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29

卫风: 盘丝洞38号 75 - 88

(七十五)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们重逢时,子恒什么也不说,也打断我的话。

有许多事,没办法说。

也说不出来。

我和子恒在船头站了多久?可能没有多久,也可能……有很长时间。

我疲倦的走回舱船舱里,灰大毛已经离开了,一叠刚做好的百果饼放在盘子里,还热乎乎的。

我拿起一块饼来,掰开,咬下去。

曾经很香甜的百果饼,现在吃起来,好象嚼蜡。

我认真的吃着,把一盘刚做好的百果饼都吃完了。

我需要些什么东西来填充自己。

在刚才,我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掏出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不知道上哪里再去找回。

真奇怪。

子恒一向只给予我地。我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回报。一点儿都没有过。

可就是刚才。在船头上。我觉得我有些什么东西不属于我自己了……

真奇怪。

我还是觉得饥饿。打开自己地包裹找吃地。

没吃地了。只还有几瓶酒。

我不想喝酒。

酒有的时候可以让我觉得自己身体里面有种热的感觉,在燃烧,那时候,会忽略心中的想法。

可是我现在不想喝酒。我觉得我心里很空洞,酒,不可能填满。

我又出去,顺着船舷,顺着香味儿找到厨房。不是吃饭的时候,这里没有什么饭菜,不过炉子上有个笼屉,揭开来,里面有蒸的包子。

我从来没觉得包子这么诱人,又或者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饿过。

我顾不上烫手,把包子从笼里拿出来,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我尝不出包子的香,品不出是什么馅,我狠狠的往嘴里塞,一笼包子很快见了底。然后我又揭起第二笼。我觉得我象是变成了饿鬼道里不得超生的鬼,拼命的吃,永远都不会饱。

我们有很多事情,不是有了法力,道行高深就能办到的。

我与李柯,我们一直在彼此错过。

我和子恒,我们都知道对方有事,却不能够诉说。

他不能迈前一步,我说不出来的话。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得暴食症。

那是一种无法消除的焦虑感,只有不停地吃,感觉自己才能够存在。才能得救。

我抱着撑的滚圆的肚子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有人抱怨说自己没东西吃了。

吃饱了果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其实我和子恒不可能有什么,我们只是……好朋友。

如果有什么,早该有了。我认识他比认识李柯还早呢。他和凤宜一样,他们是一类的,连站的位置都和我们不一样。

晚上船停了,因为雨更大了。

船上除了我们没有外人,唔,或者说。没有外妖。

毕竟我们都不是人。

灰大毛上岸去买东西。是的,他自己说是买。可是他经常偷偷拿走人家店铺里地货物,然后把钱放在货原来在的地方。他管这也叫买,我总觉得这和正常的买有区别……反正偷是老鼠的天性。只要他给钱了,那就算是买吧。

他每次去买东西都要去很久,灰大毛非常细心,还会给我买胭脂水粉巾帕簪环。那些东西有的我看过,有的我根本不知道,反正他喜欢买。买了就堆起来。

他喜欢囤东西,这样会给他安全感。天越冷他这个毛病越严重,不囤东西他睡不着觉。

可是这次他没去多久,就仓惶的回来了,甚至用了他很少用的草上飞的身法功夫。

“全……全死了。”

灰大毛地嘴唇直抖,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大雨浇的。他都没想起来用个法术给自己隔水避雨,浑身都湿透了,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地一样,他站的那块地方。迅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我一边给他施法让他身上的水变成细碎的水珠散去消失。一边问:“什么?”

“镇上的人,都死光了……”

他说完就低下头哇啦哇啦吐起来。

灰大毛的接受度。是很高的。

作为老鼠,腐烂的肉他也曾经吃过,在求生地过程中,没有什么道德观,首先要活下去。

可是他居然都吐成这样……

“那……”等他镇定一些之后,三七问:“你的同族呢?你有找它们打听消息吗?”

的确,一个地方的人如果都被杀,但老鼠却不会。

“没有……一个都没有,人家墙里,地下,野地里到处都空空的。”灰大毛抱着头说:“我猜它们都吓跑了。”

子恒和凤宜脸色阴沉沉的上岸去了,然后没有过多久他们也回来了,去的时候脸色铁青,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

我在船边,看着有隐隐的红色,顺着雨水,从那镇子里流出来,淌进河里。

船上地仆人端来吃的东西,干掉的饼子,还有油炸花生米,上面撒了一点盐。

“船上没别的吃了的了。”

我小声解释:“那个……我昨天肚子饿,就吃的,多了点……”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想吃东西。”

凤宜没好气的说,拂袖而去。

三七温柔的笑着,也站起来:“我也不饿。”

她肯定是追着凤宜去的。

我想起以前听过地话,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看起来很多情。蝴蝶自己也很美,很瑰丽。

但是蝴蝶是色盲。

无论是花地美丽,还是它自己的美丽,它都看不到。

蝴蝶眼里,到底看到地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呢?

我一直以为……以为三七喜欢凤宜,一定与他出众的外表也脱不了关系。

但是现在我才想起来,三七她看不到色彩。凤宜那光彩四射的外表,在她看来也只是灰暗地黑白形象。

那她喜欢凤宜哪里呢?

我真的,想不通。

“子恒,你们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不想问,可是除了问他,我也没地方打听。

灰大毛的表情那么凄惨。我再问,他说不定会晕过去。

“和那只鹿一样死法,全镇人,不分老幼……”

灰大毛忽然插了一句:“没出生的胎儿也一样。”

我立刻也受不了,觉得胃部抽搐起来。

然后灰大毛坐到桌子旁,掰着凉饼子吃着花生米,还啧啧有声:“花生米居然这么好吃。”

我实在受不了,一转头冲出船舱。

外面也可以闻到血腥气,即使雨还在下。河水在哗哗的淌,那股血腥气,象一只黏腻的手。摸到你地额头上,摸到你的脖子上,你觉得悚然,却摆脱不掉。

仿佛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也可能,船上其他人也有这个感觉。

船开了。

缆绳无声的解开,船重新动了起来。

凤宜和敖子恒并非道行不够,但是,那个下手的魔头。跑的太快,一点气息,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凤宜的愤怒,子恒的挫败,并非是被打败了,而是空有力气和悲愤,却无着力处。

甚至不知道这个杀人的,与京城那个杀鹿地,是不是同一个。

如果不是。那问题很严重,为什么这种魔头突然涌现出了这么多?这世间要崩坏了么?

如果是……那依然很严重,为什么那魔头要跟着我们一路?它这是挑衅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异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很奇怪地感觉……

我可以确定,不是因为刚才那种焦虑又泛起了起来。

是一种……

被别处的东西牵挂的感觉。

可是在这世上,谁还能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曾经有个人,是的。曾经有那么一个人。

但是那个人。他早就死了。

“师傅?”

一嘴花生米味道的灰大毛凑过来:“你在发什么呆啊?”

“没事。”

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嫉妒一下灰大毛,他神经坚韧的太吓人。刚刚因为看到了那种场面拼命呕吐过,又吃一肚子花生米。

在压抑的气氛中,我们的船继续前行。

我原来不知道原来走水路可以一直回到蜘蛛洞,虽然比走陆路稍微多绕了些地方。

但我们毕竟还是回来了。

再看到伽会山地时候,我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松泄了。

终于回来了。

这口气一松,顿时觉得连爬回盘丝洞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我们一行人也都不赶时间,打着伞缓缓上山,遇到陡峭的地方就跳过去,遇到深渊就飞过去。

子恒说:“你这里真是不一样了,整治的……象个迷宫一样。”

“呵呵,”灰大毛傻笑着说:“我师傅说,安全第一。”

安全第一。

这最重要。

活着,才有一切。

死了,什么都没有。

盘曲的道路,诡异的陷阱,甚至到最后,一个设计好的石板问答题都出来了,答出题才能通过这道关。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地……呃,怎么说呢。

连凤宜的嘴角都挂上了似笑非笑,又象讥讽的神情。不过他看起来挺愉快的。

我和灰大毛这种蜘蛛与老鼠所具有的,小动物的自我保护意识,让这位神鸟非常愉快。

好吧好吧,至少愉快总比不愉快好。

写在石板的问题很简单,三七凑过去读出来:

“大小二妖分别从甲乙两地出发,大妖要走三天可以到乙地,小妖要走四天到甲地。两妖若同时出发,会在何时相遇?相遇时各自离目的地还有多久路程?”

这题目,真的很简单。

可是三七,凤宜,还有子恒,他们都开始迷惘了。


(七十六)

那道题难住了凤宜子恒还有美女三七,虽然他们答不上来,我也不能就把他们关在门外吧。看他们三个苦思,冥想……我在肚里笑个够,最后还是放了水,让他们过关了。

他们谁也没答上问题来。

我理解,他们没上过小学,没学过算术。

快到洞口的时候,灰大毛突然放声唱起山歌来。

他的嗓音并没三七那么优美,不过他唱的很投入,声音洪亮,在山间来回激荡。

大毛也高兴啊,我们终于是回来了。

外面就算再好也不是家。

何况,现在世道这样乱,就是妖也不安全。

我们走过一段平坦的草坪,因为连日下雨的关系,这里的草坪绿油油的十分茂盛,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一株很大的树。

“唔,我来猜猜,这个地方,恐怕是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打开的吧?”子恒温和的说:“我之前离开时,在这里设的是只能从里面打开的一道门户,显然你改动了。”

“嗯……”

我改动地还不小呢。

我冲着那树叫:“芝麻开门。”

在几位……客人们很销魂地神情中。树后面出现了一个很敞亮地石门。门地上方三个盘曲地字:盘丝洞。

“那个。大家请进吧。”我地盘丝洞绝不象从前看地那部电影里地盘丝洞一样。阴森。原始。呃……连家具也没几样。我用自己过剩地精力把这里收拾打扮地。呃……非常能见人。非常适宜居住。非常地……哪怕想宅在这里一辈子也没有关系。

我不会设计庭院。但是没关系。灰大毛骗了一个很有名气地园林造设地大才子来。给他吃了一点迷幻地药。让他在这里干了三个月地苦工。他设计。灰大毛用飞来飞去地法术打下手。那些墙。要人来砌得十天半个月。灰大毛自己个儿一个时辰搞定。那些假山。一块要有几吨重。要是用人来堆。别说堆几次试看效果了。一次堆完恐怕就很难再挪动。可灰大毛堆它们象是小孩子搭积木。想怎么挪就怎么挪。

还有那边地花草。是我用六阳丹泡水催长地……好吧。用六阳丹当化肥是有点浪费。可是谁让我本事不到家。没办法在洞里借阳光来呢?没阳光植物就不长。所以只好用六阳丹来催长了。

绕过竹枝扎的一道矮墙。子恒赞了一句:“这正厅的字是你自己题上去地么?倒是大有长进了。”

我笑:“怎么可能啊,是我们拐来替我们规划整治庭院的才子题的。嗯,虽然那人说话很酸。不过这一笔字真是挺好看。”凤宜哼一声,满是不屑。

也不知道他是不屑这个才子写的字,还是不屑我这种自己不行只能请人替写的臭水平。反正他从来就没看我上眼过。

厅里没象别家的大厅那样陈设庄重对称,摆在那里的是我做的布艺沙发,没弹簧海绵都可以施个小法术来替代,粉黄碎花的布艺沙发,浅绿色棉布地抱枕靠垫,还有堆在一旁的毛绒玩具,淡雅的滚绣地窗帘。连桌上的杯垫上也镶着精致花边。墙上挂着的也不是水墨山水,而是两幅草编画,虽然图案不算

“咦,师妹,你可真是挺会过日子的啊,瞧这洞府收拾的……虽说挺古怪,可是看着让人喜欢可挺喜欢的。”

好在盘丝洞地方大,当时规划时也留了客房客院。于是分派住处。给凤宜当然不能小门小院,把最大的一所客居分给他。那里院门题的是仙客来。凤宜又哼一声“俗气”,不过倒是没对这安排提什么反对意见。

给子恒安排的院子靠凤宜地左隔壁,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一个大洞套无数小洞,不过装修出了院子和房间的样子,这边叫沉水居,也挺适合子恒。

三七自己选了一间,不是凤宜右边空的那所,而是我住的那屋子旁边。

我可绝不会以为三七这是想和我联络感情----我原来以为她一定会挑凤宜右隔壁的百花坞来住的。那里的花培植起来可花了灰大毛不少心血。

我自己住的屋子也挂了块牌子。不挂没办法。盘丝洞太大。岔路太多,不取个代号。说起来实在让人很不明白。

灰大毛笑嘻嘻的叫出几只小耗子来替客人安顿。我把自己重重地扔到沙发里,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大概纯是一种心理作用。

一到了家,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

“师傅,晚上招待客人……嗯,是上歌舞?还是搞点什么节目?”

我转过头瞅他:“你还有别的节目?”

“看师傅说的,我那些小徒子徒孙也不是都吃闲饭不干活儿啊,彩衣娱亲总会一点点的。”

他这成语用的对吗?我敲敲脑袋,也没法儿确定。

“行,那就热闹点儿,待客嘛……”

结果晚上果然热闹!

一群大的离奇的老鼠穿着彩衣瞎蹦乱跳,把琵琶当棉花弹,而且其中大部分肯定是偷喝过酒的,舞着舞着,一个敲鼓的就把鼓槌给舞飞了,正砸中三七面前地酒盏。而三七本来正温柔地,完美的对凤宜微笑,突然被溅了一脸酒,那个表情……

还有个肥肥地老鼠姑娘,嘴抹的血红,灰大毛采购来堆积在洞里的胭脂八成都让她擦在自己脸上嘴上了。而且还一个劲儿的把自己的嘴往凤宜跟前凑……

呃……

我想找始作俑者灰大毛的麻烦,结果一回头才发现,灰大毛早把自己灌醉了,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已经……

子恒倒是笑容温和:“倒真是热闹啊。”

“是啊,热闹啊……”我看着凤宜的讥诮,三七的僵硬,子恒的不动声色,实在觉得自己的笑声干巴巴的,太不自然了。

拍拍手,一些丝线从四面甩过来。缠绕住那些大老鼠,瞬间把它们拉离宴会厅。

“那个,下面我们听曲,听曲……”

我也有养小蜘蛛,它们道行很浅,不过玩弦乐和打击乐倒是好手。一曲清平乐硬是弹的如暴风骤雨十面埋伏似地,我本能的掩住耳朵,不然我觉得我会被活活吵聋的----该死的,这些八脚小丫头肯定也喝多了!

再回头看见客人的神情,我尴尬的放下手来,举起酒杯:“那个,大家,吃好喝好啊……”

反正,不知道大家吃地好不好。喝的好不好……

反正这个酒宴,呃,很……很是别开生面……

我觉得我都给刺激的语无伦次了。

干脆。我也开始猛灌酒,然后重重往桌上一趴。

装醉!一醉解千愁嘛。

千愁大概解不了,不过可以暂时避开这个特别的欢迎宴会……

灰大毛不知道又怎么醒过来了,摇摇晃晃的扶起我:“师傅,你醉啦,嗝!”他打个响亮的酒嗝:“我送你回去休息……嗝!”

