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次是她吸精力,二、四、六次是我吸回力量,原来是有这样的规律性呀……”浑沌屈指数数,得到结论。已经恢复原形的他看着尖锐乌爪,眸一眯,它们又缩回去,眉一挑,它们又突出来。现在他拿回可以控制变形的力量,但它非常渺小,比起他所有的法力,它如同一粒小沙尘入不了眼。
浑沌裸身坐在床沿,虽然拿回的力量很少,但身体却觉得异常舒坦畅快,他已经禁欲长达千年,都快比吃素的和尚更加清纯,他本来就不是很纵欲的家伙,因为他太高傲,不认为那些小妖小怪或人类值得他伸手拥抱。
结果,他却被一只道行浅浅的小狐给迷得晕头转向,久久无法自拔,甚至可以说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应验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浑沌浑沌浑沌……”百媚像条小蛇,从他背后攀附上来,小手滑过他颈项,挂在他胸前,还没完全清醒的惺忪睡颜就贴在他肩胛窝着,像团红咚咚、粉软软的彤云熨着他。正前方的铜镜映照出两人身影,他老是幻想要在脖子上围条温暖珍贵的狐毛,但……像现在这样,她挂在他颈上,惑呼呼的娇颜上有笑容,喷吐在他耳畔的气息芬芳如兰,似乎也不赖。死沉沉的一块好狐毛,不如会甜着嗓叫他的活生生小狐来得好。
“干嘛,还没玩够吗?”他伸手,揉乱她近在发鬓的柔软长发。
“啾。”她吸吮他的颈子,在他肤上做记号,留下她到此一游。
“小狐!”干嘛一早就挑逗他!是怎样,要陪他一起补做钢石那千年没做的份吗?
“我好喜欢你身体暖呼呼的。”她蹭他,蹭得他又快兴奋起来。
她身体软呼呼的,才真让人喜欢。
“咦?什么东西在戳我?”百媚困惑地挑眉,觉得胸口刺刺的,有东西在动,她离开他,定睛一看,发现新奇玩意儿地惊呼:“好可爱哦!”浑沌不明白她在喊什么东西好可爱,只知道她不断在摸他,他身上可没有任何部分可以挂上“好可爱“这羞辱人的三字!
他转着脖子朝背后看,隐隐约约看见有道黑影在背脊中央拍动。
“这是蝙蝠翅膀吗?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可爱的东西?”她凑近脸,让那对黑色薄蝠翼褊出来的凉风吹拂在颊上。哈哈,还满凉快呢!”这是魔翼,只是尺寸好像有点不对……”是他老人痴呆吗?他记得在几千年前,它可是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的身长。”小翅膀小翅膀小翅膀……”她边喊,小翅膀像在抗议似地越拍越快,她被逗笑了,伸手去拉它们。
“这个小翅膀可以让你飞起来吗?我觉得……说不定连我都飞不起来吧。”“大概是我的魔力回来得不够多,虽然能唤出魔翼,却变成这么小不隆咚的怪东西。”真可耻,这种小翅膀长在他身上,何其怪异,仿佛大男人穿着奶娃娃的小绣鞋。
“它很可爱呀,我喜欢它。”他叹气,一点也没有被夸奖的快意,反而想将脸埋进掌心哀鸣。”它以前很有气势,我一振翅就能直飞冲天,和仙界那班家伙对打。”真不想让她看见他这副模样……不过,他再糟糕再窝囊的样子她都瞧过了。不差这一回。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完整整拿回我的力量。”第二声叹息逸出,他还满想念威风凛凛的凶兽浑沌啊……”浑沌,如果你一直没办法拿回你的力量,是不是就会一直跟着我?”百媚靠回他肩上问。
“那是当然。”他的力量可不是三年五载随随便便就能练成,要他放弃,他不甘心。
“那如果你拿回力量呢?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她的声音,闷在他背后。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不会,因为他独行惯了,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是累赘,他可不想自己闯进天界去找乐子时,还得时时转身看顾跟在身后的她有没有事,也不想吃饱人界弥漫的瘴气时,还得分心在意需要食物的她饿不饿,想不想吃饭、要不要喝水。
会,因为他不讨厌她在耳边说着笑着嗔着,不讨厌她拉着他的手,一会儿逛这边、一会儿逛那边,不讨厌她撒娇地蹭着他,用绵绵甜甜的唇亲吻他。
他的答案太矛盾,连他自己都摇摆不定。
难题,所以他没有回答,他还在想。
“浑沌,一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她软着嗓,央求。
“……我从来没有跟谁一直在一起过。”这当然也是他如此犹豫的主因。
“有呀,我们之前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她笑。
的确,除她之外,他还没有和谁相处这么长的时间。
“我喜欢你在我身边,我喜欢像现在这样。”百媚将他抱紧紧的,很坦白地说出心底话,“就算你拿回力量,也不要离开我,我一直陪你,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有我作伴的话,你也比较不孤单嘛,好不好?”“现在讲这个太早了,等我把力量拿回来,我再回答你。”依目前情况看来,说不定再五十年也拿不回一半力量,他可以用五十年来考虑应该怎么处置她,是将她留在身边,还是回归到属于自己一个人却无法拥抱她的快活日子。
“真不坦率。”她獗嘴,明明昨天夜里还抱她抱得那么紧,那不单单是贪恋她胴体的而已,她感觉得到,在两人已经享乐完毕,汗水交融得根本分不出哪一滴是谁的,他还是没有将她从臂弯中放开,正如同她受过他美味的肉体,在吮指回昧乐无穷的同时,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更多更多的相处点滴……钢石前,她跪着膜拜他;他哄诱她去碰触死亡禁咒;她死而复生,在他腿上重新张开眼看见一脸超臭超铁青超阴霾的长角男人;他和她吵嘴他被她劈得像只跳蚤蹦蹦跳;他教她踏进人间的准备功课;他捧着她的手变出满掌银两;他被她拉着踩完三条大街;他被塞了满嘴的绵糖,嘴角抽措却依然乖乖把绵糖全吃下肚;他吻着她:他虚弱病倒,她急得大哭;她守在床边,紧紧包握他的手不放;她喂他喝药,他半滴也吞咽不下,她慌了手脚,好不容易他喝完一匙,她才放松地吁出气息;他帮她按住因酒醉发疼的额际,教她吟出咒,将不舒适全数抽离她的身体:他和孙寻争执,她误会他,他不理她,她心里难受:他腿上坐着另一个女人,她气疯了;他笑着说他比较喜欢她喂食他;他双掌游移在她身上,带来狂喜……她不相信这些完全未曾撼动浑沌的心。
“你昨天说孙寻又在编派我的坏话?”他记得她那时坐在他腰上,气嘟嘟的双颊有着交欢的红艳,小嘴一边忙着一边又要忙着数落孙寻似乎在暗示他不够卖力,才会让她在那种时候还有心思想着别人,他当然不跟她客气,直接扳倒她,让她再也无暇抱怨不相干的家伙,要她所有思绪只准填满他。
“嗯。我听出他在说谎。”“真难得,你听得出来?”这句话,十成十在羞辱她。他还以为她那对耳朵是挂在脸旁边挂好玩的,没作用呢!
“我一开始会信他说的,那是因为你做那些事我不意外呀!我一看也知道你讨厌孙大哥,会欺负他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欺负他我才觉得你怪怪的。”她理直气壮,不能怪她误信谗言。
“很了解我嘛。”那她知道他看见孙寻牵住她的手时,他有多想将孙寻当作干柴劈成四块吗?”我真不敢相信他会说谎,他看起来明明就是好人……”百媚受到的打击不小,她头一次和人类当朋友,以为孙寻就如他外貌一般和善。
“并非说谎的就不是好人,人这种动物,本来就是好坏参半,没有哪个人绝对是好。也没有哪个人坏到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一百次,他有他的,因为有贪。才会有邪念。”浑沌见怪不怪,反正无论再过几千年,人类还是不会有太大长进。
“可是我很气呀,我不知道是气他会说谎还是气他说你坏话……”再不然就是两者都有,可能后者的成分要多一点。
“这么气还不是待在他家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没志气啦。
百媚跳起来,不顾自己裸着一身雪白肌肤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嘴里嘀嘀咕咕,“对!怎么可以还待在这里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呢?我们现在就走,反正我报过他的恩,我请他吃了一顿饭,他自己说那样就够了,我没占他便宜,什么也没欠他,这几天吃的用的,我变一整块银砖还他!”她正在做打算,看来是真的对孙寻很气恼。
兽的想法极为单纯,当它信任你时,它愿意挨在你的手掌边,让你抚摸它一身细毛:当它防备你时,你的一小个步伐都会换来它不友善的咬牙沉信。
百媚对孙寻的信任,全数瓦解。
“你呀,别像一块可口绵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浑沌把她拉回怀里,用薄被将她包紧,美丽的春景,撩人心弦。
“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怕他看。是没什么关系,要是他现在再把她压回床上,她也不会有怨言就对了。
“想离开就早点动身,我也不认为和人类多打交道是件好事,待越久只会越麻烦,谁知道孙寻还会做出什么事来。”浑沌觉得这是当务之急。
“他敢对你不利我劈死他!”她一定会跳出来保护浑沌!
“我比较担心他对你不利。”请有点自觉,孙寻中意的人是她不是他好吗?目前孙寻是将使坏的目标定在他身上,但若孙寻转移方式改对百媚下手呢?
人类欺负小姑娘的方法就只有那么几招,生米煮成熟饭就以为女人非得死心塌地跟定他,而在孙家药铺想找出几帖比什么都容易!
“我有你的力量保护我,我才不怕他!”“是是是。”浑沌懒得跟她多嘴。”什么时候走?”“随时都可以呀。”“那就现在吧。”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在这里,反正没什么行囊要收拾,拍拍屁股就能闪人。
“嗯!”想走,哪可能那么容易。
他们才出房门,孙寻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身上还是昨天被百媚抛在街上时那袭深靛色衣裳,百媚在跑掉前的回答吓傻了他,他一直守在客房外,想等机会问清楚一些,也因为扯谎的心虚,导致他不敢直接去敲百媚房门,这一等,等到了早晨。”百媚,百媚,你听孙大哥解释!孙大哥不知道爱弟她们对我扯谎,才会误会千骄兄,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跑这么快……”孙寻追到后来只能弯腰猛喘,百媚拉着浑沌,脚步飞快,完全没停。
百媚不懂人类的礼数?她觉得讨厌时,头一扭就直接走人,谁看过哪只小兽要逃离之前还会回头和人类挥手道再见?
“百媚!百媚!百媚……”孙寻的声音越来越小,远远被抛在两人身后,看不见身影。
“小狐,不用赌这种气,想跟他道别就去,反正他的确对你不错。”浑沌看穿她的心思,知道她不如嘴上那般嫌恶孙寻。
她一向心软,不像他是铁石心肠,连当初骗她去碰触钢石的他都获得她的原谅,况且只是撤些无伤大雅小谎话的孙寻,再说,百媚心里一定还惦记着孙寻替他开药方的恩情,就算他一再强调他会醒来和那几帖臭药水绝对没关系,但她三不五时总还挂在嘴边提醒他这条恩情。
“我……”百媚迟疑。”可是他……”“跟他说一声,我们要走了,去谢谢他这几天的照顾。”如果没和孙寻好好道别,这只小狐接下来一百年内一定会将这事儿当成疙瘩,无法忘怀。至于他嘛,就免了,他和孙寻这家伙完全没有半点交情可言。
“但是不准让他碰你半根狐毛!”因为她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都是他的!”……”百媚还在踌躇,看着浑沌,仿佛希望他再给她一点推力,她才能说服自己走回去。
“好啦,我在这里等你。”浑沌将她推回刚刚跑过的方向。
“……”嗯!那我去跟他说,一会儿就回来。”百媚用力点头跑掉。
“你等一下回来时脸上没挂两串泪我输你。”他低低取笑她,太了解这只小狐,她和人类相处过一段日子,说没感情是骗人的,情感丰沛的小狐妖!
浑沌等候她回来,一个人在廊下佣懒闲晃,不甚专心地看着廊前莲湖,等了有些久,猜想孙寻还在和百媚纠缠,若是再数到十,百媚还是没出现,他就要亲自去领人了,他不是怕百媚和孙寻独处会被孙寻欺负,百媚只是不习惯用法术一虽然劈他劈得很顺手!一旦用起来,那可是风云变色,区区一只孙寻绝对抵挡不住,他只是不喜欢孙寻和百媚摆在一起的感觉,无法容忍其它人占据她身边的位置。
等了又等,嘴里默默数完“十“,百媚还是没回来,浑沌睑色不太好,决定付诸行动去拎百媚,才跨出第一步,就看见天际有道闪电劈下,白光闪得让人眼痛,方向好巧不巧就是百媚所在的位置!
“小狐劈死那只人类?!”这是浑沌第一个想到的可能性。他飞奔回去,以为会看到一具焦黑人干,但不是,孙寻像根枯木拄在那里要倒不倒,眼珠子瞪得仿佛随时会从眼窝里滚下来,眼白一翻,倒地不起,看来是吓昏了。
跳过这个不重要的角色,百媚呢?
