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10

棠舟: 流光掠影 业火 本传 6 - 10

  本传 六章 重逢

  灿烂的晨曦透过高高窗台射入雪白殿堂里,细细光线在敞亮宽大的寝室内灵巧地梭巡著,曦光先从精练简洁的白松木棂格上,分割成六部分的玻璃窗外流入,滑到精雕著幻兽图腾的玉白石桌上,碰撞到已静置一晚的白水晶高腰水瓶,迸散出晶灿微光宛如精灵翅膀的碎片勾魂摄魄。
  在静止的时间之流里用不可思议的优雅回游,触目是无数光的分子、水的分子,闭上眼眸以心探索还有不可胜数、肉眼不得见的微细粒子互相碰撞、荡漾,若星光猛烈坠下极尽灿华。
  久久那依然湿润还有几分妖媚的眼眸再度睁开,昨晚彷佛经历了什麽非常美丽的体验,尽管身子感觉疲累得不得了,心情却轻飘飘地感觉很清新、脑子异常明晰,连清醒睁眸後所见的每样事物都显得特别有趣。
  调过眼望向身旁那张沉睡中的瑰丽睡颜,乾净的男人气息舒缓,随著每个绵长呼吸,长长睫羽好像也跟著微微拍动,平时总冷扬的眉弯折的角度非常好看,惬意地贴在他略显凌厉的眉陵骨上。
  那双不是淌著冰寒就是烧著火焰的眸此时被遮盖住,望著那意外让人觉得脆弱的眼皮,有种想亲吻的冲动,好想轻轻吻著那脆弱的地方,想把她胸口那激扬猛烈的火焰用最温柔的方式烙在上面,刻下记号好昭显这是我的爱人。
  尽管目光炽烈她态度却异常悠哉,望著那挺直若以雕刀精心勾勒的鼻梁,想吻上他的鼻尖轻挠搔痒著,想见男人忍笑的样子;还有那菱状优美薄抿著的丹唇,上面泛著淡淡粉光不是殷红的,就像随时结著一层冰华在上面,粉嫩小舌不知觉地由唇间窜过,想现在就品尝掠夺那层冰灿,不知味道是否如同昨晚那样甘味甜美。
  苍白的脸已没了昨晚炽烈燃烧时的明豔不可方物可更吸引她,他的脸很乾净就算经过一夜折腾,下巴和部分脸颊泛出极淡胡渣阴影却还是异常光滑,他本就是个爱乾净的人,自律喜欢享受或者说重视生活品质,就是那种被高度教养、期待,极度自重、非常挑剔的天之骄子。
  可和这些外在相反,内心又是那麽火热、不受束缚、自由奔放、疯狂又霸道,每次看到他刻意压抑自己呈现出的那种威迫,故意疏冷刺出的尖锐,她都好想逗弄、想压著他疯狂吻著,把那些面具通通扯下来。
  她也有无数面具,扯下他的只是觉得好玩还有亲腻,那面具只有我能摘,我的面具也只为你拿下。
  人都是复杂的,可她就喜欢他的复杂、矛盾、疯狂、无赖,怎麽会这麽喜欢,不管是他糟糕的那面还是虚伪又或是最美好的,都喜欢的不得了,在她眼里他的一切像镀了光般发出无尽灿华深深吸引著她。
  好糟喔,这麽喜欢这麽喜欢,简直是狂热的爱著,这澎湃激昂的心情在她胸口不停膨胀,感觉好困惑,怎麽办、怎麽办才好?
  那瞬间妖华绽放,褪去脆弱的冷凝血眸毫不犹豫狂掠住她,「我若杀了你,怎麽办?」听到爱人困惑又挣扎的询问他笑了,过分灿烂明丽的笑颜让她眯起眼,感觉心又怦怦急跳。
  「原来你用目光骚扰我这麽久,就是在想从该哪下手吗?」边说一手竟牢牢抓住她柔腻小手压到他精壮胸前,那结实平滑的肌理下火热碰撞的地方。
  「从这下手如何?」他扬起眉姿态有些慵懒,语气却充满溺宠。
  听到他说自己用目光骚扰後,绯夕先是脸一红银眸随即转利,脸上表情有些难测,她缓缓将脸凑近两人目光始终交缠不曾分开,幽丽秀颜在他脸前停住极近的距离,能呼吸到对方甜美的气息,暧昧又使人兴奋期待。
  她顺著线条优美的下巴缓缓挪到,那微微滚动正吞咽著唾沫的喉结,岁玄微眯起眼感觉刺烫的甜美正缓缓烧灼著他,那烧灼一路来到胸膛上,在那最温热的地方传来一阵尖利刺痛、浑身肌肉瞬时紧绷。
  他最妖惑的魔女正以最缠绵的方式,舔吮著她自己才咬出的牙口,用温热香舌缓缓舔去硬实肌理上的血珠,用最优雅的姿态进食般。
  快意感到男人身躯紧绷,耳边也传来断续的抽气声,心里是说不出的得意,有种掌控男人的骄傲,昨晚一败涂地的恼怒彷佛也得到补偿,让她想再多拨撩一点,多抢回一些优势。
  得寸进尺的小猫进食范围从心口蔓延开,岁玄一边强忍著有意配合绯夕般,一边心里笑叹,等会小猫发现玩过头又会耍出什麽卑劣行为呢?
  可对送上口的美食猎兽是不会松口的,这是对美味猎物的尊重,岁玄嘴里虽丝丝抽著气,目光却冷静无比地算计著,直到他把小猫退路通通堵了,妖红眸里才闪出灿焰,该是开动的时候。

  「啊──」一大清早从宏壮肃穆的沧溟殿深处,彷佛是大寝室方向传出疑似哀鸣声,伴随著一些像恳求还是商量含糊却急促的交谈,以及似乎是痛悔的悲叹。
  自那天起,沧溟殿的耳语多了一样,听说殿主暴虐连弱质女流都不放过,竟对娇弱的绯夫人行不当虐待,因此夜半时分大殿深处偶尔会传出令人心酸的哀叫。
  这也列入当年沧溟殿十大传说之一。
  据说同期还发生了灵异事件,深夜时分曾有内侍在殿里通往大寝室的走道上看到周身冒著莹莹鬼火,嘴里喃喃不断说恨的长发女鬼飘过。
  「好可恨、好可恨,我一定要把白龙脑袋扭下来!」因为无法怪罪某人,绯夕一股脑地将心中所有哀恨痛悔,通通算到某总管大人头上。
  呜呜,今天很丢脸的在接近傍晚时分才出的了寝室,而那个让她没法动弹的罪魁祸首却早就在中午前就神清气爽的出门了,为什麽、为什麽我会变成某人补元气用的补品,他根本就妖魔化了嘛!
  心中忿忿打定主意晚上不回去了,才不要回去给人欺压,好恨啊,我一定要尽快恢复能力,从没这麽深切的感受到力量有多重要。
  不过呢就算力量只恢复一半和那个人也许比不上,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尤其那位尽忠职守的总管大人竟敢帮她送补汤来,真是太体贴了,这麽心细如发的好部属,若不帮岁玄好好感谢一下,真是对不起他的一片赤忱,哼哼哼。
  许多年以後,白龙的回忆录里曾经记载一段悲惨的过往,也揭开了为什麽殿主夫人总对他青睐有加,凡冒险犯难的好事从不会忘记招呼白龙一起上,夫人对白龙的高度关注还曾引来殿主颇长时间的不满意。
  原因只是总管大人曾见绯夫人良善可欺,又过分替殿主处心积虑的设想导致後来可怕的天谴。
  很多年後沧溟殿的传说应该说铁则是,绝不要惹殿主,惹殿主会死;但更不要惹夫人,惹殿主夫人会比死还难过。
  当时白龙完全错判情势啊。玄龙长叹一声摇摇头不胜感慨的样子,「白龙你可以瞑目了,安心的去吧。」
  一脸铁青的白龙有点咬牙切齿的问,「请问我又怎麽了,为什麽无缘无故帮我写这种东西?」一早就看到自己的回忆录,好像他已经壮烈成仁了感觉挺复杂地。
  「疑,你不知道吗?是绯夫人交代的啊,我们每个人都还帮你写了前序及感言,这是青龙亲自操刀下笔写的,你知道那家伙平时有多惜字,听到是为了你,闭关写了半个月耶。」平时少言淡漠的玄龙今天显得精神奕奕,好像发生什麽决大好事般。
  「……那我还得感谢你们罗?」原来帮他写回忆录是这麽雀跃欢腾的事啊。
  「别客气,这麽多年同袍了,你就安息吧。」玄龙慎重地拍拍他肩头,表情很肃穆。
  「我还没死勒!」没记错的话,今日不但不是他的忌日好像还是他的生日。
  「啊,抱歉习惯了,诺,绯夫人要我送来的,她还交代说,白龙恭喜你又多活了一年,本宫甚感欣慰,这本回忆录就当你的生辰庆贺,请你今年也好好努力。」玄龙带著微笑缓缓转达他们尊贵的殿主夫人热烈的祝贺。
  「还有,绯夫人说她有交代青龙把生卒年的後头空白,以後你自己可以填上去,回忆录现在只有记载到前半生,以後还可以视情况出下册,如果你有这麽韧命的话。」
  「小白,绯夫人真的为你设想周到,全沧溟殿只有你有这种荣幸耶。」玄龙强忍著笑,只有在此时他才会以绯夫人自创的腻称小白呼唤他的同袍,这种贴心之至的关怀,一直以来只有白龙受的住啊。
  「哈哈哈哈──白龙,我真的了解什麽叫做祸害遗千年,你一定会很长寿,放心放心,我看回忆录写上一百本没问题的。」玄龙笑到眼泪都快飙出来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阿玄──」幽幽地白龙有种想把眼前笑到翻的同袍,毁尸灭迹的欲望。
  「你想不想也记载到我的回忆录上啊,比如我第一个错杀的同袍?」他抱著己溺人溺的伟大情怀,无声无息地杀到亲爱同袍身後。
  「欸,不可以恼羞成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白龙你疯啦!」玄龙狼狈地抵挡明显疯掉的同袍,想来绯夫人会特别嘱咐她忠诚的侍卫长大人,专程送回忆录给她关爱的总管大人,也早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吧。
  「要记住啊,千万不要惹殿主夫人,会比死还难过!」适巧路过的一名资深内侍回过头,语重心长地对跟在後头新进的小内侍这般交代著。
  啊啊啊啊啊──我当初那麽鸡婆做什麽啊!这是白龙心里第一万两千八百六十二次哀叹。
  当然这是很多年以後的事了。
  此时绯夕正站在莫琊国镇国神兽前,她背後就站著一脸无奈紧张,觉得她一定会惹事的总管白龙大人。
  「我觉得它好像胖了些耶?」她一脸笑咪咪地并没有回头。
  不知为何,白龙总觉得今天绯夫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气场,好像哪儿不对劲,优良的战士对危险灵敏度极佳,可惜他并不清楚绯夕复杂的身分,只能根据之前观察认定她顶多是个麻烦的巫女。
  所以他对殿主的迷恋感到非常困惑,这种姿色这般潜质实在看不出特异之处,顶多性子古灵精怪了点,到底是什麽能让殿主如此倾心?殿主眼光真是怪啊。
  「呵,绯夫人说笑了,这魔兽自逮回来就不进饮食,要不是它原来够强壮恐怕已经倒下了。」说起来这只所谓的镇国神兽脾气挺大的,荤素不进什麽都不吃咬定等死的样子,他们也请了很多妖兽师来看过都没办法,真可惜了这是只上好魔兽啊。
  「喔?」绯夕笑了笑竟又往关著魔兽的栅栏走近。
  「绯夫人请留步,虽然它现在气力衰竭可还是非常不友善,您若再往前怕就危险了。」真不懂都入夜了,绯夫人不回後殿还跑来这做啥?但殿主有交代,要他们尽量照绯夫人意思做。
  哪知绯夕完全不理警示不但没停步还飞身窜入栅栏里,白龙一时愣然正想冲上前阻止竟发现身体不能动弹了,这才惊觉地面不知何时展开了一个广大结界束缚住他。
  「是谁,什麽时候?」白龙浑身警戒立即四下张望,看来他太大意了。
  可更叫他吃惊的是栅栏里的景象,被挑衅的魔兽状似狂暴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绯夫人咬去,他焦急地想阻止无奈无法动弹,此时目光馀角瞄到殿主赶来了心神才定,却见殿主竟伫立一旁毫无出手阻挡的意图,怎麽回事?殿主不是极宠绯夫人吗?