这小子也是装醉的!

我气的牙痒痒。我说他今天怎么醉的这么快呢,原来是发现自己安排地场面出了岔子,比我先一步装醉!

好吧,这会儿也不是拆穿他的时候。

我们就这么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宴会厅。把一群喝醉地老鼠蜘蛛和三个客人扔在了那里……

我回了自己的屋,灰大毛把我扔下之后窜的飞快,肯定是怕我揍他。

其实我……揍他倒不会。

我知道,我们出去这么些日子,洞里的小家伙们儿肯定都挺挂心的,说是欢迎客人,其实也是给我们接风。

高兴就高兴一下吧,虽然实在是太忘形了点。

会让三位客人以为我这盘丝洞……咳,是个啥地方啊?

我没有一头倒回床上。我喝的不多。

穿过院子朝后面走。

曲曲折折的路,洞壁上嵌着的晶石发着淡淡的昏黄地光芒。

前方可以听到水声。

越来越清晰。我转过最后一道弯,面前出现了一片清朗的水光。

一线幽微的光亮从高高的石洞顶上透下来,下面是个小小的水潭,水潭边上种着一片桃花。雨丝从上方落下来,无声的,落入潭中,落在那些寂静的桃花上,落在我的身上。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有时候会到这里来待一会儿。

这里很安静。真正地与世隔绝。

这个水潭边除了我没人会来。

武陵人误入桃花源,后来再回去寻找。已经找不到了。

桃花源,到底是不是那渔人一个梦?还是,只是他的想象?

不过,无论是什么,桃花源都不存于现实,想刻意去寻找,是找不到的。

我靠在桃树下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响。

我慢慢转过头,看见了凤宜。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身深紫的袍子在这里的光线下看来成了诡异的幽蓝。

“咦?”我有点奇怪,用力眨几下眼,又转了转头,确定不是自己在做梦,然后眼前这个人当然也不是梦中幻觉。

我扶着桃树站起来,挺生硬的问:“凤前辈……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这个水潭只有通过我地院子,只有这一条路。他四面看看:“这里……倒有些象以前地桃花观山脚下的情景。”

是么?我倒真没留意过,也许象吧。

他忽然递给我一样东西:“这个,你知道是什么?”

我低头看看,是个黑色地,圆形的壳儿。

“这个……象是什么东西的壳?”

我也不确定:“这是哪儿来的?”

“在你的洞府里的东西,你不知道是什么?”

“不……”

我真没在盘丝洞见过这个。


(七十七)

“盘丝洞以前,从没有过这东西。”我抬头看他:“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弄开看看就知道……”凤宜把那个黑色的蛋接过去,手上用力,我听到卡的一声响。

莫名的有点紧张,我紧紧盯着他的手。

凤宜有些嫌恶的把那个蛋放下,和我一起注视着。

蛋壳裂开,里面的黏液有些青黑色,然后,黏液里泡着一条……呃,虫子。

真难看,好恶心,还在蠕动……

“那个……”我想说,消灭它吧。不过怎么消灭呢?捏死?踩死?都好恶心的画面啊……

“这不是这世间的东西。”凤宜站起来,手一挥,红光将那个黑色的蛋包裹住,然后就不见了。

我不想问他是收起来了还是给烧掉了……唉,太难看了,不是丑……是很恶心,反正……

我搓搓胳膊上不知道何时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噫,身上衣服都让上面飘上来的雨给打的半湿了,衣料薄,一湿了就有点……透。

“凤前辈。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你干嘛总叫我前辈。嗯?”他不知道哪根劲不对。突然说:“你喊子恒也没喊前辈啊……”

“呃。那个。我认识子恒地时候。他看起来象小孩。所以……我没法喊他是前辈啊。”我小声说实话。

凤宜想想:“这倒是。龙族地幼年期很长地。你那时候看他很小。可是他年纪不比我少哪儿去。”

“那个。蛋……”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他手一挥。武断地说:“看着虽然不起眼。可是来历好象很蹊跷。如果不是你们这里地老鼠蜘蛛带进来地。那么可能是我们上午进来时。跟着进来地。”

听起来。怎么这么让人觉得有点惊悚的。

“和那个,剖人胸腹挖心肝的……有关系吗?”

“不好说。”

三更半夜落着冷雨的潭边谈论这个话题,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我转过话:“你觉得我这盘丝洞怎么样?我自己可是觉得满好地。”

凤宜脸一板,扔下四字评语:“乱七八糟,有什么好的。”

就知道他这张鸟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找了个借口:“我这就去吩咐他们仔细查看,还有没有这蛋包虫混进洞里来。不早了。凤前……嗯,你也早点休息。”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瘟神,我叫了一只小蜘蛛过来,吩咐它们网都张开,仔细给我在洞里滤一遍,为了加强它们的危机感,还特地举了被杀的鹿精的例子,告诉它们现在世道极不太平,唬的那小家伙八只脚一起哆嗦着爬走了。

我心里想着这事儿。也没睡多沉,天亮就爬起来了。因为采光设计不错,所以外面天亮洞里也天亮。我起来后打坐了一会儿。然后出门。

小蜘蛛从房梁上悬吊下来,向我汇报,它们张了四千六百二十二张蜘蛛网,逮了蚊子苍蝇飞蛾共计三千零一十七只,没发现有黑色地壳包虫踪迹。

我点个头:“不能掉以轻心,继续给我警惕着。”

小蜘蛛请示我,秋天又快来了,是不是早些让大家做避冬准备?

它倒懂得未雨绸缪的道理啊,夏天还没过完就想着准备过冬了。不过我这一洞除了老鼠就是蜘蛛。要过冬,得现在就开始休养生息,储备营养和能量还有口粮……是个大工程。

我和灰大毛是不用冬眠了,但是冬天太冷,也对活动有影响。况且,冬天几乎从来没有雷,所以我也喜欢埋头大睡,或是烤烤火,画画图。看看书,总之,就是宅在洞里足不出户的。

嗯,凤凰和龙自然是不用冬眠的。

小老鼠来禀报,说敖公子来找我。

我当着他的面不好在沙发上尽情犯懒,只好站起来。

子恒不是空手来的,后面跟着一只打杂的小耗子替他捧着个长盒子。

“来,看看这个。”

“呃,送我的?”

“是啊。”他淡然的说:“无意中得地。我用太轻了。我觉得你要用应该合适。”

一看盒子我就知道里头的东西不是凡品:“那个……我其实吧,不大用兵器……”

“有备无患。兴许哪天就用着了。”

小耗子把盒子放在桌上,然后恭敬的退下。

子恒说:“打开看看吧。”

呃,细长地扁盒子,会装什么东西简直不言而喻嘛。

我想起以前看电影,卧虎藏龙里面,一切就是从那么细长的扁盒子开始的。

可是打开之后盒子里却不是一把剑。

我愣了。

明明看起来就是个装剑的匣子嘛,怎么却可以不装剑呢!我虽然见识短浅,可是剑匣我总是见过的啊!

可是这个装剑的匣子里,装的却是一条……绸带。

有些淡淡的银灰色,叠放在盒子里显的轻飘飘地没什么质感。

“这个是……”

“我觉得你用这个合适。”

怪不得他说轻……要是把剑的话,无论如何他不会说太轻了。这个飘带么……咳,他用的话,大概是不太合适。

我伸手摸了一下,凉凉的,很软……软的象片云雾……

“我想你常用的是丝,但是……这个也是软兵器,你应该用得来。”

我点点头。

他说的对,要是给我把剑,我还不怎么擅长剑法呢。

唯独这软乎乎轻飘飘的丝织品,我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的。我平时练地就是各种蛛丝嘛。

“试试看。”

“哦。”

我把飘带提起来,跟我的蛛丝一样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我说:“到后院来,我试试。”

虽然是第一次触摸到这个东西,我却觉得对它一点都不陌生。

后院里也有花木和奇石。我将飘带挽起,身不动,手不动,只有眼光朝着一株花木看去,飘带末端微微一晃,快的我都没看清楚它的动作。倏的射出又倒卷了回来,绸带梢浮在我地面前,托着一朵刚从那枝头上撷下来的红花。

好轻灵……好……好敏锐。

我的蛛丝虽然也可以由我的心念驭使,但是无论是灵活性还是速度,都没法这条带子相比。

“来,三八,咱们试试招。这么多年没见,我可不知道你地功力到哪一步了。”

我一来也想看看子恒现在是什么道行,二来想试试飘带地进一步功能和威力。点头说:“好,那你可手下留情。”

“嗯,你多当心。”

子恒右手虚虚一招。一把冷光凝定地长剑出现在他地手中。

啊啊,我好紧张。

子恒和我绝对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他是龙子啊,先天血统高我不是一等两等。我一只小小的蜘蛛,后天再努力,也不可能赶上他的境界----更何况我不用功。

子恒的剑势灵动之极,就象瀑布边飞溅下来的水流,刚中有柔,我只觉得满眼都是那雪亮如飞瀑流泉一般的剑光。大部分时候都在躲闪,寻隙反击。

好久没有这样正式的人和动过手,我觉得自己地反射神经肯定退化了不少。

这功夫果然是要常练啊,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可能练好练精。

而且子恒的气势……本身就是一种强大地威慑,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让我有种束手束脚施展不开的感觉。

我手忙脚乱,觉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子恒忽然收剑凝立,眼前那些剑光和笼罩着我全身的压力忽然全消失了,我一下子泄了力。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还好么?”他快步走过来。

“呃,还,还好……”我很是羞愧,没要他扶,自己赶紧爬起来,院子让我们折腾的凌乱不堪。

“我比你差太远了……”而且他肯定没出全力。

“你的拿手好戏是用毒和布网,刚才根本没使出来。”子恒倒是说的很一针见血。

我当然没使了,跟他切磋又不是和人拼命,我用毒干啥?

“看这个。”

他拣起地下一把碎石给我。

这石头应该也是刚才被我们打斗时给弄碎的。不过子恒特意挑出来给我看……

“难道是……”我抬起手。看看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飘带:“是这被带子给……”

这些石头很硬,现在却碎的这么粉。我用自己地硬蛛丝是绝对办不到的,用力抽大概也只能把它们抽的裂成块儿。

这带子……实在厉害啊。

子恒挥挥袖,一阵清风拂过,院子又回复原状了。

“这个……是什么东西做的?好厉害啊?”我好奇的追问:“这个带子有名字么?”

“是天蚕丝混了火石素,还有海中的一种很少有的海草所织。它可以离水,分火,用处还算是不少。”子恒说的很简单:“名字么……以前没有取过。既然现在是你的了,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这么漂亮,又这么厉害地兵器……

我欠子恒的人情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这个……”一时脑子里空空的什么名字也想不起来:“子恒,我实在不怎么会起名。干脆你帮着取一个吧,这就叫一事不烦二主了,省得我再去找别人帮忙想。”

“你啊……”他笑着摇头,大概是刚才比剑他也用了真力,脸色比平时看着红润的多,笑容也显的更温柔了:“唔,好吧。”

他想了想,低声说:“叫流云吧,它颜色极浅,舞起来的时候,似天边云彩幻生幻灭……你觉得怎么样?”

“流云?好名字啊!”我大力点头赞同:“很相配,配的很!”

“咦?你在说什么?谁和谁相配?”

“呃?”三七不知道什么来了,正坐在我的沙发上,抱着靠枕看我。凤宜站在厅门边,正一脸被人欠了三百贯钱不还的表情瞪着我们。

噫,三七大姐,你为什么眼波似水两颊晕红啊……我说地是带子和名字配,你可别会错意了呀……


(七十八)

修炼虽然是一个人用功的事,但是能有道行更高深见识更广博的的指点一下,那当然更好了。要我自己摸索,可能要好些天才能想清楚的问题,拿去向子恒或凤宜请教,他们三言两语就讲说明白,真是省了不知道多少绕弯路的功夫。

而且这些日子下来,我觉得请客请双这话有道理。如果客人只请一位,那主人可不能不作陪,但我又不是一个会和别人相处的人,但是客人一多,他们自己就会互相作伴,下棋下好,练武也好,就算在我洞里闲逛,也能结伴同行,完全不用我这个不称职的主人瞎操心。这么一来,我觉得自己这客请的也不错,要是他们打算住过冬天再走,那么冬天我也有人可以一起围炉烤火,赏雪品酒……

想一想,似乎也不错。

总是自己一个人习惯了也不觉得,不过现在一有客人,发觉洞里是平添了许多生气。可惜的是平时大家住的都远,又从来不往来……要是住的很近,就象以前在桃花观那样,出门小半天就能走到邻居那里拜访,那可真方便。

三七大部分时候都和凤宜子恒在一块儿,虽然说有些厚脸皮的嫌疑,但是她人又美,会说话,那些我不懂的琴棋书画她都懂得,远远看着他们三个站在一排石笋后面说话,真是俊男美女,画面养眼又和谐。

我叫了只小耗子过来,让他去请那三位贵客回来用饭。饭桌摆在花园里头,有一条暗河从盘丝洞中经过,河水清澈。子恒先过来,看了一眼席面,笑着说:“怎么,今天斋戒么?”

“倒也不是,前几天可是大鱼大肉了,我看你们吃的也不香啊。这是大毛的一个晚辈,在一所很大的寺庙里面混了不少年。念经参禅一概没学会,倒是做的一手好斋菜,反正啊,这山上别的没能,蘑菇野菜是一样不缺的----”我凑近点儿小声说:“大毛他们今天还想吃烧野山鸡来着,我怕他们被凤前辈找碴。所以没让他们吃。今天就先吃素吧。”

子恒一笑:“老鼠混在庙里,除了偷吃也别的不干了。不过这一个还能学会做,倒也难得。”

我笑:“他八成是在厨房混的吧。”

这桌素菜做的异常鲜美,并不因为没放荤油或是肉汤就显地寡淡了。我说灰大毛族里净出歪才,虽然没一个在修炼上有大成就的,但是琢磨起吃喝玩乐来倒是样样精通。席上的松鼠鳜鱼啊,火腿腰花啊,还有一道做的和肉糜一个味儿的汤,要是事先不说真的完全吃不出是素菜。况且就是说了,三七也觉得讶异,说那个火腿腰花怎么也不象素菜。叫那只老鼠来问问,到底是什么材料。

那只耗子年纪也不小,精神却很好,见人也不畏缩,大大方方说了,那火腿是素鸡做地,腰花就是用的普通的蘑菇而已。至于我好奇的肉糜,其实是萝卜汤。

这下大家都讶异了。且不说素鸡地腌制。蘑菇地刀功调味和火候。这个把萝卜汤做地和肉汤一个味。实在让人赞叹不已。我一看那位贵客地脸色。急忙先放话说。这个菜地做法可以写出来给他们。但是可不能想着拐我地厨子走。好菜常有。好厨子可不常有。这吃字是头等大事。我绝对不让步。

倒没看出凤宜对这人间烟火也挺上心。细细地问了萝卜汤怎么做地。大老鼠承蒙这位贵客相询。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地兴起还从袖子里摸出调料瓶来了。一瓶是松茸做地。一瓶是海带做地。还有一瓶说了我也没怎么明白。似乎是把各种菜蔬先腌渍。再晾晒。磨成了粉再使用。总之是麻烦地要死。

这幸好是旁人做了给我吃。要是让我自己来。我情愿喝露水闲着不动也不去费这个事。

饭后上地点心是藕粉。我一向觉得这东西不怎么好吃。腻腻地。不过这个藕粉熬地好。清甜爽口。一点也不腻。

三七说:“师妹。看你不声不响地。倒是好会享福啊。”

我连忙解释:“哪有。你知道我平时不大吃东西地。一行功更是十天半月也不动弹。灰大毛这个族弟来地时间也短。老实说。我也只喝过两次他烧地汤。今天席面上地菜我可都没吃过。”

总之这一顿是饭足菜饱,喝的是灰大毛跟山后一个竹子精硬要来的用竹叶酿的素酒,只是薄有酒味,入口清,回味长。子恒点头说:“这个不该就了菜,就算是好茶,也没有这样的清雅。”

我跟着说:“对。我上次见那个竹子精的时候,就觉得他有点眼熟,现在想,他和你的品行作派挺象地,你和他一准儿有话谈。不如这样,明天请他来,你们一起品文赏景?”