她抱着脑袋,缩在曲桥的桥头旁,就在距离她不到两步的石砌地上有个巨大窟窿,窟窿里还隐隐窜着烟,足见它的形成还热呼呼的。
“浑沌!”百媚看见他,呜咽地扑抱过来,声音还在抖,“有、有雷劈下来……”就在她准备拿出帕子给孙寻擦眼泪,两人十八相送还没送完时,轰隆隆就劈下来,目标还是她!
“不是你?”“我没有,不是我--“她没有?好得很。在他印象中,最爱耍雷电劈人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只一浑沌先是叹气,然后抬头看天。
灰蒙的乌云间,电母与雷神冲着他直笑。
“找到了,凶兽浑沌。”好吧,浑沌从钢石出来的那一瞬,曾对着头顶上那班家伙摇过狠话,甚至呛他们有胆就过来再和他单挑一场,他浑沌吃饱了等他们来送死。
那时的浑沌,强得像鬼一样!这当然是人类用词,形容一个人已经强到不像人,对浑沌而言,还没有半只鬼能打赢他,他一时找不出能比拟自己的强者,姑且借来用用--当然很傲气地向雷神雨师风伯呛声,因为他不怕他们呀!
但是情况有些不一样……强得像鬼的浑沌目前很忙,没空出来和老朋友电母雷神喝茶聊天,可不可以请他们夫妻俩这次就先算了,回天庭去恩恩爱爱,生一些小电小雷来热闹热闹仙佛祖谱,别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轰隆隆隆隆。啪啦。雷和电,同时回答他。
看来,答案是“别想“。
雨,跟着落下来,风,呼呼大作,吹得孙宅里落叶满地,沙沙地翻滚。
雨师和风伯也来了。
浑沌颜面扭曲,别说风雨雷电一块上,他们其中任何半只一对,只要半只,他都打不赢好不好!三十六计,最后的那条,走!
“小狐,跑!”浑沌抱起她,立刻拔腿逃窜,此时谁还顾及面子问题呀?浑沌跃过雕栏,飞快逃命,风伯瞬间移形换位,眨眼间已经挡在两人面前,浑沌大大拐个弯,改往另一处圆洞门跑,雷神伴随轰然巨晌,高大身形耸立在圆洞门前的曲桥中央,截断进路,东边也不用跑了,电母手上铜镜照射的炫目闪光老早就等在那里,北边更是死路,那一处上方乌云浓密得像十匹黑绸交迭在一块,正哗啦啦下着倾盆大雨,想也知道是雨师的杰作。
“浑沌……他们是谁?”百媚无缘见过高阶仙佛,自然不识风雨雷电四大仙尊。
“以前将我围起来打的那班神呀佛呀仙的当中某几只。”“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悴,跑不掉!”浑沌不认为此时此刻还有生路,插翅也难飞就是在说他啦,光凭他现在背上那对小翅膀也无力飞天……若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让风雨雷电站在他面前超过片刻,若是以前的……咦?对哦,他竟然给忘了,他的力量,百媚!
浑沌有手捉起她的手腕,将她五指扳开。
“小狐,跟我念!”一整串的叽哩呱啦僻哩啪啦呜呼哀哉之乎者也,他念得无敌顺畅,听在百媚耳里还以为他在用另一种动物语言骂她哩。
“什么?”鸭子听雷。救命的高深咒语“干坤大挪移“可以将他们两人从风雨雷电眼前变到千里之外,可惜她念不出来,残念。
浑沌大吼:“随便喊几道雷和他们拚了!”这个她一定没问题了吧?!她在他身上练习过那么多次,一定很溜很顺手了吧!
轰隆!
这道雷,是雷神用手中雷金锤敲出来的,比之前百媚引来的雷更晌彻云霄三百倍,他是雷神,不是叫假的!
“我的雷拚不过他的呀!”百媚很怯懦地双手捂耳,好响好可怕!
“再试这个--阿哩不达哇啦哇啦哇啦哇啦“他教她另一个禁锢咒,可以用来禁锢风雨雷电,绑他们半年先!
“哩达不阿呀呀呀我听不懂啦……”她只是乱跟一通。
禁锢咒,破功!浑沌不死心,他的力量可不仅仅如此,他还有毁灭咒、唤魔咒、弑仙咒、同损咒、反弹咒……然而,风雨雷电可不会呆站在一旁放任浑沌反抗。风伯呼出一口气,无形的风化为白雾状巨大神掌,迎面直击而来,浑沌无处可逃,怀里又抱着百媚,他本能地转过身,用背部硬生生吃下这掌。
“噗--“一口鲜血猛烈喷出,浑沌被震飞出去,撞倒几株松柏和石灯,身势仍没有停下,又撞进白墙中,一半身躯几乎卡在砖块里面才静止。
他的背,凹陷出一记掌印。
“凶兽浑沌,你怎么连如此微小攻击都挡不住?”风伯对于这一掌的奏效有些吃惊。
他还记忆犹新,几千年前与浑沌那场大战,可是足足战满十四个日夜,骁勇好战的浑沌面临众神围剿,未曾窝囊地掉头逃过半次,他向来是正面迎战,用臂刀和托塔直接对砍、用狂雷和真君互较高低,面对风雨雷电四仙尊更是扳指狞笑得多畅快,现在区区一记风击掌能把浑沌打瘫在地,简直是不可思议。
“浑沌!”百媚扶住他,浑沌还在呕血,刺眼的腥血触目惊心,她用衣袖替他按住嘴唇,不一会儿,她的衣袖已经染上一大片鲜红,她焦急问道:“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死、死不了。”只是三天内有没有办法从地上爬出来,他不敢保证……该死,他的背脊和肋骨还有几截几根没粉碎掉?”可恶!你们竟敢伤他!”百媚气急败坏地抡拳吼风伯。她好生气,拳心里还留有浑沌鲜血的温度和黏稠,几乎要将她的五指给黏住。
之前听浑沌轻描淡写提及被仙佛围攻的事,她虽然替他抱不平,但也只是像在听一个故事罢了,现在他被欺负的情景血淋淋在她眼前上演,她哪还能吞忍?
体内,有力量,强大的,未知的,他的。
脑中,有声音,浅浅的,但听得很清楚的,他的。
它快速喃念着她没听过的文字,她不知道它所代表的涵义,但它像有意识地从她嘴里流溢出来,当它脱离舌尖时,她的手掌里燃烧着两簇火焰,然后化为四条火蛇,龇牙咧嘴,凶狠地朝风雨雷电扑咬过去。
雨师反应不及,被其中一条火蛇缠上,双手被缚,火蛇张开橘焰大口,火的撩牙咬向雨师的喉。
“风来!”风伯召唤狂风,将雨师身上的火蛇吹拂到破形,咬在雨师咽喉的蛇口只剩下零星火苗。
但电母就没这么幸运了,她手中铜镜进出的银色闪电对于火蛇毫无作用,闪电穿透火蛇,反而加剧它的威力。
“呜哇!”电母身陷火海,雷神挥动雷金锤,轰垮火蛇的脑袋。”雨师!招雨来!”还傻待在那里拍火苗干什么?一阵大雨,哗啦啦洒下,重新凝聚成形的火蛇遇到冰冷雨水,窜生白烟,眼看火蛇似乎要输了,但下一瞬间,四条火蛇在天际合而为一,变成更大更凶狠的巨蛇,疯狂攻击风雨雷电。
“呀呀呀呀--“岭出尖叫的不是风雨雷电,而是百媚。
柔嫩的掌心剧烈颤动,承受着高温热烫,不受她控制的巨大火蛇尾端紧紧接连在掌中,她又惊吓又疼痛,当巨大火蛇咬住风伯,用力左有摆甩耍玩着嘴中猎物,也连带扯着她的手臂随之甩动,她娇小的身躯被迫跟着火蛇攻击,甚至是被火蛇拖着跑,有脚绊到裙摆,她跌跤,火蛇还在狠攻雨师,任凭她在石板地上拖行哀号。
“浑沌一浑沌一“她惨叫,嘴里都是他的名字。
浑沌见状,无法再瘫死在地上,他一手按住胸口,无视呕血加剧,一手按在石阶上,用爆发的力量将自己支撑起来,奔往百媚,以自身体重扑压在她身上,先阻止火蛇将她当成拖油瓶在地上磨,再扣住她的双腕,嘴里迅速吟着咒,但没用,浑沌没有操控火蛇的力量,大量火星喷溅在他脸上,逼他不得不撇开脸闪避,不过仍被烫出好几处灼伤。浑沌强硬按住她的十指,要她握拳。
将火蛇的接连处切断,他用比她更宽阔的手掌包覆住她的,一开始两人的手都在烈火中燃烧,渐渐的,火小了,热度不见了,一切终于平息下来。
孙宅后堂已是一片狼籍,之前孙寻应他们要求,尽可能不让任何人靠近此处打扰他们,但刚刚的混乱绝对会招来大批人类,此处不可久留。
风伯瘫在断截的松树下,浑身起火,无法动弹:雨师双腿发软,几乎站不起身:电母被熏成黑炭一样,雷神一个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呕!”浑沌又吐血了。
“浑沌……”“你还有力量吗?”他用力挤出这句话。
“……我不知道……”“不可以不知道!现在要是逃不掉,就永远都别想逃!”他捉紧她的手臂,制止她发抖。
现在不逃,两个人就要死在这里!
“我……”百媚满眼是泪地看着他,他伤得很重,被打回原形,颧上第三只眼正疼得紧闭,脸孔死白,连握在她臂上的十指都开始泛白发冷。
千骄百媚要逃,一定要逃!可是该怎么逃?
风雨雷电虽然各自负伤,但他们还在眼前,浑沌又受了伤,她有力量却只是半吊子,怎么逃?
百媚又听到了!
那萨嘎拉贝勒佳纳……玛哈嘎噜尼加雅……个声音又从她脑中传来,一字一字,清清楚楚。
不管这是什么,是否会变出另一条恐怖火蛇,只要能将浑沌和她平安救离此时的困境,什么都好!
百媚豁出去,吟念那未知的语言。
浑沌瞠眸盯着她,不敢置信这只小狐竟然半字不差,成功念完了……干坤大挪移。
第八章
被战火轰得半残的孙宅瞬间在眼前消失无踪,不是它不见,而是浑沌和百媚移形到另一个地方。
这里,浑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就算是瞎了,也不会不知道这是哪儿。他都看了几千年了,眼熟到令人嫌恶的茵茵草地及千年不枯的老寿松。
百媚将他们送回两人初次见面之地。
这里安全吗?不,他不认为,这里对他而言是不祥之地,倒霉事全都在这里发生。
“咳咳咳呜……”这一口血,浑沌完全止不住,原先挨下风伯那一掌已经不轻,又为了阻止百媚失控的法力而让伤势加重,再加上瞬间移动的强大骤速,气血翻腾不说,体内脏腑可能破裂好几处吧。
他无法自行疗伤.这下糟糕……百媚双掌贴向他的背脊,漂亮小脸上布满炭黑及烧伤痕迹,连鬟发都被烧去半截,但她不先处理自己,反而吟唱起治疗伤口的咒语,温柔的光芒,温暖了他后背烙陷的火红掌印,它从鲜红到逐渐淡化,最后完全不存在,浑沌痛蹙的届心缓缓松开,他仿佛听到皮层底下碎裂的骨头、破掉的脏腑、迸断的筋脉都在恢复原状。
血不呕了,胸不痛了,受伤像是上辈子的事。
浑沌舒坦地闭起眼,长吁口气,一只温热小手探上他的脸颊,帮他治愈脸上的灼伤,他睁开眼,看见她的担心,他笑。
“放心,全都好了。”他知道她现在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太好了……”她一放心,整个人瘫软,在趴地之前,他接住她,让她枕在他膀间。
“好累……怎么会这么累……”累到她连人形都快无法维持。
“因为你一次用了太多上等法术,你的身体负荷不住。”“我猜也是……”她连声音都虚掉。
“我没教过你魔愈咒,为什么你会?”不只是疗伤的魔愈咒,连呼唉火蛇的极焰灭咒她都使出来了,他很讶异。
“我也不知道……我听到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像你,我只是模仿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召唤出来的文字是何涵义。
因为看到浑沌被打得吐血,她愤怒,她双掌发烫,有股怒火要倾巢而出,然后,她喊出了火蛇。因为再不逃的话,她和浑沌都要死在风雨雷电手下,她惊慌,又不甘心和浑沌到此为止,她还要跟浑沌一块做好多事,快乐的瞅吻、好玩的拥抱、你一口我一口吃着绵糖,产生另一个声音,她念出它,成功地将两人从孙宅救出来。
因为浑沌呕血不止,表情痛苦难当,看得她心慌害怕,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而导致永远失去浑沌,她一定会恨死自己……所以她在心里央求,希望得到抢救他的力量,声音又从脑中晌起,那道温柔的光,指引她碰触浑沌的伤处。
“你做得很好,小狐,在紧急之际,你简直是一夫当关。”他称赞她,却也为她现在的虚弱模样感到比风伯那一掌打来更大的痛楚。
“哩……哩……”她咧嘴笑。”那……我可以讨赏吗?”“你想要什么?绵糖?”这只不贪、心的小狐妖,能讨多大的赏呀?
