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06

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 (藤瓜) 10-22

by 藤瓜

  第 十 章

  贝贝说:“我知道,我就是想为那里做点事而已。”
  林顺双手交叠在膝上,却还是有点无所适从,她不知道跟贝贝说什么好,她根本就不把这事当事看,可是现在贝贝这样的表现看来是当真的了,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当然心烦意乱。
  难道用她的父母来说服她,好像不行,贝贝跟她家里人……那……忽然林顺仿佛记起什么,她说:“贝贝,那吴晓光呢,你就打算这样放弃他拉?”
  贝贝猛地一抬头,警示的看了林顺一眼,站起来绕过林顺径直去收拾东西,她弓着背手脚不停:“林顺,吴晓光从来不是我的,他跟我没关系,谁爱抓住他谁抓呗,家里那么有钱人也老实温厚,想抓住的人多得是,这还轮不上我呢!”
  林顺眉毛一皱:“贝贝,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贝贝也不客气:“什么话,人话,听不懂么?”
  这一句噎得林顺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本就有火,又是好意为了贝贝着想,这样一来就更气:“颜贝贝,你把话说清楚。”
  贝贝把箱子盖用力一按,落锁,脸都没抬说:“还用得着说吗,心里有数就成。”说着提了箱子朝玄关处走,林顺站着不动,贝贝挑了挑眉毛说:“让开!”
  林顺依旧不动,贝贝便用力地撞开她,走出去,这一撞直撞得两人肩膀隐隐生疼。林顺从来没试过跟贝贝生气吵架,她竟呆住了也不知道去拉贝贝,贝贝就这样走掉了。林顺一个人站在客厅,傻愣着,好一会儿,忽然电光火石,她想起刚才就是提到吴晓光贝贝变的脸,她想起了更多的事,于是立刻掏出手机给导演打电话。
  导演莫名其妙林顺的气急败坏,他说:“那最后一个镜头我从来没有说要剪掉,前一阵子你生病广告杀青你也没有来……”对于导演来说,一个吻两个吻在荧幕上这是十分正常的,根本没必要跟林顺一样大惊小怪。
  林顺握着手机好一会儿才说:“哦!”前阵子她回到N市导演确实打过电话邀请她参加庆功宴,只是她推脱了。
  打贝贝的手机,开头的几个通了但没接,后来手机就关机了。
  林顺听见手机里头那冰冷的声音特别委屈,凭什么贝贝什么都不说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生气走掉,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她抓起提包就跑出去到楼下拦了辆车,直奔机场。到了机场才知道,根本不知道贝贝是那班飞机。她甚至拿不准贝贝一定会今天走。
  她在大厅里转着,象只无头苍蝇,但又生怕错过贝贝的身影。
  大厅里广播响了,她趴在栏杆上终于看见另一边缓缓下降的电梯上贝贝的背影。广播一直响,林顺坚信贝贝是听见了她叫她的声音,因为她看见贝贝浑身一震,肩头明显的瑟缩了下,却,没有回头,她不紧不慢,脚步没有丝毫的凌乱。
  林顺心急如焚,她慌忙寻找下楼的出口,等找到出口她跌跌撞撞的几乎是飞下去的,可是已经不见贝贝踪影,大厅内响起的只有广播里催促的声音,还有杂沓的脚步和人们匆忙的背影。
  她颓然的靠在机场的大柱子上哭起来,不停的播贝贝的手机,一遍一遍的却总是那个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好心的工作人员走过来说:“小姐,别伤心了,飞机上是不准开手机的,也许他只是关机了。”显然,她被误会了,想必是看多了情侣之间分离的泪水吧。
  林顺还是一边哭一边按键,执拗又倔强,她快要疯了,在心里不停的说:贝贝,开机,求你。
  可是从那以后,这个手机号码她再没打通过。
  她更委屈了,这样一引导,积压的那些情绪就统统上来了,眼泪一边流一边咬着唇,可又不知道该恨谁,虽然心里委屈那么多。
  现在一般这个时候她养成了习惯,只想到一个人,程敬南。
  程敬南也是刚下班,股票的事终于过去,最近中庭的一个新项目上马,他也忙得焦头烂额,开车回到家里松了松领带,把手机车钥匙放在茶几上便去二楼放水洗澡。
  不料白敏嘉在他家,她几乎不到他这处房子里来,程敬南微微惊愕,白敏嘉笑吟吟的自厨房转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对正上楼的程敬南说:“洗澡水放好了,最近辛苦了,先吃燕窝吧!”
  程敬南笑了笑,走下来说:“怎么就从香港回来了?”
  白敏嘉说:“都还是那些地方,厌了,就提前回来了。”她看了看程敬南放几上的手机说:“哦,对了,我在葡京三楼给你买了这个,我帮你系上吧,原来的那个真不适合你,堂堂一个大总裁手机上挂个这样的东西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程敬南停住勺子瞟一眼手机,这手机扔家里好久不用了那上面挂着一只流氓兔,他说:“没事,你买的你喜欢挂你手机上就行,这小兔子我习惯了也没人笑话不笑话的,挺喜欢的。”
  白敏嘉依旧微微笑。
  程敬南放下吃了一口的燕窝也没再吃径直去了浴室,白敏嘉握紧了手里的东西,那温莹的东西握在手心里竟也是那样的烙人,隐隐生疼就象是进了蚌里的沙子,浑身不自在。正好手机响起来……幽蓝色的光一闪一闪,一个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她看了好一会才倾身上前按了“NO”,接着又按了“delete”,然后翻到电话簿,大拇指在键盘左上角的键停留了好一会,还是轻轻将手机放下,她记起一些往事!
  但是她的手刚一离开那手机又唱起来,仿佛心有灵犀,程敬南又回过头来,白敏嘉的手尴尬地停在那儿,程敬南拿过手机看了看,想也没有想直接按了“NO”,然后把电池取出来起身取卧室找充电器。
  林顺靠着机场的大柱子坐了有一会,她忽然站起来,收起手机,拍拍屁股。
  她刚要走就有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林顺!”林顺如糟雷击!
  她缓缓转过身来,扬凡西装搭在左臂上,提着一个小小的密码箱。
  她居然一脸平静的问:“你从美国回来了?”
  扬凡对她点点头说:“来出差。”转而又问她:“你呢?”
  “哦,我来……送一个朋友!”林顺斟酌着,微笑。
  “你去哪里?我的车在那边,我送你一程。”
  林顺说好,那麻烦你了,语气客气生疏。两个相处了十几年,她曾一心一意爱过的人,那么亲近的两个人,现在居然能用这么礼貌陌生的语气说话,交谈,所谓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抵如此吧。林顺简直不敢相信。
  扬凡随她一起坐在后座,她一直盯着车窗外看。
  她知道扬凡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是总是没有说出来,也许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样最好,林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她跟他见面的时候心里难过,但那都是有意折腾自己,她不相信他对她就这么绝情,她喝酒,她失眠,她憔悴,她是故意要让他看见,想让他心疼。但是她为了他得了伤寒,她为了他把自己当作最后一张牌打出去,可是在医院里那水生火热的两个星期他竟然没有来,林顺终于心如死灰。
  今天她同样也狼狈,刚哭过,她不想让他看见的时候他却看见了,可是这已经不关他的事,所以什么都不要说会更好。
  但扬凡还是说了:“你的伤寒好了吗?”
  他终于记起了么,林顺转过头来说:“全都好了。”
  好得她都已经对寒冷产生免疫了。
  “哦,那就好。”他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林顺继续看车窗外飞驰过去的风景,车子开得快,她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些风景已经落在身后,再回头也已经看不到,也许还会白白的错过前面的风景。
  这个晚上她送走了贝贝,那个填满她没有扬凡的四年日子的知交。四年里,无数次她感冒发烧都在她身边的贝贝;在她和吴晓光之间的事闹得最沸沸扬扬的时候,相信她并支持她陪她住出去的贝贝。
  她记不清四年里贝贝到底陪伴了多少个她等待扬凡的日子,安慰了她多少思念扬凡的日子,但是她总是记得她生病是因为不适应这个城市寒冷的气候,而这个城市她是为了扬凡……可却是贝贝在照顾她!
  现在贝贝走了,连她等待他四年日子唯一的见证人她都留不住。
  她觉得生命中一些东西仿佛真的走了。
  林顺看了好一会窗口,忽然扭头过来,一只手抓住他的右臂隔着衬衫袖子轻轻的抚摸,过了一会才问问:“扬凡哥哥,你的手好了吗?现在能提东西了吗?”
  扬凡不自在的笑,林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他说:“就那样吧,大概好不了了。”
  林顺“喔”了一声,神色寥落,才说:“好不了了吗?当时不是一点疤痕都没有吗,怎么会这样就好不了了呢?你到美国找医生看过没有?”
  扬凡看着她,微微笑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用再抱什么重物。”
  他这只手一辈子就抱过一件很重的东西,好不了了,就不用好,反正这只手以后都不能再抱她了,好了又有什么用?人的心中总有一块是伤痕累累的,是无法愈合的,这个是她留给他的,而且,顺顺,你真的以为什么疤痕都没有吗?
  林顺却不管,她忽然说:“扬凡哥哥,我从前送给你的那片银杏树叶还在吗?去年寒流,那棵树没有扛过去,枯死了,你能不能把那片树叶还给我,我想再看看。”
  “树叶啊,搬家的时候好像弄丢了。”
  “喔,这样啊!”林顺又笑,笑得扬凡心狠狠的抽。
  下了车,她站在小区门口,扬凡也下车,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久久的,却没有说话,就那样深深的看着他。扬凡有点局促,她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让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不复镇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能让他心碎。
  她忽然笑了,说:“扬凡哥哥,你能不能再抱我一下?”说完仿佛害怕听见扬凡拒绝不等他开口她上前一把抱住扬凡的腰,头在他胸口深深的埋一下,头在他胸前埋一下,然后飞快的放开生怕自己舍不得放手似的,她对他说:“扬凡,再见!”没有叫他扬凡哥哥。
  在她放开他的那一瞬,他的身躯轻轻的震动了一下,他几乎克制不住去回抱她,如果她再慢一步抽手的话。
  再也不管其他的,所谓的禁忌所谓的道德所谓的挣扎,他只想要这个人的笑脸,这个人的幸福,只想要这个人,要狠狠的抱紧她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爱过陈茜楠,告诉她看她难受的样子,他有多么痛,告诉她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把她推给别人,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他想告诉她,这么多年来他心里魂牵梦萦的,也只有她一个而已!
  他不想再一个人承担,不想看着她这么痛苦,同样不想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她想到心口刀搅般的疼,不想一个人面对漫漫长夜期待永远不会到来的光明……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心潮翻滚的看着她对他笑,她对他说再见。

  第 十一 章

  她的眼睛微肿着,红红的,小巧精致的下巴,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梨涡,从前他老是觉得她笑起来那么美,可他从来想不到那么明朗动人的笑容有一天竟也会如此心碎,凄美得令人心酸。他手上的青筋跳动着,突突地,动了动终究没有抬起来,到底是没有抬起来。
  林顺还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看他笔挺熨帖的西装,白衬衫,他的领带,一丝不苟的头发;他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让人怎么也想不起当初工友宿舍里那个阴郁青涩沉默隐忍的男孩,如今的他成熟,内敛,气度昭彰,可于她却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他很喜欢穿白衬衫,还记得他高中时候林顺第一次看他穿白衬衫,他站在香樟树下,浓密的树荫里几丝阳光漏下来碎金一般洒落在他肩头,微微的风吹起他鬓边的碎发,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这画面里的他美得透明,那是他来接她放学。
  那时的他总是沉默的,对谁都一样,甚至她。可是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要求,他总是会做到,虽然他从来不会在她胡搅蛮缠的时候应承她一句半句。不过林顺总还是担着心,她不安她想要一个承诺,明确的让她知道他答应了,让她不担心他会失言,不然哪天她真的害怕他……现在她担心的这一天终于变成现实,原来那么多的过往也挽救不了未来!
  又到了“夜未央”,她在大厅,慢摇吧的舞池叫做未央殿,那里人头攒动,这是第一次她一个人来。
  林顺喝的是龙舌兰,够烈,她想要一剑封喉的滋味。
  宋雨燕看她喝那么烈的龙舌兰,宋雨燕转头让小酒保去打电话。也不知道酒保是怎么打的电话,一会来的人居然是吴晓光,宋雨燕皱了眉头,让酒保把人引过去。
  林顺趴在吧台上,吴晓光扶她起来,她吃吃的笑赖在那里不肯动说:“吴晓光,我就是不站起来,你能怎么办?你敢抱我吗,你敢吗?”
  吴晓光手足无措,她笑得梨涡浅现,心里却是莫名的酸楚,她恶狠狠的对吴晓光说:“吴晓光你就是这样,我看不起你!”
  “你知不知道,贝贝她走了,连她都走了你还是这样。你明明心里喜欢我,可是你从不争取,你不敢追我,你连赖在我身边都是靠别人帮你,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你明明不喜欢贝贝对你那样,可你也不拒绝,你永远等在原地。有本事你就把心里想要的不想要的清清楚楚说出来啊,我告诉你,如果你一杯子这样那么你永远一事无成,永远得不到想要的,永远过不了开心的生活,而且我一辈子都不会接受你!”
  林顺恶毒的说完,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她是个直性子,很多话早就想说,今天贝贝走了,她借着酒劲终于爆发,也许有些迁怒,但是一口气说出来却是痛快无比。吴晓光看着林顺消失在门口,他担心她,不过林顺说得很对,吴晓光还是什么都不敢做,就连这样的深夜她孤身一个女子,他也不敢追上去。
  林顺跌跌冲冲没走出多远,迎头撞在一棵树上,于是扶着树干掏心掏肺的吐起来,宋雨燕派来的酒保伸手扶她,她绕开了。吐完一屁股坐在树下毫无预警的号啕大哭,小酒保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林顺看他局促的样子想起白天的杨凡,哭得更大声了,到最后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哭,她太需要这样一个大哭一场的机会了。
  林顺消失后吴晓光开始喝林顺点的那瓶酒。
  很小的时候吴晓光就是一个畏缩内向的孩子,5岁之前他的身份一直是私生子,不知道妈妈被多少人上门来指着鼻子骂过,也不知道多少人骂过他杂种,他从小就对人有一种天性的恐惧心理。后来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竟是吴万成,那样一个财大气粗的人,他认祖归宗进了豪门大户,可是心理上的阴影却没有消失,到现在为止他甚至还没叫过吴万成一句爸爸。他的内向,木讷,不善言辞,不善交际,自闭得更加严重。吴万成怕他受别的孩子欺负,给他配备了保镖,这样别的小朋友看他那架势更加没有人愿意跟他交往了。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过朋友,他厌恶父亲给他派的保镖,但是他不会反抗不会争取,他仿佛已经养成一个这样的习惯。
  跟贝贝在一起,哪怕只是打个麻将他都会有压力,但是他忍着不说。他喜欢林顺,人人都知道,但是他从来不主动追求。喜欢林顺也许是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一件事,吴晓光从小成绩就好,大学那年吴万成本来是给他申请了美国的学府,但是想他这样的性子放他一个人去始终不放心,吴万成咨询了心理医生。医生建议让吴晓光到普通的大学去深造,身边不要再派保镖,锻炼他的合群能力,毕竟他的将来只能靠自己经营。吴万成想了想,觉得过去十几年里的教育方式或许真的有错才造成了他这样的性格,于是便采纳了心理医生的建议。
  吴万成给晓光的学校捐资修建了好几栋教学楼,学校里对吴晓光更是照顾有加,吴晓光依旧不会主动与人交往,由于学校里特殊的照顾和他的家世人品,他这种内向在同学们眼中便成了一种孤高,不可亲近,同学们因此纷纷自动避开与他交往。吴晓光捡到贝贝的钱包递给她的时候贝贝说了句谢谢,他就红了脸,这只是他的本能反应,可没想到会招来贝贝的暗慕。林顺不是第一个主动跟吴晓光讲话的人,但是林顺一开口就让班上所有的同学都注意到他,因此那一刻的林顺,便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底。他记得如此的牢,林顺那直爽的性格,那爽朗的笑声,唇边调皮的小梨涡,这是他生命里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明快颜色。
  吴晓光一边喝酒,脑海里一边回荡着林顺的话语:“有本事你就把心里想要的不想要的清清楚楚说出来啊,我告诉你,如果你一辈子这样,那么你永远一事无成,永远得不到你心中想要的……”
  烈酒烧的他嗓子火辣辣的,呛得他想作呕,但是他还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狠劲和固执把酒吞下去。
  杨凡这次从美国回来,再没有联系林顺,林顺却知道杨凡回美国的日期,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听谁说的。杨凡回美国的那天晚上,她早早的就睡了,迷迷糊糊刚睡着,门铃就响了,她睡眼惺忪爬起来去开门,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打开门,赫然看见曾瑞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
  林顺揉揉眼睛:“曾瑞?”
  曾瑞把纸袋塞进她怀里说:“杨凡今天晚上回美国,太晚了,只取出这么多钱,你先用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曾瑞又消失了。
  林顺愕然,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打开纸袋一看,厚厚的一沓不知道那是多少钱,她脑袋里转了一转,想起曾瑞方才说的那些话。纸袋厚厚的,她拿在手里,可是等待完全反应过来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这些钱是杨凡给她的,杨凡这是……还她的情债?他竟然用钱来还她?林顺把那个牛皮纸袋抓得死紧,半边指甲变成了紫白色,她马上换衣服到楼下搭车对司机说:“去‘瑞顺科技’。”说起来这个名气还真讽刺,曾瑞和杨凡的公司竟然用了她的名字。
  坐在车里,靠着椅背,林顺本就是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困意满满。她以前也很喜欢在车上睡觉,每次杨凡对她说:“不要大意。”她总是调皮的跟他唱反调:“我偏要大意,你总是循规蹈矩的一本正经,你累不累啊?”
  杨凡拿她无可奈何,林顺心里偷笑,如果她大意那么杨凡一定不会大意。不过这样一来倒养成了林顺在车上睡觉的习惯,可惜这一次她忘了,杨凡已不在她身边。
  睡到朦胧中有人在扒她的衣服,她头有点沉,勉强撑开眼睛便看见有一直油腻腻的肥掌在她身上乱摸,嘴巴在她的下巴脖子一顿乱亲,林顺只想作呕。她动了动,可手上怎么也使不上力,推不开那人,她终于意识到危机,背心出了一层冷汗,刚想张嘴叫喊,那司机一把捂住她的嘴威胁道:“想要活命就别叫。”
  那司机肥胖的身躯压的她动弹不得,只能带着哭腔哀告:“大哥,你行行好,放了我吧,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司机迟疑了一下,见她醒来多少有点忌惮,他压低声音说:“你车上的钱我已经拿到了,如果你怪怪的很快就完事,我绝对不伤害你。”
  林顺急得要命,她拼命回想起平时人家说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可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网上有人曾说万不得已一定要用套子,生命安全是第一位,可是对林顺来说如果真的发生了,她能想到的只有死。
  林顺看那人提起钱明显的犹豫了一下,林顺马上说:“大哥,如果你放过我,我去取钱给你,你要多少我都给你,马上去取,求你放过我。”
  “你少给我玩花样。”
  “不会,绝对不会,我怎么敢,不然你跟着我去,你看着我,我把我卡上的钱全部取给你。”
  那个司机怔了怔,好像在思索。司机本就是为了财,刚刚林顺睡着了,牛皮纸袋里的钱露了点角,司机大着胆子取摸了一把,居然摸出那么多粉红色的钞票,厚厚的几叠,这才动了歪心思。车里有其他兄弟留下来的迷香,他从来没用过,怕她中途醒来才拿了点给她闻。原本是打算把车开到荒郊野外抛下她的,可是拿了钱,把她抱出来,见她酡红的脸,酽酽的唇,玲珑的胸,才动了欲念,不过钱还是最主要的。
  他这一思索林顺却仿佛看见一线生机:“大哥,好不好,我取钱给你,你马上放了我,从此我们再不相干,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敢玩花样。不然你带我到最近的提款机,我把卡和密码都给你,你自己取,好不好?”
  “那……我放了你以后你也不准报警!”司机也是一时动了邪念,虽听他的兄弟说多了这样的事,可亲身经历毕竟还是第一次,胆量和经验都不足,自己也是犹豫不定的。
  林顺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不会,我不会,我恨不得马上给你钱,只要你放过我,我不敢玩花样的。”
  再次坐进车里,林顺面色惨白,也不知道司机将车子开到了哪个农村,黑黢黢的夜里,路上连一部车子都没有碰到过,她思考着,卡里并没有钱,只要司机找到最近的自动提款机,那么她就再也没有谈判的筹码了,怎么办,她心急如焚,心跳得那么快紧张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又不敢表丝毫露,只有握紧的手,指甲都扣进肉里,却也不知道疼,脑袋里千回百转。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一定要镇定。
  终于司机把车子开进了一个小镇,马路两旁开始霓虹闪烁,她全身都是冷汗。远远的她看到了广告灯箱上的那个“24小时营业”,林顺却忽然镇定下来,想横竖今天不过一死,也无所谓了。
  司机打开车门,迷香的威力已经过去,她强自冷静镇定,司机跟在她身后监视着她。她连呼吸都轻轻的,极力忍住不乱,一步一步却在盘算着。
  到了提款机前,在司机伸手来接信用卡的时候她忽然发难,把小手提包狠狠的往那男人脸上一砸,拔腿就跑。那司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爬起来首先顾的居然还是那张卡,等他起来追的时候,林顺已经跑过一段距离。