凤宜冷冷的咳嗽一声,我们于是一起收了话。

这人心性怎么有时候看着跟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似的,你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就会得罪了他,得时时刻刻的小心着,就算这样也还是难免令他不悦。

三七啊三七,你这眼光也忒古怪了啊。

饭吃的好,他们对吃饭时席旁的那条河也有兴趣,说吃过饭要去看看这河流出洞后又怎么样。我让灰大毛找两只伶俐的会说话的小耗子陪他们,指路兼向导。灰大毛前脚刚走,小蜘蛛后脚来了。它带着一群小姐妹送来一包衣服,都是它们自己赶着织做出来地,说是我们这洞里难得有贵客上门,看着他们也没什么行李,这些衣服可以给客人穿。

我忍不住笑,这几位贵客还用得着换衣服啊?别人不说,凤宜地袍子那可都绝不是凡间能有的东西,高贵地很,又不会脏又不会破,根本没必要换。

我洞里这些大大小小的老鼠蜘蛛都在想什么啊!平时没见他们这么殷勤热情过,而且就凭小蜘蛛们这些小脑袋,让她们主动想起做衣服送给客人那是不可能的,一准儿是灰大毛教导吩咐的。

不过,灰大毛这么殷勤到底想干嘛?

我翻了翻小蜘蛛拿来的衣服,分成了三份,显然是给三个客人的。给三七的是粉色裙子,这橙红的颜色明艳鲜亮的,是给凤宜的吧?那么青色和银灰的这……就是给子恒的了?

给另两位各是一件,给子恒却是两套,而且……我翻了翻又摸了摸,手感比那两套好。

我吩咐一只小耗子去叫灰大毛来,问他怎么把厚此薄彼的事做的这么明显。

灰大毛抹抹胡子,不紧不慢的先坐下喝水。他变成人了之后,那两撇老鼠须时不时还会冒出来,可见他的实在不够用功,变个人都变的稀松马虎。

“师傅啊,说实在的,你年纪老大了,我上次在船上跟你说过,敖公子人好,又有心,这次还主动来咱们这儿做客……”

我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打住打住,这些话太没谱,以后别再说了。衣服做了就送吧,反正他一向也很照顾你,算是你的心意了。”

灰大毛有点怏怏的,我打发他走人,自己把问凤宜和子恒打听来的两个行功法子赶紧记下来,不然恐怕会忘记,好脑筋不如烂笔头,记下来最保险。

我的字还是这么丑,不过好在这是写给我自己看的,好看难看不要紧,只要我自己认识就行。正写字的时候,忽然小蜘蛛去而复返,她告诉我一件事。虽然我们洞里没有什么异事,也没发现我所说的蛋装虫子,但是听说洞外面却发生了不太平的事情。

“哦?什么事?”

“昨天我们出去猎捕,有听说,最近都没有樵夫上山来打过柴,往山下看,好象也没看到那个小于村里的炊烟呢。”

“是么……”我心里咯噔一下,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叫两个机灵的去探看一下,千万不要冒失,有危险的话绝对不要靠近。”

难道我们在船上的猜测真的没有错,那只看不见的黑手,真的追在我们后面吗?

我举棋不定,叫一只蜘蛛去看看客人在做什么,如果方便,请凤宜过来一趟。

过了没一会儿凤宜果然来了,我先说好话,说这么冒然叫他来,阻了他的游兴,然后把刚才小蜘蛛告诉我的事情和他说了。

“你怎么打算的?”

虽然我本领低微,不过附近算是我的地盘嘛。

“我让我的同族去探听情况了,想必等下就有回报。”

果然没一会儿小蜘蛛就回来了,神色举止果然都不太对头。

“三八姐……果然,出事了。”

不用她说我也猜出来了。

又是那掏腹挖心的魔头作怪了。

我安慰了小蜘蛛两句,告诉她不要跟其他同伴说实情,但是千万要提醒她们都留神,这些天不许出洞去。

“对了,三八姐姐,这个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东西。”

我转过头看,小蜘蛛放在桌上的,俨然也是个黑色的圆壳。

和凤宜前几天天给我看的那个,一模一样。


(七十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想着,既然是包在壳里,还有黏液什么的,说明这东西肯定不是最终形态,那,要是不挤破它的壳等它长成了,又是什么样的?

“那天我看到的那只,还留着。你这只也别忙弄死,看样子还长大了一些,大概再等一等,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我猜这个,和那挖心肝的,应该有些关系。”

我觉得怪碜人的,长的这么样的诡异虫子,还有,最近一连串的总发生在我们身旁的诡异事件……

“不过……为什么会我们走到哪儿,这事儿就跟到哪儿?难道是冲我们来的吗?”

“那也很难说。我们几人同行……或许我们这里有他们的仇人,也可能是他们想要的东西。”凤宜嘴角有一抹冷厉的笑意:“觉得我是好惹的么?总是戳一下就跑,等我们转过身就再跑来戳一下?一副龟孙子做派,且等着瞧……”

我意外之极,凤宜脾气是大,可是骂粗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可见他是怒极了。

听他后一句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做了什么安排吧?这么被动的屡屡吃亏不是凤宜的个性。

当然,那些事,不是我可以操心的。

我现在需要好好保护我这一洞的老鼠和蜘蛛。灰大毛的家族庞大的惊人,而陆续到这里来定居的蜘蛛们也不少。它们不是个个都有资质修炼,但是它们在这里躲避了天灾和天敌,生活的无忧无虑。

我想,我们彼此……陪伴,它们忙忙碌碌,打扫,做着它们以为正确的,应该做的事情。

我也应该做,我认为正确的,应该做的事情。

灰大毛听了我地话居然并不太紧张。还跟我打岔子:“喂。师傅。你别自己吓自己。你那些小蜘蛛们哪有心肝让魔头来挖啊?你说我说地对不对?倒是我地徒子徒孙们得小心些……”我让他堵地不怒反笑。灰大毛这家伙是典型地丢爪就忘。那天在小镇上他也让那惨状吓地胆战心惊。可是现在一回了盘丝洞。好象就有恃无恐了一样。

“你给我当心些。洞里地存粮如果够吃。那么最近就绝对不许出去。封住洞门。看守好两处暗河流入流出之地。一有异状。就放下千金石。做好迎敌准备。”

我说地郑重其事。灰大毛也终于正经起来。肃然回答:“是。我这就去吩咐下去。”

“别稀松偷懒不当一回事。这一回……很不同。”

只怕是用生死交关来形容也不为过。

道行高。象我和三七。子恒。凤宜。我们或者不惧。道行低。象只活了不到十个年头地小蜘蛛小老鼠们估计也不会被这掏心剖腹地魔头盯上。唯独中间层次地。有点道行却又无力自保……这种最危险。

盘丝洞有一个正面入口,就是我们进来时要喊芝麻开门的那里。还有一个极隐密的入口,除了我和灰大毛谁也不知道,那个……算是一条秘密逃生通道吧。然后就是流经洞里的暗河。我亲自出马。在各个处口处布上机关----就是放毒。我特地看过几本从大的书院书阁找来的机关学什么的书,放毒当然要有技巧,平时不能让人一触即发,又不可以被外来者一眼识破,或是轻松的破去。足足忙了两天才算全弄完,盘丝洞现在不能说固若金汤,也总算可以让我稍稍放心了。

洞里现在成了一个封闭地世界,不过并不显的死气沉沉。灰大毛每天早起带着小老鼠们在外洞的宽阔处练功,那里足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够它们蹦撒欢地。

蜘蛛们也修炼,不过它们的方式更安静。经常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爬着一片黑压压的蜘蛛在那里集体练功。

我沿着暗河走,地势渐高。

这里不大有人来,顶多是来打水的。暗河就是从这里流进来,穿过盘丝洞,又流向山下。我用有毒的丝将那个石洞半封住。这里的暗流很急,洞外的树叶有时候会被水流冲卷进来。这里可以闻到新鲜的草木芬芳和流水特有的那种微涩淡腥地味道。

可进入的缝隙已经封上。我潜到水下去,一手牢牢抓着河道突出的尖石。仔细检查了水面下的部分。水流冲的我不大能睁开眼。水面下幽暗昏沉,水流入的那道石缝很狭窄。我用以前和子恒学来的方法,在这里也设了一个简单的陷阱,也许起不到阻拦作用,但是示警是没问题。

我抓着石头上岸,然后甩甩身上的水。

“三八,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过头看到三七,她扯着裙摆,站在一块突出地尖石上头,皱着眉头说:“这里也不收拾一下,这么暗又这么窄。”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儿没听见。”

“你下水的时候我来的。我问灰大毛你去哪儿了,他说你往这边来了。你这盘丝洞象个大迷宫一样,到处都是岔路和洞口,不知道路的在这里困个三年都出不去。”

其实我喜欢小的地方,窄窄的,光线也不要太亮,就象李柯曾经让我住过的荷包……很小,甚至活动不开腿脚。但是心里却觉得特别安全踏实。

忘了在哪儿看到一句话,说这样的性格消极避世,不敢面对现实,情愿将自己封闭起来孤独地生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如此。

也许我只是怀念过去地那段时光。

“嗯,回去吧,我就是来这儿查看一下。”

“查看什么?我觉得……你和凤宜似乎比我知道的东西要多,不能跟我说吗?”

“凤前辈可能知道地多,可我知道的却很少。就是……”我想起那个恶心的包在黑色壳里的虫子,决定还是不说出来让三七也跟着恶心:“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是不会轻易服软吃亏的。在京城,还有一路上遇到的这几件事,让他很恼火。对了三七,你觉得,那隐在暗处的魔头会是个什么样的妖魔呢?为什么又要一路跟着我们?从京城一直跟到了盘丝洞来?难道我们几个人里有他地仇家吗?”

“这个我猜不着。我的见识也不比你多啊。不过我琢磨着,你我道行浅,岁数轻,大概,不可能是找我们的。有可能是凤宜或是敖子恒的仇家吧?”

“那要是想报仇,为什么不直接找上他们呢?这么跟着。有什么意思?而且净找不相关的人和妖来下手。”

“我猜,说不定是那魔头功力不够,借着那些挖去的心肝来施什么阴谋诡计,又或是别地什么缘故……”

这个话题太沉重,我们又说起三六和李书生来,猜测着不知道现在三六配成了轮回汤没有,李书生现在对她如何,那位老白胡子国师是不是又从中作梗了。这么一路谈谈说说的回到正厅,却看到凤宜躺靠在窗子下面的沙发上头。鞋子脱在一旁,一只手垫在头下面,正闭目养神。一副慵懒情状。客厅里不算亮,窗外头的柔光照在他的身上,肌肤象白玉一样晶莹温润。呃……比我的皮肤还好……他的相貌也比我美,睫毛也比我长,连头发都比我黑比我密……

这什么世道啊,真是雌雄不分阴阳颠倒。

我看一眼三七,自己很有眼色的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没有进厅。直接绕回廊小碎步跑了,把她一个人扔那儿。

虽然说我没本事帮三七牵线搭桥,但是这点眼色我有,明晃晃的500瓦电灯泡可万万做不得。

不过……我还是觉得三七地希望不大啊。

我站在原地叹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蛛丝编的袋子,半透明的,里面隐约可见。

那个黑色地圆卵似乎个儿又大了一些,凤宜那里也养着一只,我这里也有一只。

到底这里面的虫子最后会变成个什么样?凤宜说过。这东西别看小,却肯定是个魔物……

灰大毛迎面过来,看起来有些着急,我就怕有坏消息,结果他说:“师傅,有客来了。”

“什么?”

这会儿哪有什么客?再说我又能有什么客啊?我认识的人不多,基本上还都已经来做客了,怎么还会有……

“到底是什么客人?”

灰大毛有些喘,大概是跑的很快:“是三六师叔来了!还没有进来。被拦在两道阵势之外。我是探知了动静。又从师傅你那面水纹镜里照见的……”

“啊,那。快请进来啊!”

“但是师傅你说的,门都封过了……”

“蠢家伙,三六来了一定有要事,要不然她前些天不说同我们一起来,现在却一个招呼不打匆匆而至,先开了门让她进来,大不了开了这次之后再封一次啊!”

“好好,我这就去接应,还请师傅你将门上的封咒打开才行。”

我到了洞门边,去了封,看灰大毛小心而快速的出去,一时有些呆。

真奇怪啊。

我心里没有故友重逢的欢喜,却有些不安,不知道三六是遇着了什么事才会到我这里来。

小蜘蛛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说:“三八姐姐,又来了客人么?”

“是……对了,你让她们把流芳居收拾收拾好给客人住。”

“好。”

我觉得心慢慢往下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山里这会儿静的很,远远的,细细的风在沟涧盘旋,有一种低沉的嗡鸣声。

就好象,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就如山雨欲来之前的那种难耐的窒闷。

我却看不到,也什么都做不了。


(八十)

三六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还带了一件大行李----冻成冰棍似的李书生。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三六神情憔悴,两眼熬的红红的,一进了洞门就支持不住倒了下去,把我吓的不轻。等到子恒说她是脱力昏睡,没有大碍,才能放下心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几个围着石台打转。石台上平平的放着那个冻的硬梆梆的李书生。一见着他,我才发觉这个人给我留的印象比我以为的要深刻的多,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有,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不过现在他不会说话,也不能够笑。

“看他眉间发黑,要么是中了毒,要么是……魔气。”

“啊?”我瞪大眼看着子恒:“这……那,冻成这样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倒不是什么病,是万石冰。被这种冰冻住,身体会立刻僵住,就算是中了毒,或是性命垂危,伤势病症也会停住,不会再恶化下去。”

哦,原来是这样,那肯定是三六将他冻住的。

不过子恒又说:“这万石冰有道行的用用不算什么,可是凡人肉身却禁不得太长时间,超过三日,就算解了冰,再除了身上的毒或是病,这个人……也是废人了。”

“啊,所以三六是来找我们帮忙的?”

