂下躲了过去,长鞭子一下子打在陈彻的背上,得意洋洋地笑道:“哈哈,让你不让我进去了。”

陈彻眉头一皱,上前一把就拉住了婉福公主的衣领子,怒声说道:“公主若是再这样,就别怪在下无礼了。”

“哼!我怕你吗?”婉福公主小嘴一撅,素手微扬,竟然带着几分凌厉飘逸之气的攻上前来。然而她不过是跟宫廷里的师傅学了几招把式,又从来都没跟人动过手,哪里是陈彻的对手,不出两招,就被陈彻一掌打中肩膀,惨叫一声。

”公主殿下,还请你自重!”

眼见主子受伤,宝泉老太监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叫一声,声音尖锐,倒真的吓了旁人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陈彻的腰,张口对着人家的铠甲就咬了下去。一口下去,险些崩碎了满口老牙。

身后的四名小太监见到一把年纪都奋不顾身的冲上去了,哪能放过这个表忠心的机会。一时间,只见五名太监怒发冲冠,满脸通红,好似五只鹤鹑一样的冲上前去。

南楚黑衣卫们都是些什么角色,一个个身手矫健,武力不凡,像宝泉这样的货色一个人能打十几个。但是现在毕竟在别人的地界,上头曾千叮咛万嘱嚅要他们小心行事,眼下这几个太监虽然胡搅蛮缠,毫无手段可言,但是士气惊人,大呼小叫,刚刚还一副蔫蔫的样子,这会却生龙活虎,好像要跟人拼命一样。

“好样的宝泉!”婉福公主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叫道:“本公主没白疼你们一场,回去一人赏十两金子。”

说罢,撩起裙子向着内殿就冲了过去,陈彻想要过去拦住,却被宝泉一把抱住了大腿,其他黑衣卫畏俱她的身份,并不敢真的出手伤她,只见她一个闪身就跑进内殿,噼里啪啦的声响顿时响起,好似强盗进屋一般。

“放手!”陈彻大怒,自己堂堂一个近身护卫,带着二十多个人留守宫殿,竟然被五名太监和一个小女孩闯了进去,若是传出去,自己还怎么在黑衣卫中立足,当下大怒道:“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啦!”

“公主,快点啊,他们要动真格的啦!”

“哈哈!”婉福公主突然从里面蹦了出来,一副识破别人奸计的诡笑:“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东西!”

说罢,手一抖,一张一人多高的画卷猛地施展开来,哗啦一声,拖在了地上。

然而下一秒,小公主却咦了一声,将画卷高高的举起,伸着脑袋喃喃说道:“不是春宫图?这是谁啊?”

只见画上所画的赫然是一名女子,画中的女子柳眉星目,樱桃小口,眼神凌厉果敢,犹如冰霜闪过,又如暖日春阳,顾盼间神采飞扬,一身清丽简约的宫装,手拿一只黄色马鞭,另一手拿着一柄战刀,架在一名有意丑化了的男子的脖颈上,得意洋洋,嘴角冷笑,看起来好似活了一般,满了女子的娇媚和少女的娇俏之感。

青夏坐在高高的树干之上,望着宫灯之下那副画卷,整个人如遭雷击,千百个心绪袭上心头,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一时间,心头苦涩,内心之中百转千回,她深深的呼吸一口,想要将那些纷乱的念头,虚无的想法全都压下去,再压下去,渐渐的让心底清明了起来。那些逝去的日子,好似长江大河一般汹涌而去,浪花滔滔,再也看不见一星半点,现在回想起来,那单纯而简单的生活,终于早已离她而去,远远望去,也只能瞧见一个淡淡的影子。

“这是谁啊?”婉福公主皱着眉头,喃喃说道:“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放下!”一声低沉的声音突然从殿门外传来,众人闻言齐齐一惊,扭头看去,却见楚离一身黑色长袍,黑玉#冠,面色阴沉,眼神锐利,眼梢斜斜的望着婉福公主,沉声说道:“放下!”

“你回来的正好,”婉福么主大喜叫道:“我正要找你呢。”

楚离站在庭院当中,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只见他面容俊美,往日的邪魅之气已经消散,剩下的只是一种压迫人心的王者之气,好似一块锋利的寒冰一般,闪动着噬人的光泽。黑色的长袍慰帖的穿在他的身上,一头墨发飘逸洒脱,别样俊美潇洒。

他似乎天生就是适合穿黑色的,这一次相见,青夏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似乎每一次的相见,他都会发生一些改变,他不再是当初兰亭大殿里被自己气的跳脚的年轻男子,也再不会再在深夜之中在自己营前孩子气的大练枪法,甚至不会再和自己赌气,不会再去欺负大黄。

他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王者,他攘外安内,平定四方,统帅着千军万马,踏平了南楚境内所有不服他管制的土地。就连秦之炎提起他,也要敬佩的点点头,感叹一声南楚的中兴。

然而,他们毕竟再也回不去了,老天从未给过他们机会,他们也从来没有过机会。世事坎坷,一再错过,就像知今她看着他,却也只能藏在树上,等待着无人的机会悄悄离去。

青夏缓缓闭上眼晴,秦之炎的眼晴像是一捧清泉一样洗涤了她的心,既然早已选好,又何苦再去彷徨?留恋也罢,不舍也好,总是会淡去的,他是一代王者,怎会被儿女情长牵住脚步?

她亏欠他的,终究还不了。他的盛情,她终究不能回应。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问问你,这个女人是谁?”婉福公主突然跑上前来,一把拉住楚离的手臂,娇憨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楚离眼神冰冷,不着痕迹的将手臂从婉福公主的手甲拉了出来,沉声说道:“放下,出去。”

“你干什么?”婉福公主皱着眉头,撅着嘴说道:“凭什么叫我出去。”

“因为我不欢迎你。”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语调冰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寒。

婉福公主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她出身高贵,向来深得秦王的喜爱,连带着秦宫众人也对她千依百顺,何曾受到过这样的欺辱。想了好久,才怒声说道:“凭什么不欢迎我,这里是我的家。”

楚离双眼微微一眯,冷冷地说道:“那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马上离开。”

婉福公主顿时大怒,眼晴红红的好像兔子一样,一把举起手中的画卷,大声叫道:“这里面到底是谁,值得你这么紧张?是你的妃子吗?还是你的亲人?”

楚离不耐的皱起了眉,说道:“与你无关!”

“窝囊废!”婉福公主突然大怒,双手猛地就撕扯在画卷之上,大声叫道:“窝囊废,守着一副画像当宝贝。窝囊废,我偏不给你,我偏要毁了它!”

“住手!”楚离眼睛顿时一寒,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扯住画像的一端,谁知婉福公主用力极猛,只听哗的一声,画卷登时撕成两半,楚离的脸色顿时阴沉如冰,好似暴风雨欲来的天空。

婉福公主看着楚离的脸色,微微有些害怕,但仍旧嘴硬地说道:“是你自己撕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吓唬吓唬你的,可不能怪我啊。”

“楚皇陛下,”宝泉人老成精,听到的消息也多,自然认出了画像上所画之人的真面目,联想起前阵子白鹿原传回来的传闹,登时觉得一惊,连忙踉跄的冲上前来,跪在楚离的身前急切地说道:“公主年纪小,楚皇陛下不要怪罪她。”

“宝泉!”婉福大怒道:“你怎么那么丢人啊,你没看到刚才那个男人都没给我下跪吗?你快起来!”

“滚!”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在森冷的空气之中,有一种恍非人世的寒冷。

婉福公主闷声顿时一愣,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楚离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好似凝聚着巨大的暴风一般,有着漆黑野兽般的光芒,充满杀气地看着婉福公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滚出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你?你骂我?”婉福公主指着自己的鼻子,双眼委屈的掉下泪来,控诉道:“你凭什么骂人?不过是一幅画,我们家有的是好画师,我赔给你就是了,你凭什么骂人?”

“婉福,”清淡如水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处响起,青夏闻声望去,只见秦之炎一身白袍,淡若云烟,身后密密麻麻跟着一大群大秦皇子官员,奇怪的是燕王竟然也在其中。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处情深

青夏的步子很沉,这里已经是禁宫的偏殿,十分偏僻,荒无人烟,荒草败落,偶尔只有出宫办事的低等下人们经过,就连灰尘都厚厚的积在地上,上面落满了不知道多久之前留下的枯叶,一看就已经很久无人打扫。

她真的很想哭,一些情绪堆积在她的心里,四肢百骸都好像被灌了铅,那么沉重。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哭,她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她一遍一遍的对自己催眠,她告诉自己说时间会冲淡一切,他也早晚会忘记她,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是她知道,有些东西,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是无法摒弃的。那些过往的记忆根深蒂固的存活在他们的血液里,随着心脏的跳动在悄悄隐藏着。她这样想,不过是想让自己少一点负罪感罢了。

月光很凄凉的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拖得那么长,一片枯黄的叶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被风卷起来,落在她消瘦单薄的肩膀上,带着属于去年的味道和枯败。两侧的宫墙那么高,那么厚,那是上百年积淀下来的皇家底蕴,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已经成为了整个秦宫中最为萧条的一个地方。好像被整个皇城的人遗忘了一样,无人记得三百年前,刚刚迁都于此的时候,这里曾经是怎样的繁华。

有些东西,注定要成为过去。有些东西,注定要成为历史。有些东西,注定只能在记忆中存在,然后渐渐的被人遗忘。

就像他们之间一样,即便只有两步之遥,却仍旧好似天涯般遥远,连走上一步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那些属于记忆中的画面,终于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不再去想,不再去理会,甚至不敢去触碰。

他可以征服整个南疆,可以征服整个天下,却独独推不开那一扇薄薄的木门。

起风了,冷风横贯整条绵长的通道,青夏一身锦衣华服,头上朱钗摇动,发出清脆的声音,满地的灰尘落叶随风而起,从她的裙摆下吹过,向着遥远的方向飘荡而去,月亮弯弯的一轮,那么孤独,连光芒都是惨淡的。到处都是路,可是在这座偌大的宫廷里,她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么累,那么辛苦,心脏几乎无法负荷了。在人前,她可以装作坚强,可以凌厉果敢,可以毫不在乎的将一切拿来当做武器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在这座空荡荡的皇城之中,她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痛苦,再也无法强迫自己去假装无所谓假装的勇敢,无人知道她心底的苦,无人可以明白她有多么的难过,那些纷乱的念头像是杂草一样在她的心里疯狂的滋生,将她的心长的一片荒芜。为什么都要这样,都要这般的隐忍,这般的沉默,为什么都要压抑着自己来迁就她?她宁愿他们都狠毒一点,都自私一点,所表现出的全都是虚情假意,所做的一切都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哪怕会伤心,哪怕会难过,哪怕会痛的无以复加,也不愿意这样艰难的抉择着。

这样的深情,她该如何回应,她又该如何去偿还?

暗红色的宫墙,围成一个之字形的拐角,一个威武的石狮子蹲坐在拐角的方向,在它的面前,还有一条路,笔直的通往前方。

青夏伸出手,轻轻的摸着那只石狮子的头,心底是大片大片无法言语的苍凉,太多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是一块不会说话没有心的石头,可是不去想任何事情,孤独但是坚定的守护着自己的方向。

眼睛渐渐变得模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越来越脆弱,好像上辈子没有流过的眼泪全都攒到了这辈子。冷风吹在她的脸上,泪水滑过的痕迹变得很淡。她缓缓的蹲下来,蹲在狮子的旁边,华丽的宫装拖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她的手撑在狮子的身上,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一尺厚的落叶灰尘里,她的背轻轻的颤抖着,却没有半点声音。

拐角的两侧,向北向东延伸开去,各自是一条长长的道路,白亮的月光照射在上面,整个宫城似乎都被铺上了一层白雾。

恍惚中,两个清俊寥落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两条长街的尽头,一北一东,互成犄角,互相看不到对方,却同时看到那个蹲在石像前无声落泪的宫装女子。

时间呼啸而过,一切都像是水月镜花一般,大雾弥蒙,冷月凄凉。两名男子长身玉立,衣袍飘飞,有着疏朗淡漠的气质。那些眼神是那样的宁静,像是大海一样的包容,星图的轨迹缓缓变化,将他们的命运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终于那些属于个人的棱角和锋芒,被一点一点的磨去,终于,渐渐的了解了该怎样去爱一个人,却恍然发现,原来爱情的世界里,真的容不下三个人。

一切宁静,只有风轻轻的吹过,女子苍白的脸颊有着象牙般的洁白,远远的,有喧嚣的丝竹声悠扬的传了过来,更加显得这里死寂一片。

人们永远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就连现在,往往都很难把握。

三更的更鼓隆隆敲响,青夏终于挪动着发麻的双腿,缓缓的站了起来。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恍非人世的美。

软弱毕竟只是暂时的,时间不会因为谁的难过就停住脚步,眼泪流过之后,生活还要继续,而她还是要选择她要走的路。时间在这一刻似乎暂停了,两道目光略略带着一丝狂热的盯在她的身上,只在一转身时,或许就可以决定未来命运的走向,也可以决定她将要走向谁。