“我要你叫我百媚,不要再小狐小狐的叫我……”她流霭不满,从认识到现在,她的名字没有一次从他嘴里出现过,她想听见他叫她的名字。
“这么小的奖赏,值得你被火蛇给烫出一脸的黑红吗?”浑沌用拇指指腹擦拭火熏出来的脏污。
“因为呀,你要是在我家喊声小狐,至少会有二十只转头过来问你“干什么“。”她们一家都是狐。”说得也是。”在狐窝里喊小狐,谁知道在叫谁呀?
“那……可以叫我百媚吗?”她一脸央求的模样着实可爱,媚眼圆滚滚的,希冀的星光全在那双勾人的眸中闪动着。”这么小的要求,你不会早点开口吗?”他又不会拒绝她。
“笨小狐。”又叫她笨小狐?明明都说了要叫他改口喊她!
“笨……”“原来凶兽浑沌的力量消失,转移到了九尾白狐身上。”天音,自两人头顶传来,扩散到四面八方,温润悦耳,不疾不徐,仿佛一摊纯净清凉的润喉泉水,缓缓流过咽喉般舒服。
不过听在浑沌耳中,这声音犹如魔音穿脑。
天山之神,月读。
把他打入钢石几千年出不来的家伙。
“凶兽浑沌,好久不见。”柔和的光,氤氨了神的形体,祖周身的五彩祥云,随着飘飘衣袂缓缓流动。
浑沌嘴角抽了抽,没答腔。真不想跟这家伙说,好久不见……但还真他娘的,好久不见了。
他在钢石里,天天想、夜夜想、醒着时想、睡着时也想,就是想亲手在月读脸上狠狠烙一拳一当然啦,发现力量全跑到百媚身上时,他就没再这么想过了,因为绝对打不过月读。”我跟你没有熟到需要热络招呼,不送不送。走,我们走。”他拉起百媚就要逃。开什么玩笑,他一点也不想用现在这具法力尽失的破皮囊对上月读!
“但,我想说的,还没开口。”“你去说给有空听的人听吧。”他很忙,没空。浑沌揽紧百媚,示意她半个字都别说,跟他走就对了。
七彩祥云围绕过来,将百媚和浑沌困住,薄薄的雾气越来越浓,眼前几乎只见一片的白,他们被囚在迷雾之中,走不出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浑沌火大,仰头对月读咆哮,“我都已经失去力量,想为恶也力不从心,你在怕什么“怕我又去大闹天界吗?你大可放心,我连飞都飞不起来!”“这真是一个好消息。”看不清的神颜,却让人察觉她笑了。
“你们爽了吧?爽了就让开!”浑沌用掌一挥,驱散云雾,但也仅止一瞬,云雾再度凝聚。
“可是你的力量并不是真正消失,它只是转移。”浑沌立刻心生警戒,将百媚藏在身后,但这个举动是多此一举,因为月读出现时的头一句话便是:原来西兽浑沌的力量消失,转移到了九尾白狐身上。
百媚的存在,社早就明白。”你想干什么?!”浑沌狠狠怒视月读。
“凶兽浑沌,你还记得我当年将你封进钢石前,对你说的那句话吗?”“谁记得呀?”几千年前放的屁,他早就忘了。
“无妨,我可以再重复一次。”月读宣判起浑沌的罪状,与当年如出一辙。
“你的力量,太邪恶,太强大,你不是神,没有慈悲,道德薄弱,恣意妄为,只求己身畅快,不闻世间苦难,你的力量,对世人是祸非一程,不能放任你游走于天地人三界,玩弄人心。”浑沌记起来了,月读在说完这些屁话之后,用钢石将他囚禁千年。祖们只会这招,对于异己除之后而快,他这只凶兽如此,日前一只邪神轩辕亦然。
明明想杀,又怕落人口实,只好用囚禁的,她们都没有新鲜把戏吗?
“我说过我已经没有力量了!”“有,它还存在,那强大的邪恶力量,在那里。”云雾聚集在百媚身上。
“力量在她身上根本没用,她没有能力使用它!”浑沌将围着她的云雾挥散,警戒得竖起浑身寒毛。
“没有能力?”月读隐隐可见地挑了挑届,重复浑沌的话,嗓音里似有笑意,又像冷淡无情。
“没有能力的妖不会唤出咒术打伤风伯雨师;没有能力的妖无法在转瞬间将你们送达千里外;没有能力的妖治不了如此致命的伤。”“那全是凑巧!”浑沌知道月读的意思,她要封住他的力量,就像千年之前一样,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一力量在百媚身上,他的目标是百媚!
他会阻止他,尽全力阻止她,死也不让她碰百媚半根头发!
“能随心驾驭法术之人,并不是真正可怕之人,最最危险的,是拥有强大力量却不知如何掌控,任由情绪起伏操纵的人。”一高兴翻天覆地,一生气天崩地裂,这股力量何时毁天灭地变得无法预期,她极可能比浑沌更具危险性。
“你别想动她!”“你拦不住我。”月读说出两人都知道的事实。
“你不是最自豪神的慈悲?欺负一只小狐妖算什么好神!”不是说万物平等吗?为什么不容他们于世?就因为他们想的、理解的、认知的悖逆于神理,他们就失去自由的资格吗?
“我不是欺负她,这是对她、对你、也对世间最好的选择。”薄雾间探出氤氨手掌,五指问间光芒成形,浑沌从背脊开始发凉。
太熟悉了!现在的这些,他尝过,在柔和的光晕背后,代表无尽期的黑暗囚禁!
和死脑筋的月读废话无用,她根深柢固的除恶心理比钢石硬上千万倍!”快逃!用你念过的那个咒把自己送得远远的!”浑沌拖着百媚往光芒反向奔跑。
“我们一起……”她不要自己一个人逃。
“不能一起!我是你的累赘!”多带他一只,会加重她的负担。
“你不走我就不走!”“现在危险的人是你!”不是他!
“我不懂--““那家伙要将在你体内的力量封起来,那家伙……要封住你!”像封住他一样,将她囚在钢石间,在那里,没有人陪,听不到风声雨声,晒不到暖阳,黑暗得像幽冥,他挨得过,但是她呢?
“我不会伤她,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保证她毫发无伤。你们又何必挣扎?”月读的声音,无论浑沌和百媚跑了多久,仿佛仍近在咫尺,仿佛正贴在耳边,字字清晰明白。
屁话一这种好生之德,不如一刀痛痛快快!
浑沌拒听,一心只要百媚赶快尽可能地逃。
“快念挪移咒!”“我……”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半点声音浮现,她摇头。”我没有办法!呀……”百媚的身体被猛力往后扯,浑沌探手去救她,然而那该死的雾开始阻碍他,缚绑他的四肢,绊住他的步伐,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百媚被她腰际上圈箝的云团拖得离他越来越远。
“月读!放开她!”浑沌嘶吼,但月读不动如山,清幽平静的神之音,从薄唇问吟出,本该让人心旷神怡的悦耳声调,对他们而言变成禁锢恶咒。
百媚的身子被抛在半空中,她以为自己会急速摔下,但月读确实如她所言不想伤她,包围她的云雾仿佛一只托着她的大掌,她在云雾中被五指山掌握。
百媚惊慌地想逃出云雾大掌,原先白茫茫的雾逐渐变化颜色,由白转灰,她倒抽一口冷息,她没有看错,云雾……变成了沙,摩擦过肌肤时带来好真实的感觉,不是她的错觉。
周遭飞沙围着她集合起来,从脚底开始,快速砌起,积沙成石,沙沿着她的身体攀爬上来,脚踝、小腿、膝、大腿,所到之处逐渐僵硬,再无法动弹。
“呀……呀!”她失声尖叫,慌张地用手拨掉身上的沙石。
“住手!”浑沌想冲上前,激烈流动的云雾轻易阻止他的脚步,丧失法力的他,在月读眼中比一条小虫还不济,对社毫无威胁。
“浑沌!”沙石已经僵化她半具身躯,百媚吓哭了,不断朝他的方向伸长手臂,喊他的名字,无数的沙变成坚固的石,一块一块掩埋掉她。
“她只是一只小狐妖!”不需要对她动用如此极端的手法!他知道被囚在石头里有多黑暗多死寂多恐怖,他知道被关进去却不确定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才能出来的恐惧有多深多大多折磨人,她只是一只青嫩天真的小妖,不该被如此对待,那是他的下场,不是她的。她不能代他受过,受这种非人痛苦!
“拥有你的力量,她就不只是一只小狐妖,她太危险,为苍生百姓,她,非封不可。”月读不停手。
“百媚!”浑沌吼得连肺叶都疼痛起来,他放声叫,叫出她软软央求想听的名字,可是她听不到。
百媚只剩微弱呜咽,沙石整个包覆住她,她无法喊出他的名字,浑沌看不见她,在他眼前,是一座积沙堆起的人形,隐隐还能看见她在颤抖,还能察觉她微弱的呼吸,更多的沙,组成更强的石,不断、不断、不断地堆栈交砌一炫目柔光消失,弥漫整个山头的云雾也驱散开来,留在原地的,只剩一块高耸入天的巨岩。
岩里,有她。
浑沌发狂地冲过去。”百媚!”月读的身影挡在浑沌与巨岩之问,浑沌火红着双眸,抡握死紧的拳直接挥向她。幻影被打碎,月读氤氲的脸孔仿佛被风吹拂的流云,缓缓扭曲,唯一不变的是光晕下淡然轻抿的唇。”你不怕我在那块岩上缚了神咒?以现在的你而言,碰触了,就是粉身碎骨。”月读的告诫,浑沌连听也不听,他没心思管那种小事。他穿透了月读的形体扑向巨岩,一拳一拳往岩面上猛力挥击,要将巨岩打碎。
“百媚!百媚!百媚!”他的爪子刺进了掌心,握出鲜血,自指节蜿蜒流下,在岩面上留下一个一个血色拳印。
月读在浑沌身后重新凝聚成形,凝眸静看浑沌的举止,眸中流露出讶异。
这只凶兽竞不顾自己性命安全,也要徒手击石,虽然那句告诫纯属试探,岩上并没有下咒,她不以为自私的浑沌甘心为一只小狐冒险.她了解他的本性、他的邪性,为了感化他,他试过许许多多方法,却没有一次成功,浑沌极劣不受教,千年前封住他,是已经到了逼不得已的消极做法。
他此时的丧失理智,是因为小狐妖,还是因为不甘自己千万年的修为法力随她一并被封?
浑沌嘴里吼出答案,“百媚!该死的石头!把她吐出来!吐出来!百媚!”“你打不穿这面岩,停手吧。”“少哆唆!少哆唆……”月读不因为浑沌的怒吼而停口,仍幽幽续道:“即使是未失去法力前的凶兽浑沌,也不可能破坏净化石。”“把她放出来!”浑沌又扑向礼,胡乱挥拳。
他没有魔力,只能肉搏,但令人泄气的是拳拳挥空,月读不闪不躲,云雾里,处处是她,也处处不是她。
“死心吧,她在净化石里会逐渐被神气洗涤,洗去她的妖性,这对她是好事。”月读并不想继续与发狂的浑沌缠斗,浑沌根本不听她所言,再多说也是白费,雾里的神影渐渐淡化,开始消失。
“等等!月读!你别想逃!月读!你不把她放出来就干脆连我一起封起来!月读……”浑沌使劲去捞白烟,沾满血的十指一拢,掌心里还是空荡荡,捉不到任何东西。
月读从他眼前化为虚无,只留下最后一句--“神,不会赶尽杀绝。”
第一天,浑沌用尽力气捶打净化石,打到皮绽骨裂仍不停手,那块巨岩连一丝丝裂缝也没有。
第二天,浑沌改用脚踹,踹到脚踝脱臼。
第三天,浑沌将脱臼的脚踝用力推回原位,继续踹。
第四天,浑沌将裂开的指骨缠上木片固定,继续捶。
第十天,浑沌撞碎有肩胛骨,巨岩依然文风不动。
第二十天,浑沌头上的左角断裂,汨汨流着血,他将断角草草缠妥,改用有角撞。
第二个月,稍稍复原的有肩胛骨再度被撞碎。
第四个月,勉强能动的左拳仿佛扑火飞蛾,在岩面上拗断成九十度弯曲。
第六个月,第八个月,九个月……浑沌伤痕累累,全身上下能摔能撞能捶能踹的部分都已挂彩,他瘫靠在净化石前,刚刚下过一场雨,将岩面上的血迹冲刷得一干二净,宛如嘲弄他的徒劳无功。
雨停,树梢滴落最后残存的水珠,落进他脚旁一处小水洼,微微的涟漪,成形与消失都非常短暂。她一定很渴吧?在岩里,没办法喝到半滴清水。她一定也饿了,她最耐不住饿,只要饿久了,狐脾气也会跟着拗起来,脸皱得像肉包,小嘴嘟得半天高给他脸色看,在岩里,没办法吃到半粒米。浑沌眯眼,撑着净化石站起来,一转身,又给岩面重重一拳。
喀啦。昨天才硬接回去的腕骨也碎了。
“该死的……”他对痛觉已经麻痹,碎了腕骨仿佛像断根指甲一般,左手腕碎裂在前几日稍稍好转一些,他紧抓住净化石,用力之猛,锐利五爪被坚硬的石应声折断也不松手。”你干嘛不回我半个字?你在干什么?说话呀!跟我说话呀!为什么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你像那次在钢石前和我对话一样,告诉我你在里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呀!”如果不是净化石坚不可动,他真想把净化石当成她,使劲地、用力地、狠狠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地将她摇醒。
从她被封进去到现在,他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不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说不定她根本已经断气,说不定她承受不住净化石里的黑暗和饥饿,她以前说过,关在钢石里比被杀掉更可怕,说不定她早就……”百媚,哼一声、咳一声都可以,不要不回答我,百媚……”让他知道她还安然无恙……他凑耳过去,平贴在岩面,耳朵所听见的,是安静,是死寂,没有希冀中甜丝丝的嗓。
“跟我说话……跟我说话……”他只听见自己低喃的央求。像第一次见他时,跟他说:谁在说话?