“恐怕是这样的。她于用毒一道并不在行,不知道她几时从京城来的,竟然到了脱力的地步。”

我慨叹之后忽然跳了起来:“喂。我们现在不是聊天地时候吧!那个。得先解决这个李书生地问题。大毛。把你三六师叔扶去休息。咱洞里有什么好汤好药地都给她灌上。可得让她快好起来。这个书生身上到底是毒还是……魔气?该怎么下手解决?我说你们……”我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你们都瞅着我干什么?”

三七摇摇头。用一种看起来近似怜悯地目光看我:“三八。我们这里面。说起用毒来。没人能比你精通了吧?”

“呃?”

我抓抓耳朵。这倒也没说错。毕竟我是天生带毒地。毒性还奇烈无比。他们三个就算比我见多识广一些。但是没我这天赋。估计对毒地研究也不多。可是我……

“可是我只会放毒。没琢磨过别地毒都是什么性质。也没学过怎么解……”

凤宜哼了一声。三七忍着笑说:“敖公子。要不你来现指点几句。虽然三八糊涂一些。不过只要让她明白了。她办事还是让人很放心地。”

合着他们三个都一点儿不紧张。就我一个人紧张的要命。

我紧张干嘛啊,李书生是三六的相好,要紧张也该三六自己紧张。我才犯不着替她紧张呢。

子恒点个头,笑容温和。他转过头对我说:“先看看是毒还是什么,如果是毒,又是哪种毒。你来吧。”

“我……不会啊。”

“我教你。”

他好脾气的站到我旁边,离的近,可以看到他脸上地皮肤有多好啊……一个毛孔都看不到,跟瓷似的。唉,真是,为什么他们的卖相品格都绰约如仙。偏偏我就这么平凡呢。

“你平时是怎么施毒的?”

“嗯,方法很多……”我可是琢磨过好久的,既然我其他本事不怎么在行,而我的长处在用毒上,我当然得多多琢磨用毒方法了。上辈子看的武侠小说里面,金老爷子写的那位程灵素姑娘用毒的手段就是丰富灵巧,很值得我学习借鉴。

“那,你如果想把毒种到人身体深处,又一时不发作。会怎么办?”

“毒雾……”无色无味,吸进去就算完成,最难防备。程灵素姑娘就用过这招儿,她地醍醐香醺倒了胡斐的同路人钟兆文,却没有醉倒胡斐……

三七看了我一眼,朝远走了几步。

子恒笑容不变:“除了毒雾呢?”

“多了,毒液,毒网,毒丝。毒……”

“你就用蛛丝吧。从脉门处探入他体内,我想你可以判断出。他是中毒,还是被魔气魇住了。”

“哦。”

我十分听话合作,左手指尖弹出一缕丝,连给人看清楚的时间都没有,又狠又准地从李书生的脉门扎了进去。

三七站的离着好几大步远,小声说:“你……倒是轻些,可别没给毒死,倒让你给扎死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用蛛丝就算还没练到家,可是要把他扎成个筛子而人不死,这我还是能办到的……”

“你快专些吧……”

我点个头,闭上眼,以心力控制着那蛛丝顺着李书生的血管经脉向身体里探去。

虽然看起来外表是冻成冰砣子了,不过体内当然不是这样,血管里的血没结冰,只是变的异常粘稠,嗯,打个比方……就象大家都吃过的猪皮冻,熬的热热地时候当然是液体,一冷凉了,就变成了胶固的状态……

咳咳,专心,专心。

我能察觉到有一股阴寒的感觉附在了蛛丝上面,想要弄个明白的时候,那一缕阴寒又隐去了一样。

“不是毒。”

我睁开眼:“起码我从来不知道哪种毒能灵巧的会躲避我的探察。”

三七点头:“我想也是,要是中毒,三六不至于这样束手无措来找我们帮忙了。她炼的百花蜜其实就可以解许多种毒素了。”

“还有什么?”

“嗯……很冷,一种阴寒的感觉,靠过来的时候象是蛇在吐信子,不过退去地时候却象是烟雾被大风吹散一样,当然不是真的散了,我只是……我是这么感觉的。”

子恒脸色变的凝重了些:“这样啊……”

他抬起手轻轻放在李书生的额头上,一阵淡淡的青光闪过,李书生身体表面的那一层冰碴子就不见了。

“啊,你怎么给……”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李书生地身体又被一层碧青的颜色包裹起来。就象……身体外面包了一层淡淡地水膜,我试着伸手指头碰了一下,水膜似有若无,可以触到李书生地皮肤,也变软了。

“你这是……”

“这层水壁也可以暂止住他身体里的魔瘴蔓延,而且不会象万石冰那样将人冻坏。”

哦……我明白了。合着三六那是冰冻保鲜法。你这是隔水保鲜法啊。

都很强。

嗯,我地蛛丝袋,似乎也有这种作用啊!好象凤宜丢给我地那个葫芦,也有类似作用。

嗯,不稀奇不稀奇。

因为有这个办法,所以他们刚才显的一点都不焦急吧?

其实这些不难想到,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遇事就好激动,不能静下来细想?

我把蛛丝缩了出来,虽然那阴寒的魔气退散。但是我想蛛丝上多少会留些痕迹。我把那段丝给了子恒:“不是毒,我可不在行了,你和凤宜研究研究吧。”

子恒拈起那段丝。我原来想提醒他一句小心,不过再一想,他们个个儿都比我精明百倍,又谨慎本领又大,我根本不用多此一举提醒他们。

把李书生交给他们处理吧。

我去看了三六,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昏睡中还是紧紧皱着眉头,手指曲着,紧紧抓着床单。那是一种焦急的,恐惧的,生怕失去的表现吧?

“她怎么还没有醒呢?”

灰大毛说:“累过头了呗,不光是法力体力耗费,精神更累吧,所以才会一睡不醒。”

三六不醒来,就没办法问清楚她都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会匆匆来求助,李书生又是怎么沾染了魔气……

我对魔道什么的所知不多。主要是,幽冥界和魔道,还有一个就是神仙们的上层世界,和我们所处地世间都是是隔绝的,我听说过那些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大魔头们被打败,然后他们退入一个封闭地空间,与这个世间就再没交集了。那之后,这世间有妖。有小鬼。可是再没有什么魔了。或者有那些号称练着魔功,要光复魔道的……不过那些差不多都是跳梁小丑。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我替她把有些散乱的头发理顺一些:“叫只小蜘蛛来看护她。”

我现在觉得自己真是虚度了三百年时光啊。

见识短浅,遇事就毫无章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三七他们这三百年,一定经历过许多,见识过许多,自身修为也一定提升不少。我却睡了三百年,睡过了时光,睡过了爱情,睡过了……

“师傅,你要干什么去啊?”

“练功。”

“呃?”灰大毛摸不着头脑:“这会儿不早不晌的练什么功啊?”

临时磨枪也是好的,不管用不用得上,反正总比不磨的强。

总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了,似乎一夜之间魔道与人间地界限被破开了,诡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

我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身边重要的人。

而不是无能的,等着别人来教导保护。

李书生被安排在静室中,三七从里面出来,走到我身边坐下。

“里头怎么样了?”

“凤宜他……已经想出办法来了,可以驱除那个书生体内的魔气。”

“哦。”其实我不大明白,这个魔气攻心之后,人真的就会失却本性,变成……魔物吗?

我没有见过,只是听来的说法是这样。

“三七,这个人,或者是妖,要是入魔……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三七想了想:“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似乎那些传说里的魔头们,一个个都十分厉害啊,但是个个都嗜血嗜杀,挺怕人的……”

是吗?是因为变成魔才变地法力高强,嗜杀成性……还是因为渴望力量,渴望杀戮才入魔呢?

我挺迷惘的。

“三六还真是重视这个书生啊,为了他这样焦虑奔波。”

我想,如果当时我和李柯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会……就算要把自己的命换给他,也情愿吧?

爱,这个字多么美丽,又多么的沉重。


(八十一)

小蜘蛛用一根丝悬挂着荡来荡去,然后丝忽然断了,她就落到我面前的鱼盆里面。我把它捞起来。

它一面甩着身上的水,一面问我:“三八姐姐,你在害怕吗?”

“不怕。”

我静静的坐在那儿等待着,过了良久,子恒和凤宜从静室出来。凤宜板着脸,子恒则显的有些神情疲累。

我站起来迎上去:“成了么?”

“已经解决了,不过他一时醒不了。”子恒说:“你让人细心看护吧,我要去歇一会。”

我点个头,马上吩咐小蜘蛛去安排,子恒摆手示意不用麻烦,然后就回沉水居去,我站在院门口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沉水居的院门后面。

“三八姐姐,你……那个,灰大毛说……”

小蜘蛛开始口吃,不过我猜得出来灰大毛说了什么。要不然小蜘蛛她们也不会特别替子恒多做替换衣裳。

“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不忙么?上次教你的柔丝百炼,你都练熟了?”

小蜘蛛立刻心虚起来:“我……我这就去练。”

“哎哎。别忙着跑。上次我收集地那个甘草伏苓丹。还有化戾散。你都给收在哪里了?”

“哦。姐姐你要用吗?我就去给取来。”

小蜘蛛一溜烟儿似地窜了。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两个木盒子:“姐姐你要做什么用啊?”

她就是过份好奇。这可不是个好品质。好奇心能害死猫。估计蜘蛛也肯定害得死。

我打开装甘草伏苓丹地盒子。里面排着两行一共六个瓶子。瓶子是石头雕地。触手生温。

“一瓶给敖公子。一瓶给凤前辈。一瓶给三六送去。还有一瓶留给里面躺着地那个书生。”

采集这些耗时良久,不过用起来可真快,一眨眼下去三分之二。

“哦。那化戾散呢?”

“化戾散……就先留着吧。”

小蜘蛛拿着甘草伏苓丹去了,我看着我手里剩的另一个盒子。

化戾散这个名字是我按着书上看来的名字起的,其实……配成之后我一次也没有使用过。没什么地方能用到这个。

我又摸出袖子里那个袋子看看,里面有那个黑色的卵壳。

感觉揣着这个就象揣着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不安稳。但是又真的很想知道……这东西与最近发生地那一连串事件究竟有什么联系。

我把那个袋子又收起来,然后捧着化戾散的盒子去了前院。

三六和李书生都一直在沉睡着,没有醒过。

晚饭做好了。却只有我一个人吃。灰大毛挨个去请他们,但是子恒说没有食欲,凤宜根本不理会,三七不在院子里,似乎是出去散步了。

我也一点都不饿,喝了点汤,就去看三六。

她还睡着,脸色比原来好看了一些,摸一下手。感觉温度也渐渐回复了。

爱情真的值得人为它生为它死吧?三六看起来那么冷清的一个人,遇到爱情也是象烈火一样燃烧起来了。

再去看李书生的时候,他安静的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一样。不过他地脸色有些青白,呼吸也细弱轻微。

我在他床边停下,犹豫了一下,指尖弹出一根细丝来,从他的脉门轻轻刺了进去。

他的血脉已经不是那种粘稠凝固的感觉了。

而且那种阴寒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了。

子恒和凤宜,功夫见识都不凡啊。

我收回了蛛丝,看着李书生。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屋子很安静。我却觉得有点心慌。

其实他昏迷不醒,又不能说,又不能动。

我的惶恐根本毫无来由。

我转身离开床边,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呻吟声。

我飞快的回过头来,李书生还躺在那里没有动弹,刚才那声音似乎是我地错觉一样。不是……应该不是听错。我往床边又走了一步,果然看到他的嘴唇轻微的颤动了一下,那细微地沉闷的呻吟声。的确是他发出来的。

他的眼睛虽然还闭着,可是能看到眼皮下面的眼珠也在微微颤动。

“李扶风?”我准确无误的记住了他的名字。这对我来说是很少见的,以前地我总是很难记住别人的名字。

他的睫毛很长,也很密,衬着有些青白的薄透的肌肤,黑色显的更黑,象抹了一层黛青。白的皮肤也显的更白,有如细瓷。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即使是这么小地一个动作。看得出也耗费了他很大气力才完成。

“这是……哪里……”

“这是盘丝洞。我师姐三六带你到这里来求助的,你身体里有一股魔气。不过现在已经被驱除了。”我轻声说:“要喝水吗?”

他轻轻唔了一声,我招一招手,案上的水瓶水碗就一起平平的浮过来,落在我的手上。

我不太会照顾人,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给他喂水,结果一下子倒的太急,水只有几滴进了他的嘴里,剩下的都从嘴角溢流下来,然后把他地衣襟都沾湿了。

我耐着性子再喂,这次他嘴巴是张大了,可是又喝地太急,有气无力的呛地咳嗽起来,就象一架漏气的风箱,又剧烈又低微的声音,听的人有点不忍。

半碗水没喝进去两口,都浪费了。

对了,我的甘草伏苓散,现在倒是可以给他服了。

我打开瓶子倒出药粉。

原来做的是是想做成药液的,那样效力会更强,但是药液没有药粉那么稳固易保存。

我把药粉倒在碗里,用水化开。

水成了一种淡红的颜色,闻起来有种苦苦的香气。

我郑重的跟李书生讲:“喂,这个可是好东西,不能再喝漏喝呛了。”也不管他神智清楚不清楚。听懂我的话没有,反正把这碗水又递到他嘴边。

还行,这次李书生可能也更清醒一些了,把这半碗掺了药末儿的水都喝了下去。

我把水碗放下,让他靠在床头。

李书生的目光有些迷惘,他是面对着我地。但是他的眼神好象没有停驻在我身上。

可能还沉浸在梦中境界里没有醒透吧。

“你是……桃华。”

“对,你还记得啊?”

我笑笑,李书生记得我的名字,这倒让我心情挺好。

“你不用怕,虽然我这里是个妖怪窝,但是我们不杀生也不吃人的,放下心来好好保养身体吧。

“我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我们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被魔气缠上的。”

李书生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我只记得……我在院子里。然后那个要抢亲地妖女来了,硬是给我嘴里灌进了什么东西……然后我就不醒人事了。”

“呃?”

是他喝的东西有问题,还是他喝了东西之后发生了其他变故?

这个只能问三六了。

而三六会给他吃的东西……难不成是轮回汤?

我一下子精神起来。好象脑子里有根弦“叮”的一声被拨动了,拉紧了。

那根弦好象是叫做八卦……嘿嘿。

“我说你,嗯,想起来什么没有啊?”

“想什么?”

“那个,就是……以前的事。我是说,你出生之前的事,上辈子的事,有印象没有?”