漫天神魔在这一刻齐齐睁开了眼睛,万道星光照射之下,荒凉的皇城有着诡异的星辉,空气微微凝聚,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只需要一朵花开的时间,房檐上的露水叮的一声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青夏并没有左右张望,她站在石像之前,抹干了眼泪,轻轻的拍了拍石狮子的头,轻轻的苦笑,声音那么轻,带着一丝淡漠却又无奈的豁达:“谢谢你陪着我了,我要走了。”

然后,她转过身,没有向东,也没有向南,在遥远的西边,有隐隐的乐器声响,她利落的转身而去,一步一步的消失在浓郁的黑暗之中,终于,连翻飞的裙角也不见了踪影。

冷月清辉,惨淡的光芒之下,两名男子,也终于转身而去。

天山的眼睛在俯视这片苍茫的大地,败落萧条的宫墙之内,三人向着各自的方向离去,背影都是那般的估计冷漠,没有一丝温度,渐行渐远。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究竟是谁出了错,是命运在捉弄着他们,还是他们走错了命运的轨道?冷寂的夜里,一片落叶在半空中轻轻的打着转,终于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一个转折,就被灰尘覆盖了下去。

青夏走在路上,突然前方一阵嘈杂,青夏停住脚步,只见重重宫灯的掩映之下,一名周身黄锦缎华服的男子缓缓走来,见到青夏,似乎也是一惊。顿时停下脚步,双眼深深的向她望来。

青夏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冤家路窄,她微微仰着头,望着对面的齐太子,挺直的背脊像是一柄不会弯曲的利剑。

大队的人马挡在前面,阻止了她前去的道路,齐安似乎也没有丝毫想要避让的觉悟,反而微微眯起眼睛,低沉的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夏眉梢一挑,一张脸尖瘦白皙,双眼好似漆黑的宝石,闪动着冷冽的光辉,冷冷的望着他,语调清冷的说道:“这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管。”

女子眼梢好似夹带着北地的坚冰,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这张面孔上,显得是那般的刺眼和陌生。齐安的眉头渐渐皱起,他突然沉声说道:“都退下!”

周围的侍从们齐齐一惊,想要说什么,却被齐安一个冷冽的眼神逼退。人群迅速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狭窄的两侧宫墙之内,只剩下青夏和齐安两人。青夏眼神冰冷,登时走上前去,就想从齐安的身边走过去,不想齐安却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青夏的手腕。

一声华丽宫装的女子眼梢带煞,缓缓的抬起头来,斜着眼睛看着这名男子,沉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以你酒后发疯侮辱北秦宣王妃的罪名杀了你,就算是死,你也会身败名裂。”

齐安定定的看着她,终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她,你到底时谁?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你在乎吗?”青夏冷笑一声,嘲讽的说道:“收起你那副情深意重的面具吧,你根本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她,你只是害怕你和楚筝勾结的那些证据落到你的政敌的手上。只要齐王不死,你就会坐立不安吧,那么为什么不回去一刀结果了你的父亲,反正你都杀了你的弟弟,还有什么可怕的。”

齐安手上力道猛然增大,狠狠的说道:“你果然知道。”

“全天下都知道!”青夏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一把挥掉齐安的手,沉声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最好自求多福,不要再来招惹我。不要以为你是东齐的太子就自以为是,我当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从南楚的大牢里救出来,他日就能悄无声息的摸进你的卧房一刀割断你的喉咙。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够胆一试!”

青夏一把推开他,昂首向着前方走去,齐安突然追上前几步,急切的说道:“等一等。”

青夏停住了身子,也不回头,时间缓缓而过,齐安终于还是低声问道:“她还活着吗?”

“她早就死了,”青夏清冷一笑,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沧桑,“在你将她扔进南楚皇宫,推到别人的怀里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我和你并无瓜葛,也不会如你那般卑鄙无耻,拿她用生命换取的东西去谋划什么。但是你若是再苦苦相逼,我自有别的办法,可以干净利落的除掉你。”

“青夏……”

“我不是庄青夏,”青夏沉声道:“齐太子,你是做大事的人,你一生注定要一步一步的向着高绝的巅峰爬去。行走的万山之巅,虽然可以俯视苍生,但是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所以,我不怪你抛弃庄青夏,也不怪你去利用陷害她。但是,我希望你在拥有王者的手段的时候,也拥有一颗王者的心怀,对于过往的事情当放则放。庄青夏一生为你,如花性命也葬送在你权利的康庄大道上,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如今她已经不在,你应该放开这颗棋子了。”

青夏突然转过身来,微仰着头,双眼直视着齐安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齐太子,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从今往后,你若是再借着以往的事情,来暗害我在乎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欠她的,欠我的,我会一并拿回来。”

女子的背脊挺直,好似一柄染血的长枪,那般的坚定和挺拔,苍松一般,向着远方走去。齐安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很多被他遗忘了很久的往事纷纷扬扬的袭上心头。他仿佛又看到那张明媚的笑脸,仿佛又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仿佛又看到她穿着花裙子,围绕在正在读书的自己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连声问道:安哥哥,你热不热啊?安哥哥,你累不累啊?安哥哥,夏儿唱歌给你听好吗?安哥哥,我们偷偷出宫去吧?安哥哥……

原来,真的不曾忘记,只是忙的不去想罢了,又或者,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怕想起来,也会如凡夫俗子一般的痛。

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一个转折,就看不到青夏的身影。齐安转过头来,微微闭上眼睛,轻轻的拍了拍手,声音很轻,但是在空荡的通道上,却显得那么清明。一会的功夫,原本退下去的侍从们排成长队又走了回来。一名心腹凑上前来,轻声问道:“殿下,要不要属下叫人去查一下敏锐郡主刚刚去了哪里?”

齐安微微摇了摇头,过了许久,闭目的男人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仍旧是他平常的样子,沉着、冷静、清冷,别人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再也没有刚才目送青夏离开时的半点恍惚之色。

她说得对,他注定是要行走在万山之巅的人,虽然可以俯视苍生,但是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所以他要很小心,只能赢不能输。

“回宫。”

清冷的声音淡淡的说道,明黄衣袍的男子走在最前面,目光坚韧,眼神锐利,两排的宫灯照射在他的脸上,有着金黄色的光芒。

夜色浓郁,前路难行,无人可以相信依伴,于是,只能自己小心。

这是个魑魅魍魉横行的世界,谁又能确定的说谁就是对的谁就是错的?成王败寇,载入史册的,永远是胜利者的言语。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大约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了紫金广场,只看青夏的衣衫服饰,皇宫的禁卫们就可以看出她的身份品级,是以一路上也无人阻拦。秦之炎病重的时候,青夏曾几次硬闯紫金门,守门的侍卫早就认识她,之间紫金大门轰然打开,清冷的月光下,紫金广场一片空旷,所有的马车都已经散去。

在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只有一辆青布马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两匹白色的西域纯血马相依相偎的靠在一起,样子十分亲昵。驾车的车夫看到青夏,兴奋的高呼一声,秦之炎一身白袍,站在马车之旁,白衣墨发,好似一副静止的山水画一样,眼神温和的看着青夏,微微一笑,刹那间,就晃花了青夏的眼睛。

她咧开嘴角,温暖的笑了起来,提起裙子的下摆,飞快的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到秦之炎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顿时感觉好似回家了一般的温暖。

“累了吗?”秦之炎手上搭着一件碧色的披风,他温柔的为青夏披在背上,轻声说道。

青夏摇了摇头,仍旧是和往常一样的答案:“困了。”

“那就睡吧,”秦之炎为她整理衣衫的领子,笑着说道:“到家了也不要醒,我抱你进去。”

“恩,”青夏点了点头,任由秦之炎将她打横抱起,登上马车,放下那一层青色的帘子。到处都是暖暖的川贝香,她的头突然很晕,好像是吹了风被冻坏了,她迷迷糊糊的靠在秦之炎的怀里,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看,只想就这样安稳的睡下去。

她没有说谎,她真的很困了,很想睡。

内殿的一处角楼里,黑袍男子孤身一人高高的立在上面,夜色下,这里的视角真的非常的好,四面大敞,八面来风,他面色不变,望着紫金广场上那辆渐行渐远的青布马车。手指轻轻一拨,一只古琴登时发出了清远悠扬的声响。

南楚的臣民之中,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们雄才大略的皇帝也是个诗文出众,精通音律的才子。

当初在东齐的时候,为了伪装自己,他也曾流连在风花雪月的场所,做一个吟诗作对观花弄乐的浪荡公子。往昔的岁月翩然而去,如今,他终于苦尽甘来,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心里却突然空了。

夜晚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东西,在浓郁的黑夜里,没有灯火的黑暗之下,可以掩饰住那么多的念头和想法。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可以放纵自己站在这里,眺望着那辆远去的车子。

明日,楚皇还是楚皇,宣王还是宣王,齐太子还是齐太子,而庄青夏,却不再是庄青夏。

今夜的宴会上,秦王为了堵上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要提前举办宣王的纳妃大典,明日就是采礼之日。

终于,还是要爽朗的放手,连最后一点念想都已经被他亲手撕毁烧掉了,看来,一切真的到了完结之日。楚离微微扬起头来,长风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吹在他的衣袍之上,黑色长袍猎猎翻飞,满头墨发迎风飘扬,一连串铿将的乐曲从他的手指下流转而出,好似千军万马奔袭而来一样。

这个晚上,除了青夏,没有人可以安睡。

明日,就是大秦战神秦之炎的纳妃大典,所娶之人就是曾经引得南楚东齐北秦三国混战的绝世祸水,这个曾为东齐太子妃,后为南楚兰妃,又曾官拜西川女将,享一品公主俸禄,被神秘的清鹏七部奉为明主,被北秦大皇册封为敏锐郡主,同飞廉女将享有同样待遇,纸张营造司的当时大儒庄典儒的女儿庄青夏,再一次以璀璨的光芒闪动天地,跃进了众人的眼球之中。

北秦之地长风倒卷,百草动摇,冥冥中有无数双眼睛,盯在了明日的采礼之日,黑暗中,有太多人仰望着东边的日头,静候着天明。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七章:何人主婚

大秦尚黑,就连婚礼上用的礼服,都是黑底上绣着团团红花,看起来既有节日的喜气,又不扔皇家的端庄厚重。

乌黑的玛瑙和深海珍珠半点在黄金之上,凤冠沉重且高贵,映着清晨的阳光,有着璀璨的光芒。青夏纤细白嫩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滑过那些锦缎织成的大红喜袍、黄金凤冠、彩凤绣鞋、珍珠翡翠、珠宝首饰,像是在看着一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觉醒来,事情有了峰回路转的改变,这是她做梦都在期盼的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却陡然生出了天旋地转的心慌。不是不愿意,也并不是有什么顾及,只是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得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愣愣的看着那些东西,似乎有些无从着手。

太阳渐渐升起,清晨的阳光带着春是的温暖,透过窗子照射在她的床前,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着,声音清脆悦耳,带着让人心神愉悦的感觉,一切似乎都是崭新而美好的。

终于还是要嫁人啊!

纤瘦的女子微微一笑,没有在二十一世纪,没有亲人,没有家属,没有美丽的婚纱,没有香槟,没有蛋糕,没有玫瑰,但是她还是要嫁人了。从今以后,她会有一个家,会有一个丈夫,在将来还会有一个孩子,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神奇,穿越了千年的时空,跨越了时光的屏障,她终于要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去嫁给一个她深爱着的男人。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她的力量只有那么大,不能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那么就允许她自私一次吧。

只要过了今天,一切就都会好的,他们各自走上不能回头的轨道,再也不会有交售,再也不会有纠缠,也再也不会有怀念的理由了。

青夏笑着站起身来,一件一件的将喜袍穿在身上,像是在缅怀着一些过去一般,层层将自己包裹起来。

红色的肚兜,上面绣着讨喜的娃娃图,紧贴在她的小腹上,有着早生贵子的吉祥寓意。大红的外衫单衣,短袖小褂,两襟用金色的丝线绣了一个个细小的福字,腰腹间是镂空的染花,看起来既漂亮又性感,绣着红色菊花的黑色长袍,开肩广领,露出雪白的颈项和锁骨,腰部用园的束带紧紧的勒紧,更加凸显出胸部的高挺,长袍的下摆飘逸,好似长裙一般,里面穿着暗红色的衬裙,彩凤绣鞋的尖部坠着明亮的东珠,耀眼闪动,美轮美奂。

大秦的风俗,新娘子的衣服,是要自己穿好的,意在将来出嫁之后要好好的服侍夫君,不会懒惰,不会恃宠而骄。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青夏终于穿好了全部的衣服,房间的门咯吱一声,被缓缓打开,黑底红花锦绣长袍的女子盈盈站在房门前,纤腰不赢一握,长腿修长秀美,脖颈雪白,眉眼如画,整个人好似超凡脱俗的仙子一般。

秦之炎守在门外,身后是一众王府的管事下人,长时间的等待,终于让这个向来淡定自若的男子脸上失去了他一贯的沉着冷静,很多纷乱的念头在看到青夏的那一刻终于烟消云散。他忍不住扯开嘴角,笑着看着青夏,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般,开心的笑了起来。