像那时偏着脑袋瓜,可爱地说着:这就是姥姥说的缘分吧?不然像你这种大凶兽,才不会和我这种小妖扯上关系,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彼此,偏偏你被关进钢石,偏偏我碰了钢石。
像那时。高兴地举着手朝他扑抱过来,整具软绵绵的娇躯贴进他怀里,大声嚷嚷:浑沌,你真好!
像那一日,撒娇地跟他说:浑沌,一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九章
千娇完成一年前下山的任务,满满的续魄袋涨得像颗圆鞠,就挂在她肘际,沉甸甸的,让她开心得哼着曲儿。这次战果丰硕,她遇到一名富家公子,迷她迷得言听计从,让她在人界一年过着吃饱睡、睡饱吃的好日子,不过她并未忘掉这趟下山的任务,在享受的同时,那名富家公子府里百余口男丁的一条小魂魄也成为她的战利品。
感谢富家公子的凯……呀,是慷慨。
她掂掂续魄袋的重量,满意甜笑。
“要是百媚收不到几条魄,我这里也够补她的不足了。”她对生嫩的狐妹妹没有太多信心,担心狐妹妹八成下了山就玩疯掉,连正事也不办。
所以她连妹妹的份也算在自己头上,现在只等百媚回来,她们姊妹俩就能手挽着手一块回家去啰。
回到当初分手的地方,景物改变并不大,毕竟才相隔短短一年。
老寿松仍在,满地如茵的绿草也不过长了几寸,开出几朵小白花,随着清风摇曳出迷人微香。
千娇席地坐着,有手是续魄袋,左手捧着小油纸包,里头全包着女孩子会喜欢的小零嘴,她爱吃,百媚一定也会爱,不过在百媚没来之前,她先偷吃几块酸甜蜜饯解解馋。
媚眼滴溜溜地在四周环境打转。
唔?
有前方有一点点空虚,她记得……那里有一块沉铁色的大石头吧?
它不见了。
媚眼再挪向左前方,那里多出一块醒目的灰白色巨岩。
它很突兀。
一年里,大石头的位置、大小和颜色会改变这么多吗?
千娇有丝迷惑,嘴里滚着蜜饯梅子核,端详许久,决定靠过去看个仔细。
“奇怪,不可能一年之间跑出这么大一块巨岩吧?这附近也没有更高的山呀,要是有的话,滚下一块巨岩是没什么好惊奇的,不过……”她咕哝着,来到巨岩前仰头看它。
“好干净的石头,颜色真漂亮耶,这真的是石头吗?好像白玉哦……”她伸手要去摸。
“不要碰它!”千娇被突如其来的咆哮声吓了好大一跳,整个人弹跳开来,在她的肩膀碰到巨岩之前,立刻被一只缠满破布的血淋淋手掌给扳开,她以为是要对她不利的恶徒,反射性地出手反击,狐爪狠狠划开那只手掌的主人脸皮,在他脸上留下数道长长血痕,手掌主人皱眉,一拳挥向她,她避开,拳头重重击在岩面,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入她耳里,千娇定眸冷静一看,才发现那只拳头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那块巨岩一一拳,一拳,又一拳。
“你、你的手……”已经血肉模糊更见骨,好恶心!他的下一拳,让千娇尖叫捂眼,她这辈子没看过臂骨应声折断的血腥画面。
“你快住手!快住手!你的手已经断掉了呀一“疯子!她遇到疯子!
浑沌停下挥击,按住有手臂,熟练地将它使劲接回原位,再撕下黑色衣袖的一角,将伤处缠绕两圈了事。
没再听见骨头撞岩石的恐怖声音,千娇才缓缓放下遮在眼前的手掌,狐疑地偷瞄那个男人,一开始她只注意到他的模样,知道他绝对不是人类,因为隐没在红色发际的那对伤痕累累的长角,不会属于人类所有,然后她注意到他的姿势不对劲,仔细打量竟看见他全身上下都有伤,塌垮一边的肩胛,外挫的腿骨,双掌指骨在翻开的皮肉间清晰可见……他专心一意地盯若巨岩,仿佛想就这样瞪穿岩石。
千娇咽了咽口水,决定不惹事,离他远远的比较好。
她小退一步,他没动静,双眼加上额心那一只共三只眼全落在岩面上,好机会,她又退了一步,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他还是没看向她,她一连退三步,眼看已经离他有段小小距离,他的手臂再长也抓不到她……他突然转头面向她,额心那只眼微微眯细起来。
浑沌认出她了,就是她和百媚坐在钢石不远的地方说话,将他吵醒,她是……百媚的姊姊,千娇。
一年之约到了吗?去见已、一年了……他完全没注意日升日落,不知道从她被封住之后又过了多少天、多少月。
“糟糕……”千娇暗暗叫苦,脚步顿着不敢动。她不知道他是属于哪一类的妖,也不知道他的等级是否在她之上,万一他突然扑过来,她能逃掉吗?现在念隐身咒来不来得及……”不用等了,她不会来。”浑沌哑着声道。
咦?他是在跟她说话吗?千娇用眼神询问他,可是这男人没有想为自己莫名其妙冒出的句子做出补充,又将视线挪回岩面继续瞪。
“呃……你刚刚在跟我说话吗?”千娇想确定。”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瞎蒙的吗?
“不用等,她不会来。”“你认识百媚吗?”“她不会来。”“你……”“带着你手边的魂魄,回去救你的狐姥姥。”这是百媚的心愿,就算她封在岩里,她必定也仍担心着狐窝里的姥姥。
“你连这件事也知道?!你真的认识百媚对不对?”这件事只有她和百媚彼此明白,眼前这个第三者不可能蒙对,他和百媚一定有关系。
“你为什么说百媚不会来了?百媚发生什么事?你告诉我!”千娇急急追问。
浑沌不开口,他要说的,都已说完。
“你说话呀!百媚到底--“砰!
浑沌改以左手捶打净化石,重复着方才的举止。
“你……呃!”千娇又急忙撇开眼,不敢看眼前重演的血淋淋场景。这、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呀?太自虐了吧!还是那块巨岩杀过他全家,和他有血海深仇呀?啧啧啧啧……左手也不行了呀?
不会吧,他还要用脚踹呀?
千娇试图喊他几回,他不理睬她,她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他诡异的行径,心里并不是很确定这个男人神智清楚,他说出来的话她该不该信。
百媚不会来?为什么?不会来的原因是什么?
他说得不清不楚,却又明白要她拿着收集来的魂魄回去救姥姥……千娇抱持着疑惑,最后决定再多等百媚两日,若两日后百媚仍没出现,她会先赶回狐窝去,等安置好姥姥的事之后,她会再来问这个男人,问清楚为什么他说百媚不会来:问清楚他为什么要和巨岩过不去,非得拿身体和巨岩拚命对抗……谜样的男人,谜样的巨岩。
远远看了这男人撞岩石足足两日,千娇果真仍没等到百媚回来,她按照原订计划回狐窝一趟,心里却不断浮现巨岩前自残的那条身影,所以为姥姥续了百年狐寿,她匆匆赶回巨岩前,果然他还在。
他靠坐在巨岩前,嘴里喃喃说些什么,声音太小,她听不清楚。不过,他没继续冲撞巨岩,让她松了口气,不用听见骨头断掉的声音真是阿弥陀佛,她谨慎而小心地靠近他。她还在思索应该怎么和他装熟攀谈,始终没观她的他却开了口。
“狐姥姥的情况如何?”浑沌是帮百媚问的,他想让在岩中的她也能听到安心的答案。
有些惊讶这个男人会关心她家的老人家,千娇眨眨的眼,回答他。
“很好,我带回去的人魄,可以让她续上百年寿命,但是姥姥骂了我一顿,她说生死有命,她已经活九百年,活够了,不准我们再有下一次……然后,她问起了百媚。”千娇找到切入点,当她提及百媚时,明显感觉到这男人的肩膀僵硬紧绷。”我们都很担心百媚,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吗?”“……”“她还活着吗?”“……”浑沌凝视着巨岩,淡淡点头。
他相信百媚仍平安,只是在;争净化石里沉沉睡。”那她为什么没回来?”百媚虽然贪玩,但还不至于玩到忘却正事。
“……”这男人就不能意思意思回答她几个字吗?嘴闭得这么紧,难不成他是蚌精?百媚到底在哪个地方认识这个阴沉男人?她是怎么跟他相处的?
生性活泼的百媚怎么能忍受他呀?”百媚她!”不、不会吧?那个男人又站起来,甩甩缠上木片的有手,高高举起!
砰!
千娇打个咚嗉,捂住双耳,真的不忍心听见清脆的碎骨声。
她不懂,那块巨岩里有什么珍贵的金银珠宝值得他一捶再捶,他自训是只妖,恢复速度异于常人,所以就这样摧残自己吗?
“我说,这位妖大哥,我是不知道你有多恨这块岩石啦,但是用肉体实在不可能撞碎它,与其在这里撞得手断脚断,不如……去找强人来帮你把它劈开不就好了?”千娇看不下去,给予一点点小建议。
然后,那个男人被她一语点醒,额上第三只眼瞠得又圆又大,一副“我怎么没想到“的如梦初醒模样,掉头就跑。
千娇怔住,等回神时差点失声笑出来。
“好迟钝哦……”这不是寻常人很容易就想出来的解决方法吗?他若不是真的笨到没想着这一点,就是心慌到丧失思考本能。
千娇缓缓望向沾着血迹的巨岩,竟然觉得这么坚持、这么不顾一切的傻男人还满可爱的。
只是,她不由得看向高耸的巨岩那么沉默寡言又一副凶模样的蚌精,这里头,究竟有着对他多重要的东西?会对什么玩意儿死不放手?真是令人无比好奇……一道黑影落下,静伫在净化石上,收起黑翼,闭眸等待着。下一瞬,又有人影出现,咚地一声坐在净化石旁,掏出袖里的油纸包,将还没吃完的糖葫芦继续往嫣红的嘴里塞,吮得啧啧有声。
最后到来的是两条身影,跟着跌倒的是失去飞翔力量的浑沌,另一道婀娜多姿的娇影放开挽在浑沌手臂上的纤手,不管他从半空中坠落的下场为何,径自飘飘旋转两圈,纱裙绽如繁花,随着她落坐而开得艳美,她首先开口说话。
“就是这块石吗?”她曲指,敲敲净化石面。
“是。”“看起来好硬,难怪撞断了你那对角。”她笑起来好妩媚,缀着银珠钿饰的乌黑青丝跟着订可摇曳。
她是狴犴,四凶兽中的一只,容貌秀丽无双,眉眼唇虽然都有笑意,但熟知她的人就会知道。
她不像她外貌那般完美,越艳的花,越是淬毒。
“浑沌,你答应过,只要我们帮你打破这块净化石,你愿意把你的一魂两魄给我。”站在净化石上的黑影在确认伸出援手所能得到的报酬。
他是貔貅,和浑沌同为凶兽,却毫无交情。
“你也答应过,我帮你忙,你会让我吃你一半的身体。”含着糖葫芦的女子也赶忙确认这回事,若是浑沌事后不认帐,她就亏大了!
“你还是这么贪吃呀?饕餮。”妩媚女子觎着她略圆体态,轻嘲道。每次看见饕餮时也会连带看见一大堆食物,真怀疑她的胃是多大的无底洞,填都填不满吗?