“你这样说真奇怪……”他一句话没有说完,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成了空白。好象魂给抽走了,就那么呆在那里,怔怔的一动不动。

“我说,哎……你还好吧?”我伸开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他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喂,”我又伸手推了他两下。

“哦,没事,没事。”

“怪人……”我小声嘀咕。

算了。我还是别招惹他了,万一他魔怔了,得了什么精神病,我可没法儿赔这么一个大活宝贝给三六。

屋里很暗,我走到一边去,把灯罩掀开,点着灯芯,挑亮,然后再把灯罩盖上。

“你饿不饿?我让人送些吃地来给你吧。”

“好。那有劳你了。”

我快步离开静室。走出几十步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我还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

做人规矩太多。哪有做妖来地自在。

什么礼节,什么道德,什么……虽然上辈子我也是人,可是我现在却习惯做妖了,无拘无束无牵挂。

我想喊只小老鼠来吩咐给李书生送吃的,忽然听到哪里喀的一声响。

嗯……很沉闷的声音。

虽然微弱,可是似乎离的很近。

哪里在响?

我正琢磨这事儿,又听到一声响,和刚才那声响一样。

不,比刚才的声音大,而且还清晰。

我听出来了。

那声音,是从我自己的袖子里传出来的。

我有点紧张的咽口唾沫,把那个蛛丝袋从袖子里掏出来。

袋子里那个黑色地圆壳又动了一年,这次的声音比刚才两下都要长,也都要响。

似乎那壳里的东西正在撞着砸着这层壳子要出来一样。

呃……

我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有些紧张,有些惶恐,还有点兴奋。

这虫子就要破壳而出了么?

那,这带着魔气的虫子会变成个什么样?有什么样的本领?是有毒?还是有什么别的厉害之处?到底那挖心之事和这个黑色圆壳里的虫子有着什么关系?


(八十二)

那壳里的东西已经出壳了……

我的袋子的透明度,就象……唔,就象上辈子的超市白色塑料购物袋,能看到里面的大概三四成景象

我大气都不敢喘,一边给自己布上一道防御,一边在袋子周围连下了三重禁制。

一团黑乎乎的在袋子里乱扑乱动,奇怪的卡卡的声响。我怎么听着,里面那黑东西在……进食?

我忽然明白,它在啃那个壳!

这个习性很多卵生的东西都有,出壳后会先把壳吃了以补充营养。那个壳不大,估计几口也就吃光了。接着我就看到袋子上出现了奇怪的波动,好象里面那东西正在撕叫这个袋子……

大概这虫子进化出来之后是有翅膀的,在里面拼命的扑腾着。

可我的袋子它是咬不破的。

要是那么轻易就让它咬破了,那我这些年的修炼啊道行啊那就都喂了狗了。

我回过神,连忙提着我的袋子飞奔去找凤宜。我这个虫子出壳了,他那个应该也出来了。

我刚跑进客院的大门,凤宜正好从屋里面走出来,他的面色还是沉凝如水,步子很急,走路带起一阵风来,气势非凡。

“凤宜!”我一急什么客套也顾不上了:“我这颗黑蛋破了。里面地东西吃完了蛋壳正在咬这个袋子!你那只如何了?”

他郑重地认真地观察我手里地那个蛛丝袋。袋子虽然是半透明。但是里面那东西动地厉害。只能看到袋子被弄地不停地变换形状。凤宜一翻掌。他手心里俨然也是那个已经破过地黑色地壳。壳地外头包着一层隐约地红光。他这个看地比我这个当然要清晰地多了。

“估计就要变了。”

他话音都没落。我看到那个壳地裂缝处。有个圆黑地脑袋钻了出来。很亮。头上那是触角吧……不过看着更象尖利地锯齿。

乖乖。长地好丑。

然后裂缝越来越大。那只曾经生活在粘液里地虫子。从它地壳中钻了出来。全身都是黑地。它一出了壳。就开始疯狂地啃咬那个壳。速度快地让人觉得恐怖。圆乎乎地壳几乎两三秒钟就给它解决了。那个咯咯咯地啃嚼声让人觉得牙发酸。背发冷。

然后啃完了蛋壳的黑虫子身上也已经干了,我地天……它的背上……

啊啊,是一对翅膀!

起先张开的很慢,然后慢慢加快。那些粘汁大概已经干透,然后那对翅子忽闪了一下,彻底张开来。

黑色地虫子变成了一只黑色的……蛾子?

反正不是黑苍蝇黑蚊子。后两者的翅膀都应该是半透明的而且形状也不对,有这种翅膀的,人间除了蝴蝶就是蛾子了。只是我是头一次看到这种黑色的蛾子……

恶……蛾子的嘴怎么能长的这么大,而且人间的蛾子肯定不会长着那样恐怖地牙!

它在那团红光的罩子里左突右冲,张着大嘴狠狠的咬,那尖利的象凶器的触角拼命撞,似乎疯狂的失去了理智一样,就想撕碎啃咬一切。那翅膀也够丑的,边缘既不圆滑也不规整,象是撕纸没撕齐一样豁豁牙牙的,跟烂扇子边一样。

“这个……”

虽然这东西挺丑。不过小小的蛾子,我倒不怎么害怕了。

这是一种常见地心理,事情发生之前普遍大家都会很紧张,但是等到真的发生了,反而不会害怕,心态倒平和了,开始冷静面对。就象上辈子我去参加运动会跑步一样,枪响之前全身紧绷,枪响之后就抛开一切专心去跑就行了。

啊。扯远了扯远了,说回正题。

“那个……这东西和外面发生的那一连串事情,应该没关系吧?”

这个蛾子,和挖人心肺的……

感觉能干那种事的,应该都是很强大的,阴险残虐的魔头。这个蛾子怎么看也和强大扯不上关系。

凤宜忽然一手拍过来,我手上的那个蛛丝袋被拍的啪一声响……----扁了!

呃,我呆呆地看着拍扁了地袋子,虽然袋子透气不透水。里面就算装了汤汤水水的也不会有半滴漏外面。可是现在里面没汤水,有一只……肯定被拍死。拍扁,拍黏地黑蛾子。

碎翅膀,烂肠子,破肚子,恶心的粘乎乎的虫子水……

我象被火灼了似的一挥手,那只袋子扑的一声掉在地下。

“你……”要拍之前也先说一声啊,弄得我虽然手上没沾到什么东西,却觉得恶心的要死,粘乎乎,软答答,还有,还有……

不能再想了,再想我非吐了不可。

“奇怪,如果是这样……那么肯定不成气候……”

凤宜根本没理会我,转身又回了屋里去,“咣”的一声重响,门死死的关了起来。

“哎……”

我说这人怎么这样,根本视我为无物。

还有,他要拍怎么不拍死自己手上那只,偏偏来拍我的手上的这只……

他刚才拍的时候劲气到了,手掌并没沾到袋子,可是我却实实在在的拿着袋子啊。很好,他不恶心自己,但是却不在乎恶心我……

好吧好吧……

我深呼吸。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但是他为什么要拍死我这只?我还想多研究研究呢……虽然可能凭我自己是什么门道也研究不出来的。

我怏怏的出了客院,虫子变成蛾子我是知道了,但是还没弄明白那蛾子的究竟,就连袋子一起让我给扔了。

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没有那个精力和兴致。

灰大毛走过来,看我脸色不好,跟着我亦步亦趋的走了好几步,才小心的发话:“师傅,那个李书生醒了?”

“嗯。”

“那……三六师叔那边……”

“这事儿,咱别管。”我说:“把这两个人都喂饱了喂结实了。咱们的义务也算尽到了。至于他们是要爱是要恨是要打是要吵都不关咱的事。”

“哦。”灰大毛答应着,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这李书生也怪可怜的。虽然说上辈子和三六师叔好,可是上辈子都已经横死了,这辈子又沾惹上麻烦。”

“你不觉得前生缘,今生续。是段佳话吗?”

“佳话?”灰大毛连连摇头,一脸敬谢不敏:“这算什么……好吧,三六师叔这算执着,算深情。可是对李书生来说,人家活的好好儿地,还考中了进士,被点了探花,前途正光亮着呢,突然冒出来个蜂妖。非说是你上辈子的老情人,这辈子来和你续缘来了……咳,我怎么觉得李书生这么倒霉啊。”虽然我觉得……灰大毛这话有点偏颇。而且很不罗曼谛克,不过这事我是帮亲不帮理的:“喂,这话你可不能说,尤其是不能让你三六师叔听见你这么说,要不然的话,李,你是指定要倒霉的。”

“我知道……我又不缺心眼儿,干嘛去对她说。”灰大毛说:“三六师叔那里的甘草茯苓散啊,我让小蜘蛛化在水里给她喂下去了。不过她人还没醒呢。敖公子那里地我也送过去了,就是李书生的……”

“李书生那份省了,我刚才已经替他服过药了。”

“咦?是么?他醒的倒快啊。”

“驱了魔气,应该没大碍,醒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啊,不是这样的。”灰大毛说:“刚才我去送药,敖公子还和我说了几句闲话,他说那个书生肉身凡胎,被魔气侵蚀身体衰弱。又用了万石冰和他的水障来阻挡魔气攻心……反正说的挺高深莫测的我也不全记得,总之,他是不可能比三六师叔先醒的。”

“是吗?”我想了想:“我说子恒地话未必全对。这个李是爷爷还是叔爷爷不就是那个李国师么?他的体质或许并非一般人地体质啊,提早醒过来应该也没有什么稀奇。对了,让人弄些补药补汤的给他吃,务必给我把这个书生养的肥头大耳又高又壮,让三六醒了看到,也好高兴高

灰大毛哈哈一笑:“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打发走了大毛,我回自己院儿里去。在石泉那里拼命的洗手。洗了好些遍,还是觉得那种恶心的感觉留在手上。怎么都洗不干净。

天色暗下来,在洞里尤其如此。壁上的灯一盏盏亮了,我在石灯底下翻着一本刚从旧书堆里找出来的手札。这些旧书好些是当年李柯还在的时候留下的,他喜好看书,后面有两三个石洞都让他地收藏给占满了。灰大毛把那些的是他从哪里收集来的东西,是讲关于很久之前,已经变成传说了的魔道的事情的。我对那个蛾子好奇,又闲着没事做才翻这个书,其实我翻地漫不经心,根本没想能从这个上头找到答案。

可是翻过一页纸,我咦了一声,眼睛一下子盯在纸页上就移不开了。

上面是写札记的那人画了一个草图,只有寥寥几笔墨线,可是这写札记的人一定有很强的工笔画功力,就这几笔已经画出了一只完整的,十分形象的……蛾子。

烂扇子一样的翅膀,长的锋利丑恶的触角……

这不就是那,那只拍扁拍黏拍成了蛾子饼地……那虫子么?


(八十三)

我急忙往下看,可是那蛾子底下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叫做七心蛾,别的什么也没有写。既没写这东西是什么来历,也没写它有什么特性。

我打开门唤一只小耗子来,让它们去后面石洞给我把第三个架子上的书全搬来。我记得那个架子上面全是说的与魔道相关的事儿。

小耗子们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那几十本书都搬过来了,我飞快的翻找,但是再没有哪一本上有涉及到这只七心蛾的记述。

哎呀我笨了!我活的时间短,见识浅,可是子恒活的年头可不短了,我应该去问问他,说不定他知道这七心蛾的事情。

我一夜没有睡踏实,后半夜干脆起来调息打坐,好不容易让心里安定了一些,日光透过特别设计的孔洞反射,外面天亮,洞里面也渐渐亮起来,小蜘蛛与小老鼠们也纷纷从睡梦中醒来,远处传来各种细微的声响,蜘蛛在拼命结网,小老鼠们勤快的开始打扫,做各种杂事……当然,打扫归打扫,蜘蛛网却是一个都不能挑掉的,否则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口水纠纷。

我带着那本书去找子恒,他也刚醒,正站在院子里面认真的端详一株刚盛开的兰花,那花朵香气清雅,颜色洁白如玉,花瓣厚实紧滑如丝缎一样。

“好花。”

“这个我不大懂,不过我喜欢它香气好闻。”

子恒转过头来看我,微微有些疑惑:“你晚上没有睡好吗?”

“嗯……”我不想跟他讲我上半夜做的挺恶心的那个梦,无数只蛾子一起扑到我身上来,然后同时爆开成了一堆黑糊糊的恶心到死的东西把我埋没,我想逃脱,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的装在一个袋子里,躲不能躲,避不能避……都怪凤宜,谁让他把那蛾子拍死在我手上。

“子恒你知道这个东西么?”我把那本札记翻开。指着那一页:“这种蛾子,你可知道些什么吗?”

他看一眼,先是没有什么反应,接着却象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把那本札记接过去仔细看那张图。

“七心蛾……”

“嗯。”我急忙问:“你知道?”

“这东西……不算什么厉害地魔物啊。根本就是不入流。”子恒说:“七心蛾在魔界是到处都有地一种飞虫。特别常见。常在坟地。荒沼那些地方成群而生。以腐叶啊小虫子啊之类地为食……它喜光。头比较坚硬一些……但是并没有什么奇突之处。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啊?”

子恒地解释让我意外之极。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蛾子一定是个很了不得地魔物。一定有什么厉害之处……可是被子恒这样一说。这东西实在没什么了不起。那……

可是,不对劲。

昨天看到的那虫子的壳也好。出壳时的情景,还有它疯狂的想要撕咬破坏的那种疯狂劲头,我都觉得它不可能是普通地常见的魔界的昆虫。

不可能没有奇怪的地方。

不可能这样普普通通。

如果是那样,那凤宜又何必郑重其事,把那只蛾子留着继续琢磨呢?

我想了想,认真的问:“子恒你见过这种蛾子吗?”

“见过一次吧,”他说:“那时候我还小,印象不怎么深,似乎是随一位长辈去拜访友人的时候无意中见过……”

“那。你不觉得这蛾子有什么奇怪吗?”

“没有,完全没有。”

不可能啊。

“那你见的蛾子,是什么样儿的?”

天气很好,风景很好,这朵兰花开的如此妩媚,我们却在花前谈论这样地话题,实在很煞风景。

“唔,”他想了想:“我可没仔细去看,有三五只的样子。这种蛾子喜欢群居的,我记得别人说有地大群蛾子会有成千上万只,小的也通常会三五十只的一起过活。飞的时候有种轻盈的嗡嗡声,嗯,比苍蝇振翅的声音还小些,停下来的时候也会落在一起,看上去象是墙上的泥点子一样。”

“泥点子?”我敏锐的注意到这句话:“你见地蛾子多大?”

“比苍蝇大些,嗯,”他一指一只翩翩飞来落在兰花上的小粉蝶:“比这个还小些。”

“啊。那不对!”

我昨天见的。那个蛾子的翅膀张开来可有巴掌大呢!

怎么会只有这个小粉蝶这么大,这粉蝶才有多大啊。

“那。巴掌大的呢?”

“不会的吧……”

“是真的,我见过!”

“咦?”子恒的神情也郑重起来:“怎么?你见过?”