“好看吗?”青夏开心一笑,轻快的问道。

秦之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很美,依玛尔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清风吹来,吹在青夏满头的青丝之上,飘飘散散像是漫天蝴蝶的翅膀。

按照当地的风俗,纳彩的这一天,男方是要亲自前往女方的家中将新娘接出来,新娘子的长发,也要让母亲给绾起来。可是青夏在这里并无亲人,随着典儒的去世,她更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所以秦王安排青夏今日进宫,晚上的时候再由秦之炎接回王府。

外面的轿子已经等了很久,青夏小心的执着裙摆,生怕它们脏了,跟在秦之炎的身后,向着大殿走去。

皇宫派来了两名一品诰命夫人作为纳彩官,秦之炎牵着她的手,和两个贵妇寒暄了几句,就转过头来叮嘱青夏道:“早上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虽然都说今天不可以吃,但是找机会还是要偷着吃点,我在你的轿子里放了些糕点,待会在路上记着吃啊。”

青夏笑着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弯弯的,好似弯弯的月亮。

向来很少话的秦之炎今日却突然唠叨了起来,继续说道:“进宫之后,为你梳妆的夫人,为你绾发的夫人,背着你的嬷嬷,都要给红包,这是惯例,不给不吉利的,我已经放荡不羁轿子里了,记着带在身上。”

“知道了。”青夏乖乖的听着,笑眯眯的点着头。

“你应该会在淳于皇后的宫里等着我,也可能会在我母后的宫里,你放心,无论是哪种安排我都已经打点好了,没有人会欺负你的,别害怕。”

“嗯,我不害怕。”

“红绡会做你的喜娘,会一直跟着你,她胆子小,很听我的话,不会为难你的。”

“嗯,好的。”

“进宫小心一点,我很快就去接你,乖乖的等着我。”

青夏用力的点着头,感觉脖子都有些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看着秦之炎紧张的样子,也不管旁边还有大秦的诰命夫人,突然张开双手一把抱住秦之炎的脖子,对着他的脸就吻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我会乖乖的等着你接我回家的。”

两名正在喝茶的尊贵夫人见了青夏惊世骇俗的举动激动的一口茶猛的喷了出来,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青夏一吐舌头,掩嘴偷笑了起来,秦之为眼睛弯弯,好似两弯璀璨的月亮。

轿子被人缓缓的抬起,青夏不顾一旁夫人的反对,一把掀开帘子,伸出脑袋对着站在王府门前的秦之炎大声叫道:“早点来接我!”

秦之炎长身玉立,明亮的阳光洒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遥遥的冲着青夏招手,像是一个隐居在深山中的谪仙。

马车渐行渐远,秦之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可是即便是隔了无数座围墙街道,青夏还是能感觉到他明亮的眼睛和温暖的呼吸。

过了今天,只要过了今天。

重重宫门大开,青夏的轿子一路前呼后拥的向宫内而去,穿过无数道宫门回廊,终于稳稳的停在了凤飞殿的殿门之外,淳于皇后一身暗红宫装,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看起来也不四十多岁,眼角鱼尾纹深深,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慈祥和和蔼。

她十分亲热的上下端详着青夏,声音舒缓的笑着说道:“若是婉福能有你的一半,我也就知足了。”

青夏看着这个在后宫中生活了一辈子,却还保持着这样温和性格的皇后,心里也渐渐的温暖了起来。她拉着淳于皇后的胳膊,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是我见过的最温和善良的人,您的孩子也一定是最善良美好的孩子。”

淳于皇后笑容满满,拉着青夏的手,说道:“今天是女人一生中最最重要的日子,之炎是个好孩子,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啊。”

青夏点着头,跟在淳于皇后的身后,走进了凤飞殿的大门。

十八名清一色红装的宫女候在梳妆台的旁边,人人手上端着各色梳妆用的胭脂水粉,青夏看到这架势着实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被淳于皇后推上软椅,砧板上的猪肉一样躺在上面,把心一横眼一闭,任由这群女人随便折腾。

这一躺就是将近四个时辰,青夏的心态的确很好,她甚至还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之后,已经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绾发。

当青夏看到那一溜长排足足有四五十人、满头花白、大红宫装、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时,她真的要再一次感激军情九处的教官们为她培养的强悍的心脏,让她可以淡定的面对这一切,而不会出现大惊小怪的情绪来丢宣王府的脸。

“这些夫人都是子孙满堂有福气的人,你母亲不在了,皇上吩咐说不能委屈了你,希望你借着她们的喜气,你也可以和之炎白头到老,平安喜乐。”

淳于皇后走在最前面,撩起青夏的一缕秀发,绾了个结,用金钗固定住。

然后这些长命富贵的老夫人们就一个个走了上来,每一个都满脸的笑容,慈祥的对着青夏说出各式各样的吉祥喜气的话,再为她盘上一缕头发。

绾发的工作进行的很慢,可是青夏却没有了半点困意。她看着这些温和慈爱的老人,听着她们长命百岁的贺词,只觉得心里充满了融融的暖意。

她什么都不求,不求富贵荣华,不求子孙满堂,不求权倾天下,只求平安健康,只求无病无灾,只求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可以长命百岁,安然老去。

绾好头发之后,已经将近傍晚,一名九十多岁的老夫人穿着一身大红锦袍,颤巍巍的将最后一缕头发别在青夏的耳后,满脸的皱纹,但却充满了融融的慈爱,她似乎有点耳背,说话的声音非常大,震得青夏的耳朵痒痒的,老妇人大声的叫道:“祝郡主娘娘早生贵子!”

青夏笑眯眯的递过最后一个红包,笑着说道:“多谢老人家,呈您吉言了。”

“来,站起来给我看看。”淳于皇后坐在椅子上,放下茶杯,眼角处笑纹深深。

青夏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拉着长腔笑着说道:“多谢娘娘,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淳于皇后一惊,连忙说道:“你这丫头,就会胡说八道,只有见到陛下才可以这样说的。”

青夏无所谓的笑笑:“没有娘娘,陛下一个人万岁有什么意思。金玉满堂呢,权倾天下,都不如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说得好!”一声高呼突然响起,青夏扭头一看,却见秦王一身明黄色龙袍,大笑着走了进来。

“青夏给皇上请安。”青夏连忙跪在地上,恭敬的说道。

淳于皇后也站了起来,温柔的说道:“进来怎么不通报一声,臣妾好出去接您。”

“通报了怎么能听到庄丫头这番精辟的言语,翰林院的满朝举子,写出千万篇锦绣文章,也及不上丫头的这两句话精辟。”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八章:青夏大婚

“丫头,给楚皇陛下请安。”

秦王眼神锐利阴沉,那是属于帝王的权术和心机,是多少年积淀起来的威严,多年以来练就的铁石心肠。淳于皇后微微动容,担忧的看着青夏,张开了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时间仿佛过的那般急速,又仿佛停在了此刻,刹那间,好像漫天的星斗日月都失去了光芒,只剩下一些潜在的心绪,莫名的念头,纷乱的想法,虚无的空白,在天地间盘旋叫嚣。任是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青夏脸色的苍白,那些反复强迫自己才能压下去的东西再一次袭上心头,好似盘旋在苍穹之下的秃鹰,尖声鸣叫着,吞噬着她的全部心神。

一颗心被无形的巨手紧紧的捏住,痛得几乎在滴血,他们相对互望,距离那么近,可是却好像有浩瀚的海洋隔在中央,就算是穷尽心力,也无法有一点半点的靠近。

青夏的眼睛是干涩的,她终于还是缓缓牵起了一抹苦涩的微笑,轻轻的俯下身去,屈膝垂首道:“给楚皇陛下请安。”

楚离眼神淡漠,好似看着青夏,却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那么远,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声音冰冷低沉,沉声说道:“宣王妃多礼了。”

终于,还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终于,还是要亲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青夏站起身来,缓缓退后,站在淳于皇后的身后。面上风轻云淡,看不出半点异样,可是宽大衣袖里的一双手,却紧紧的、紧紧的攥了起来,葱管似的指甲狠狠折插在手心里,鲜血一滴一滴的流下来,滴在黑色的长袍里,消失不见。

“不管从前有什么误会和恩怨,如今青夏已经是我秦王室的人了,我们大秦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这孩子一生孤苦,经历过很多的磨难和波折,楚皇毕竟和她有过一段纠葛,再加上她父亲也是楚皇的老师,更是南楚的臣子,我想来想去,当个主婚人,实在是非楚皇莫属了。”

秦王温和的说道,声音醇厚,可是一双眼睛却隐隐的透出了一点精芒的光。

青夏面不改色的站在淳于皇后的身后,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王不愧是老谋深算了,她以庄青夏的身份嫁进秦王室,唯一的障碍就是她曾为南楚妃子,并且没有正式被楚离踢出楚宫,所以应得她当初叛逃南楚天下皆知,但是顶着南楚荡妃这个名号,她仍旧是楚离的女人。名不正则言不顺,就算北秦风俗开放,弟娶兄嫂,子纳继母都不足为奇。但是事关两国邦交,难免会落人口实,影响大秦和秦之炎的声誉。

但是如果是楚离亲自主婚,就等于在全天下的面前将青夏送给了秦之炎,秦王室也不用再去承担这一个夺人妻子的恶名。

一石二鸟,既保全了大秦的脸面,又可以得到青夏名下的清鹏七部的效忠,不可谓不聪明。

青夏清楚的知道,若是没有清鹏七部这个名义上的头衔,没有蓬莱仙谷的效忠,没有自己所掌握的先进的技术,她根本不可能这样顺利的嫁进大秦的家门。

楚离嘴角牵起,淡淡一笑,沉声说道:“能得秦王赏识,是离的荣幸。”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秦王大笑着说道:“来人,先带敏锐郡主下去,再等两个时辰,就是之炎的大婚。楚皇陛下,难得你来一次,今晚一定要不醉无归。”

楚离看了眼青夏,意有所指的淡淡一笑,说道:“一定。”

四名宫廷侍女走上前来,傍着青夏的身旁,青夏对着秦王和淳于皇后施了一礼,然后又走到楚离面前,盈盈的拜了下去,声音清淡的说道:“劳烦楚皇陛下了。”

楚皇并没有说话,双眼眯成一条直线,眼梢低沉,淡淡的看着她。

青夏一点一点的站起身来,双眼低垂,缓缓的扫过他的衣衫。秀面黑锦的长靴,同色的袍子,腰间挂着一块纯白剔透的玉佩,墨色绣着亮黑丝线盘龙图纹的腰带,缙云纹样的衣襟拦至腰侧,交叉的前襟,墨黑色的外袍里是纯白内衫,北方的天气这么冷,他却穿得这样的少。青夏抿着嘴唇,缓缓的站起身来,眼神微微向上,却终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停在他的脖颈肩膀处,就缓缓的转过身去,随着四名凤飞殿宫女向着她等嫁之用的紫霞阁走去。

楚离站在大殿上,身姿挺拔,面容淡漠,眼尾却没有扫向她,只是笔直的站着,温和有礼的应对着对面的秦王和淳于皇后。

两人背对着背,却没有一个人回头,距离越拉越远,一丈,两丈,走出了凤飞殿的殿门,走一了笔直的御道回廊,越过两道大敞的拱门,是一排矮树,然后是大片的兰草花园,终于走到了一个转折的假山,终于,再也不见他的踪影。

就算是回头,也再也看不见对方。

刚刚转过假山,青夏的脚步突然一绊,踩到了裙角,险些摔倒在地。几名宫女连忙伸出手去,想要搀扶她,青夏摇了摇头,推开几人的手,缓缓的站起了身子,挺直了背脊,继续向前走去。

火红的夕阳照射在她的身上,有一种燃烧的质感,她周身如坠火炉,可是心底却在拼命的冒着寒气,她的脸色苍白若纸,越走越快,终于来到了紫霞阁。两排宫女见她进来,齐齐躬身行礼,对着她屈膝跪拜,青夏尊贵的点了点头,就由人带着一路向着大殿走去。

八宝锦绣蒲团,端端正正的摆在地上,正中央是一尊巨大的慈眉善目的菩萨,两侧是两个香炉,燃烧着上好的檀香。青夏知道,这是出嫁前为娘家人的最后一次祈福,是为父母尽的最后一次孝心,代表着从此以后女子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心里就只能有夫君一个。虽然她早就没有了家人,但是秦王还是为她准备了这个仪式,以示对她们这个新娘子的重视。

青夏微微昂着头,看不出有半点的异样,宫女们安排她在蒲团上跪了下来,然后就由人缓缓诵起经文,敲起了木鱼。

宫女侍从退了出去,诵经的和尚们在内里的大殿,隔着一道回廊和两层纱帐,根本看不到这边的事情。

大门嘭的一声沉重的关上,青夏挺拔的背脊突然一颤,眉头一皱,嘴角就渗出了一抹殷红。她伸出手轻轻的擦去星星点点的鲜血,以防它们弄脏了她的宫妆。

那些遥远的经文声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她拉过一旁一个柔软的蒲团,缓缓的低下头去,瞪大了眼睛。一滴眼泪终于噗的一声滴落下来,没有滑过她的脸颊,而是直接掉落下来,打在她苍白的手上。

上方的菩萨慈悲的笑着,眼睛温和似水,青夏的身躯渐渐颤抖了起来,双手撑在地上,都在微微的打颤。今天她就要嫁人了,可是这个祈福的仪式,对她来说却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她该为谁祈福?已经死去了的父母?还是现代的唐羽?自杀了的庄典儒?抑或是,他?

