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04

棠舟: 流光掠影 定风波


  定风波 之一

  想想她的地位是挺有趣的,皇帝册封为定妃,在宫中即有:皇后、皇贵妃一,贵妃二,妃四,嫔六,贵人、常在、答应等等。
  诺大的皇城一入後宫殿门,就是女人的世界,
  宫中上百宫女、内监服侍著皇帝及他的女人们,他的女人被承认的凭藉就是这些品衔!
  在这个位阶下的女人都只是露水姻缘,无根无苗。
  她本只是宫中小小的一个答应,因缘巧合当了答应,她本想答应不会卷入宫中争权夺利、钩心斗角,地位也不至太卑微,可以安安静静匿伏著!
  可不解的天意要她不能安静当个答应,不知什麽奇怪的因缘,她服侍了皇帝一宿,离奇的竟怀上了龙胎。
  简直是上天逼著不准匿伏般!
  怀上孩子也罢,若是个女儿,在这个势利凉薄的宫中,她还是可以静静的当个答应,顶多提为贵人,偏偏诞下龙子,皇帝今年三十二岁,正是强盛之年,从二十三岁登基以来,却只有三位皇子、两位公主。
  皇帝不是纵欲之人,所以皇帝无端宠幸了她,实在……
  她的皇子,皇帝的皇四子,母以子贵硬生生地把他的娘亲拱成妃子,因她表现娴静端淑,皇帝本来想封为端妃或淑妃,皇太后意外的下了懿旨,希望皇四子的诞生可以使国泰民安,遂封为定妃。
  定妃是宫中地位最低的妃子,以上有皇后、荣贵妃、恭妃(皇妃)、兰妃(皇妃)、熹妃(皇妃)、静妃(皇妃)、宜妃。
  皇后是皇帝登基当年迎娶,是太后的亲侄女,皇帝的表妹,入宫九年,尚未生养子女,与皇帝感情还算和睦。
  荣贵妃是皇帝最宠幸的妃子,从皇帝为太子时即服侍在旁,伺候皇帝十二年来,为皇帝诞下皇长子及二公主,地位非比寻常。
  恭妃是当朝宰相的孙女,家世显赫,虽然才入宫两年亦未有生养,地位却高居众妃之首,因貌美聪慧、善解人意深受皇恩。
  兰妃是著名的才女,亦是开国功臣名家之後,入宫七年,为皇帝诞下皇二子。
  熹妃入宫五年,原是边族公主,送嫁入皇室,为皇帝生下皇三子。
  静妃为大公主之母,是太后娘家的远房侄女,入宫同为七年。
  宜妃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入宫方一年,清灵飘逸是皇帝目前最宠爱的妃子。
  而她定妃,一无显赫身世、也非才貌绝伦,却深仰天恩为皇帝生下皇子,故在後宫中,定妃是个与世无争的存在,偏居定波院,当静静无声地生活著。
  偶尔皇后会派人送来礼品、有时皇帝也会,遇上节日太后也有礼品封赐。
  既然是无地位的妃子,为何会受宫中地位最高的三位贵人垂青呢?
  自定妃诞下皇子满月後,一日,皇后派谟谟来将小皇子带过去,从此,说是皇后目前尚未生养,看小皇子投缘,希望将小皇子养在皇后殿中,已经获得太后首肯,皇帝也答应了!
  所以,虽然是定妃的儿子,却从小由皇后养育著,太后认为,与其跟著地位卑下的亲娘,不如交给皇后养育,一则可安迟迟无生育的皇后之心,二则小皇子未来前途会更加光明!
  毕竟宫中是个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的世界!
  皇后对她有愧疚之心,知道她安於享乐,不时会送些华贵的礼物,以为补偿。
  皇帝呢?这是她想不通的地方,皇帝少来找她,却不曾忘了她,偶而也派内侍送来礼物,这让入宫四年的定妃,满腹疑云。
  比她晚入宫的恭妃、宜妃虽无生育却很快就爬到她头上。
  其实她无所谓,不是逞强,本来她就把皇宫当隐匿处而已,意外生了孩子,不养在身边也好,没有感情将来分离也不至伤痛,听起来很冷血,本就对皇帝没感情。


  定风波 之二

  定波院平时是安静无声,但只宫中有什麽风吹草动,总有人会不让她安宁,非把风波惹进定波院不可,她永远敞开大门,任这些妃嫔胡闹,让这些妃嫔带著胜利的姿态离去,她只轻轻的推了波、助了澜,她们想听什麽,她从不吝惜。
  隐隐的,她冷眼嘲弄著这些妃嫔,总有人想找她晦气,她下面的不服她当妃子,她上面的厌恨皇后或忌妒她的皇子,也要替她找碴。
  她不在意,一认地调琴弄筝,每日跳舞放歌,自得其乐的表现出肤浅浮华的模样。
  她不在乎这些,每天她满心期待她的爱人出现,她深深钦慕之人!
  这天静妃又带著德嫔等人来闹:
  「定妃妹妹,你听听宜妃才入宫一年,就随皇上秋猎,这麽不知轻重,以後不把妹妹踩死在脚底。」
  静妃的眼底全没这种意思,
  「是啊,今年本应是定妃娘娘随侍的,这样不是委曲了定妃娘娘吗?」
  之前颇为受宠的德嫔,在一旁调唆著。
  她脸上轻轻的盪出一抹笑,这些人必定是在宜妃那吃了亏,又来她这找晦气。
  此时前门又出现兰妃及熹妃。
  她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这是怨妇院吗?怎全宫不得宠的怨妇都上她这来找麻烦呢?
  於是一群女人几乎把她的定波院掀了顶,大半天才带著优越离去,
  「这些人这麽一闹,乌烟瘴气的,他今晚也许不来了!」
  定妃心中懊恼著,每次她们一来,定波院的气场就变的混乱,妄念与贪憎之气弥漫,他最讨厌这些,站起身来,命锦儿将窗户都打开,点上薰香,午後的园子,静静地好像都午眠一般。
  倚著门眼神迷离,思绪飞的老远,却不知她的身影全映入某人眼中。
  定妃,这个故意带著面具度日的女人,带的面具故意避著人群。
  他总是在意这个女人,哪日会露出她的狐狸尾巴?
  「你来了!」她显上盪出笑容,
  「我本来不想来!」他说。
  「我知道」定妃抿著嘴笑,他小气的很,不能表现的太高兴。
  「她们老这样吵,你不烦吗?」他问的很没诚意。
  「无所谓,反正匿居在此,就当环境不佳罗!」
  定妃的脸上是无尽温柔。
  「自从离散後,你变的很安逸。」他挑著眉看著她。
  「是啊,反正也没处容身,就当来这玩玩罗。」她脸上浮出调皮的神态。
  从外人的眼里,定妃是和锦儿閒聊,外人看不到他,他使了障眼法,能每晚与他弹琴长谈,只有她才行。
  「你今晚这麽早走?」看著他要离去的身影,有点不舍。
  「我还有事在身,顺便来看你的。」他的声音冷淡。
  她甜甜一笑,知道他百忙中还来探她,就让她满心欢喜了。
  他离去後她站起身来,趁著微醺踩著舞步凌乱,锦儿奏起琵琶,她让自己放恣的吟歌舞著,锦儿是她亲近的宫女,已被下了蒙心咒,决不会说出她与他夜夜长谈的事。
  也曾叱吒风云、也曾备感艰辛,人生风波难定,
  也曾一心紧系、也曾万赖灰心,孰是孰非谁能评。
  仰首阔步千军,儿女情长难凭,一旦风乱狼烟起,
  万缕柔情空成忆,江水一隔破千里!
  岁月寂寂悠悠,荒天不老地!
  歌罢舞停,定妃意外的瞄到拱门下的人,
  「皇帝来这做啥?他站在那看了多久?」
  「他不是正宠幸著恭妃与宜妃吗,难道是两妃争宠,把他恼了,在宫中四处游走?」
  「被乐声引来吗?可是离了定波院,应该听不到乐声才是。」
  定妃脑中迅速思量著,双眼定定地与皇帝交接。