“你也知道吧,前几天,刚到盘丝洞的时候凤宜就弄到了一颗有魔气地黑色的卵,然后里面有条虫子。那虫子出壳之后变成了一只黑色蛾子,和这纸页上画的一样,凤宜说那蛾子和近来频频发生的……那些事脱不了干系。”

子恒微一沉吟,立刻问:“那蛾子呢?”

“我本来也找到一只,但是昨天刚出壳就让凤宜给拍死了。凤宜那只他还留着,估计还要琢磨其中的玄虚,就是不知道现在是活着,还是又让他弄死了。”

子恒不再跟我多说,匆匆转身离去。

我紧紧追着他走,转个弯就跨进了凤宜的屋子。

一推门,凤宜静静的坐在房里,望着桌子上的一样东西发呆。

我听到扑棱翅膀的声音,循声望去,那蛾子还没有死,仍然被红光禁锢着悬垂在半空。

而凤宜盯着瞧地东西,则是一块木头。

“凤前辈,我昨天查书,这种蛾子叫七……”

“这我已经知道了。”他不耐烦地说,头也没抬。

我……我忍气吞声。深呼吸……

他真能气死人。

“但是我们所见的这两只比子恒以前见过地七心蛾要大了数倍。”

凤宜根本没理会我说什么,冲子恒一招手:“你来看。”

虽然他没招呼我,但我也厚脸皮的跟着凑过去看了。

桌上的那块木头,大概有半尺宽,一揸厚,中间破了一个洞。木屑纷飞,显地桌子上凌乱不堪。

“这是?”子恒看了两眼脸色一变。

“没错,就是如此。”

他们跟在打哑谜一样,你知他知,可我不知啊。

不过……他们头疼什么事呢?不就是挖心肺的魔头的事么?凤宜又总认定这蛾子和那事情有关系。嗯,这块被钻了洞的木头……

啊!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了!

难道这木头上的洞,是那只蛾子钻出来的?它是用那恐怖地坚硬的触角顶的,还是用那锋利的嘴咬的?

这木头我知道,山上数它硬。

可是这个洞钻的这么彻底。这么……

我觉得后背上蹿起一股凉意,转头看看那只还在不停的扑棱挣扎的蛾子……

能穿透木头,那。也肯定能穿透别的……

比如,人地身体……

难道那一连串挖心事件,就是这么来的?

就是这蛾子……

是不是它钻进人的身体将人地心肝脾统统吃了,然后,然后又……

好恶心,好恐怖……

这,这蛾子……

子恒与凤宜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他们对视一眼,忽然一同转身走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急忙追上他们两个脚步。

“你们去哪儿?”

“出去。”

“洞门封着的……”

“你肯定有别的出口。”凤宜还是不客气的打断我的话。

有倒是有,可是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就觉得心不甘情不愿啊。

“那个,你们要出去干什么?”能不冒险还是不冒险的好,谁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儿了?万一他们,他们两个都……

“跟我来,”我说:“出去可以,不过我是此间的主人,没道理让客人乱走乱闯我这个主人不陪同的。你们要去哪里,我要一起去。”

“你懂什么。这些蛾子已经非比寻常。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现在这样。而且也不知道除了这蛾子是不是还有旁地魔物作祟,若是……”

“我就算帮不上忙,也不会拖你们后腿的。这里地形情况我都比你们熟,我陪同,带路,总比你们乱闯的好。”

“你……”凤宜眉毛一竖,子恒先说:“三八,这些蛾子的卵不会自己长脚到处跑,必定有另一股力量其中安排。这方面的情形我们并不知晓。你的盘丝洞也要人照看,你还是留下吧。”

“那让我一起去。”

这个声音幽幽的在背后响起。我差点被吓着,一回头,看到三七有些憔悴的站在不远处的花丛后面。她看起来象是有些精神不济,难道她晚上也没有睡好么?

“谁也别跟着我们,添乱!”凤宜喝叱我:“带路送我们出去,你们就留下。”

我不想在这里就和他们争执,叫过小蜘蛛吩咐她们,网一定要织,各个岔路口都要织,越结实越好,希望如果再有那种蛾子进到洞中来,这些网能派上用场,再让老鼠们大量制作大个儿地苍蝇拍,用石板铁片都行,木头脆弱最好还是不用。打发小蜘蛛去了,我走在在前面带路,领他们走上一条稍狭窄的岔道。

让不让跟是他们说了算,可是跟是留是我自己拿主意。

三七的脚步细碎走在我旁边,离近看她的肌肤上一点光泽也没有,打个比方,就象珍珠褪成了鱼眼晴,憔悴且不说,还有一种……

我形容不上来,总之三七的样子看了让人担心。

我想问她怎么了,但是我们走的很快,凤宜和子恒都是脚不沾地的在山洞中飞掠。

显然他们很情急。

子恒腰间的剑,还有凤宜一身散发出来的威势……

我想到一个词儿:严阵以待。

看来这件事很严重,这个时候也地确顾不上关切三七了。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手紧紧攥住了那根流云飘带。


(八十四) 落汤凤凰不如鸡

我们从一处爬满绿藤绿叶的窄洞口钻过去,要钻出去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提醒他们:“这个洞口,是只出不进的……”

“什么?”

凤宜傲慢的一脚就踏了出去,接着他就象一块大石头,被无声的暗流一下子就卷走了,眨眼间没了踪影。

三七啊的一声,我才来得及解释下半句:“因为当时设计的这个洞口就是逃生用的啊,只能从此处出去不而不能从这里再进来……外头的暗流本来就特别急,被我又施法,所以……不过对子恒肯定没问题的。三七你也多当心。”

三七没说什么,身体轻飘飘向外一投,眨眼间也被漆黑无光的水流给卷走了。

子恒说:“你先吧,我殿后。”

“好。”

这暗流我下过好几次,知道它的方向速度和里头让人头晕的一些涡漩都在什么时间什么位置上出现,闭住气,头下脚上的跃进了暗流里。

身体一下子被巨大的水流的压力包裹住了,似乎胸膛里所有的空气都要给挤迫出来一样,除了放松自己,保持内息,顺着水流的急速旋转和向下冲击的势头,别的都不用想。

正因为如此,这个出口才不可能从外面再次进来,别说这水流本身就不大可能逆流成功,里面还有我施的法咒呢,的的确确是只能当一条单行道。

耳朵里虽然没有灌进水,却充满了轰隆隆的水声,那不光是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似乎那声波和水压遍布全身每一寸皮肤上。大概过了有将近三分钟的时候,忽然身体一轻,身体被冲到了一片浅滩上,水流变缓,我急忙手脚并用,从水中跃起跳到岸边石头上。

三七也已经抓着了石头。我还伸手拉了她一把。凤宜湿淋淋地爬出水面。一直很飘逸地精彩地发型。那个……已经完全不成型了……

这个。有人说拔毛凤凰不如鸡。这落汤凤凰可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一脸菜色。有些摇摇晃晃地走上岸来。然后一下子坐在树根旁边不起身了。

而子恒……

人家是龙族啊。这样小小地急流估计根本不够看。我只瞧见一道碧青地光弧从水面腾起。然后子恒地身形就出现在我们身旁了。身上滴水未沾。发丝飘逸如故……这一对比。显地凤宜就更加狼狈委靡了。

子恒轻轻咳嗽一声转移地注意力。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老盯着凤宜看以免他恼羞成怒。从善如流地转开头问子恒:“怎么?你有什么事?”

“刚才在水中的时候,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

“或许不准确。要等下印证看看。”可能子恒啥事也没想到,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我转头看看山势地形,指指朝北的方向:“出事地村子。就在那边。”

我们四个人展开身法,我的飞行纵跃之术也是练过,不过不如三七的身法优美好看,而子恒和凤宜根本就化做一道青气,一道红光,仿如天边彩虹一瞬间掠过蓝蓝的天际。

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也没有人过来掩埋尸体,这会儿的天气虽然已经初秋却还是暑热未退,远远就闻到一股恶臭。

我伸指在鼻子上点了一下。让自己闻不到臭气。

可是我却不能把眼睛也掩起来不去看那里的惨状。

那些人的死状十分凄惨,他们的表情都非常痛苦,有个男子半靠在竹篱前,他地眼珠都要瞪出眼眶了,我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的转过头。

凤宜这时候倒不摆他的架子,仔细地去察看那个人的伤口,然后他和子恒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声说话,我和三七站的远远的,我看三七也不大敢看。本来就是,虽然是妖,但是女妖这方面显然没有男的坚强。

“老实说……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除了带个路我又没有别的用,而且就算没有带路,凤宜和子恒就是闻着这股尸臭味儿也肯定能准确无误的找到这个地方。三七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白里透青,整个人显的有些无精打采。我隔着袖子碰她一下,结果好象把她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转过头来。一副受惊的表情看着我。

“那个……”我有点不好意思。递给她一个小瓶:“这个,擦一擦可以提神的。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还是修炼遇到什么难处了?”

“没有。”

她没接我递的瓶子,我就给自己擦了一点在太阳穴处,有些辣,接着就是清爽舒爽,这药油还是我在山下买的,挺好用。

前面两个人说完了话,子恒朝我们走过来。

“你们两个,先将耳朵塞起来。”

嗯?封了鼻子还不够,还要再塞耳朵?

“凤宜要用方法把那些东西逼出来,你们两个也都算是虫类……”

“明白,明白。”

我立刻听话的伸指在脑袋后面点了一下,封了自己的听觉。三七也照样做了。

凤宜站在村子靠西边原来的那片晒谷场上,头发都披在身后,只看背景,还以为是位绝色佳人。绝色倒是绝色,可是佳人却……

忽然间好象有股力量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子恒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我。再看三七,她扶住了树。凤宜的嘴唇微微开启,我听不到声音,可是却能感觉到一股象无形地潮水似的力量,一波接一波汹涌而来。

凤老大,你够狠。

连超声波攻势都出来了。

对于虫子来说,尤其是飞虫,对空气中的声波一向感知敏锐,相对的,在这种声波攻势面前也就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抵抗力。

凤宜他们一开始总是找不到那挖心杀人的凶手,大概……大概就是这些七心蛾体型极小动作又快,藏匿起来非常方便。所以他们一次一次的无功而返。

但是凤宜这一招,真狠。

若是那些蛾子还藏在这里,那一定……不震死,就得给震出来。

凤宜的袍袖和头发都飘了起来,象是被劲风鼓荡着,他的眼睛眯着。看起来有一种少见的肃然,高高在上,让人有种望而生畏地感觉。

怪不得,我会一直这么怕他,怎么都不敢在他面前放松。

他一手可以说是对会所有飞虫爬虫地杀手锏,普通的鸟儿对付虫子尚且有各自地招儿,他身为百鸟之王神鸟凤凰,要震慑威胁虫子辈……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对他的惧怕是天性本能,他对我们的轻蔑又何尝不是?

这一刻我清楚知道。三七绝无希望。

她地暗恋只能变成失恋,凤宜绝不会喜欢她。

子恒稳稳的托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扶着我的手腕。他身上释出温和的青色光圈,将我也一并罩住。

我转头看他。

他鬓边那两绺被灰大毛说是特别有气质特别的长发也被激荡的飘了起来,衣带当风,傲然而立。

我不敢多看他,把脸转了过去。

我听不到什么,可是……

本能的感觉着,除了凤宜口中发出的啸声,应该还有什么别地声音也掺了进来。

是什么声音我不知道……不过……

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伏在那里地一具农人的尸体。

一道黑色影子忽然从那静伏不动的尸身上窜了起来,我的动作比我的脑袋反应要快。一道丝弹出去,将那朝凤宜扑去的黑影射了个对穿!

那黑影一瞬间失去了力道,颓然落地。

蛾子。

那种七心蛾。

我来不及多想,一抬手,闪着白银色泽的无数道丝线从掌中弹出,在空中交射织出了一张天罗地网,许多的黑影扑到网上,立即被死死粘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很快丝网上就粘满了蛾子,一片乌压压的乱扑腾地黑色烂边翅子,看得人心头极不舒服。

约摸一盏热茶的功夫,那些蛾子不再增多,大概在这附近潜藏的只有这么多。凤宜忽然闭了唇止了声,一挥袍袖收功。其实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蛾子既然已经落网,杀不杀全在我一念间,我两手虚握。念道:“收!”

天罗地网朝内收紧。将所有的蛾子包了一兜。

恶……被打了包的蛾子们更是疯狂的拼命挣扎起来,它们翅膀上的黑色鳞粉溅的到处都是。我虽然收了网,却实在不想去捉这些蛾子,喊凤宜:“凤前辈,这些蛾子怎么处理?”

他眉不动眼不抬,直接一道火焰甩过去,没几秒钟那些蛾子通通被烧了个精光,连个渣都没留下。

子恒转过头,忽然咦了一声。

我也转头去看,子恒轻轻虚拢手指,一样东西从地下缓缓升起来。

哦,那是刚才被我的蛛丝射穿地蛾子,还没死透,不过看起来也只有等着咽气的份儿了。

它虽然第一个冲出来送死,说起来倒死在它这些同族的后头了。

“又大了。”

凤宜这话没头没尾,我心中一凛。

对,这蛾子……

我和凤宜弄到的卵,钻出的蛾子个儿挺大,翅膀张开眼巴掌似的大。

可是这个蛾子的体积,却又比我们见的,大了一圈!身体的丑陋,触角地锋利怪异,还有那烂翅子上地花纹都看的一清二楚!

“是……是品类不同,还是……”这种蛾子在不停地进化?


(八十五) 螺壳中方寸天地

以前子恒见的时候,这些蛾子只有普通的菜粉蝶一样大,到我们前天见就变成了巴掌大。

“这些蛾子应该是出壳后立刻会觅食,逮着什么吃什么,当然,活的血食更好。这批蛾子在这村子附近出壳,然后袭击了村民之后,又在尸身里藏了起来,再做一个壳将自己包住。前两次想必也是这样,它们一缩进壳里,又有这些尸身的血腥气遮掩,所以我们原来怎么都找不到它的人踪迹。”

凤宜哼一声:“怪不得搜魂大法都没用。”

哦,原来如此。

刚才那只蛾子的确是从地下那人的尸身里钻出来的……恶,不能再想了,浑身恶寒,胸口又压抑又翻腾着真想吐。

原来不是挖心,是被这些蛾子吃了……

嗯,这样一想倒也对,这些蛾子的角这么硬,钻进身体不成问题,吃的又快,人一发觉不对,那会儿已经来不及了。这些蛾子倒很狡猾,不知道是为了避风头还是为了赶紧的吃饱了歇着养精蓄锐,直接就在被咬死的人的身体里寄居下来……

啊啊,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我现在可以确定我再过几天也绝对吃不下去东西。

“那个,既然没什么事儿,那我们就……”

回去?

呃,洞门还被我自己封上的……难道还要再开再封一回?那,那我们刚才绕路抄后山又被水浇,这是图什么啊?我只想着出来,却没想着还要再回去……

真是脱裤子放P。多此一举。

“这附近。是不是就只有这么一个村子?”