老天似乎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戏弄着他们,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无声的哑剧,虽然没有人说话,可是剧情却是这样的讽刺。

楚离,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只希望你能摆脱掉宿命的纠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只希望你能忘记我,哪怕是快慢城只剩下憎恨。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没有给你带去那么多的伤害。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当日就死在那在现代的街头,没有来到这个纷乱的乱世,你仍旧是那个高傲凌厉的王者,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软弱。

如果可以,真希望一切能够重来一次,我不会再伤害你,不会再误会你,甚至希望在你好小好小的时候就来这里,可以保护着你,不受别人的欺负,不被别人算计。

然而,毕竟没有如果,所以,我要面对着你,穿着凤冠霞帔嫁给别人。你我在不相见的时候相见,在相互怀疑的时候同床共枕,在误会重重的时分别,又再了悟一切却身不由己的时候重逢。

你我之间向来缘浅,注定无法并肩。

惟愿你一切安好,惟愿你登上至尊,惟愿你达成所愿。

泪水一滴滴打在手背上,大殿中焚香缭绕,木鱼声声,一切都似乎在洗涤她的灵魂。落日西下,夕阳染红了湛蓝的天空,流动火红,飘荡摇曳,殿外的兰草幽香清雅,一切都美好的不切实际。

过了今天,只要过了今天。

“郡主。”宫女的声音缓缓响起,这女孩子不过十四五岁,还是天真烂漫不懂世间情愁的年纪,被派来服侍青夏显得十分开心,大声的叫道:“宣王民政的前批纳彩车队已经进了皇城啦!”

青夏一愣,然后站起身子,双眼望着东边的方向,喃喃道:“之炎,你来了吗?”

大门被打开,采礼嬷嬷跟在青夏的两侧,恭敬的说道:“郡主,陛下和娘娘在禁宫等着您呢。”

青夏点了点头,就跟在嬷嬷的身后,一步一步的向着禁宫正殿走去。夕阳跟在她的身后,飘渺的红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纤细瘦弱的一只,显得那般的寥落淡漠。

秦人喜欢在傍晚的时候迎亲,代表着今夜过后,就是新的一种人生。

青夏迈着细碎的步子,跟在采礼嬷嬷的身后,缓缓的向前走去,果然,过了今日,就是一种新的人生。

太和宫的正殿大门大敞,秦王和淳于皇后高高的坐在上首,两侧是秦廷的众多王爷、皇子,除了已经去世的三位、尚在北疆的老八、疯了的十一、驻守西风的十七,其余的基本都在坐上。最小的二十八皇子今年还只有四岁,穿着一身锦缎华服,端端正正的坐在最后一个位子上,见了青夏进来嘿嘿一笑,显得十分可爱。

外侧一溜长排的锦缎高座,在座者都是各国的权贵,以齐安和燕回为首,依次并排的排下去,人人锦衣华服,玉带蝶花,表情闲适。青夏眼梢微微一扫,只见齐安垂头喝酒,并没有和旁人说话,燕回却眼尖的对上了她的眼神,开心的跟她打着招呼,只是却并没有看到楚离在场。

青夏一进来,人群中登时响起一阵低声的赞叹,但见女子锦袍雪肤,明眉皓齿,气质雍容高贵,眼神凌厉毓秀,别样的风华绝代。

秦王哈哈一笑,说道:“既然是我大秦的郡主,就是寡人的女儿,今日寡人嫁女儿娶儿媳。孩子,过来。”

青夏缓缓的走上前去,在御道前站定,秦王招手说道:“上来。”

青夏点头施礼,然后迈着细碎的步子,一步一步的缓缓走上了御台,跪在秦王的身边。秦王微微一笑,从一旁的锦盒里拿出了一柄通体翠绿的玉如意,递给青夏说道:“希望你今后好好的辅佐炎儿,夫妻同心,万事称心如意。”

青夏双手平摊,磕头在地,沉声说道:“多谢陛下。”

秦王哈哈一笑,说道:“还叫陛下吗?”

青夏一愣,咬了下嘴唇,说道:“多谢父皇。”

“哈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儿媳妇,就是我大秦皇室的宣王妃!”

淳于皇后笑道:“看多了孩子们成婚,还从来没见过陛下这样开心。”

众人连忙说着讨喜的话,七嘴八舌,整座大殿顿时喧哗了起来。

一声鸣钟突然响起,礼官大声喊道:“新妇宣王妃给圣皇王后、列位叔伯、亲朋贵友、远来嘉宾敬茶!”

两排侍女跪着上前,青夏端起一杯清茶,垂首呈上,说道:“父皇请喝茶。”

秦王笑着接过,一旁的侍从递给青夏一个红色的小册子,青夏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红包了,只是皇家的人财大气粗,这只是一个财物的清单。

敬完了秦王,就是淳于皇后。慈祥的皇后笑眯眯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摘下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戴到了青夏的手上,青夏道了谢,就退下御台。由太子开始,一路敬下去。秦王的儿子的确很多,一路轮下来,身后的小侍女已经捧了满满的一盒子礼单清单,当中除了七皇子九皇子面色不太好看,所有人都还算恭敬有礼,就连燕王都笑容点点,十分温和。

终于轮到了各国权贵,青夏来到齐安面前,端起茶杯,递给齐安,彬彬有礼的说道:“感谢齐太子来参加我的大婚,太子请喝茶。”

齐安看着青夏,眼神漆黑,带着一丝青夏看不懂的痕迹,例外的一言未发,端起茶杯,好像饮酒一样,仰头而尽,身后的侍从端过来一方巨大的锦盒,看起来颇为沉重,竟然要四个人一起才能抬起来。

秦室众人大奇,秦王问道:“不知太子送了什么给我媳妇,竟然这般沉重?”

齐安双眼幽暗,微微沉吟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掀开锦盒的盖子。众人注目一看,顿时大惊,嗡嗡声同时响起。

只见里面层峦起伏,河道蜿蜒,房屋田地应有尽有,竟然是一座城池的缩略图。

齐安沉声说道:“青夏从小在我东齐长大,就像是,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庄先生又是我的启蒙老师,今日她大婚,我理当有所表示。这里是朔方城的名帖、驻守令、俯视图,今日就一并送给她。”

说罢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青夏的眼睛,沉声说道:“夏儿,你我相识多年,庄先生已经不在,这座朔方城以后就当是你的娘家,随时都可以回去。我已经将它移了东齐的版图,列为自由之城,城内屯兵五千,全是海域流民,家眷老小都在城中,不用担心他们的忠诚,你以后就是朔方城的城主,我毕竟当你那么多年的大哥,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青夏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有心酸的滋味在心头升腾,如是真正的庄青夏能够看到这一幕,也许也会含笑九泉了。她抬起头来,缓缓的咧开嘴角,笑着说道:“多谢大哥。”

齐安眼眸顿时一紧,看不出是怎样的情绪,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缓缓的坐了回去。

燕回接到茶杯,酸溜溜的说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今日只能看着故人着新装,嫁作他人妇。奈何奈何?罢了,君子能成人之美,就祝姑娘今后婚姻美满,一生幸福。”

青夏笑着点了点头。收下了燕回的贺礼,一路敬下去。

随后,钦天监的观天神官们,纷纷拿出占卜的结果呈上大殿,无不是吉祥富贵,平安喜乐的一类吉利话。

天色渐黑,巨大的丝竹声轰鸣响起,漫天灯火闪烁,一排排宫灯好似团花,似锦秀丽,大红宫装的宫女穿梭在宫殿之间,各色丝绸铺满广场,艳丽的礼花在天空中炸亮,漫天花团锦簇,流光溢彩。整座秦宫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秦王带着众人走到太和殿殿门外的白玉平台上,只见漫天火树银花,分外缤纷绚烂。秦王和淳于皇后一人牵着青夏的一只手,站在白玉台上,身后跟着大秦的诸多皇子,各方使者,还有层层叠叠的侍女和宫人,再往后,是大秦的公证和各殿嫔妃。红绡公证是秦王的妹妹,作为这一次的喜娘,傍在青夏的身边。

刹那间,巨大的钟鸣声响起,沉重古朴,绵长悠扬。

就在这时,遥远的天际陡然滑过一颗流星,众人一惊,一名神官十分机警,连忙大声喊道:“宣王大婚,天降祥瑞,大喜啊大喜!”

整座秦宫的下人们齐齐跪在地上,突然齐齐高声呼道:“天降祥瑞,秦氏中兴,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轰的一声,一颗烟花陡然发向了天际,霎时间,绚丽耀眼,五彩缤纷。秦王大喜,哈哈朗声大笑。

就在这时,清脆的马蹄声突然响起,众人凝目望去,只见前方一队马队轰然奔上前来,当先一名男子一身黑色长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剑眉修长入鬓,高居在黑马之上,俊逸潇洒,锐气逼人。

众人见了他都是一愣,只有秦王大笑道:“庄先生曾是南楚的臣子,这个主婚人由楚皇陛下来担任再合适不过。楚皇陛下,现在就要麻烦你带着礼官使者,将我的儿媳妇亲手送到我儿子的手上了,他现在就在紫金门外等着你们呢。”

巨大的嘈杂声陡然响起,齐安眉头紧锁,双目深深的望着青夏。就连燕回都微微有些动容,一双向来放荡不羁的桃花眼也微微眯起来,眉梢微挑,静静沉思。

楚离坐在马上,看着高高站在平台之上的黑袍女子,像是在凝望着一个遥远的灯塔,终于还是笑笑的点了点头,英姿飒爽的说道:“定不辱命。”

“那就好,”秦王意有所指的说道:“青夏,先去敬楚皇一杯酒。”

青夏背脊微微一滞,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她强行抑制住自己颤抖的欲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出素白的双手端起一只玉杯,缓缓的走下玉台。

这是一段很长的路,帝王是九五之尊,这里的台阶就足足有四十五阶。青夏穿着华丽的宫装,云鬓高绾,眉眼如画,挺直了脖颈,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万千的目光射在他们的身上,长风斗卷,嘶嘶的风声呼啸而起,卷起她的衣袍和长发,在黑色的天暮之下,有着恍非人世的瑰美。楚望着她,眼神沉静,眼波似水,嘴角紧紧的抿起,沉默的不说一句话,只是定定的望着她,望着她一步一步的走来。

那不是四十五级台阶,而是他们之间的这些跌宕的岁月,她每走一步,都会想起属于他的那些或温暖的或痛苦的或悲伤的或感动的画面。想起他的隐忍,他的艰辛,他屡次不顾生死的救护,他屡次被自己误会时绝望的眼神。

事到如今,谁对谁错,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从今以后,从今以后,生命里再也没有这个人,再也没有这个影子,再也没有想起的资格。从今以后,他们终于要天涯陌路,终于要了断纠葛,终于参商永离。

楚离从马上跳了下来,站在青夏的对面。

青夏停在他的面前,半仰着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眼眸微微有些打颤,但还是抿起了嘴,淡淡而笑,端起酒杯,轻声说道:“前途难测,路程遥远,你要自己珍重。”

楚离低头看着她,她今日果然很美,虽然早就见了面,可是直到这一刻才能这样认真的看着她,她的眼睛是弯的,那是在开心的笑,不像是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眉头总是皱着的。她穿着华丽的宫装,耀眼夺目,不像是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总是一身军装,不是想骗过自己,就是想骗过别人。她可以在整个天下的面前光明正大的嫁给那个人,享受万民的朝拜和整个家族的接受祝贺,不像是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从后门悄悄的进来,冷冷清清的呆在宫殿里,甚至还要顶着荡妃的名字住在寒冷破败的冷宫之中。

她的确应该是幸福的,那个人做的比他好。

他眼神沉静,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暴躁冲动的年轻王子,声音低沉的,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沙哑,他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决定了?”

青夏微微咬住了嘴唇,看着面前这个有爱有恨有牵挂有惊心的男子,终于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决定了。”

大风呼啸而来,将两人的声音吹得破碎,那些伸着耳朵想要探听点什么的人全都无功而返。楚离看着她的脸,只觉得那几个字好像瞬间被飓风吹上了高空,在长空中呼啸翻飞,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他的心。那些过往的岁月在他的心头盘旋着,像是长了翅膀的山鸡,虽然艳丽,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原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尘埃落定,万事休矣,他们之间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早已无路。

“你这个嚣张跋扈的泼妇,你竟敢忤逆我?”

“你逃跑有望了,所以别再这样半死不活的活着,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喝冷水,你就死定了。”

“你到底中了他的什么蛊,值得你为他这般出生入死?”

“青夏,天下这么大,你若是没有地方去,就留在这吧。”

“青夏,我中了乌丝媚尔的药……”

“你知道吗?我真的恨不得将那个懦弱的自己亲手掐死!”

