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刀两断
雪一直下到天明,漫天盖地的苍茫里,半山上的独院中,三道挺立的身影,在他们直跪的膝旁雪积寸厚,雪一停朝阳方从层层云堆里露面,刮起一阵寒风。
夜芃身子抖了下,感觉彷佛有极利寒刃入体,嘴里轻吟了声吐出一阵白气,封曜冥顾不得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自身体温暖和她。
「芃儿,你先回去取暖吧,这里我来,你若病了我会很心疼的,别让我担心,回去好吗?」封曜冥不停劝哄著她。
可夜芃却抿著惨白皲裂的唇猛摇头,「不要,我不回去,你跪多久我就陪你跪多久,这是我们的事,要承担我们一起承担。」
望著异常坚定固执的小情人,那被寒风冻的红咚咚的脸,封曜冥开始後悔了,这苦肉计到底割到谁的心啊,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策根本就不应该用,他自身无所谓,可见芃儿这样他心如刀割。
「芃儿──」就在两人相持不下,前头却传来窣窣声响伴随一声闷闷地重击声。
「王爷!」夜芃一声惊惶叫喊。
原来就病虚体弱的惠云王爷已失去意识倒在石阶前。
夜芃急著要起来却感觉双腿剧烈疼痛,她抽了口凉气、冷汗直冒却怎麽也站不起来,身躯僵直地倒在封曜冥身上,封曜冥连忙运行真气为她疏通窒碍血路,以免双腿就此废了。
这时深锁一天一夜的门被打开了,从房里缓缓走出一脸寒漠的夜魅,一身描金罩红纱白袍仙袂飘飘,鸦羽般的长发绾起饰以精美的宝石珠钗,两颊边垂落些许青丝更添妩媚风情。
举手投足间绰绰约约、不尽艳冶惑人,在朝阳洒下的金光里更显得出尘飘逸,不似在人间。
那妖冶微挑的冷眸瞪著昏死在石阶下的男人,一瞬间寒漠表情有些扭曲般。
她伫立了一会似乎内心正天人交战著,过了会终是拾阶而下,弯下腰皓洁素手搭在男人腕上,霎时眉峰紧蹙,凌厉目光扫向夜芃。
「小芃,你不是帮他解了花蛊,为什麽他还是离死只差一步?」
男人脉象极弱几不可查,依这种脉象他还能出京至此,甚至与他们对峙这些天简直不可能。
这男人是耗命渡日。
「娘,我之前和红姨说了,就算我帮他解了花蛊,他的命也不久长,大夫说他长年悲忧愤过度、伤郁於心,身体原就极差,就算没有花蛊也活不了多久。」
只是她原以为解了花蛊後,无缘爹爹会在独孤业的调理下好一点的,可听娘的口气,无缘爹爹似乎很严重?
夜魅闻言闭上眼,纤纤葱指搭脉细细审视了男人身体,这风中残烛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又受了一夜风冷雪寒如今大限已至,男人活不了了。
「准备替他收尸吧。」松开手她直起身来,口中却吐出叫夜芃心魂俱丧的话。
「娘,你不能救他吗?」夜芃双腿还僵麻著,被封曜冥扶著急切问道。
夜魅墨玉般的乌瞳一闪,目光瞄过封曜冥搀著自家女儿的手,又撇过他俩脸上神情。
「我为什麽要救他?是他自己想不开找死,与我何干?」夜魅话说的依旧冷漠。
「娘!」夜芃哀求著。
「他只剩一口气了,就算我现在救他,等我走了他还是会死,多拖时日多痛苦罢了,不如现在无痛无苦的死去,不是好一点吗?」
夜魅脸上没丝毫动容,冷静口气彷佛说著,这已是给男人最大的慈悲。
「娘,他再不对,可他是真爱娘啊,我看的出,这些年他必是日夜思念娘,娘,他是为了您才把身体弄坏的,他自责、负疚、伤痛、悲愤,娘,你真要眼睁睁看他死吗?」
夜芃不信她娘会这麽狠心,她不能信啊。
「哼,我没叫他负疚、自责,自己毁了自己。」夜魅真的很想就这样,一刀两断。
伤郁过重、忧愤过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开始就不该缠上她,一开始他们就不该相遇。
傅千云,你就不能乾脆的离开我的命数,像个男子汉吗?
「娘!」夜芃心一急又要跪下,却被夜魅挥手定住。
「你如果这麽爱糟蹋自己,等会我亲自动手,养了你二十年就是为了今日这般忤逆我,那我当初不如不要生。」夜魅疾言厉色。
夜芃一怔,想到红姨和她说过,娘当初是拖命生下她,甚至为此毁了三百年道行。
「娘对不起,女儿不是有心惹您生气,请您不要动气,都是女儿不对、是女儿不懂事。」夜芃咬著唇低头一脸伤痛。
见夜芃难过封曜冥心里也不好受,他想开口却迎上夜魅凌厉的警告目光。
『我教训女儿,你插什麽嘴!』
他只能搀著夜芃望著她露出心疼神色,又望著夜魅。
『好歹先帮芃儿解除术法吧。』
夜魅冷哼一声,顺手而去,夜芃就跌落在封曜冥怀里。
「小芃,你现在进去让青姨帮你看看。」
「慕红,把那男人最後一口气给我保住。」
「你,跟我来。」夜魅指著封曜冥口气冷冽地命令。
封曜冥挑起眉,感觉怀里人的紧张,他低头对她笑了,「没事,你娘愿意和我谈是好事,相信我,我会好好应对的。」
他柔声安抚著夜芃。
「可是──」夜芃很怕他俩一言不合,娘动气会伤了狐狸脸。
「放心,你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先进去让你青姨好好看看,我回来要见到一个健健康康的芃儿。」他伸手抚了抚夜芃後脑。
夜芃神色黯然点了点头,这时夜魅掠身而起就往後山而去,封曜冥赶紧从後头追上,两人几跳几跃身影已消失在银光漫漫里。
一直到黄昏,他们才回来。
见到伤痕累累的封曜冥,夜芃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连忙上前扶他,目光却跟著依旧肃冷的娘。
「封曜冥,你的承诺自己记清了,这条命就先挂在这,你若敢负了小芃,我会让你付出代价。」夜魅刻意又重申一次他俩的约定。
封曜冥闻言勾起唇笑了,对著夜魅深深地作揖,「岳母的话小婿记清了,此生绝不负芃儿。」
听到他自称小婿夜魅似乎不太中听,可却没有出言纠正,只是偏头望著夜芃沉声道,「跟我来。」
听到狐狸脸自称小婿时夜芃的眼就直了,她满满不解的目光在封曜冥及娘身上来回梭游,及至娘叫她更是一脸──发生什麽事的震惊神色。
「小芃。」娘一声警告惊醒了她,她飞快瞄了眼封曜冥,狐狸脸给她一个去吧的安抚笑容。
你们──到底怎麽了?
可夜芃不敢让娘等,只能满心不安地跟在娘背後。
随著娘一路来到别园後侧邻近陡峭山崖的石亭里,天色已暗、寒风呼呼吹著,可娘只是静默不语。
娘不说话夜芃自然也不敢妄动,就随著娘亲迎风而立,任那冰寒刺骨的疾风刮著脸、掠著身,心情忐忑莫名。
突然一声夜枭幽啸划破了沉寂。
「小芃,你就这麽喜欢他吗?那个封曜冥。」夜魅终是开口。
夜芃抬眉目光几瞬似在认真思索这问题。
「喜欢,我是真喜欢他。」顿了下,夜芃坚定回答著。
「喜欢到连命都可以豁出去、连娘的话都可以不听了?」夜魅转过身来直直盯著她。
「娘!」夜芃脸色大变。
「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身体很差,我和你青姨、红姨花了多少心血调养你的身体,没忘吧?」夜魅口气依然冷冷的却隐约带著一丝绵长。
「我没忘,小芃让娘和青姨、红姨操透了心。」
她记得,小时候总是被迫要服用很多奇怪的药露、泡在花泉里养著,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对活泼好动的她来说其实很辛苦,她每次赖皮娘就会很生气,她也就更怕娘了。
可如今回想方知,娘是为了她担忧。
「那你竟然还拿自己的安危威胁我们?」夜魅很不释怀。
「娘!」夜芃咚地一声就跪下了。
「我不是想威胁娘,我是不知还有什麽办法能让娘听我们解释、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娘,比起和娘剑拔弩张或违逆娘、伤害到娘,小芃宁愿伤的是自己。」夜芃含泪沉痛解释著。
「你才想不出这种伤人伤己的笨法子,想也知道是谁出的主意,罢了,他已和我坦承,我也教训过他,起来吧。」
夜芃心一揪,听娘的意思,是狐狸脸帮她承担下所有罪罚了,狐狸脸,你还好吗?
「怎麽,觉得跪的舒服?」见夜芃失神,夜魅又刺了她一句。
夜芃连忙摇头,哪可能啊。
她期期艾艾应了,巍颤颤地站起身来。
夜魅望了她一眼,「女大不中留。」语气似叹非叹。
夜芃涨红了脸,知道她刚刚的担心并没躲过娘的利眼。
「你性子纯真良善,那人却是心黑的很、狠的很,你就不怕?」
她家女儿怎会找个这麽贼精的人托付终身。
夜芃愣了下,仔细想想,还真无法帮狐狸脸辩驳什麽,「可是娘,他对我一往情深、一片赤诚,我信他。」
纵然狐狸脸有万千手段,可他从不舍得对自己用,应该说,他会为了她对旁人使尽手段,就为了她。
「这麽有信心,你这般好骗,就不怕他不过骗你罢了?」夜魅不以为然。
夜芃一时哑然,然後缓缓苦笑道,「娘,他若有心骗我,我又奈何?」
夜魅犀利目光盯著她,「又奈何?」这是什麽回答。
「娘,我信他对我的一颗心,可我不是他,我无法剖了他的心给娘看啊,人心隔肚皮,谁又能为谁保证,但至少当下,我信他,我信他爱我、珍惜我、一心一意只有我,当然我也是,可我确实拿不出什麽证据给众人看。」
夜芃一席话让夜魅轻拧了眉,「小芃你──」长大了。
她原以为女儿还是个孩子,不,在她心中,女儿永远是个孩子,可没想到来到人间这几年,女儿竟说的出这样的话了。
「娘,女儿没有这麽盲目的,我是娘的孩子啊,再不济,娘和青姨、红姨的优点我也学了这麽久,若不是情之所衷无法自己,我也不愿为人牵绊。」把心完完全全交给另一个人是多大的赌注、要多大的勇气。
她从小耳闻都是男人负心薄幸,要这样豁出去不顾一切,若不是心不能自己、若不是情无法自持,她哪敢。
「你就不怕他有天倦了、腻了,心随境转,不再爱你甚至抛弃你?」等閒易变故人心,世间哪有恒长不变之理,岂有万岁不凋之花。
「怕──娘,怎会不怕,老实说,见他和其他女子多说个几句、对其他女子笑,我都会觉得难过呢,我当然也怕他会移情别恋、会不爱我了。」夜芃对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还如此执迷不悟。」夜魅挑起眉玩味地望著自己女儿,小芃在想什麽。
「可没办法啊,娘,就爱上了,我没法不想他、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朝朝暮暮、岁岁年年,情爱如果能用理智控制就好了,可没办法啊,比起担心还未发生、不知何时发生、会不会发生的如果,现在与他分离更煎熬我、更伤我的心。」
「娘,不是有一句话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果会发生的,我无法阻止,可为了还不知会不会发生的,因噎废食──太窝囊了!」
夜芃一双星眸晶晶灿灿,那是夜魅从未见过的果敢坚定。
「娘,女儿很自私任性的,我不想让自己有遗憾,我想跟著心走,如果有天,不才女儿真被人抛弃了,娘,我可以回去吗?我可以回到娘身边,让娘疼惜我吗?」趁著夜色,夜芃大起胆子略带撒娇地一把揽住夜魅臂膀,明眸里秋水荡漾。
夜魅霎时心一怔,她的女儿啊──
心思流窜、百转千回,心不能自己、情无法自恃,她不愿女儿走上的不归路啊!