  所有事都在电光一瞬中发生,当他听到魔兽狂暴的怒吼声心想来不及了,下一瞬却见到那魔兽硕大的头正蹭著绯夫人?
  蹭?
  那魔兽姿态颇像被驯养的大猫般,乖巧地用头上火红鬃毛磨蹭著绯夫人身侧,嘴中呜呜叫著好像撒娇抱怨般,他不是在做梦吧?
  「呵呵呵──」接著他听到绯夫人的笑声,如清铃般极温柔地。
  「这样才乖吗,怎样我来养你好不好啊?」从很久以前她就极有妖魔缘,除了第一眼的印象和直觉外,高超的驯伏手段也是众妖魔、魔兽极难抵抗的。
  「手上材料不够我只能先做出类似的,若你乖乖地好好养足精神,之後我再带更好吃的给你。」不知何时绯夕手上拿著一小颗、一小颗粉莹晶亮的丸子。
  「今天大放送,纪念你是我觉醒後第一只驯养的魔兽,丸子有加入我的力量喔。」通常只有立下血盟的使役才有这种特殊招待,她手上丸子正是前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顶级妖魔最爱供养。
  那魔兽先是试探性地吞掉一颗丸子,然後脚步有些踉跄彷佛醉酒般,接著就一口又一口将她手上丸子尽数吞没,见没有了很喜欢地又呜呜叫著。
  「六颗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吃,要是被小温看到他一定会抗议说我偏心。」说完绯夕神色有些黯然,终是转头对著岁玄问。
  「他们,都好吗?」其实从醒来就想问了,可她竟然觉得怕,怕听到他们已不在的消息,她最对不起的使役啊。
  「嗯,都在,紫霆说没和你算完帐前他不会死的。」岁玄看著她缓缓地说著。
  然後白龙就看到绯夫人哭了?晶灿的泪光闪闪,殿主竟也没上前安慰,真是,这样怎能得到女人芳心啊?
  不过他们到底在说什麽?他是越来越迷糊了。
  「呵呵──」之後绯夫人又笑了,白龙心想玄龙曾对他抱怨过,说他觉得绯夫人疯疯癫癫的,当时他还安慰玄龙想太多,现在看来似乎是有那麽一点……咳。
  「他们在哪里?」紫霆、红电、小温我好想你们。
  「紫霆不知去哪了,红电和小温都在当年你们住过的小屋等你。」岁玄声音益发沉醇温柔,有些安慰她的意思在。
  「我转世後也曾回去探访过并邀他们来沧溟殿,可红电说这是你欠他们的,你得亲自去接他们回来。」使役被订下血盟的主人抛弃,是多麽深沉的悲哀。
  「嗯,那……紫霆还那麽气啊。」她嗫嚅问著,气到连定下来让她找都不肯。
  「你知道他最喜欢你了。」男人口气有点酸酸地,当年有人心多狠啊,让他常常觉得妖魔都比他受关注。
  岁玄──迅速抬眸嗔怨似地瞟了他一眼,「那你也该知道我最偏心谁啊。」飞快低头,竟然让她说这种令人害羞的话。
  暖暖身躯马上在她身後烧起,转过身有人深深地凝视著她,神色里有些动容一点骄傲,也有故意给某只新驯养的魔兽下马威的意思,说明谁才是老大。
  果然刚刚那乖巧像大猫的魔兽马上躁动起来,想攻击突然闯入的男人,却在男人低眉扫去恫吓意味极强的凌厉目光下,缩了缩垂头耷耳地连哀鸣都不敢,刚刚那一瞬间强大的威迫,魔兽已忆起眼前这人非常强大属极度危险。
  见魔兽瑟缩起来绯夕无奈地瞟了眼男人,这人前世有这麽小气吗?忍著笑伸手挽住那位特别来示威的老大,再待下去有人心里又埋怨她了。
  出了栅栏她的手依然扣著他优美有力的手,将头轻轻斜靠在他胸前望著他,你也对我有点信心吗,两人以目光无言交流著。
  最终男人握了握她神色带了些宠溺,绯夕这才笑嘻嘻地走到无法动弹的白龙前。
  「总管大人之後就交给你罗,要帮我养的白白胖胖的啊。」那妖惑银眸闪了下、表情似笑非笑地。
  白龙这时才察觉哪儿不对,从前绯夫人有这麽重的魔性吗?
  「魔兽就交给属下吧,请夫人放心。」可毕竟是白龙就算满心困惑,应对依然得体。
  「嗯,还有这单子也要麻烦总管大人了,我明早要。」边说绯夕手上出现一卷纸轴,轻手一扬纸卷顺延而下竟一路直直摊开到他脚边,白龙眉角抽了抽,心忖这单子真有点长,橄榄绿的猫儿眼不经意地瞟了下,脸色霎时青一半,他好像看到什麽奇异的需求?还不及追问,殿主与绯夫人已转身走远。
  目送他们白龙心里哀叹,「殿主你要虐待我,也先帮我把禁制解开吧。」这样要怎麽开工啊?
  不知是否听到他的心声,才走到门口的绯夫人停下脚步又独自旋回来,「对了,单子上列的都得是新鲜不能用乾货喔,我相信以总管大人的精明干练,一定可以办妥,对吧。」那娇颜故意离得很近,充满信任态度无比温柔,只差没在他肩头拍个两下表达深切期许了。
  这时门口似乎有动静?白龙目光不自觉地瞄过去,就看到殿主宽大月袍无风自动正猎猎翻飞著,妈、妈呀──殿主我是无辜的,我被你定住了耶!
  这天外飞来的横祸让白龙顿感当人属下的悲哀,「属下遵命。」就他刚刚看到的火狐尾毛、白额虎胡须是怎麽叫新鲜,现拔吗?苍天啊!
  绯夕灵动的美眸转了圈,「那就麻烦总管大人了。」在转身同时纤手一弹,原来禁制住白龙的结界瞬时解开,惊诧跌坐在地的白龙表情复杂,结界竟是绯夫人设的?