  第 十二 章

  跑得有点急,林顺脚下一崴,高跟鞋断了,她干脆把两只鞋脱掉扔了赶紧跑,这时候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小镇的路灯昏昏暗暗的,照得她影子老长,后面司机追得很紧。
  她眼见无法,急中生智,离开大马路往越黑的胡同里走,只捡最黑最暗处走,脚下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忽然一阵锥心刺痛,却也不敢停下来查看只顾着拼命跑拼命跑,脚下是机械的重复,仿佛生命里的路都被她走完了才发现背后是黑沉沉的天,万籁俱寂只有她自己的呼吸,那司机已经不见踪影。但她还是害怕,找了个桥,蹑手蹑脚的跑进桥眼里蹲着,等着天空上最黑暗的一段时间过去。
  第二天凌晨有清洁工出来打扫,店铺次第开门,直到看见很多人出来晨练她才从桥洞里爬出来。林顺头发凌乱,衣裳不整,手机早被那司机抢了,她走到一个便利店门口可怜兮兮的对老板娘说:“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我昨天晚上被抢劫了,现在身上没有钱,等我朋……”看她满身狼藉的样子老板娘早就猜出了八九分,她还没说完那老板娘就说:“打吧!”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打给曾瑞,她不想让杨凡知道,直接播了程敬南的手机。可是却等了很久很久,打了好几个电话,程敬南不接。
  林顺听着电话里冰冷机械的回复,不知为何眼泪就上来了,泣不成声。
  她就在店里,没有再打电话,这时候才发现脚心又红又肿,中间隐约还能看见嵌在里头的一片碎玻璃,一碰钻心的痛,直痛得眼泪汪汪倒吸气,身上也是臭烘烘的。很多年后她再次经过那个小镇去看了那桥,才发现桥底下堆的都是成山的垃圾,可是那个晚上她竟然没有发现有多难受,可能是太害怕了吧。
  老板娘看她这个样子劝她说:“小姐,桥头那里有家诊所,我看你还是先去把脚上的玻璃处理一下吧。”
  她向她点点头说:“谢谢你!”说着扶了墙壁,往桥头走,对面确实有家诊所。
  程敬南就那样看着手机明明灭灭几个轮回,忽然却又没了声响,他披了衣服准备去上班,走到半路却还是变了道,往家里来,急转弯,轮胎和马路发出巨大而尖锐的摩擦声。他找出手机,打了来电显示上的那个号码。
  听完老板娘的话,程敬南几乎是呼啸着来的,看到诊所里坐着的林顺,他脸色铁青。
  林顺垂着睫毛,眼睛看见地下一个阴影好似被什么笼罩,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口的程敬南。
  “那么晚谁让你出来的?”程敬南看着她狼狈凌乱的样子,不顾她惨烈的境遇,先发制人。
  她乍然看见程敬南,眼眶一酸:“昨天……”
  程敬南却又粗暴的打断:“行了!上车。”说着他转身走出去。
  林顺站起来,昨天带着嵌了玻璃的脚跑了一个晚上都不觉得痛,可是被医生夹出了碎玻璃包扎了,她才觉得痛,刚一站起来痛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直往地上瘫。
  程敬南铁吓得脸由青变白,一个箭步冲上去揽住她的腰,看见林顺眼里璀璨的泪光,这才注意她的脚。程敬南一声不响拦腰将她抱起,林顺乖乖的将头靠在他怀里,眼泪使劲的流。
  昨天那么凶险的境地,早晨在桥底这样凄惨的状况林顺都没有哭,这时候却忍也忍不住,眼泪纷纷扬扬,她一哭程敬南的心更乱。
  一路上他开着车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林顺委屈的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咬着牙,可是眼泪还是无声的流,她委屈,伤心,难过的不知道是这悲惨的境遇还是程敬南的冷漠。程敬南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冷漠过,更何况现在的她是这样的害怕,她微微蜷起身子,整个人在絮絮的发抖。
  程敬南两道浓眉蹙起来,眼镜里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他一般生气到极点的时候都能保持脸上的平静,这次却保持不住了,而且都不知道他自己在气什么,气她带给他莫名的恐惧,还是气自己。这个女孩怎么总有本事让他心乱,怎么总有本事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上次是拍广告得伤寒住了一个多月的院,这次又是……差点……差点她……他都不敢往下想,背上已经有一丝恐怖凉意袭上来,握方向盘的手便禁不住一颤抖,难道今天早晨他不接电话,他不临时改变主意,她就不再打他的电话了吗?
  可是她还在哭,她还敢哭,程敬南忽然踩了刹车,横过身来大手一捞,她的腰便紧紧的被他攥紧在怀里,他将她抱得那么牢,那么紧,仿佛要证明些什么,仿佛这样他就能驱走牢牢占据他心头的恐惧。她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他便劈头盖脸的吻了下来。
  带着蛮横,带着霸道,那样用力的吸吮完全不复他平日里对她的耐心,体贴,温柔,只想将她捺进自己怀里,只想将她嵌入自己身体里,只想让自己证明她是真实安全呆在他的怀里,这一刻他是如此的贪婪,仿佛要将她吞下,一手遮天。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便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丝浮木般,直到这时她才敢真正相信已经逃脱了那场噩梦的逃跑,她被他牢牢的攥进怀里。
  也许他是将她弄痛了,她婴宁一声,他才如梦初醒放开她,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神情和话语,一路无话。林顺呆呆的,这个晚上太混乱了,她来不及再想,再然后晕晕沉沉睡过去。
  林顺在医院住了2天的院,除了脚上的伤其他的都还好,但是在第三天的时候还是迫不及待的出了院,曾瑞不明白她又被惹到哪儿了。
  今天程敬南来过,林顺赖着让他扶她到天台上去,说是天气预报说今天有流星雨。其实她自己也是不敢面对他,她总是会记起那一个吻,心就慌乱起来,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只想这样借着机会云淡风清的过关。
  程敬南不作声,扶着她上了天台,她趴在栏杆上往下面看,俯瞰人世繁华,下面车流如织,人来人往。
  程敬南在她身后站立了很久,默默的注视着她,林顺虽然没有面对程敬南,但是脸颊发烧,更不好意思了,她转过身耍赖皮的问:“程敬南你在看什么?”
  程敬南的眼睛在那一刻忽然变得深不见底,他说:“林顺,我有话跟你说,那天……”
  终于说到那天,林顺脸红心跳,为了掩饰窘迫她马上接口:“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那是个意外嘛。”真是太尴尬了,林顺顾左右而言他:“唉,不知道今天的流星雨几点来?”
  程敬南走过来,就在她身后,双手扳过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声音清清楚楚的响起:“林顺,那不是个误会,昨天。”林顺心猛地一跳,抬头望入他的眼里,程敬南继续说:“我很喜欢你,我没想过我还能喜欢人,所以说这样的话真的很不习惯。”
  林顺就呆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心里正惊涛骇浪,程敬南却又说:“那个吻,我很抱歉,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不能喜欢你。”
  林顺手死死地掐着栏杆,她的指甲仿佛要抠进栏杆里去,冰冷坚硬的铁栏杆,指甲要被掀翻了却不知道疼。
  她如何能预料这样一场对话,又如何能招架这样的场面,程敬南这样郑重的一番话,这么迫不及待的撇清关系,是害怕她跟沈倩一样对他纠缠不休吧。林顺被这一个“抱歉”刺伤了,但到底是年轻气盛,这个时候林顺尚不知道越是冷静理智才越能挽回尊严,她语气很冲:“不见面就不见面。”脸依旧是朝着楼下的车水马龙,脊背倔强的挺得很直。
  程敬南还在后面看着她,林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沉默让她觉得尴尬难堪,她背对着他冷冷的说:“程敬南,不是不要再见面了吗,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她恨不得他马上消失。
  可程敬南终究是程敬南,他会为这个受伤的声音心疼,但是仍旧不失风度:“林顺,你要我扶你下去吗?”
  “不用,你一个人走吧,我还要看流星雨呢!”她强作镇定。
  程敬南讷讷的说:“那我先下去了,你别在这里呆太久,风大露重……”
  林顺已经无法忍耐:“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程敬南心里微微一陷,他为这个事情设想了很久,所以一直到第三天才来面对,没想到他却还会犹豫,可惜最终他还是掉头,闷声不响的走下楼去。到底是程敬南,他会有一时的冲动,会有短暂的迷失,但是他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该怎么做,他不能轻易易的被这个女孩受伤失控的声音绊住了脚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讨厌那个早晨因她而产生的莫名恐惧,好像被人掐住脖子无法反抗,他把林顺归结为一时的冲动,和短暂的迷失,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作。
  等程敬南消失后,林顺兀自还气得浑身发抖,她已经气到跟自己别扭起来,仿佛是气自己方才的反应,她不应该那么失控,她应该理智的转过身来,对他说:“谢谢你的喜欢,这是对我的赞美。”她不应该在听见他的话时有一丝期待和幻想,才让他说出后面的话,林顺对程敬南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为什么先转身的不是她?为什么只有她像个怨妇一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清冷的天台?
  程敬南下去后,叫了护士上来,林顺看着护士走上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凶悍不善的拒绝了护士的扶助说:“不用你,我自己来。”
  赌着气下楼,没把握好力道,伤口裂开,痛得林顺直咬牙,但是她不准自己呼痛,硬是撑过去,一步步仿佛踏在刀山上。
  下去正好遇上曾瑞,便坚持要出院,曾瑞说:“你这伤口还没好,医生说……”他话没说完,就看见林顺怨恨的眼神,曾瑞不敢再说什么。

  第 十三 章

  其实林顺只是在跟程敬南生气,林顺从杨凡那里受了伤,感觉痛苦和被遗弃的时候是程敬南扶助了她。可是今天程敬南这样一番话她还真有点承受不了,就好像杨凡将她从山上扔下来,是程敬南把她接住,但是他带她走了一段,还是再一次的将她扔下去,这一次却更痛!
  无缘无故的可终究,林顺被伤了心。
  曾瑞忙着帮她去办出院手续,医生检查她伤口又裂开了,不仅不肯还把曾瑞教育了一顿,林顺看着曾瑞忙上忙下又有点后悔,她刚才其实并不是针对他。
  林顺只得又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她叮嘱曾瑞不要告诉杨凡,免得他担心内疚,杨凡却还是从美国回来了,她刚睡着,曾瑞也正打算离开,却看见风尘仆仆出现在走廊尽头的杨凡。
  杨凡见到曾瑞忙走过来,曾瑞却劈头盖脸的骂他:“杨凡,你简直疯了,我不是告诉你这边有我吗?案子的关键时刻 原告总工程师不到位,看来美国的那个案子也不用再砸功夫了……”曾瑞火气责难满满转成无奈,林顺出了这样大的事,杨凡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工程。
  不待他数落完,杨凡问:“她怎么样了?”
  “刚睡着,还好,脚心被玻璃扎了,打了破伤风,挂了几天生理盐水,第一天吃的饭全给吐出来了,估计是被吓的,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修养一阵就好了……那个司机也被抓起来了,整得够惨。”
  杨凡眸光一闪问:“程敬南?”
  “估计是他的手笔。”
  杨凡没再问,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没有开灯,他走到床边,看着林顺安详的睡颜,伫立良久,忽然走上前倾身下来帮林顺掳了掳鬓边的碎发,手背贴着她的脸摸索了一会才轻轻放开,退了出去。
  杨凡退出来也没走开,仰头靠在病房的门上,脸色苍白,眼睛里是一片迷茫,看起来憔悴又哀伤。
  曾推不忍,对他说:“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你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林顺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别太担心。本来她是不让我告诉你的,她说如果你知道又该担心难过了,其实她并不怪你。”
  杨凡“哦”了一声,听见林顺的那句“不怪”,脸色愈加苍白了。
  杨凡从小就太过阴郁,曾瑞看他心里担着事比看他哭还难受。杨凡是林顺出事第二天搭飞机去美国,估计到美国一接到他的短信就又买了回程票。这两天他们公司发现硅谷一家跨国公司抄袭他们的程序,杨凡这次回国取证,估计美国那边也是今天开庭,这样中国人告外国侵权的案子最难胜诉,但是如果官司输了不仅得不到赔偿,他们已上马的工程也会被勒令取消。杨凡从来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公司那么大一摊子人等着他,可是事情牵扯到林顺,他就顾不得了。
  他无力的靠在门上,曾瑞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不能告诉她,绝不能告诉她,我妈就是害怕我告诉她还逼我发誓。但是我怎么会告诉她呢,我已经毁了她一个幸福,不能再毁她的家庭。”
  第二天曾瑞送林顺出院,杨凡就在医院的角落目送林顺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林顺出院后得知吴晓光去了纽约,林顺苦笑,一群人到头来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贝贝走了,杨凡走了,吴晓光都走了。她的爱情,她的友情,她对生命的追求,她的勇敢仿佛一夕之间都倒塌了。她向来是勇敢的,坚定的,就象坚信杨凡一定会从美国回来,他们一定会走到春光灿烂,可惜她付出这么多后,得到的除了失去,什么也没有。
  那么她是哪里错了呢?
  杂志社做古镇的专题,她自动请缨,背着包行走在桂林阳朔,湖南凤凰,云南丽江。在每一条古朴繁华的街道眺望路口,喧嚣熙攘的人群,人间烟火,朦朦胧胧,她越显得单薄。
  在桂林阳朔大家工作完后相约一起去泡西街的酒吧,林顺一个人在傍晚时分单独骑车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隔着很远就能望见西街的路口熙熙攘攘溢满了人群,她小心翼翼的开着车,突然前面一伙男女嬉闹起来,一个女人突地窜到她的车前,她心一慌就倒下来,车子哐当作响她的小腿一阵火辣辣的,估计是蹭破了皮。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面前的那个女人就气势汹汹的对她发难。
  “你这是怎么骑车的?人在这儿走你没看见吗?你眼瞎了?”
  “我……”林顺想辩解,奈何对方人数太多,一个个齐刷刷的围过来,她眼花缭乱。其实这条路离繁华的西街还是很远的,刚才一直都是人烟稀少,更何况这么晚了人就更少,而且刚才明显是那个女人自己冲过来吓了林顺,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焦急的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提包,没有一点擦伤碰伤,反而是林顺自己受了伤。
  对方人多势众,且气焰嚣张,林顺从小就没吃过苦哪里应付得了这阵仗,她结结巴巴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可以陪你们去医院。”
  她想得单纯,既然跟这些人有理说不清,到了医院验伤之后自然就能说个清楚明白了。可惜对方不买账,一个劲的不依不饶,没完没了。所幸的是当地的几位老者见这伙人仗势欺人大有勒索之嫌才出面调停。大家眼明心亮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小姑娘只怕是吃了暗亏,那伙人见形势不利,再唠叨了几句装做不情不愿吃了大亏自认晦气走掉了。
  一个老爷爷帮她把车子扶起交到她手里,忽然摸摸她的头发说:“小姑娘,下次可得当心点啊!”
  她的眼睛忽然就红了。
  回到旅馆,又是一个大阵仗,朱妹为首,好似专门逮她似的指着她的鼻子骂:“林顺,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门,不带个手机也不跟我们大家说一声,你到底是想干嘛?你想让我们都担心死吗?为了找你,我们今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吃饭,你……”
  她没有一句分辨,等大家数落完她才道歉:“对不起,我让大家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朱妹看她微红的眼眶也没再说什么,吆三喝四的准备去吃啤酒与,螺丝酿……林顺默默的跟着大家去吃饭。
  到底是李姐老道,林顺今天的反常让她不放心,睡觉前悄悄的去了林顺房间。林顺正在摆弄相机,李姐走进来说:“顺顺,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出去玩,明天可就启程去下一站了。”
  林顺抬头对李姐笑了笑说:“我在这整理一些照片呢,下午出去也没弄,李姐你跟他们一块去吧。”
  “唉,我就不去了,老了。”说着李姐在她床边坐下来,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顺顺,今天下午朱妹也是担心你出问题,话说得有点重,你可别太在意,大家都知道你方向感不好容易迷路。”
  “呵呵,我没在意呢,今天下午是我不对,让大家担心了,李姐对不起。”
  “傻丫头,说什么呢,没事就好,我听旅馆老板娘说你撞人拉,你没事吧?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告诉李姐,那些人没有欺负你吧?”
  “没事了,真的,我以后会注意,李姐谢谢你。”她对李姐绽开一个真诚的笑容,她是真的没事了,想通一些事。每个人都只能对自己负责,做过什么,承担后果而已,但是她以后会注意。
  忙完这期古镇旅游的案子又是接近年关,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了。
  快过年,杂志社的人都回家了,留下的几个心也都散了,林顺家不在N市却是留到最晚的一个。顺妈打电话来催她回家过年:“你们单位怎么回事大家都不用过春节吗?”
  她笑嘻嘻的回:“妈,我这么努力工作你不表扬表扬我?”
  顺妈没好气:“努力工作也没有象你这样的,这都快过节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我就回。”
  “贝贝呢,这个春节她过来不?”顺妈并不知道林顺和贝贝之间发生的事情。
  “她啊,也许以后都不会来了。”
  回到家,林顺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分别买了礼物,见到大院里的叔伯阿姨们也都礼貌问候,不似从前那般咋咋乎乎,飞扬跳脱。经过杨凡以前住的工友宿舍她有时也会停一停,想起以前在这个花坛前杨凡曾陪她一起捉过虫子,她就笑一笑,看春晚的时候想起贝贝,不知道她现在和谁在一起过年?
  不过再想起这些她只是轻轻的一笑,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过去了,她以后可就是一个人了。
  林顺的乖巧看在顺妈眼里,刊载大院里阿姨叔伯的眼里却有点走样,大家都是从小把她宠到大的,谁看了她都心疼。杨凡和林顺的事也算众人皆知,顺顺从小就和那个清洁工有出息的儿子亲后,谁晓得那人在美国开了公司,另外找了女朋友,这个×大是再也不回来了。
  有意无意间,当林顺在家的时候这些大院里的人总是不停的往她家领人,同事的子侄,×大新来的年轻教授,各种各样,其间不乏家世显赫书香门第的青年才俊,甚至年轻有为不下扬凡的人也很多。
  林顺怎不知他们的心意,换做以前她肯定要狠狠的嘲笑老妈,拒绝这种事,但是现在的她很听话,长辈们都是为她好。他们殷勤她也无可挑剔的应对,出去见面吃饭逛古迹泡吧聊天见朋友,只是不似从前她总是叽叽喳喳迫不及待的告诉扬凡这里有谁谁谁,发生了什么什么什么,她一应只是淡淡的沉默,淡淡的微笑,点头,恰到好处。
  只是偶尔有一天一个人送她回家,忽然在楼下要吻她,她惊慌失措,又不知道怎样避开,情急之下一把将那人推撞在墙,那人头顶一个包站起来深深的看她一眼,怒不可遏。
  那人是大院里卢院士战友的孙子,名副其实的高干子弟,在外头无法无天惯了。过年随同爷爷从北京回老家祭祖,本来许鸣对这类的相亲宴是极其排斥的,但为了应付过关,那天不清不愿的还是来了。
  见到林顺,漂亮是漂亮,但是温婉乖巧不管别人说什么她总是淡淡的点头微笑根本就是不他感冒的类型,他索然无味,随便说了几句,没想到爷爷却十分满意。后来又逼着他约她,她倒也肯出来,不管他带她去哪儿,说什么,她总是淡淡的侧头微笑,听是听了但是有没有往心里去就不得而知,但是那样子偏偏就惹火了他,送她回家这一路都有东西挠着他的心。
  她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家,下次再见,语气神态礼貌分寸得恰到好处。
  他看他轻轻展颜,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他的心就躁了起来,可没想到平时文文弱弱的她居然还能把他推到地上去。
  林顺看着他火气很大的样子,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走掉,她靠在墙壁上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虚脱。
  面前的这个人怒火冲天的走掉,难道这样也是她错了,可是凭什么?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想吻就吻,想抱就抱,不用负责任?
  林颐在顶楼盖了个小屋子专门养鸽子,林顺小时候专门喜欢到那里吓鸽子,吓得鸽子满天惊慌失措的飞,林颐最头疼她。
  长大了不恶作剧了,但是也从来未见过主动上来收拾鸽子屋,林颐看着林顺弯腰从笼子里找鸽蛋 。
  “顺顺,要是还有几只你掏不到就算了,让它呆在那儿吧。”鸽笼里太腥了,林颐担心她被熏着。
  “那可不行,要是留下了明天就会有母鸽子来孵。老爸,以前我总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母鸽子孵蛋,现在我明白了,妈妈工作忙,你也忙,如果孵出小鸽子了照顾不到,对这小生命来说是不尊重的,老爸我猜得对吧!”
  “对,对。”林颐机械的应承。
  林顺又露出她那顽皮的笑,笑着来邀功:“老爸,你是不是觉得我乖了很多,懂事了吧,嘿嘿!”
  “对,乖……”林颐望着林顺猫着腰弓着背,欲言又止,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林顺弄完那几个鸽子蛋,站起来,林颐轻轻抚摸她的头帮她顺了顺鬓边的发丝说:“顺顺,爸爸对不起你!”
  林顺抿嘴一笑,也轻轻抱住老爸,在林颐耳边说:“老爸,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知道我太不懂事了,我知道我又让你们担心了,妈妈她上次跟姑妈在电话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其实我没什么事,我只是怕你们担心我而已。老爸,我想回N市!”
  林顺说要回N市,全家人几乎都松一口气,或者家人早就在等她对他们的安排发出反抗,随便她说什么都行,只要不再这样逆来顺受。从前林顺最反感这种变相的相亲,可一段日子以来她顺从得让所有人害怕,顺妈说什么是什么做什么,人家说什么她都是抬头微笑应对,可越是这样家人越是小心翼翼她的动向,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提到杨凡。
  林顺也明显察觉到,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明明在微笑,可人家说她笑得牵强,虚幻,她接受他们安排的相亲,家里人理解为逆来顺受,性情大变。她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家人放心,直到那天被许鸣强吻,她才蓦然惊醒,原来她一直在逃避自己,不敢面对自己。
  她早就知道也接受了杨凡去了美国再也不会回来,而真正令她受伤想要逃避的是程敬南。因为程敬南吻了她要说抱歉,因为程敬南一席话她伤了自尊,因为程敬南的不再出现她无所适从。