  定风波 之三

  皇帝不是简单人物,一任深沉,她也从摸不清他,他是圣主明君,虽然有些年少气盛,不过意志坚强、头脑清晰,总之皇帝是个难缠人物啊!
  所以定妃不喜欢看到皇帝,更不想受皇帝宠眷,偏偏,这皇帝老是不能乾脆的忘记她的存在,偶而的就会看他出现,来她园里看她跳一曲、唱一首又默不作声的离去。
  今天又来吗,定妃心中暗暗叹著,今天她的定波院真是热闹的紧。
  「臣妾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定妃伏了礼。
  皇帝伸手将她拉起身,吓了定妃一跳,她不想和皇帝太亲密,虽然为皇帝生了孩子,可是她与皇帝还是颇感生疏。
  皇帝似乎察觉定妃的手想拉回的迹象,略略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瞪人?」定妃心中唬了一下,皇帝今天心情不好。
  做啥每人心情不好都拿她撒气?
  想她今天沦落被人撒气,当年哪能,罢了罢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她如今寄人篱下。
  罢了罢了。
  皇帝不发一语瞅著她,定妃百般无奈,今晚皇帝像要找麻烦耶。
  定妃转移了目光,白皙的颈肩,在清亮的月光下,显的迷人。
  皇帝突然猛力一拉,将她拉入他的怀中,她心中百般不愿,他一定会生气的。
  皇帝意志坚强的拥著她,看来今晚在劫难逃,定妃心中哀鸣著,怎麽这麽背。
  皇帝心情不好找她撒气,怎麽这麽背!
  皇帝拥著她,意志坚强的拥著她,定妃就算想逃,也无处可逃,
  只能任由皇帝在她身上留下印记,定妃神情哀怨,眼神迷离,皇帝定定的瞪著她,定妃用无奈的表情回覆,皇帝突然冷冷的一笑,定妃还来不及会意,已被卷入漫天风暴中。

  次日,皇帝夜宿定波院的风声就传遍後宫,皇帝在後宫争宠最火热时,偏偏去了最不受宠的定妃那,这事把深受皇恩的恭妃及宜妃气坏了。
  「到底怎麽回事?」宜妃气冲冲的质问管事内监,「定妃不过一个如冷宫中的妃子,皇上昨晚怎会,你们怎麽办事的?」
  管事太监德福看到宜妃怒气冲冲,连忙上前,「娘娘有所不知,虽然定妃娘娘平时不甚受宠,不过定妃娘娘能被封妃也是有凭恃的。」
  才进宫一年的宜妃从不把定妃看在眼中,她质疑的望著德福,「说!」
  「定妃娘娘是为皇上升下皇四子,才被封为定妃的。」
  宜妃眼神一凛,「皇四子,皇四子不是皇后养著吗?」
  宜妃只知皇后养著皇四子,却不知皇四子生母是定妃,皇后刻意不让人提起这事。
  「是的,娘娘,但皇四子正是定妃所出。」
  德福是宫中有资历的太监,这种事情他当然知道。
  听到她最瞧不起的定妃竟然是皇子的亲母,让宜妃妒火中烧。
  是啊是啊,不然这麽一个无背景、无美貌的女子,如何会被封为尊贵的妃子,可以和她平起平坐。
  她从不看定妃在眼中,突然间,她觉得定妃说不定会是个大隐忧。
  皇帝个性强势,从不许後宫干政,他心烦意乱之时,不去皇后那、不去他深宠的荣贵妃那、也不去兰妃、熹妃那,偏偏去了定妃那,难道是对定妃心有歉疚,皇帝去定妃那,皇后静静的,荣贵妃静静的,彷佛不算什麽,这个定妃,该不是绊脚石吧?
  另一边,恭妃也火冒三丈,她脸上虽不显出,但伺候她多年的使女,噤声不语,恭妃知道定妃的一切,她对生有皇子的定妃也有妒意,入宫两年她的肚子始终不争气,听说定妃承恩一夜就得到龙种,恭妃心火直烧,如果定妃再为皇上升下一子,她的地位一定会被动摇,若再为皇上生下一子,说不定太后大乐,要皇上将定妃提为皇妃,这不是不可能的,荣贵妃出身亦不显贵,原是服侍太子的使女,母凭子贵,诞下二公主时被从荣妃提为荣贵妃,太后希望皇嗣开枝散叶,殷切地期盼皇孙诞生啊!