  他还以为是殿主不让他坏绯夫人事所以禁制他,虚脱地单手抓起一旁纸卷迅速地瞄了遍,脸色更一路黑到底,啊啊啊,绯夫人到底是什麽来头?他竟也没底了。
  可眼前还有更急迫的烦恼待他解决,都入夜了要怎麽在明早前把这要命的单子弄齐啊?想到刚刚殿主极不友善的表现,完蛋了,明早弄不齐,他的头一定会被殿主摘下来当椅子坐。
  女人是祸水啊!所以他一点都不喜欢女人这种生物,绯夫人更是祸水中的祸水啊。
  才回到寝室腰身突然被紧紧揽住,「疑?」绯夕满脸不解。
  「你很信任白龙。」有人口气冷淡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啊──连这种醋也吃啊,怎麽觉得这世岁玄更任性了,双手环上他精瘦腰身轻轻抚蹭著,「我比较信任你喔。」那笑容坚定不躲不闪,就像她平时安抚戒心重的妖魔一般。
  岁玄肃穆地望著那笑颜一会然後低头掠住她的唇,他需要更多的接触来抚平心上烦躁,两人唇舌交缠间有一丝苦涩漫上他舌尖,理智当然知道白龙对他不造成任何威胁,也知道绯夕对其他人不会有任何感觉,但见到她对其他人展开笑颜哪怕是魔兽,心里都觉得闷窒不舒坦,她是他的、绯夕是他的无法遏止心里狂躁,那种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绝不愿放开的疯狂渴望。
  想霸著她一直一直几近绝望的心情,尽管对自己说没事了苦尽甘来了、否极泰来了,还是无法完全放心,这种复杂心情无法对绯夕说起,他心里深处也怕,迫的太紧会把绯夕逼跑了,绯夕是这麽难以捉摸。
  察觉岁玄心神不定,绯夕抬起眸仔细望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间,心头一阵揪疼,这种忧郁的神情她实在不愿见,虽不知他为何伤神可她愿意与他分摊啊,别把心事放著,让我陪你好吗?
  想到从前是那麽爱笑爱玩又无赖,如今是这麽孤僻冷情又严厉,虽然我喜欢你稳重的样子,可我更想见你欢喜的笑颜啊,岁玄──
  她从不是浓情的人甚至有些冷淡,可为了他她愿意改变,若你做不来就让我来吧,香甜的唇开始温柔地吻吮他唇瓣,极有耐心的一点一点像吞食什麽美味糕点般,每个吻想传渡的都是她的心情,喜爱的、认真的、绝不背离的,已撕裂的伤口不可能很快愈合,让我慢慢治愈好吗?
  这不可思议的温柔及主动似乎震愣了那男人,感觉男人肌肉紧绷有些僵硬,可绯夕只是自然地轻轻啄吻著、浅浅笑著,不知她的心情到底传递多少,但见岁玄神情逐渐放松、身躯也不那麽紧绷了,绯夕心里松了口气暗忖著:「你可真难伺候。」这个让她毫无办法的男人,她竟然在哄男人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心甜甜的感觉很好。
  不过男人吻她的力道愈越来越重、方法好像也越来越情色让绯夕脸色瞬变,不不不──我只是想安慰你,很纯洁的那种啊!
  一阵手忙脚乱的挣扎下好不容易结束那绵长又危险的吻,绯夕重重喘息著简直要热泪盈眶了,差点又葬身虎口,好险好险逃过一劫,感觉抱著她的男人手脚又不安份起来。
  「停,给我停下啊!」她真的很清心寡欲,说什麽今天抵死都不再滚回床单上了,她才爬出来没多久耶。
  「岁玄,就算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的,你懂吗?」双手抓著男人衣襟认真开导著。
  男人脸冷了下似乎在思索,过了一会点点头。
  「懂了,你真的懂了?」太好了,她还以为岁玄又变身野兽说不通了。
  「你烦腻我了。」那幽幽的控诉。
  「咳──」绯夕差点被自己唾沫给呛住,听听这是什麽话啊?什麽叫我烦腻你了?
  一转头就迎上那张冷清清却带著些忧郁的脸,「我没有烦腻你啊。」大爷,岁玄大爷你真的很难伺候耶。
  「你刚刚说的。」那话语依旧冷清甚至带了些小小负气。
  「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那个──」支吾了半天绯夕还是没法完整解释是哪个。
  「你看你说不出来了。」岁玄神色黯然就要转身离开的样子。
  「我没有,我绝对不是烦腻你,我很喜欢你啊。」连忙逮住使性子的男人,你到底几岁啊?心里碎骂著可脸上还是充满真诚。
  「你喜欢我。」男人定定望著她。
  「我喜欢你。」不要再逼我了喔,人是有底限的。
  「很喜欢我?」男人笑了,脸色如春雪初霁灿烂的不得了。
  「很──喜欢你。」心跳慢了半拍,怎麽觉得情势怪怪的?
  「我也很喜欢你,我爱你。」最後三个字是覆在她耳边说的,极尽缠绵。
  「啊?」在被男人淹没前绯夕还在想,哪里不对呢?她觉得很不对啊!
  紧紧抱著她的男人一边攻陷让她无力挣抗,瑰丽俊颜上却闪过一丝狡诘,对他来说很好吃的东西,是怎麽吃也吃不腻的。
  只是要怎麽吃入口越来越考验技术了,没关系,难度越高甜美的果实就越好吃。
  呵呵──
  一个月後,他们正式踏上归途,前往故地迎接她的使役。
  数百年的时光并没改变这片大地多少,被改变的往往是借居在上面的人类,百驭国早在时间洪流里消散,四百多年前那最後一任霸主领著百驭将士铁马金戈统一了整个南迭大陆,与当时的古帝国北浩争战、与复兴後再度崛起目前依然昌盛的魔族争强,威势赫赫名震一方但他也留下血流成河、积骨成山的历史。
  无论如何,那最後一位以血骑踏遍整个南迭大陆的霸主也已淹没在荒草里,尘归尘土归土,只留下一个血腥魔王的称号,竟连名字都被历史遗忘了。
  如今百驭国早不存在,南迭大陆也被重新整并,北浩帝国早就亡国了,目前惟二的两大势力就是魔族释炎堡与位於北方高原的沧溟殿。
  「这样说来我们算不算深入敌阵啊?」坐在马车里绯夕问著正在和她汇报目前南方大陆风土民情的亢龙。
  一边赶著车亢龙顿了下有些迟疑地接口:「夫人,我们现在要前往的百驭国遗址距离魔族大本营释炎堡还有相当距离,可南方大陆究竟是魔族领辖,能小心还是小心点好。」被魔族知道沧溟殿主竟带著爱妻深入他们势力郊游野餐,怎麽也说不太过去吗,哈哈──
  想到月馀前殿主一声令下,说要陪绯夫人四处走走,身为暗卫队长兼绯夫人亲卫,他当然义无反顾得跟著,可他没想到殿主目的竟是到魔族势力下周游一圈啊,这是挑衅、这绝对是对魔族挑衅啊。
  和那几个魔族祭官平时战场上见就分外眼红了,只希望这回能全身而退,低调安全的回去不要遇到任何一个麻烦,虽然对殿主的剽悍他很有信心,但这回还有一个绯夫人,依殿主溺宠的态度绯夫人要是掉一根毫发,他们可能就要掉一条命很不划算啊!
  偏偏这次八军将只有他一人出来,危龙虽受命先行打尖可人在前方若出了事还是他要顶著,绯夫人又麻烦的很一点都不低调,沿途不时叫停这儿看看风景、那儿采采药草,天啊天啊,难怪他们出发时白龙都欣喜地哭了,唉──
  一路上岁玄并不多话多半闭目养神,面对这片大地、过往故土他选择沉默以对,彷佛那些伤痛不曾发生宁愿被历史遗忘,不愿再忆起的过去,曾经的百驭国国王已死、曾经的南迭大陆霸主也早消失。
  虽有些担心但绯夕尊重他的意愿,柔软玉手穿过男人修长有力的指节缓缓地握紧了他,引来慵懒又邪魅的挑眸,「我们快到了。」她轻轻笑著。
  瞬时充满力量的大手包覆住她紧紧,将满满支持及爱恋传渡过,直到那微微出汗轻轻颤抖的冰凉小手稳定下来。
  「岁玄──」顺势将脸埋入他怀里、嗅著心爱之人的气息,近乡情怯啊──越靠近故土那尘封往事就像汹涌海潮般一波波拍击上来,这是他们邂逅、相爱的最初,也是她给他最多伤痛毁灭的地方,谢谢你!紧紧搂住岁玄是她少有的甜腻。
  岁玄淡笑著享受爱人难得地主动积极,他不怪她,从前或许有过但自重逢以来他已决定,未来岁月不再浪费於责怪後悔里,他们已浪费太多、绕了太远的路,温柔地在她额间印下一个充满宠溺的吻,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足够了。
  亢龙僵著脸秉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原则,他甚麽都没看到、没听到,彻底无视背後车厢的粉红色氛围,要是从前打死他都不信有天殿主脸上会出现那麽温柔的表情,好毛啊好毛啊,不过殿主最近有人性多了耶。
  突然从附近飘来许多红色花瓣,漫如繁星纷乱妖艳,亢龙心想南方气候果然温暖,在这季节他们高原上早就是冰雪封天了,这儿竟还有百花争妍,但很快发觉不对,马车似乎陷入迷障里一直走不出去,才想示警却发现他动弹不得,糟糕,甚麽时候陷入结界里了?
  同时马匹猛然煞住身後也有了动静,原以为是殿主但身形轻巧落在马车前的却是绯夫人?
  绯夫人出来做甚麽?很危险耶!可他动都不能动也无法言语只能瞠大眼盯著眼前一切。
  红雪越来越狂乱原来温柔无比的花瓣层层积卷,形成越来越强大的风暴,朝著他们马车凶狠袭卷而来,绯夕站在马车前深深吸了口气,在狂盛风暴袭来时双手迅捷结印一道银光划破红色风暴,接著轻柔的咒文缓缓从她嘴中溢出,发动那数百年来未曾施行的咒术,在她脚下灿光耀人泛起一个圆形巨大的魔法阵,在法阵周围发出银光瞬间包覆住四散的红雪,红雪被银光挤压并抵抗推迫著银光,此消彼长间一道红影快若闪电,一瞬间殷红血刃已刺穿绯夕肩头。
  妖豔血花随著血刃抽出喷飞四散,原来泛著银光的法阵扬起细细红雾,彷佛啜饮著绯夕浓郁的血就要幻化成魔物般。
  诡谲的红雾里一声悲恸哀鸣响彻云霄,「罗绮!」红电恨恨望著那个自愿让她杀伤的人,睽违数百年刻入妖魂里的血气,她的心正撕裂著,从五百年前罗绮神魂俱灭、身躯消散那刻起,她们的血盟便不在了,血盟不在伤痛却深深刻入心底,怨、憎、恨、悔无数疯狂的情绪翻腾,罗绮──你欠我们的,你得还!