  第 十四 章

  顺妈开车送林顺去机场,临走林顺返过身来抱着妈妈在她耳边说:“老妈,我走了!”
  林顺能感觉到老妈对她的不舍和不放心,上次她在天台发现老爸鬓边的头发已经开始泛白,原来爸妈真的老了,人年纪一大最不舍得的便是儿女。她是他们的独生女。
  顺妈拍拍她的背说:“到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顺红了眼眶,怕老妈看见她马上放开老妈掉头就走,她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当着老妈的面哭起来。
  林顺回到N市杂志社给她分了一套公寓,朱妹帮她来搬的家。
  虽是春节期间,可杂志社的劳动力都来了,大家看见她那面熏黑的墙壁都笑起来打趣:“林顺,你该不会是在家里弄烧烤吧?”
  林顺闻言看向那面墙壁,那是去年被热水器引起火灾烧黑的墙壁,当时她和贝贝事情一茬接一茬,这墙一直都没装修,烟熏火燎的在那儿,连那爆掉的电视机都一直摆在那里,她笑笑说:“哪能啊!”
  现在林顺连笑容都是这样淡淡的,从前她进报社跟朱妹关系打得火热,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两人性格相近,所谓惺惺相惜。可现在主编都夸赞她得了大奖后,人越发沉静,宠辱不惊啊!她亦是笑笑。
  搬到杂志社的公寓里,她马上买了台电视机放在家里,每天下班之后在外面吃过饭就把电视机开着。就算她在客房她也把电视机开着,她不是害怕鬼怪,她只是害怕没有电视机的房间里她轻微的响动,都会引起巨大回响的那种惊心。
  所幸春假还是过去了,恢复上班,采访,出差。每天很平淡,没有再见曾瑞,也没有再去夜未央,那一伙人就如一个梦随着扬凡远去。
  她出差回来,迎面碰上从办公大楼出来的朱妹老妈,她到朱妹家去过几次甚得老人家的欢心,最近频繁出入杂志社是在逼朱妹去相亲。
  她礼貌的问候:“阿姨,您怎么来了?”
  “唉,还不是为了那死丫头片子,顺顺啊,你跟朱妹这么要好平时帮我多劝劝她,有好的也叫你男朋友给她介绍几个,死丫头这么大了又不结婚又不恋爱的。”朱妹虽叫朱妹,但是实际上年龄27岁了比林顺大上老大一截,她这样也算高龄了,可就是一直不恋爱,把朱妹老妈给急死了。
  “阿姨,我没有男朋友,不过我会帮您劝劝她的。”
  “哎唷,你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我听说你们对面楼里那家广告公司的经理,小伙子一表人才,大家不都说那不是在追你吗,一天一束玫瑰的,我还当你有男朋友了呢,怎么眼光就这么高?”朱妹老妈这一向来办公室来得勤,连这样的八卦都被她弄得一清二楚。
  林顺再艰难的笑,这事一直困扰着她,她只能避过不谈说:“哪有,阿姨上面正等着我的片子呢,我先上去了。”
  “喔,那你先忙去吧,阿姨家里煲着汤呢,你看你那脸色平时不注意身体了吧,晚上记得跟朱妹到阿姨家喝汤啊。”
  “嗯,好的,谢谢阿姨。”
  就是这样,朱妹27了,换过几分工作,阅历,学识,朋友,生活,她都有,可是她就是不谈恋爱,不结婚。有时候她也会抱着林顺说:“我都快被我妈逼疯了。”
  林顺就说:“那你就找一个人谈恋爱呗,你老这样漂着,虽然朋友成群,可是我怎么就觉得你那么孤单,看你这样我也难受。”
  朱妹总是不回答。
  直到某天,朱妹喝五吆六的浩浩荡荡一群人去喝酒,喝高了一个电话打到林顺这里,是林顺打车把她接回来。朱妹倒也不吵不闹不吐,只是忽然看清楚了林顺,一把抱住她就哭起来。哭到伤心处,她喃喃低语:“顺顺,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漂着,我已经27岁了,我也渴望真爱,可我更怕一将就就错过了一辈子,但是我真的很累了,对我妈,对我自己。我都好怕什么时候自己就坚持不下去了。小的时候多好啊,总是幻想将来要怎样怎样,仿佛将来一定是攻无不克,要熠熠发光的,就象小时候以为将来自己长大了可以怎样怎样,实际上真的长大了才发现你根本不会怎样,终于知道原来生活就是这样平凡而忙碌。杂志社的前辈都是这样,干几年,等到年龄适当的时候也许恋爱,也许相亲,结婚,或者离开或者继续呆在杂志社,一辈子就这样,四平八稳波澜不惊也未见得她们怎样叫苦连天。可是顺顺,我总是不甘心,这一生都到这地步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回来那个人,可是我总是不甘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老逼着你跟许鸣在一起吗?许鸣对你是真上心,不然他干嘛放着家里好好的生活,放着大少爷左拥右抱的生活不过,到对面做了广告经理,天天借故到我们办公室来,他对你的心瞎子都能看出来。他那样的家世背景人品相貌,要什么样的女孩儿没有,非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顺顺啊,我是生怕你这一犹豫就错过了,象我一样,错过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有些事你以为只是小事,但是蹉跎着,我一晃眼就27了,我当时跟他分开也好像没有什么大事,但是也许这以后就是一辈子的事了。我妈给我安排相亲的对象竟然连2婚的都来了,每况愈下,明年我就28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坚守不住,听从家里的安排,找个门当户对我妈顺眼的也许就把婚结了。因为不管怎样我要对我生命中的人负责,我要对自己负责。”
  直到这时林顺才知道朱妹是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不知道缘何两人分开了,朱妹说不知不觉居然就分开了这么多年,她不知不觉也等了这么多年,可惜那个人始终杳无音讯,不知身在何方。她不愿意将就,但是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没心没肺的朱妹,花痴的朱妹,大大咧咧的朱妹,心底居然藏着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柔软心事,也许每个人都有一段酸涩的过往只是她们都在拼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累。
  也许朱妹恰恰是用她的赖皮脱线来遮掩她这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她是想这样日子过得更轻松一点就不会等得那么难受。
  是啊,小的时候总是幻想将来会怎样怎样,但是将来她能怎样呢?也许生活真的便如杂志社前辈们一样平淡,那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四平八稳的生活,就象她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象过没有扬凡的将来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她不也过来了吗?甚至她的生命里还多了一个程敬南,不过这也代表不了什么。
  朱妹和林顺是杂志社里唯一没有交男朋友的女孩儿,朱妹还好点有一段情史让她坚持,但是林顺这样楚楚风致的女孩为什么眉梢眼底总是涌动着水一般的忧伤,为什么总是拒绝许经理的邀约,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为什么变得沉默寡言?以前经常听到人说:“顺顺,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会没男朋友呢,你长得这么漂亮,脾气也好,怎么会总是一个人呢?”后来有了许鸣,话就变成了这样:“顺顺,许鸣不错,家世背景人品相貌对你的心意,都无可挑剔,你为什么……”
  许鸣借故到她们办公室来,来了视线往往就若有若无的往她位置上瞟……不知道他怎么就到她们对面广告公司当了经理,而且当时许鸣对林顺不也是不屑一顾么,居然为了那个拒绝的吻追到办公室来了。林顺无奈苦笑!
  有次李姐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顺顺,该不是那天送你上班的那个人吧,那天你喝醉了在夜总会门口我也见到过一次?”
  “不是,李姐,你别瞎猜!”
  虽然林顺当日否认了李姐的说法,但是从李姐的那一番话之后林顺从此就和那个送她上班的神秘英俊男人联系起来,几乎是尽人皆知。
  对于此类事情,林顺不能解释,也解释不了。
  这样的神情到了李姐眼里就成了落落寡欢,不过她确实落落寡欢,李姐叹口气,那个男人她见过两次便深深记住,程敬南嘛,第一次见到没看清,第二次见到的时候她还失了态,她做梦都想不到来接林顺的人会是程敬南,不过这样生来就是伤女人心的男人怎么就让林顺给遇上了呢?而且当她们办公室里朱妹一天三遍的念叨程总的时候林顺仿佛并不知情,那么还是不要让她知情的好吧,这个女孩太过单纯了。
  这以后杂志社的同仁们仿佛对林顺特别关照起来,不是拉她爬山就是下海的,白天晚上的不放过她,当然,次次不落许鸣。
  大家仿佛被许鸣灌了迷魂汤,不过大家玩得都还开心,她便也不好扫兴。
  下午采访中庭,可李姐在这关键时刻出了车祸,进了医院,恰好杂志社的人上午都出去了,这样采访任务就落到了她和朱妹身上,这个专访杂志社很重视,当初李姐和朱妹两人是下了大工夫,从‘中庭’的工地到高层,做足了功课,今天是最后一天,采访他们的总裁,那个通天的神秘总裁。朱妹还特意拉上杂志社另一个摄影师许小风做帮手。