冷眉一扬是无比霸气。
「不管你再怎麽不贤不肖,都是我的女儿,红谷永远等著你,不过,若真有那一天,我会先叫负你的人以死谢罪。」夜魅脸上浮起冷冷碜人的笑。
啊──夜芃心理大叫不好,狐狸脸惨了。
「但想娶我女儿这点觉悟是必然的。」夜魅的话让夜芃心理无端生了些寒意。
她语带迟疑地,「娘,您──」做了什麽吗?
望著她担忧的脸夜魅笑了,「封曜冥已被我下了绝命蛊,是他自己心甘情愿,他若敢负你,我会叫他在无尽痛苦里慢慢的凌迟而死。」
夜魅一字一顿,语调缠绵却饱含杀气。
「娘啊!」夜芃大叫出声,怎麽又来,娘您不要这麽爱下蛊啊。
「不用动歪心思,绝命蛊你若解的了,我就当你出师了。」夜魅脸上笑颜灿烂妩媚万分。
夜芃心里大苦,惨,娘把花蛊的帐都一并算到狐狸脸身上了。
狐狸脸,你这个大笨蛋,不是很精吗?为什麽要让娘对你下蛊。
「娘,用外力维持的幸福不会长久的。」夜芃企图说服娘亲。
可夜魅只是挑起眉狂傲地说,「那封曜冥最好祈祷他自己的心能维持的长久一点,不然,他的命就会减短一些。」
见娘一脸坚决夜芃白了脸,惨了惨了,娘脸上出现这种神情就代表事情绝无转圜馀地。
「娘啊!」夜芃企图软化她。
可夜魅全然不理她声声哀求,迳自转身离开石亭。
「所以你们俩最好能相爱一生一世──证明给我看。」
随著最後一句话飘散在风里,夜魅身影已消失在无尽漆黑中。
「娘啊!」夜芃惨叫著无力瘫坐在石亭里,娘分明是在修理我吧。
一剑双刃,她和狐狸脸一人一半,娘啊,你真太辣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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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笨蛋吗?不是很聪明的,怎麽傻傻让娘下蛊啊?」一回去夜芃就急著找封曜冥对质。
可她手上的行为又完全削弱嘴里的数落,只见她双手拉著封曜冥上下急忙检视著,一双星瞳满溢担忧。
「我没事。」见她著急情态封曜冥温柔地笑了,一把将团团转的她拉住拥进怀里。
「还说没事,你身上那些伤。」是没有大碍啦,但那些小伤累累也够让她心疼了,更何况这是狐狸脸家耶,给大娘她们看到要多舍不得。
「你娘看到一定很心疼。」夜芃不自觉说出自己心里话。
「哈哈哈,还没过门已经会疼婆婆啦?」封曜冥伸指勾起她下颔调笑著。
「不理你了。」夜芃推开他背过身去。
「好好好,我的好娘子,为夫说错了还不行吗?」封曜冥满足地将她从身後牢牢抱住。
「这点小伤真没什麽,看起来惨烈但不伤筋骨,还招来不少同情票呢。」封曜冥笑的邪气。
「同情票?」夜芃听不明白。
「没见你青姨、红姨对我态度好很多,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
这次虽然被小整了番,可能换得一生幸福,他觉得这生意很划算啊。
「哼,你就不怕,我都不知道绝命蛊是什麽、该怎麽解,还悠哉悠哉地。」夜芃都快愁翻了。
封曜冥将她身子扳回面对著他,认真地答道:「不怕啊。」
「为什麽?」难道狐狸脸有因应之法了?
「因为我的好芃儿比我还急,依芃儿爱我的程度,一定会为为夫上天下海想辄,我可幸福了,怕什麽?」封曜冥说的一脸理所当然。
「臭美啊!谁要为你上天下海。」夜芃脸一红,忿忿地推开人就要往外头走。
「别别,我还有事要和芃儿说呢。」封曜冥一手拉回她。
「什麽事?莫再哄我啊。」夜芃急著要去找红姨探消息。
「你娘是答应我们婚事了,可有个但书。」
「但书,什麽但书?」夜芃没听娘提起。
「她允许我们先订亲,可婚期要定在一年後,届时要我们亲自上红谷下聘。」封曜冥犀亮目光直直望著她。
「一年後?上红谷?」夜芃心里又浮出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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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不安很快从红姨这得到证实。
「红姨,封曜冥又没错,娘怎麽对他下绝命蛊,红姨怎麽办,你会解吗?教我啦。」夜芃一出封曜冥房就直奔院里找她红姨。
「你别傻了,你娘有心下的蛊,你觉得谁解的开?」慕红气结地应她。
「那怎麽办?不行啦,我不喜欢这种要胁手段。」
她的话引来慕红一记爆栗子,「不准说你娘不是。」
夜芃委屈地鼓起脸,「我哪敢啊,可娘这次真的太霸道了。」
虽然娘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夜芃心里讪讪地想。
「你这孩子,真白疼你了,我帮你打听过,小姐说,如果这一年你们心意都没改变,明年此时她考虑告诉你解法。」慕红闷笑著说。
「告诉我解法?」
还是怪怪的,夜芃突然皱起眉头,「不帮封曜冥解,只告诉我解法吗?」
只有解法没有足够妖力,她哪解的开啊?
「哼哼,就知道你,小姐说,依你性子必然怠惰不再勤於修练,所以为了让你未来一年有个奋斗目标,她最多告诉你解法,你得自己解,我们都不会帮你喔。」
夜芃闻言脸色大变,「啊──红姨,你们不能这样啦。」
娘,你怎麽到现在还不忘出功课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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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当晚,封曜冥在睡前来夜芃房里探视,听到她转述今天与红姨的一席话,竟然大笑不已。
「笑,笑死你好了,我都快急死了。」
她那点破妖力,解的开什麽啊?娘有心整她对狐狸脸下手一定很重。
「别气吗,会丑喔,哈哈哈,我是笑,你娘这麽严格,怎麽你还这麽閒散啊?」真是奇迹了,封曜冥还是笑个不停。
夜芃闻言不满地皱起脸来,「你直接说我没慧根得了。」
哼哼,閒散勒,分明拐个弯骂自己笨。
「哪会啊,我家芃儿聪慧的很,我想原因十之八九是出在你贪懒爱玩吧?」封曜冥连忙收起笑,他可有确实接收到岳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笑,你也有功课,别太开心。」边说,夜芃递出一本古书来。
「这是什麽?」封曜冥疑惑地接过来,顺手翻了翻,目光突然转为犀利,「这是──」
「是练气、养气的法门,红姨说你有武学底子,学起来应该不难,她说这和你们那些内功心法基本道理是一样的。」
封曜冥挑起一边眉来,「用意是?」难道要他也开始修仙?
「用意,你猜不出来吗?狐狸脸,你觉得明年光靠我,你进的了红谷吗?」夜芃一脸忿忿地说。
封曜冥望了她一眼突然会意,又爆出大笑来,「──哈哈哈哈。」
「你滚出去啦。」夜芃气的想将人轰出房外。
可恶,通通瞧不起她,她拿到书时也问了红姨,为什麽?
红姨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声说,靠她那三脚猫的妖力想将封曜冥带入红谷,可能吗?她自己一人进去就很勉强了,他们得靠自己进去,没人会帮的。
「可一年内要封曜冥学会也太勉强了吧。」夜芃真快愁死了。
「你以为当小姐女婿这麽轻松啊?他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没点功底怎麽行,学习练气可以延年养生对你们都好,更何况,他们家不是还有个玄门正宗在,有高手指点怕什麽?」慕红没好气地回。
夜芃星瞳灵动地转了转,对哄,怎麽把高人忘了。
这时慕红降低声调像自言自语般言道:「反正我不会告诉你,如果一年後真练不到家,还有高人可以商借法宝,又不是光靠妖力、术法才能进得红谷,天底下方法这麽多。」
话说完慕红也不看她,「不和你扯了,我怕小姐找呢。」她便匆匆走了。
留下一脸感动莫名的夜芃,『红姨,你真的好好喔,我绝不会告诉别人,我偷听到红姨自言自语的。』呜呜。
从回忆里回神,夜芃瞪著封曜冥,「你就不怕一年内学不好?」她有心显显她不小心从红姨那听来的自言自语。
「怕什麽?还有五娘在呢。」但封曜冥却回的飞快。
「你──」夜芃一脸备受打击,啊啊啊,果然是作弊大王,她真是太耿直了。
「不对吗?」封曜冥笑著反问她。
「……对。」夜芃讪然地,她开始觉得她的世界好乾净好单纯,不像有些人心地险恶无比。
「芃儿,你在胡思乱想些什麽啊?」彷佛心有灵犀,封曜冥眯起斜长凤眸,表情邪佞又俊逸无比的脸逼近她。
夜芃倏地猛摇头,没有没有,她什麽都没想。
可眼前一晃,她的唇突被炽热火焰强硬地掠夺走,贪婪火舌从她半阖的樱唇里窜入,一路长驱直进厮腻勾缠著她,唇舌起舞间两人相濡以沫、不尽缠绵。
夜芃甜甜地嘤咛了声,星眸微眯极迷乱地,鼻息间尽是深爱之人的气息,从娘来以後他们一直战战兢兢,这几日都不曾这麽亲近,不,应该说从无缘爹爹来以後,他们就一直保持有礼距离,感觉好久没这麽紧紧相拥在一起。
虽然狐狸脸总会找机会亲近她,可这般深吻她却是这麽多日来第一次。
两人气息越来越沉重、急促,贪婪地和对方索取甜美、热情、想要更多,夜芃丁香小舌主动和那侵略如火的舌信纠缠著,一晃神,她的舌被吮到封曜冥火烫的嘴里,霸道的吸吮让她舌都麻了,味蕾上却布满甜甜滋味,他刚刚不是喝茶吗,为什麽这麽甜?夜芃昏乱地想。
不想分开、不舍得分开,尽管觉得胸口窒闷就快喘不过气来,他们还是任自己在迷乱里沉沦不起,比陈年老酒更加醺酩醉人,飘飘然、陶陶然,不知过了多久,疯狂的拥吻缓缓变成细细温柔的缠绵吮吻。
感觉那火烫的唇极有耐心迷恋地顺著她唇形厮抚描绘著,将她唇瓣的每一处深情地含吻住,动作虽轻柔可从紧贴的身躯透来的热度,像想把她整人都融化般。
两具滚烫身躯互相娑腻著,不知何时,夜芃被反身压在桌上,明明衣衫半褪、鬟乱钗横,看起来却益发绮媚动人、不尽娇艳,封曜冥自然也没整齐到哪,本就恋恋难舍又这般情热难当,他心里不停争战著,该放开芃儿了,可、再一下、再腻一会,他真不想离开啊。
他是正常健康的男子,见到心上人却远望而不可亲近,这几日多煎熬。
多想就这样成其好事,封曜冥鼻间溢满夜芃身上散出的淡淡幽香,一手揽住虚软细瘦的腰身,一手留恋地探入她松开的衣襟里,在柔腻细滑的肌肤上缓缓熨拂梭移著。
当那长年习武、持笔、拨弄算盘的茧指掠过某处敏感,夜芃失声惊呼转而含羞带怯,温润如玉的双颊染上灿霞、盈盈星眸里荡漾若水。
「你这妖精。」封曜冥勉强吐出的话语乾涩嘶哑,沉重气息喷在她脸上。
「我该拿你怎办?」边说,贪婪的唇依旧不舍啄吻著她,那早已红肿不堪的娇嫩芳唇。
「我真会被你逼疯!」气息益发加重,他双手抚上她的脸,看得吃不得──天下至惨啊。
夜芃星眸眩乱地望著他,扇贝般的长长睫羽轻轻拍动显得百般无辜不解。
「小妖精啊!」一声嘶吼,有人理智终是断了线,不管了,明天就算有人拿刀砍他,他都认了。
在夜芃还不明白发生什麽前,已被炽烫爆炸的火球狂掠上床,接著被熊熊火势凶恶吞没、燃烧殆尽。
被吞没前,她拧起眉头,迷乱星眸里闪过一丝清明,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
可之後意识就被迫随著某只不餍足的野兽翻腾起伏、燃烧竟夜、疯魔不眠,直至天际泛白有人鸣金收兵,不尽虚软昏累里,一个念头猛然窜入夜芃脑海。
娘、爹──惨了!