  望著比从前强大许多、魔性更加强盛的红电,绯夕只是脸色苍白淡淡笑著,毫不在意身上正不停流出血来。
  红电身形顿了下开始对罗绮疯狂攻击,绯夕没回避只以法阵变化勉强对应著,不是打不过可──是她欠他们的,就在红电使出决绝杀招逼近绯夕面前那瞬,她恨恨瞪著那双充满柔情及平静的银眸。
  「我要杀了你!」她目光凌厉控诉著。
  「我知道,你动手吧。」那可恶银眸瞬也不瞬,平静地接受。
  「不要!」就在红电单手要穿过绯夕胸前那瞬,一个蓝色身影猛扑了上来,紧紧抱著绯夕。
  然後小小身躯上大大的头被红电的手狠狠叩了下,「没出息,她都没道歉你就急著跑出来维护她!」不顾一切挡在绯夕身前的正是瘟鬼小温。
  小温委屈地眼眶瞬红了一圈,他很气很气罗绮可当那熟悉的血气泛出时,他又好怀念好怀念,「小温──」讨饶般软软地哀求叫唤传来。
  大大头下细瘦身躯微微颤抖著,面容依然平板僵硬,小温看起来就像一个头大了些的七、八岁小童,他别过头去不肯多看那正抱著他哭出来的坏人一眼。
  可那坏人抽抽噎噎地、湿濡侵透他的衣袖,「哇──」终究小温也哇哇大哭起来,累积五百年的气恨、害怕、怨忿和无尽思念,「罗绮你骗我们,骗我们!」他只能不停重复这句再也说不出其他,红电也飞快转过身,地下飘起一点一点的晶灿。


  本传 七章 前尘 01

  「小温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绯夕流著泪恳求著,她不顾肩头伤处还汨汨流著血只紧紧揽著他,小温原就最喜欢罗绮哪受的住这种求情,尤其低头扫到那已被染成殷红的衣袖,心一怵脸色大变眉头深锁,目光偷偷瞟向冷立一旁的红电。
  「苦肉计没用啦!」过了一会情绪比较镇定了红电俐落转身,却不自主地蹙起眉紧盯著那正不停失血,看来相当骇人的伤处,想都没想伸手贴上绯夕肩头,阵阵红光闪耀伴随淡淡幽香,肩头伤处竟神奇愈合了。
  手还来不及收回就被轻薄地抓住,「红电──」一样是谄媚无比、阿谀到令人唾弃的讨饶,「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边说那轻薄的人竟紧紧抱住她。
  「放开,我没原谅你。」红电摆上臭脸不依不饶。
  「红电,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以後再慢慢罚我吗,你别生气会变丑喔。」那湿湿的脸贴著她,绯夕银眸斜瞟偷觑著红电脸色。
  每次都耍赖!那一刻彷佛回到他们四人相依为伴的日子,「红电──」不过转生後的罗绮好像有些变了?
  从前罗绮有这麽厚颜吗?无奈望著那抱紧她死活不放的绯夕。
  「快放开!」红电变容怒斥。
  「不要,除非红电原谅我,红电你是世上最美、度量最大的妖魔,是我最好最好的使役,原谅我吧。」绯夕火力全开哄著人。
  「谁是你使役啊,我们约盟早消失了,想的美!」感觉绯夕软软身躯正紧贴著她,那激烈心跳一阵阵地传了过来,活著,罗绮活著!红电在心里吁了口长气。
  五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他们就这样毫无希望的一日日盼著,当初怎麽就摊上这祸星!
  妖豔美眸微转,这转生後的罗绮怎会变的这般缠人?她从前是最厌恶这样的。
  要是拿这招对紫霆,紫霆一定会疯掉说不定马上就将罗绮打包掳走,想到那情境心情稍稍松了些,又思及紫霆对罗绮心结最深爱恨交缠,红电不禁又叹了声。
  「不要一直叹气吗,原谅我啦。」绯夕发挥百折不饶的精神不断哀求著,这是她欠的,无论如何用尽方法也要求得原谅。
  红电恨恨地冷瞪过来企图逼退她,却反沉溺到那双坚定充满情感的幽深银眸底,她看到罗绮的伤痛、不舍及浓浓歉疚,其实当初罗绮最对不住的是她自己啊。
  「你的心这麽狠连自己都能彻底毁了,我们又算什麽?」冷冽的话语让绯夕面色一沉。
  她苦苦的说:「我是宁可毁了自己也不愿你们受伤害啊,可我现在知道──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以为牺牲自己就能保住你们,却不知这样反让你们受伤的更深更重,真的对不起。」这你们里除她最亏欠的三位使役及岁玄外,尚含那些魔族同僚们,真真对不起了!
  转生後见了岁玄痛苦情状她真知错了,当初想法太决绝,想来她也伤了老二他们的心。
  「哼。」红电冷哼了声,面容却已软化许多。
  「算你还有点良心,他来了吗?」要说对不起,罗绮欠最多的应是那个男人吧。
  「嗯,在车上。」绯夕点点头。
  「你要对他好一点。」罗绮死後那男人的疯狂还有为了罗绮所做的牺牲,她见了都不忍,这个人类真是爱惨罗绮了。
  「我知道,让我未来慢慢偿还你们吧。」她欠了好多好多的债。
  「再说吧,我们还要多观察看看呢。」红电侧过身脸上却扬起笑来。
  见红电软化了小温这才敢蹭到罗绮身旁,他小手偷偷抓紧罗绮衣袖,又抬头望了她一眼,虽然面容身形都变了、气质也有些不一样,可那气息那气势真是罗绮。
  一双铁臂无声无息地自身後揽紧绯夕,红电和小温都被吓了一跳,有人闯入结界他们竟都没有察觉,可看清来人又不得不服气了,是那个人他终是苦尽甘来得到他最想要的。
  红电心中感触良多却意外对上男人有些责难的目光,心念一转便知道是怪她伤了罗绮,这男人还是一样嚣张过分,罗绮是他们的。
  但强大压迫逼著她无法动弹更别说出手去抢回罗绮,岁玄贴著绯夕脸庞沉醇问道,「还好吗?」耳边被心爱男人的气息吹的痒痒地,绯夕脸微红放纵自己摊在男人怀里,感觉扣著她的双手渡来阵阵力量,心一软,果然没瞒过,连红电小温都没发现耶。
  她力量只恢复了一半,强行和红电打了一场又受伤流了不少血,尽管红电已帮她疗伤可体内力量消耗太大,她是硬撑著一股气和红电他们周旋,其实早就浑身乏力过度透支了。
  「就是爱逞强。」男人怜惜地抱紧了她,缓缓将自身力量渡了过去。
  「有甚麽关系,反正有你在没人伤的了我,对吧?」那有恃无恐的口气却让男人脸容微变。
  「你──哈,对、对,只要有我在没人动的了你。」收紧双臂将爱人密密地护在怀里,心情起伏不定,这是第一次她表现出依赖的态度,愿意让他保护不再只想著自己解决一切,这意外的转变让他心情无比激动,若不是绝对信任及全心托付,他最高傲不信任人的罗绮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感觉男人身躯微微颤动、握住她的手掌也更用力,绯夕脸上闪过心怜,她这辈子真是欠了好多好多,往男人怀里又蹭紧了些嘴中轻轻咕哝著:「我这辈子归你了,你得要好好尽心的养啊,我很难伺候地。」说完嫣然一笑脸上满是柔情。
  男人深深凝视著她、吐息微顿了下,然後低低笑了心情显得很好,那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掌松开原来紧扣的手腕,一路滑到她柔细手掌上十指相扣,温热掌心相贴彷佛是两颗炽烫的心贴熨在一起。
  有些羞赧地垂下眸,绯夕无法直视那双激盪著汹涌深意的血眸,豔丽的像熊熊燃烧的烈焰,就像想此地此刻便烧化了她交融在一起,眯起银眸她的心情很好很平静,她愿用一生的时间一次次去证明,她的真意。
  站在一旁无法动弹的红电和小温已是满脸愕然,怎麽说呢,罗绮前世可是个非常冷静剽悍鲜少温柔、绝不柔弱的强者,可眼前那小鸟依人靠在男人怀里还会哄男人的,真是罗绮吗?
  银眸斜瞟到两名使役惊讶的脸色,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她在心里叹了声对自己说,「我这辈子改头换面、能屈能伸,只要是我爱的每个我都哄。」
  她让他们痛了好久、伤的太深,现在只要是她做的到的,她都愿尽全力为他们抚平伤痛。
  不过虽有心也去哄一哄红电和小温,可紧紧抱著她的男人不放手啊,她还是有私心地,优先哄好男人再来是使役,唉──所以感情债最难还啊。
  当绯夕在心里大叹感情债难还时,一道身影正缓缓落下藏身在结界外盯视著她,浅红眼瞳里瞬间溢满炽热熔岩,回来了吗?终於回来了!哈哈哈哈──翡青色的长发荡了荡,薄青的唇邪魅地挑起,罗绮我等你好久了。
  炯炯目光在转向绯夕身後的男人时变的犀利,岁玄──
  数百年前风云异变,一个槁木死灰、极度落拓的男人大胆闯入他的地盘,没力量又失去一切的人类拿甚麽和他赌,命吗?一条人类的命算甚麽!