  第 十五 章

  中庭的会客室内,一个扎着两支辫子的女孩手拿一支签字笔,环顾这大手笔的装修咂舌惊叹:“啧啧,真是豪华又气派啊!”朱妹又恢复她的常态。
  另外一个女孩垂着头,眉头微微蹙起在看手里的一个文件,别到脑后的头发几缕散落下来遮住视线,她挽了挽,那缕头发又掉下来,她说:“朱妹,哎,我们还是快点准备一下吧,这程总也差不多要来了,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给人印象就不好。”
  朱妹摸了摸辫子说:“准备什么啊,我早就准备好了,上一年度里中庭抢走万成的案子;他们承建的世界级的国家××大剧院听说也要完工了;在这个房子难卖的年代,他们的楼盘从一万一平米涨到两万多,天,真不知道这个程总有钱成什么样儿了。这样的人如果我没有亲眼见过,简直要怀疑其存在的真实合理性!”朱妹一个一个板着手指数来,越说越激动。
  林顺心微微一动差点要问:“比起你的那位呢?”但到底忍住了,提到那个神秘人物朱妹往往就会变色,她低下头,忽然仿佛记起什么似的,又抬头迷惑的问:“噢对了,朱妹,你不是说‘中庭’从来不接受采访吗,这次怎么会接受我们的采访呢,方便还提供得那么彻底,我记得当时他们好像在办公室说你们连在工地都有经理专程陪着吧?”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记得第一次我偷拍照片‘程总’也没有特别为难我,但是第二天总编就让我把照片全部交出来,据说是中庭的公关部干的好事,嘿,说不定他们程总觉得对不起我才故意给我们这次机会的。”
  许小风正从门外走进来说:“朱妹,你又瞎说了吧,我听说是他们一个董事授意的,可不关你朱妹什么事!”
  朱妹正要接茬,林顺合上手里的文件这时她手机响起来,林顺接起,原来是李姐。
  “李姐,你没事儿了吧?”林顺劈头就问。
  “没什么大事,林顺你们现在准备得怎么样,这个案子可不能马虎啊,你们几个要是应付不来,我还是过来看看算了。”
  “哎,别别别,李姐你好好呆在医院养伤,什么也别担心,这里有我们三个呢。”林顺说着一旁的朱妹马上凑过来插话:“李姐,您就放心吧,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李姐这才稍微放下心,鼓励她们说:“嗯,那好吧,加油啊!”
  办公室内,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透过屏幕看着这一幕,头微微仰起按了按眉心吩咐道:“你去告诉谢萌,让她们走。”
  旁边的胡疏领命开门而去,走到门口忽然他身后又响起一句:“让公关部那边的人准备一下,她们手里有多少资料都收回来,这个采访作废。”
  他的手在门把上停了半分钟才说:“这是白董事的意思……”
  说到白董事那男人忽然发了火,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一把椅子,那椅子无声的滑了老远,砰的撞上一边的墙壁。
  胡疏跟了程敬南这么多年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不能提白董,他无声的走出去,把门带上。
  胡疏吩咐谢萌去打发他们,朱妹听了谢萌的话简直要气炸了。
  许小风倒是开劝,这种事他见多了,他从前在C市一家工作无缘无故的说他得罪了什么人单位就把他给开了,这年头什么都讲一个势。
  朱妹说:“岂有此理,我们采访从你们各个部门收集资料,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精力,又是写稿又是分析数据又是拍片,我们容易吗?你们说一句不接受采访就真的不采访了,要真不愿意当初你们就可以明讲啊,你们这算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们李主编都被累病了?”朱妹的情绪很激动,林顺知道这个案子她们下了多少心血。
  谢萌一个劲的低声下气:“对不起,我们程总交代过,耽误你们的时间都会有赔偿的……”
  “赔偿……”朱妹冷哼一声正发飙,一直没有开口的林顺却说话了:“谢小姐,我想知道你们程总为什么不接受采访了,你能带我去见见你们程总吗?也许我能说服他。”
  谢萌为难的说:“这个,林小姐,对不起!”
  朱妹却一把拉过林顺的手说:“不要理她,我带你去见她们程总。”说着拨开面前的谢萌,怒气冲冲的杀出去。
  朱妹先前就到程敬南办公室来过,这次采访也做了一些功课,中庭的办公大楼她可谓如入无人之境。这毛躁的女子,拖着林顺的手直往前冲,谢萌在后面哪里追得上。
  朱妹从前在这里碰了不少的钉子,也算受尽了闲气,又在气头上“砰”地一声响,办公室的大门就让她给踹开了。林顺不防朱妹生这么大的气,被她拉得跌跌撞撞,头脑不清楚。
  程敬南负着手站在落地窗前,这声响把他思维拉回来,他一回头便对上了林顺惊愕万分抬起来的眸子。林顺不由失声道:“是你?”
  她瞪大了眼睛再看一眼程敬南不死心的回头向朱妹求证:“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程总’?”
  朱妹见到了程敬南却又不敢造次,呆呆的立在那,不知道说什么,林顺问她,她就懵懂的点头说是。
  程敬南微微一笑,镇定自若,他深深的看着林顺说:“林顺,我们又见面了。”
  许久不见,他看起来非常不错,浅褐色的衬衫,暗纹领带,头发一丝不苟,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英俊明朗,气度不凡,只是这个程敬南却多了一种她从前一直没注意到的气势,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原来他就是那个程总,让她们杂志社一天三遍念叨的程总。
  林顺的视线落到办公桌上的屏幕,显示器上面正是刚才她方才呆过的会客室,画面上许小风还忙着在整理摄影器材。原来刚才她们在会客室里,他早就一览无余。
  这样的人,居然曾在游乐场为她抱一只巨大的玩偶,在大门口站成一个傻瓜,她是应该荣幸还是应该拒绝相信?
  不过,这又怎样?
  林顺低头抿着唇轻轻一笑,到底不是当日天台上的那个小女孩,再抬头她便已能冷静坦然,至少她懂得掩饰,她笑得优雅淡定表情无懈可击:“程总,您好!”
  采访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林顺临危不乱,和朱妹搭配得堪称完美。
  采访结束,她们在中庭的39层咖啡厅里喝完咖啡说:“程总,谢谢您的配合!”
  程敬南说:“林顺,要不要我送你。”
  “谢谢您程总,不过不用了,我们打车回去很方便的。”林顺再一次礼貌的道谢。
  程敬南正待要说,朱妹的手机响起来,朱妹站起身到落地窗户前去接电话,她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
  “许鸣啊,我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回来,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宝贝女朋友小顺顺拐跑的……我们在中庭总部,你要来接我们啊,嗯,那好吧,要不要顺顺听电话,喔,好那待会见!”
  这边程敬南看着低头搅拌咖啡的林顺,问:“你有男朋友了?”
  林顺缓缓点头,虽然许鸣并不是她男朋友,朱妹不了解情况跟许鸣也是开惯了玩笑这样胡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点了头。
  朱妹收线走过来,林顺跟着也站起来直视程敬南的眼睛说:“程总,谢谢你的配合,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好,下次再见。”程敬南看着林顺穿着灰色职业套装步调优雅的离开,他喝一口咖啡,苦得惊人。
  朱妹和林顺坐电梯下去,在马路口她不断的问:“顺顺,看起来你和程总很熟嘛!早知道应该早点让你出面,那这个采访就……”
  本来这个采访任务就是主编安排给林顺的,但是李姐特意让林顺错开了,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还是让林顺去了中庭。
  林顺不答她的话反轻责道:“朱妹,谁说我是许鸣的女朋友?”
  朱妹嘻嘻笑:“这不都是大家开玩笑的嘛。你快跟我说说你和程总的关系,你怎么认识他的?看不出来你真人不露相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大记得了。”
  “什么喔,连这你也能忘记,亏李姐还说你现在越来越老练沉着处事滴水不漏……”朱妹抱怨着,明显的不肯相信,林顺说:“你看,许鸣的车来了。”
  许鸣的车很快滑过来,哧溜停在林顺面前,程敬南透过39层的落地大玻璃窗户看下去,林顺正好钻进那台车里,连回头都没有一个。车子绝尘而去。
  那咖啡丝丝缕缕的苦味仿佛蔓延到程敬南的心里,苦不可挡,他在美国养成了喝黑咖啡的习惯怎么还会觉得这滋味难以忍受,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隔了几天林顺又接到电话,居然是程敬南,林顺看了一眼,没接,过了一会手机又响起来,她接了。
  “程总,您好,有什么事吗?”林顺的语气非常公事化。
  “上次你们的采访稿写好了吗?”
  “喔,我帮你问下,请稍等。”林顺拿着电话去找朱妹,采访稿是朱妹那里整理负着,不一会儿她说:“写好了。”
  “能麻烦你带过来给我看一下吗?我想先看一下。”
  这个是规矩,很多大企业家被采访过有时候都会要求要看一下采访稿,不过这个事本来并不是林顺负着,她只是个摄影师,她静了一会。
  “你不方便吗,要不要我派人去接你。”
  “喔,不会,这样吧,下午我让人送到你们公司……”她话还未说完就让程敬南打断:“你,下午很忙吗,不然我过去找你。”
  林顺皱了眉头,忽然深吸一口气,干脆果断的说:“不用了,还是我来找你吧。”
  挂了电话,程敬南深深的陷进椅子里,心里莫名的不舒服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再和她见面,更加没有想过要怎么跟她解释他的身份。一年不见,她变了不少,学会了穿职业套装,学会了职业的彬彬有礼,虽然不知道她的生疏礼貌里到底有几分是伪装,有几分是强撑,但如果不是欲盖弥彰为什么这份陌生显得这么刻意?然而这分欲盖弥彰还是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如果没有那个采访意外的见面,难道他真的从此不再见她?如果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采访者摄影师,为什么他会在监控器里看见她,会不敢见她?可现在见了又停不下来。
  才知道原来他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
  程敬南的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椅上读稿子,偶尔抬头便看见,林顺在他对面,面前摆着谢萌送进来的咖啡,她在低头发短信,咖啡轻雾淡袅的热气升腾着,掠过她的鼻尖,她漆黑的睫毛如一把小扇子一样垂下来,仿佛带着水汽,湿漉漉的,柔美的脸庞小巧的下巴,他在心里勾勒她的面庞,以前这张脸更圆润一点也更生动一点。
  林顺发完一条短信抬头,碰上程敬南若有所思的眸子,正看着她收起手机,她脸微微一红,想起以前她给他发的那些短信,甚至连黄段子都有。
  她当然不知道程敬南在想什么,定了定神,疑惑的问:“程总,这份稿子有问题吗?您哪里不满意我回头让他们改。”
  程敬南放下手里的稿子却说了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话:“你以前叫我程敬南的。”
  “程总,对不起,以前我并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冒犯了。稿子您看完了吗,如果……”
  “稿子写得很好,照片也很传神,都没问题。”
  “喔,那就好,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她站起来准备收拾东西。
  手刚碰到程敬南面前的那叠稿子,他的手便覆上来林顺仿佛触电一样赶紧把手缩回来,程敬南盯着她:“你刚才答应跟我一起吃饭的,现在连陪我吃饭都不肯了吗?我对你隐瞒我的身份,你是不是很生气?”
  林顺偏头看向窗外:“没有!”没有笑,声音里没有紧张慌乱,很坦然,但偏偏说出的都是让程敬南生气的话。她总是一口一个“程总”一口一个“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不知深浅的小女孩居然学会了这样滴水不漏的应付一个人。他想起当日在天台上那失控受伤的声音,那苍白的脸空灵虚无的眼睛……
  果然又是一句:“程总……”
  程敬南把文稿递给她说:“好了,那我让胡疏送你回去吧。”
  林顺低着头接过,没有推辞 “程总,那我先走了,再见。”
  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你和你的那个男朋友感情好吗?”
  她没有转身:“嗯,他对我很好。”许鸣对她确实很好。
  “他是做什么的?”
  “做广告的。”
  他“奥”了一声,没了声音,话题无以为继。
  “程总,那我先走了!”
  “好。”
  胡疏做个手势:“林小姐,你先请。”
  她颔首笑说:“谢谢!”
  胡疏的声音她很熟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有一天她打程敬南的电话就是这个声音回答并帮她转接的,那时候她叫程敬南程总,没有料到是真的。
  不知道她这样对程敬南是不是她太矫情。
  他还记得“你从前都是叫我程敬南的。”
  她说:“那是以前。”
  她承认当日她很失态,很没风度,然而当时她完全是顺着自己性子来,二十年的养尊处优,让她在那一刻里难堪羞愧,终于变成了焦躁恼怒,心里象藏着一只抓狂的豹子,关在密闭的空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想要发疯。但是再怎样狼狈也已经过去。
  从前再多的宠溺纵容亲近,她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商界名流成功人士。从前到底是太年轻,她居然从未想过要探究他就让他离得她那么近,她拉着絮絮叨叨分享了一次又一次她最青涩的心事最隐秘的痛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人,想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如此看来,这样的人除了叫他 “程总”之外,林顺是真的想不到叫他什么会更好!
  她是真的学乖了,混媒体的人且不说从杂志社看到的人世百态单就内部的勾心斗角就够她学了,更何况她还前有扬凡的教训,连青梅竹马那么多年的一个人都能忽然之间变了脸。也许对程敬南来说,一席话让一个女孩子辗转难眠只是寻常不过的事,上一年度里他的赫赫佳绩,他人人称颂,原来终究是她小看了他,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愚蠢到暴露那最柔软的地方让人家来糟蹋?
  她拥有过太多宠爱与瞩目,长得漂亮的女孩傲气一点骄纵一点任性一点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特质,谁能责怪她们,漂亮是造物主对她们偏爱的证明,但是再漂亮的女孩子也会成长。
  她并不怪程敬南,他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能看清自己的位置就好。
  他做什么说什么,她在他心里是何等的位置,她不再不自量力去揣度,她只要清楚自己的位置力量,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当然淡淡的失落遗憾是有的,毕竟曾经他们离得那么近。
  但是到了楼下上车的时候才忽然惊觉自己的笔记本竟然忘记拿了,她对胡疏说:“胡先生,对不起,我的笔记本落在了上面,请你等我一下。”
  “好的。”
  林顺懊恼得直拍头,不知道懊恼她又变成这样粗心大意没轻没重,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记在他的办公室,还是懊恼这样的乌龙事又发生在他面前。她真的不想。
  程敬南办公室的门还没有关,依旧是林顺走的时候那样门微微敞开,林顺站在门口巴西木的盆摘后。
  窗帘没有拉,透过落地玻璃窗,外面泄下一束明亮的光线打在程敬南身上,他正陷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扶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笔记本上的IBM的商标字样。紧锁着眉头,眼神深邃,飞薄嘴唇紧紧的抿着,下颌的线条显得格外的刚毅,脸上竟是一片茫然。那种林顺从来没有见过的茫然,象个迷路的孩子一般,以前就算林顺很鄙视的嘲笑他无业游民的时候,心里也知道他定是不一般的人物,这一刻她竟然觉得他是这么柔弱,她的心忽然涌上一股热流,酸酸的,好没来由的一阵心软。
  她轻轻一咳道:“程总!”
  林顺在程敬南办公室里接到的短信,是导演约她去一个广告酒会,她不想去,你来我往的发了很多条,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导演,从上次的广告合作他们好长时间没联系了林顺都搞不懂导演怎么这么执著。
  过去的一年里林顺有时候甚至觉得一辈子也许都再见不到程敬南,谁知,她却在今天之内又见到了程敬南,她想不到一年到头碰不到影子的一个人,却会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

  第 十六 章

  这个酒会是年初广告界第一个盛会,林顺进门就让许鸣给拦住了,林顺见他笑得邪气便知导演那“非得你去”的短信的由来,她也没好气的笑笑。恰好这个酒会她也没有什么相识的人,随着许鸣一路招呼过去,几乎他每个“叔叔”身边都挽着一个小明星,当然每个“叔叔”都笑得尴尬,这中间的猫腻林顺心如明镜。
  但是忽然林顺不动了,她把许鸣拽到一边。
  “林顺,你咋啦?干嘛啊?见鬼了?”
  她确实见鬼了。
  林顺刚进办公室的时候嘴巴甜,笑容美,偶尔犯点小错误就脸红吐舌头,那时大家也不十分跟她较劲,后来渐渐的经验多起来,处事更讨人喜欢,几乎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对她很好。但是她就有一个上司,副总,很少来下面视察,有时间来的话一定要拿林顺的说事。刚进办公室林顺和朱妹确实常出漏子,但是后来渐渐的林顺不再犯错,可这位后妈脾气的副总总是要逮着她进去训一顿,办公室里的人都称他鸡蛋里挑骨头,想要体现自己领导能力也不是这样体现的啊。
  后来混熟了,才发现这个副总其实只是从农村来的一个小人物,因为娶了副总的女儿才有了今天的位置,因此办公室里跟他阳奉阴违的人多了。那时候虽然对这老总的态度着恼,但是林顺还是对这位老总很尊敬的。因为副总看起来十分的恋家,有一次林顺还发现他给女儿和老婆一人手工制作了一张贺卡,那时就是请教林顺该怎么画画。林顺出来,办公室的人就对她变了脸,她不名所以。
  后来还是李姐悄悄的告诉她,要对这个副总远一点,被他叫进办公室里的人基本有两种后果,第一种就是走人,第二种就是升职后走人。那时候林顺还有点天真的跟李姐争论,她说:“我堂堂正正教他画画怎么了,而且你们别把人看低了,副总出身低又怎么样,凤凰男又怎样,英雄莫问出处。”
  后来林顺才真正体会到“被叫进办公室”里两种后果的人。第一种就是在办公室里就闹起来的,当然后果是走人,第二种就是象林顺一样安然无恙走出来的,走出来马上升职加薪,当然副总夫人的脚步也就不远了。她不由得感激李姐当时的提点,虽然那时她对李姐的论断不苟同,但是幸好潜意识里还是听从了李姐的劝告,而且林顺跟那些生疏懵懂的青涩职场新鲜人不同,跟那些新来的急功近利的人更不同,所以她很荣幸的避免了这两种后果,当然这件事也是给她上了重重的一课。
  林顺远远的看见她的上司挽着一个小明星走出来,这才把许鸣拉开,免得迎头碰上了尴尬。
  还好那老总似乎也不愿意久留,匆匆间整个会场便不见了那老总的人影,林顺心里有数,恐怕是他也看见了她。
  跟许鸣一帮朋友喝酒也挺快乐的,都是一帮高干子弟,讲究的就是吃喝玩乐,划拳拼酒的时候让林顺想起曾瑞。真的很久不见那帮人了。
  程敬南老远就见林顺在人堆里笑,好似被人灌酒,她笑着摇头推辞表示不行了,她旁边的那个男人一把接过她的杯子。她又笑着挡开,那架势是不肯让他喝,但是脸上连拒绝的时候都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笑容,仿佛带着一点疏离和距离,当然也有一种淡定,仿佛什么都是胸有成竹。一年不见,她真的变化很多,从前的她是任性的娇憨的同样也是生机勃勃的,那次在夜未央见到她那样大一杯酒她赌气就喝下去了。
  从前那个青涩倔强的小女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居然能这么坦然自若的面对他叫他“程总。”
  林顺也觉得愕然,才分开多久?
  许鸣一脸敌意,警觉的在她耳边低语:“你怎么认识他的?”
  林顺没理会许鸣,她大大方方介绍:“中庭的程总,我们上次采访的对象。”
  这样的介绍词,程敬南礼貌的笑,握手的时候却明显的能感觉到许鸣的力道,当然他也不甘示弱。
  林顺随之微笑的跟程敬南旁边的女郎打招呼::“黄小姐,你的项链真漂亮!”
  “谢谢,其实是敬南选的。”黄岩侧首对程敬南看一眼,笑容甜蜜。
  这女人正是这个酒会的宠儿,广告界的新星,上一年度的话题女王,黄岩。林顺曾经负责过黄岩的杂志封面照,因此也算小小的认识。其实半年前给黄岩拍片的时候林顺记得更清楚,当日在夜未央就是她指着电视上的白敏嘉惊呼,才多久不见,她竟已红遍大江南北,看来程敬南真是大手笔。
  “是吗?程总眼光很独到。”林顺对程敬南说,她笑容可掬。
  林顺去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里遇见了程敬南,他应该在等黄岩吧,她含笑对他点头。这条路却不知道为何修得格外的狭小,程敬南让出一条窄窄的过道,林顺面对着他背几乎是贴着墙壁想要通过。那一刻就如同电影中的慢放镜头一样,程敬南居高临下看她走过他的身边,低头凝视她突显的鼻子,不安闪动的睫毛,微红的脸颊,林顺微低着头,也察觉到这特殊的空间环境给他们造成了多么大一个尴尬,她于是加快了脚步。
  程敬南只想起某一天,她喝醉了,穿着黑色无肩带低胸裙子,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倒在她身上,她黑葡萄一般的眸子看着他熠熠生辉,她的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他一惊觉就跳起来将她八爪章鱼一样的手拉开,也不管她东倒西歪的坐在车里,他到另一边去发动车子。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的紧张只是为了掩饰他的迷乱,只是他忘记了在女人面前紧张迷乱他还是第一次,他是真的忘记还是故意忽略了?
  一年不见她甜美一如往昔,但是有些事已经不同了。
  最后他看着她镇定自若的离去,挽着许鸣的臂弯居然还特意寻过来对他笑着道别。程敬南站在那里,怔怔的出神,她对他几乎笑了一天,黄岩碰了碰他的手臂:“那小女孩不是你在夜未央遇见的那个吗?”黄岩是少数了解他知道他计划的一个人,也是唯一他让她留在身边的人,这个女人凭着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程敬南是不无欣赏的。
  他唇角微微一动,转身便去喝酒。
  黄岩如影随形:“我以为你只喝红酒的?”
  “我也以为我只喝红酒,原来……”
  “原来你也有认真的时候。”
  他不说话。
  一年里他布置了很多事,慢慢的接近他的目标,不动声色的收购万成的股票,暗地里抢掉他们的客户,事无巨细,吴万成已经连续出入几次医院了,连吴晓光都被从美国召回,他已经很成功,相信再用不久他就能达到他的目的。
  一年里他交过许多女朋友,电影明星,广告明星,一个个数过去都是名媛淑女,成熟美艳又知进退又温柔体贴。
  可是每每站在中庭最高的办公大楼的落地窗户前,俯瞰下去,不管身边怎样依红偎翠,妙语解人,他只感觉到风吹的寂寞和寒冷,可他偏偏不记得将温暖失落在哪里了。
  他不去找林顺,甚至下意识的避开有她的场合,那个采访如果不出意外他本是不会和她照面的,他怕见面了难以应付林顺的惊讶和疑问,应付女人他拿手,但已经很累,可是叫他想不到的竟然是只有他一个人惴惴不安,而她,竟是如此的镇定,几乎都是笑着面对他。
  黄岩早就约他赴会,他一直没答应,可熬不住却又来了,身边的女人成熟体贴,美艳如花,都不及远去的某人来的牵动他的心。
  对女人他有谋略有手段,他长袖善舞,玩世不恭。初见她,因了吴晓光他也是意识不良。
  他知道吴晓光不是他的对手,吴晓光木讷,软弱,退缩,与他根本就不具可比性,但是他对吴晓光就是有一种无可药救的敌意,他都拿自己这种嫉妒毫无办法,深恶痛绝但他又无法抑制。
  也许最初他接近林顺就是潜意识里源于这种毫无根据的嫉妒,虽然吴晓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很清醒。但他就是很清醒的看着自己,慢慢地,恍若不觉地对林顺他打消一切歹意。
  是的,很清醒却又恍若未觉的沦陷,他讨厌青涩懵懂的女孩,这个青翠又青涩的女孩,不懂事,不成熟,温室中的花朵,经常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旁边的人也跟着担足了心,这样的女孩根本与他的世界搭不上边界。可偏偏就是她。
  他从来没有为任何女人抱过玩偶,也从不曾收下过任何一个女孩的玩具挂饰;更加没有无任何私心的为一个女人解决问题听她倾诉,在那个摄影棚里他清晰的心痛,在那个清晨他深深的恐惧都只为了这个女孩。他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那么心酸痛楚过。
  那个清晨,他终于惊醒,就是这个女孩给他带来了那样一种恐惧,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他必须把它拔掉,他受不了这种挫败无力被人掐住脖子无法反抗的感觉。
  当然他也不能白白的让这个女孩在他心里占据一块,他在天台说了那些话,他怎会不知自己的杀伤力,他本就不是良善之辈,更何况对这个在他心里搅起如此巨澜的一个女人,他离开后不能让她轻易的忘记他。
  他以为他能处理,原来他也有自信过高的时候。他一点不知,不见这个女孩并不能解决一切。有些东西一点一滴的入侵悄然无声但是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却已经盘根错节与你血脉相连,怎么拔得掉?不然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会为一个陌生人心酸痛楚莫名恐惧?
  每年的今天程敬南心情都是跌入谷底的,但是今年似乎特别一点,没有去墓地他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谢萌都不怎么敢接近他办公室,她怎么见过这样的程敬南,几乎有点惶惑,胡疏无法只得联系了黄岩,但她正好出外景,正一筹莫展却接到林顺的电话。
  “胡先生,你好,麻烦你帮我转接一下程总,我是××杂志社的林顺。”
  林顺是想过之后才拨的程敬南办公室的电话,并没有拨他的私人手机。虽然那个号码她一年不打仍旧烂熟于胸。
  “林小姐,对不起,程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胡疏为难的说。
  这种官腔林顺见多了,想起那信封里两万块钱,她的语气更加公事化,当然也更加恭谨礼貌:“那你们程总什么时候有空,我有重要事情,想见他一面。”