  定风波 之四

  而承恩一夜的定妃呢?
  定妃怨愤地送走早朝的皇上,皇帝明明是把火烧到她身上来,此时後宫正斗的火热,这下子她一定变成众矢之的,定波院要变成风波院了。
  果然,一早大批的女人怨毒的来她院中,嘴上说是恭喜她,一个个恨不得啃了她的骨头、喝了她的血!
  女人啊女人,女人总是为难女人。
  喧闹了一天,晚间太后殿传来请她去用晚膳的谕旨,惊动到太后实在是她始料未及,讪讪地前往太后殿。
  太后殿中宴席已备齐,定妃赫然发现皇后亦在坐,还有荣贵妃、兰妃、熹妃,敢情好替皇帝生养皇子的人都到齐啦。
  太后娘娘又想做什麽呢?
  这晚太后只是和她们閒话家常,这是太后对她们的恩宠,代表她很看重她们,也是希望她们能自重的表示。
  皇后待她非常客气,她知道皇后不会把皇四子还她了,她无所谓,她也隐隐发现,太后希望她们能再替皇上多生几个皇子,她也在太后期待名单中,因为她的识大体,让太后颇有好感。
  识大体?定妃心中冷笑著,她才不是,不要期待她再生下龙子,当年她是因为受创过重,能力尽失才任人摆布,如今的她已不是当年的她了。
  偏偏这夜皇帝又来,皇帝是故意耍她吧,在这种锋头上,连召她两夜,他一定会气坏的,说不定很久都不来了。
  皇帝在她这喝了一晚的酒,她跳了一晚的舞、唱了一晚的歌,皇帝根本没在看在听,皇帝有心事,拿她这当挡箭牌,当幌子。
  子夜,她伺候微醺的皇帝入寝,心中百般不愿意,他一定会不理她了,他这麽小气!
  几乎是噙著泪,皇帝鹰眸盯著她,强大的皇帝对上不情愿的妃子,这是怎样的戏码啊?
  皇帝故意在她身上留下点点的痕迹,她只能穿著深色的衣物遮掩,皇帝在想什麽?
  不快去恭妃或宜妃那,放著年轻少艾的美人不管,偏偏找上她。
  好恼人啊!
  「啊?」定妃看著皇帝故意送来的云缎珍宝,皇帝是想置她於死地吗?
  连召她三夜,还送来礼品。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这下恭妃及宜妃一定把她视作眼中钉了。
  看著突然热闹的定波院,有来找碴的、有来巴结的。
  定妃突然受宠的消息恐怕已传遍宫内。
  他不会来了。
  定妃消沉的望著窗外,他一定不会来了。
  恭妃及宜妃当然不打算放过她,她们虎视眈眈的,定妃!
  当皇帝第四夜要摆驾定波院的消息传来後,定妃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想念他、想念他。
  定妃想见他。
  好不容易他们有这样的时光,虽然他们也只能每晚相对相谈,可是她已经很满足了。
  离散前他们绝对不可能这样,离散前他的目光从没有停在自己身上,不管自己多努力,他的眼中从来无她。
  所以离散她不怨,可以因此常常相伴,她从没感到的幸福。
  什麽权势、什麽地位都可以抛却。
  就算知道这终究是镜花水月,她也不怨、不悔。
  哪怕是戏,她都甘愿沉沦一回。
  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
  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
  定妃消沉地轻抚低吟,想他、想他的心情,她有点不耐烦宫中现今的情势了,如果有人存心要她难过日子,她随时可以尽抛一切,反正她的力量虽大不如前,与一般人相比却足以自保,就算隐匿深山,也一定没问题了。
  她不想再在这乌烟瘴气的皇宫待下去,这里的气息日益混浊,他不喜欢的。
  如果隐到深山,他会不会再来看她呢?
  只要她安守本分,他一定会来看她的,对吗?
  只要她远离一切,不再回到从前,他就会留在自己身边。
  一滴一滴珍珠碎落,好奇怪,明明应该开心的,为什麽?
  定妃不耐再当定妃,她失去耐心了,再被闹下去,她怕她会大闹皇宫,如果让她抓狂,她会大闹皇宫!


  定风波 之五

  定妃一脸淡漠,此时外边却传来喧哗,她疑惑的让锦儿去看。
  锦儿回来说是刚从西疆回京的达坦王爷掌上明珠若叶郡主进宫来了,若叶是皇后的么妹,说是想来看看皇四子的亲娘。
  定妃的脸不甚开心,又来一个找碴的。
  不得已定妃还是得去应酬郡主,走入大厅意外地定妃看到某个不应出现的人。
  定妃定定的望著厅中坐著的年轻女子。
  她的眼见到的却是一个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怎麽会是你?」定妃打破沉默终於说了第一句话。
  若叶郡主沉稳的一笑,秉退了下人,「看来你过的还不错。」他轻声笑道。
  「你来做什麽?」定妃不想看到他,「都说来探你了,听说你替皇帝生了孩子,啧啧!」她刻意嘻笑著,定妃脸一沉别过脸去,”可恶!”
  「我实在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纱罗竟然会柔情似水帮男人生子。」
  他意有所指。
  定妃的脸色很难看,她本来以为在皇宫最安全,皇帝绝对宠幸不到她,也不会有被其他男人骚扰的危险,那时身上中了迷心咒,她不招惹男人,男人们也会被吸引过来,这种恶毒的方式,也只有他们使的出来,她受了重伤能力全失,又被下了恶毒的咒,逃到皇宫是她唯一想的到的方式,万万想不到,皇帝欺她时,她一点力量也没有,只能满心哀戚的承受。
  她从没这样痛恨自己是人族,还是女人。
  逃回人界已是苟延残喘,又遭巨变,及後怀上孩子,更叫她生不如死。
  要不是他,她早就抓狂了!
  定妃一脸寒漠。
  「没想到现在人家轻易的使了美人计,就将你困在皇宫中。」
  他是来确认她的动向的,「我高兴,你管的著吗?」
  他笑了笑,「管不著,只是想提醒你,主公复苏的方式我们已经找到了,你可以不参加营救,但……」
  他看了她一眼。
  「当主公召唤时,你绝不能抗命。」
  她的心一沉,主公被封印导致他们离散,他们还想让主公再次觉醒吗?
  她脸色凝重,如果再起战端,她还有现在的幸福吗?
  她还能看到他吗?
  她尚且不敢想,如果主公复苏,会原谅她吗?知道她为别的男人生下孩子,她心一震,主公会毁了皇宫吧?
  他走了留下沉重的压力给定妃,定妃心乱,故意饮著酒,一饮就到天黑,不许任何人来扰,把皇帝驾临的事也抛诸脑後。
  当她出神的望著窗外,突然被人由身後猛力抱住,定妃吃了一惊,「是皇帝?」皇帝熟悉的气息让定妃定了神。
  皇帝静静地进来,不让任何人惊动她,定妃的心有点悲伤,她感觉身後的男人啃咬著她的颈背,她滑细圆润的肩头,可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正面和皇帝对抗,对她是不利的!
  皇帝的手滑下她的胸前,定妃眼前一阵模糊,「是他?」
  定妃全身僵硬,「他来了。」
  皇帝将她的衣衫一件件褪下,定妃眼中只有他,他一脸冷漠,无表无情的看著他们,看著皇帝将要侵犯她,「不要舍弃我!」定妃的眼写满祈求,他只是冷冷的看著,过了好一会,脸上露出淡漠笑容,转身离去。
  「不!」定妃挣扎想去追,但她完全被困在皇帝手上,「不要走。」定妃的心碎了。
  「不要走。」他不会再回头了。
  他这麽小气、这麽骄傲。
  定妃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定妃一时急气攻心,一阵晕眩。
  皇帝震惊的将她抱住,陷入昏迷的定妃叫皇帝龙心大乱。
  「快召太医!」