  那负伤沉重只馀一口气的男人却冷硬地回他,只要能留住罗绮他什麽都可以牺牲、什麽都可以不要。
  「不择手段、牺牲所有只换取罗绮?」这人类好像有点意思。
  「不择手段、牺牲所有只要能换回罗绮。」男人眼底暗沉无光,只隐隐含著恨、怨、魔性。
  是个不惜入魔的人类啊!还是这国家的国王呢,他很少看到贪婪浅薄的人类会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疯狂成这样。
  「为什麽?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牺牲一切。」他挑衅地问。
  男人冷哼了声似乎不屑解释。
  「呵呵呵呵──有求於我态度还这麽嚣张。」这愚蠢的人类就是罗绮选择的吗?
  他有心耍著人类玩但这人骨头还挺硬的一时竟没玩死。
  见这种狠劲、毅力他开始玩味了,有心成魔吗?那我成全你吧。
  在人类差不多死透前他告诉人类那条成魔之路、那条焚心以火、万劫不复的路。
  「若你能通过魔神考验立下契约,以血为祭祀奉魔神就能成就非凡力量,待你转世那些罪业血腥都会化为地狱业火永远焚燃你,生生世世无法摆脱,可你也能从魔神身上得到足够强大的力量与罗绮厮守,人类,这是一条万死一生的路,你想清楚了。」
  那个人连考虑都没考虑一口应下。
  「看在你还蛮顺我眼的份上,我提醒你,想要力量途径很多就算是人类也能藉由适合的修行法门得到强大力量,实在不需要走这条极端之路,我看的出你本性并不嗜血残暴,若选了这条路就算成功,未来也只能浸浴在血腥里再无天日,这一生一世你只能不停献上血业至死方休,是很痛苦的喔。」人类不是最讲仁义道德吗,一个以仁慈著名的国王要堕落成血腥魔王,不只是豁尽一切啊!
  那人类只是用那双死了的眼毫无温度地盯著他,「我早就在地狱里了!」
  哈哈哈哈──游戏开始了,他在赌,赌能不能替他那厌恶的主子制造一个难缠的敌人,若过不了这种没用的人类死了就算了,根本没资格接近罗绮。
  若成功那结果该是多麽有趣,他至高无上的主子将会有个很强的麻烦。
  他得不到的也不想见别人得到,尤其是那个在他身上烙下印记令他厌恨的主人,憎恨主子的使役不是很有意思吗?
  当初那人复生召他回去,他就一直在等,等播下的毒种开花结果的一天。
  人类别让我失望,你要强一点啊!
  浅红的眼瞳微缩,这成熟果实看起来挺甜美的,荒芜之地主人如今魔主麾下最强使役青焰脸上带著淡淡的笑,就是要天翻地覆才过瘾!
  但在游戏开始前他想先叙叙旧,和他朝思暮想的罗绮──
  释炎堡里──
  「主上将青焰派出去了?」沉蓝如子夜星空的长发在空中画出一道虹影,二祭官难得地大动作来到魔主跟前。
  望著向来澹荡沉定的二祭官脸上似有一丝不悦,宝座上魔主齐奥轻手一扬,瞬时大殿静谧无声所有人已飞快肃穆地退了下去。
  见众人退下齐奥才站起身来,当今魔主身材魁梧雄伟兼以气度宏邈、神仪俊朗,是魔族万民所敬畏仰慕崇拜服膺的惟一霸主,是功业彪炳、威名远播、声势赫赫、所向无敌不世出的王。
  可他这个王老在某爱卿臣子面前被打压,可没关系二祭官的才能他深为赞许,是魔族不可缺少的长才、良臣,对这种有用人才他包容心很大,齐奥在心里不停提醒自己,这才将琥珀色的眼眸对上那张对他挺不满的脸上,好像众人退下後那张脸有更臭的嫌疑。
  「我是让青焰去出个任务,爱卿以为不妥吗?」齐奥脸上带著平静练达的笑容。
  「是派青焰去找老八了吧?竟然不信任微臣,那今後老八之事微臣也不管了,请恕微臣冒昧先行退下。」二祭官冷著一张脸就要挥袖转身走人。
  「慢!」齐奥连忙叫住,开玩笑让人这一走依据上回有人说出这麽不成熟宣言的经验,他可能会有很长时间找不到宰辅然後被公事压榨而亡。
  啧啧,竟然这麽生气,原以为他会和之前一样用些迂回的方式来拖延,没想到是直接来和他叫板啊,看来他这位爱卿是想护罗绮到底了,其实他们玩甚麽把戏他怎会不知,只是不想追究罢了。
  「爱卿何必负气,我将青焰召回就是。」齐奥脸上是无比豁达的笑颜,人都进他地盘了又能飞到哪去,早一步晚一步而已,眼前先让某人气消比较重要。
  二祭官哪不知魔主打算,见他竟选择先稳住自己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他这位主上私下性子顽劣难测,平时一副鲁莽单纯的样子可要较真起来,其难缠麻烦的程度就算他也不愿正面对上。
  「主上?」二祭官脸上隐隐有些忌惮。
  「欸,破云不信我吗?」齐奥微笑地使出杀手锏。
  果然有人马上抬袖抚住额角,事态看来已无法挽救了,主上连这招都用出来,代表他不接受自己继续斡旋。
  「主上这是何必呢?」明明知道罗绮的心已不在。
  「破云这又是何必呢?」齐奥还是一脸高深莫测。
  心底发怵著,从以前起只要听那人用这种口气叫他就会寒毛四起,这人只要是这种口气就代表他心意已决,没人能憾动。
  「主上应该知道青焰有反心。」他一直不赞成将青焰召回,虽是强大战力可也是最大的危险,这宛如将斩杀自己的利刃放在身边。
  「呵,所以我让他去找罗绮啊,见了最喜爱的罗绮他心情应该会好些。」那态度好像溺宠使役的主子般。
  「主上──」果然,二祭官微蹙了眉,主上有心把事情弄大。
  「竟然破云不放心,我将青焰召回就是。」齐奥洒脱地走下玉石砌成的台阶,来到他身旁态度和煦。
  「不用,主上既有定夺,微臣谨遵旨意先行告退了。」他才不要继续待在这种状态的主上身旁。
  「不忙。」魔主出口拦阻,「我们兄弟好像很久没一起喝酒了?今晚就放下君臣份际同乐一回吧。」二祭官出身魔族古老大贵族,论起亲戚关系和魔主算的上是表兄弟。
  「微臣不敢,微臣酒量浅薄会败坏主上兴致,若主上有此雅兴请容微臣召老四入殿。」四祭官是十二祭官里酒量最好的。
  「欸,召老四做甚麽,我就是想和破云把酒言欢啊。」齐奥有意无意挡了二祭官出路。
  今晚没玩到我,您会很遗憾是吗?久久二祭官抬起那金红交灿的异眸,盯著那一脸不怀好意的魔主。
  客气客气,好久没见有人发酒疯的样子,我甚怀念啊。齐奥笑容可掬,琥珀色的金眸流转异彩。
  一瞬间二祭官脑中闪过无数脱身办法可又一一放弃了,有人明显玩心起了,不让他玩个尽兴怕转身就去耍罗绮他们,青焰是个变数,让青焰去找罗绮或许是好事,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恭敬不如从命,微臣今晚定陪主上畅饮,不醉不归。」这次真要壮烈成仁了。
  心中暗忖著,罗绮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帮你了,主上态度已是分明,今後你要好自为之啊。
  或许从罗绮踏上魔族领地那刻起,他就无法再维护甚麽,正面的挑战,他狂傲的主上是不会拒绝的。
  「对吗,我都陪破云玩这麽久了,也该是破云陪我玩一回啦。」魔主心情似乎不错。
  二祭官突然觉得头疼,看来今晚没被灌酒到生不如死,有人是不会罢手了,这是藉机报仇吧,他想。

  「出来吧。」熟悉的魔气已匿伏在他们周遭数日。
  「呵呵──罗绮你还是一样惹人怜爱。」从浓厚湿黏的白色雾气里缓缓化出一道身影,宛如岩石雕凿出的刚硬脸庞、苍青色的唇、比一般人都高大许多的伟硕身躯,雕饰著魔族古老图腾的臂环在肌肉贲发的右臂上闪耀,那张粗旷却不失俊朗的脸正侧过来与她直视,浅红眼瞳变的幽深,另半张脸上烙印著直属魔主的暗青印记。
  「果然是你。」与红电对手那天她就隐隐察觉空气里有莫名波动,青焰曾是她一手带出的,他们之间有无法隔绝的连系。
  「好久了罗绮,我们分离好久,一个千年又一个五百年,我几乎要觉得,我们注定被分离。」青焰表情有些迷离似乎正怀想著什麽。
  「或许我们是注定分离。」冷冷回话引来青焰变异神色。
  「你变了。」察觉到她身上疏冷气息青焰有些不悦,从前他们再怎麽疏远,罗绮也不曾是这种态度。
  「为什麽?为什麽这麽对他?」为什麽引他入魔、为什麽让他背负这麽深沉的痛苦?那样永不翻身让她撕心裂肺、悔之不及的痛苦。
  「我第一次觉得,无法原谅。」不久前,她才安抚岁玄睡下,虽然这一路上他很少发作但这次发作却猛烈异常,让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为了不让她担心而一直故意压制著,不然怎会这麽严重。
  想到先前他痛苦的样子,那高温灼烫的体温、狰狞痛苦的面容、不停颤抖紧屈著无法打直的身躯,他是这麽骄傲一声也不肯哼。
  怕被他拒绝她用尽心力说什麽也不离开,不管他怎麽赶、如何骂,只是紧紧抱著她心爱的男人为他施行疗愈术,效果不好有什麽关系、耗尽所有力量又有什麽关系,只要能让他舒坦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都愿意用一切去换啊。
  「你知道吗?我很久没杀人的欲望了!」应该说,那种急切想帮他分担却又无能为力的痛,烧在他身上疼在她心里无法言说的痛──让她发狂啊!