可下一瞬她已沉入深深地黑甜梦乡中,清醒後会有什麽遭遇,只能等醒来後再烦恼了。
次日,娘亲和无缘爹爹的脸色果然不太好,让夜芃一整天如坐针毡,偏偏有人很卑鄙地以要筹备订亲仪式闪回眠云园去。
臭狐狸脸,我们还没成亲你就抛下我,呜呜,古人诚不欺我,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分飞。
因为说了这句话,那日夜芃给封曜冥足足训了一晚上。
为什麽明明就丢下我,我还要被骂?夜芃一整个不服气。
她的不满只换来封曜冥危险的眯视,「芃儿,原来为夫的情意,竟一点都没传达到啊?」
夜芃微退了一步,嗯嗯,有点寒气,好像气氛不太对?
但她还是鼓起气再度往前,「明明今天你就丢下我吗,你没瞧见娘的目光如冰刀般。」剐的人遍体生寒。
无缘爹爹则是半倚在床上,对前去探视的她投以担忧哀伤、略略责备的眼神。
一个硬一个软都是责备她。
「我是真为我们订亲之事筹备去了,岳母说她明日就要启程回红谷,所以明早定要将亲事定了,你当我真那麽不负责任啊?」封曜冥没好气的说。
「娘明天就要走?她怎麽没和我说?」夜芃大为惊慌。
「可能她今天心情不好吧。」封曜冥目光突然飘远。
「是啊,心情不好,也不想想罪魁祸首是谁?」夜芃玉指戳著封曜冥胸前,一脸忿忿。
「好,都是我的错,我回来时也去和俩老慎重请安致歉了,还不罢休吗?」封曜冥口气略为苦涩地说。
「啊,你去过了?」竟然还可以全身而退,夜芃星眸上下打量著他。
「是啊,领受了不少长辈们的教训责备呢。」封曜冥心想,最近真是他这辈子低头最多的日子了。
「好可怜啊。」夜芃感同身受地双手揽上他的腰,将脸贴著他胸前。
「好吗,那我们扯平。」她下了最後结论。
「扯平?」封曜冥虽不太满意但也没再为难她。
当晚两人不敢再多纠缠匆匆分开,以免重蹈覆辙,届时惹火哪位长辈,明日订亲作罢就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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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订亲仪式就於别园举行,因夜魅不欲久留且她尚未完全认可她的新女婿,因此一切从简,只待一年後正式下聘再隆重举行婚礼。
昨日返回眠云园,封曜冥已对全家作了大概说明,可封老爷子对夜魅行径却颇感不满,所幸大娘大力护航加上众小辈们殷殷劝解,终是平下意气答应这次订亲仪式全依封曜冥安排。
也因此,封老爷子心头虽不太欢喜却也未失礼於人,倒是与惠云王爷一见如故聊得颇投机。
惠云王爷有心请封家老爷子、未来的亲家公多多照顾夜芃,应对态度更是和善柔软。
夜魅由大娘和五娘周旋倒也相安无事,好不容易完成订亲仪式,依礼俗男方人必须先行离开,别园里就剩下夜芃一家子。
说是一家子吗,夜芃望著即将要启程返回红谷的娘及红姨、青姨,心里万般不舍,狐狸脸送家人回眠云园後会再赶回来,现应在半路上了。
趁这空档她拉著红姨说话,目光却突然被回廊处走出的布衣男人吸引,不对,那是无缘爹爹?
夜芃眨了眨眼不太相信地,之前无缘爹爹不是还宝带暖裘地,怎麽一晃眼就换上一身灰布长衫,大冷的天只在外头加上一件深蓝长棉挂,在这寒天里看起来有些单薄、冷飕飕地。
一个病人只穿这样好吗?
她不自觉叫出声来,「王爷?」
可无缘爹爹却没理睬她,更离奇的是青姨正把封家人坚持送的土仪、大包小包等都往无缘爹爹身上堆,无缘爹爹也真一一捧著不放。
夜芃偏首眉头深锁,无缘爹爹不是病很重、身体很虚,他抱的住那些大包小包吗?
不对,堂堂王爷耶,什麽时候要他搬过东西了?被那个爱弟如命的皇上知道,会想灭他们全家吧,不过爹爹和娘,嗯,好难分的一家子关系。
见她惊诧模样,慕红脸上透出一丝讽笑,「芃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姐新收的仆役,叫李四。」
而惠云王爷也停下来,态度彬彬有礼如沐春风般地对她颔首道,「敝人李四。」
随即就继续依慕青指示搬东西去了。
「李四?」夜芃感觉自己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无缘爹爹怎麽变成李四了?
是张三李四的李四吗?和大刀王五的关系是,不是,怎麽回事啊?
「把你嘴阖上,多难看。」慕红忍不住训了她。
「红姨到底怎麽回事啊?」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发生什麽了?
「他自愿地,小姐说张三、李四两个名字给他挑,他自己选了李四。」慕红撇嘴道。
还真的是勒,不是,「我是问他为什麽变成李四?」还是娘新收的仆役?
且这仆役看起来一点都不仆役,那谦冲自牧的态度、雍容閒雅的风范,倒像个刻意低调的大老爷,最不济也是个乡间受人敬重的教书夫子。
慕红这才神色不甘地抱怨起来,「小姐性子还不知道吗?面冷心软,尤其是对你这个不肖女儿,要不是不想你怨她见死不救,怎麽可能收他当仆役。」
只见慕红越说越气,夜芃还是听的迷迷糊糊,「红姨,你说清楚点吗。」她拉了拉慕红手臂。
「那男人的身体真不行了,想保他一条命就得回红谷,光靠小姐妖力维护是不够的,小姐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回去能借助红谷独有花泉疗养再搭配花露、药露配合,花这麽大心力救一个薄幸男人,一点都不值,都是你啦。」
显然慕红把帐都算在夜芃头上。
我,夜芃哑口无言可脸上表情却变化万千,又是惊讶又是感叹、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所以像我小时候一样,要每天泡花泉、喝一大堆奇怪的药、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夜芃确认著。
她的问话被慕红恶狠狠的目光驳回。
是是,小芃说错了。
「娘真收他当仆役?」这才是最吊诡的地方。
「你娘不收吃白饭的,想进红谷就得有贡献,他自愿当小姐仆役,说他愿为小姐做牛做马,所以小姐勉为其难答应了。」
「愿为娘做牛做马?」爹爹,你企图太明显了,夜芃不禁觉得,无缘爹爹为求得娘原谅真是煞费苦心啊。
「敢说就要敢做,做牛做马,哼──」慕红语气里带著很多,他们一定会用力把人当牛当马用的意图。
呃,无缘爹爹啊,你保重,以後在娘面前千万别再轻许诺言,娘会认真地。
「啧啧,看来岳丈大人用心良苦啊。」不知夜芃呆愣了多久,突被熟悉声音唤回神来。
她震了下身子微弹双臂就被轻轻揽住,偏头望了眼果然是封曜冥,又左右张望了下,不知何时红姨已加入把无缘爹爹当牛当马用的行列。
「唉,我现在挺怕无缘爹爹会被娘、红姨、青姨玩死。」夜芃心情复杂万分。
「放心吧,有你娘在,你爹爹死不了。」但也不会太好过就是,封曜冥心忖著。
「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夜芃苦笑,一个是她娘一个是她爹,真是为难帮谁都不对。
「哈哈哈哈,芃儿,长辈的事你不用想太多,你觉得你娘、你爹是省油的灯吗?需要你为他们操心?」封曜冥边质疑边摇头叹道。
「……这样说也没错啦。」夜芃不甘地接受事实,是,就我道行最低。
「你说,我爹真不当王爷了啊?」以她在京里所见,皇上极重视她的无缘爹爹啊。
「看来是吧,你娘来的那天,你爹就把所有侍卫、从人都强制遣走了,这期间我也帮他急递数封信回京,我想他是去意甚坚。」封曜冥应道。
「对了,爹一走,你们家会不会惹上麻烦啊?」夜芃很怕爱弟心切的皇上会转而找封府麻烦,毕竟是在封家弄丢的人。
「放心吧,岳丈找我说过了,他已确切和皇上写信解释了,也讨来答应绝不为难我们家的密旨,你爹爹没这麽简单地。」
毕竟身处皇家数十年,虽不管事可这些眉眉角角还是知之甚深。
「不过──」封曜冥轻蹙了下眉。
「不过什麽?」夜芃的心被猛吊起来。
「不保证皇上不找你我麻烦。」他嘴角微撇表情有些无奈。
「我们,为什麽?」夜芃不懂。
「你当皇上是省油的灯,他能放王爷出来寻医养病,可他也安插了许多眼线在王爷左右,只怕你是王爷女儿的事瞒不了,就算王爷不说,种种迹象推论,皇上也猜到了。」
至於一直没动静的缘故应该是,一家人吗。
皇上不愿自己么弟不快。
「为什麽要找我们麻烦?」因为娘曾经对爹下花蛊吗?
「唉,你心思真是单纯。」封曜冥笑著伸手弹了弹她额面。
「又欺负人。」夜芃不满地将他手甩开。
「若你爹、你娘是大鱼,我俩就是上好的饵,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我们在南毓王朝一天,你爹你娘就绝不会不见,总相遇的到。」
夜芃这才一脸世道好黑暗啊的神色。
「哈哈哈哈,放心吧,有我们家在、有你娘、你爹在,天塌下来──」
「自有高人顶,对吧?」夜芃不让他说完接口著,翻了翻白眼道,「乾脆把这话写成字条贴在屋里得了,还能当传家宝训代代相传。」
「哈哈哈──」两人不禁相视而笑,这句箴铭还真跟了他们许久。
「时间不早,我们要出发了。」这时红姨走过来道。
「红姨。」夜芃顿感不舍。
「去和你娘道别吧,快去。」慕红催促著。
夜芃点点头,走到娘身旁唤了声。
「娘──」眼眶已红了一圈。
夜魅垂下眸望了她一眼,「自己保重,别怠於修练,一年後没过关,别怨我翻脸不认人。」她口气依旧清清冷冷。
「谢谢娘,小芃会很想您的。」她揽住夜魅手臂,依依不舍地。
「那和我走啊。」夜魅犀冷目光撇了下她,应道。
「娘啊。」夜芃眼眶噙著泪,面露不安。
「白养你了。」嘴上虽是这样责备,夜魅却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递给她。
「我炼的花露,好好收著不要乱用。」她毕竟还是担心女儿身体。
「谢谢娘。」夜芃又和娘腻了好一会。
临行前,她走到无缘爹爹面前。
「请您多保重。」没娘许可,她不敢叫他一声爹。
「芃儿也是,好好珍重自己,别让我们为你担心。」从前的惠云王爷如今的李四沉声道。
「嗯。」夜芃点头应著。
「我把人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女儿。」李四目光凌厉地盯著封曜冥。
「小婿知道,小婿定尽其所能,请岳丈大人此去也多加珍重。」封曜冥恭声道。
「嗯,一年後见。」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想到一年後他们又能相见,夜芃收起不舍泪水,离情依依地一路送至山下。
「回去吧,我们要出发了。」慕红受小姐指示叫他们送到这儿就好。
「娘、红姨、青姨、李伯,你们一路保重。」夜芃和他们深深行了礼。
抬起头目光停在气喘吁吁的无缘爹爹身上,见无缘爹爹病弱单薄的身上背著有他半人高的行李,一路下山步履蹒跚,看的她好是心惊。
『无缘爹爹,请您一定要平安抵达红谷啊。』一定要活著啊!