“毕竟我这辈子还没吃过凶兽浑沌嘛。”很期待他的滋味呢。
浑沌费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在各个不同的时空里将另外三只凶兽找齐,并且应允他们开出的任何条件,让他们愿意帮助他打破净化石,救出百媚。
他们四只凶兽,成形多久就认识多久,却称不上是“友“,没有两肋插刀的好交情,但只要代价优渥,集合四凶兽合作也非难事。
“只要你们帮我,所有条件我都不会食言。貔貅,你要魂魄就拿去:饕餮,你要吃我也可以:狴犴你--“我不要你的魂魄,也不想吃你,只想借你挑拨的那套本事用用。”看来,她是最好打发的呢,呵呵。”可以。浑沌连眉也没皱一下。只要能救出百媚,被榜桃拿走三魂七魄或被饕餮吃得干干净净又何妨?这些小代价,他不在乎,只希望见到净化石在他眼前尽数粉碎,让他将百媚带出来。
“我们四凶合力要打破净化石不是难事,但浑沌,你的法力不是已经全数化为乌有,你拿什么来碎石?脑袋吗?”别看槁桃长相阴阴冷冷,他那张嘴,超坏。
四凶缺一角,确实让力量打了折扣。
“我是有认识一个足以代替你的人,但我不认为他会帮你。”貔貅媚眼瞄向天际,那家伙,可是仙界的人,四凶都认识的那个古板老顽石。
“我也有认识很厉害的人哦,如果你同意把你的头留给我熬汤喝,我就帮你去叫他来。”饕餮对浑沌的脑袋也很有食欲,不知道和猴脑或羊脑有什么不同味道?浑沌脑耶……世上只有一颗的珍贵食材,好想吃哦……”原来少掉我,你们三个便一事无成?”浑沌是质疑,也是嘲讽,更是激将。
偏偏三兽都吃这一套。
貔貅首先跃下,一头削得参差不齐的短发被风吹拂得凌乱,那对高高怒扬的浓眉显示他的不悦。狴犴也改坐为站,额心正中央铺嵌的圆润珍珠在闪耀着和她媚眸同样的凛冽光芒。饕餮直接一口吞掉三颗糖葫芦,在衣裙上擦擦甜腻的手指,嘟高红唇,轻悴一声。
三人同时对着净化石举起右手。
“力量不均,很可能在打碎净化石的同时,也打碎石里的东西哦。”狴犴可是一点都不想收敛力道,所以将话说在前头,另外两人也摆出“我们会用尽全力打,打坏不负责“的态度。
浑沌明白狴犴所言,只要有一边力量太强大,远胜过另两道许多许多,当净化石被击碎时,那股力量极可能会将失去保护的百媚打得魂飞魄散。
但若不冒这个险,她恐怕还得囚禁第二个二十年、第三个、第四个……浑沌靠近净化石,双手碰触岩面,低声说话,嗓音极小,几乎像在自言自语:“听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跑进百媚身体里面,我非常的苦恼,也非常的抱怨,但是你听清楚,现在,把百媚仔仔细细、稳稳当当的保护好,不准让她伤到半根寒毛,否则,你就跟她一块消失算了!”“你在跟谁嘀咕什么?”好听力的貔貅听见他说的话,但听得一头雾水。
“没。”浑沌摇头,退到一旁,让榜桃、貔貅、饕餮准备轰开净化石。槁桃幻化出一把巨大骨刀,将所有法力倾注其上,貔貅则是双掌化圆,掌心与掌心之间流转着红色激光,饕餮拿着串冰糖李子的竹签,状似悠悠哉哉漫不经心,实际上那根竹签已经锐如羽箭,她左手在半空中画出弓身,将竹签架在正中央。
三人同声吆喝,三道强光射向净化石,发出刺眼火光,紧接着传来震天巨晌,净化石被三道力量击成碎沙一榜桃的力量胜过貔貅与饕餮,产生严重不平衡,当力量与净化石互相破坏之后,属于榜桃的那道蛮力并没有停止下来,它穿透层层的飞沙走石,在烟雾蒙蒙里看到第二道火光以及第二道巨响!
“百媚!”浑沌冲进沙尘与喷溅火星中,寻找百媚的踪影。
该死!该死的榜桃!第二道火光和巨晌是打碎百媚的结果吗““百媚!”他的眼前、他的鼻间全是烟尘,一片雾蒙蒙的灰,他大喊她的名字,撕扯着喉咙大吼。
什么也看不到,也没有人响应他。
她被打成碎沙了吗?此时在他四周飘散的沙粒里,有她吗?
“咦?半空中有颗圆圆的大乌蛋耶,可以吃吗?我刚刚耗费太多法力,肚子有点饿耶……”他听见饕餮如此说着,下意识抬头--什么大乌蛋?!
饕餮这只贪吃鬼!那是百媚,被一团柔和光芒包裹在其中,她抱着膝,身子弯蜷,闭起眸,安详得像在熟睡。
他要是没抢在饕餮前头将她救下,饕餮一张口,没有什么东西吞不进去!
浑沌奋力一跃,从丧失法力之后,他就没跳超过五尺以上,这一次,他的身体好轻,轻到直至现在还没落地,他距离那团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张开双臂,将她与那团光抱在怀里!
“浑沌背后那一对大蝠翅看起来也好好吃哦……我只吃过和手掌一样大的小蝙蝠……”饕餮一见到浑沌跃上半空时,穿破他一身黑裳的庞大魔翼,觉得肚子咕噜咕噜在叫。
“你呀,少吃点吧,比我前些年见着你时更圆了。”貔貅拍拍她的脑袋,阻止她奔过去舔舔浑沌的魔翼试味道。
“可是我还饿呀。”饕餮理直气壮。
貔貅懒得理她,瞄见榜桃收起骨刀,走向浑沌。
“别忘了要实践你的承诺。”说完,槁桃展开背上暗黑羽翼,几次拍拂,腾空飞起,消失在苍穹之间。”还有我还有我,我等着你把自己洗干净送上门来让我吃哦。”饕餮好兴奋,脑子里思考着应该怎么料理浑沌那半具身体。
嗯,一部分用炒的,一部分用炸的,一部分腌起来放,骨头熬汤……不知道半具身体包不包括一只大蝠翅在内?如果有的话,蝠翅汤也不错,嘿嘿。
不行不行,越想越饿,她要赶回去吃饭,这个时辰一定有人煮好满满一桌的好料在等她呢!
饕餮擦擦嘴角那抹银丝,归心似箭也跑了。
貔貅摇摇头,看见浑沌还抱着那颗蛋在喊“百媚“,她扬扬艳眉。
“原来是个女人呀,我还在想,净化石里到底有着多重要的东西,让你甘愿付出魂魄和身体为代价,本以为是你的内丹或是什么惊世兵器,没想到只是个女人。”她很吃惊,以她对浑沌的认识,这简直是出乎意外。
那时他来找她,一身伤痕,她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凶兽浑沌,她一眼便看穿在皮肉之下的筋骨比外伤更加严重,她以为他会开口要她帮忙治疗伤处,结果他没有,他说:把你的力量借我,助我打破净化石,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真有趣,坏心的她,不相信浑沌会这么不顾一切,高傲如他、自私如他,可不曾低声下气求过人。
那,你跪下求我啊。她这样回他,纯属玩笑话。咚。
当浑沌真的跪下时,她反而吓得跳起来,嘴上不断懊恼地说着“折寿了折寿了折寿了……”,不应允他都不行。浑沌已经全然无视一旁第三者的存在,包裹着百媚的柔光不让任何人靠近她,方才榜桃击到的那部分有小小的波澜涟漪在骚动,但仅限于表面,没有影响到蜷在里头的她。
“百媚……百媚……”他一边喊着,十指渐渐穿透柔光,它将他吸了进去!不,应该说,它融进他的骨血里,毫无排斥,因为,它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力量,现在重新回到他身上,跟着她一起,回到他身边。
他碰触到她了,软软的、暖暖的,生命温度。
他抚摸她的脸庞,轻轻地拍她。嘿,别睡了,醒醒,百媚。
始终紧闭的长睫'匿慢慢颤动,像在甜香的睡梦中被人唤醒,还想再睡,又舍不得让他一直那么难过、那么希冀地喊着她的名字。
百媚缓缓张开眼,从漫长沉眠中,醒来。
她绽开芙颜,微眯着眼笑起来。”终于,听到你叫我“百媚“了……”
第十章
一觉睡醒就老了二十一岁,真教人不甘心。
她的道行正式迈入一百七十三年,瞄瞄身旁那只以“万“计算的老家伙,他的道行尾数好巧不巧与她吻合。
现在,她平躺在水床上--就是水做的床铺,浑沌弹弹指,召来半池冷泉,双掌挥舞,明明是没有固定形体的泉水,却乖乖在他指挥下变成软榻的样子,他要她躺上去时,她还抱着怀疑,生怕一躺平人会沉到水底去,没想到一屁股坐下,水还会波动,但她安安稳稳没沉下去,背一沾到水面,简直是舒服到想尖叫几声发泄,能躺直真的太满足了!她这辈子没睡过这么柔软沁凉的好东西!
一旁,有火堆在烧,干柴的啪裂声隐隐传来,火上煨着串鸟、串鱼,瓷壶也摆在距离火堆不远的地方,以防止茶汤冷却。
她将眼神往上挪,看着浑沌盘腿坐在身旁,扳断自己歪歪斜斜的手指,再将它们一根一根抵回正确的筋骨位置,接着换霭出骨头的手腕,一推,喀的清脆声响,骨头接回去,掌心滑过,皮肉完整地长了回来。
光听声音就觉得好痛,不过浑沌脸上毫无痛苦,反而可从他嘴角看见淡淡的笑。
“也算因祸得一福吧,你拿回全部的力量了。”百媚在想,他一定是因为这件事在高兴。
“嗯。”喀啦。他将左有肩胛都扳回对的地方,动动双臂,总算舒服点,错骨了二十一年,今日回归原位。
“恭喜你。”“有什么好恭喜。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他一点也不惊讶,也很有信心能拿回属于他的力量。
“难怪你这么开心。”清楚得连眉毛都会飞舞起来了呢。
真有一点生气,也有一点害怕。
以后她就没有办法在浑沌欺负她的时候召唤雷电来吓唬他,也没有办法让浑沌一直陪在她身边,跟着她东跑西晃,他已经拿回所有的法力,已经失去留下的理由,他一定会拍拍屁股走人。百媚苦皱着小脸,被心里泛起的酸涩淹没,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快哭的丑模样,她把脸转到另一边,咬紧下唇,不准自己发出窝囊又可怜的呜咽。
“你干嘛?转回来。”他不喜欢看不到她。
长指伸过去,勾着她的下颚,将她转回他坐的这方。一转回来,一张哭皱的包子脸还在冒着热泪,滴滴答答从眼角不断坠下,没入发鬓,将她柔细的软鬓全染得湿濡。
“你哭什么呀?”浑沌被她哭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将她从净化石里救出来,应该是高兴的事,没笑几个给他看就已经很不对了,还哭?
“……反正我知道你很开心能拿回全部的力量,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叫雷来劈你,反正你一定乐歪了,反正我威胁不了你,反正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我已经没有用了……”她越说越混乱,连她都弄不懂自己在嚷些什么。
一定是在净化石里关太久,没呼吸到新鲜空气,脑子里缺氧到犯胡涂,才会边说边头痛,讨厌,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反正……我知道你最后一定会哇哈哈哈仰天长啸然后拍拍你那对小翅膀就飞走不理我,反正……”一连几个“反正“还没说完,百媚已经哭得淅沥哗啦,抹泪揉眼的动作像个孩子。
“你还真了解我。”连他会哇哈哈哈仰天长啸然后拍拍小翅膀……不,是魔翼走人的可能性都替他设想到了。”因为你没有说过拿回力量之后还要跟我在一起!”“我记得我也没说过拿回力量之后就会哇哈哈哈仰天长啸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不理你。”哪来的丰富想象力?她关在净化石里整天都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可是你……”“我是怎么说的?”“……你说,你没有跟谁一直在一起过。”她不甘不愿地重复他给过的回答。
“然后你又怎么跟我说的?”她想了想,记得很清楚,因为直到现在她还是这样想。”就算你拿回力量,也不要离开我,我一直陪你,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有我作伴的话,你也比较不孤单。”记忆力不错嘛,看来以后也是只会记仇的小狐。
“好,我那时怎么答复你?”“你说,等你拿回力量,你再回答我……”就是现在,就是这个残酷的现在啦!
浑沌往水床另端一坐,逼近她。”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他捉过她的手,拉高贴往自己头上的角,她不懂他的意思,他又说:“你摸到了什么?”“角呀……”“你没有摸到吗?”摸到什么?她东摸西摸,摸到的还是角呀……这一对角,她摸过很多次,每回要帮他藏起角伪装成人类时。她就会碰触它们,但是……以后他再也不需要她这么做,而她,也失去这股力量。
咦?