……

漫天长风倒卷,星月无光,宫灯闪烁明灭,楚离拉过一匹纯黑的战马,正是那匹和他出生入死太多次的御马。青夏微微一愣,楚离为她拉过马缰,扶住她的腰,沉声说道:“上去吧。”

大秦是游牧民族起家,是以无论男女,都是骑术高手,也正是这样的原因造成北秦无论男女人人皆兵。新娘子出嫁时是不会坐轿子,而是骑着马由主婚人和娘家亲人送到夫家。青夏不再犹豫,手搭在楚离的肩膀上,轻轻一跃,就跃上马背,一身黑色长袍骑在通体纯黑的战马身上,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楚离骑在另一匹战马身上,回头对着秦王等人寒暄两句,就牵起了青夏战马的马缰,缓缓的向着东边的紫金广场走去。

大队的乐师跟在他们的身后,声势浩大的吹吹打打着。无数的舞姬在他们的身后绚丽舞蹈,青夏坐在马上,楚离就在前面,挺拔的背脊像是一柄顽强的长枪,他一手握着自己的马缰,一手向后伸着,牵着青夏的马缰,缓慢的,但却一步一步的向着紫金门走去。

四周灯火闪烁,音乐高鸣,两人黑袍猎猎,墨发飞舞,仿佛和这黑夜融为一体。两侧的宫墙暗红高大,但却是那样的沉闷和压抑。

终于,还是走到了广场边上,巨大的仪队礼队就在城门那边,跃过那道朱红色的华丽的宫门,就是秦之炎的宣王府迎亲队。最前排的男子一身乌黑锦绣长袍,眉若得剑,目似朗星,衣袍猎猎翻飞,挺拔的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听到这边的声音,陡然抬起头向青夏望来。隔了那么远,隔了那么多的人,可是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青夏的身影,眼神顿时好似天上的星辰,充满了璀璨明亮的光芒。

整个天地霎那间都静了下来,好似连风都已经停止,明明是一天不见,可是在青夏看来,却好像是过了一生一世那么久。跨越了千山万水,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两名男子的眼神在半空中电光火石的交击在一处,终于,楚离仰天一笑,一把拿起腰侧弓弩,迅速弯弓搭箭,对着秦之炎猛的射了出去。

青夏大惊,险些叫出声来。就在这时,只见秦之炎几乎同时做出了同一番动作,两箭呼啸而去,在城门处轰然相击,嘭的一声寸寸断裂,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一名礼官跑上前去,捡起地上的一卷白卷,看了一眼,大声喝道:“楚皇陛下以卫水以北作为宣王大婚的贺礼!”

三月之前,白鹿原子能,君子协定今日犹在耳边。长风呼啸而过,一切归于沉寂归墟。

秦之炎朗声说道:“多谢楚皇盛情!”

楚离声音低沉,声音却传得很远:“不必言谢,是你应得的。”

十名礼官迎上前来,大声叫道:“礼成!”

楚离翻身下马,来到青夏身边,青夏刚想自己下马,却见楚离猿臂一伸,就将她抱了下来。青夏微微一惊,也没有抗拒。

再长的路也总会有尽头,青夏站在楚离的面前,看着他英挺的眉目,温暖一笑,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来,笑着说道:“在我的家乡,道别的人,是要握手的。”

楚离面容阴沉,却并没有伸出手来,青夏咬住下唇,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可是仍旧保持着美好的微笑,探过身子拉住他冰凉的手,紧紧的握住。就在所有的大秦礼官皱起眉头的时候,青夏突然张开双臂轻轻的拥了上去,抱住了楚离僵硬的身体。

刹那间,太多人都在低声惊呼,整个紫金广场满是巨大的抽气声。

只是那么一瞬,轻轻的一抱就松开,离开的一刹那,女子的呼吸温和的喷在他的耳边。

“楚离,谢谢你。”

谢谢你,谢谢你教给了我这个世界的残酷,也教给了我这个世界的美好。谢谢你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爱,也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恨。谢谢你一路对我不离不弃,虽然总是在错过路过。谢谢你肯一直站在我的身边,陪我出生入死。谢谢你肯职我这最后一段路,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女子的笑容那么美,像是一朵盛开的水仙,她的眼睛弯弯的,好似两弯月牙,她的嘴唇那么红,就像是鲜红的樱桃,她的皮肤那样白,就像是北地的白雪。

原来,她是这样的美,只是以前一直没有认真的看,他到底丢失了什么,到底失去了什么,是女人?是助力?还是自己的心?

青夏看着他的眼睛,温暖的笑着,终于,还是转过身去,笑脸大大的转过身去,那边,有她决定托付一生的男子,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所以她要自己走过去。她看着秦之炎淡笑的眼睛,提着宽大华丽的裙摆,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一步,又一步,很慢很慢,但是很坚定,越来越坚定。

楚离站在她的身后,冷月凄凉的照在他的身上,有着惨淡的光芒,他的胸膛是空的,有一个破碎的大洞,在一点点的蔓延,冷风灌进了他的整个身体,那么冷那么冷。他看着她渐渐的离去,四肢百骸都没有了力气。可是他还是高傲的站着,冷冽的望前方,脸上没有一丝半点的痛苦和悲哀,有的,只是那难以觉察的微微落寞。

他是南楚大皇,是万人之上的高傲王者,是君临天下的万盛之君,他是最坚强的苍松,无论风雨击打,都不会有一点断折。

可是为什么,喉咙却好似被硬块堵住,连呼吸都不再顺畅。

冷风呼啸,卷起青夏的衣袍,她身形瘦小,宏大的广场上满满的都是人,可是她的眼睛却只能看到那一个人。秦之炎站在那道宫门之外,眉眼含笑,眼神温暖,笑容风轻云淡,静候着她的归来。

秦之炎,你来接我回家的吗?我终于,要回来了。

两人相视对望,青夏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她不再害怕会哭花了精致的妆容,不再害怕会被人笑话,因为秦之炎是不会在乎的。从来没有像此刻般,她这样的肯定,肯定只是是自己的,他都是会喜欢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是因为终于要得偿所愿而喜极而泣,还是因为亏欠楚离而觉得心里痛楚。那些她都不愿意去想了,只要过了今天,只要过了今天,一切就会尘埃落定,再也没有反复和波折。

她突然有些等不及,一把提起裙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着对面的秦之炎飞速的跑去。

秦之炎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缓缓的张开他的双臂,等待着青夏来临。

漫天灯火瞬间大亮,青夏一边笑着一边流着眼泪,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不雅的用手背擦去眼泪,大步的奔跑而去。

然后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突然激射而出,跃过青夏的身体,向着对面美好的男子猛的射去!

噗的一声,好似慢镜头的回放,一朵硕大的血花陡然开放在青夏的眼前,秦之炎双眼大睁,不可置信的看着青夏的身体,左胸染满鲜血,插着一只尖锐的利箭。

巨大的惊呼尖叫声陡然响起,青夏惊愕的停住脚步,然后,另一支箭嗖的一声擦过她的脸颊,再一次的射在秦之炎的胸膛之上。

宣王府的侍从们不得靠近紫金门,是以都在第二道宫门处等待,见状齐齐疯狂奔袭而上。秦之炎身躯一震,嘭的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青夏猛的回过头去,双眼愤怒锐利的向着楚离看去,可是却见楚离手握一把利剑,嘭的一声弹飞一只弓箭,神色凌厉的望着黑暗中的人,怒声喝道:“什么人?”

一名男子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身后跟着大批的贴身禁卫,神色傲慢,眼眸微微带着一丝蓝色,赫然正是四皇子秦之烨。

“楚皇陛下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的家务事。”

秦之烨突然厉声喝道:“秦之炎,你假借大婚之名,阴谋调动东部七十二路水军和北疆大营,指示陆华阳和秦之翔纠结重兵,又指示你母亲瑶妃娘娘刺杀父皇,阴谋造反,谋权篡位,你认不认!”

秦之炎在宣王府侍卫的护卫下被人扶了起来,面色苍白,眼神锐利,眉头紧紧皱着,看着这个他一直忽略了的弟弟,缓缓的沉声说道:“原来是你。”

秦之烨冷冷一笑,大声说道:“来人,擒住宣王,抓住敏锐郡主,他们阴谋造反,谋害父皇,这是缉拿令!”

铁血大秦 第一百四十九章:久旱甘露

这是一场噩梦。

她看到秦之炎倒在血泊之中,刹那间,好似整个世界在自己的面前倒塌了。生平第一次,她发觉一个人的心竟然可以痛到这样的地步,好似一百吨的炸药在自己的胸腔里爆炸,铺天盖地的晕眩和痛苦折磨着她的心神,让她连站立都觉得是一种强大的奢求。

她早就该知道,幸福不会来得这样容易,那些存在于宿命中的痛苦,一场又一场的风暴,总是会在最不适当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将她的一切全部毁灭。整个天地都是黑暗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东南西北找不到一个确定的方向。她的生活再一次被巨大的浪潮席卷,混乱一团,没有半点希望。

幸福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虽然她也曾那么的,那么的接近。

醒来之后,青夏一直没有说话,她的头很疼,一些东西在疯狂的叫骂盘旋着,让她无法清晰的表达出自己想要说出的话。她反复的跟自己说,她不能慌,不能乱,她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理智的头脑来将这一切整理出一个头绪,于是她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仍旧穿着那件华丽的嫁衣,青丝散落,双眼无声的望着前方。

齐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刑部的官员恭敬的打开门锁,齐安略略点了点头,东齐的侍从守在门外,大秦的官员退了下去,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齐安低下头弯着腰走了进去,青夏目不斜视,好像没看到他一样,仍旧呆呆的望着前方,没有半点反应。

牢房还算干净,有石砌的小床,有桌椅,只是常年没有阳光的照射,难免会显得冰冷且潮湿。齐安拉过椅子,指开衣袍的下摆,坐在了她的对面,斟酌了半晌,沉声说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青夏静静坐着,眼睛看着前方,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齐安继续说道:“昨夜你和楚皇离开太和大殿之后,瑶水宫发来急报,说是瑶妃娘娘病危,秦王和皇后一起去了瑶水宫。结果那里却埋伏了杀手,太子当场被杀,秦王和皇后重伤,四皇子代理审理,瑶妃招供说是受了宣王的指示,要刺杀秦王,夺取皇位。秦之翔三日前离开了北疆,没有军部调令私自东进,陆华阳现在也不在东南水军大营,七十二路水军秘密来到了卫水北游,离咸阳如今不足三十里。所有的证据,都坐实了宣王谋反的罪名,如今他已经被关押到尚律院,大秦满朝文武齐上奏,要求严惩叛逆,朝野动荡一片,秦这烨调动了玄奇、百汇两处的军队,八十万大军如今已经在开往咸阳的路上。宣王他,很难翻身了。”

青夏闻言微微轻蹙,却并不开口。齐安皱起眉头,沉声说道:“宣王的罪名一旦坐实,整个宣王府都在劫难逃,好在你还没有嫁进宣王府,又有朔言城城主的身份以自保,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青夏闻言轻轻冷笑一声,笑容苦涩且悲凉。齐安眉头紧皱,有些愤怒的说道:“你要清醒一点,就算你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在帝国军队的包围之下全身而退,若是秦之炎现在在这里,也不希望看着你白白送死。大局已定,以你个人的微薄之力根本无力回天,秦王室暗涌不断,就算是我,也很难插手,你不要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青夏眼眸漆黑,缓缓的抬起头来,双眼定定的看着齐安,嘴唇干裂,面庞苍白,只是一个晚上就憔悴得不成样子,她嘴角轻轻一扯,悲凉的笑道:“他若是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你?”

“齐安,”女子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目光诚恳的说道:“走吧,秦国要大乱了,这潭水太深、太浑,我不想你也被卷进来。”

齐安眉梢一扬,沉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青夏苦涩一笑,眼神悠悠的望着对面斑驳的墙壁,悠悠的说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成与不成,就在此一搏。我总不能看着他被人陷害,却什么也不做。”

“夏儿……”

“齐安,帮我做一件事吧。”

这是重逢以后,青夏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了说话,齐安微微有些愣住了,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漆黑的眼眸,一些几乎已经翻涌到嗓子的心疼又缓缓的被压了下去。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吧,能办到我一定去办。”

“帮我去看看他,”青夏的目光突然炙热了起来,伸出雪白的一双手抓住齐安的衣袖,急切的说道:“去看看他好不好,牢房里很冷,他有病在向,最是畏寒,你带一些厚实的衣服,带一些润肺的参茶和甜食糕饼,再告诉他,没有到最后一刻,千万不可能放弃。告诉他,他若是死了我是不会独活的,就算是为了我,也一定要撑下去。”

齐安的眼神刹那间闪过一丝痛楚,可是他掩饰得很好,他深深的点了点头,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保证:“我一定为你做到。”

“那就好,”青夏双眼发直的点着头,放开齐安的袖子,盯着前方,喃喃自语道:“我需要时间,一定有翻盘的机会,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然后,就愣愣的望着前方,不再说话。齐安看了她半晌,沉声说道:“后天就是秦王大寿,可是以秦王的伤势,寿宴很可能就要取消了,燕回今天早上已经回国,各地方藩王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最多也只能再等三天。”

见青夏没有反应,齐安想了许久,终于说道:“楚皇昨晚就率领南楚黑衣卫回国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齐安叹了口气,缓缓的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齐安,”青夏突然沉声叫道。齐安一愣,就站在了原地,只是却没有回转过身来,青夏目视前方,声音淡淡的说道:“谢谢你肯在这个时候来看我。”

“不必,”半晌,齐安沉声说道:“我也只是想赎罪,况且,当日在南楚大牢里,毕竟是你救了我。”

牢房的门再一次被上锁,铁链的发出的沉重的声响,脚步声渐远,整个世界又再一次的安静下来。

青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滴泪缓缓的滚落,滑过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有苦涩的味道在心里缓缓升腾了起来。

秦之炎,怎么办,我该怎样去帮你?连他都走了,谁还会来帮我?