  定风波 之六

  清醒的定妃映入眼帘的是皇帝的身影。
  皇帝见她醒来,严肃的脸一沉,双眼炯炯有神的直盯著她。
  定妃别过眼,每次都这样,皇帝的眼叫她有点怕,那种绝对占有的独占欲,总让她不寒而栗!
  看著皇帝总会让她不禁想起某人。
  最後一战,主公也是用这种要将她生吞般的眼神,灼灼地凝视她。
  那种绝对的霸气。
  皇帝见定妃又闪躲,心理很是不悦,定妃像个谜,但是定妃只能是属於他的谜,从第一眼看到定妃,他就有强烈想独占她的欲望,她的孤傲不群,更叫他想摘下她!
  他摘下她,他还记得她在他身下倔强的挣扎,她始终不服输,就算吃痛她还是斗志高昂,他忍不住想了解她,定妃成为他的人後竟为他怀了孩子,他很高兴,如果是她的儿子,必定会顶天立地!
  但定妃的眼中有别人,重重宫闱不可能有其他男人在,可是定妃的眼中就是有人,这让他不悦极了。
  他要定妃只属於他。
  唔!
  定妃挣扎著,明明她还病中,皇帝竟然还要逼她,定妃又恨又气,皇帝激烈的独占意识,让定妃厌怕,那种要彻底得到她的意志,让定妃招架不了,皇帝可以要她一整夜,但她没气力反抗,可恶的皇帝,是要她死吗?
  皇帝独宠定妃的情势持续了数月,这数月,皇帝若有召侍寝,必是定妃。
  其他宫院的妃子们苦守无人,一股对定妃不利的气势已经成型。
  而定妃,自他离去,真就没来过,皇帝不时欺压她,还迫她搬入新宫,定波宫!
  宫中目前只有皇帝、太后、皇后、荣贵妃是居住宫殿,皇帝偏偏为她弄了定波宫,定波宫原是小小一个偏殿,是皇帝小憩之处。
  皇帝叫人加以整修,易名为定波宫。
  对他人而言,是圣眷正隆。
  对定妃而言却是坚固的牢笼。
  定波宫有密道通皇帝寝宫及书房,定妃完全在皇帝掌握中。
  「放开我。」定妃恨恨的喊,皇帝微怒,「你永远都不清楚情势吗?你是朕的人还屡屡违抗!」
  定妃气恨地别过脸,「啊!」她忍著疼,皇帝每次都叫她好吃疼。
  臭男人,除了欺我,还会什麽?
  唔……
  定妃哀戚地咬住下唇。
  皇帝轻抚著昏睡过去定妃的脸庞,为什麽每次都要挣扎反抗,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他也不舍。
  定妃滑腻的肌肤,很容易留下瘀伤,看著定妃身上点点青青,他也很心疼,为什麽定妃不能乾脆的接受他,一直抵抗只会叫她自己受苦。
  蠢女人。
  定妃终於清醒,昨晚皇帝的狂暴叫她馀怒未消,皇帝怎麽都不放她?
  她快受不住了!
  离开吧。
  离开的念头叫定妃精神一阵,他不会再来了!
  没有他的皇宫好冰冷,这半年来她抱著微薄的希望,希望再见他一面,他始终没来,没有,他真永远抛弃她了!
  冰寒的气息笼罩著定妃,这半年定妃变了,变的安静冷漠,以往怨毒的女人们来找碴她还会应付应付,如今她都只用著冰冷的表情,冷冷的望著她们,好像她并不活著。
  九月西风兴, 月冷露华凝。
  思君秋夜长, 一夜魂九升。
  二月东风来, 草拆花心开。
  思君春日迟, 一日肠九回。
  妃嫔们说她拿跷,她一点都不在乎,对这种身不由己的生活,她彻底厌倦了!
  定妃在宫中纵乐放舞,她决定要离开皇宫了,皇帝冷冷的观赏著,定妃有异。
  他就是知道。
  「呵」定妃醉了,她斜倚在皇帝怀中,无尽妖冶放荡。


  定风波 之七

  皇后一脸寒霜出现殿外。
  她一直以为定妃是安分之人,没想到定妃竟也是妖媚惑主的角色!
  定妃的衣衫因为狂舞而半褪於臂,露出白皙的肌肤,殿中充满野性的味道,定妃身上透出妖魅的神采,皇后对这种气氛大为不满。
  皇帝放肆的扫视著她的身体,一身净白,她冷冷的承接皇帝的目光,只有这个男人,肆无忌惮的欺她,她的眼像冷刃,想把眼前的男人杀了!
  「啊!」定妃的口逸出惊呼,皇帝一把将她抱起,完全无视殿外脸色青白的皇后,大步走入内殿。
  我要离开!定妃的眸像雪,皇帝的高压她再忍受不住,她要永远离开这。
  定妃静静的站在回廊上,她在思索,思索何时离开这个牢笼?
  她的脸上严肃而冷漠,一弯黛山紧蹙,眼中隐藏著不尽心思。
  定妃现在在宫中的名声是放荡治艳,她根本厌倦这一切。
  这两天她第一次动用自己的力量,虽然知道自己的力量慢慢回复了,但她还没有试过回复到什麽程度,只知道进度很缓慢。
  定妃心中打量著以她目前的能力,要隐身夜行出宫还有些勉强,而且不持久。
  她需要更多的力量!
  力量,从前他们谋取力量的方式是从天地山水中吸取,这偌大的皇宫充满钩心斗角、利益斗争的秽气,她不可能用以前的方式聚集力量,当她被主公徵召时,他们的力量有守护巫女加持,但次此时早已离散,众巫女还存活几个呢?
  要不是她还有人身,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吧?
  她知道泽厌是占据郡主的人身,泽厌本非人族。
  可是她根本不想和泽厌再扯上关系,离散後她不想再回到过去。
  那怎办?何况若皇帝一直不放她,她根本无法净身。
  无法净身修心她想要藉著自身力量回复也成为不可能。
  之前皇帝很少来找她,更遑论宠幸她,她才得以藉早晚的静坐修行回复力量,虽然速度很慢可是总有进度,这半年来她一直无法再提升。
  可恶的皇帝!
  定妃满心不悦的回到宫中,意外看到不速之客,「你来做什麽?」泽厌来这里一定没好事,若叶郡主轻轻的笑起来,「我来探望娘娘啊。」泽厌的眼透出魅人的光芒。
  「我可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特别来探望娘娘的。」
  泽厌的眼中写著截然不同的意思。
  定妃秉退下人,泽厌设起结界,「你想做什麽?」纱罗的眼冷的像冰。
  「我知道你想离开皇帝,你不可能忍受皇帝多久,除了主公谁都没资格做你的主人!」
  纱罗轻挑起一边眉,「是吗?」纱罗万分不耐。
  「你为何不让我帮助你,你知道我可以。」
  泽厌再次进行交涉。
  纱罗别过脸一身的拒绝,「罢了,你再想想,我们已经召回不少离散的人,纱罗,我们在等你。」
  泽厌定定看了纱罗一会,转身离去。
  定妃捧著发疼的头,她厌倦,她实在厌倦这一切,目前她能做的是让皇帝离开他,这应该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要让皇帝离开,需要一些助力,而宜妃、恭妃以及太后应该是很好的助力。
  定妃终於定下心来,拜泽厌之赐,她的心终於澄清起来。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皇后本就对她极端不满,其他妃子也恨不得将她铲除。
  趁皇帝到外行宫之际,她被太后依不敬之罪打入冷宫!