  感觉到罗绮身上散溢的凛冽杀气,青焰挑起单边眉苦涩地笑了,「你这麽喜欢那个人类。」
  「我爱他。」毫不犹豫不再迷惘逃避,我就是爱他。
  「哈哈哈哈──」青焰讶然失笑声音显得嘶哑难听,「什麽是爱?罗绮,爱是什麽?那种虚妄的情感能当真吗?」他最信服的强者竟然和软弱的人类一样和他说爱!哈──
  望著青焰扭曲面容,绯夕神色微变闭上眼沉吟了下,再度睁开银眸瞬也不瞬直视著他,「青焰你听清楚,罗绮已经死了。」那是无比坚定的意志。
  瞬间从青焰身周卷起熊熊烈焰,凝血般的眼里写著不信、不接受。
  「迷惘不懂爱的罗绮已死,不会再复生,彻彻底底死了。」不顾直扑而来的魔气,绯夕一字一顿这是她衷心所愿。
  「罗绮!」一声厉喝烈火燎原,除了绯夕及青焰脚下寸土,触目而去皆是丈高大火,炽烈火舌吞没整个荒芜之地,他不接受绝不接受,罗绮竟说出这麽软弱的话。
  「青焰你明明知道,历经数千年你看得够多了,为什麽还执著?之前的你比现在还清明啊。」此时才惊觉青焰对她竟这般执著。
  「罗绮你不能,不准抛下一切、不能随那个人类走,这里才是你的归宿,我们一直在等你,只有这才能让你尽情发挥,你那强大澄澈犀利无比让人迷恋的力量,不可以虚耗你的才能、你不会的。」没想过罗绮竟会选择抛弃一切,不可以不准,就连那人类都只是吸引罗绮快点复生的诱饵罢了,罗绮是他们的,就算谁也得不到可罗绮一直在,她不属於谁──从前、现在、未来,谁也得不到所以他甘心、才甘心啊!
  「罗绮,你不懂,你不能违背你的使命,你与生俱来的宿命与力量,我们是一样的,只服膺强大不会被软弱的虚妄所动摇,我们可以畅所欲为没人能比我们更强盛,谁都不能,罗绮你知道的、你知道力量的甜美,你怎会忘了呢?」瞬间青焰眼神凶狠地燃烧起来,肆虐火舌也更加猛烈冲天。
  一滴滴汗水从绯夕额旁、背後滑落,之前为岁玄施行疗愈术她已耗尽力量,唉,此时她真痛恨自己力量只恢复了一半碍手碍脚的。
  「青焰,我喜欢力量,我喜欢强大的力量。」听到绯夕的话青焰脸上荡出笑来。
  「可是,我之所以喜欢力量、强大的力量,是因为我想保护我爱的人,我想豁尽一切守护我最挚爱的人。」尽管烈焰冲天让她呼吸越来越困难,绯夕脸上仍绽出一抹瑰丽笑颜来,火光映衬著她双颊显得妖魅惑人。
  「之前罗绮喜欢力量是出於本能,想要更强欣赏最强的力量,但也只是一昧追求永无止尽的强大,就算成了这世间最强的人,然後呢?」那从来犀利狠绝的银眸里,流转著青焰看不懂的幽微。
  「魔族当年够强盛吧还不是逃不掉覆灭的命运,拥有力量到底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侵害、踩在众人之上、夸耀还是确保随所欲为的霸道?或许在魔族覆灭时我的心已隐约察觉到什麽不对。」飘远目光瞟过他,绯夕彷佛陷入什麽思索里。
  「神识消散前的灵光一闪在转世後隐存在我的心间,遇上红电他们又与岁玄邂逅後,那种子被催发萌芽隐隐地我开始思考,强大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麽?」幽深银眸对上他似问非问,青焰你为何追求强大?
  围绕在他们附近的烈焰有减弱的趋势,青焰阴沉著脸不发一语。
  「没错,岁玄是触动我命运偏离的祸首,可也是他让我第一次察觉自己意志的存在,原来生命里可以不只是使命、不仅是责任,全新的感官世界在我眼前展开,我感觉到心在欢笑、哭泣、跃动、悲伤,不由自主想珍惜保有那些绚烂又特别的感觉。」近乎柔情的目光直直对上青焰,那狂傲诡变的妖魔紧蹙了眉。
  「激扬的心会不时动摇转变,不同於面对使役或妖魔时自然喜爱的心情,也和同僚相处与侍奉主上时的心境不同,我的过去竟没有可以相提并论的感情,那是更原始渴望无法平息地,我想独占护全甚至是小心翼翼地守护这特殊的悸动。」绯夕吁叹了声。
  青焰脸色越来越难看,眼前人姿态决绝就如从前冷傲不屈的罗绮,可从她口中说出的言语又完全不对劲。
  然後她神态转为凝重而肃穆,「我从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失去使役我会难过、失去国家我会痛苦,但不知何时起,失去岁玄竟会让我丧失全部的生存意义。」终於说出来了,这些话萦绕心头太久却无法言说,是她最隐密的心事啊。
  火红双目不可置信地暴瞠著,她可以感觉到青焰的痛苦,你还不懂吗?无奈地幽幽喟叹,「我害怕这种情感,太陌生太激烈太不正常太不像我太软弱。」赤红双目闪了闪显然赞同她的说法,「因此我做了傻事,以为能用牺牲保全所有,我的使役、国家、岁玄及我的尊严、骄傲的强大。」
  「但我错了!」强忍著的莹莹星光终是从幽荡银河里倒溢了出来。
  「怕变弱我一心执著强大,以为自己狠决睿智成全所有,但错了还错的彻底,追求强大的应该是心而不是力量!真想成全珍惜就该留下来面对共同守护,不是一走了之自以为是。」翕动的双唇颤抖说话的人已难抑哀伤,这是她最深沉的懊悔,无法对岁玄、使役们或任何人透露的心声。
  青焰太像从前的她,他们的心态、世界曾是一样,所以才说的出口吗?宛如对自己施行审判。
  「罗绮──」讶然的唇里溢出破碎叫唤,他的罗绮怎会说出这些话来?怎会懊悔?不对,他冷犀无情又强大迷人的罗绮哪去了,意志坚定傲睨一切绝不後悔的罗绮哪去了?
  被虚妄情感动摇甚至落泪懊悔不甘的不是罗绮,怎能怀疑怎会动摇迟疑,你变弱了变的好弱!青焰不甘地凄厉长鸣,等待这麽久,罗绮到哪去了?
  包围他们的熊熊烈焰突然尽数熄灭,绯夕眸底闪过诧异,青焰浑身警戒充满恨意地瞪向她身後,下一瞬她已被紧紧拥住,是那个祸首她最对不起的人。
  纤背靠上温厚胸膛、怦怦心跳鼓动著她,那人将她转过身来低低安抚著:「我原谅你了──真的,别再自己伤自己,你难过我会更难过。」徐缓沉醇的声音流入她心间立时让冰凉的身子暖了起来,无视强大狂乱的魔气迫来,岁玄只充满怜惜地将爱人拥入怀里,任她哀哀啜泣甚至放声大哭。
  轻手抚摸著她脑後是不尽怜疼,这倔强性子老爱逞强,明明心受了伤却硬装著没事还想哄他开心啊,他的爱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驽钝地叫他无奈又心疼,该拿你怎麽办──
  「哭吧,痛痛快快全哭出来,以後就不许哭了再哭我要罚的。」只能怜爱地慰哄。
  低头望著怀里虚软的泪人儿,他叹了声敛起笑颜神色端整地,「绯夕,我们心意相同都想对方好,但若你不开心我绝不会开心,所以别再将话憋在心里不讲,伤了自己也伤了我,答应我今後有事都同我商量,我们一起分摊好吗?」别再和前世一样将我隔绝在外了,有些痛苦地闭上眼拥紧了她。
  怀里人似乎震了下接著蠕动地想抬头,用下巴抵著她头顶他将话说完,「我也答应你今後绝不再推开你,不管多痛多难堪都拉著你一起,可以吗?」问话的声音嘶哑因为知道被推开有多痛,他不舍得。
  绯夕甩了甩头挣开他牵制,虽还是抽抽噎噎地却强忍泪水抬眸定定望著他,突然间似乎懂了什麽,他们的痛是一样的、心是一样的,好像又错了,有些懊恼地噙住唇又飞快松开。
  「我答应你今後一定和你商量,可你也答应我别再推开我,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话未完委屈地泪珠不听使唤地滚落,她伸手大力抹了抹有些抱赧的。
  几乎被那小猫般的挣扎动作逗笑,可怕惹恼爱人他强忍著,那张哭的狼狈、神情却无比认真的娇颜对上他,微微叹息地吻上她颊边未乾泪痕,舌尖嚐到咸咸滋味心却滚烫炙热。
  「好,我答应你,我绝对遵守。」怎麽能不遵守呢?脑海里回盪著方才绯夕所言,心的强大吗?
  知道自己变了许多,可没想过这些变化会伤了她,从觉醒後她该不会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想弥补他吧?心头那最柔软的地方被狠刺了下。
  「对不起。」他执意追求力量的後果重创了她的心,突兀道歉引来她迷惑不解的目光,望著那盈盈水眸岁玄只是温柔笑著,低下头啄吻了那哭的惨白的唇,要不是青焰仍在,真想现在就牢牢占有绯夕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冰冽目光瞬时扫向青焰,还不走吗?