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真的很可耻,可是潜意识里还是怎么的希望他会留下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刚才看到进来的人是齐安的时候,她真的无法形容自己的失落和悲哀。她紧紧的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身躯却在忍不住的轻轻颤抖了起来。

秦之炎,你已经保护了我那么久,我应该为你做点事了。

傍晚的时候,又有人来看她。青夏稍稍有些吃惊,一整日没有进食让她浑身无力,她微微仰着头,当看到进来的人是牧莲的时候,心里顿时轻轻的一痛。

牧莲仍旧穿着一身暗色的长袍,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见了青夏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放了下来。有暖手炉,有厚实的长裘,有棉靴子,有被子,还有一个大大的食盒。盖子一打开,浓烈的香气就传了出来,全是青夏平日里喜欢的菜色。

青夏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她蹲在地上,从角门伸出手去将那些东西全部都拿了进来,即便没有半点胃口,可是还是把那些东西拼命的塞到嘴里。眼泪顺势流进口中,味道十分的苦涩,她仍旧大口大口的吃着,食物全都堆在嗓子处,怎么也咽不下去。

“殿下让我转告你,让你自己保重身体,好好吃饭睡觉,不要为他担心,他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青夏蹲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最担心的人仍旧是自己。这样的他,让她如何去相信他会在大婚的时候别有用心?让她如何去相信他会在她还在皇城里的时候去刺杀秦王?让她如何去相信他会隐瞒着自己去阴谋篡位?

秦之炎,你现在好不好?你伤的那么重,怎么还会有精力去记着这些琐碎的事?我该怎么样,才能去替你痛,替你伤,替你受过?

牧莲的声音低沉的说道:“你不用太担心殿下的病,殿下在大秦经营十多年,实力不可小觑,现在各地方的守军将军们已经一表朝廷,要求重审这个案子。南疆八巫和殿下关在一起,伤势已经基本控制住了。”

青夏一愣,猛的抬起头来,惊恐的说道:“你说各地守军都有上表?”

“对。”

“之炎知道这件事吗?”

牧莲微微一愣,沉声说道:“殿下醒来后只说了刚才我跟你说的那几句话,我还来不及告诉他。不过你可以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四皇子想要只手遮天,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毕竟,军权都在我们的手里。”

“愚蠢!”青夏突然沉声说道:“你这是要害死他。”

牧莲眉梢一挑,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宣王私下调兵,纵母行凶,刺杀秦王,这是何等的大罪?若是再加上一条拥兵自重,结党营私,罪名就会被狠狠的坐实。到时候连想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牧莲不以为然的说道:“迂腐的想法,只要有兵权在手,那些文官大臣最后一刻定会妥协,你不必管了。”

“那些人到底谁人是真心上表想保之炎,谁人是顺势顺水推舟,谁人是暗怀鬼胎受人指使,你分得清吗?况且,从昨晚到今天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按照以往的消息传播速度,边境的城镇根本不可能得到消息,可是这样短的时间,他们奏书竟然都已经到了金銮殿上,这里面的原因难道你还看不透吗?若是你真的起兵,你有几成把握能为你所用?这重重的关系,人情脉络的暗涌,你确定你理得顺吗?一旦你起事不成,反而会被人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到时候,宣王府就更加百口莫辩了!”

青夏声音清冽,牧莲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这些事情她何尝没有怀疑过,只是没有青夏想得这么深远罢了。此刻听青夏的分析,不由得冷汗直流,哑口无言。

“那,现在该怎么办?”

青夏缓缓的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你先把外面的具体情况告诉我。”

牧莲说道:“宣王府虽然还没有被抄家,但是人心思变,已经乱成一锅粥。几个外房主事都已经夹带私逃了,炎字营被四皇子收编,明日就要拆散打乱,分配到各个军营里去。太子已死,皇上重伤昏迷,燕王被软禁,其余的皇子都退避家中,不敢声张,四皇子收编了咸阳的城防,又取得了两处屯兵的兵权,现在隐隐已是大秦新主。瑶妃娘娘和红绡安康两位公证被关押在尚律院,屈打成招,罪名已经坐实,现在只要再审理一次殿下,就可以定罪了。四皇子在朝中大清洗,才一日,曾经和殿下关系密切的大臣武将们就纷纷抄家关押,现在的尚律院的牢房已经人满为患,都开始往你这边的监察阁关押了。京城封锁,无论什么人都出不去城门,八皇子和陆华阳将军没有得到消息,现在还在赶往咸阳的路上。”

青夏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为今之计,首要的是要稳住宣王府的民心,控制住名下的产业,并想办法通知八皇子和陆将军。只要有他们两个在,就没有人敢轻易动殿下。”

“我该怎么做?”

“我必须马上出去!”

“什么?”

青夏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牧莲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必须,马上出去!”

大秦分裂后的公历第三百零一年春,四月初七,是一个动乱局势的开端。就在当天晚上,大秦战神秦之炎于大婚之日当先发难,诛太子,伤秦王,私下调兵,将欲逼宫,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被向来不遇显山露水的四皇子秦之烨一举击溃,兵败如山倒,宣王府大旗覆没,百战百胜的战神秦之炎也终于在庙堂的决算下败下阵来,被关押到了尚律院查办,大秦铁骑炎字营解散,宣王府产业被收编,一夜之间,三百七十多名朝中元老重臣被抄家关押。咸阳城内,人心惶惶,军心不稳,人人自危。

大秦皇子的夺嫡之乱,终于以这样血腥的开端而宣告开始。太子殁,燕王禁,宣王罪,秦王危而不醒,整个大秦皇室一脉权利平衡登时打乱,四皇子秦之烨高调出场,以一个番邦血统的皇子身份堂而皇之的走上了太和大殿,在至尊龙位之前昂首端坐,谈笑点兵,淡然挥毫,转瞬之间,朝野动荡清洗,人员频繁调动,这个一直以来安静沉默的皇子,陡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盘踞了大秦的版图,掌握了天下的刀柄。

而就在此时此刻,八皇子秦之翔和东南水军少将陆华阳还在前往帝都的路上,玄奇百汇两省大军八十万,正屯兵在东进大道上,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就在整个皇城风声鹤唳,所有人都认为宣王一党已经惨败到无力回天,彻底退出了大秦皇位之争的时候,一道道雪花般的密令却迅速的发放出去,从一些无人注意的小处着手,越发混乱的引发了这一场血腥的政变。

青夏写好了最后一封信函,递给外面的牧莲,然后缓缓的靠在椅子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这,真的有用吗?”牧莲看了一遍,随即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他们两个,有这个能力吗?”

“能力并不重要,重要提他们有没有这个野心。”青夏声音阴寒,冷冷的一笑,说道:“他以为除掉之炎和燕王,就可以独揽大权,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偏不让他如愿。只要有人出来搅局,我们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摆脱这个干系。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去见到瑶妃母女,这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女人,将会成为这一次翻盘的关键。”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

“就在今天。”

四月初九晚,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惊碎了整个咸阳人的美梦,巨大的火球在城南的方向熊熊燃烧,波及了三条主街,好在这一带是军部的营造司,没有百姓居住,不然有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咸阳城如今的风云人物此刻好梦正酣,陡然被人叫醒,整个人都有些愤怒。秦之烨皱着眉,推开娇媚的舞姬,也不避忌,赤裸着站起身来,披上外衫,沉声说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湘王殿下,营造司爆炸了,火势蔓延无法控制,已经连烧三条街了。”

秦之烨一愣,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多年的心愿达成所愿,他难免有些忘形,刚才接连宠幸了三名舞姬,竟然那么大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更衣,跟我去看看。”

城南营造司处,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即便是几十岁的老者,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巨大的火势,水泼上去根本就无济于事,反而有渐大的趋势,明明已经隔绝了四周的易燃物,可是这空气似乎也在燃烧一样,等秦之烨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从三条街变为了六条街。无数的居民在周围围聚,失去家园的百姓更是哭得肝肠寸断。年纪长的老者们纷纷大惊,絮絮叨叨的说他们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邪门的大火,里面必定是有古怪。

秦之烨面色阴沉,正想呵斥百姓不得妖言惑众,突然只听嘭的一声爆炸声响猛的传了出来,几名京城士兵被炸得体无完肤,连惨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失去了生命。

“殿下!去请敏锐郡主来吧,她之前叮嘱过我们小心着火,说是一旦起火会很难扑灭,要及时通知她。”

“滚开!”秦之烨冷哼一声,眼神锐利的说道:“连点火都扑不灭,还要你们做什么?拉下去,给我砍了!”

一声惨叫登时响起,营造司的副指挥就成了刀下亡魂。几名胡人侍从跟在秦之烨的身边,膀大腰圆,十分彪悍。他们这些胡人原本在大秦都是下等人,经常受到汉人的排挤,但是秦之烨掌权之后,这些人跟着水涨船高,出手更是狠辣无比。

就在这么一会之间,火势越发扩大,众多百姓纷纷奔出家门,拖家带口的看着大火吞没他们的全部财产。

当大火笼罩了整个城南的时候,就连秦之烨也身躯有些惊恐了起来。他不能在他当政的第一天,就将咸阳都城付之一炬。这时,营造司的大师傅痛哭流涕的跑上前来,大声叫道:“殿下,愉请敏锐郡主来吧,不然明天早上,整个咸阳就会化作一片废墟的。”

秦之烨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见火光熊熊,汹涌的火舌已经吞没了城南的大街小巷,眼看就要接近皇城。百姓们齐齐跪在秦之烨的脚下,大声哭嚎着,恳求秦之烨放出那个来自于蓬莱仙谷的女子,来解救他们的财产。

三更已过,咸阳城仍旧一片嘈杂,秦之烨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暗道一声,难道真的是时不与我?才降下了这场诡异的灾难?无奈下,不得不点了点头,派人前往大牢找敏锐郡主请救活良策。

谁知,派去的人不一会就回转了来,报告说敏锐郡主以犯罪之身不能妄言朝政为由,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而就在这时,外城的城墙已经烧红了一大半,甚至有坍塌的趁势了。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阻止大火挺直蔓延之后,秦之烨不得不痛下决心,宣布庄青夏是受人牵连,乃是无罪之身,并亲自前往监察阁,将她接了出来。

青夏出狱的那一刻,整个咸阳街头的百姓几乎都来到监察阁的门外等候,青夏看着这群背上难过的百姓,育的知觉在心底一点点的扩大蔓延,她的罪孽何其之大,但是若是不这样,秦之炎就会死,秦之烨就会当政,到时候,这些咸阳城内的汉人,可能将会随更大的灾难。

所谓的火势无法控制的原因,其实就是有人在有意纵火,并且经过八巫的妙手配置出了燃烧之后能产生易燃气体的药材。水根本就不好使,需要的是泥沙。整整忙活到天明的时候,大火才被控制住。可是南城已经是王牌废墟焦土,无人可以居住。

咸阳的街头之止,哭声震天,哀歌一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迎着早上升起的太阳,秦之烨迎来了他当政的第二天,毫无疑问,这真的是一个惨淡的开始。

就在满城都在宣布秦王大寿取消的消息的同时,敏锐郡主入主宣王府,打开粮库,施粥放粮,开放王府内院和外房的各家店铺,收容城中无家可归的百姓,又开设砖厂,炼制红砖,要为百姓建造房屋。

有青夏这匹掌握着先带高新技术的识途老马,练砖进行的十分的顺利,不出五天,在百姓和宣王府、营造司三方的努力下,南城迅速的建起了一片高大整洁的房屋,比之以前的更加美观大方,宣王府的名声再一次响亮的回荡在百姓之中。

而此时此刻,原本解散了的炎字营却纷纷背弃了原本的主子,纷纷改投到七王、九王等人的门下。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主仆。于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大喜之下,各家王爷兴高采烈的接纳了这一批数量庞大、手段惊人、作战勇猛的门客。于是,各家王爷水涨船高,七王九王跃跃欲试,竟然有同秦之烨一较长短的意思。面对着突然发难的各位弟弟,秦之烨不禁有些忙乱,虽然这群人不至于动摇他的位置,但是的确足够让他头痛。一时间,倒也真找不出功夫来对付庄青夏。

而这一边,借着帮助城南百姓建造房屋的便利,青夏等人终于在第四天凿通了城南墙角下的通道,足足有二十多米长,可以直接通往城外。当天晚上,青夏亲自送出去十批死士,前往东、北两个方向,拦截秦之翔和陆华阳。并且,秘密发信函给和秦之炎交好的北疆将领,请求他们的支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在青夏心急如焚的等待着秦之翔和陆华阳的援兵的时候,太和殿的早朝上发生动乱,九皇子秦之泯和秦之烨发生冲突,口不择言下大吧是他阴谋造反,陷害秦之炎、软禁秦之义、杀害秦之显、重伤秦王的罪魁祸首。秦之烨当堂大怒,一剑将秦之泯斩于剑下,血溅朝堂,七皇子等人威慑,不敢言语。大秦皇子就此,又少了一位。

而青夏的棋子,又丢了一个,拖延时间的战略显然不能奏效,就在青夏心急如焚的筹备着这一个计划的时候,秦之烨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竟然不等尚律院的审判,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秦之炎的身上,要在明日午时,于正阳场,斩杀窃国之贼。

当青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刚刚放走了给祝渊青的信鸽,一张脸孔陡然变得雪白,提着笔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就连说话,都几乎不能成句。

牧莲皱眉看着她,眉头紧紧的皱在一处,沉声说道:“没办法了吗?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殿下去死吗?”