敏感的指腹震了震,她摸到以前不曾摸着的东西。
仔细再确认一次,它还是存在。
裂痕。他的角,布满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裂痕。两支角都有断掉再硬接回去的伤痕。
“你不是可以治好它们吗?赶快施法将它们恢复原状呀。”她看着都觉得心疼疼的。
“你在净化石里有看到它们为什么变成这副惨样?”浑沌不急着动手将角变回原样,追问她。
“有。”在净化石里,她可以看见外头的景物,只是她的声音传不出去,没办法回应浑沌。
浑沌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在最初那一年,浑沌疯狂的以肉身撞击净化石,每一回她都在石里大声叫他住手,她曾经亲眼看见有边那支角应声断裂,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他的脸,她吓得大哭,他却听不见。
“你太心急想拿回力量也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呀。”这句话,她不只一次在净化石里大声呐喊着,她一直很想骂他。”你都不痛吗?”“谁说我是为了想拿回力量?”她失去力量之后,连脑容量也不见了吗?
如此简单的答案,她不知道?
浑沌不直接回答她,只是双臂环胸,瞪着她。
瞪着让他不惜撞断向来自豪骄傲的沉铁长角的混蛋小狐。
瞪着让他情愿拿魂魄和半具身体去求槁桃及饕餮来救人的混蛋小狐。
百媚被瞪也没有懦弱地转开眼,因为浑沌的眼神虽然凶恶,却毫无伤她之意,就算他变回神佛闻之变色的大凶兽,她也不觉得他可怕,两人互视好半晌,百媚从一脸迷惑到猜测,再从猜测到隐约察觉。
“不然……是因为我?”净化石里,除了他的力量之外就只有她,不为力量,只剩第二种可能性。
“就、是、你。”浑沌对于她的迟钝没好气地回道。
听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跑进百媚身体里面,我非常的苦恼,也非常的抱怨,但是你听清楚,现在,把百媚仔仔细细、稳稳当当的保护好,不准让她伤到半根寒毛,否则,你就跟她一块消失算了。这句话,是那天浑沌对着在净化石里“自己的力量“所说的,当他说出口时,连自己都惊讶万分。应该把拿回力量当成首要任务的他,应该没有想象中在意那只小狐的他,应该还是习惯独来独往的他,却被她弄乱了人生,曾经拥有她陪伴的他,已经无法回归到一个人的生活。
“我为了你,把这对角撞成这副德行:我为了你,双手不知道捶断过多少次:我为了你,肩胛骨不要,脚瘸也不管,连槁桃饕餮提出无理的要求我都不吭半句,你现在竟然还敢一脸痴呆的跟我说:“不然……是因为我?”你这只没心没肝的!晤。”他气得低喃的唇被她猛然叼住,什么话都没空隙再逸出来。
甜美的小狐、甜美的软舌、甜美的撩拨,再多的抱怨也全被她啃得千干净净。这一次。他一点也不用担心她会吸走他的力量,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她揉进怀里。狠狠地吻晕她。
臭小狐、笨百媚,不知道他有多害怕她会和他一样被关千年以上吗?不知道他有多担、心她在石里哭泣求助吗?不知道他有多开心能将她从那块该死的石头里救出来吗?
不知道……他光是想起二十年里的孤单无措,至今仍会颤抖不已吗?她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安抚他,用她的唇、用她的手掌、用她温软的肌肤、用她的拥抱,让他忘掉那一切,让他更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在他的怀里,没有不见。
“浑沌。”“浑沌。”她每叫他一次,就重重吻他一记,嘴好忙,又要亲他又要追问他:“浑沌,你的意思是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吗?是这个意思吗?是吗?是吗?是吗?”甜丝丝的嗓,在问他。
这种甜蜜的魅惑,谁躲得了?尤其,他根本就不打算躲。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少抢走他的对白,少抢走他男人的主动权!
浑沌反箝住她柔嫩的脸颊,不再屈居被吻的弱势,强硬地吞噬她的芬芳,吮舐她的娇喘。
“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这就是他的答案,想了整整二十一年的答案。
曾经在前十年的某一天,人界遍寻不到另外三只凶兽时,他想过要放弃。
算了,她被关在净化石里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像他还不是被囚千年,遇到对的时机,总能有机会出来.他不必像只无头苍蝇,疯了似地找榜桃、寻饕餮,虽然千万年的法力跟着她一并被封是有些可惜,但是……法力再修便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再说了,找到榜桃、饕餮和貔貅,就一定保证能打破净化石吗?打破净化石,她还活着吗?
抱着太大的希望,会不会到时失望更深更深?
放弃她吧,放弃之后就不用这么累,放弃之后,他还是他,凶兽浑沌,只不过力量小了点、没那么凶恶了点,既然如此,少惹些事、少沾些麻烦、少去烦众仙众佛讨挨打,找个山洞重新修行,一千年后,又是一只好兽。
他不需要如此辛苦的想尽办法要救她……说服完自己的当下,他终于停下奔驰十年的脚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呆立驻足。
对,停下来吧,停止焦急、停止奔走、停止自虐、停止自虐、停止漫无目的的找人。
当夜,他在一处山林中,觅得险峻绝谷,他窝藏进去,准备闭关修行,却在调息养气时被胸口涌上的抑郁给逼出一口黑血。
心,狠狠的痛起来。
那种痛,比手断了、脚跛了、肩胛残了、角折了还要更痛更痛更痛。
他无法打坐,无法平心静气,抑郁在他筋脉中乱窜,他又呕了一口血。匍匐蜷伏在地,血味弥漫在口鼻间,脑中想起了被风雨雷电围剿之时,她忧心仲仲地捂住他呕血的唇,眼泪几乎要滴落下来的模样。
浑沌!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可恶!
你们竟敢伤他!
百媚……百媚……呕!
每想起一次“放弃“,双拳就抡得更紧,每默喊一回“百媚“,就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不是皮肉之痛,而是由骨髓深处泛滥上来,明明很痛,又舍不得停止呼喊那么甜美的两个字。
百媚。
明明还说着要放弃寻找其它凶兽,要放弃她,放弃千万年的修行,脚步却悖逆他,离开山谷,继续着不知何时才能达成的目标。
脚步又自然而然的轻盈起来,长途奔波的疼痛,老早就忘了,脑子里唯一还记得的,是她。
他还想要再一次看见她对他咧嘴笑,再一次从她手中尝到食物的滋味,再一次听见她笑着唉他浑沌。
听到他答案的百媚愣了好半晌,接着红唇从微扬到夸张地咧开,放声欢呼乱叫,双臂缠上他,两人一块倒进水床里,水的起伏,撑住两人的重量,却又不规则地陷下去、浮上来、陷下去、浮上来一新奇又舒适的触感,让两人深深互视,在彼此眼中看到同一句话:水床软软的,玩起来说不定和人问普通床铺不一样,嗯,来试吧。
兽,决定甩开不重要的杂事,玩起纠纠缠缠的快乐游戏。
不重要的杂事?实际上却没有字面上那样轻描淡写。净化石被打破,百媚被救出来,代表着浑沌的心愿实现,也必须信守对于三只凶兽的承佑。
貔貅提出的要求最不困难。挑拨,本来就是浑沌的天性,她要借,他就借,随便她拿去用。
还完貔貅,他第二个找上的是槁桃。
榜桃拿出定魂珠,半句话也不罗唆,直接将浑沌的一魂两魄从他身上抽离,锁进定魂珠中。
短暂的晕眩还不及百媚在他耳边呜呜抽泣来得让人不舒服,他让百媚扶住他,不先管自己的身体,倒先管起她的两串眼泪。
“没事啦,一点点魂魄而已,别哭。”浑沌粗手粗脚地帮她抹泪。”可是……”怎么可能没事,骗人!”我坐一下就好。”浑沌闭眼,缓缓调息,情况确实没有太严重,晕眩感消失之后,他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
就在他深呼吸之际,却听见百媚朝榜桃跑去,提出请求:“可不可以还浑沌半魂一魄,缺的那一半拿我的补!”她要和浑沌同进退!
“百媚!”浑沌睁开眼,快手将她捞回自己身边,向榜桃收回她说的那些话,“这不是我们说好的条件,别听她的!”狴犴将定魂珠收进掌心,扯扯唇,但没有真正在笑。”我知道,我也不想要小妖的一魂两魄,因为那对我没有用处。”“你收集魂魄到底要做什么?”浑沌瞧见定魂珠里除了他的魂魄之外,还有其它人的。
“这也不是我们说好的条件,我毋需向你交代。”话落,榜桃的身影消失在两人眼前。
好吧,不说就不说,稀罕呀!
浑沌拉着百媚,往下一个目标前进。
最后,也是最麻烦的一只,饕餮。浑沌要付出的代价是半具身体。对凶兽而言,半具身体被啃掉不算什么,法术一念,那些血肉轻易便能长回来,只是身体被剖半的瞬间绝对称不上痛快。
所以浑沌很聪明的没有明白告诉百媚,若她知道了,一定会哇啦哇啦大叫。
但是纸包不住火,尤其百媚坚持陪着他一块来找饕餮,无法避免绝对会听见饕餮所要求的代价。
“咦?!”百媚眼瞠得圆圆的,嘴张得大大的,手里那杯刚斟满的热茶砸了满地。她霍地转向浑沌,激动地大嚷:“你没跟我说!”她刚刚才从浑沌嘴里听见他答应了饕餮什么!
“这种事没哈好说的。”浑沌还有好心情喝茶。
他们此时坐在人界某间豪华大客栈二楼一隅,纱绸巧妙地隔开座位与座位间的距离,增加隐密性,加上他们避开用膳时间,二楼没有其它的用餐人群。
“你、你你怎么可以答应这种事?!”“因为那是她提出来的呀。”又不是他自愿对饕餮说:我的肉很好吃哦,你要不要尝尝看?
干嘛怪他?
“你应该要拒绝她!”“这茶真难喝。”浑沌顾左有而言他,嫌弃人间的香茗,对于微微苦涩又微微回甘的茶水敬谢不敏。”浑沌!”百媚气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不要担心啦,我只吃一半而已,没有要整只吃掉啦。”一只手,非常忙碌地扫除桌上每一碟小菜,小嘴边咀嚼边讲出丧尽天良的话。
说得好像只是一块饼她吃一半,另一半还留给别人吃一样,拜托!她现在要“吃“的是浑沌耶!
“你打算怎么吃?先剁下来,还是直接咬?”浑沌问饕餮,仿佛肉摊贩子在问顾客:你要切块还是切丝?
饕餮舔完最后一盘的盐炒花生,放下碟子。
“我想先剁下来,再好好分配哪一块肉该腌,哪一块肉直接下油锅炸。”每一块肉的软硬程度不同,处理方式也要不同,才不会浪费食材。
“用剁的好,至少伤口平整,总好过牙齿撕扯后细细碎碎的肉屑一堆,我恢复起来也方便多了。”浑沌赞成。
百媚要昏了,真的要昏了,听见这两只凶兽的谈话,她真想两眼一翻,干脆昏过去算了!
“你要吃左边还是吃右边?”“哪一边呀……”饕餮看得很认真。”右边好了,它看起来比较常动,肉质应该比较有弹性。
浑沌是右撇子,选右边准没错。”嗯。那你还不动手?”浑沌只想快快了事,解决三只凶兽的“债务“,然后继续和百媚窝回那张软软水床,好好耳鬓厮磨个几天几夜。
“等一下操刀的人就会过来,他的刀法很利落,你放心,不会痛太久。”她也好期待哦。
“慢着慢着慢着!”百媚拍桌跳起来,再也受不了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内容。”这种事情我不答应!”浑沌和饕餮各自瞄她一眼,没人想鸟她又转开眼,继续讨论待会儿该从哪里下刀,哪里筋骨多,要剁得花些功夫……”既然是因为救我才要害他被吃,那你干脆吃我好了!”百媚不死心,扯着饕餮的衣袖,要她将注意力分给她。
提及吃,饕餮总算产生兴趣,她打量着百媚,从头到脚扫视完毕,獗嘴。
“九尾白狐我吃过呀,滋味是满嫩的啦,可是比起浑沌肉,他比较稀罕,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吃到。”默默将百媚和浑沌摆在心里无形的秤子上一衡量,独一无二的凶兽浑沌和世上尚有千百只数量的九尾狐,谁的肉得来不易?当然是前者。
“不然一半一半嘛!你看……”百媚撩起袖子。
“我的皮肤很白吧?而目很嫩很软,你摸摸看!摸摸看!”她努力地推销自己一身雪白好肤质。饕餮眼睛一亮,“真的很白,好像也不错!”“别想!”浑沌将百媚的衣袖拉回原位,盖住令饕餮垂涎三尺的好肌肤。”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在一旁看就好吗?我已经说过,她吃掉我半边身体,我还是可以将它变回来,一根寒毛都不会少,你是跳出来挡什么挡?这辈子没机会被凶兽饕餮吃,想抢在我前头耍笨是不是呀啊““那我被吃掉的部分你也可以帮我变回来呀!这样你是反对什么?!”百媚也气鼓鼓堵回去。
“你以为被剁下一半完全不会痛是不是““那种痛苦,他没有打算让她也尝到。
“我当然知道会痛呀!”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会严词反对呀!