  定风波 之八

  离开定波宫,她无事一身轻,本来就厌恶皇帝的她,终於有一方清静。
  虽然冷宫隔著永夜长巷凄冷无比,但对她而言却是个好地方。
  冷宫是薄凉残忍的地方,斗败的疯的疯、狂的狂!
  对於皇帝的女人那是个坟墓,但她反可以设起一方结界,安安静静的累积能力。
  定妃就这样安静地消失在宫中,在无尽等待的深宫角落,等著被人遗忘。
  汉帝宠阿娇, 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 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 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 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 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 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 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 能得几时好。
  纱罗欣赏自己刚刚写好的字,字摊在桌上纱罗脸上挂著浅浅的讽笑。
  冷宫的女子啊,有几个堪的破?
  说这世上之险恶无情,内宫绝对是个中最冰冷之处。
  「定贵人。」纱罗眼随声响瞄到匆匆奔进的小内侍,「什麽事?」这个小内侍被她下了咒专门帮她跑腿。
  「听说若叶郡主要来看您。」小三气喘嘘嘘的回报。
  「喔?」纱罗的心颇澄静。
  消失一年的定贵人,从外观看起来不但不失魂落魄,比从前还更加精神了。
  这一年来,她屏除七情六欲专心修练,加上吃斋净身让她的能力增进不少,虽然清瘦了却显得神清气爽。
  该来的总是会来,泽厌的耐心终还是用尽了,纱罗的脸冷漠而邪佞。
  後宫中无尽的争斗,皇帝身边的女人为了地位拼死恶斗,到底有几个是真的爱恋皇帝?纱罗真的很怀疑,说来後宫是最无情之处,皇帝在後宫虽享尽美人温柔,但美人的恨怨嗔痴想来也不轻松吧?
  年轻时与众人争宠,待年老色衰又一心想倚靠子嗣,期盼母以子贵!
  纱罗挑起眉来,帝王家毫无亲情可言,难怪这麽多的君王过不了情关。
  江山与爱人孰重孰轻?社稷江山有时冷硬而无味,要当个圣君一点都不轻松,
  纱罗虽然对皇帝无情,不知为何常常觉得猜的皇帝的心思,因为旁观者清吗?
  哼,纱罗知道她就算再清,也只有在皇帝面前,在那人面前,她输的一败涂地!
  深深一叹,纱罗闭上双眸,感觉冰冷的空气,她的身子冰凉无比,再冰凉却不及她的心,空泛泛的纠著发痛,那种无尽永夜的疼痛空虚,纱罗想,冷宫中的女人,也有不少是日夜嚐此煎熬的吧?
  这一想又觉得後宫的女子可怜又可悲。
  远远的纱罗的一举一动落入皇帝的眼里,他在等她求他,在等她後悔,可是她却宁愿承受孤冷的岁月,也不求他一句。
  定妃像本读不懂的书,每翻一页都是新曲,皇帝相信定妃知道他的意思,却坚持装傻含混,後宫的女人哪个不希望得到他的垂青,唯独定妃,她的心冷锁在深处,从不让他接触。
  说定妃不爱他,後宫有几个女人是真爱他这个人,都是爱皇帝这个身分。
  但定妃总是让他觉得特别,她可以懂!皇帝一直觉得,如果後宫中有谁真的能懂他,应该就是定妃吧,定妃却不愿懂,定妃不愿与他同行。
  他想驯服这匹桀傲不驯的野马,让她成为载他千里的伴侣,皇帝此生第一次有了想要一个伴侣的渴望。


  定风波 之九

  依偎轻轻,数不尽起落歌帆,笑语吟吟,唱不完千载沧桑,橹一盪,摆不过重重狂浪,引高歌,唱不完半生寂寥。
  耳边回盪著欢笑的歌声……
  不对……
  那是女子幽怨沧桑的歌声……
  是谁?
  素手一挥墨迹渗入签纸里,扩散开的点点滴滴,彷佛是书写人无声的泪水。
  “睁开眼,萧索满园无尽歔欷,放开手,孤寂天涯无处故乡。”
  浑然未觉自己失态,只是提著笔出神的望著房间一隅。
  「怎办,小姐站那已经一个时辰了,要不要去提醒她啊?」
  小红看著又出神的小姐满是无奈,
  「还是不要的好,惊扰了小姐,先生怪罪下来,我们都承担不起。」
  先生、小姐真是奇怪的一对夫妻,明明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永不相见。
  回神时已日暮西山,看著签纸上的字再度出神,这是她写的吗?
  毫无印象,纱罗摇摇头。
  黄昏红红的夕阳斜斜射入,小红、小兰正将灯火点起,望向已经乾涸的墨笔,又发了一下午的呆,丢下笔,松松僵硬发麻的身体。
  日落了他又要出园了吧,心头早已习惯发酸,纱罗一言不发走出书房。
  看著小姐茫然的背影,小红及小兰交换了不忍的目光,小姐每天像守活寡似的,先生的心真绝。
  纱罗发怔地走到围墙旁,将脸贴在墙上,闭上双眼用心想像著他经过的模样,衣袂飘飘,玉般容颜、冰般心肠,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又叹了口气,纱罗对过往一点记忆也无,自她有印象就是与他一同生活在这园子里,只是常常会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又泪湿衣裳,丧失某段时间的记忆,等回神常常已过了很多时候。
  而她的夫君永远避著她,明明在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不曾接近过她,她只看过夫君一次,之後她便画下他的画像藏在书房中,他们像日月,永不相见,只在清晨及黄昏时,她守在墙这边等待他经过,一墙之隔让她魂梦渺渺。
  常常猛回神发现自己又泪流不止,摊开的纸上写满哀愁,是相思闺怨是无尽离恨,丢开笔有些痛苦,明明记忆是一片空白,为何还有这麽多悲苦?
  她的悲哀痛苦都是为谁?找不出答案。
  失落的过往始终空白著,她是怎样的人呢?
  是有人负她?
  还是她负谁?
  感觉记忆像被强行锁上般,只在不留意时偷偷倾泻,让她措手不及。
  长相思, 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帏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天空微微发白,急步走出房间,趁著天未大亮,她知道夫君将踏晨露回来,背倚著长墙,手触著墙面,闭眼想著夫君身影,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好笑,可这无尽的倾幕却一天天增加。
  她好想,想什麽?
  悲哀的一笑,她没资格想什麽,只能感觉他,这是她还活著的依慰。
  梦里她一脸清冷,冷冷斜睨著,梦里她肝肠寸断,心有不甘,明明断了,为何还恋恋不舍?
  为了他道行全失,为了他性命险丧,却换不回他的一眸一盼,世间最无情的莫若心死!
  回首云烟……
  惊醒後她什麽都不记得,只剩下永夜寂寥烧灼著心。
  日复一日,渴望接近夫君的欲望折磨著她,像被火烧般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好寂寞啊,寂寞的想死。