她担忧的目光换得无缘爹爹一抹欣慰叫她放心的笑颜,还有娘冷冷睨视及红姨、青姨不满的目光。
咳,她有预感,一年後相见必会更精采且热闹万分。
封曜冥也和他们致礼告别,望著一行人远去身影,他揽住夜芃肩头。
「别难过了,一年很快过去。」他安慰著。
「我就怕太快啊。」哪知夜芃确苦起脸应道。
「怎麽?才分手就不认爹娘啦?」封曜冥故意打趣著。
「乱说,我是怕一年不够我修炼啊,狐狸脸,你说,娘的花露会不会是线索啊?」见娘一走,夜芃心思马上回到封曜冥所中的绝命蛊上。
她的担心换来封曜冥紧紧拥抱和一阵大笑。
「放心吧,你可以的,我相信你。」边牵著爱人回家,封曜冥不在意地回道。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啊!」夜芃惨叫著。
且不论将来如何,可以确定的是,未来一年,他俩挑战还很多。
「哈哈哈,别想了,快回去吧,我爹娘还有老五他们都等著你呢。」
好不容易将大麻烦都请走了,今晚家宴可要不醉不休,封曜冥脸上笑意益发欢快。
「啊──我不要啦,我不要面对你家人。」
想到早上订亲时从门後、窗边冒出那一双双炯炯有神地,充满好奇探询的目光,夜芃顿感头痛。
她不要啦,回去会被老五、小六、小七、小八、小九抓起来拷问的。
「来不及了,我那些弟弟们还有小妹,正殷殷期待未来二嫂回去呢,还有我那三弟妹,也说要好好和二嫂聊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夜芃觉得封曜冥此时脸上布满幸灾乐祸的笑意。
「啊啊啊,我不回去。」
「狐狸脸啊!」
雪掩的山道上传来明媚的叫唤声,渐行渐远,一只翠鸟突然从树梢窜出,春天已经来了。
──END──
番外:受欢迎的李四
李四何许人也?为什麽会受欢迎又是受谁欢迎呢?
这问题如野火燎原瞬间在红谷漫开。
首先那千年不化寒冰般的谷主带回一个人类,还是个男人就已将红谷炸个翻天,而今又有小道消息──为了保护当事人性命,请恕不能泄漏消息来源,表示,这男人可能是谷主养的小白脸?
这下子,红谷未来十年都不缺八卦聊了。
小白脸耶,要知道花性本媚,若不是谷主管的严,她们也很多姊妹都想去人间钓个翩翩风采的情人啊,虽然说花妖、草精里不乏雄性,可是,不一样啊,同类的吵都吵死了,难不成还整天俩俩相对比美、比魅啊,不成不成,其他精怪,不是太奸诈就是太粗鲁不文,要知道,花妖是一种敏感的、需要呵护、要被细细宠爱的存在。
只有人间文人会用那种深情款款的口吻、极致崇拜的态度,细细将花之雅丽、清高的品格、脱俗的姿态以文字传芳百世,多情啊。
「是啊,自古以来不少文人雅士以花为妻,是有其道理的。」男人温醇嗓音,绵绵地彷佛饱含许多理解及柔情。
边诉苦的花妖脸一红,偷偷望了他一下,虽这小白脸生的和她们以为的不同,可相处後另有一番成熟男子的风范,哪是那些青涩未经磨鍊的小伙子能比啊。
那豁达的见地、雍容閒雅的气度,是经过岁月淬炼的美玉啊。
啊啊啊,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啊,难怪谷主会偷藏著他。
花妖见男子艰难地要从小溪里打起一桶水来。
天刚亮,春寒料峭、冰泉冻人,见男子身形单薄微露病容,她不忍地上前,「我帮你吧,这麽冷的水,你别勉强的好。」
这时另一双皓玉般的手已经伸上来,「李公子,我不是说这等小事等我来帮你吗?」说话的声音又酥又甜,充满诱惑。
「呦,我说是谁呢?小槿,你不是一向贪睡起不来吗,今早倒稀罕啊?」
「那能啊,郁金姐姐也很早啊,就不知这一大早,郁金姐姐来这做什麽啊?」
两女语气都充满敌意,就在一触即发之时,李四已把水从溪里打起。
「谢谢两位姑娘好意,可这是我的心意,不好劳动姑娘们。」
「心意?」听到这话,四道好奇目光都投到李四身上。
「是啊,是我许下的诺言。」李四并不多解释,只是将水倒入一个大铜茶壶里,似乎要生火煮水。
郁金蹙起眉来,见他几次不能成功将火引起,手一弹,那堆略湿的柴薪就熊熊燃起。
「啊,谢谢姑娘,以後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李四和她道谢,就将大铜茶壶架到火上煮。
「你好奇怪啊,这些事对我们姊妹来说都是举手之劳,你为什麽坚持要自己劳动呢?」在红谷里使术法做事,平常的很。
就是想要热水也是弹指之间,这人类行为实在奇怪。
「我知道各位姑娘神通术法惊人,但有些事情讲究的是心意。」
又是心意?小槿和郁金面面相觑,这人类好奇怪啊,怎老说什麽心意心意?
过了半晌水壶咕噜咕噜煮开了,李四拿著软布握住铜茶壶提把将水倒入一个青瓷茶壶里不久传出嫋嫋茶香,又将剩下的热水倒入一个银盆中兑了一点点溪水将温度调到适手微烫,端起一大木盘放著银盆和瓷壶就往月阁走。
「你到底要做什麽啊?」小槿和郁金益发不懂。
「我,去请谷主起身梳洗啊。」李四笑的满心欢喜。
「你坚持自己打水、生火煮水,就为了让谷主梳洗?」郁金纳闷接口。
「是啊,这一定要亲自来,才显得我的诚意。」李四眉眼弯弯,那儒雅温文俊逸的样子又让两个小花妖心怦怦跳了几下。
「啊啊啊啊,李四对谷主好深情喔,难怪谷主会藏起他来。」
再过没半天,红谷将流传起新的八卦,原来男人一直暗恋谷主,可谷主心狠寡情啊。
可这时,甫起身的夜魅正端坐在床前打坐,听到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她倏地睁眸,「进来。」
就见门被悄悄推开,男人轻手轻脚地捧著银盆、瓷壶进来,用身躯将门阖上将银盆搁到脸盆架上,就拿起一角绣著银月雪白的丝绸巾子,缓缓拧乾水递给她。
夜魅顺手接来敷在脸上一会,又递给男人,这时男人端了杯浓淡合宜的茶给她漱口,她漱了漱将口中茶水吐在男人再端来的痰盂里。
他真的乐此不疲吗?
虽然端著脸,夜魅目光仍不自觉地扫向男人,原来只是想教训一下他,让堂堂一个王爷伺候她起居应该很屈辱吧,可这男人一点都不正常,自进红谷过去一个月来,他根本越做越上手、花样越多,很乐在其中的样子,倒让她为难了。
比如现在,那男人就小心地执起她的手用温热的丝绸巾包著,说是要帮她暖手。
她哪需要暖手啊?原来想男人脸上只要露出任何轻薄或不对的神色,她就宰了他。
可男人脸上始终是无比温柔,那小心翼翼的神态,就像他捧著是什麽天下至宝般,反让她无法发作。
她越是不自在不是越显得她在意男人吗?不行,偏偏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拒绝男人越来越多的花样。
人类真的很麻烦,起早梳洗怎麽这麽多规矩?
可男人伺候的又很得体舒适,做牛做马的人都没怨言了,她再挑剔又显得小心眼。
「青,我快疯了,那该死男人到底要弄多久?小姐怎麽就由他来呢?」慕红在门外简直要跳脚了。
自从带这可恶男人进谷後,小姐一早的梳洗就从一刻钟已被延长到快半个时辰了,臭男人花样百出,根本是变相吃她家小姐豆腐吗。
「你看他,握住小姐手多久了。」
兴许是夜魅正沉思著,竟没发现今日被温热丝绸包住的手被握住的时间有点久。
虽不能亲手触到魅儿那柔腻玉手,每次都要隔著碍事丝绸,但能这样握住他思念二十年的手,还是欣喜若狂,只盼望今後能天天握著、越握越久。
突然接触到夜魅略带狐疑的目光,李四心一怔,缓缓放开那手,不舍得地。
接下来又要等明天了──
他遗憾地想,要是每天早晨的时间都能过得更慢一点该有多好。
(2)
对夜魅来说,她每日的行程很固定,修炼、修炼还是修炼,自去了一趟人间回来白白折损数百年道行後,她就引以为鉴更是专心修练,希望能精益求精好将折损的道行快快补回来。
可一直以来她平静有规律的生活却被破坏了,应该说,多了一项份外工作,得养护那个男人。
有时候她也会想,竟然今日要花十倍、百倍的功夫来修护那男人受创的病体,当初为什麽要下花蛊?
为何不一剑斩了俐落,还留这祸患至今浪费她的精力时间?
当初的一念之差酿成如今的尾大不掉。
其实在被这男人缠上时她就犯过一次错误了,当初男人被他某个心怀不轨的皇兄下了剧毒命在旦夕,就应该听天由命让他去,为何会耗费自己妖力救人还泄漏了花妖身分?
这问题,她想了很多年尤是不解,不解的是,为什麽是他?
游览人间时也曾去禅寺听过有德行的老师父说法,都说是前世因缘,一叶一果自有报答,难道是前生犯了小人,所以这世才被讨债?
夜魅眉角抽了抽显得很烦躁不悦,谷内纷纷扰扰她不是不知,这男人从以前就是个惹祸精,还是早点料理好趁明年小芃回来,叫他们将人速速带走才是。
不然她平静的红谷迟早给混了。
要依她心意,灭了这祸患是最好,可小芃定埋怨她,她们母女感情已很疏离了,为了一祸患打坏感情不值得。
不太甘愿地夜魅站起身来,负手走出月阁往秘地花泉而去,她一日早晚各要花一个时辰在男人身上,真是浪费。
未到花泉就见到向来清静的花泉秘地外围了一群小妖,群头钻动、窃窃私语,隐隐然鼓噪著什麽?
她只是冷咳了声,瞬间谷地净空,众小妖逃之夭夭。
哼──
夜魅眯起妩媚月眸冷哼了声,这时男人此时应该泡好花泉正等著她为他输入妖力、修补腑脏耗弱。
冷冽目光瞬了下,这些小妖越来越不知分寸了,夜魅心忖著,回头得让青好好教训立威一番。
这时一名小花妖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正好撞到慕红身上。
「莽莽撞撞做什麽?」慕红沉喝一声,小妖马上低下头身形有些簌簌地。
「这是谷中重地,你跑来这做什麽?」通常花泉非经谷主许可是不得擅入的。
小花妖粉脸蓦然一红吞吞吐吐的,「就,姊妹们说,那个,李四──」
听到那讨厌男人的名字慕红柳眉都竖起来了,「李四又怎麽了?」
「在花泉──」小妖又接著说。
「废话,他哪天不在花泉?」慕红不耐打断,李四这些日子天天都要泡花泉疗养。
「赤身裸体的──」小花妖头都低下去了,羞人答答。
就是吃好倒相报,难得有男人还……光溜溜,一群道行低浅未出过谷的小花妖好奇的不得了,一传十地宣扬开来通通去观光了一番。
慕红闻言指节格格有声,她一定要灭了那个变态、妨碍风化的该死混蛋人渣!
「哼,好啊,谷规你们都不放眼里了,好好,回头我就禀报谷主放你们出去,让你们去看个够。」
听到要被逐出红谷小妖马上伏在地上求情,「红使饶了我吧,我以後不敢了,不要赶我出去啊。」她们这种道行微弱的小花妖没了红谷保护,一旦出去危机四伏,不少心怀歹念的妖类觊觎,想抓她们回去取乐残害。
花性本媚,但没实力这媚便是害己的致命伤。
「还不滚,真要我去禀报谷主。」慕红原就是吓唬她一下没真心要罚。
「是,啊,谷主──」小花妖倏地想到,刚刚谷主进花泉了,可李四还没穿衣服呢。
她望了红使一眼本想说,可被那凌厉目光一瞪,话又通通吞了回去,谷主那麽厉害应该没事吧,有危险的说不定是李四喔?