“知道会痛你还跳出来自愿被剁?!你被关到失智是不是呀?!”真过分!怎么这么说她!
百媚眼红红地瞪他,嘴唇嘟个半天高,哼的一声,扭头不跟他吵,继续说服一脸馋相的饕餮。
“我跟你打包票,我的肉质绝对比硬邦邦的他好吃!浑沌肉虽然稀少,但是不好吃的东西就算稀少有什么好骄傲的?吃,重点是在下咽时的口感,一块顶级鲜嫩又入口即化的九尾雪狐肉,和一块煮不烂咬不开吞不下去的浑沌肉,你想吃哪一样?”饕餮被问住了。珍贵但很难吃的肉,她吃过,少成山的窒麻、阴山的天狗、祷过山的象就是实例.虽然勉强自己咽下肚,却一点也没有吃饱的好心情,肉腥且硬,吃完一次绝对不会想吃第二次:反观常见但很好吃的肉,小鸡、小鸭、小猪,她就可以吃得眉开眼笑,不把盘子里最后一滴汤汁舔干净不死心。
用视觉来看,百媚的确比浑沌嫩一些、滑一些、软一些、甜美一些、好吃一些……见饕餮决心动摇,百媚再接再厉,“而且浑沌自己也夸我很嫩,咬起来很顺口!”她拖出最有力的保证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浑沌不记得自己发表过吃她的感言。
“你有!你昨天咬我胸脯的时候说的!”“这种床第上的淫声艳语和被煮熟放进盘子里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她是笨蛋吗?!他夸她嫩,不是嫩得让人嚼烂再咕嗜吞进胃里的嫩!
饕餮看着两人吵过来又吵回去,一颗脑袋跟着他们对吠而左边转有边转。
他们两人不是在争“吃你(你)不要吃我“,而是吵着“我比你(你)好吃“,饕餮觉得很新奇,她吃过很多很多很多成双成对的食物,像比翼而飞的鹌鹏啦,被误以为是两条平行同游的蝶鱼啦,哪一种不是遇到危机就赶忙各自逃散,像这种要争着被吃的情况,好罕见。有什么好争的?
她一人吃一半就好了嘛,干嘛吵得面红耳赤?瞧,小狐妖还吵到眼泪都喷出来,浑沌也不是刻意要骂哭她,小狐的哭,似乎也不像是吵输不甘愿,因为吵到后来,那两只已经纠缠在一块,一只嘴里呜呜说“我不要让你被吃掉“:一只撇唇淡淡说“能把你救出来,被吃掉一半算什么“.害她也好想说“争什么呀?剁在一起包成饺子不就好了“不知道他们还要吵多久,她又饿了呢……灵敏的鼻,嗅到了香味。
甜酱的醇、老酒的香,以及煨肉的鲜,她闻到了她闻到了她闻到了,是“红煨肉“!
或用甜医,或用秋油,或竟不用秋油、甜医。
每肉一斤,用盐三钱,纯酒煨之。亦有用水者,但须熬干水气。三种治法皆红如琥珀,不可加糖炒色。早起锅则黄,当可则红,过迟红色变紫,而精肉转硬。常起锅盖则油走,而味都在油中矣。
大抵割肉虽方,以斓到不见锋棱,上口而精肉俱化为妙,全以火候为主一这道菜的重点作法瞬间从脑海里浮现,唾液泛滥成灾到几乎来不及吞咽!
端着她点心的可爱人儿从一楼阶梯缓步走上来,嗯嗯嗯,还有白饭的味道,她爱死那一粒粒晶莹饱满的小东西。饕餮无法乖乖坐在原地等待红煨肉温温吞吞送过来,她三步并两步到阶梯口去接她的“一天第六餐“。
“我端!我端!我来端!”平时好吃懒做的饕餮,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勤快。
“给你端的话,光走三步这一盘就被舔得千干净净了!”一道男嗓吐出拒绝,坚持自己来。
“去坐好。”“哦。”食物在别人手上,不得不屈服。饕餮走回原位,只是她那双眼没从红煨肉挪开,眼皮一眨也不眨。
浑沌和百媚虽然吵完了,不过百媚还没哭够,将浑沌胸前那处衣料染出一片水溃,饕餮不管,现在有其它东西可以吃,眼前两只食材先放一边没关系,呵呵呵,食物食物食物食物!第四次默喊出“食物“之际,好大一盘的红煨肉放在她桌前,连白饭也替她装成满满一座尖尖小山。
端菜的男人望向浑沌与百媚,一眼便知道他们与此时在桌上埋头猛吃的饕餮是同类。
“这两位是你朋友?”怎么如此失礼,有朋友来也不请人家坐,不请人家一起吃饭?饕餮已经吃完一碗,将碗塞回男人手上,要他再添第二碗,而且要和第一碗同样尖尖的。她嘴角黏着三颗白饭,拨空回答他:“不是不是,他们是食材啦!呀,对了,你是大厨,你觉得我应该吃他还是吃她还是他和她混在一起捏成肉丸子煮汤?”说话之间,红煨肉一块块消失在蠕动的红唇里。
“食材?!”男人皱眉。
“嗯嗯。他的肉比较稀少珍贵,她的肉比较鲜嫩可口。”她先指浑沌后指百媚。”我拿不定主意,你帮我。”帮她挑选好食材,再帮她将好食材煮成满桌子好菜!
“开什么玩笑?你竟然叫我杀人做菜给你吃?!”男人把迅速少掉一大半的红煨肉端起,让她的筷子扑空。
饕餮急忙要去抢回来,一脸好委屈。”他们又不是……”人。
“至少现在看过去就是!”人!
饕餮嘟嘴,不高兴了,男人当然也看出她的情绪,不过他比她更不高兴。
“好!你想吃,那一只小的肉比大的好吃,大的肉太老太硬咬下去也绝对不鲜美,卤十二个时辰也卤不斓!不过你别想我会帮你剁肉生火煮食!你就吃生的吧!”撂完话,男子火大要走人,临走之前还补上杀伤力最强的一句:“而且,是一辈子都别想再吃我煮的任何东西!”他连那锅白饭都抢走,不给她吃,哼。”小刀、小刀!”饕餮毫无尊严地扑过去拉住他衣襟,哀哀求着,“对不起啦,我、我、我不吃嘛,我不吃他们了好不好?把红煨肉和饭还我啦……”不要让她尝过人间美味才又不让她吃完呀!
“不吃他们了?”男人淡然重复地确认。
“嗯……不然……吃一根手指头?”她想讨价还价,装出可爱的笑颜,伸长自己的食指问他,好期待他会点头。
男人没有点头,只有冷笑。
饕餮马上很识相的将那根在颤抖的食指缩回来,连多吠一声也不敢,怕再罗嗦一个字,以后真的吃不到他的好手艺、她的胃已经被他征服,她没有他一定会死!活活饿死的。
“既然不吃,还不放他们走?”“……”珍贵的浑沌肉,呜。煮成药膳一定很养身的雪嫩九尾狐肉,呜呜。
“嗯?”男人又发出声音,逼她表明态度。
“你们还不走!”饕餮用尽力气吼着,要浑沌快快带百媚离开她的视线,不要让她看得到却吃不到。”快走!”别了,到嘴的肉……浑沌瞧出饕餮被男人操纵的窝囊,坏心眼又冒出头来,非常故意地道:“你不吃我半具身体?这怎么好意思,你辛辛苦苦打破净化石帮我救人出来,我对你相当感谢,也很有诚意将自己给你吃,才会守信跑这一趟,结果你不吃了?”他一脸遗憾。
“小刀,你听,是他自己坚持要让我吃,不吃太对不起他……了嘛。”前头高亢,但尾音软掉,气势不足,因为被男人狠瞪回来。
“我是厨子,不是屠夫,不会替你剁人肉。”“那么……饕餮,抱歉啦,我是很乐意让你吃啦,但是这位兄弟不点头,我看你也没胆吃。
我和百媚还有事忙,有空再联络。”浑沌豪爽地拍拍饕餮垮下来的肩膀,还不忘要百媚也跟她说谢谢和再见。
“谢谢你,后会有期。”百媚听到她不吃浑沌,眼泪不掉了,可爱的笑容也回来了,真诚的向她敬礼道谢。
“等、等一下……不能吃你,不然你好歹去捉几条鲭鲭鱼当成谢意呀……浑、浑沌,文鳍鱼也可以啦……再不然肥遗鸟也可以……”饕餮很不甘心的声音虚软地飘在浑沌身后。也不知浑沌是真没听到还是自动无视她的要求,他完全没有回答,搭着百媚的臂膀从她眼前消失,一副“现在不跑哈时跑“的态度。
肉……她的肉……”厨房里还有三只烤鸭,一锅人参鸡,一碟脆鳝酥肉和芽韭炒肉。”男人拈起一块红煨肉,递到她嘴边,算是小小奖赏。
这下,饕餮哭丧的表情哪里还在?阳光瞬间回到她圆圆的脸上,照亮她满脸七彩光明。”小刀,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有,上一顿的时候讲过。”还有上上一顿、上上上一顿、上上上上一顿,给她吃就能换来她说爱他。
他有时真的怀疑,她不是凶兽饕餮,而是千年小猪精。
有奶便是娘,就是指她这种家伙。如果哪天她喊他娘,他也不会意外,真的。
文中提及之“红煨肉“作法,出自袁枚《随园食单》,特此补充说明。
尾声
凶兽浑沌重新问世,天界不可能无视于此,风雨雷电上门来讨挨揍过几次,被浑沌教训得落荒而逃,反常的是,月读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半次,算月读好狗运,否则浑沌打算将自己及百媚被囚的两笔债好好跟抛清算清算。凶兽还是凶兽,没有经过这段日子的洗礼就变成懂礼数的好妖物,浑沌仍旧喜好贪婪、嫉妒、仇恨这一类的暗黑情绪,只是他身旁多出一只很会适时破坏他好事的小狐妖。
当他恶意挑拨,想从人类身上嗅取甜美的争吵滋味时,百媚会豪气地跳出来,介入快要互干起来的双方人马中间,为他们调解争执,告诉他们和气生财,教导他们相亲相爱,然后,她忙完那边,还会带着一身璀璨光芒,笑眯咪地窝回浑沌身边邀功,一如她以前坏他事而不自知的行径。
没有黑暗气息可以吸食的浑沌等于必须饿肚子,但他的嘴里绝不缺乏食物,无论是被硬塞进来或是软软哄骗张口吃下的,百媚都不会让他饿着,好吧,兽是会进化的,少吃点坏情绪,多吃点白饭,也无伤身心啦。如同此时,百媚又喂他一口绵糖,他也很甘愿的咬下去。吃完绵糖,百媚带浑沌回狐窝一趟,迎接百媚二十年迟归的礼物,不是姥姥或狐姊狐妹感动的眼泪及拥抱,而是狐姥姥力气十足的一记后腿迥旋和双指拧转着她的耳朵吼问--“你这只贪玩的小畜生跑哪里去给我鬼混二十年不回家?!”“唔哇哇哇哇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姥姥好痛好痛!”耳朵快被拧下来了啦!
“狐姥姥,住手。”浑沌轻而易举格开狐姥姥的手,不让她凌虐他昨天才仔仔细细前前后后都咬得尽兴的漂亮耳壳。
“你就是拐走我家小畜生的大畜生对吧?!”狐姥姥手里木杖指着他鼻心,教训完狐孙,改教训别人家的孙子。
“咦?是你?”虽然事隔二十年,千娇一眼就认出浑沌,当年他的怪异行为让她印象太深刻。
“你终于把山顶那颗巨岩撞碎啦?姥姥,他就是我说过的怪蚌精啦,一直拿自己的身体去捶大石的家伙。”谁是蚌精了?拿那种下酒专用的炒蚌壳来比拟他吗?
“娇娇姊,浑沌不是蚌精啦,浑沌是“浑沌“百媚揉揉耳,直到耳朵不痛了才替他解释身分。
“凶兽浑沌?”一窝子的狐全数吓得大退百步,能躲的躲、能藏的藏,将浑沌和百媚孤立在狐窝中央。如雷贯耳的恐怖大妖在狐窝里出现,逃得不够快就怕成为第一只牺牲品,全狐窝老老小小的道行加起来还不及他一半。
“不用怕啦,浑沌是好人。”百媚对大家嚷嚷。
“呃……媚媚,过来!过来娇娇姊这边!”千娇缩在石椅后头对百媚猛招手,百媚听话地靠过去蹲下,狐姥姥也躲在那里,千娇又问她:“他真的是凶兽浑沌?”不是蚌精?也是啦……哪有蚌精会长一对又粗又黑角!
“如假包换。”“你怎么会招惹上那种家伙?!”还把如此危险的生物带回家来!