  定风波 之十

  纱罗不爱照镜,镜中映对出的人,没有笑容、没有希冀。
  这种隐居般的生活,叫她百般寂寥,每天在园中看书、作画、写文,纱罗烦躁的将笔掷回洗笔池中,她心有苦闷,无法可解,每日的幸福除了黄昏与清晨,再无其他。
  纱罗不了解,既成夫妻又为何老死不相见?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们呢?算什麽?
  “她很烦躁。”
  清冷的声音打破一室死寂。
  “自然,她不是静的下的人。”
  “再下去怕会出事。”
  优美的薄唇浮出一抹浅笑,“不会,有我看著。”
  她不可思议的望向那张俊美无俦的寒颜,“你多狠心?”
  “不是狠心,是无心。”
  魁凰轻轻笑了,低头抚弄膝上的古琴,古琴不成调的发出两三个音节。
  她叹了一口气,这是纱罗的命吗?
  “我不认为忘了就是幸福。”
  魁凰不做声,“行尸走肉的活著,对她太残忍了。”
  魁凰抬起眼来,“至少再不用受日夜心火煎熬。”
  “你!”
  她不了解,看著魁凰绝美的容颜,心怎会这般冷?
  纱罗处心积虑想与魁凰在一起,就算毁尽道行、就算身败名裂,可魁凰从没将纱罗放在心上,只是一再牵制纱罗、监视纱罗,和纱罗成亲也只是为了用自身锁住纱罗,不让纱罗回去玄界,比对纱罗一片真心,让人情何以堪?
  魁凰你用一纸婚纸换去纱罗一身道行、一片深情,却是这样对待纱罗,你就不心虚?就真不负纱罗?
  天人一族到底是无心还是狠心?实华都蒙了,要不是他们是盟友,都有不能让玄界再陷战火的责任,她真不想看纱罗再被伤害下去。
  纱罗抚著急跳的心口,一手拭去脸庞上满是的泪痕,脸色冰冷,像做了个痛彻心扉的梦,可是她醒来却什麽都不记得,只残留那种无尽冰冷的感受。
  她轻轻靠在枕上青丝散布卧塌,睁大了眼无神的望著前方。
  夜风吹进房内,撩起了帷幔,纱罗玲珑的身段一览无遗,修长的身子单薄的倚在锦缛上,纵有万般风情,无人说。
  她的心荒凉著,每个梦中她都有被撕裂的痛苦。
  心被分成两半,到底为什麽?
  她的心被撕裂了,一个她整心思念著他,为他消瘦憔悴,一个她却茫茫无所依,天大地大却无处容身。
  不得哭, 潜别离。
  不得语, 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深笼夜锁独栖鸟,
  利剑舂断连理枝。 河水虽浊有清日,
  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
  彼此甘心无後期。
  她的感情像狂肆宣泄後已然枯竭,如果连泪都流不出来时,她还活著吗?
  * * *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完全不同的梦,梦中她在个丹楹刻桷、金碧辉煌的地方,身穿明皇龙袍的男子眼神孤傲,静静凝视著她。
  接触他的眼神,她的心隐然有些不忍,他很孤寂!
  她知道,男子虽然狂傲,对她却一往情深,她有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朕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
  「现在就有了。」
  她的眼神迷离,皇帝站在她的身後,「为什麽,就因为朕是皇帝?」
  皇帝的声音中有微微几不可查的苦涩。


  定风波 之十一

  「没错,因为你是皇帝。」
  皇帝陡然往前一步,「朕虽是皇帝也有喜怒哀乐吧。」
  「不能,因为你是皇帝,所以你不能。」
  「大胆!」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忤逆他,就算是他宠爱的妃子也不行。
  「欸!」她无奈叹了一口气,皇帝是众人之上,一国之君!
  一个国家因皇帝的存在而繁盛或衰败,皇帝看似拥有无上的权力,却常常连随意的一件小事都做不到。
  不论皇帝在朝堂上说了什麽,总是会有人奉承或反对,如果皇帝稍稍透露了自己的爱误,臣下就会以此经营牟利,皇帝看似拥有了一切却什麽也没有。
  不能宠爱任何一个人、不能随意喜好,因为皇帝和臣下随时相互试探著。
  皇帝柔弱臣下就高涨,皇帝强势臣下就隐瞒著,皇帝绝对是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要稳稳坐在皇帝的位置,「就必须斩七情断六欲!」
  皇帝眼中的光芒稍纵即逝,知道她是个特别的人,但能这样清楚他,让他更不想放她走。
  「这样你仍不愿意留在朕身边?」
  这样的开口是近乎於恳求了。
  「不可能。」
  她的眼神中多了份伤痛。
  「皇帝也是人啊。」
  他的声音此时多了份柔情,「朕也想有个知己贴心之人。」他略带疲惫的闭上双眼。
  「朕也想一时半刻抛去这身重担,当当凡人啊。」
  沉默了半响,她幽幽的开口:
  「我曾跟随一位伟大的君王,跟随主君开疆辟土。」
  皇帝微微皱起眉,他的王朝是巍巍大国,近几十年也没有战祸兵争,尽管如此皇帝仍没有打断她的话。
  连年兵焚、民不聊生,我看到太多悲欢聚散、生离死别,有时候我不仅怀疑,我们的存在是不是一种罪过?
  看到这麽多的黎民苍生轻易的被粉碎在无情铁骑下,我也曾想到,这些鲜血是多少破碎家庭的悲泣。
  一将功成万骨枯!两方争战成就的到底是什麽?
  流离失散的人民及荒废的国土,这样的国家到底有什麽意义?
  她回头看他,眼凝似血……
  他没有说话。
  而後不知流了多少年的血,我王终是战败,我王朝将士随风离散,死的死、亡的亡。
  主君也长眠於玄界,我因还有人身,逃到人间,可也已经一无所有,但我反而心安。
  离散我不怨,如果离散能换来一时和平,愿我们永远不醒!
  皇帝不可思议的望著她,「很难相相信吗?」
  她的笑凄迷而哀绝。
  一旦当上主上,伴随无上权利而来的就是一国的生杀、百姓的性命。
  没有资格说要当凡人,没有资格说要一时半刻的轻松惬意。
  因为是主上,七情六欲就必须要舍,因为是主上今生就注定要牺牲许多,因为主上的位置是太多血泪牺牲堆成的,因为野心是不会随主上想轻松半刻便随之休息的。
  她定定看著他。
  「不要想美人在怀、红袖添香。」
  「也不要想群聚天伦、一诉衷肠。」
  「就算是凄冷无比,看在血流成河、骨堆成山的过往,皇上都得一切吞下,就当牺牲皇上一人,换取天下一时的安平。」
  「更何况,皇上今日的地位亦是众多离魂筑起,换个地位想,皇上也没任性的权力!」