  第 十七 章

  胡疏拿着手机瞥一眼程敬南,说:“这样吧,林小姐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接你。”
  林顺有点莫名胡疏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说:“好,那我在××杂志社大厦等你。”
  程敬南喝得烂醉,眼睛都是血红的。
  林顺远远的在门口就闻见程敬南一身酒气,她皱了皱眉看一眼胡疏,这样,她怎么和他谈那钱的事情?
  程敬南也瞧见出现在大门口的林顺,站起来正欲走出来却踢倒墙角一个盆摘,人越发站立不稳,下意识的林顺忙上前一把扶助他:“程总,小心!”程敬南顺势却将她扑到在墙上,暧昧的姿势,他深深的酒气让林顺微微不适,她手忙脚乱的推开。
  程敬南却抬头疑惑的看着她,象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林顺,你还说你没生气?”
  “我没有生气,程总……”林顺急急的解释,她从没见程敬南醉过,从前林顺很能惹事,程敬南总是帮她挡酒,那帮人又岂是对付着就过去的,但是程敬南喝得再多林顺也没见他醉过,基本上他总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神情,笑到最后的一个人。所以面前的这个人虽然眼睛里冒出血丝,虽然满身的酒气,但是听他口齿仍然清晰可辩,她当他没醉,到底也是乱了阵脚,无暇顾及其余,就想将她预先准备的一番话说出来,却只开了个头。
  一句“程总”让程敬南稍微清醒过来,眯起眼睛,他的将手臂越过她的肩,撑住她身后的墙壁,低头牢牢攫住她的眼睛,他通红的眼睛里有厚重的阴霾,恼怒的打断她:“林顺,你是不是非得一口一个程总的叫我?”
  这个姿势,带着禁锢的意味,他的呼吸离得这么近,气息危险,她有微微的惊慌,林顺垂下眼帘撇过头不看他:“程总……”话还未落音,她的下巴就叫程敬南扣住扣牢,继而扶正她的脸,吻扑面而来。
  林顺照例是无法逃脱的,程敬南带着他强大的占有欲猛地含住她的嘴唇不放开,她微微的窒息,刚想开口程敬南灵巧的舌头便趁虚而入将她的舌叶也席卷过来,轻轻的咀嚼,纠缠,带给她轻微的痛楚,包围住她让她无路可逃,强迫她适应他的气息,他的侵入。
  直到她也瘫软在他怀里,心跳如擂,气喘吁吁。
  他也气喘吁吁,这时候却说话了:“林顺,我喜欢你,你要多少钱才肯跟我?”
  电光火石间,林顺想到那个黄色信封和里面那两万块钱,原来这就是它的出处?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突然猛地推开面前的人,却忘记补上那个巴掌,就这样掩面走掉!
  一路跑,一路流泪,她以为她已经能够面对,她以为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教训,至少她以为将心里柔软的地方藏起来就不会受伤,谁知竟还会流泪,谁知面对他她还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她用左手捂着嘴,眼泪肆无忌惮,电梯刚好停在面前,黄岩在里面惊讶的看着这梨花带雨的一幕,转过头更远处是被推得倒退两步的程敬南,怔怔地望着她的方向,一脸的茫然,黄岩心下了然。
  朱妹瞪大了眼睛看着方才的好戏,她本是想陪林顺一起过来调查事情也好给她做个凭证,谁知竟碰上这样一场生猛火爆的戏码,加上前程往事搅和在一起,她心里慢慢的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程总和林顺真的!那两万块钱……她不敢细想。
  回到杂志社,朱妹亦步亦趋跟着林顺,趁着她上洗手间整理着装的时候她在办公时发出警报,离她近的许小风问了声为什么,她大概的把事情说了,林顺很快又从洗手间出来,于是大家都噤声。
  这个时候许鸣却进来了,穿着剪裁合体的新西装,手捧一大束红色玫瑰,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正左顾右盼同大家打招呼,这人也是个自来熟。
  于是就发生了文里最开先的一幕,程敬南结结实实吃了林顺一个耳光。
  程敬南酒醒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想起昨天晚上他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从浴室的镜子里看见脸上清晰的一个掌印,红的。
  程敬南,呆愣了片刻,他没有处理,摸一下热辣辣的痛,他皱了眉头。
  胡疏来电话,试探着问:“程总,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当然去。”
  然而办公室里谢萌躲闪的目光,胡疏尴尬的神色,他还是也猜出一二,不过他从来不习惯在这些人面前袒露自己,他给黄岩打电话,他记得以往的这个日子里胡疏向来都是给他找来黄岩,从前在美国的时候就是这样,他问黄岩:“我昨天晚上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企图非礼人家,登徒子遭到了报应。”黄岩简洁的回答。
  程敬南这边没有回应,他很知道在什么时候沉默,黄岩等了片刻还是坦白:“你昨天晚上喝醉了。”
  “我,喝醉了?”他蹙起眉头,他怎么会喝醉?
  “对,喝醉了。”
  “巴掌是你给的?”他问。
  很多年前黄岩就说过,程敬南欠她一个耳光。程敬南也认了,也许这些年来让黄岩在他身边离得他这么近,破了他的先例,他也是心存愧疚的吧。
  “不是我,是林顺。”黄岩虽然很不想提起这个名字,但是她还是说出来。
  他在办公室里想了一天也没有想起来到底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他涵养很好,自制力一流,酒量也很好,几乎从来不喝醉,喝醉之后他也不相信自己能醉到哪里去。程敬南面对镜子左看右看,想不起来是什么让林顺对他下这么大的狠手,而且他不相信这是现在的林顺能干出来的事。
  黄岩在电话里冷笑一声,将电话挂断。
  “程敬南,你了解你自己吗,你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吗?”
  黄岩见过程敬南最冷酷的一面,那就是当她以为他也爱上她的时候,他却隔得远远的,生生的看着她哀哀痛哭,看她挣扎仿佛在看一场表演,仿佛他就是看电视的人,人人都知道剧情的发展,只有她这个剧中人还不知情,傻傻地将剧情继续下去。如果可以,她当然宁愿自己还是那个对着他哀哀痛哭的乞爱的人,而不要象现在这样,可是她也深深明白,如果她不将自己送到这样的高度,那么他又怎会允许她同他比肩?
  永远只有利益,永远只有利用,永远只有目标,永远只有算计,永远清醒过人、满腹城府、处变不惊的程敬南,想不到也会有喝醉的一天,想不到也会有这样想爱不敢爱的一天吧。
  也许只有在醉成那样的时候,也许只有在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他才敢面对自己,那个女人,他是想要得到的。但是清醒的时候永远是郎心如铁的程敬南,这个女人需要你同等的付出,这样你该怎么去得到?哪管你多么的有钱?有城府?有算计?
  黄岩挂断电话时,心里是十分解恨的。
  她曾经听人说过,一个男人最致命的时刻,便是他说不爱你的时候,最毒,这个男人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她,但是她偏偏无法戒毒,就算这样不胜寒的高处她也愿意陪着他呆。高处不胜寒,同样的也是孤家寡人,她有今天的地位但是她也付出了同等的代价,她不顾一切,只是因为不愿意败给他,然而更要命的是,她只是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就算不能站在他身边,她也希望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着他才好。
  尽管程敬南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利用她,黄岩也愿意陪在他的身边,愿意自己能够被他利用,每年的这个日子她都记得清楚,胡疏会打电话给她,其实她压根就没出外景。黄岩并不是下贱,只是她爱他,爱上了戒不掉,眼睁睁的看着程敬南为了别的女人喝酒,失态,挣扎,变得不再是自己。媒体上是这样形容她的成功——这样一个人不达目的永不罢休的女人,上帝该怎样拒绝她的成功?可是唯独这件事,她永远成功不了。
  就这样过了很久,程敬南下意识的不去注意林顺的一切消息。
  他约了几个领导去度假村泡温泉,很多事他精心布置,不能允许在这个风口浪尖处有失误,当然也是约了黄岩。
  下山的时候,胡疏开着车在后面跟着他,黄岩坐的是他的车,副驾驶的位置。
  “敬南,你看什么呢?下坡小心路况,前面那可都是领导。”
  程敬南冷笑一声。
  这个坡,他想起林顺以前在这里被人拦劫,今天来的都是大领导因此一路下坡都被交警清了路,没有再看见那几个‘拦路虎’。
  忽然想起什么,他自后座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黄岩。
  黄岩迟疑了一瞬间,还是苦笑一声接下来。
  “那几个领导在敬酒的时候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就算曹邦死了,一切还照旧,当然只要懂规矩就好。”
  程敬南把黄岩送回家,经过一家报刊亭的时候停了车,胡疏从后面那辆车走下来问,他说:“去买张报纸。”他想知道曹邦到底是怎么死的,虽然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死一万遍都够了,但是遽然死亡让他原来的计划都打乱,给他添了许多麻烦,而且死得也太突然了,据说是被情妇谋杀在云南大理的别墅里。
  胡疏去买报纸,程敬南也走下车来,在胡疏身边翻着一沓杂志。
  “老板,请问××杂志都卖光了吗?”他刚问完,视线很快就被另外一本杂志给吸引过去了,那是一本小杂志,印刷和装订都有些潦草,但是偏偏封面上是他的照片,林顺给他照的照片,上次林顺不是说她们杂志打算用作封面,怎么会让这家小报纸捷足先登。
  他随意的翻了翻,那篇他看过的报道竟也刊登在上面,配的图,无一不是林顺送来给他过目的。反而老板给他找来林顺杂志社的那本,上面竟没有他的专访,上次她们不是说好要在这期刊登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胡疏,你帮我去查一查这家杂志社,还有这篇报道专访,顺便接触一下××杂志社。”胡疏看他皱起来的眉头便了然,他一般不皱眉,除非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看来也只是关心则乱。这个林顺——
  “你好,麻烦你帮我转接摄影部的林顺。”林顺的电话被他打了好多次都不通,他心里忽然又有一种担心涌上来,那种感觉竟跟林顺那个遇险的早晨一样,搅得他心神不宁,忐忑不安,只得打到杂志社来。
  “先生,对不起,林顺她已经辞职不在我们杂志社。”
  “辞职,什么时候的事?”他开始紧张。
  “上个月底。”
  他的语气竟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过的急切:“她为什么辞职,现在又去了哪里?”
  “先生,对不起,我是新来的也不大清楚这些事。”新来的摄影师也是大学刚毕业,在办公室里兢兢业业,但是不知道为何,大家看她的目光总是怪怪的,仿佛她侵占原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似的。慢慢的她开始了解,仿佛和她的前任摄影师有关,她也不方便探究,只能更加勤奋,倍加努力。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结束通话,程敬南再拨林顺的电话,一遍一遍的总是接不上,没有信号,她到底去了哪里?这个女孩又让他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又让他这样担忧害怕,他忽然狠狠的把电话摔到地上。
  “程总,你……”谢萌听到声音担心发生了什么事,从秘书室急急忙忙赶过来,连门都没来得及敲,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的僵在门口。
  程敬南却管也不管她的神色,拿了车钥匙连外套都没来的及拿,对她交代:“我先出去一下,文件你就放我桌上吧。”说完径直绕过她,走出去。
  开着车在街上兜了一圈又一圈,从游乐场,到夜未央的门口,她常去的咖啡馆,甚至她从前住过的地方,到处都是人声喧嚣,却唯独没有林顺的影子。这些地方都是她来过的,都是他陪她来过的,想到这里他才惊悟,他这样满大街的乱转竟只是为了搜索她的身影。这样大海捞针的蠢事竟然是他在做的。
  天已经全部黑了,他不得不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没有进去,而是一个人静静的呆在车里,一根接一根不停的抽烟。
  忽然他又把车开回中庭大厦,门卫拿钥匙来给他开门:“程总,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
  “来找点东西。”
  记得跟林顺一起来采访他的那个扎着两支辫子的女孩曾经给过他一张名片,这个女孩看起来好像跟林顺关系很是要好。
  他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
  “程总,您有什么重要东西吗?”门卫一路跟着他上来,疑惑的问,从来没见程总这样忙乱过。
  “嗯,一个重要的东西,你先下去吧,等我走的时候叫你。”
  他从一叠厚厚的文件里翻出朱妹的名片,毫不犹豫给朱妹打了电话过去。
  时候不早,朱妹正在酒吧跟人一块儿喝酒。
  看了来电显示的号码,不认识,她接了,声音却软绵绵的却有点夹缠不清:“喂,你好,哪位?”
  “你好,我是程敬南。”
  “程敬南是哪位?”朱妹笑嘻嘻,说完之后猛的领悟到,她心里打个突“程……敬南?程总?!”
  程敬南把朱妹从酒吧里找出来,两人在一家咖啡馆坐着,朱妹把林顺的事说了说。
  程敬南有点怒不可遏,声音不觉就高起来:“所以那两万块钱她认了?”
  “我也不知道,那天你在办公室里问她要多少钱才肯跟你,她回来就跟李主编坦白了。”朱妹显得有点无辜。
  “你们杂志社也不调查,就这样接受了她的辞呈?”他眼神凌厉,不觉声音就高起来。
  朱妹宛若一个犯错的孩子挨训,声音低低的,头也沉着,被他的气势所摄:“不是没有调查,只是……只是我们的图片和报道向来都是直接对总编负责,互相独立,那天只有你说要看,她从总编那里调用了稿子和图片,她还说……她还说……她还承认了稿子和图片曾经有一段时间离开过她的视线,所以……所以……”
  她还记得那天她到总编办公室去,在门外听见的一席话,本来听见那么多“头儿”的声音,她是应该自动回避的,但是偏偏让她听见林顺的声音,她就躲在一边不觉听下去。
  一众领导的声音,有人坚持要彻查,有人坚持相信林顺,当然免不了有落进下石之人。
  最后副总几乎和李姐以及其他主编杠上了,副总一劲儿的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
  闹哄哄的,这才听见林顺不卑不亢的声音从中间传来:“各位领导对不起,但是这件事我并不知情,那两万块钱我更加不知道来源,可我确实私人调用过图片和稿件,如果有什么纰漏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和嫌疑,这是很正常的,我可以接受调查,如果确实是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的,我可以引咎辞职。”
  这个声音说完之后,办公室就静下来。
  接着门轻轻一响,朱妹闪身避开。
  李姐追出来,拉着林顺的手说:“顺顺,你怎么就那么笨,这事可大可小,你以为你辞职了就能表明你的清白,人家只会认为是你是畏罪潜逃认为你心虚,你在杂志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还不了解你吗,你怎么还是这样冲动。更何况你是一万两万就能打发的人吗?这事大家也不好说,偏偏……”
  林顺深深委屈,她略微埋着头:“李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被这样质疑,这么多领导当着她的面争吵,她还是下不来台,虽然她也明白副总针对她更多的是公报私仇。
  “你不是说那个图片和稿子你只给程总看过吗,而且当时你也只是把笔记本遗忘在他办公室里了,你可以去问问他,程敬南你从前不就是认识吗?你去问问看,咱先把那钱的问题解决……”
  林顺听见李姐的话猛地抬起眸,满含深意的看一眼,原来一些事情早就不是秘密,她默然。这份沉默却让李姐感觉到林顺异常的敏感,她也不好说什么,想朱妹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好在很多事经她胡搅蛮缠之后也大多能这样过去,更加之朱妹与林顺关系好,因此她悄悄告诉朱妹让她陪林顺去中庭。