因此夜魅顺手在花泉外下了结界不使任何人闯入妨碍她疗护,一路前行进到花泉内就见白烟漫漫,听得白雾里水声淋漓。
她微蹙了眉方觉得哪处不对,一个略为苍白透明、光洁地、赤裸地、微露骨节的身躯就大刺刺展现在她眼前,好险男人下身还泡在水里,只见他回身也一脸惊讶。
夜魅马上反身脸色微窘,她从来走清心修道的一门,谷内规矩甚严少有男女私情,或者说大家都有默契,想要幽会什麽请出谷再说,若在谷内乱来搞七捻三,被左右花使逮到或谷主撞见,定轰了出去绝不宽殆。
所以夜魅此时真有把男人斩成七段丢出谷的冲动。
可恶的臭男人!
「还不穿上衣服!」她厉声喝道。
「是是,对不起,谷主,我今天帮青使搬东西误了时间,所以才耽搁到现在。」他每次得泡足一个时辰的花泉。
「竟然如此,不会让青和我说你延误了吗?」夜魅仍背对著他,嗓音清冷可口气火爆。
「是我错了,我原以为赶得上,是我不想耽搁谷主时程,我知道谷主每日为我已担误很多修炼时间,实不想再给谷主添麻烦啊。」李四边说已穿上一袭灰色长单,未乾湿气使单衣紧紧贴著他单薄身躯,整个人显得病弱,脸上表情愧疚不已。
夜魅这才转过身来,月眸一扫又很快别过目光,姣好面容上眉峰轻蹙似乎忍怒著什麽。
这样有穿和没穿到底有什麽差?所幸有先穿好亵裤,不然她一定灭了这男人!
和一个几乎春光?外露的男人站的这麽近,又是曾有过烦厌纠葛,夜魅心头说不上的窒闷,一股气发不出来,所以当初就该杀了了事嘛!
她重手将男人肩头打下去,李四瞬时跌坐在地,接下来得疗护夜魅下手都很重,似乎很不解气。
可李四一声不哼,脸上始终带著浅浅的笑,只是很沉静温柔地承受一切,好像夜魅是什麽魔头正故意折磨人一般。
当一个时辰的疗护结束,李四站起身来对著夜魅深深一揖。
「谢谷主大恩。」
可他人尚未站直身子已被一指定住,他惊讶地以目光上挑探询著。
「哼,竟然你这麽喜欢花泉,今日就在这里多享受两个时辰吧。」夜魅目光冷利但唇角微勾。
『想算计我,叫你自做自受!』
就见白衣美人潇洒反身,玉指轻弹,李四身上长衫就被不明外力强力扯掉。
於是一个苍白单薄的男人就穿著一件亵裤,在白烟嫋嫋的花泉旁佝偻著身,簌簌打著颤却动弹不得。
下狠手的美人头也不回,话一说完那妖艳身影绝然消失於花泉外,临走前不忘多设一道结界,免得她红谷的小妖们眼睛及心宁都被污染了。
望著美人远去身影,李四脸上勾起苦苦的笑,表情一时喜悦一时苦涩,极扭曲地。
唉,魅儿心中还是有他的,不然怎会恼羞成怒呢?不过这整他的方式实在阴损了点,哈哈──
罢了,早就抱著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心情。
李四心里还是甘之如饴的。
(3)
慕红匆匆闯入夜魅平时小憩的湘竹林,就见她家小姐一身翩然雅逸的月绡白裳,倚著弯弯的竹枝高踞在竹梢上临风沉思,身随风摆轻灵绰约,在翠色逼人的竹林里,更显得玉骨冰肌、绝世无双。
见她来了夜魅只是轻轻转动那惑人深邃的眼眸,撇了慕红一下目光又朝远处望去。
「毛毛躁躁的,红,你近来心不定。」心乱乃修行大忌。
叫她心怎麽不乱,慕红气结地想,她刚刚才知道早先李四赤身裸体泡在花泉时,她家小姐也进去了,就深怕小姐给李四欺了去,虽然这机会渺茫,但她还是不安,非要确实见到小姐无恙才可放心。
那李四就是个祸害,留在红谷迟早累了小姐,慕红绝不愿小姐再让李四骗了。
「怕什麽,你觉得他能害到我吗?」夜魅知道慕红心烦什麽。
「可是小姐,那李四奸诈狡猾的很,要不我们将他逐出红谷,最不济就将他囚禁起来,免得处处生事,把红谷都扰乱了。」
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竟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就把涉世不深的小妖们哄的个个心摇神荡。
淫荡、下流!
「红,你觉得心是禁止的了的吗?」夜魅目光依然望著远处,随口问道。
「小姐!」慕红闻言大惊,这是什麽意思?难道小姐──
「你心真太乱了,红,若逐出李四或将他关押起来,可以平我红谷众小妖纷乱,我会不做吗?与其强力禁止,倒不如顺势而导,我们不可能永远护著他们,他们总要自己活下去。」
身为红谷谷主自然有守护红谷的责任,但光凭她们的力量又能保障多久,世间万物到最後终究要靠自己求生存啊!
「小姐……」慕红没料到小姐是这种心思。
「更何况,那人一心想拐我入套,不配合著他演,岂不太对不住他苦心计策了?」想算计她,李四啊李四,你到底是活腻了?还是贼心不改?
「小姐,你都知道啊?」慕红好怕小姐是当局者迷。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红,不用为我操心,你还是管好自己吧。」话说完劲风扬起,夜魅已消失在竹林深处。
所以小姐是陪著李四玩还是存心耍弄李四?慕红也不懂了,但她知道一件事,李四,这次你死定了!
而此时死定了的李四,却正在寄宿的小草屋外望著天边残霞出神。
来红谷这些日子,是他身体上最劳动的时候却也是他心宁除了当年那段时日外,最欢欣的时候。
原来能每日望著心爱之人是这麽叫人欣喜若狂。
几次从梦里惊醒,他竟不禁狠捏著自己手臂,想确认这不是梦。
几次在梦里见伊人远离,梦醒後总要贪婪地一次次望著她,没有走、没有走,他深爱的人绝对不让她再走了,不对,是他赖定了,他绝对不走。
因此他很乐意帮助红谷的众小妖们,毕竟大家将来是一家人吗,魅儿重视的也是他重视的,魅儿爱护的就是他爱护的,若将来魅儿爱护的其中也包含了他,那就太圆满了。
这些龌龊的心思啊,夜魅脸上浮起冷笑,男人发愣的样子很傻,她却好像可以从那张脸上看透男人打的不良心思。
他是巴不得昭告天下,他是为她而来。
何必呢?
该结束的、错误的,为什麽要一再执迷不悟。
前尘已逝,这麽多年,她不想再纠缠下去。
心一旦动了,身不由己,有什麽好?
夜魅转身想走,才发现那男人不知何时发现了她,正眉开眼笑地捧了杯茶望著她。
动作忒快──
「谷主,竟然来了何不进来饮杯茶,这是人家教我做的枫露,谷主可愿赏脸品鉴一下。」
男人说话时神情惬然但动作却难掩小心翼翼,那又怕她走又怕被看出内心急切的样子,夜魅心一动,这人不是从来云淡风轻的吗?
所以情生意动有什麽好?
她别过眼正想离开,目光馀角瞄到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怅然伤悲。
脚步不自觉地动了,男人见她彷佛往小屋动了下,喜形於色,竟让夜魅迟疑。
想离开又瞄到小屋外埋伏了十数双灿灿目光,随著男人表情时亮时暗,这时那些豁出去的小妖们都用谷主请你发发慈悲吧的目光求情著,希望谷主不要狠心地踩碎男人小小的幸福。
这人才来多久,竟已迷惑了这麽多小妖,难怪慕红如此担心。
当年的男人孩子心性,的确很有人缘,如今还是吗?真是不长进。
男人那欣喜的样子坦白的叫人厌恶,踏入小屋,四壁徒然,就一张床、一桌一椅,但男人收拾得乾乾净净。
此时男人殷勤地将屋里惟一一张桌一只椅让了出来,青竹制成的桌上摆著一个小碗,暗红的陶碗很不起眼,与男人之前所过的生活是云泥之别,但男人却一脸欢欣望著她,彷佛世上再没更让他快乐满足的事了。
见她迟疑男人以为她嫌脏,又拿自己衣袖将椅子抹了抹、桌上擦了擦,「谷主我都擦乾净了,你可以坐下无妨。」
男人表情浮上些懊恼,彷佛担心她还是会嫌脏离开般。
明明是很奸诈的人、明明就是个只会惹事生非的人,她当年却总是被这种直白的近乎愚蠢的行为所骗,那时他是个不知世间疾苦的富贵公子,却也曾这样,不顾身份地,讨好著她。
在他们逃难时,男人身无长物,明明就吃她喝她用她,却每每把他能得到最好的,通通留给她。
这种该死的借花献佛,叫人好气又好笑。
二十年过去,还是一样愚蠢、一样让人想狠狠揍下去。
夜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苦笑,怎麽没揍下去呢?她那时为什麽不解决了这祸害,贻害万年。
抬眸却见到男人用一种她没见过的哀伤神色望著她,苍凉而孤寂,瞬间夜魅惊觉,岁月毕竟在他们身上都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在他俩的心里,在他的身上,他──老了。
再怎麽养尊处优,当年轻裘宝马的富贵公子,一晃眼已是个中年汉子。
她修练千年本就没什麽改变,可男人会一直变,有一天,也许不用太久,他会死。
不知为何这突来的认知竟狠狠敲了夜魅心一记,她不就巴著他死吗?
怎麽心里会……
为了掩饰心烦夜魅垂下眸,持碗啜饮了口男人做的枫露,还挺有模有样的,一定有作弊请人帮他。
转思到门外那一大群的小妖,夜魅摇头。
「很难喝吗?」耳边传起男人担忧的探问,他可是花了好大心思做的,不假他人之手,就是听说谷主喜饮枫露。
「还可以。」夜魅放下茶碗,站了起来。
在她踏出小屋门外时,身後传来男人略为惶恐的探问,「那,你还愿意来喝一杯茶吗?」
当然不愿意,可夜魅却撂不下话来,想到男人会死,她竟鬼迷心窍地应了声。
唉,慕红一定会气死。
夜魅绝尘而去,望著那熟悉背影,李四手握著茶碗紧紧,虽然她总一次次地留给他离去背影,但他还是抱著希望,总有一天,她会肯回头再看他一眼。
拿起陶碗,李四眼里满是眷恋,在暮光转逝的最後一瞬,只见草屋里男人苍白的唇正抵著陶碗碗沿,表情无限情深。
(04)
略为冰凉的软玉轻轻拂过他的眼畔,在上头停了下又沿著两际额边滑落在颊上,冰凉凉地很舒服。
胸口似有热火焚烧已不知被煎熬了多久,吐息间都是窒焚气息,呼吸越来越沉重,正感觉再无法吸气痛苦不堪之时,冰凉触感从胸口一下漫开,不一会,四肢百骸彷佛浸在温润水泉里轻飘飘地悠悠荡荡。
顷刻说不出的幽香袭来,神识为之飘散,缓缓地一股冰般气息从唇间缝隙流入,顺著燃烧著的喉头倾泄而下,五脏六腑被苦苦煎熬的炙焚瞬间化散,内外夹攻不断折磨他的熊熊烈焰也缓了下去,他不禁溢出一声叹息。
感觉温润正逐渐离开他,眷恋那冰凉感受,顺著本能他双唇无力阖上噙住了润玉般的芳嫩。
耳边似有喧嚣之声,但他意识里只剩下那──冰凉的气息。
********
舌尖窜入那红润诱人的唇间,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这样抱著她。
身下的人儿长睫轻颤,似乎羞恼般紧闭著月牙般的眼眸,可又很快睁开来怒瞠著他,反映著盈盈灿光的月眸里喷出火来,你敢!
可他的唇依旧霸道地噙著她,那双会笑的眼微缩有些耍赖的,彷佛写著,我不敢啊!
那你还不放开我──佳人烈眸如火。
可我不能自拔啊!