  定风波 之十二

  民不聊生的痛,我不愿看之重演,对皇上一直有份钦佩,王朝堪称盛世,皇上堪为明君,能够当这样的天朝百姓,是莫大的福分,衷心希盼,皇上为国珍重。
  哼!
  他拂袖冷哼一声,「说这些八股是你的衷肠?」
  「这些八股是我的切身之痛,主君蠢蠢欲动,难得的太平又将化成兵火炼狱,我为百姓哀鸣,为自己羞惭,我无法阻止主上野心,但至少,希望能劝明皇上。」
  「我早已满手血腥,没有追求幸福的资格了。」
  一口甜意溢到喉间,她拼了最後一口气和他说这些。
  知道皇上待她是真心一片,也知道他多盼望自己能留在身边引为慰藉。
  宫庭争斗她不怕、不畏,光是他的一片真心,她似乎就很应该为报知恩而留下。
  世间事真是错乱的好笑。
  她刚为了魁凰道行全失、性命将丧,现在却有人用生命呐喊希望她留下。
  哼,她想到魁凰说的话,我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我愿与你缔结鸳盟。
  本应该是浪漫至极的话语,可魁凰明明是情势所逼,是为了不要她重回主君麾下提出的牺牲。
  就算知道,她还是义无反顾,她没想回到主君麾下,她没再想掀战火连天。
  为什麽不知道她?
  所有人说她为了男人背叛主君,是啊,她背叛主君, 万死不辞。
  可是她只希望魁凰多知道她一点点,多信任她一点点。
  对魁凰交付的是她全然的真心,最真最深沉、最原始的心啊。
  “你的希望就是我希望,你要我一身道行,我就毁一身道行,你要我一条性命,我就给一条性命,但不要以拘禁你成就我,牺牲换来的不会是一生相随。但你始终不懂,天人啊,你始终不懂,我不用你的一生一世,不用你的永结鸳盟,如果有真心,哪怕是一时半刻,也抵过一切。所以,魁凰,你始终不懂我。”
  闭上双眸她像承受莫大痛苦似的,牙关不住的打颤。
  皇帝察觉她的异状想要上前探视,却被她闪避过去,「不要。」
  她不让皇帝近身,皇帝怒火中烧,「定妃!」
  「不要,」她摇摇头一边後退著,嘴角的血让皇帝心一唬,「你受伤了,快召太医。」
  「不要!」她大声叫出来,皇帝见她意志坚定,反而两难。
  「请您不要。」她说话的气息越乱,「定妃……」皇帝想上前抱住她,却被她闪躲,「定妃!」皇帝似乎也有些发狂了。
  她靠著柱子微微喘著气,她的心全碎了,刚刚从魁凰那跑了出来,凭著最後一口气,她只想到皇帝这,不知是不是她不想死在荒山野岭。
  也许她还是依恋温柔,至少她知道皇帝不会做贱她,但,她还是卑鄙的吧?
  妄想用皇帝的坚强支撑她,突然发现,这对皇帝不公平,魁凰负她,她却又负皇帝,不能死在这里,她没资格死在这里。
  捂著嘴她不知何去何从,无从来无从去,泪眼迷离不住地摇头,突然她绽放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我没事,只是一时太激动了。」
  她似乎正常如昔,皇帝不能相信她,明明她刚刚还一副伤痛欲绝的模样,她缓缓的要走出宫去,皇帝想拦他却发现她身子轻灵,拦也拦不住。
  「定妃!」皇帝仓皇的叫声犹然在耳。
  谢谢你……
  碎开的声音,是永世的诀别。


  定风波 之十三

  纱罗跌跌撞撞出了皇宫,她意识逐渐不清楚,迷蒙中她被团团围住,是啊,从她叛君那刻起,她就是被追杀的犯人,泽厌他们不会放过她!
  也好,在她完全失去意识前她想,就这样结束也算适得其所。
  梦醒後满心凄然,却还是一片空白,泪水侵透衾枕,甚寒……
  怎麽能这般一心思慕著人?
  纱罗幽幽的望著窗外发呆,对夫君的感情一天深过一天,却又毫无希望。
  她的心口发疼,揪的叫她烦躁不已。
  好多次都想要跑出去挡住他。
  惟一一次,她真的跑出去拦下夫君。
  思及夫君那次寒似冰霜的眸,她被强烈心痛袭击,他的容貌深深刻在她心底,明明之前毫无印象,可是自见他一面,她就魂牵梦萦,好似相思已千年。
  好想抱住他,就被嫌弃,也好想抱住他,迷蒙中感觉到夫君的僵硬及不满,忍著泪水她不敢流下,难道只分她这一点点温暖都不行吗?
  如果不行,为何不让她走?
  她死命的想抱住他,好想留下她,是奢望吧?
  终於忍不住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脸上的冷淡及厌烦也依然。
  「为什麽?为什麽不爱我却要娶我?」
  昏迷中她说著呓语,我答应照顾你爱一生一世!
  冷冷的承诺粉碎了她的情深,是牺牲你一生的幸福及自由看守我吗?
  她的心撕裂……
  「如果要你这麽委屈,我宁愿孤单,让你自由!」
  魁凰被纱罗的呓语震惊,无情的他马上恢复神色。
  将纱罗安置在榻上,却意外发现她消瘦了许多。
  眉头深锁……
  纱罗的哀愁几乎叫他不忍,几乎……
  清醒的纱罗,一反常态,每天好似生气勃勃地,脸上总是挂著笑容,好像无忧无虑,好像很幸福。
  好像而已,她是认真的,她也有骄傲也有自尊,如果他是因为她失去自由,她宁愿还他。
  把淌著血的心留给自己,下地狱的,一个就够了!
  “你不要再这样逼她了,她会死的。”
  “是她自己逼自己,与我无干。”
  她吃惊的望著眼前没有血的男人,“把她交给我,我来看守。”
  她的眼神坚毅,她不忍,曾经这麽骄傲、这麽叱吒风云的纱罗,被一个无情的男人伤的这麽深,她不忍!
  她知道纱罗的姓子,与其要她强绊住男人,她会一死保全心志,要不是她的记忆被封印,纱罗可能已死去千次。
  不要再刻伤口在她心上,纱罗的心早就千疮百孔,再下去,她好怕出事。
  “不可能。”
  冷冷的魁凰走了,实华只能为纱罗担忧,这把焚心烧魂的火,只怕要把大家都毁了。
  纱罗不让自己沉沦,既然她从不在他心上,她绝对不要成为他的负累。
  绝对不要!
  魁凰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能对纱罗心软。
  但几次深夜潜去探纱罗时,却不只一次被纱罗伤愁至极的睡颜所震,连睡去都是满怀伤痛,对纱罗而言,他真有如此重要吗?
  魁凰是天人一族,他们没有感情,为了不让玄界再起杀戮,他们七人各承天命,他的天命就是压制纱罗,炎王的爱卿,不能让这些人再度聚集,重启战火。