青夏摇了摇头,像是说给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的喃喃道:“没想到秦之烨这样狠毒,不成声誉的杀了秦之泯,现在等待八皇子和陆华阳的援军已经不切实际了,今晚就去散播之炎要被处斩的消息,秘密将之炎前些年的功绩做成横幅,张贴在大街小巷的繁华地带,让王府的下人混在百姓中间,造谣生事,将秦之烨阴谋造陷害忠良的事情散播出去。还有,准备孝衣孝帽,所有王府之人,全部穿戴整齐,前往法场,制造声势,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后集结所有炎字营的忠勇将士,埋伏在广场两侧,做好接应和救援的准备,随时准备劫法场。”

“劫法场?”

“对!”青夏眉梢一挑,双眼冰寒似雪,银牙紧咬,拿起桌子上的短小匕首,一把拔出,猁的寒芒闪动,女子冷哼一声,沉声说道:“成败在此一举,今天,我倒要看看,这大秦的民心向背究竟为谁?这天下到底是奸臣当道还是仁者为尊?若是这世间真的没有公理,我们就让整个咸阳城一起给我们陪葬!什么秦之烨,燕王,七皇子,秦皇,一个也跑不了。”

“姑娘!”碧儿突然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大声叫道:“齐太子派人送来了这个东西,他们的车队已经离开咸阳了。”

青夏接过来,只见却是一个包裹着黄色丝绸的铜牌,只见丝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写道:“以此为凭,可自由入境,我已在边境为你打点好一切,若是事不可为,不可硬拼,随时可往齐寻我。”

青夏眼眶微微一酸,紧紧的咬住下唇,没想到,最后这样关头的时候,唯一肯帮她的人竟然是齐安。可是他毕竟也有自己的国家,不会为了她而参与到大秦的内乱之中。

“姑娘,姑娘,”刚想到这,碧儿又跑了进来,面色惊慌的叫道:“四皇子殿下带着皇城禁军,已经到了东华门,看来是向着我们王府来的了!”

“什么?”牧莲闻声大惊,转头惊恐的向着青夏望去。

青夏咬着嘴唇说道:“看来我们今日所作所为他已经有所察觉,拼着落一个坏名声,也要现在处理掉我们。碧儿,马上调集王府一切能够调集的力量,就是真的要背水一战,我也要先杀了他,为之炎肃清道路。”

刚要出去,突然发现牧莲跟了上来,青夏眉头一皱,沉声说道:“牧莲,你不是王府的人,何必白白送了性命?”

“你也不是王府的人。”

“牧莲……”

“不用说了,”牧莲摇头说道:“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没资格呆在殿下的身边,可是我最起码有资格为他死。这是我最后的希望,请你成全我。”

说罢,转身就向着前门走去。

青夏眼神微微深沉,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宣王府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的平民百姓,秦之烨一身乌金长袍,俊朗中微微带着一点邪魅。

青夏一身姿色华服,当先走了出来,站在秦之烨的面前,沉声说道:“不知湘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秦之烨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母后昨日苏醒,十分相信郡主,想请敏锐郡主入宫一叙,特遣我来请郡主入府。”

青夏哪里不知道这里面意味着什么,冷笑一声说道:“四皇子殿下真会说笑,我丈夫明日就要被你砍头,你觉得我还会有什么心情去陪别人叙旧吗?”

秦之烨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郡主还未出嫁,何来丈夫一说,莫不是近来被城南的烟雾熏坏了脑子?神智也不清了起来。”

“我是妇人一个,本来就没什么脑子。可是就算我再是愚钝,也还懂得忠君爱国伦常之理,不像某些人,狼心狗肺,弑兄妹杀父,丧尽天良。早晚是要遭天谴的。”

秦之烨身旁的下人勃然大怒,秦之烨挡住他们,冷笑着说道:“怕就怕老天本身就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世间的一切,指望老天,还不如指望自己来的实惠。敏锐郡主,请随我去吧,不要让整个宣王府的人,一同为你的任性作陪葬。”

“你!”

青夏一把拦住牧莲,转身伏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我之前说的话,你都记清楚了。我会找机会除掉秦之烨,照我说的做,一定要将之炎救出来。”

牧莲一愣,顿时悲哀的望着她,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是怎样的,在万军之中行刺主帅,即便成功,结果也是死路一条。

“不必如此,”青夏淡淡一笑:“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为何这样做。”

牧莲抿紧了嘴唇,突然提手轻轻的拥了一下青夏的肩膀,沉声说道:“你小心。”

“你也一样。”

青夏骑在战马上,刚刚绕过了五华门,就见前方大街上竟然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青夏顿时心头一紧,全身的肌肉都敏感的紧抽了起来,好像是一只豹子一般,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因为她知道,前方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埋骨之所。

她从来不害怕死亡,她只害怕自己死得没有价值。

“咳!”

一声轻咳突然响志,青夏顿时回过头去,双眼锐利的盯在秦之烨的脸上,只见秦之烨缓缓的举起手来,眼看就要挥了下来,不祥的预感越来越近,她慢慢的曲起腿,随时准备屐凌厉的反击。

空气沉闷,剑拔弩张。然而就在这生死一刹那之间,突然一声尖锐高昂的长鸣陡然响起,众人一惊,齐齐向着东城门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巍峨豪迈的东方城门上,几十名传讯兵手握号角,长声吹奏,声音雄浑,激荡寥落。声音传遍咸阳城的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

城墙之外,一面乌黑盘龙的大旗陡然竖起,迎风招展,激荡飘扬。

刹那间,城门之上无数个声音齐声高呼道:“南楚大皇率军五十万,前来凭吊太子大丧!”

“南楚大皇率军五十万,前来凭吊太子大丧!”

声音那般雄厚,传到所有人的心底。就在整个天下,各个部族藩国,所有人都如避蛇蝎的离开大秦这个混沌的大水潭之时,就在她求告无门、四面楚歌之时,就在她准备以命相搏、孤注一掷之时,那个男人,那个被她屡屡伤害,却又屡屡相伴纠缠的男人,终于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悍然的再一次踏入了她的生命。

很多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的跌宕起伏,希望中带着毁灭,死亡中又点燃新生。青夏看着遥远的东方,看着那面给她带来了莫大信心与力量的大旗,只觉得眼眶发酸,她抿紧了嘴唇,眼神明亮的转过头来,望着秦之烨难看的脸色,笑着说道:“湘王殿下,我们是先进皇宫,还是先去迎接楚皇的大驾呢?”

铁血大秦 第一百五十章:千钧一发

看到楚离的时候,正是正午,阳光刺眼,但是并不炙热,明晃晃白亮亮的,但是风却是凉的。

青夏看着他,只觉得阳光好似倒流到了多日之前,那一天,她站在百草丛中,望着那个恍若天神般的男子,生平第一次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像是一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一般惊慌失措。

可是此刻,看着对面那黑压压的大军,看着楚离坚韧英俊的脸孔,一颗心好似决堤的海水,疯狂的翻腾了起来。

到底一个人可以感动到什么地步,在绝境中看到曙光究竟是什么感觉,若是没有他的存在,她是否能无恙的走到今天?

如果说秦之炎是浑浊尘世中最温暖的家,那么楚离就是家门口的那棵大树,虽然一直被她关在门外,却始终屹立在那里,不曾移除。在她不经意间渐渐的枝繁叶茂,渐渐的果实累累,渐渐的参天高耸,终于光华萦绕,成了她的菩提。

笑容渐渐苦涩了起来,里面有太多她不愿意去角碰的东西。楚离带着大军缓缓走了过来,有长风卷过他的衣衫,带着风尘仆仆的尘土,还有昼夜奔袭,七日之内往返秦楚的坚忍,眼神锐利,好似苍鹰。

秦之烨面色阴沉,但是仍旧问道:“不知南楚大皇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楚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竟然一言不发就转过头来看向青夏,好似没听到秦之烨的问话一样,沉声对着青夏说道:“没事吧?”

青夏的眼泪险些掉落下来,她微微咬住下唇,抿紧嘴角,抬起头缓缓的摇了摇。三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力不从心的心酸和难过,像是滚滚大潮一样席卷了她的心神,那些午夜梦回的担忧和害怕、虫蛇一般的纠缠着她的神经。

楚离这一句话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在宣王府大厦将倾的时候,在她昏倒在地被关入监牢之中的时候,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抱住她,也没有如齐安一般前往狱中探望她将她带走,而是选择了连夜回国,整顿兵马,千里奔袭,带着千军万马给她最强大的支持,做她最坚定的后盾。只是因为他了解她,明白她,知道不可能就这样带着她一走了之。

她以前总是认为楚离是个不懂得什么是爱的男人,在看到秦之炎被得箭射穿的时候,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他,甚至在得知他离开大秦的时候,她也真的就相信他是不想卷入到大秦的内乱之中。

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为了自己陷入险境,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身受重伤,自己还是不能够完全的信任他,那种怀疑好似根深蒂固的存在于她的血肉之中。她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秦之炎,就算身陷死地,她也相信秦之炎会在第一时间前来解救她,可是却忘了,无论哪一次的绝境之中,她也同样看到了楚离的影子。

青夏眼波如水,抿起嘴唇使劲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楚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就好。”

秦之烨的脸色霎时间要多么难看就有多么难看,声音带着一丝怒气,但仍旧强忍住怒火,沉声说道:“楚皇陛下……”

“去找个有分量的人来和我说道。”

楚离声音低沉,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沉声说道,态度傲慢,可是又带着一丝属于王者特有的新路气度。随即,低头对青夏说道:“跟我走。”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楚皇陛下未免有些太过于目中无人!”秦之烨终于大怒,眼梢一挑,厉声高喝道。

话音刚落,楚离身后的五十万南楚大军突然整齐划一的齐声怒喝,好似平地里的一声惊雷,气势惊人。

楚离缓缓回过头去,眼梢淡淡的瞥向秦之烨,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轻蔑的表情已经溢于言表。

“秦之炎之后,大秦难道还有人吗?”楚离淡淡一笑,不无嘲讽的说道:“我若是你,现在定不会在这里夹缠不甭,五十万大军直到咸阳城门口你的哨兵才发现,湘王殿下,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秦之烨面色铁青,楚离淡淡一笑,说道:“寡人此次前来只是来吊丧而已,殿下不必惊慌。”

“既然楚皇陛下前来吊丧,还请到太和宫一叙。”

“不必,”楚离沉声说道:“吊丧只是其一,其实我是来接寡人的妃子回国。”

秦之烨眉头一皱,语调阴沉的说道:“陛下此言何意,难道陛下的妃子在我大秦吗?”

楚离哈哈一笑,朗声说道:“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庄青夏是寡人的妃子,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说罢,眼神在秦之烨身后的一众侍卫身上扫了一眼,淡淡的冷哼一声。

“哦?庄青夏是楚皇的妃子吗?这还真的是天下奇闻,就在几天前,我还喝了她亲手敬上的礼茶呢。庄姑娘是我大秦的郡主,是我国营造司的主管,陛下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吗?”

楚离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七天前我还险些将她亲手送给秦宣王呢,可是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怎样?”

秦之烨不悦道:“楚皇陛下是一国之君,这样说话不觉得太过于儿戏了吗?”

“是吗?”楚离冷冷一笑,说道:“我为人行事向来儿戏,湘王殿下今日才知吗?”

秦之烨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楚离!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当我真的怕你吗?”

“我就是欺你了,你待如何?”楚离眼光顿时为之一寒,厉声回敬道。

秦之烨面色铁青,阴冷的说道:“大秦铁骑强兵,百年来难逢敌手,我大秦军民一心,你真以为你可以只手遮天吗?”

“这番话,还轮不到你来跟我说。”楚离冷笑一声,嘲讽的说道:“大秦的兵马元帅是秦宣王,不是你。不要得到了一时半刻的甜头,就妄想会永远占据下去,等你真的坐稳了秦廷的位子,再来同我说话吧。”

说罢,拉住青夏的手,转身就要离去。

“楚离,名不正则言不顺,你穷兵黩武,出师不明,天下自有公理对你进行评判!”