死就死吧。
传说西南高原上有种冰蓝妖豔之花名唤罂粟,研制後可使人迷醉、使人无法自拔甚至耽恋成瘾直至魂死。
他此时真明白了,什麽叫耽於沉醉、什麽叫自愿送死。
「魅儿,你确定你真是夜魅花吗?」亦或者,你原就是比罂粟更加妖豔、更致命的芳华。
喁喁低诉後是狂风暴雨般急切到几乎像吞吃她的狂吻,不是他不解温柔、不是他莽撞无行,实在是意乱情迷、不能自己啊。
从来持身守正的夜魅真後悔了,早知道这厮抱著这样的鬼脑筋就不该救他,谁知他心里存著这样主意。
她心里又乱又挣扎,偏偏才耗去大量法力此时浑身正虚软不已,傅千云,你不是好东西!
虽明白此时这人意识已被狂大心魔所乱,要是清醒当不敢如此,可心魔乃心念所生,这厮没对她怀著异样想法又怎会。
真看错了,她还以为他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富家公子哥又白痴的很,轻易松了戒心,却不知这人对她竟然心怀不轨。
傅千云,等我恢复力量非把你斩成千段万段!
美人凌厉眼眸里真真切切写著杀,他心一颤却无法罢手,不能啊,无法啊,这次错过他是再没机会一亲美人了。
其实他一直很喜欢她,一直一直很喜欢,难道他表现的不够明白吗?他还以为她或多或少知道他心意。
他这麽喜欢她,这些日子又见她几次不顾危险舍身救他,这回甚至为他损了大量法力、伤及真身,这浓浓情意使他心潮翻涌再无法控制。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魅儿,我是真喜欢你、真爱你啊。」
撩乱的告白一声急过一声,声声敲在她抗拒的心上。
「魅儿魅儿,你若对我没有一点感情才不会这样一次次救我的,魅儿,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不要脸、厚脸皮,谁喜欢你?美人恶狠狠的眼神活灵活现,会说话的很。
「你喜欢我的,不然你才不会让我近身、不会每次都无法见死不救,你都收下我的定情信物了,你是我的人了。」男人耍赖地边吻著她边说。
定情信物个鬼,谁收你东西了?夜魅一双眼都快瞪出来了。
「哪没有收,每次我都留下最好吃的给你、出去逛时回来也一定为你买礼物,魅儿你都收下了,我的每一颗心你都收下了。」傅千云欢悦地抱紧了她。
傅千云,你这无赖,那是你死缠活缠要我不收就厮闹到底,我觉得烦才让慕红收下,还有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你不是花我的,还敢这麽嚣张!
夜魅感觉额际一阵抽痛,这该死的混蛋,傅千云,你无耻啊!
可那无耻男人一反方才疯狂的激吻,改为细细密密极温柔缠绵的吻法。
原来是看到她红肿樱唇自己心生不安,竟像小狗一般探出舌尖一点一点舔吻著她的唇。
「不要生气吗,魅儿,我是真喜欢你的,我会负责的,我一定会为魅儿负责的。」男人像喝醉了般,不停不停重复著他喜欢她、他要负责。
负你的鬼责!还不给我滚开,我不需要谁为我负责、更不用你喜欢我!
可惜夜魅心里的呐喊半分都没传到无赖男人心中,不,应该说,就算十成十感觉到了,男人还是会选择通通忽略。
「魅儿,我知道你只是脸皮薄,你不用说,我都懂。」傅千云一脸真诚。
夜魅翻起白眼几欲疯狂,她真的好想打爆他的头,偏偏一时半刻她力量还无法恢复、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恨恨地将这一笔笔帐先记著。
傅千云,你若敢,我会让你後悔生下来!
可男人动作再再昭显他敢,不但敢,还色胆包天。
感觉身上越来越凉又越来越热,夜魅脸倏地变白,她目光依旧凌厉眸底却有些藏不住的惊惶。
傅千云!
「魅儿,别怕,我会很温柔的。」男人痴痴的说。
夜魅雪脸陡然飞红,傅千云!
可男人再不看不顾,只专心的拨撩著、挑逗著他身下的美人。
虽然他经验不算多,可是他希望魅儿可以觉得快乐,他想取悦她。
强耐著欲念,不顾自己喧嚣的需求,傅千云的手轻轻贴上美人细滑彷佛会吸手的腰际,那腻滑的触觉使他周身一颤险险不能控制自己。
妖精啊,虽然知道魅儿是花妖,可光触到她就这麽销魂,不行,他今後定要把魅儿藏好,不给人窥视。
就像个孩子抱著心爱宝贝一样,傅千云拥紧了怀里美人再度深深吻著,紧紧相贴的温香软玉不断挑战他的定力。
久久,他依依不舍地放开那被蹂躏地红肿的樱唇,火烫的舌信沿著优美曲线而下──
(5)
这厢却是愤恨的抽气声不断,慕红见到医治那该死男人的小姐,因男人已高烧昏迷数日不进饮食,不得不以口渡花露给他平服内火,已很不平了,又见到原来昏迷的男人在花露入体後不久,竟然轻薄起她家小姐。
「李四你是真死还是假死,我劈了你!」慕红怒气冲冲,而慕青则是早一把冰刃在手,就差小姐一句话,她很乐意送男人归西。
夜魅脸色自是难看,她以手探脉,男人体内妖毒正缓慢地被逼到一处,看来仍是昏迷著并非有心越矩,这人连昏迷都不安份。
她伸手一指,男人又陷入深沉昏睡里。
「红,你没交代他这几日是红谷一年一度妖毒反馈的日子,让他待在屋内别乱跑吗?」夜魅沉声问道。
红谷虽是洞天福地之处,但每年一度妖瘴四起,乃群妖修炼之恶气反馈,她们自有抵御之法,但对李四一凡人来说,却是夺命至毒,她之前已在小屋外设了结界抵挡妖瘴,这人又跑出去做什麽。
「我说过了,谁知道他还是跑了出去,活该。」
慕红忿忿地回覆道,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又惊扰到小姐。
李四被小妖发现倒在通往花泉的竹林里,不知已昏迷了多久,是常去找他的小妖见一天一夜他都没回来,这才四下找人。
这几日夜魅闭关修行,之前她已为李四调好经脉,交代他按时浸泡花泉及服用花露,保他无事。
不过这人就一个惹事精。
不敢惊扰她闭关,慕红、慕青勉强以自身妖力护住李四心脉,又拖延了数日到她出关,才会弄到妖毒侵入他五脏六腑,又要大费周章救人的景况。
慕红见小姐脸色不好,有些自责地说:「小姐,是慕红的错,我应该盯他盯紧一点。」
「你们是有错,一开始就该去通知我,不过是我例行性的修炼,这妖毒一拖数日,已散入他内腑及全身筋脉,这些日子来的努力都白费了。」
功亏一篑,原本还想这人总算保住命,可以尽早将他踢出红谷的。
「小姐!」慕红、慕青闻言脸色大变。
「罢了,错已铸成多说无益,你们出去护法,我没出去前都别来烦我。」
夜魅轻描淡写的数句,却让慕红、慕青脸色一沉,知道这是小姐又要耗费自身妖力救李四了,可恶的臭男人,每次都连累小姐,也气恨自己当时怎不硬将小姐请出,唉。
「还不出去!」夜魅目光冷冷一扫,慕红、慕青不得不退了出去,在小屋外方圆三里设下结界,一人守在结界外,一人守在小屋外头护法。
会这麽小心实是因为,妖界里觊觎红谷的不在少数,此时正好是妖瘴过後,红谷原来的防护结界薄弱,有不少心怀不轨的妖族蠢蠢欲动,只要见红谷有空隙就会趁乱入犯。
这也是夜魅闭关的另一主因,保持养护自身妖力,好在妖瘴之後加强红谷的防护结界。
偏偏──
夜魅瞪著床上昏睡的男人,果然是绝大的惹祸精!
*********
「魅儿──」滚烫的吐息喷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泛起淡淡绯红。
床幔里萦绕著说不出的幽香,在他眼里,这世间再无比他眼前更美的人。
鸦羽般的青丝软如丝缎,滑腻秀发缠绕著他五指沁入心怀,一手痴恋地在她瑰丽容颜上不舍挲拂著。
「你好美、魅儿你真的好美。」傅千云口里不断吐出痴迷话语。
夜魅试图将头摆过一边,懊恼地噙著红唇,耳边尽是男人热情又温柔的爱语,从没听过的告白、极不要脸的求爱。
可是,她的脸却不争气地滚烫起来,惑人淡红顺著皓白脸蛋往耳稍後散去,又漫延到颈下。
衣裳早就在男人厮缠时散开了,那抹黛青滚著银边,精绣著三两只粉色桃花的抹胸,在男人炽热目光下挺立。
她从没有过这种心跳如擂、浑身发热的奇怪感受。
想喝止男人,可所有努力到了嘴边却都成了无力嘤咛,又绵又软。
传入傅千云耳里宛如致命诱惑的轻吟。
「魅儿──」喜欢、喜欢到极点、爱到极点,想合为一体、想要彻彻底底占有她。
他意识其实并非全然失控,一丝清明尚在,但无法啊,屈服於心中的鬼语,若有罪就惩罚我吧,无法放开啊。
魅儿──魅儿──脑海里、心里只充斥著眼前美人再无其他。
见那彷佛不能承受的长睫微颤,可深邃乌瞳里却绽出不服输的璀璨光芒来。
他的魅儿真好惹人怜爱,这麽不服输又这麽诱人。
他头一低,隔著青缎舌尖绕上那坚挺的惑人,就听得一声惊喘。
夜魅脸胀的火红,又怒又急,异样的烧烫及宛如被电到的骚动一路窜入心口,又泛起一阵说不出的空虚。
傅千云!她在心里把这可恶男人斩了千遍万遍,却感觉到男人隔著丝缎吸吮起那微痛蓓蕾。
夜魅惊瞠了双目,十指反扣深深陷入厚软床褥里,心里乱成一团。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让傅千云更加痴迷,从来刚强冷硬的美人露出这种怯怯情态,简直是诱人犯罪啊。
「魅儿──」闷声地,傅千云轻轻衔住青缎连著下头的娇嫩。
「呜──」酥痒夹著刺痛从胸前传回,夜魅咬住唇别过头,不愿让自己叫出声来。
被人轻薄至此,一种从没有过的屈辱及说不出的羞恼,酸痛溢满眼眶,潋滟水光酝染了那从来犀亮的月眸。
彷佛感觉到异状,傅千云抬起头见到那隐含的泪光时,讶异地松开他嘴里衔著的抹胸。
「魅儿,别哭。」满满负疚及不舍瞬间涌满心口,他怎麽舍得,怎舍得。
一把拥紧怀里美人,「对不起,魅儿,对不起,你不要哭。」傅千云口气满是温柔与不舍,一声声哄著她。
谁哭了!夜魅强忍著眼里鼻间的酸涩,狠狠瞪著敢欺她的男人。
「魅儿。」一触及那明明畏惧却又绝不屈服的眼眸时,傅千云忍不住笑了,教他怎麽不爱她,这麽可人。
(6)
「魅儿──」昏迷中的人吐出断断续续的呓语,夜魅月眉微挑仍专注地自天灵灌入她的妖力驱除男人体内妖毒。
突然,「不要哭,我不舍得。」男人乾裂的唇掀了掀,胡乱说著梦话。
夜魅手一颤目光转沉,她睨著昏迷中的男人,这人到底做了什麽梦?为什麽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而且这句话莫名熟悉,像是勾起什麽她很不愿回想的过往。
夜魅定了定心神,正想继续治疗,男人的手却一把抓住她,「魅儿、魅儿,你好美、好美。」
边说男人用脸颊蹭著她的手,恶寒骤起几乎是下意识,啪地一声,夜魅另只手已打在男人脸上。
响亮的巴掌声让夜魅自己愣了下,她处事从来果决何曾做出这种小女儿家的行为,要杀要剐还不是弹指之间。
边这麽想她深邃目光瞬冷,漫漫泛出一层薄彩来妖光流灿,真有一记送男人归西的态势。
此时男人睁开迷蒙不解的双眸,他望著夜魅直直地,然後无尽温柔的笑了,「魅儿,你还在,你没走。」
男人充满感情的握住她仍贴在他颊边,那只刚刚才赏了他一巴掌的手。
「魅儿,我好怕,好怕你又走了,你别哭,我会一辈子疼你的,真的,你信我,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害,魅儿,对不起。」男人用悲恸莫名的口气,一字一句无比认真的说著。
夜魅拧起眉,有种极恶的感觉从她心头涌上,「你到底醒了没?」
她已不想去问男人梦了什麽,她有种预感,不问比较好。
的确是不问比较好,要是夜魅知道,男人刚刚在梦里重温了次当年欺她的过往,可能真会失手把李四宰了。
那次失心疯为了救中了多种剧毒的李四,让自己短暂失了妖力变成毫无抵抗能力的人,还被心志混乱的李四欺了,半推半就有了夜芃,这可是夜魅一生最大的耻辱。
耻辱,不是她被李四欺了因而怀了小芃,而是,她竟会被这该死的李四骗了,这人分明对她一直心怀不轨。
想到这,夜魅狠瞪的美瞳简直要冒出火来,却让李四心咚咚地又跳了两下,是梦吗?原来是他梦到二十年前,对他来说最美的一夜吗?