“嗯?”子恒地问题让我愣了下:“那个。不止。这山下虽然挺穷地。不过这些年也算风调雨顺又没有赋税。有好几个村子来着。这个离我我地盘丝洞最近。而且靠前山。你看。再向西一点点就是我们上山时候经过地路……”

“你话真多。”凤宜不给面子地抢白我:“拣重要地说就行了。离这村子近地还有哪里?”

“还有李家村。离这里山路也就七八里路。”

“去看看。”

结果李家村……果然也是尸横遍野。

于是刚才那一幕又在李家村重演了一次。凤宜表演超声波攻击,我来撒网。三七一直恹恹的没有精神,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

我有点担心她。

不过。我心里一直模模糊糊的有个疑问,只是忙着地时候,想不起来。等我们从第三个上郭村出来之后,我长长的吐了口浊气,老是闭着气恐怕闻到尸臭也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

然后胸口一放松,脑袋好象也灵活起来了。“子恒,你说,这些蛾子……不对,它们先是蛾子卵。那。这些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京城的时候……那个鹿精……我觉得,这些蛾子杀人没问题,可是鹿精怎么也能抵挡得住啊。再说。为什么这些蛾子一直在我们附近出没呢……好奇怪……”

“是啊,奇怪的紧。”

我想不出头绪来,反正,这个疑问象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我很不舒服,没办法真正的放松。

虽然我们的速度很快,不过等到把伽会山上山下的这些小村庄都跑遍之后,天也又黑了。

我的心情也很沉重。

虽然蛾子现在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它们的出现本身就说明了严重问题。这是魔界的飞虫啊!突然在人间出现。说明了什么问题?还有,这些蛾子似乎在杀人,进食,再蛰伏的过程中褪变地越来越恐怖了。

而且,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啊……我们才几个人,这些蛾子却好象无穷无尽一样,这才多长时间的功夫?伽会山下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嗯,活鸡活狗也都没有。要是这种虫子大规模的泛滥开,那比什么天灾。什么魔头降世更可怕。

因为它们数量多,进化快!

好在我地洞里,这些东西应该还钻不进去,洞门封着,能逃生的出口又是只能出不能进的。这些蛾子再厉害也没法通过那道湍急的施了咒的暗流。

“嗯,那个,天黑了,我们回去?”我提议。

“回去?洞门不是封了么?”

“是啊……那我们也不能就在野地里过啊?”

“不妨事。”子恒一笑:“就在野地里过一夜也没什么,晚上看看星星月亮。也换换心情。”

呃。这倒是,老闷在洞里。我是无所谓,他们可能觉得气闷不习惯吧。建的再巧妙再宽敞,也还是个洞。

不过子恒虽然这么说,我却觉得,也许……他们还有别的考量。是不是还要再琢磨那蛾子事?或是……

不猜了,反正我笨,猜也猜不出来。

我们在一条山溪边停下,这回轮到子恒显了一把身手,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很漂亮精致的小巧的螺壳来,海螺壳有着精致地花纹,只有个桃核般大。

“这是……”

子恒笑而不答,往那螺壳上吹了一口气,然后把螺壳放到了溪边上。

螺壳上面闪动着彩色的水波纹,就象接了充气阀的大气球一样迅速膨胀。

啊?

我瞪大眼张大嘴,看着这奇妙的……十分有趣的一幕。

这还真是吹气就长啊……不过我上辈子人家吹的那是大广告热气球,子恒这吹的是海螺壳。

螺壳一直长到有座小房子般大小才停了下来,子恒微笑伸手:“地方浅窄,请大家屈就一晚吧。”

“我来我来,我先进。”

我激动的朝着迈步,一脚踏进螺壳的入口。

感觉进来了比外面看着还显大,还宽敞。

眼前是条彩色地旋转阶梯,螺壳壁象五彩的美玉,又象细腻硬滑的上好瓷器。一点腥味儿也没有,嗯,可以闻到一点似乎发咸的海水味。

真奇妙啊。

顺着盘旋的甬道走进去,里面是间厅堂,这里的墙壁,地板,屋顶,也都是彩玉一样的螺壳,桌椅,案几,桌上的茶具灯盏,屋角的插着干海草地大花瓶,全是一样地材质。

就象进入了一个……儿童们幻想中的,五彩斑斓地,美丽的童话世界。

“子恒子恒,你好厉害!这么有趣的法宝,以前怎么没给我看过啊?”

他只是淡淡一笑:“这个……是我困居到黑龙潭时,炼制出来的,虽然看着是个玩意儿,不过在黑龙潭底那么穷山恶水的荒凉地方,我却一直是住在这里头的。”

呃……

我愣了。

子恒他……在这里头住了……三百年?与我沉睡三百年不同,他……他明明有那么自由的心灵,广阔的思绪,却只能困居于黑龙潭底小小螺壳之中,归根结底……

凤宜说:“这就是方寸天地之术了?我虽未练过,却也知道这门法术是不易练成的。”

他这么一岔,子恒便和他聊起这个叫方寸天地的法术来。

我也就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三七说不太舒服,子恒指着一间房门说让她先去休息。而我则在后面的天井处找到了汲水的泉池。提了水,在灶上烧开,然后还翻着了茶叶。

小小螺壳中如此丰富奇妙……

可是我却没有一开始进来时的雀跃心情了。

今天发生的事,还有这个螺壳房子本身……

都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我变出一把小扇子来扇着火,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我们被称为妖,但是我并不杀手,也从来不存什么坏心。

但是魔道与我们,似乎是不同的。那里的生物似乎都有着天生的破坏欲,那些蛾子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我叹口气,端茶进屋,凤宜和子恒已经不在讨论那个方寸天地了,转而说起什么什么月轮之期,我听不懂,也不敢插话,给他们一人捧一杯茶。

子恒说:“你也早些休息吧,今天你也很劳累的。”

这螺壳里的房间似乎是可以随着需要而增加的,随着子恒一指,刚才三七进去的那扇房门边又多出一扇门来。

我点头跟他们告别,进了那间屋子。屋子很雅致,是一种淡淡的粉色,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这是个封闭的空间,感觉不气闷。

我踢了鞋子躺在床上,身体累,心也觉得累……

可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八十六) 疑惑困扰终难解

不知道三六现在怎么样了?李书生和她在我洞里干什么呢?

有灰大毛在,洞里应该不用我挂心。他平时看起来呆头呆脑,可是实际上对于安全第一这句话他理解的比我深刻贯彻的比我彻底。

要说盘丝洞里最惜命的是谁?灰大毛要认第二,没谁敢认第一。

实在睡不着,我爬起来推门出来,穿过走廓。厅里空荡荡的,凤宜和子恒应该也各自去休息去了。子恒很喜欢看书,这螺壳居里再少也应该有几本书吧?

我顺着走廊找,果然找到一间书房,迎面是一排书架子上,上头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

按着子恒放书的习惯,嗯,他比较常看的应该摆在靠这边的位置上。

上辈子曾经很痴迷了一阵子言情小说,一放学就直扑租书店,在那样的书店里租书的经验是,越是被翻的很破很旧的,越是好看的书。因为能让很多人都借它,这本书一定是满精彩的。

我抽出来的一本线装书是整个架子上最旧的,子恒应该很常翻这本。

我没坐下,就站在书架前翻看。

一掀开书页,秀逸挺拔的字迹熟悉无比。

呃,这是……这是子恒自己的笔迹啊。

是他记地什么札记?

我好奇地向下看。“黑龙潭底永远暗如黑夜。不见半点阳光。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叫做黑龙潭。并非当年在这里被斩杀地黑蛟得名。而是这里……地确如此黑暗。”

啊?

这个……这个怎么看起来好象日记?

我这不成了偷看别人日记了?

啊啊。这事儿可不能做。我慌手慌脚地把那本札记塞回架子上去。结果越急越塞不进。只好先把旁边几本拿起来再一起放回去。

“三八,你不睡觉在做什么?”

“啊?”

我一回头,这一惊之下。手里那几本书一起掉在地下。

“吓着你了?”他有些歉意的微笑:“我听到这边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

“哦……我睡不着,过来想找找看有没有和魔界相关的书能翻翻,打发时间。”

我一边解释,一边急着蹲下把书捡起来。

其实我没偷看……起码我不是存心偷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心虚。

子恒说:“魔界的书这里是没有的,不过有几本修仙的前辈去异域游历时所写下来的游记,有些风土人情倒也很新鲜别致,这本,还有这本,你都可以看看。”他一边说,一边从架子那边抽出来几本书递给我。

“嗯。”

“要不要喝杯茶?”

“啊?要!”

子恒地私藏茶叶当然是极好的,我虽然对这些不精通,但是看到热水冲进琉璃杯中。茶叶旋转翻滚,泡出来的茶汤清澈透亮,是一种极柔嫩的黄绿色。茶叶一片片在水中舒展开来,那情形说不出的赏心悦目,香气也很极好闻,端起来冲着杯口深嗅一记,感觉那股清冽的茶香直透到顶门。

“真香。”

“嗯,这是我自己种地茶树,自己采的嫩片,不过里面还有一种叫巴燕草的海生水草,取其最嫩的一片细芽。你尝出来没有?”

我老实的摇头:“名堂我是不懂的,不过反正我知道好喝。”

他摇头一笑。

“你也没睡着啊?”我终于想起来这个问题。他头发整齐,衣服整齐,我刚到这边儿他就过来了,很明显也是没睡着。

“嗯,白天遇到的事情……”

“那个,我不太懂,也出不了什么主意,不过若要我帮忙的话就直说。我不会推辞的。”

“不会和你客气地。你看,你的蛛网对付这些东西恰恰是最适合的,今天你不就帮了很大地忙么?”

“对哦……”

虽然我也算是虫子一族,可是蜘蛛和其他飞虫又是对头关系,我这边一抬手,它再多的蛾子也给一网成擒了。

哈哈,这么一想我轻松之余倒有些得意了。

之前不知道那挖心的是什么魔头,我倒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可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倒不怕了。要是别的东西作祟我倒要麻烦了。偏偏是飞虫,可以说我也是飞虫的天敌了。我还用得着怕它们?

狼用得着怕兔子么?狐狸用得着怕鸡么?我用得着怕蛾子么?

哈哈,不用怕!

呃,我举的这什么例子啊……貌似都不是什么光辉形象啊。

子恒两句话就说的我心花怒放,这茶也特别好喝了,我连喝了好几杯,再看看子恒只捧着小杯小口啜饮,到现在还有小半杯没喝完,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

记得红楼里宝姐姐还是林妹妹说过,一杯为品,二杯是饮,三杯是解渴的蠢物了……我这喝了几杯了?那不真成了饮……那个驴了?

我高兴地抱着几本游记回了屋,翻看了几页,果然域外风情与中原不同,打个哈欠想要睡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象忘了件什么事儿……

嗯,是什么呢?

算了,不想了。

在螺壳螺床上美美睡一觉,早起又喝了一大杯香草清露。别误会,这香草和现代的那香草不是一回事儿,就是草……采集的草叶上的露珠和草汁。

子恒这人就是风雅,行事举止,生活小节都那么飘逸出尘。

咦?他今天……

嘿,他穿的是灰大毛他们赶出来给他替换的衣服啊。

其实他原来的衣服又不旧又不脏,完全没必要换。他原来的衣服肯定是很讲究地,说不定又是什么天蚕吐丝龙女织布之类的圣品神器,我们洞里出品的这件不过是蜘蛛丝混着野蚕丝,可能还有点树纤维之类的,颜色染的勉强算均匀,手工倒是很地道地。小蜘蛛它们修炼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可要说这女红方面,个个都是行家里手,全是天生的好裁缝。

凤宜没穿给他那件,不过三七却把新衣裳换上了。

粉红色本来是适宜她的颜色,可是现在她地脸色还是极为不好。白是白地,可是白里透地不是红,是一股灰败地青灰,比前两天看起来还要严重多了。一打照面我就吓了一跳:“三七你没事吧?”

“没事……”

“什么没事!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一天比一天还差,你这肯定不是没睡好的事,你练功出了岔子吧?正好,子恒的医术不错的,凤宜前辈也很渊博高明,你请他们给你把个脉看一看。是要调理还是要……”我一边说一边扬声喊子恒,他缓步走了过来。

“子恒,你给三七看看吧。她这样实在不对劲嘛,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委靡,命好象都去了半条了……”

子恒点个头,朝三七微微一笑:“三七姑娘,讳疾忌医可要不得,我……”

三七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猛退了一大步:“别碰我!”

“三七?”我诧异了,她至于么?子恒她以前也常见的,多规矩一人啊,她怎么摆出一副要被非礼似的刺猬样子啊。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们瞎操心。”三七语气古怪地看看我又看看子恒,忽然一笑,那一笑倒是很漂亮,就是怎么看着怎么让人觉得别扭:“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一唱一和的……哼,别想我会被骗!”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三七你莫非不是身体生病而是脑子生病?我以前咋没看出你有这么严重地被害妄想症啊?

啊啊,我体谅。

不管是人是妖,生病的时候脾气总不会好的,可能还会有些奇怪的联想。上辈子有个邻居得了一种皮肤病。脸很难看,人的脾气也变的古怪了,一看到有人在小声说话就认为人家是在讥讽她的脸,丈夫给她熬中药她特地拿成份去化验,觉得丈夫会不会想用慢性毒药毒死她好另娶漂亮姑娘。

这么一想我心气儿就平了。

“三七,你看看,你的确是生了病啦,让子恒替你看看……呃,你要不放心我们。我去请凤前辈来替你诊一诊看看好不好?”我柔声细气的说:“我陪你去找凤前辈吧?”

三七“啪”地一声打开我伸过去的手。眼神一瞬间变的极其可怕。

那个……我被她盯的打了个哆嗦,我自认没做什么对不起三七的事情。她看我怎么象在看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一样?

“你,你们……”三七声音低沉沙哑,手指着我,又指着子恒,下面的话却没有说出来,忽然一转身就化成了一道暗红色的炫光朝厅外掠去。

“啊!三七?”

我急忙起身追赶,可是三七的速度怎么这么快,等我绕过出螺壳地那道旋转的通路到了螺壳外头,已经看不到三七的身形踪迹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站在山野溪边茫然四顾,望着身后跟出来的子恒,呆呆的问了一句。

当然子恒也没有答案给我,他只是说:“先回去吧,三七一贯精明,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子恒,我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最近这事儿,好象有哪儿不太对。”

这疑问在我心里压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终于说出来,觉得跟拔了卡住喉咙的鱼刺一样,觉得轻松多了:“为什么这蛾子就在我们附近出没啊……到底是什么人,或是魔头,一路跟着我们一路撒这些种子?要不是凤前辈发现的及时都要撒进我的盘丝洞里去了……到底,这世道要发生什么样地变化?”


(八十七) 白骨精与盘丝洞

子恒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只说:“我也看不清,卜卦时也没有结果,我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最终能不能做成,也不知道这世间最后会怎么样……或许是我的功力还不够吧。”

我低下头,慢慢说:“可是三七,我真的很不放心她,她……”

“行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凤宜也走出了螺壳居:“随便谁都比你更精明干练,你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没你操心,几百年难道旁人都不过了?”