  定风波 之十四

  纱罗再不去墙边,自那天起,她每时每刻告诫自己,要放他自由。
  如果她是圈禁他的牢笼,她可以放手。
  她可以,她可以!
  纱罗病了,头疼欲裂,可她不和任何人说,纱罗将自己包起来,躲著世界。
  「痛苦吗?」
  沉稳缓和的声音让她心一震,反射性想回头,
  「别回头,没想清楚前,还是不要回头。」
  这声音让她百般眷恋?
  「想解除这种痛苦吗?」
  那人说出的话魅惑低沉,几乎安慰了她百孔千疮的心,纱罗不自主低下头沉吟。
  身後的男子低低的笑了,「还是一点没变。」语气中诸多的宠溺。
  纱罗惊异的开口,「你认识我?」纱罗的心突突跳起来,男子似乎愉悦的一笑,「认识啊,认识好久好久。」
  好久……
  「你是谁?」
  纱罗想回头,却突然有种担忧不敢回头,「那不重要。」
  「痛苦吗?」
  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纱罗彷佛掉进一个魔咒中,「你能让我不痛苦吗?」纱罗的声音低如蚊纳。
  「如果你希望。」
  「如果我希望?」
  好久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著想了,以前也有个人,虽然狂傲自大,但就是会替她著想,纱罗惊於自己脑中产生的思绪,以前?谁呢?
  「想离开吗?」
  「还和我走?」
  「回来我身边,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
  纱罗有点木然,她的过去是一片空白,现在竟然有人说以前。
  「我需要你,纱罗儿。」
  那人像会读心术般。
  “纱罗儿?”
  纱罗口中重复重复著。
  记忆像电光一闪,纱罗的脸因思虑翻涌而扭曲。
  从前只有一人会唤她纱罗儿,这世间只有一人会唤她纱罗儿,那人有著精壮的体魄和冷傲的性子,但对她,却一直很温柔。
  『爷?』
  纱罗猛然回头,是爷?
  爷从长眠中复苏?
  爷来了!
  她记得是她为爷封上守护的封印的,当时她的心混乱怆然,爷长眠了,也许从此不会再醒来了。
  她是爷的人,自幼跟在爷身边,她是被挑选出来服侍爷的女官,爷不曾动过她,但爷对她的占有却是明明白白的展现出来,爷不是纵欲之人,甚而,爷有些冷情。
  天纵英明的爷,没有他得不到、做不了的事,纵驰天下、号令四海,爷是铁铮铮的汉子!
  她从有记忆起便跟在爷身边,日夜相随,爷的日常喜好无一不晓,她尊敬爷、崇拜爷。
  随著年岁渐长,爷第一次吻她时,她震惊的竟晚不能成眠,从不知道爷对她有这种心思在,当时她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但爷一直很有耐心,不逼她、不迫她,静静等著她。
  随爷上战场时她见到魁凰,纱罗痛苦的闭上眼。
  魁凰救了她,也将她的心带走。
  爷是霸主,狂放的性格却让她生畏,魁凰是与爷完全不同的男子,儒雅斯文、沈静而显得阴柔,像中了蛊般!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从来对男女之情蒙懂的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和谁在一起的强烈想法,可是魁凰的冷淡及无情,又叫她却步。


  定风波 之十五 (完结)

  直到离散後,她遁入皇宫,魁凰竟然来找她,之後天天来看她,一直到皇帝……
  魁凰那时是认为皇帝会将她好好锁在宫中吧,直到她再度离开皇宫,魁凰突然再现,并带来了交易。
  用一纸鸳盟换她一身道行,魁凰没想到,纱罗会狠到用一身道行加一条性命,只想换他一个欢颜。
  魁凰在纱罗被围杀之际救了她,却也封锁她的记忆,带她到那个万年孤寂的园子里,履行他的一生相随承诺。
  纱罗惨然的笑,为什麽她会爱上这麽无情的天人呢?
  这天人到底是她的缘还是孽?
  明明她退让了,一步步的退,可魁凰却步步进逼,如果当时她就死了,是不是就没有後面的疼、的苦、的痛。
  魁凰,你真以为拿你自由就能换得我的情真吗?
  我要的一生相随是什麽,你真了解过吗?
  你的慈悲是残忍还是慈悲?你真知道吗?
  纱罗多想把这些问题丢到那冷漠的天人前,看看他会不会有一丝变容,不会吧,自己知道,不会……
  爷还在等自己的答案,这是爷给她的最後一个机会,离开或者回去。
  纱罗知道,爷终究是宠她,否则不会亲自来。
  「爷-」纱罗的声音飘飘邈邈。
  「嗯?」爷的声音依然清徐和缓。
  「我背叛你了喔。」纱罗笑了。
  「我知道,纱罗儿。」爷也笑了。
  「为什麽?」纱罗不懂,她凭什麽?
  「不为什麽。」爷的声音益发的轻。
  「爷」
  「嗯?」
  「我替皇帝生了个孩子。」纱罗好像故意找麻烦般。
  「我知道。」爷却是一贯沉定。
  「不生气?」
  「不生气。」
  「为什麽?」
  「是爷没护好纱罗儿。」
  爷似乎觉得纱罗的问题很傻。
  纱罗心一动惊异的看著爷,她曾以为……原来,她也不太了解爷吗?
  「爷,我坏掉了。」
  纱罗指著自己的心。
  「没关系。」
  「修不好喔。」
  「那就不修。」
  「爷?」
  纱罗第一次觉得,爷好像变了。
  「纱罗儿。」
  四目相对良久……
  最後纱罗输了,输给爷的气魄,输给爷的莫测,如果爷不在乎,她也不在乎。
  纱罗长吁了一声,反正不重要了,通通不重要了……
  是魁凰逼她重披战袍的,但纱罗心底知道不是,是心魔打败她,她的心魔!
  曾经她愿意承下所有伤痛,成就魁凰的希望,曾经她愿意舍弃一切,只求与魁凰相依相守。
  原来……她不是圣人,心会痛、会破灭、会死寂。
  牺牲换来的从不是爱情,终究骗不了自己。
  记忆恢复後,纱罗重回爷身边,爷温柔的眸子里,没有前事、没有怨忿,只有如一的宠溺。
  「纱罗儿,只要你在爷身边,爷就开怀。」爷的手如同过往一般暖。
  纱罗知道,那双眸只有对自己时是软的,那双手只有握自己时是暖的。
  一切都来不及了,从她再回到爷身边,与魁凰就真正背离了,爷不会容许她的心再有别人,而她的心也再无法装承任何人。
  从此魁凰除了杀了她,再不能左右她,他们将成敌人。
  命运之轮会继续转动,玄界战火将再度点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