类似的眼神,他还记得,当年他的魅儿就是用这种倔强不服输的目光征服了他。
教他怎麽不爱她。
夜魅发现李四目光几闪,又悠荡荡地用充满柔情的目光盯视著她软绵绵地,那种感觉真的很讨厌,像有几百只小蚂蚁在她心口窜爬、骚动著,不尽厌恶的感觉。
「不准看我。」瞬间,夜魅彷佛回到二十年前,那该死的傅千云也是用这种目光痴望著她。
「魅儿──」从前与现在,当年那无赖的富家公子与眼前清癯的男人交叠,一样的目光、一样的口气。
「魅儿──」男人一声迭著一声。
「住嘴!」夜魅单手一挥,妖力幻成的薄刃抵在男人脖间,鲜红的血从男人脖间缓缓汨出。
可男人像不感觉疼般,只略为苦涩却依然温柔地又唤了声:「魅儿。」
「李四,你找死吗?」夜魅眉峰紧蹙,为什麽她无法一刀斩下去?
是顾忌小芃吗?不是,不对,夜魅不愿自欺欺人,是因为他,是因为这男人的眼神、态度,那虽死无尤的讨厌表白。
果然,下一瞬,男人说了,「我的命早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夜魅眼前一黑,这恶心又该死的男人,肉麻作派二十年不变,她要是再被骗一次就枉为妖!
一直希望不理会能让这人自讨没趣,然後停止那些令人厌恶的作为,可没有,该死的男人变本加厉,现在根本把红谷当自己家住,夜魅表情有些微扭曲,她真的真的好讨厌这个人!
夜魅不禁伸手按住自己额角,闭上眼企图平服自己心头的狂暴。
可气息交错,她猛睁眼,却见到李四一脸担忧,不顾仍抵著他脖间的妖刃想爬起身来。
真想死啊?
夜魅下意识迅速收了妖刃,下一刻却对自己做为懊恼不已,可恶的人类。
她低眸不想看李四,因为她知道,男人此刻脸上必充满了自作多情的笑颜。
但男人却挣扎地爬起身,脚步踉跄地接近她,然後一手按上她额间,满是关怀地问:「魅儿,你不舒服吗?又是因为我?」
李四见自己躺在床上再回想了之前,便猜出必是魅儿救了他,每次都让魅儿为他受罪。
「对不起。」李四真心诚意的道歉,他真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见魅儿有一丝损伤。
感觉夜魅身躯僵硬,似乎正强力压抑著什麽,可这是第一次,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他与魅儿这麽亲近,李四不禁大起胆子,伸手拥住夜魅。
「魅儿──」美人入怀的那一瞬,李四闭上眼,什麽都无法思考,鼻息间只有那令人沉醉不愿醒的幽香。
感觉怀里的人彷佛微微颤抖著,李四不胜怜惜地,抱著豁出一切的想法缓缓低头,极轻缓、极小心地慢慢凑近他朝思暮想,红润惑人的唇。
他还记得第一次尝到美人芳甜时,那麽动人心魄、那麽疯狂欲醉,魅儿是朵不轻易盛开的花朵,可一旦绽放芳姿荣盛、清华无双。
「清华无双──」呢喃般的话语,是二十年前,某个人总在她耳边念叨著,一次又一次绵绵不尽的情话。
不管她爱不爱听,这人总一次又一次著迷地、不厌其烦地,一直一直说著,说喜欢她、说爱她、说她美、说她香、说会疼她、说要和她好一辈子。
她的心也在这一次次的纠缠里逐渐沦陷,也曾想就这样吧,和这男人一生一世,醉死在那温柔的海里,忘了自己是谁。
炙热袭上了她略为冰凉的唇,夜魅没有阻止,感觉男人一点一点蚕食著她,沿著她紧阖唇瓣,极其温柔吮吻著,像享用什麽天下至极美味般,难掩急切地反覆品尝、密密吻著,可不论多狂乱他一直很温柔,从前也是,待她一直一直很温柔。
她曾以为,这样的男人是没有杀伤性的,是永远不会伤害她的。
直到後来她才知道,温柔也可以致人於死,比利剑更狠、比快刀更无情。
温柔的不忍告诉她,不爱她。
温柔的不忍当面说清楚,不要她。
温柔的抛弃他们母女,温柔的不忍背弃另一个,家族为他选定的妻子。
温柔的不能背弃他蛮横的母亲、强势的兄长。
温柔的无法抛下人间的一切,道义、责任。
他的温柔选择牺牲她们母女,他的温柔──凌迟了她第一次动摇的心。
她曾经很恨,恨不得将她所受到的痛苦千倍万倍报复在男人身上。
她曾经很恨,很不得将男人斩成千段万段、魂飞魄散。
可是,恨,好累,她太累了,累到再不想恨了、累到再不想看了、累到再不愿有牵扯。
就当还了债,不行吗?
感觉异常,李四心头猛然划过不安,当他抬眸对上那双无悲无喜、有些空洞的眼眸时,心如撕裂般的疼,他仓皇地松开她的唇。
「魅儿──」沙哑的叫唤,那一瞬,他是真恐慌了,魅儿眼里没他,那无悲无喜比痛恨怨恨更加刺人心肺,他有种再留不住眼前人的恐惧。
「魅儿!」李四不顾一切紧紧抱住夜魅,不要这样,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唤,「小姐,红谷外的结界被攻破了。」
感觉怀里的身子一僵,然後很冷静的以手将他推开。
「待在这里不要出去。」夜魅瞧都没瞧他一眼,只冷冷的这样吩咐。
「魅儿,你要去哪里?」尽管心里知道,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有危险吗?攻破,是谁来犯吗?
但夜魅置若恍闻,彷佛没听到他的询问、他的关心、他的担忧。
「走!」俐落地一声吩咐,夜魅与慕青已同时飞身离去。
李四踉跄地冲到门口,怆然地望著远去身影,魅儿!
过了不久,有身影悄悄接近,「李四,你还好吧?」
原来是平时与他交好的几个小妖,担心他的状态,加上妖力低微帮不上忙,所以通通聚集到他这小屋来了。
「是你们。」李四苦笑了下,突然福至心灵,招了招手将众小妖叫进小屋。
「原来如此,难怪我会昏倒在竹林,白芷多谢你,不然我可能早没命了。」李四和众小妖打听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不要客气啦,你也帮了我们很多啊,而且你说的那些故事好有趣,对了,李四,你怎麽会跑去竹林,红使没告诉你别出门吗?」那名叫白芷的花妖忍不住问道。
其他小妖也都点点头,她们也很好奇。
「我?有,红使有叫我别出门,可我没和她问原因不知道这麽严重,我原是想去收集一些清晨竹叶上的露水,很快回来的。」李四叹了声。
「清晨竹叶上的露水?李四,你是想帮谷主作枫露吧?」能让李四这麽拼命,除了谷主没别人了。
「但我反而给谷主添麻烦了。」李四一脸落寞。
「不会啦,谷主法力高强,不会有事的。」众小妖忙著安慰他。
这时又有人从外匆忙跑进来,「不好了,这次好像不太妙。」
「怎麽了?什麽不太妙?」一时间小屋里纷纷扰扰。
听到不太妙,李四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连忙抓住小妖问,「紫薇,你说什麽不太妙?」
紫薇被李四的表情吓了跳,才呐呐地说:「听说这次来犯的蛇族很是厉害,偏偏谷里结界洞开,谷主和两位花使左支右绌,实守不住这麽大一片谷地,现在又有蛇族从後方来袭,但谷主被蛇族首领缠住,红使和青使也陷入恶战,稍有力量的人都出去应战,怕,还是挡不住。」
众小妖听了脸都刷白了,「怎麽办、怎麽办?」小妖们急的不得了。
李四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突然他沉喝了一声,「都别慌,听我说。」
他本就是王爷出身贵胄,是平时不摆架子,如今这一沉喝倒把众小妖都慑住了。
「紫薇,你刚刚说来犯的是蛇妖对吗?」李四问道。
「是啊,是蛇妖。」
「嗯──」李四沉吟了下,「你们怕被火烧吗?」他突然又问。
众小妖不明所以却都乖乖点头,「当然会怕啊,被火烧会皮焦肉绽的。」
「这就好办,我问你们,你们这里可有石灰、硝石、硫磺、草木灰?」
众小妖马上寻思,「後山有一处硫磺地泉,石灰、草木灰也有,硝石我记得之前青使炼丹时才带回一大批,应该没用完就在丹房里。」
「那太好了,你们快去把东西都带来,还要大的炉鼎,乾脆,你们带我去炼丹房吧。」有丹房最好,这样应该可以成功。
「啊?要做什麽?」众小妖被李四催促著,一哄而散准备他要的东西去。
「做火药?」一刻钟後,众小妖望著李四刚刚赶出来的配方及装置图。
「是啊,火药,你们都会炼药吧?」他记得炼药是花妖的专长。
「会啊。」众小妖点头。
「那,照我的配方和方法开始动手吧,虽然我没有妖力,你们的妖力也还不够强大,但我们有手有脑,还是可以帮上大忙的。」
「真的吗?」众小妖眨了眨眼,就通通兴奋地卷起袖子开工。
「这边硝与硫的比例要在九比一。」
「这里硝与硫的比例要在七比三。」
李四不停下达指令。
「为什麽不一样啊?」小妖疑惑的问。
「等下就知道了,快做快做。」
待慕红好不容易脱身赶到後谷守卫,远远的却听到隆隆爆炸声,她心一急冲到烟硝高窜处,火光中却见到奇异的景象,红谷里一干道行还浅的小妖在李四指挥下,用炸弹一一轰飞入侵的蛇族。
因为蛇族主力都在前谷与她们缠斗,来後谷偷袭的都不是挺高强的蛇妖,竟也跨越不得雷池一步,在李四指挥下,不同地形还有不同的爆炸威力,这边的是纵向爆开、那边是横向,又有小妖沿著红谷边缘洒下石灰,阻挡那些未成精的蛇群们。
到後来,小妖们越打越有信心,还扛了火药到前面帮忙。
慕红一边帮李四掩护、保护他的安全,一边也不由得第一次觉得,李四不是那麽没用吗。
及至天亮,蛇族大败,夜魅重新设起结界、封闭了红谷。
当她在与蛇族首领打斗时,也听到隆隆爆炸声,後来又见小妖们扛著炸弹来帮忙,虽然诧异却有些猜到是谁主使,等到蛇族大败,她始终没见到有人来邀功,却又听到李四受伤的消息。
说不上的心慌,当夜魅不顾自己负伤的身体出现在小屋时,众小妖也很义气的偷偷跑光了,就连慕青也在慕红的拉扯下离开。
临走前慕红瞪了一眼李四,你给我安份点!
这就当给李四的一点小小奖励吧,毕竟这回,多亏了他。
「你受伤了?」还未开口,那个受伤的李四就冲到她面前,紧张地搀著她问。
夜魅目光上下梭巡,只是手臂有点擦伤、额角青了一块,想必是被爆炸的馀威波及,没什麽事吗?