  青焰脸色变了变终是忍下来,岁玄现在够强大可他心潮翻涌实不宜硬对上。
  「我会再来。」撂下话,青焰身周卷起一圈火焰,当火焰消散人也杳无踪迹。

  「罗绮已死!」青焰刻意带回的宣言袭卷整个魔殿。
  「爱卿以为呢?」大殿上魔主齐奥态度惬意自然,不曾被突来宣言所动摇。
  「若宣告不假,代表罗绮要与魔族断绝关系,那从今起她便是叛徒。」二祭官冷著脸一字一顿,谁都不希望走到这一步可避无可避时也无可奈何,罗绮你真下定决心了吗?叛离魔族!
  「叛徒吗?」齐奥笑了笑目光瞟向一旁低著头沉默的使役,「这是你要的?」把罗绮当叛徒追杀?
  青焰身躯微震了下,魔主问话同时猛烈狂霸的魔气也对他卷袭而来,是在试探他吗?齐奥很强虽没正式较量过,但承袭魔神之力的岁玄与魔族之主到底谁技高一筹?他微眯了眼陷入思量。
  「可微臣以为,应该给罗绮一个当面说清的机会,毕竟她是对吾族有功且最忠诚的八祭官。」冷冽目光同时扫向青焰,二祭官犀利眼神里暗自警告著,「玉石俱焚可不是处理事情的好方法啊,青焰。」
  无视敌意强大的二祭官警告青焰冷哼了声,当初被召回魔族时,以圆滑著称的二祭官竟一反常态亲来警告他,对魔主绝不能有二心若起二心他会出手灭了他。
  「你以为你办的到?」青焰扬眉,他能力并不下於任何人,就算是老四、老五或十二这几位著名武将与他较量胜负都难说,这二祭官从来藏於幕後运筹帷幄,又奈他何?
  可那如同冷蛇般阴沉湿腻让人厌恶的人却笑了,「你可以试试看,看我有没有能耐。」那瞬间他的确感受到某种极端危险又强大的气息。
  想到这青焰目光沉了沉,二祭官深藏不露,到底有多大本领竟没人知道,如果可以他倒想与他斗上一斗。
  彷佛没察觉殿下的波诡云谲,魔主爽朗地笑了,「嗯嗯,爱卿言之有理,我也很久没见罗绮,吾族未来的魔后不知现在如何了?」那琥珀色的眼眸闪溢光辉、无比灿耀,「听说她目前的护花使者是我们的大对头啊?」竟还佯装不解明知故问著。
  二祭官眉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两下,「主上,可以的话微臣希望能将两主面会的影响尽量降低,毕竟攸关两大陆的势力波动,民心不宜乱。」两位霸主若真为了一个罗绮开打,光想像他头就很痛,两主一旦动手势必会演变成两大陆的厮杀,这些年来好不容易维持平衡让百姓们休养生息的努力将毁於一旦。
  想到那之後无穷尽的麻烦,他真有种到魔主耳边大喊,「那是您的子民,请您有分寸点!」的冲动,真是,到底是谁的国家啊?
  当初魔主复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对全族子民盟誓,将以万民福祉为优先绝不让魔族重蹈覆灭,再让众人受颠沛流离之苦,唉,是不是该请人把这个誓言做成大大匾额挂在魔主床顶,好让他尊贵的主上天天看著复习啊。
  瞄到二祭官脸上阴晴不定,齐奥有九成把握他正在腹诽自己,另一成应该是在暴骂青焰,啧啧,看来今日话题就此打住的好,他可不想晚上又被某个心情极差的臣子抓著加班处理公务。
  罗绮的问题不急著解决反正时间还很充裕,但眼前人要爆起来可是现世报,嗯嗯,先脱身为妙。
  当然也是有一点小小的危机意识,上回灌某人酒灌得有些超过了,害他的爱卿吐了一天又在床上昏了三天,因此朝政就被顺延三日无人办理,让某人酒醒後有段时间脸都黑的和鬼一样,他怎会拿忠心臣子身体不适为藉口故意罢朝偷閒三日,一切都是为了体恤他爱卿辛劳啊,可惜这一片苦心竟没一个臣子懂得,真令人太感伤了。
  谁知道老七带回的陈酿威力会这麽猛,偏偏某人又是绝不能沾酒的体质,几千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啧,都说是意外啊。
  可这回若被抓到把柄,那小心眼的一定会迁怒报复,呼呼呼,他就不奉陪了。
  他们老七到现在可还被派在外头不断出任务、不得休息,那迁怒的手段真凶残没人性,某魔主丝毫不觉得愧疚,明明祸首是他受罪的却是他无辜的部属七祭官,甚至还发了封密函去:「老七那酒不错,下回多带一些回来。」呵呵,他真是一片好心想慰劳他辛劳忠诚的臣子,魔主自我感觉极良好。
  见到密信,七祭官打了个寒颤,还带,带一次就差点被老二灭了,他是宁愿得罪主上也不想得罪老二,主上平时包容心颇大可老二字典里根本没有包容心三字……看来他还是顺便发信周告众兄弟千万别带酒给主上的好,老二是不会对主上怎样可一定会加倍对他们怎麽样。
  暴虐起来的老二威力无人能敌,连老大也说不上话,主上只会看戏根本不会救他们。
  唉,没了老八在其中斡旋降温,主上和老二每次开火都会连累许多无辜路人,老八啊老八,你快回来吧,只有你能让那两个危险人物冷静下来,拯救我们於水火之中啊。


  本传 八章 信念

  大雾迷漫,五百年过去荒芜之地虽因大妖魔离去而不再那般迷离诡谲,可从红电及小温回到故地後便以此地为修练场所,五百年的努力足以让他们成长为不逊於当年大妖魔的使役,虽不承认绯夕但在心底深处,红电、小温甚至是紫霆还是一直等著他们的契约者、他们的罗绮回来。
  可世事总不如人意也不如妖魔意,等回来罗绮已死的讯息、等回来一个让他们更捉摸不定的绯夕。
  「小温,你绝对要帮我挡著喔,不能让那个缠人的家伙发现我去哪了,我真受不了她了啦!」红电双手交叉用力地上下抚著自己双臂,一脸复杂几乎是扭曲了,从前都是她和紫霆逗罗绮,那时罗绮多可爱啊,可现在这个叫绯夕的,根本是批著罗绮外皮的恐怖份子吗,每天见了她那缠黏劲还有和那个冰块男人在一起时那种粉红色的气氛,她寒毛都竖起来了,好恶心好恶心。
  红电边跳脚边哀鸣著,小温也是一脸爱莫能助,因为他不会抵抗所以让绯夕抱够亲够後就没事,可红电逃的越是猛烈他总觉得追在其後的绯夕越开心啊,从前罗绮有这麽恶劣吗?小温拧著眉用力回想,虽然魔女山丘名闻遐迩但罗绮对他们向来很好,绝不会把那些欺负妖魔的手段使到他们身上,但抱抱、亲亲也不算欺负吧,明明红电和紫霆以前还抢著要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稀有的东西自然引起抢夺、供应过剩的则会让人厌恶,红电一股脑儿往荒芜之地冲,她喜欢以前外冷内热的含蓄罗绮啦,现在这个整天想抱她亲她的绯夕好恐怖。
  等小温回过神红电早已不见踪影,「糟了,来不及和红电说,绯夕不在家她一早就去荒芜之地了。」这下红电不是自投罗网吗?小温只能苦著脸希望红电回来时心情不要太差。
  一路往荒芜之地去,红电想藉修练平静心情,她对绯夕还有隔阂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是罗绮转生,可感情上还是很迟疑,不一样啊,和罗绮不一样,也许这心情被绯夕发现了,才会这麽加倍纠缠她吧,唉──她也不愿意啊,她也想和绯夕恢复从前的亲腻及默契,但勉强不来。
  还没进到荒芜之地就已感觉到熟悉的魔气,是罗绮?
  红电隐了气息悄悄进入,在她眼前的是她没见过的绯夕也是她最思念的罗绮。
  红袖翻飞绯夕神情凌厉,口中念诀不停集中精神将强大法阵酝酿於掌心,紫电银光幻成的灿眼光球在双掌中回旋打转著,她集中身上所有力量、全部意志,一口气将爆发的法阵击於地面,轰然巨响大地为之震动,地面上出现红电极眼熟的银色法阵,是罗绮没错,这法阵只有罗绮使的出,是引化罗绮身上魔力幻化银龙的终极\法阵,也是罗绮最强杀招。
  可银光不断从绯夕身上散出与地上法阵互相呼应,眼见力量越来越强就差临门一脚便可从阵中心召唤出银龙,那银光却突然交闪岔乱力量竟往法阵外泄去,一部分散溢魔力形成重重反馈冲向绯夕。
  「危险!」不及思索红电手上花雨纷飞,看似撩乱的花瓣与散溢的银光结合,宛如有意识的水流将力量重新导回法阵八方。
  「你没事吧?」稳定法阵後红电匆匆飞身入内,这法阵她与紫霆最为熟悉,自然知道如何进入而不损她。
  「抱歉,我能力还不够。」绯夕颓丧地低下头。
  红电迅速审视了番,见她脸色略白精神却还不错这才放下心,「说什麽?」她微蹙了眉。
  「我很希望能尽快恢复全部力量,就算不能帮到你们也不要成为负累。」绯夕一脸认真,青焰此去势必会转告魔主她的宣告,这等同与魔族正式决裂,老二为她做的已经够多接下来得靠自己,下次再与老二他们对上可能就是宣战,虽然她也希望事情能有转圜,可不能不先做最坏的打算啊。
  「绯夕!」突然理解她意思红电心头复杂万分,立时摆下了脸沉喝。
  「是──」发现红电神色不对,绯夕乖巧应和著,灵动目光偷觑著她。
  「是谁说不会再让我们伤心、不会再独断独行的?」红电恶狠狠地瞪回。
  绯夕无辜地指著自己,「这也算啊?」她只是想快点恢复力量啊?