  第 十八 章

  中庭的办公室内,程敬南的神情她看不太清楚,但是他当时那清冷的声音她还是听得分外清楚。当然撇过朱妹和林顺亲厚的关系不谈,单单就事论事,那两万块钱也不能随便扣在林顺头上,可惜一些不明不白的事卡着,副总猥琐的得意,林顺的直性子,都让这件事走到死角。
  这个时候程敬南才知道原来他从报刊亭理买到的那本杂志上关于他的报道早就已经是铺天盖地,遍地开花,中庭公关部以为他默认了林顺的采访便也不甚较真,加上他这一个月里特意的忽略,哪里还能得知这样一番变故,真是……
  “那她现在呢,去哪儿了,她的那个男朋友呢?”程敬南紧锁的眉头,急切又带点责备的语气让朱妹着了慌,酒意是早就消散了大半,她嗫嚅着说:“许鸣回北京了,她……”当时许鸣正被林顺的一个“分手”电话搞的心情不好,朱妹去找他可谓是撞枪口上了。
  “她怎么样了?”他虽一脸冷峻,声音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担忧。
  “她……她……她,我也不知道。”朱妹被程敬南的神情吓到了,仿佛她不回答出他的问题,她是多么罪孽深重似的,但是她也确实不知道,她又何尝不担心。
  “你不知道?”程敬南冷峻的脸,恼怒的神色,那是生气到极点了,即算是对待他公司下属他也从未如此失常过,难怪朱妹被他吓得话都说不连贯。
  朱妹只记得当时她出外了,回来就发现林顺办公桌上那盆要死不活的仙人掌不见了,文件书之类的也不翼而飞,暗房里林顺的东西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她电话也打不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急之下她都忘记了平时都是许鸣从她这里套林顺的踪迹,她居然还愚蠢的跑去找许鸣,谁知许鸣臭着一张脸,把她郁闷得要命,自然是得不到答案的。但是林顺绝不会这样,自从桂林阳塑那件事之后,她但凡是要出去都一定会留个口信,更何况这样的连手机都打不通,可是她是完全没有办法了。
  林顺去过朱妹家里,朱妹从前不甚注意,到现在方知她竟然对林顺的家庭一无所知,因此对林顺莫名其妙的失踪她也全然没有头绪,这一个月来,焦躁的朱妹由最初的担心变为委屈狂躁然后现在又变成担忧,可惜林顺在哪儿她也无从得知。
  李姐宽慰她:“顺顺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她要是做什么事一定是心里有数,别太担忧了。”
  她也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没想到一个月后这个程总倒又找上门来,把她从酒吧里挖出来还这样咄咄逼人。
  朱妹先是被程敬南那失常的语气神态给吓坏了,但是等她冷静下来,脑袋一转忽然又明白过来,这个程总竟然也在为顺顺担心呢,那么那两万块钱更加应该不是程敬南所为。就好比李姐对副总所说,就算要给,也不止这个数,程总是何方人物,林顺又是什么人物?
  朱妹不惊慌了,反而有点恶趣味的高兴,这样的程敬南可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而且让“程总”如斯表情的人还是她的好朋友,顺顺。
  她脑筋一旦转过弯来,马上思路也清楚起来,口齿恢复平日的伶俐,把林顺的事再对程敬南细细的交代一次。
  杂志社里采访过程敬南之后,本是打算在新一期里重点推出,谁知她们社里还没有刊登,就让街边盗版的小杂志给捷足先登,几乎地摊上随处可见,这让他们想告都找不着对象,实在是泛滥了。总编发了大脾气,召集了各大版面的主编副编,最后焦点集中到林顺身上,因为那文件在总编的电脑里,连其他版面的主编都没有看见过完整的稿子,只有林顺曾经调用过。更何况许小风从林顺位置里找图片的时候从中庭的那厚厚的一摞资料里搜出的那两万块钱,朱妹陪林顺走一遭又听见程敬南那句醉言,这下林顺百口莫辩。她是自动辞职的,连选的时间都那么恰当,正好许小风随朱妹外出采访,李姐回医院复诊。
  程敬南这会也是毫无办法,他手里就有林顺爷爷的第一手资料,桌上摆着林院士与“万成”合作的抗癌新药的内部文件。他在犹豫。想了很久还是让谢萌联络了曾瑞,他想林顺一旦真的有事未必会真正找家里,她一向报喜不报忧,未必舍得家人担心,扬凡那里也不大可能,只有曾瑞这个人。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最新新闻,曾瑞办公室里一干人等正因为开发研制出来的新软件即将问世,研发部的人围着曾瑞兴致勃勃的讨论这个大case之后要到哪里去好好放松,本来是打算选川滇藏一带搞自驾游的,他们这帮人经常喜欢这样一起外出。
  曾瑞也满面笑容的参与讨论,他待下属一向亲近,甚至还经常跟大家一起混迹在大厅看足球赛,正巧放到云南方面的新闻,他随着大家也关注起电视新闻来。
  电视上是邢质斌标准又熟悉的普通话——新华社消息,自华南进入梅雨季节以来,四川,云南连日来普降大到暴雨,造成多处泥石流灾害。截至日前,已造成17人死亡,6人受伤,3人下落不明,17.5万人受灾害。从4月23日以来,云南省保山市遭受罕见的暴雨天气,诱发了洪涝,泥石流,滑坡等灾害,初步统计,民房、学校、工矿企业、通讯,交通基础设施等严重受损。国家旅游局于近日发布了旅游提示,要求五一游客出行前应关注目的地的气象、汛情、灾情和疫情等信息,不要前往有危险的地区。4月27日晚,必经的九龙县境内省道有路段发生了特大山洪并形成泥石流,一直到4月30日,该路段都将实行交通管制,严禁任何车辆通行。往云南昆明的航班明天早晨最后一班飞完,将暂时取消。
  这些高科技精英们,敖地一声倒下,哀嚎不已:“难道是天要亡我辈?”
  曾瑞不由觉得好笑,也许是工作太过紧张,这群人平时一向幽默风趣,口没遮拦,这倒对了曾瑞的胃口。
  有人见曾瑞笑,揶揄道:“曾总,你还笑,无良啊无良!”
  秘书拨电话到4楼的研发部,有人接起,遥遥地对大办公室里坐在人群中的说:“曾总,有你的电话。”
  同时曾瑞的手机也响起来,他先接了,朝电梯走,他的办公室在九楼,手机里却是滋滋拉拉的一阵杂音,看了看连来电显示都没有,他等了一会,还是将电话挂断,看来手机确实摔坏了。
  办公室里是中庭秘书室打过来的电话,逐渐加深跟程敬南的接触,曾瑞心里不由对程敬南敬服起来,外人道程敬南是中庭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裁,都只知道他阿姨白敏嘉是中庭的大股东,真正跟程敬南合作他才发现程敬南竟是中庭幕后真正的大老板,中庭房产,中庭高科,中庭金融,只是不明白他怎么单单选了做中庭房地产开发公司这样一个子公司的总裁。合作之后,研发产品的一些技术专业方面的漏洞程敬南也能居然发现并一一指出解决方式,曾瑞这才知道原来程敬南早年也是在旧金山学习创业生活,不同的是他拥有斯坦福商学院的MBA和计算机两个学位。
  曾瑞从小聪明,又是少年得志难免的有点自视过高,从小到大真正敬服的人很少,第一个便是扬凡。
  这些事他跟扬凡随意提了提,到底是扬凡心思缜密做事细心细致,结束“万成”那边的合作之后,跟中庭合作,查出来居然还有内幕。中庭创办也没几年,这样看来程敬南大学时候就已经开始创业,资料显示好像他大学本科的课程基本都是请人上的,那么在宽近严出的美国一流学府居然还能拿到两个这样重量级的学位并同时创下偌大企业,短短几年就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曾瑞自视甚高,但是并不是盲目的骄矜自大,他对程敬南还是深深叹服的。
  正好研发部经过一年的辛苦研究,近日捷报频频,他也十分的开心,中庭是他们这个项目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投资商,程敬南不打电话来曾瑞也打算要跟中庭接触。
  他带了资料和数据过去,但是程敬南却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好似心不在焉,他的分析他好似完全没有听进去,这样的工作态度自合作以来曾瑞还真是从未见过。
  “程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连曾瑞都感到他的失常,他合上那叠数据开始探询问,正巧他手机响起,程敬南却比他更大反映几乎是浑身一震,视线落到他手机上。曾瑞有点尴尬,他拿着手机不好意思的对程敬南说:“程总,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他拿着手机到窗户边去的时候,还感觉到程敬南那炯炯的视线灼着他的背,这次手机上有来电显示了——0875,这是哪里的区号?但是他刚一接,手机屏幕又暗了。他无奈叹气,昨天陪宋雨燕带孩子去游乐场玩,在旋转木马上手机被那孩子扔下来断成三截,凑齐来还以为能用,看来要吩咐秘书给新准备一个了。
  他再开机,居然也能开起,转过身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询问:“程总,您知道0875是哪里的区号吗?”
  程敬南看着他,曾瑞不好意思的说:“唉,问这个干什么,程总能不能借你的电话用一用,我的手机昨天摔坏了。”
  程敬南办公室内的电话被他摔坏,最近工作上的事物繁忙,无论是胡疏还是谢萌都还没来得及帮他换新电话,他瞥一眼那坏掉的电话,把玩着手机的手终于停下来,拿正手机,黑眼沉沉盯着曾瑞:“我电话坏了,你,多少号码?”
  曾瑞大窘,如果说程敬南打算把电话借给他为什么他又把手机拿在手里还问他号码,他觉得十分好笑,但是看着程敬南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也不便提醒,曾瑞只得对着手机念出那一串数字。
  林顺颓然的抱着双膝瘫坐在公用IC电话亭的脚下,这几天真是太累了,筋骨酸软,钱包放在穆兰身上被人扒走,现在连穆兰都不见了,旅馆里定金已经用完。云南保山,她人生地不熟。最近频繁的暴雨,以及造成的各种灾害让这里更加动荡混乱,要想出去,简直寸步难行,更何况她孤身一个女子身无分文,还要担心穆兰去了哪里,连日来已经心力交瘁。
  所幸的是她从小对于数字极为敏感,由于近来灾害严重,在这样的高原手机根本没有信号,她买了几张电话卡和穆兰一人分一半,她懒得带干脆就把卡号之类的都记住了。傍晚的时候她试着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曾瑞,但是信号不好听不见曾瑞的声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正常使用的公用IC电话亭,没想到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忙音。一声一声,似要响到她的心里去。
  她抱着膝盖背靠着电话亭的柱子,头无力的靠在膝盖上面,忽然有点心灰意冷,不是担心自己的处境更多的却是担心贝贝和穆兰,这样的暴雨连天,洪涝,泥石流,塌方……贝贝你到底在哪里,穆兰你又在哪里?
  这时公用电话却响起来,一声一声“丁玲玲”,十分尖锐刺耳,可林顺却惊喜得跳起来。
  希望是曾瑞打过来的,林顺从小依赖杨凡,后来认识曾瑞又逐渐把那一份亲厚也转嫁到曾瑞身上。林顺如今的境地可不能告诉家里人,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爸爸妈妈从小就担心她这被惯坏的性子,又是十指不沾洋葱水,别说泥石流暴雨了,单就一个钱包被偷就该他们担足了心。电话一经接通,没听见曾瑞的声音,林顺先哭起来。本以为这一个月随穆兰寻找贝贝,艰苦的条件已经锻炼出她吃苦耐劳的坚韧,可是她不知道,一些苦楚和委屈无人问津也就罢了,一旦想到电话那头是曾瑞,她的眼泪便哗哗的往下掉。
  林顺做梦也想不到彼端是另一个试探着的声音:“林顺?”
  这个声音如此熟悉,醇厚如水,却又这样的温柔,似乎饱含了万水千山的感情在里面,他从来不曾这样叫过她,前程往事历历在目,所有的委屈和感官仿佛都被这一声呼唤给勾兑出来,她鼻子一酸泪掉得更快。
  程敬南心一急,柔声问:“顺顺,你现在在哪儿,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曾瑞略感奇怪,听着程敬南满含柔情的声音,再看一眼他满脸的担忧,曾瑞不由愣住了。
  林顺却止不住哭声,程敬南心又是慌乱又是心疼,那低低的抽泣仿佛哭到他心里去,搅成一团,明明是心焦如焚偏偏还要压抑住自己的心将声音放到最柔:“顺顺,你怎么了?出事了吗?别慌啊,有什么事慢慢说。”
  程敬南温柔如斯,更让林顺的眼泪无法抑制,在他循循善诱的询问下,林顺带着哭腔哽咽着说:“我……我……我现在在云南,钱包让人给扒了,同行来的人也失踪了,现在……现在……”
  程敬南被她哭得方寸大乱,他让林顺慢慢说,却又等不及林顺将事说完,忍不住打断:“顺顺,别哭啊,你现在一个人吗,先别哭,我马上叫人给你打钱过去,哦,不,我亲自给你打钱过去,你身上有银行卡吗?”程敬南过于紧张都忘记林顺说的那句“钱包让人给扒了”。
  “钱包让人被扒了,我身上没有银行卡……”林顺可怜兮兮的回答。
  “没有银行卡,没有银行卡……”程敬南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遇上天下间最大的难题,他心烦意乱完全不复往日的凌厉作风,对于这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脑袋里竟然一时接不上来。
  曾瑞在一旁却听了半日,把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在一旁反而安抚程敬南道:“程总,别急,中庭在云南有分公司处。”
  程敬南被曾瑞这一插嘴忽然明白过来:“对,我们在云南有分公司,但是分公司在昆明。”五一黄金周,中庭员工每年的公共假期都有福利旅游的,最近对云南一带旅游胜地关注得也较多,因此他对云南近来的暴雨泥石流的恶劣天气也了解一点。他又恍然想起现在云南道路不通,保山到昆明又还有那么长一段距离。想到这里他反而镇定了一点,他说:“你先别慌,吃过饭没有?先去吃饭,我明天就来接你,听话。”
  说完也不挂电话,林顺在电话里只记得哭,虽然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她成长了不少,但是到底是没吃过苦的孩子,从小到大一路风调雨顺的过来。加之之前因杂志社受的不白冤屈,贝贝的失踪,穆兰的失散,连日来的艰难困苦,种种种种……这时又是程敬南温柔似水的话语和安慰,她抓着电话便如抓住一片救命浮木,就那样痛哭着,发泄着。程敬南紧锁着眉头,她的呜呜咽咽仿佛哭到他的心里去,内心绞痛,象是有一把刀在割,可又无法抑制她的哭声,只觉得这一辈子仿佛还没有什么事让他如此无力过,可他偏偏又放不下电话。
  他拿着电话出去寻胡疏,电话一直不放下,曾瑞在一旁也能隐约听见林顺在里面抽噎的哭泣,但是他急得跳脚也没办法,程敬南走出去,他便也跟着走出去。
  程敬南说完,胡疏面有难色,但是还是遵照着应了声“是”就去办了,但是心里却是惴惴不安。
  不一会他又回来了,程敬南隔着老远打量着他,胡疏却是犹豫着走进来,说:“程总,明天云南最后一趟航班已经满员,机票恐怕……”
  “恐怕什么,让你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程敬南冷冷的说。
  胡疏额头上冒着冷汗,从小跟随他,程敬南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责难还是头一次,他又是惊又是惧然而更多的却是尴尬。
  程敬南却不理他,拿出手机自顾自打起电话来,很快就把事情给说个大概,那头也答应了。胡疏在办公室杵着,听程敬南的口气,这电话打的应该是南航的经理,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程敬南结束通话后见胡疏还立在那儿,一脸的局促,他将眉毛一扬说:“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程总,你明天要去云南?”
  “嗯。”程敬南收起手机,开始埋头看桌上的文件,定好云南的机票终于能安下心来看文件,这些要签字的要评估的报告堆得山一样高,这个谢萌是怎么回事?

  第 十九 章 

  “程总……”胡疏又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程敬南猛地一抬头,盯着胡疏,他生平最恨人这样拖泥带水的,有什么不能明白的说出来:“胡疏,你还有什么要说?”
  “程总,云南那边最近……最近天气恶劣,飞机大概有危险……”
  “难不成你让我坐火车去?”程敬南倒没听出胡疏的弦外之音,他笑道,想到林顺那头的哭声他真是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去才好,到底是关心则乱。
  胡疏见程敬南微微松懈下来的声音,脸上虽挂着淡笑,但是眉头依旧深锁,他也不便再多说,沉默的退出去。
  这一个晚上程敬南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好,好容易等到天亮,胡乱洗漱完就打算去机场。5月的天气,凌晨还是微有凉意,车窗上竟结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灰蒙蒙的颜色,冷冷的。别墅区的绿化搞得很是到位,远处近处皆是一片树木葱郁,但是这个时候那些树仿佛都被淡淡的雾气度了一层磨砂玻璃一般,看不真切。他在楼下按了车钥匙,车子应声叫了,他却仿佛想起什么反身又上了楼。
  程敬南打开衣橱,他的西装向来多,衣橱里甚至还有很多新衣,这样多的衣服他却不假思索取了那件高高挂起来的西装。深色呢料,拿在手里沉沉软软的,这件西装自阿姨从干洗店取回来他已许久不曾穿了,尽管是这样,找的时候倒是熟门熟路,他只记得很久前的一个夜晚还有摄影棚里的那个下午这西装都是她曾穿过的。他边下楼,手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质地。
  到了机场,他又看见胡疏,他沉吟着盯牢他。胡疏跟他多年,从他母亲那里开始跟他,向来了解他说一不二的性子,当然他更明白胡疏现在满脸的难色。
  他沉声问道:“胡疏,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胡疏磋着手,似乎有点无所遁形的难堪,他嗫嚅着说:“程总,股东大会今天就要召开了,眼下节骨眼上,您这样恐怕……三思后行啊!”
  程敬南微微一滞,顿了顿,迷惑的看一眼胡疏。这几天他并不是忘了这件事,但是他直到此刻方真正思考起来,他望一眼远处朦胧的树,满目的灰蒙蒙的绿意,沉默着到底是走了。
  话到这个分上,胡疏也不能再说什么,他也沉默着随着程敬南。
  程敬南本是沉默着,胡疏明白他在心里计较。程敬南走了一段却是发了脾气,怒意浓炽,反身过来斥责:“胡疏,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胡疏低下头,这回却是站在了原地不再跟过去,他知道程总心里必定也是明白这利害得失的,只是那个女孩,从他第一眼见到,从程敬南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但是精心布置了这么些年,他又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意。
  程敬南走得远了,胡疏在后面打量他的背影。
  这些年来在程敬南身边,看惯了他断情绝念,冷酷得不近人情,但是他实际上并不喜欢这样的敬南。他总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去游乐场,夫人恐高先生就在下面陪着夫人,他小小年纪一个人坐过山车,海盗船,飞毯,无论多高他总是神气活现的指着下面担心的母亲哈哈大笑,那时候的他天真稚气,有时候在外面摔得鼻青脸肿回来怕惹夫人担心,更怕先生责罚常常躲到他家来抱住他的胳膊道:“胡疏哥哥,不要告诉我父亲我在这儿。”
  小时候亲近的叫他哥哥的人,抱住他胳膊撒赖的人,闯祸的小少年,乍然就长成了这样一个理智,冷酷,绝情的人,哪怕最亲近的人,也猜不透他。一边谈笑自若一边是金戈铁马。可是这一路来却从未见他笑过,这样的他太累,太难,太辛苦,如果要让夫人知道必定也是心疼的。但是他总是这样淡定而固执的前行,一如他现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去云南一样,他做事就是这样。
  胡疏叹口气,举目远望,一片葱茏的绿意,他记得刚才敬南也是这样看一眼那树林才下定的决心,希望这个林顺能够给他的世界带来一点真正的清晰的绿意。
  想到这里,他抬腿望出口走去,敬南对这一仗布置得太久,他跟敬南也学了这么久,董事会的事基本差不多,万成那边按照这样的收购速度应该也不成问题。敬南太固执,这一仗他必赢,他更希望赢了之后敬南能做回自己。
  飞机在昆明国际机场缓缓降落,走下舷梯,极目远望是一片空旷,他从贵宾通道出来。中庭在昆明分公司的各经理基本都来接机。
  为首的上前一步说道:“程总,您怎么来了?”
  他站在那里没说话,顿了顿,扫视一下全场,然后说:“走吧。”
  为首的正是中庭西南区的总经理,经理姓郑,也是心里有鬼,最近他一个手下,吞了总部因灾情特意加拨给西南区两千万的专用广告费,那人携了款项本来是打算私逃取道缅甸去越南的,但是途中遇上泥石流,前几天警局才从下游挖出那人的尸体,尸体是找着了可是巨额款项依旧下落不明。程敬南一向最恨这种贪污腐败的事,郑经理明白这事一旦捅出去,他西南区总经理的位置就保不住了,他之前一直按压不发,这时程敬南突如其来的下访让他难免心里忐忑。
  郑经理也是个人精,见程敬南一贯的高深莫测,他也只好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程敬南坐进车里,郑经理也尾随他坐在后座,开始跟他汇报起一些工作事宜,以往的程敬南都喜欢在这个时候听取他们的工作报告,车子到他下榻的酒店他基本上就能对一些事有了初步的了解。
  没想到他才开了个头,程敬南就不耐烦的把眼睛给闭上。程敬南昨晚上一夜没睡好,总是担心林顺那里,早晨起得早,又是刚下的飞机,因此身体极是疲惫。这郑经理却慌了神,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深知这个程总的脾气和能力,见程敬南这样一反常态便以为他已经知道只好战战兢兢的将事情给报告了。
  程敬南照旧闭着眼睛头仰靠在车坐上闭目养神,不动声色,郑经理却是手心急出了冷汗,程敬南听完半晌还是这个反映,这让他心里摸不着底。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他才睁开眼睛说:“你去帮我预备一辆车,和一个司机,我要去保山。”
  郑经理已经猜不出这程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事情也汇报完毕了,索性横了心也不再担心这事,他亲自去安排了一辆最新的吉普车,可惜却是雇不到司机。这样的高原本来地形就复杂,现在又遇上暴雨,这在云南是十分凶险的事,钱重要但是命更重要,因此派去找人的都多半面有难色。郑经理人一向宽厚,在云南这么久也明白这种情况,也不好强求。
  他去跟程敬南商量:“程总,这里风大雨大,又是洪灾又是泥石流的,这时候很危险啊,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您看能不能缓几天再去。”他是真的替这个程总担心,程敬南锐利的眼神一扫,他连连噤声。
  可是到底还是遇上了阻碍,车子没驶出市区多远就被收费站的交警给拦下来,司机下车去交涉,穿着制服的警察却是毫不留情面,嚷嚷着要程敬南下车。在中国什么差事都能蒙混过关,但是一旦出了人命事就大起来,这条国道早就已经封锁了的,再说前面路都不通谁这么不要命要跑出去?
  程敬南的车被截下来,郑经理最后帮他雇的司机是景洪人叫小顾,年轻时贩毒进过监狱,后来做了司机,几乎整个云南都跑遍了,经验多,胆子又大是个爱冒险的人物,郑经理慌忙间却找对了人。郑经理见那几个交警威风凛凛的站在那呼喝着指挥着,他下去打电话。
  大约四十分钟后收费处来了一辆车,黑色奔驰,郑经理看一眼那车牌号心里已经知道人来了,果然从车里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下了车四处望一望,便把车门关上走过来。
  来的正是市委书记的秘书长,这几天曹邦被人谋杀在大理的别墅,中央来了人,市委书记忙得焦头烂额,陪着上级人物去大理调查了好几天还没回来,这边又是暴雨洪涝他刚从灾害一线下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接到书记的指示让他到这里来一趟。
  交警见了这个秘书长马上就软绵下去,事情很快得到解决,不过他还是劝道:“程总,您有什么重要事,前方道路不通,灾害严重,情况十分危险,你能不能迟几日再去。”程敬南要去的保山市,那里灾情更是严重,死亡人数失踪人数都是直线上升。
  郑经理也跟着劝,这一路郑经理几乎都是劝过来的,方才在这里还在讲着这些厉害关系,前方凶险危机说得程敬南烦不胜烦,他正是知道风险才一定要去,越是危险他才越是担忧。
  程敬南听了沉吟半晌却说:“郑经理,那你留下,小顾,开车。”说完便再也不理会郑经理的劝说。小顾答应一声,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直冲而去。
  车子开出去没多远,便看见一片又一片倒塌的禾苗,倒塌的房舍,东倒西歪的树木,有的连根拔起,有的倒在路上。小顾不停的换道,因有了市委的通行证前方几乎都不敢拦,新的吉普车性能优越,虽然道路艰险,好几次都是悬崖边上找路,好在小顾轻车熟路慢慢的竟也开得快。
  车子在楚大高速公路走了一段,又转道320国道,这时方显小顾的技术和经验,程敬南一路无话。倒是小顾性格活泼一点,又以自己在云南的这些经验为豪,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里的风土人情,车子经过大理的时候他就说起那个曹邦来。他早年坐过牢因此说起这些贪官污吏被杀之类的事竟是十分的解恨,愈加滔滔不绝起来。
  程敬南不苟言笑,到底说到曹邦,他有时候也插上句话。
  小顾见程敬南回话他就更起劲:“都是报应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是可惜了那女孩,年纪轻轻的,据说才20出头,鲜花一般的年纪葬送在这个狗东西身上可真不值得,不知道被抓住了会不会判死刑。”
  小顾絮絮叨叨的,一个人在前面唾沫横飞也不管程敬南在后面到底听没听只顾自己说得起劲。程敬南只知道曹邦贪财,没有想到最后竟是死在了色字上。曹邦位高权重,这一倒,多年来的劣迹斑斑就全被查出来了,还牵扯不少官员进去,简直满目沧夷,这么大的风浪他居然没被牵扯进去看来黄岩对他是真的舍得付出。
  等到车子终于到达保山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林顺早就在旅馆等,一听到有人敲她的门她立刻从窗口探出头看下去,转身马上开门,旅馆没有电梯,她跑下去,竟是那么的迫不及待,看见门口的程敬南却又怯怯的停下了脚步。林顺看着程敬南微微扬起的唇角,眼神温和淡定,她不由脸一红,低下头来。