但心里却宛如一块大石落地,夜魅冷哼了声。
「魅儿,你还好吗?」李四将她扶到椅上坐定,又忙著拧手巾来为她擦脸。
夜魅静静地,没有骂人也没有纠正某人错误的叫法,就让那个人殷勤的照顾她,因为她看的出,那个人很开心。
李四真的很高兴,魅儿没有拒绝他,只要不拒绝他,让他留在她身边,他就知足了。
突然,夜魅站起来伸手抽起了李四手上的手巾。
李四愣了下,表情苦涩地,终究不行吗?
但下一刻,那手巾却轻轻的贴到他脸上。
夜魅一直觉得李四脸上那一块漆黑很碍眼,她细细擦了擦,确定只是脏污不是受伤,这才放下手,抬眸却迎上一双火热感动的炙烫眼眸。
她直觉地往後一退,却被李四揽住腰。
「小心,别绊倒了。」李四脸上藏不住的笑,那眉那眼春意融融。
夜魅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高兴成这样,真是。
但她的唇角却也微微勾起。
「真是个笨蛋。」丢下这句话,夜魅人就闪离了。
李四愕然地望著佳人远去,表情有些扭曲,又开心的想大笑又不舍的想哀叹,可是,魅儿刚刚帮他擦脸耶。
李四幸福地将手巾贴在自己脸上,那上头好像还有魅儿的手的芳香。
刚刚魅儿最後那句,眉眼间淡淡的笑意,他绝对没看错,魅儿对他笑!
「啊──」李四终於压抑不住欢欣大叫了一声。
远远地,夜风中听到那飘散的男人狂喜叫声,夜魅月眸一挑,「真是个笨蛋!」
表情却温柔无比。
最近李四这个笨蛋,不是,受欢迎的李四更受欢迎了。
从上回蛇族来犯一战,李四用火药协助小妖们守住後谷,让一干小妖大大露了脸,小妖们对李四的崇拜日益加深,就连一些原本不太屑於与人类往来,道行深厚的花妖也都注意起他来。
加上李四能言善道又穆如清风地,很快收服不少红谷里花妖草精的心。
「小姐,再放任下去,我真的很怕会出事耶!」慕红实在看不下去了。
夜魅正在调配药草听到慕红的话,月眉微挑,「红,你又杞人忧天什麽?」
自从李四入谷,慕红好像就没停止操烦过。
「还不是那个李四,弄得整个谷里纷纷扰扰的,小姐,不能把他赶出去吗?」
慕红的话终於引起夜魅兴致,「你不是才夸过他总算有点用,怎麽又想赶他出去?」
慕红之前夸李四时,夜魅还觉得好笑,因为她那张脸很扭曲地,摆明经过一番挣扎。
「可是,他现在把谷里弄得乱七八糟地。」慕红欲言又止。
「他一个凡人能把谷里怎麽闹腾?你想太多了。」夜魅不以为然。
「他四处勾引小妖啊,现在一群小妖为他争风吃醋闹的厉害!」慕红都快气死了,什麽对小姐一往情深,竟然敢公然勾三搭四。
夜魅眉梢不自觉地跳了跳,脸上却仍一片平静,喔了一声并无再言语。
慕红抓不清小姐心思,是啦,李四该死,可再怎麽说,也该死在自家小姐手上啊,竟然在小姐眼皮子底下乱来,她非好好教训不可。
待慕红离开,夜魅仍在挑捡药草,只是挑来挑去总是那两株,最後连珍贵的离天草枝干都给啪地折断了。
望著折断的药草夜魅眉头轻蹙。
李四最近很烦恼,真的真的很烦恼。
「李四,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听到门外叫唤,李四大步一跨立马将门外小妖拉入屋内,顺手便将小屋竹门紧闭。
不久就听得屋内飘飘忽忽地传出娇声笑语,这样不行啊、唉呦,我教你、对对对,就是这!李四你好棒喔──
好半晌小妖喜孜孜地出来了,李四却没有,然後又来了另一个小妖,再重复一次类似的状态,这样周而复始的,一个下午,李四的竹屋就迎来了数名娇客。
真厉害!每个小妖出来都笑的甜滋滋地,不知在回味什麽的表情,门外偶有遇上了,小妖们眼里果真充满竞争的火花。
这就是李四的真本领吗?让一群小妖为他昏头转向。
翠绿的竹枝随风轻摆,李四竹屋就离夜魅常待的竹林不远,此时夜魅正倚著最靠近外头的竹梢进行观察。
前几日听到慕红告状她原不在太意,李四花样一直很多,这次不知又搞什麽?
可这几日李四竟都避著她,去花泉总是扑空,该服用的药露他请小妖帮忙取走,也不来找她调养,连每天早晨的盥洗都换了人来伺候,彷佛真做了甚麽不可告人的,不敢与她相见。
以往粘缠的很,这异常行径终是勾起夜魅好奇。
看了这一下午,夜魅还是搞不清楚李四玩什麽把戏?
真和小妖们勾勾搭搭吗?李四性子她也算了解,突然变了性去勾三搭四,奇怪。
又见慕红来门外对著闭门不出的李四臭骂一顿,李四却还是当缩头乌龟不出来,就连慕红骂李四没廉耻、对不起小姐,以往李四一定会冲出来辩驳,但今日也是安安静静的,彷佛默认般。
慕红也不能真烧了小屋,骂了骂觉得心里好受点也就走了。
到了入夜,李四屋里却始终没有点灯,夜魅越看越奇怪,乾脆飞身下来走到李四屋前,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屋内传出李四虚弱的声音,「谁啊?」
夜魅没有应话又敲了敲。
这次屋里传出脚步声,李四走来开门探视。
「是紫鸢吗?不要管我了,我没事。」李四声音恹恹地。
夜魅更觉得奇怪,她又敲了一次门,这回李四有些烦了,将门用力拉开,「都说不要管──」当他看清门外的人竟然叫了一声,然後──躲回房里床上,还用棉被将整个人捂的紧紧。
这是演哪出?
夜魅眨了眨眼,她可是第一次来竹屋受到主人冷落。
可李四躲了一会,又忍不住掀起被子一角,偷觑著门口。
是魅儿、真的是魅儿!
他心里又高兴又悲伤,好几天没见到魅儿了,偏偏──
夜魅本想走的,但见那被子时不时就偷掀起一角看她,一副怕见她又很怕她跑了的样子。
有没有这麽矛盾啊?
夜魅索性走到床前,伸手一掀李四竟然反抗将棉被拉的死紧。
「李四。」夜魅叫了声。
「魅儿──」久久传出有点委屈的声音。
夜魅更觉得奇怪也顾不得纠正李四错误的叫法,「你怎麽了?」
可被子里的人呜呜呜地就是不肯应话。
「不舒服?」夜魅又问。
被子里,李四心中正流著宽宽的面条泪,魅儿在关心他耶,好想见魅儿喔,可是不行,不行啊!
「那我走了──」是冷静的决绝。
啊──李四心里那根线被扯断了。
「魅儿!」魅儿生气了,他在被子里哀恸,突然一阵狂风,被子已被整件撩起。
李四愣了下,就连忙用双手将脸捂住。
「你又搞什麽啊?」比小芃还会生事。
李四现在的行径她觉得莫名熟悉,对,小芃小时候做错事也都是这德行,躲起来不敢见她。
「是不是做错什麽事了?」夜魅试探地问。
那身躯簌簌地抖了两下。
「後悔了?」夜魅又问。
捂著脸的男人点点头,後悔、後悔的不得了。
见那蔫蔫的样子夜魅无奈叹了声,「错了就改,有什麽不能解决的,为什麽捂著脸不敢见人?」比小芃还不能面对现实。
可男人用力摇头死也不肯放下手。
「李四!」突然听到夜魅怒喝一声,李四一时怔然手就给扯下来了。
虽然屋里没有点灯,可今晚月色明亮。
「你!」夜魅愣了下,「你的胡子呢?还有你的脸怎麽回事?」
「啊──」李四颓然地,他最不想给见到的,就是魅儿,他不想魅儿见到他现在的样子啊!
夜魅单指一弹,房里灯火被燃起,垂头丧气的李四一脸红肿疙瘩、原来仙风道骨的三绺长须也没了,怎麽看怎麽狼狈。
夜魅有些失笑,「你怎麽了?」
李四哀愁地,他哪有脸和夜魅说,他这是美容秘方搞的。
原来,这都源自当初与蛇族一战後,有不少花妖慕名而来,其中也有不少议论,虽然大部分花妖都还挺欣赏李四的,但也有几个说话特别毒。
「他就是谷主养的男人吗?是还好啦,可你们不觉得太老了?和谷主站在一起和父女一样,我觉得不太搭。」
一名常出谷的花妖和她姊妹这样说。
「以谷主条件怎麽也该找个年轻力壮的,人间有不少俊俏风流的公子年少,这李四年纪都一把了,要我就不选他。」
一群稍有道行的花妖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当今南钰的青年才俊,当李四听到连他那未来女婿封曜冥都上榜了,顿时有种时不我予的哀伤。
二十年前,不,一直到十年前,他也是这才俊榜上的一名啊,还是拔尖的。
李四突然惊觉,他真老了,可他是人,是人谁不会老?
虽然他今年四十出头了,但看起来还是像三十出头的样子,不过形容清癯了点,但魅儿就始终是十几、二十岁的姑娘家。
一如当年──
李四又私下问了几个和他交情比较深的小妖,他是不是比谷主老?和谷主站在一起是不是像对父女?
小妖们都愣住了,然後支支吾吾地。
李四心碎了。
後来在众小妖热情出策和提供美容秘方下,他把胡子刮去就为了想看起来更年轻,又敷了、服了不少小妖们的独家美容秘方。
原想让自己更年轻好匹配魅儿的,没想到,因为同时服用、敷用太多秘方,竟然药性相冲,脸肿成了一个大猪头还长了许多疙瘩。
李四哪有脸见人啊,这几日小妖们又纷纷提供各种消炎止肿的秘方,现在有比前几日好些了,却还是不能见人!
所以李四在不知觉间成了小妖们比评独家秘方的试验对象了。
夜魅翻了翻白眼,想骂人吗,这人又可怜的紧,「躺下。」
李四眼一缩,怯怯地望著她。
「胡思乱想什麽,快躺下。」夜魅根本不想猜李四刚刚想什麽,一定没营养。
李四乖乖躺好。
「闭上眼。」李四也照做了。
就感觉脸上一阵清凉,冰冰地很舒服,不知过了多久,「好了。」
夜魅负手而立,李四连忙坐起来,感觉脸上不痒也不烫了,他连忙伸手摸了摸,一片光滑。
李四跳起身到脸盆架前一看,他的脸都好了,虽然没了胡子怪怪地,可那些红肿、疙瘩都消了,皮肤也疑似比之前好。
见李四一脸傻笑,夜魅顿时骂不出口,真的很蠢!
「我走了。」夜魅转身要走,李四一脸不舍得却不敢强留,今天魅儿对他已经很好了。
「对了,我对什麽青年才俊不感兴趣,相反的,我一见到封曜冥就有气,你要变成那种人,趁早把包袱收收自己可以滚了。」夜魅冷冷说完,人就消失在夜色里。
李四先是愣然地,然後细细咀嚼魅儿方才的话语,对青年才俊不感兴趣,那是说,他还是有希望罗?魅儿还是比较喜欢他这种成熟的男人!
李四脸上笑容越来越大,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笑自己的自乱阵脚、笑魅儿对他的好、笑──活著真好,他一定要将身体养好,才能长长久久地陪著魅儿。
夜色里,夜魅迎著风,心里想著,真是,花精草露要找也找你女儿,全红谷调配这些最强的不是别人就是小芃,竟成了那些不入流小妖的试验品,真笨!
可想到那张脸又不禁一阵想笑,她刚刚可忍的辛苦,要不是念著有人脸皮薄,被她一笑估计又几天不出来见人。
果然是笨蛋!
夜魅脸上不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