“就……缘分嘛。”“可是娇娇姊上一回见着他时,他明明看起来就很弱,还笨到用手捶石,真正的凶兽不会这么逊吧!”“哦那个呀一那是因为浑沌丧失法力啦,他的法力那时在我身上……”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百媚将他与她的故事从相遇开始说起,千娇和狐姥姥听得出神,百媚又是一长串哇啦哇啦哇啦,长篇故事终于说到一个段落。
“现在他拿回法力,又变回很厉害的凶兽浑沌,不要太惹他,他脾气不太好。”因为没人教养嘛,她以后会把他教成有礼貌的好孩子。
“你是说……你这二十年来,就被关在那颗巨岩内?”“对呀,我不是不乖不回来,是出不来嘛。”这话是说给姥姥听的,替自己刚刚白挨一记迎旋足易和拧耳朵抱不平。
“也就是……让他像发疯一样猛捶巨岩的理由,是你?”千娇惊呼。
“嗯,是我。”这三个字,百媚回答起来都还会脸红红,傻呼呼直笑。
千娇和狐姥姥抱在一块。
“姥姥,糟糕了!不好了!那只凶兽爱惨媚媚,我们不把媚媚交出去,他说不定会将我们一家狐子狐孙杀干净……”光瞧过他对待巨岩的方式,只为了要巨岩吐出百媚,那么她们若反对百媚和恶名昭彰的浑沌在一起,他绝对不会跟她们客气,没有一拳一拳一拳打断她们的狐骨她才不信!
“我、我知道,你有说过他捶岩石的狠劲和脸部扭曲的狰狞……”狐姥姥直抖,祖孙俩互视一眼,非常有默契一人一边架住百媚,将她提起来,直接杀到浑沌面前,把百媚丢进他怀里:“浑沌大爷,请不要客气,一点小礼物,希望您不嫌弃!”礼物送出,千娇和狐姥姥又赶紧缩回石椅后,谁也不敢再探头。
“姥姥!”百媚不满地低叫。竟然把她拱手送人?
“你跟在浑沌大爷身边要乖要听话,别惹浑沌大爷生气,知道吗?”姥姥根本没胆将脖子伸出来,声音是藏在椅后飘忽传来。”你们放心,我不会让她再吃半点苦。”浑沌也很利落地抛下这句,扣住百媚的膀子。
“走吧。”“走哪里去?”浑沌朝她咧开一口雪白的牙,笑容清晰。
“夫唱妇随啰。”
番外
他从来没有跟谁一直在一起过。
从来没有。
这句话,以后必须修正。
在她出现之前,他从来没有跟谁一直在一起过。
以后,他不再是独自一个。
浑沌最终应验百媚曾说过的一句话一他果真哇哈哈哈仰天长啸然后拍拍那对巨大魔翼腾空飞起,唯一不同之处,她没有被他弃下不理,他的双臂中,牢牢抱着她。
她是被猛烈的捶击声所震醒。
一开始,她以为是饿了好几日的肚皮在咕噜咕噜地吵,但不是,声音来自于外头,她睁开眼,好久好久才适应一片黑暗。里头是安静的、无声的,待上一会儿就会无聊到想睡,因为除了睡,她什么事也无法做,手与脚被无形束缚住,虽然并非完全无法动弹,但也很难做出伸展的大动作。
她看不到外头,也听不见动静,不知道浑沌在哪里,不知道她被封进这块大巨石之后,他的下场又是什么,那位神月读是否也再度把浑沌困起来……最好不要,浑沌嘴上虽没说过,但是他曾经被关上千年,不可能毫无阴程,他之前还作过恶梦,她知道,他一定是梦见被囚禁于钢石里的恐怖回忆。
外头,凌乱的碰撞还在持续,有点像雨声落在石面上,但又不是那样轻柔的感觉,是什么呢?
百媚胡乱猜测着许多种可能,但无论如何猜,都得不到正解,她闭上眼,又睡了,在睡梦中,诡异的撞击声没有中断过,她睡醒。外头砰砰砰,她睡着之前,外头还是砰砰砰砰,真坚持的声音,吵得她都有些想埋怨了。
你想看看是什么人在外头制造出来的声响吗?现在唯一能陪她说话解闷,只有她身体里属于浑沌的力量,神似于浑沌的声音,偶尔会从脑海里跳出来。
“想呀,可是我看不到……”奇怪,以前浑沌明明说过,他虽然被困在钢石里,却都还能看到、听到钢石外的景物与声音,为什么她就不行?
这里好黑好暗好可怕,也好寂寞……很容易呀,想着你最想见的人,你就能见到。
“真的吗?”试试哆,反正你在石中,也没有其它事可以做。
“也是啦……”她闲到连只蚊子也没得打。
百媚为求认真,合眸,在全黑眼帘中勾勒出浑沌的模样。
又长又尖锐的角。火般燃烧的暗红色长发。
漂亮澄金但很睥睨人的额心怪眸。两道飞扬嚣张的剑届。很好看很吸引她的脸庞。当完整的浑沌在脑中成形,周身的黑暗被洗涤干净,四面岩石变成透明,整个石外的景色都映进缓缓睁开的眼中,但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飞拳--“呀!”她反射性地尖叫缩肩,以为自己被人偷袭,等待良久,身体没有任何疼痛,她才又转回正面,就在两个拳头左有的足巨离前,她看到了浑沌。
又长又尖锐的角,断了一支,另一支也布满缺角和裂痕。
火般燃烧的暗红色长发,不及从断角处汨汨泌出的鲜血更红。
漂亮澄金但很睥睨人的额心怪眸,痛得紧紧闭着没张开。
两道飞扬嚣张的剑眉中间堆积出一层层的皱褶。
很好看很吸引她的脸庞,满布着血。
好惨的样子……”浑沌……”他没听到她的叫声,如同她也听不到他的嘶咆。
砰!原来那日夜吵人的声音,是浑沌用拳头重击石面所发出来,在她耳中只能勉强听见些许微弱声音,但那不是软绵绵的力道,他的指掌血肉模糊,血迹像朵墨绘牡丹,在岩面嚣狂绽放。
“快住手!你干嘛啦?”停下来!浑沌!”她急得快哭了。砰!”你快叫他停下来呀!”百媚对着体内的力量求救。他怎么可能听到我的声音?恕它无能为力,它现在也被关在净化石里呀。
“可是他不能一直这样伤害自己呀!他的手、他的手会断掉呀!”她才嚷完,石外,浑沌的手掌和手腕呈现完全垂直的恐怖断裂。
“嘶--“好痛,光用看的都觉得痛到让人抽息,她苦皱着脸,眼泪扑簌簌滚落,泪眼间,竟然还看到浑沌将手骨硬接回去,她喃喃念着:“不要了……不要了……浑沌,不要了……”砰!
“不要了啦!”百媚对着他大声哭叫,但没办法将声音传出去,只能眼睁睁看他冷凛着毫无表情的脸,持续而绵密地捶打着巨石。
“不要了……”她知道浑沌舍不得他千万年的法力,可是也不要这么伤害自己,他心急,她明白,他想要赶快拿回力量,她也了解,但他如此不顾一切,让她既生气又害怕。
她咬得下唇发红,却完全无计可施。她在石内,像个废物,无论叫上几千几万次的“不要“,都阻止不了浑沌,除了哭之外,什么也做不到……看着他不顾一切地想破坏巨岩。
看着他不只一次地捉着巨岩想摇晃它,嘴里吼着她听不到的字句。
看着他颓丧地瘫靠在巨岩上,孤寂的背影让她好想张开双臀,从他背后紧紧抱住他……这么可怕的情况,维持了将近一年,就在百媚以为永远都不会有终止之日时,浑沌不见了。
那日她醒来,石前没有他的身影,四周同样静得没有任何人在。
她心里困惑,从她能看见石外情况开始,浑沌几乎不曾离开过净化石十步远的地方。
嗯?他去哪里了?觅食吗?还是累了,找个山洞好好睡一觉?找池温泉好好暖暖身子?
他是该好好休息休息,别再荼毒自己。
他全身上下实在是找不出没受伤的部分,她亲眼看着它们是如何被撞碎、如何被捶断,他的不爱惜他自己,她都牢牢记住,如果真的能从这块石里出去,非得好好训训他不可。石外,耀眼的日头转变成柔和的橘子色,缓缓往西方落下,夜幕笼罩山头,浑沌还是没回来。
“一定是睡到忘了时间吧?”也好,他睡死就没时间来撞大石,也就不会再伤痕累累惹她哭。
第二天,浑沌还是没有出现。
还在睡吗?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一个月,百媚孤孤单单望着石外,风招摇着满地芳草,那一片绿茵如浪,却更显得石外的空空荡荡。
第一年过去,大雪纷飞的严冬到来,银白取代一切。
冬去春来,春走夏至,第五个寒冬再度来到。
百媚不得不默默接受显而易见的事实一浑沌走了,他累了倦了嫌烦了,不想再徒劳无功地在这里耗费时间。
她一点都不怪他,他已经那么努力过,这样就够了,别再管她,好好的去重新修行吧,他之前一关就是千年,她的下场大概也得那么久吧,不过她没他的好道行,了不起撑个一百年就到达极限吧……又或许,再饿十个月就成为一只小狐干。
……你被抛弃了,他不要你了。
“不要你管。”她不想听脑海里浮出的嗤笑声,却也无法反驳。
放弃是对的,他没有力量救你,干脆别浪费时间,正确选择,不愧是四兽。
浑沌的法力毕竟属于邪恶,最擅长挑拨丑恶人性。
百媚不想响应它,但又骗不了自己,知道被放弃的感觉,让她鼻酸,她只能闭起眼,默默接受。
比起看着浑沌撞得浑身是血,她情愿他认清事实,情愿他放弃她。
即便明白他的选择是对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奔流下来。
她要睡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睡吧。一直睡到她撑不下去为止……琉璃般透澄的景,随着她沉眠,恢复成沉黑色的实墙,将外头的景物封闭起来,外头的光阴流逝,再也与她无关。
“……我们四凶合力要打破净化石不是难事,但浑沌,你的法力不是已经全数化为乌有,你拿什么来碎石?脑袋吗?”“我是有认识一个足以代替你的人,但我不认为他会帮你。”“我也有认识很厉害的人哦,如果你同意把你的头留给我熬汤喝,我就帮你去叫他来。”“原来少掉我,你们三个便一事无成?”“力量不均,很可能在打碎净化石的同时,也打碎石里的东西哦。”石外,有细碎的交谈声,说些什么她不是听得很明白,但隐隐约约,好似听见有人说出“浑沌“两字。
百媚以为自己发了梦,产生幻听,一开始不以为意,脖子转转,脑袋换倾左边睡,不能躺平在软软床榻上,真痛苦,而且好饿,偏偏这么饿,她却还是活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眠。或许是属于浑沌的那份力量改变她的能力和体能,也延长了她的折磨。
“听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跑进百媚身体里面,我非常的苦恼,也非常的抱怨,但是你听清楚--“百媚突然瞠大眼,是浑沌的声音!是浑沌说话的声音!
“怎、怎么可能?”百媚沙哑地喃喃自语,想揉揉眼,看得更仔细些,她的意念,让石面由黑转为透明,外头炫目的日光使她眯了眯眼,太久不见光,她的眼睛脆弱得需要适应时间,等到双眸可以完全睁开,将石外情况收纳至眼底,她看见浑沌双掌摊放在岩面,倾着头,嘴里低低说话,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听得仔细。他的声音响彻石内,虽然他的手掌距离她有段无形阻隔,百媚仍是努力将自己的掌贴向他。
浑沌……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她以为他再也不管她了……她以为他放弃她了……她一直哭着这么以为浑沌……大手小手就快要碰在一起。
“现在,把百媚仔仔细细、稳稳当当的保护好,不准让她伤到半根寒毛,否则,你就跟她一块消失算了!”竟然要她不要我?真是……不可思议。
她脑子里,那道声音在埋怨,却也在埋怨的同时,光芒自她体内涌出,从每一寸肤、每一根发里窜离,它不是离开,反倒将她从头到尾包裹起来,迫使她蜷缩着身,双手抱膝,光芒浓缩成一颗圆球状,护她滴水不漏。
“你要干什么?”她问着那道声音,不解其意。她不喜欢被包住,她听不见浑沌的声音了!
柔雾光芒也让她看不清外头,看不见浑沌在做什么。
你没听见吗?他威胁我,你掉根头发,我就跟着消失算了。”呀?”嘿,小狐,睡觉时间到了,把你的眼睛闭起来,等到有人叫你的名字,拍你的脸蛋,你再醒过来。百媚眼皮好重,明明已经睡了那么久,现在竟然又抵抗不住睡意侵袭,她颈子一软,眼缝细眯,逐渐失去意识,石外的纷纷扰扰,都离她好遥远。
浑沌……等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拍她的脸蛋,她再醒过来,那道声音是这么说的?”真的会有人叫醒她吗?
她已经在石里关了好漫长的日子,都没有人喊她的名字,再这样下去,她最后可能会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个名字……睡吧,睡醒之后。
“百媚……百媚……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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