呃……凤宜说话是不讨人喜欢,不过他说的倒也很有理。

三七几百年都修炼过来了,没我操心帮助,她也活的好好的。

我们三个又在伽会山转悠了一遍,象撒网似的滤过一片片区域,确定没再有新的蛾子或是蛾子的卵。

“我们先回去吧,今晚总不能再住螺壳。”我连忙向子恒解释一句:“我不是说螺壳不好,不过我是主人,家里还有客人,自己却总在外头不是回事儿,还有,三六不知道醒没醒……”

“你就是个瞎操心的命,杞人忧天,好象没你关怀旁人就活不下去似的。”

我都被凤宜抢白的习惯了,果然胆儿越练越大皮儿越磨越厚,我现在听着他的冷言冷语压根儿没点儿不悦的反应。

“好,那就回去,”子恒笑容一惯温柔:“螺壳我自己其实也很不喜欢住,住了那么久早厌烦了,不过有片瓦遮头总比露宿野地好。”

“你这个螺壳法术很好呀,简直是随身背了所房子呢,走到哪里都不怕,多好。”

“嗯。你若感兴趣。我可以教你。我地螺壳其实是借水而成。不算是真正地方寸天地之术……”

我觉得这就是一种空间法术。不过方寸天地这名字也挺好听地。

天又下雨来了。刚停了没一天。我都不记得太阳长什么模样了。这雨一个劲儿地下下下下。就算我是个要用雷电来练功地妖精。也觉得有点受不了啊!

我们又要再从阵中穿过一次。我心里还是有些挂念三七。下着雨。她脸色那么不好。能上哪儿去?

与牵挂同时存在地是狐疑。满肚子都是纳闷。闷地我快发霉了。

结果快到洞口地时候。居然发现洞口阵法困住了人。

啊,不能说是人,是妖。

我一紧张一好奇,先偷看一下。

“咦?是她?”

“你认得?”

“去京城的路上见过。我好象和你提过一次,她是白骨成精……”

“哦,是地。你说过的。”

凤宜说话从来不会绕弯子,插了一句:“这白骨精来此作什么?她一身上下都是魔气杀气。”

嗯,我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的确让人不舒服。

“我去看看。”

“你要当心。”子恒叮嘱。

“不要紧。”白骨精要是敢跟我动手,我这就引雷把她劈回原形。打雷下雨天,那可算是我的主场,还能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白骨精?

说实在地,盘丝洞外的阵法并不是太厉害,它针对的主要是心灵弱点。凤宜子恒他们来时是我带进去的,幻阵和前面几道阵法都没用上,他们主要就看到后面最简单的数学题和芝麻开门了。

白骨精正陷在幻阵中。

老实说她看到什么,我可不知道,幻阵会自动让你产生幻觉,看到你一生中最为悲伤的往事,这个阵法虽然是我自己照着书学着设的,可是我自己没进去尝试过。就算我去试,那我看到的也是我自己的悲哀而已。不可能用来推己度人。

不过白骨精一脸都是泪,她围着一棵树不停地绕圈子,不知道已经绕了多少圈,树叶落下来在树的四周落了一圈,我能听到她在喃喃自语,似乎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不过听不清她喊地到底是谁。

老实说看着这个白骨精我觉得心情很复杂的……

虽然我这个盘丝大仙的名号是起着玩的,不过盘丝大仙座下的两个弟子里,其中一个就是白骨精……

所以我对这个白骨精。并不讨厌。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本能的感觉,白骨精与七心蛾事件。并没关系。

这事儿我没法证明,纯粹是一种直觉。

白骨精抱着那棵树哀恸,似乎那树是她深爱着的,至死不渝的情郎一样。

我轻轻一弹指,整个幻阵的阵法一紧,跟着又一松。白骨精扶着树,身体打个了旋,软软地栽倒了。

我缓缓走过去,弯下腰看她。

白骨精的相貌是很漂亮的,虽然满脸泪痕,也没有破坏她本来的秀美。

呃,我想这些做什么,现在得弄清楚白骨精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和她不过一面之缘,那次见面也说不上很愉快的。她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趁着她被幻阵迷惑心志不坚,我用上了移魂,柔声问:“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找……盘丝大仙……”

呃?

“找她何事?”

“拜师……学艺,报仇……”

我了。

白骨精来拜盘丝大仙为师?

难道这是在演大话西游么!可我不是紫霞仙子,这位也不是白晶晶嘛,更加缺少一个搅事的臭猴子来串场!这个一大早遇到这样的事,我想起白晶晶尴尬不知所措的台词:我牙齿还没刷呢。

我发怔地时候,子恒走了过来:“她怎么了?”

“她居然是来……拜师的……”

“拜你为师么?”子恒显然也讶异了。

“是啊……”我还被雷的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能做得她师傅呢……”子恒一句话出口,又跟着解释了句:“我只是说,我看着你,总觉得你还是当年的小蜘蛛,一转眼也有人来慕名拜你为师了,真是让人想不到。”

“是啊,我自己也没觉得我能做师傅。灰大毛他可不算,我从来不觉得他是我徒弟。”

“那你觉得他是什么呢?”子恒紧追问了一句。

嗯?子恒的性子没这么好奇啊。

“我觉得……他有时候象个小跟班,有时候象我弟弟似的……相处那么多年,他待我至诚,也恭顺,我觉得他可亲有时候也挺逗趣……”

我也有点迷糊了,我和灰大毛,不象师徒,不象主仆,不象姐弟……

我们到底象什么?

不过灰大毛真的是一身兼数职,徒弟,跟班,亲人……他也都象。

“象家人吧……”我抓抓头,对我们的关系下了一个界定。

“嗯……”子恒点下头,问我:“那这个白骨精呢?你怎么打算?”

“送她出去呗,我又没打算收徒。”

我挥一挥手,放了个傀儡术。白骨精自己爬起来,乖乖朝外走。这个傀儡术到了阵法外头就会自动失效了。

“我们进去吧。”

有凤宜和子恒帮忙,解开洞门封咒也没费多大力气,不过我们进门的时候我十分小心地在洞口布下网,以免再有蛾子混水摸鱼跟进来。

灰大毛看到我如释重负,把我拉到一旁小声说:“师傅,三六师叔醒啦。”

“这不是好事儿吗?”

“可是李怎么说,你老自己看看去吧。”

“这个,我可也不管。”我马上推地干净:“中人,保人,媒人可都不是好差事,事成了没人念你好,事砸了就要全怪在你身上。这事儿咱不管,好吃好喝伺候着,别马虎了就行。”

“师傅你们这次出去顺利吗?对了,三七师叔呢?”

一提这个我就泄气:“唉,说来话长。”


(八十八) 中人保人和媒人

我把三七反常,出走的事情一说,灰大毛的看法和我可并不一样:“师傅,其实我说,三七师叔她走了也好。”

“嗯?”我纳闷:“怎么了?她是不是……哪儿得罪你了?”

“师傅,其实……我觉得她根本和你不是一路人,她那人想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而且你们平时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去,她什么也不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她成天搞什么名堂。念旧情是一回事,那也得看是对谁啊。那比如我吧,我就……”

他说着说着话题就拐了弯,开始吹捧自己的好处了,我含笑听他说……不过,灰大毛也没说错。

我和三七啊,真的……不是一路人。

我自己也有所感觉。

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被灰大毛这么一说,我的担忧倒少了。

“三六她在哪儿呢?”

“在空中亭那里。”

空中亭靠左边走,那里是我一时突发奇想硬扭出来的一个消闲的地方,那里原来是极空旷深远的一个大溶洞,下头很深很黑也有条暗河,投块石头下去要半天才能听到隐隐约约的的一声水响,我在那里凌空建了一所亭子,只有几条铁索牵引固定,没有路径桥梁连通,点着四面的石灯,亭子里寂静深幽,在那里吹首曲,唱支歌,回音深邃茫远,绵绵幽幽不绝,绕梁何止三日,简直象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朝那边过去。一边低声问灰大毛洞里有无异常。他回答说一切如常。蜘蛛抓紧织网。老鼠们严防警惕。我跟他讲了那蛾子地事。灰大毛恍然之后也笑了:“师傅。不是我夸口啊。咱盘丝洞可能对付不了别地。可就凭师傅你手下面那成千上万地八脚妹子。张网捉飞虫那是得天独厚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绝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话。已经到了没路走地地方。远远地就可以看见一团幽暗地远处。空中亭地灯光朦胧如月。亭中有两个人。一个当然是三六。一个么……

“李?”

“哪儿啊。他不会。”灰大毛说。

“那他怎么过去地?”

“嗨,我就是说这事儿很古怪嘛,三六师叔硬把他给带过去啦,不过带过去了,两个人又不说话……”

我疑惑:“离这么远,你知道他们说没说话?难不成你……偷听?”

“这亭子里一点儿声音四壁都回响不断的。他们从过去到现在半丝声音也没有嘛,那肯定是没说话地。”灰大毛分辩:“再说我想听还得着自己过去偷听么?随便叫个小蜘蛛过去不就……”我瞅他,灰大毛急忙摇手:“我什么也没说。真的。三六师叔的闲事儿我可管不了,也管不起呀。”

“你知道就好。”

看着亭子里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好一会儿既不动,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坐下了,可原来坐着的那个又站起来了。

继续沉默。

他们这是打算演哑剧啊?演哑剧也得比比划划吧?

灰大毛小声嘀咕,声音特轻:“我说,三六师叔太不干脆了。要真喜欢,推倒就……生米一煮成熟饭,那不就啥都成了,嘿嘿,嘿嘿。”

我用眼刀剜他,他厚脸皮的朝我嬉笑:“我说的就是嘛。你看人家那些寨主啊,洞主啊,抢个压寨夫人,面首相公。那多干脆俐落啊……”

我连瞪他都懒得瞪了。

灰大毛这张嘴啊……狗嘴吐不出象牙,老鼠嘴里也吐不出好话。

“算了,我也管不了。忙正事儿去吧。”

我正要转身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桃华!”

那声音并不太高,可是整个石洞里都回荡着那一声,桃华桃华桃华华华华华----

我愣了下,转过身来。

李书生喊我做什么?

不过……

很奇怪,他平素说话,我就有一种心悸地感觉。刚才他喊我的那声。我怎么觉得……就跟小说里常写的那样。胸口好象被重锤击中,震的思绪都跟着余震不绝。

“有事啊?”

我的声音嗡嗡回响。听起来又突兀又太无礼,总之……挺傻的。

“麻烦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呃?”

我傻了。

这……这要求真是……

说实话他的要求很正当,也不是难办的事,不过……

这个……我是站三六这边儿的啊,她把人带过去,不管她有什么打算,哪怕她想把李书生活活渴死饿死在亭子里都不关我事,我哪能拆她地台啊。

“那个……李公子啊,这个事呢……”

我一边胡乱砌词,一边拉着灰大毛想转身开溜。

三六忽然动了,她站了起来,一把挟起李书生。

没错,不是抱,不是扛,不是拉。

就是挟!

挟在胳膊底下,一纵身,从亭子那里掠了过来。

呃,要说这场面呢……

三六挺飘逸的,以前那电影叫神话好象,金喜善一身白衣,衣带当风,飘飘若仙的飘过一道深涧。要说三六地造型体态长相气质绝对远胜金美女,但是……这个,她胳臂底下夹个大活人……这就,没有可比性了。

三六稳稳站定,把李书生一松,自己径自掠过我们身边走了。

她和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一股扑面的冷厉之气。

三六看来郁闷的不轻啊……

看她的动作,那么快那么干脆就能看出来。虽然她平时也挺快挺干脆的,但是这会儿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生人勿近,别惹我烦着呢那股子气势。

“那个,李公子啊……你看这事儿真是,其实我刚才吧。是想帮你来着……”

李书生一抱拳,也走了。

留下我和灰大毛面面相觑。

你看这事儿闹的,我们没打算管闲事儿,可是闲事儿却管了我们。

半晌,灰大毛来句:“师傅,你说的对。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不光这些事儿不能做,赶明一遇到,还得绕开躲开,离的越远越好。你说我们招谁惹谁了?这不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池鱼遭殃啊?”

我叹口气:“是殃及池鱼。”

“唉,反正殃地都是鱼。”灰大毛嘴里地鱼,不用问,两条。

他一条,我一条。

其实我才是主要被殃的那条啊。

我左思右想半天。该午饭了,我才想明白。合着,这都怨李书生不好。他要不喊我那一嗓子,就没我的麻烦了!他们要分要合要好要吵关我个P事啊!怎么弄的我现在这么郁闷。

而且中午吃饭,就我自己到了饭厅,别人一个没到。灰大毛尽职的一个个去请了,回来说:“凤前辈说不吃。三六师叔压根儿没理我,李书生请我给他拿两个馒头填肚子就行,嗯,敖公子好象在打坐,房外面设了一层结界。”

“好吧。他们不来咱们自己吃,今天的汤不错。”

灰大毛坐下和我一起吃饭,说实在地没客人在我倒真吃了一顿顺心的饭,不用想着谁吃多谁吃少,给谁布菜劝谁喝酒之类地。

我和灰大毛吃的饱饱的,汤喝了个干净。

“哦,对。”灰大毛忽然想了起来:“师傅,三七师傅住过的院子我让人打扫来着,有样东西……看着不是我们的。可能是她丢下的,是不是送到师傅你这里来先放着呢?”

“东西?她丢下什么了?”

简直不可能的事啊。三七这个人,别人占不着她一针一线地便宜的。要说她带走什么我倒觉得比较可信,她要会丢下什么……咳,除非是垃圾。

我和灰大毛绕过院子,从侧门进了三七住地那屋,这屋里很奇怪,我记得三七一向喜欢屋子香喷喷地,总弄些花儿粉儿的把屋子弄地很好闻。可是现在这屋里有一股……腥气。

“嗯。就是这个。”

灰大毛拿出来的是一条……看起来很奇怪的东西。

一层很薄的膜,怎么觉得。非丝非绢,非绸非布……

这什么玩意儿?

而且腥味儿就是这东西上发出来的。

“这什么东西?”

灰大毛看看我,然后又看看那东西……小声嘀咕:“反正不象个什么好东西,还这么难闻。”

他好象还有话没说出来。

我瞥他一眼,灰大毛有点吞吞吐吐:“这个……好象有点象……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唉呀,师傅你不懂啦……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啊?”这家伙真是的。

“这个,你,你还是个姑娘嘛,这东西你肯定不知道……”

呃?

灰大毛没办法,很小声很小声说:“就是……象……胎衣……”

“胎,什么?”

“唉呀我你就说不懂,那个,师傅你见没过,那个,河边芦苇水草上常常缠着青蛙下完卵,留下的那种带膜啦……”

“见……”过。

我呆了。

卵……卵……

最近这个字出现地频率太高,而现在灰大毛的这番话,由不得我不朝那方面去想……

难道三七和那个,卵生的蛾子们,有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包庇,收藏了那个不停的生卵的蛾子?还是……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