楚离好笑的回过头去,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弑兄杀父、残害忠良、囚禁兄弟的人也好意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你我都一样的人,又何必拿大家都不夏的公理压人?况且,我吊丧前来,顺道接回我的妃子,名正言顺,没有半点违背公理之处,我劝你若是想要罗织罪名,还是稍微下点功夫的好。”

话音刚落,楚离走上前去,一把将青夏打横抱起,向着自己的兵马方向大步走去。

青夏一惊,连忙推在楚离的胸膛上,急忙说道:“楚离,放我下来。”

楚离不为所动,双臂好似钢筋铁铸造一般,紧紧的将她箍在怀里,不肯有半点放松。

黑压压的大军潮水一般的让开,闪出一条大道,楚离黑袍翻动,猎猎翻飞,怀抱着青夏,目光坚韧的大步走进自己的王国。

秦之烨双目阴沉,一双眼眸好似能喷出火来,远远的只见南楚大军渐渐远去,看着那个屡屡坏自己好事的女子就这样扬长而去,面色阴沉,好似暴雨初来。

“殿下!殿下!”一名侍卫突然面色惊慌的从城内追了出来,大声喊道:“大事不好了!”

秦之烨大怒,满腔怒火全都发泄在这名倒霉的不会看脸色的亲兵的身上,回头一脚夫踢在那小兵的肚子上,怒声喝道:“什么事这么惊慌?再敢这样手足无措,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小兵连忙磕头道:“宣王府刚才在市门处悬金派书,说是敏锐郡主亲自执笔,写的是三殿下的祭文生平,燕狂言说谁能发现一处不实,就赏金百两,现在已经被百姓们抢掠一空了。”

“祭文生平?”秦之烨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书在哪?”

那小兵一愣,随即惊恐的说道:“小的,小的赶到的时候已经没了。”

“蠢材!”秦之烨大怒道:“马上去挨家挨户的搜,发出榜文,只要发现哪家人匿藏书籍,便宜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是是,小人知道了。”

秦之烨看着楚离等人离去的方向,眼神漆黑,原本淡定自若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好似疯狂的野兽一般,眼神漆黑,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庄、青、夏!”

华丽的大帐之中,一桌满满的饭菜,琳琅满目的摆在桌子上。青夏坐在这边,看着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离,终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楚离,谢谢你能来救我。”

楚离眼神低垂,久久不发一言,青夏见了,不得不两次开口道:“若不是你,我现在可以已经死在秦之烨的手里了。但是我现在不能待在这里,再过两个时辰,之炎就要被押到正阳场斩首,我必须回去。”

楚离闻言,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睛微眯,淡淡的说道:“你回去,有几成把握能救得了他?”

青夏摇了摇头,声音略显低沉,说道:“一成也没有。”

“那你还要去?”

“我必须去,就算知道是死局,我也要去,”青夏看着楚离,抿起嘴角苦笑着说道:“就像你一样,你明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可能和大秦开战,却还是来了。”

楚离缓缓扬起头来,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说道:“算了,我早就知道不可能劝得动你,你走吧。”

青夏站起身来,伸出手去,隔着长长的桌子,缓缓的捉住了楚离的手,眼眶微微发红,沉声说道:“楚离,谢谢你。”

楚离淡漠的闭着眼睛,没有半点反应,青夏心底一痛,好似有一根弦嘭的断裂开来,她推开椅子,转身就要走出去,谁知刚刚走出一步,一只冰凉的手突然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楚离低沉略带着痛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沙哑的,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留下来。”

“青夏,我最后再说一遍,秦之翔的大军目前在索渡源,百汇总兵箫挺已经和他交手,战况激烈,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解咸阳之危。陆华阳在半月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水军总部,想必是中了秦之烨的调虎离山之计,如今东南水军尽在秦之烨的掌控之中,就算陆华阳没死,赶来也无济于事。如今秦之烨挟天子以令诸候,各地冠军全在观望,他又有北地胡人做后盾,后台十分牢笼,你想要和他硬撞,简直是以卵击石。水涨船高,迎高踩低本来就是生存之道,更何况和宣王交好的大臣已经尽数被捕,你想要翻盘简直难比登天。西川忌惮秦之炎已经多年,以燕回的为人,绝对会落井下石。若不是有齐安钳制,我根本不能这样顺利的来到咸阳。如今的局势已经危无可危,除非秦之炎自己早有安排和策略,否则绝对没有幸理,你自己要考虑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是破釜沉舟将自己也搭进去,还是等待时机为他报仇,你要想明白。”

青夏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想的再明白没有了,若是他死了,我报不报仇也没有意义了。楚离,谢谢你今日冒死前来,若是今日有幸大难不死,他日必当回报。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青夏转身就要离去,可是楚离的手仍旧抓着她的手腕。她咬住下唇,缓缓抬起手来,用另一只手用力的去扳开楚离的手指,一根,再一根,那么用力,终于,扳开了他的手,就要向帐外走去。

“青夏!”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楚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若是今日,在咸阳城里人是我,你还会回去吗?”

好像是一把血淋淋的锥子,垂直的扎在了她的心里。

握着门柱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女子面容苍白若纸,一星血珠顺着嘴唇缓缓的流了进去,她的手臂微微颤抖,可是背脊却是那样的笔直,终于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你不会有这样的一天,而我也没有去救你的理由。我的丈夫现在在城里受苦,与其有时间与你在这里风花雪月,楚离,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本来就不该是一路。”

哗的一声,大帐的帘子被猛的掀开甩落,青夏的身影一闪,就走了出去。

外面的太阳很大,很多石头一样的黑衣卫站在一旁,青夏没有勇气回头去看那个大帐之内的男人,她只能强迫自己一步一步坚强的往前走。几天之前,她是多么的希望他可以从天而降,为她解除这次的危机。可是看到那些老弱残兵,看到那些冒充禁军的驻防军人,青夏突然发觉自己不可以这样自私,她想要救秦之火,可是却不能牺牲楚离,这个代价太沉重了,她负担不起。

就让她陪着一个去死,然后让另一个,好好的活着。

楚离,你是万盛之君,是天生的王者,你不会有那一天,永远也不会。

隆隆鼓声登时敲响,咸阳城头上的京城禁卫惊恐的望着城门前那个一身紫色仕女服,满头云鬓高绾,眼神凌厉如雪的女子,顿时大惊失色,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

“是敏锐郡主!”“敏锐郡主回来了!”“快通知殿下,那个女人回来了!”

轰隆一声,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咸阳城守谢迁一身戎装迎了上来,所有闻风而来的咸阳百姓全都聚涌进街头,望着那个早上被南楚大皇以五十万精兵从湘王手中强行掳走的女子。只见她长袍华服,眉眼如霜,雪肤墨发,眼神凌厉,微微昂着头,一双眼睛冰冷似雪,好似看着满城的百姓和守军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看在他们身上,带着如天山积雪一般的冷冽寒芒。

“敏锐郡主,”刚刚走马上任的谢迁城守面色不悦的说道:“郡主不是跟楚皇陛下走了吗?又再回来,所为何事?”

青夏骑在高大的战马之上,眼神缓缓的扫在他的身上,轻蔑的由上到下的打量一番,缓缓的开口,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对着满城百姓说道:“我来给我丈夫收尸!”

话音刚落,满城惊呼,谢迁冷笑一声说道:“真是奇怪,楚皇陛下刚才不是还自称是郡主的丈夫吗?怎么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驾鹤西归了?”

“唰”的一声鞭响,陡然抽在谢迁的脸颊之上。

男人惨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脖间一凉,霎时间整个天地都旋转了起来,他的双眼惊恐的大睁着,恍惚中竟然看到自己无头的身体从战马上倒了下来,颈腔里不断的向上喷着血,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袭来,就在他绝望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眼前陡然一黑,他就停止了思考的能力。

所有的咸阳百姓,皇城禁军,齐声惊恐长呼,看着青夏手握长剑,利落的还剑入鞘,表情淡漠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无人不心下胆寒,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靠上前来。

女子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淡淡的说道:“你身为城守,不能保护于我,任我被人掳走而毫无反应,本身就是失职,我和宣王乃大皇亲自赐婚,等同于昭告天下,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坏我清誉,无礼大皇旨意,简直罪大恶极!本来应该将你满门抄斩,念在你是初犯,不惜规矩,就只要了你这条狗命,你在阴曹地府若是不服,大可以回来找我!”

说罢,打马上前,这时,一声哭声突然传来,青夏回头一看,只见青儿丫头满脸泪水,一身丧服,披头散发的就冲了上来。

“姑娘!”

青儿一下跪在青夏的马前,大声哭道:“你可回来了,殿下已经被四殿下押往正阳场了,牧莲姑娘被他们打折了腿,王府的上上下下都被他们抓走了。”

青夏跳下马来,扶起青儿,陡然听到背后有声音,顿时回过头来,眼神凌厉好似尖锐的刀子,狠狠的射在身后众人的身上。

胡成的脚步顿时一滞,他是副城守,眼见谢迁已死,就对着周围的众人打了个招呼,要冲上来将这女子拿下。可是一对上她的目光,这堂堂的七尺男儿却登时停住了脚步,再也无法上前一步。

“胡将军要将我拿下邀功吗?”

“我……”

“狼心狗肺的东西!”青夏陡然厉喝一声,大声说道:“北疆第四次出征大漠的时候,你丢失重要斥候战报,若不是殿下当初力排从议保你,你早已死在大漠之上。殿下屡次提拔你,将你从一个边关喂马传递消息的斥候提拔为今日的副城守,让你锦衣玉食,一家老小有所依仗。如今殿下被奸人所害,你非但不思报恩,反而要阻止我进城收尸,你还是人吗?”

“还有你!”青夏陡然转过身去,看着另外一名三品武将,沉声说道:“你是何良,三年前你大哥在东野私运海盐,里面掺石膏,死了整整两条村落。皇上要将你们何氏一脉满门抄斩,若不是殿下保着,你现在早已经是一介亡魂!”

“你!你!还有你!你们都是低等贱民,若不是殿下开设武科,大力提拔平民子弟,哪里有你们今日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机会。你们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吗?”

“郡主,”胡成微微一滞,面上阵红阵白,说道:“我们职位低微,人微言轻,又有一家老小……”

青夏冷笑一声,仰头说道:“禽兽尚且有情有义,何况是人?你们若是想要丧尽天良,我也无话可说。”

“百姓们!”长风斗卷,激荡翻涌,女子面色苍白若雪,宽大的裙摆迎风飞舞,站在长街中央,面容悲戚,语调苍凉,带着说不出的不甘和愤怒,大声说道:“苍天无眼,不佑善人。宣王一生为国为民,以病弱这躯,独立挑起大秦的旗帜。十余年来,周旋于北疆的战场之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我们大秦的战神,不是死在战火缤纷的战场上,不是死在北疆蛮人的刀口下,不是死在东方三国的权术里,而是将在死在我们自己国家的庙堂之上,将要死在皇位之争的暗涌里!他百病缠身,身在狱中还担忧着你们,知道大火波及城南,再三叮嘱我要为大家建立房屋,不可让妇孺孩子流落街头,不可让朝野的动乱扰乱民间的生活。可是如今,他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我没有能力粉了伸冤,没有能力将他救出,可是难道我连给他收尸都办不到吗?”

青夏声音悲戚,眼泪瞬间滑落,眼神在守城的官兵和百姓身上扫过,沉重的说道:“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去送他最后一段路,难道连这都不可以吗?”

渐渐的,人群里传出了轻微的哭声,那些微弱的哭声顿时好似瘟疫一样,登时传遍全场,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咸阳城中的百姓们,集体痛哭,虽然还无人敢站出来对抗守城的士兵,但是却形成了一场巨大的阻力,在天空中划下了一代悲凉痛哭的气势。

嘭的一声脆响,一名士兵神色凄凉,一把扔掉了手上的战刀,缓缓的从青夏的身前退了开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无数的士兵扔下了战刀长枪,为青夏让开了一条通往正阳场的康庄大道。

胡成一惊,沉声说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

“没良心的狗贼!”只听百姓人群中一声女子的哭声突然响起,只见一枚鸡蛋顿时飞出,对着胡成的脸就砸了下去。

“谁!”胡成大怒,怒声叫道:“是谁打的,站出来!”

“狼心狗肺的东西!”

“猪狗不如!”

连声的叫骂声齐声响起,无数的鸡蛋蔬菜石块飞速的向着胡成丢去,其他几位副将见状无不避让,再也没有人拦在青夏的身前。

“我一把老骨头了。”老人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只恨不能杀了那些恶人,宣王爷是好人哪……”

声势越来越大,青夏看着身后混乱的局面,一把拉起青儿,上马向着东边疾奔而去。

来到了约定的地点,相比于别处的热闹,这里就显得越发的死寂,推开一处败落的庭院的大门,只听唰的一声,里面的人顿时全都站了起来。

“姑娘!”惊喜的叫声齐刷刷的响起,青夏看了一眼里面的众人,只见炎字营的大部分精锐竟然全都在此,足足有两千多人,她点了点头,接过一人递过来的麻衣,利落的穿戴在身上,拔出匕首,对着众人目光坚韧的说道:“兄弟们,跟我去劫法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