  第 二十 章

  这几天下大雨,她的鞋子都给弄湿了,因此在室内都是趿拉着一双拖鞋,塑胶的。方才从窗口处看见程敬南飞一般的跑下楼来哪里顾得了换鞋子,现在这副样子,看着程敬南温和如水的双目里漾着的笑意,又想起之前电话里的哭声来,当然更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她的脸一路红到耳根后,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说:“你来拉?”
  程敬南抿着嘴笑,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定定的。她就那样怯生生的站在那儿,发丝微微凌乱,通红的耳根,塑料拖鞋里还露出小小的粉红色的脚趾头,脸也是绯红的,这样的她是稍嫌狼狈的,但是却又是如此的清新。程敬南一身的疲惫,此时见到她,终于放下心来。
  林顺被他看得心慌,之前一段时间的接触又都是那样刻意的生疏淡漠,而且仿佛自己所有倒霉的样子都让他看了去,心里自然十分的没有底气,所以这时候也不知道怎样对待他,索性恶形恶状的凶道:“你看什么?”
  程敬南看她懊恼的样子,几乎有点恼羞成怒,他才停止那满含深意的打量,轻轻一笑,四两拨千斤道:“不看什么,你住哪?”
  林顺一路将他领上去,小小的旅馆房间里到处散乱着东西,和穆兰失散之后她就将他的房间退了东西都搬过来因此东西有点多,加上她这几天又无心收拾,自然是十分凌乱,她把程敬南带上去之后才醒悟,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
  程敬南立在一旁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林顺心一慌更加毫无章法,程敬南这才没好气的说:“别弄了,收拾一下,我在另外一间酒店定了房间。”
  林顺背对着他“喔”了一声,然后将旁边一张椅子上穆兰的体恤收起来扔到床上,指着椅子对程敬南说:“那你先坐吧。”她又开始收拾东西。
  一件一件的衣服,有些是湿的,还有内衣她又不好当着个大男人的面仔细整理,基本上都是乱来一气。穆兰是个编剧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啊书啊之类的又特别多,当她把那些书一本本往旅行袋里塞的时候,程敬南霍的一声站起来,可能是实在看不惯林顺的毫无章法,他一把推开林顺,亲自动手帮她收拾。他在美国当时都是一个人住,从那时就养成了干净利索,雷厉风行的作风。他动作麻利坚决,很快收拾到穆兰的东西,他拿着穆兰的男式体恤,手微微一僵,抬起头,眼里带着质疑:“这……也要带走?”
  林顺点头说“是”,他于是将那堆衣服都放进去,环顾四周又看见墙角散落的三三两两穆兰的东西他皱皱眉说“那些要不要?”林顺乖乖的回答:“要”或者“不要”,可是却有点心虚,不十分敢看程敬南的脸,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直到到楼下去结账,林顺甜甜的对老板道谢,老板看一眼她身边的程敬南才笑眯眯的对林顺说:“男朋友来了吧,这下可不用担心了,放心吧,你那个朋友如果来了我一定会让他给你打电话的。”
  说到穆兰林顺不由黯然,现在灾情这么严重穆兰若是……她都不敢往下想。
  程敬南冷冷的瞥一眼忧心如焚的她,面无表情的提着旅行袋朝门口走,收拾完东西他就是这个表情。
  他好像误会什么了,林顺在后面急急的跟上他的脚步,轻轻一拽他的衣角说:“那些都是穆兰的东西,穆兰是贝贝的未婚夫。”
  程敬南这才转头看她一眼,林顺的脸颊又红了。
  保山条件差,在车子驶入市区的时候,程敬南还是听从了小顾的意见订了间相对干净舒适的宾馆。程敬南提着行礼到门口,小顾忙下车来接程敬南手中的东西。一切安顿好之后林顺跟着程敬南坐进后座,程敬南上去的那段时间小顾正在车里听收音。虽是在市内,但是电台的信号依旧不怎么好,孜孜不断的金属声十分的刺耳,林顺不由微皱了眉,程敬南对小顾说:“小顾,把收音给关了。”
  小顾回头赧然一笑,他性格活泼热烈,见着明眸皓齿的林顺先是怔了怔,到底不显生疏,他抬手把收音给关了然后说:“程先生,你不知道吧,刚才收音机里说杀死曹邦的凶手已经被抓住了,居然她并没有离开大理,还是你们N市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呢,据说父亲是商界名流母亲是高院的法官,好像是叫颜贝贝这名儿,真是想不到这么家世清白的一个女孩儿竟也堕落到给曹邦做情妇……”他一路来跟程敬南讨论得最多的就是曹邦,因此一听到这个新消息竟是迫不及待的要告诉程敬南。
  他话未落音林顺便已站起来,小小的身子越过座位的障碍一把死死的抓住小顾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股凄厉:“你说什么?”
  小顾看着林顺抓得他死紧的手,指甲几乎扣进他的肉里,他“咝”的倒吸一口凉气,猛然抬头惊讶的看着林顺惨白的面颊哆嗦的唇。
  程敬南手覆上林顺颤抖的双肩,将她按下来,一只手顺势滑下来在她腰间轻轻使力,她便倒在他怀里,只是这小小的身子却禁不住的发抖,一如风中瑟瑟的花蕊,程敬南紧了紧手臂,在她耳边说:“先别急,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再说。”说完又对小顾说:“你刚才说什么?”
  小顾于是再将那事细细的说了一次,这一次少了眉飞色舞,却多了一份细致,他虽不知这则新闻何以让这个女孩儿神色大变,但到底也是有经历的人。
  林顺面孔越来越惨白,唇上几乎失尽了血色,程敬南见过林顺最伤心的时候却也没见过她这么脆弱的样子,不由也心疼起来。他搂着她的腰,让她靠着他,安慰道:“先别急啊,也许事情并没有调查清楚。”
  这时车子并未开走,旅馆门前每天这个十分都有小贩来兜售报纸,恰巧这人在外面叫道:“保山晚报,最新消息,曹邦案件新进展,女杀人犯落网……”程敬南打开车门说:“老板,给我来一份报纸。”
  他拿着报纸还未坐定,手已僵在那儿,小贩在一旁提醒道:“先生,你还没有给钱。”
  小顾从前面递给那人一块钱,把小贩打发走。
  程敬南没展开那报纸,头版头条上刊登的颜贝贝那熟悉的脸,倔强的眼神,他记得她,第一次在夜未央,她从麻将桌上拨开人群将扬凡撞得打了个趔趄骂扬凡孱头的女孩儿。
  林顺见程敬南呆了呆,她喉头发紧,到底不死心,夺过报纸,贝贝那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就那样看着她,仿佛回到那日她说:“你心里有数”又仿佛是她将她的肩膀撞得生疼斥道:“让开!”时的那决绝的眼神。
  贝贝怎么可能杀人,贝贝怎么可能做人的情妇,曹邦做她爷爷都够了。她眼前一黑,看不清东西,只觉得头晕脑胀要炸开来,程敬南慌忙上前扶住她,将她的肩揽进怀里,好一阵她眼前才缓过来,声音颤巍巍的从他怀里传出:“我要去大理。”说完这句话却又挣扎着坐起来,背脊挺得笔直,强迫自己坐稳。
  小顾这才神色疑重的发动车子,车开出一段程敬南吩咐道:“小顾,停一下。”
  程敬南让小顾去吃饭,顺便打包两分饭菜回来,他自己去便利店买了一些水和饼干之类的,想了想又去药店买了一些药才返回车上。果然林顺面前小顾打包回来的那份饭菜,她动都未动,程敬南将东西安置好低头坐进车里,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将那份盒饭拿开,另一只手在她肩头上一揽,看似坐得很稳的林顺竟这样软软的倒进他怀里,程敬南心下酸楚,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柔声说:“现在吃不下那先别勉强自己,但是晚上车开得慢,总要明天才能到大理,你总要吃一点东西才能保持体力才行,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他的手不住的在林顺肩头摩挲着,轻轻拍着仿佛在哄一个婴儿。林顺手足冰冷,脸色一片惨白,眼睛虽然睁得大大的,却是眼神呆滞涣散,牙齿快要将嘴唇咬破,犹强自不肯哭出来。
  她已经知道这大概是真的了,穆兰说婚礼前贝贝就表现得十分的失常,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有时候发了脾气又主动跟穆兰认错,认完错却是哭个不停,任穆兰怎么哄都不起作用。穆兰以为她是婚前恐惧症,因此对她越加包容温柔体贴,事事都顺着她。谁知婚礼前一天她突然说要去了一些未断的恩怨,穆兰以为她去一天两天便也忍着答应了,将婚礼推迟,可惜她一去就没了音讯,电话打不通,又不跟他联系,整个人都仿佛从世界上蒸发了。他费尽力气才从贝贝以往的东西里找出林顺的地址,找到林顺,希望林顺能有线索,毕竟林顺是贝贝惟一的朋友。
  林顺更是担心,贝贝这样一个女孩儿,犟起来跟一头牛一样,跟她四年的死党说翻脸就一点解释的余地都不给她,又不爱将心里的事说出来。在云南这样的地方失踪自是非同小可,林顺正好辞了职,看穆兰失望的神色自己到底也是担心,背上包义无反顾的陪穆兰来了云南。
  林顺不是没陪穆兰到大理找过,她大二的暑假就和贝贝结伴来大理旅游过,可惜旧地让他们翻遍都毫无音讯。
  只是贝贝怎么会跑去杀人呢,贝贝怎么会是曹邦的情妇呢,贝贝明明都快要结婚了,她怎么这么傻,她为什么要杀人呢?林顺揪着程敬南的衣襟将头埋进他怀里不断的重复这句话,眼泪终于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泅湿了程敬南胸前一大块。
  程敬南也心痛,只得紧紧的抱住她,她冰冷的泪更象是一滴滴的滚烫的铁水,都滴到他的心里去,灼得他的心也绞成一团,可他拿林顺也毫无办法,这一刻任何安抚的话他似乎都不会说了。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心力交瘁之下,到底也是累了,渐渐的睡着。他小心的动一动被她压得麻木的右臂,将西装脱下来包裹住她,再将手臂放回去,高原的夜,车里虽然开着空调他还是怕她冻着。这一切都做得那般小心翼翼,生怕将她惊动了,醒来又得伤心。
  车内昏黄的灯光映衬下,林顺死死的咬住唇,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右臂,头歪在他右臂肩窝处,眼睛微微肿胀,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他轻轻抬手,将她睫毛上的泪珠拭去。她的脸上因泪水泅湿,不少凌乱的发丝沾在脸上,他刚想去帮她拂开。小顾回头,看见他的神情,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顾愣了一愣才低声说:“程先生,前面有小型的泥沙从山上泄下来挡住去路,我们恐怕得去将那石块移开才能通行。”
  程敬南望他一眼,使个眼色,小顾自去开门下车。
  程敬南将林顺轻轻横放在座位上也开门下去,一切都小心轻微,生怕将她惊醒。他下得车来,远处查看了一阵地形的小顾这才反过身来,可只那一眼,他神色大变,呆在当场。程敬南只走了两步,见小顾的惊恐的神色,不由停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疑惑的往后面看,这一眼却是将他惊得魂飞魄散,他一步都移不开,警觉的看一眼小顾,低声喝:“小顾,别作声!”
  小顾吞一口口水,愣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程敬南轻轻转过身,一脚一步皆是小心谨慎到了极处,手心里是沉沉的冷汗,他摸索着将车门小心翼翼的打开,轻轻对着里面睡着的林顺喊:“顺顺,顺顺,起来一下。”
  林顺睡得浅,心里有事,又敏感,他轻柔的声音只叫了两声她就醒来,只是睡眼惺忪,迷糊懵懂的看着程敬南,他微微一笑说:“我们前面被拦住了,要抬大石头,你下来帮我们一把。”
  他一字一句尽量将语气放得跟寻常一样。
  林顺“哦”了一声,揉揉眼睛,程敬南的心被提到嗓子口,此时林顺任何轻微的举动都让他的心怦怦狂跳。可是他仍旧保持着微笑对林顺伸出手,林顺打个呵欠,迷糊的抓住他,右脚刚一踏出还未着地,忽然程敬南猛地一用力将林顺抱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旋风一般将林顺抱起转个身疾走几步,都是连续动作。
  林顺尚在程敬南怀里,身后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再回头,身后那辆吉普车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刚才他们停车的地方缺了一大块。只有那件覆盖在林顺身上她来不及掀开的西装在风里飘飘扬扬,西装质地轻,下面风又大因此落得极慢,月光下,一块黑布在深渊之中下降,小顾目瞪口呆的走到悬崖边,却只看见一个黑影子在云雾之中摇摆飘荡,悠悠然象是一个幽灵,就这样渐渐消失不见,隔了许久才听见一声闷响大约是车子掉到地上的声音。
  小顾看着下面云深雾杳,万丈深渊,这才感叹道:“真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啊。”转头,他不由称赞程敬南:“程先生,你真是冷静过人,这样镇定,真是罕见。这么凶险的境地,我在云贵一带开了这么些年的车还是头一回遇到,我真是佩服你有如此好的自制力。”他年轻时候就爱冒险,这横断山脉的盘山公路,事故险情多发地段他几乎都去过,却真是没见过这么凶险的情境,心里自是十分佩服程敬南的镇定。
  程敬南勉强的牵动唇角,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个笑容来,小顾赞他镇定冷静自制力罕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方才到底有多么害怕,只差一步,差一步林顺就随着那车掉入这云深雾杳的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真真是千钧一发的凶险。方才,他几乎是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控制住,生怕呼吸一重便惊动了那挂在悬崖边上的大石头。
  如果他镇定,他不会连呼吸都摒住,如果他冷静,他手心背心额头上会有这么多冷汗,他到此时犹自不敢相信那恐怖的一幕已经过去。他的手牢牢的箍住林顺,林顺快要窒息,但是他毫无知觉,只是本能的将林顺的腰肢勒得死紧死紧。
  林顺也不呼痛,任由她如何的睡意朦胧,这也该被吓醒了,她仰头怔怔的望着程敬南,双手紧紧的攥紧他的手臂,惊魂未归位,程敬南也低头看着她,两个人都是呆呆的,视线仿佛被胶着,恍若隔世。
  幸运的是这两天虽然洪涝严重但暴雨到底是停了,程敬南联系了郑经理,这样一来,就近的话他们只得在这里等待保山那边再派车子过来。
  林顺止不住的想睡觉,越是寒冷越是睡意浓厚,程敬南抱着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的拉着她说话,她不肯运动就只好找她说说话,小顾的经验是绝对不能睡着。
  程敬南明白现在林顺除了贝贝的事,心里什么都装不下,不知不觉就引得林顺把贝贝的事跟程敬南交代得一清二楚。
  原来贝贝从那天离开N市,在云南某县做医生,可一直因为林顺的事心情不好。她一个人背着包便去旅游了,她不选古镇也不选名胜,单单就选那些凶险的自然风景。她在思茅的时候碰上一个编剧,是来采风的,那编剧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腿给摔了,穷乡僻壤的医疗条件极差,贝贝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帮他把腿给治好了,这以后两人就结伴而行。难的这个编剧跟贝贝志同道合,一起去过虎跳峡,原始森林。贝贝平日里虽然不合群,她孤身一个女子也不是怕坏人,但是大半年一个人走久了有时候也难免孤独,也就默许了穆兰的同行。
  有次从腾冲地热火山回来,走到保山的一个小山村的时候贝贝病了,真是一个又穷又落后的村庄,贝贝走不动了,有时候是在难受她就对穆兰说:“穆兰,你一个人走吧,我这个人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死在这儿,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哭,我也不要你可怜。”

  第 二十一 章

  穆兰却哭了,流着泪倔强的说:“不行,我不会让你死,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他坚持每天步行几十里山路去乡卫生所给贝贝拿药,有时候西药缺货他就买中药回来自己熬。山路崎岖,他是大城市长大的孩子,走不惯但是每天必须要赶着走去走回,晚了就怕天黑又怕野兽,有时候走得急难免就把脚给扭了,但是他在贝贝面前总是忍着痛,装也要装做正常人一样。脚上即使痛得有针在心窝里扎,他也谈笑自若,他并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那么不想承人的情,但是他知道一旦让贝贝知道他为了她受伤她铁定是不会再吃他拿回来的药,肯定会赶他走。结伴这几个月来,他深知她的脾气。
  有一天贝贝看穆兰回来脸色差,挣扎着起来要自己煎药让穆兰去休息:“我知道山路难走,我自己来煎药吧,我是医生,你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
  穆兰笑着说:“哪里累,我的体力好得很,我现在还能跳竹竿舞给你看。”说着穆兰还真蹦了两下,他这天正好在山上摔了一跤把原本拉伤韧带的腿又刮了几个口子,这一蹦心里疼的龇牙咧嘴,可脸上还是笑着,把贝贝推走。
  贝贝在简陋的房间里睡了一会,想去上厕所,那样的农村厕所一般都是简单的茅舍修在后院之类的地方,贝贝扶着墙壁经过后院的时候看见穆兰坐在露天井边,脚边放了一个木盆,脚踝处是道道血痕,触目惊心,穆兰用冷水清理一下,龇一下牙,吸一口气,但是都忍着没有叫出来。贝贝在那儿站了很久,一直默默的看着穆兰,等到他处理完之后站起来,这才发现定定的立在远处的贝贝。
  他手忙脚乱的掩饰:“刚才,刚才……”
  贝贝微微一笑说:“我都知道了,你那样处理不行,会发炎的,回房间我帮你再包扎一下。”
  此时的贝贝彻底被感动了,她这一生被最亲的人利用过,对人性早就失望,好不容易解开心结交了林顺这个朋友,却又那样背叛了她,吴晓光她不是非得到不可,但是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林顺的背叛。因此到了云南,她对人更加戒备,说实话她这一路默许了穆兰的追随但是实际上对他并不好,不然也不会说出那样冰冷的话。
  可是原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人会这样不计一切得失的对你好,毫无条件的对你好。
  在一起还是贝贝主动说出来的,穆兰是个小编剧,从前是个北票族,上次写了个××大帝的本子,挣了几个钱就出来采风。从他第一次被贝贝救助贝贝对他就是冷冷清清的表情,不接受他的谢意,也不接受他的好意,气质孤清,神秘又傲气,就象是一个小龙女,穆兰心里对她不是没有非分之想的,但是只要她高兴只要她好他就别无所求了,根本就没想过还可以在一起。
  所以当贝贝说出来的时候,他磋着手,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贝贝神色一变说:“怎么,你不愿意?”
  穆兰手脚更加不知往哪里放,他连连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那么美,那么好,我怕,我怕配不上你。”
  这么单纯的一个人。
  今年三月分决定结婚的,整个三月贝贝都是狂躁不安的,穆兰小心翼翼的照料,没想到她还是在婚礼前一天走了,那么决绝,不留任何联系方式和地址。
  穆兰找到林顺的时候,他写那个本子的钱已经基本用光,胡子拉渣,风尘仆仆,林顺看了,于心不忍,她听了穆兰的这个故事更加心酸。贝贝吃了这么多苦,当然更让她欣慰的是贝贝遇上了穆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贝贝心里有再多的事有再多的伤他也一定能够帮她疗好让她痊愈的吧,只欠找到她了。
  去过各种地方,翻遍了云南,可贝贝出了这样大的事,穆兰又不见了,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报纸。
  听完整个前因后果,程敬南搂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头却说:“顺顺,以后再迷路你就要记得看天上的星星,北极星知道吗,就是那个大熊星座,以后就跟着他走,因为不管你在哪里北极星永远照耀在你的头顶,你要跟着他走。”
  程敬南这样一席突兀的话,林顺却明白,他指的是她刚才说她在云南迷路的事,她说那么危险的迷路她都没有走丢穆兰这个过来人倒是走丢了。
  程敬南不是不担心,他终于明白黄岩那天对他说的:“程敬南,你了解你自己吗,你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吗?”
  黄岩比他看得更清楚。
  林顺不见了,他会担心,走丢了,他会去找,有危险有他,但是他现在也突然害怕起有一天他还没找到她,她自己……
  也许这就是从爱生忧!
  林顺抬头望着寒冷星空,这天没有下雨,天上难得的没有乌云,又是高原,朗朗星空,北极星清晰可见。她忽然心里有了奇异的安定,虽然还是冷,虽然还是担心,但是到底她认识了北极星。程敬南说的:“不管你在哪里北极星永远照耀在你的头顶,你要跟着他走。”她相信程敬南的话,或者她相信不管到哪里程敬南总是能找到她。在山上被打劫,遇上出租车司机,现在贝贝出事,程敬南总是会赶到她身边,他就象一个北极星,斗转星移他不移,他总是会赶到她身边来。
  下半夜的时候才有车子来接,程敬南林顺皆是冻得脸色铁青,嘴唇发紫,只有小顾大概习惯了,也还过得去。
  车子快到大理的时候林顺接到穆兰的电话。
  穆兰不好意思的说:“顺顺,不好意思,前几天我遇见一个老乡,以前贝贝生病我们就曾经在他家住过,他说见过贝贝回那个村子,来不及通知你我就去找了,直到今天手机才有信号一醒来就打给你了,你可先别担心啊,我的腿又受伤了大概要过几天才能回保山。”
  “……”林顺接着电话,却仿佛拿了一个烫手山芋,看样子穆兰还没有看见那则新闻。
  “怎么拉,顺顺?”
  “没什么,贝贝……你找到贝贝了吗?”林顺忍着酸楚,想要说出来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到了嘴边硬生生转了弯。
  “嘿嘿,还没有找到,但是那个老乡说见过贝贝去过那个地方,我相信贝贝一定没有忘记我,如果我找不到她我也相信他会联系我的。”穆兰乐观的说,他总是这样乐观,单纯,爽朗,当时他要跟着贝贝受了贝贝不少的冷遇,可他一点也不往心里去,婚礼前贝贝失踪了,可是想到贝贝去过那个山村他忽然又充满的信心起来。似乎听出林顺声音里的异常,他反倒安慰林顺说:“顺顺,你也别太担心了。”
  林顺说:“哦,哦,我知道,我家里这几天有点事要先回去一趟,我们再联系吧,”说着她逃命似的把电话挂断,她怎么说得出口。
  程敬南看她苍白的脸色,握紧了她的手,想要给她一点温暖。她的手,小小的,温温软软的,娇嫩得没有经历任何风霜,此刻冰凉得令他心痛。
  到了搭理,林顺却见不着贝贝,任凭林顺如何的心急如焚,程敬南怎么动用关系,贝贝只是不肯见她。林顺以为贝贝还在渊她,干脆托人带进去一封信,大意是不相信贝贝杀人,请贝贝见她一面,程敬南已经帮她聘了最好的律师,还有穆兰正等着跟她万成婚礼。林顺言辞恳切,她只想让贝贝相信还有希望,或者也同时用一切的努力说服自己贝贝是有活路的,她是真的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否则杀了她她也不会写那样一封信。
  第二天林顺早早的到看守所等待贝贝的回复,她坐了没多久,一个女警走过来问:“同志,请问你是不是叫林顺?”
  林顺忙点头,女警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昨天晚上八点整,嫌疑犯颜贝贝在看守所畏罪自杀,给你留了一封信。”说着递给林顺一封囊鼓鼓的信,林顺接过那封信,可是听完女警的话,她犹如未闻,不可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女警再将话重复一遍,林顺仿佛傻了一样,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那封信象是一只死鸟的翅膀,飘荡着掉落在地。
  程敬南弯腰拾起地上的信,拆开:
  亲爱的顺顺,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很感激你来看我,我不见你并不是我还生你的气,只是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我和穆兰的事相信你也早就知道了,很抱歉跟你做了四年的朋友我却一点也没有将自己的事跟你说过一次。不是不想让你知道,而是很怕。第一次看见你,看你父母担心的来送你,看你迫不及待想把他们赶走,融洽和谐的幸福画面,让我瞬间就对你产生了一种好感。我亲近你,接触你,讨好阿姨,其实我也只是在渴望你的温情,你和那么爱你的父母就象是一束光,在吸引着我靠近,诱惑着我也想得到那种温情。很感激你那么大方的分给我,温暖了我的世界,让我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了一个好朋友。

  第 二十二 章

  没有发迹前我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商人,母亲是个律师,那时候他们整天忙于事业追名逐利,把我送到一间全寄宿制的贵族学校,一年到头一家人很难见面。我几乎是在学校长大的,一年一年,整个学校里几乎都是我这种人,每个人都阴郁沉闷,甚至很多在初中就多次进入劳教所。我16岁的生日,父母突然我把接出去说要给我过生日,我知道庆生实际上只是他们巧立名目,结交权贵。生日宴很豪华,各界名流齐齐到场,那都是他们好不容易巴结来的,真是荒唐的生日会。最后来了一个50多岁的老头,身边前呼后拥,他一来父亲就两眼放光凑上去,那人拍拍我父亲的肩膀说:“小颜,你对女儿很疼爱嘛。”我母亲忙将我带过去讨好的说:“首长谬赞,这是我女儿,贝贝快叫爷爷。”我不想坏他们的事,刚想开口叫,那人却抬手阻止了,他说:“叫爷爷干什么?我有那么老吗?”他身边的一个人忙应和道:“是啊是啊,叫大哥吧。”我看一眼父母的眼色,无奈的叫了,没想到那却是我噩梦的开始。
  那个晚上我痛得要命,可是任凭我怎么哭喊,声嘶力竭,哀求告饶,我的父母,他们都不曾出现,第二天早晨我看见他们躲闪的神色我全明白了。也许说出来你都不肯相信,竟然会有这样的父母,你总是劝我接受父母的好意,父母再大的错也能原谅,但那只是你的父母,你一定不知道我的父母能干出这样的事。
  我自杀了很多次,可每次都死不了。我父亲的生意很快就做得大起来,几乎是我们那个市里第一大走私商,我的母亲从小律师摇身一变成了高院的大法官,一个商人,一个法官,多么金光闪闪的牌子。
  我羡慕你,我这么多年来从没有过过一天有父母的日子,而且以后也永远不会有。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很害怕,我这辈子就只交了你这一个朋友,所以我走了,逃走了。遇上穆兰是个意外,之前我总是赶他走,有一次在原始森林里他真的被我赶走了,我一个人突然迷了路,很害怕,他又出现了,他说他一直跟着我叫我别害怕,我才知道他有多重要。我对他很不好,一个男人平白无故的凭什么对一个女人好,我不相信他,总是冷言冷语的。可是他无所谓,被我赶了很多次,可总也不走。我生病快要死了,他都不肯放弃我,还生怕我发现他为我受了伤我会赶他走,怕我闻出药味,连伤口都不敢上药。他说我就象是他心目中的小龙女,我知道他是一个编剧,电视看多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儿多,我不理他,但是我真的累了,我很冷很害怕很累,有时候很想让他抱一抱我,有时候真想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他说不管怎么样,他不会让我死,他一定会治好我,他说要和我结婚。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心目中的小龙女其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趁着我不注意到我的手机里查到了我父母的电话,他发短信告诉他们我们要结婚了。我对他发了大火,他不明所以,我知道他是想取得我父母的同意,他是尊重我,可是他并不了解我的父母,我错怪他了,我跟他道歉,可是心里真的好难过,我突然就哭了,从此以后把我手机里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我不能让他触到我的过往。
  我没有想到曹邦会从我父母那里得到消息,又来威胁我,我很渴望幸福,但是我知道我永远得不到。去赴曹邦的约会之前,我到我们以前呆过的那个村子里住了两天,想起了穆兰很多的事,他的单纯,美好,其实我真的不配拥有他,但是我又是多么渴望他。
  那时候他每天走几十里的山路帮我去取药,每天帮我熬药,怕我知道他受伤假装没有受伤在我面前耍宝。这样的人,如果能和他过一生,那么这辈子多么完美,虽然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可是我同样渴望得到,我渴望幸福,渴望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一生一世。我找了我父母,请求他们帮我作证,如果他们答应,我这一辈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他们,但是他们不肯,居然还帮曹邦传话说只要我答应和他,那么我和穆兰结婚他也能容忍,而且他还允我荣华富贵,只要我肯。我的父母都是天生的商人,在商言商,我知道他们是希望我能够永远帮他们牵制住曹邦,至少在他失势之前。这就是我的父母。
  我想我这辈子注定不能拥有幸福,我本就不应该遇上穆兰,我不应该给他希望,不应该给自己奢望幸福的机会。如果我决绝一点他早就被我赶走了,那么我要是死在森林里还是死在哪个村子里都不会有人知道,更加不会有人伤心。可惜我太贪婪,奢望一些不可能的幸福,遥不可及的美好,永远到达不了的穆兰的彼岸。
  我终于杀了曹邦,我是蓄意的。我本来早就应该死了的,但是我总是想等等看,能不能再见你一面,能不能再见穆兰一面,哪怕是远远的偷看一眼都好,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我惟一牵挂的人。我在大理躲藏了一个星期,可是天降暴雨,它要惩罚我,让我找不到你们,让我不得出行,我回不了N市,看不到你也见不到穆兰。现在我已经不敢再见你,其实我真是一个胆小的人,我不敢让你看见我的这个样子,我怕你可怜我。我更加不敢让穆兰看见我的样子,他的心里,我是一朵孤高神秘而又纯洁无暇的天山雪莲,我是一个玉洁冰清的小龙女,可惜,我不是。
  顺顺,我最亲爱的朋友,最后一次恳求你,请你帮我照顾好穆兰,我欠了他太多,以前对他不好不知道珍惜,现在还也还不了了。你是我这辈子惟一的朋友,我只能将这件事拜托给你,就算在地狱里,我也会祈祷,希望下辈子我能重新再遇上你,重新再遇上穆兰。这个世界险恶,我希望你得到幸福,照顾好自己。
  帮我照顾他。
  贝贝绝笔。
  贝贝的事就这么完了,林顺直到取回贝贝的骨灰都不敢给穆兰打电话,她什么都不敢做。她在大理城里乱逛,青石板的路,城门,姹紫嫣红的花,不知不觉公车报站:明珠广场到了……她随着人流懵懂的下了车,傍晚时分广场十分空旷,头顶是铅色的浮云被度上了金边,连日来的暴雨,大理总算迎来了一个晴天。
  林顺慢慢的走,数着格子,数着梯子,经过白族姑娘的雕塑,经过长长的梯子,走到明珠的顶端眺望下去,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刻了,一片璀璨的海洋,一排排的灯光就象是盛开在夜空里的烟花,灿烂耀眼,林顺只想哭。
  也是大二的那个暑假吧,她和贝贝来旅游,在大理,她记得清清楚楚。
  农历的6月25,大理的火把节,就在这个广场。那天也是人烟沸腾的,许多人,当地人,外国人,灯光,火把,烟花,欢声笑语,大家都玩得很疯。广场有自制的火把卖,而且还有那种粉末,撒一点到火把上会燃起很高的火焰。
  林顺和贝贝在小贩手里买了一个火把,林顺揣了很多粉末,撺掇贝贝把火把伸到一个人面前,然后林顺猛地在上面撒一把粉末就跑,火焰腾得升起老高,两个人合作害了不少的人,大家见是这么一对精灵可爱的女孩也不十分较真,于是你来我往的追逐着,大家笑得那么开心,笑声久久的回荡在这个广场,林顺和贝贝都玩出一身的汗。
  看着这灯光,这繁华如昨的胜景,眼前仿佛又浮现起贝贝大笑的样子,眉眼完全舒展开来,神采飞扬,光芒万丈,那应该是林顺见过的贝贝笑得最灿烂的样子吧,她以前从来没这么笑过,她笑一笑仿佛整个天都开了,就象那时候天幕上绽放的朵朵烟花,璀璨夺目,破空而来。
  “唉,烟花这么漂亮可惜的是转瞬即逝。”活泼明快的林顺难得的感叹一次,这么漂亮的烟花可惜转瞬即逝,可惜扬凡不在她身边,那个时候她甚至从来没有注意过贝贝的心事。
  “那有什么关系,至少它曾经绽放到极致,至少它曾经拥有过万众瞩目的一刻,你怎么知道它又是不愿意的呢,人啊,过一天是一天只要是幸福的想那么多永远干什么?”
  那么,贝贝你这一生中,究竟有没有幸福,林顺抱着膝盖坐在明珠地板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本来早就应该死了的,但是我总是想等等看,能不能再见你一面,能不能再见穆兰一面,哪怕是远远的偷看一眼都好,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我惟一牵挂的人。
  心痛得搅成一团,贝贝,已经走了,离开这个世界,这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再出现。
  整个广场,满场的灯光,满天的烟花,如织的游人,她的笑容光芒万丈……伸手去摸,什么都没有。
  林顺颤抖着掏出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哆嗦着唇:“妈,贝贝死了!”说完这句就是一个劲儿的嚎啕大哭,她总算能哭出来了,在拘留所,在酒店的房间,在程敬南的怀里,直到此时她才哭出来,只有打给妈妈她才敢哭出来。就象小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受了伤,摔了跤,再疼,再多安慰都不起作用,只有妈妈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只有妈妈的轻言软语才能安抚住。
  “妈,贝贝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拿着电话,哽咽着,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仿佛整个脑袋里,整个思维里只剩下这句话,那样残酷的逼她接受,即使她根本听不见母亲那头的心急如焚,这一次,她的心太痛,连母亲都安抚不了她,她只得这样的狠狠发泄。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个黑人走过来,担心的看着她问:“Are you OK?”
  她才记起抬起头来,手机屏幕已经黑下去,已经没电了吧,她都好几天没有充电了,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个黑人,她胡乱的擦一把泪水,挽起一个笑想用英语回复,却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得一个劲的仰起头笑,酸楚凄凉的样子,好心的老外都被吓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面前出现一双皮鞋,她再次抬头,看见了程敬南。
  程敬南很好,一直帮她把所有的事打理好,让她有枝可依,让她有肩可靠,让她可以撑下去。可是十指相扣他牵引着她的时候,她的心却恍惚着,跟着他坚定有力的步伐,一种莫名的恐惧在胸口泛滥开来……她真是害怕,这十指相扣的温暖是否能够延续到永远?
  送林顺回到房间里,程敬南盯着林顺进了浴室,刚才她的手真凉。
  林顺洗完澡,程敬南还在,他换了衣服,头发也是湿湿的,对她说:“我买了明天回N市的机票。”
  她正在擦头发,闻言,手微微一抖,讷讷的回答:“好啊!”
  程敬南坐在沙发上仔细打量她勉强的样子,慢慢的吸烟,看不清表情,这样的沉默让林顺平添更多的慌张,她扭着毛巾说:“明天——要我送你吗?”
  “你和我一起回去。”斩钉截铁的回复,似乎不容抗拒。
  “我想……我想……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程敬南不说话,林顺坐在床沿,离程敬南有一定的距离,她觉得安心了点才接着说:“嗯,那个,贝贝的律师费和这些天的开支,我回去再还给你,我还想在大理呆几天,穆兰……”她一字一句的说得极慢,小心翼翼的措辞,察言观色,想要让他明白,可是在程敬南的目光之下却无论如何说不下去。
  程敬南慢慢的吸烟,仿佛思考着,长长的吐出一个眼圈,却是一脸平静,连坐姿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稳如泰山。
  林顺坐在那儿,看了他的反映,顿了顿,心里仿佛有了底才鼓起勇气说:“谢谢你能来找我,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以后……以后……”
  程敬南轻轻一笑,她算得倒清楚得很,他云淡风轻的接过话来说:“以后怎么样?”
  林顺暗暗咬了咬牙:“以后我们做好朋友吧,我很高兴能……”
  程敬南上一刻还优雅的吐着烟圈,慢条斯理地弹着烟灰,安之若素,仿佛在听谢萌的工作报告,林顺还未说完,程敬南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嗤之以鼻:“林顺,你这是在跟我装傻吗?”
  “程总……”林顺一害怕又不由自主的叫起他程总来。
  程敬南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烟蒂大力的往烟灰缸里一按,豁然站起来,一个箭步欺上身来,林顺还没来得及反映,她的肩头便已被程敬南抓住,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狠狠的用力吻下去,毫不温柔怜惜,长驱直入,攻城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