  「不准你抱著会成为负累的想法,有那个男人当你靠山,你也接受了,为什麽还执著力量?」明明说过不追求强大力量了。
  哪知绯夕竟笑了,「因为我也想保护你们啊,因为你们都是我最爱的人啊。」灿烂笑容及直白宣言如滔天巨浪猛烈袭来。
  红电哑了声,「……」难怪那男人会放她出来修练,想必也是败於这句话下,他们真是太没用了,明明知道这是她的甜言蜜语。
  明明知道是花言巧语的,「一昧蛮干是召唤不出银龙的,从今天起我陪你修鍊,直到你能把银龙召出为止,真是的,就会给人找麻烦。」红电沉著脸碎念道。
  可她话还没说完强烈冲击已至,「红电美人儿,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接著是粉颊受到重重的亲吻攻击。
  寒颤一路从脚底爬上来,「啊啊啊──我後悔了,我不要陪你练啦。」红电瞬间石化惨鸣。
  「来──不──及了喔。」不知何时绯夕竟把自己力量幻成无数银丝缠住了红电,「你已被我捕获罗。」绯夕一脸得意。
  还罗……红电满头乌云,虽然要斩断那些银丝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可见到那张灿烂却难掩一丝紧张的笑颜,其实绯夕是真心想对她好啊,好拙劣的方式就和小孩子一样。
  不知为何,见到这孩子气重的绯夕再回想那最後被使命缠缚、满身无奈的罗绮,罢了,就这样吧,我想看你快快乐乐乐的,像现在这样,和阳光一样灿烂。
  虽然有点疯疯的……
  虽然有点疯疯的。
  亢龙和红电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了然眼神,这间木屋里,小温绝对信服绯夕,那个冰块男人根本溺宠她,只有他们两个是正常的,唉──
  话说溺宠绯夕的冰块男人最近有点闷,闷的主因也很简单,他饿了,虽然住在荒凉的魔女山丘可有亢龙在,何需担心吃食问题?
  但食物的象徵并不只在口腹之上,还有更高层次的比如──精神。
  他的精神食粮估计已有月馀没补充到了,原因也不复杂,他的绯夕这些日子天天早出晚归沉迷於修练,也不知道红电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夜里还常绊著绯夕制作她得意的妖魔供养丸子,一整个比前世还过分,每次想抗议见到那累到两眼无神、手脚发软、可怜兮兮的爱人,那个一见到他就直接扑上来像八爪章鱼般缠人却硬把他当床睡的爱人,就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的到吃不到这是在惩罚他吗?岁玄表情阴沉地。
  他们之所以还逗留於魔女山丘,是因为红电表示每年岁末紫霆都会回来一趟,与其满大陆盲目找人不如守株待兔,如今距离岁末还有一个多月,这段期间绯夕也在加紧修练希望能尽快恢复所有力量。
  盯著爱人沉睡玉颜岁玄陷入沉思,这样不行,他得想个办法解开这不妙的循环,轻轻啄吻了下甜甜的唇,这才拥紧爱人软软娇躯入眠。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绯夕与红电一大清早就出门修练,岁玄也随即不见人影,到了月牙高升众人才陆续归来。
  可是──绯夕敛起眉,这附近有什麽特别的吗?
  「绯夕。」一声呼喝唤她回魂。
  「怎麽了?」她眨眨眼神情有些迷恍,她与红电正在荒芜之地修练。
  「叫你两次了,不能专心的话乾脆别练,别浪费时间。」红电态度相当严厉,这是为了阻止绯夕过度的热情,现在她都只能用冷硬面孔当伪装,好阻挡某人的毛手毛脚。
  「我──对不起,我们继续吗。」绯夕神色黯沉似乎有心事。
  想到昨晚她与小温交头接耳後就一直很低落的样子,红电终究开口问了,「到底怎麽了?前两天状态还不错,这两天老心不在焉。」绯夕修练一直很专注,可这两天状况百出。
  只见她飞快抬眸望了她一眼好像想说什麽又吞了回去,向来晶灿的银眸黯淡,有些蔫蔫的意态。
  可刚刚那一眼真是饱含委屈,红电几曾被她用这种眼神瞟过,心不自主地软了,「少来,明明有心事,快说,早点解决我们也好快点修练。」言词虽是凶狠,但话里隐藏的关心已足够让某个心思灵敏的一脸感动地望著她。
  不自在地别过脸,「别拖拖拉拉,你又烦甚麽?」
  「红电,你说这荒芜之地附近或山丘周遭有什麽特别之处吗?」绯夕问的奇怪。
  「特别之处?你不是最清楚了,这里除了魔气重、妖魔多外还有什麽特别的?」红电一脸迷惑,问这做甚麽?
  「魔气重、妖魔多,可是他对妖魔根本没兴趣啊?」绯夕低声嘀咕著。
  「到底什麽事,说清楚。」红电有些没耐心了。
  「就──」她脸上飘过令人怀疑的红云,「岁玄啊,他最近都早出晚归不知忙什麽,问他也不说只敷衍我,夜里也都很累的样子,你说,他都在做什麽啊?」从来最厮缠她的男人最近累到倒头就睡,问他白天都在忙什麽也不说,只是叫她乖快休息,态度奇怪的很。
  只好请小温帮她留意,亢龙是他属下一定站他那,问了也是白问,小温说这半个多月来,岁玄都跟在她们之後出门不知上哪儿,在她们回来前一刻返回小屋。
  太奇怪了,这附近荒凉的很,岁玄到底去哪又做什麽去了?她也不想烦啊,可不舒服的迷惑硬是压在她心头无法摆脱,臭岁玄,搞什麽啊?
  红电愣了下强忍失笑的冲动,天啊,从没想过有天罗绮会问她这个!真让岁玄赚到了,竟为了他动摇到这种地步,若不是在乎到极点怎麽可能?绯夕是真爱那个男人吧。
  真是太夸张,一定要厮缠甜蜜成这样吗?红电心里哀叹,虽不知岁玄做什麽,但那男人爱惨绯夕了,绝不会做出危害她的事。
  「不会问吗?你认真问,把心里的感觉通通说给他听,他一定会告诉你。」那男人只怕会乐翻了吧。
  「是吗?」绯夕似乎还有些怀疑。
  望著明显变呆的绯夕红电摇摇头,所以爱恋这种情感真是危险,把好好一个清明的人都混淆成这样了,唉──
  「听我的准没错,可以修练了吗?」为这种事情烦心真是浪费时间。
  「嗯。」感觉心头好像轻松了点,该好好集中精神准备再次召唤银龙。
  「你要试著更精准的控制力量,不能每次发动阵势都引出这麽大动静,发动时要静谧迅速将所有力量做最有效的运用,不要浪费能量,精准狠绝是你银龙法阵的特点啊。」
  回到荒芜之地绯夕魔力得以养护,现在力量比之前强了许多,但还不够总差了一步无法将银龙顺利召唤出来,红电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助绯夕一臂之力。
  此时,从法阵中心冒出强大银光,难道成功了,压抑激动红电站在阵外密切观察,只见绯夕神色凛然、专心一致地沉声冷喝:「银龙召来──」
  法阵内紫雷滚滚,越来越强盛的银电光流从法阵中心往上冲,阵内布满绯夕魔力,暗红袍袖因窜动的电流翻飞,原来束住红发的发带脱落,一头绯红微卷的长发瞬间散逸,此时的绯夕冷厉清妍,对照峥嵘龙头正从法阵中心窜出,灿光粼粼不断延伸的雄伟龙身夺目耀眼,突然高声龙啸法阵里霎时水云翻涌,蓝雾里长躯银龙威武雄壮在法阵上空盘旋缭绕,指爪冷亮犀利、姿态刚劲遒丽,银龙昂首狂啸傲气凛然。
  阵外红电目光炯炯,银龙雄姿五百年未见还是一样冷逸绝美,望著法阵里神采飞扬的红袍美人,再看著姿态凛然的傲天银龙,骄傲的情感溢满心头,这才是她顶天立地的主人、这才是她最惑人冷魅的罗绮。
  可银龙在法阵内回梭了几圈,突然失控般直突破结界急往阵外窜去。
  「小心!」红电身形飞速马上出手企图压制银龙。
  绯夕力量果然还不够,虽成功召出银龙却无法完全控制他行动,若让银龙冲出荒芜之地造成未知破坏不说,若银龙自爆将损及绯夕本体。
  但银龙力量剽悍竟突破红电以魔力织出的罗网,霎时花瓣纷乱红电重新导引花雪成旋,企图以气流趋回银龙。
  法阵内绯夕冷汗淋漓,她一心想收回银龙却力有未逮,心一横顾不得会不会伤了自己,咬紧牙硬将自身力量强行再提升一层,无论如何都要把银龙召回。
  「银龙召回──」她厉喝一声,殷红延著苍白唇边溢出。
  受到硬行召唤,银龙先是昂首暴啸,随後猛然摆头甩尾回旋半周朝著绯夕俯冲而下。
  「绯夕──」光亮里好像听到红电惊叫,可她身子动也不能动,银龙是她全部力量所化,现在却迳直地往她这儿扑来。
  怎麽办?脑袋还在冷冷思索著,会两败俱伤吗?明明都是她,她的力量和她自己。
  翩翩然一朵红莲在她眼前绽放,好美,晶灿银瞳不由自主随著红焰移转,一只姿态优美浑身燃著火焰、瑰丽无比的火鸟在她身周展翅回旋,与她身形交错时火鸟红羽温柔地拂过晰白脸庞,并不滚烫微微的暖意轻轻透来,跟著火鸟曳开长长翎尾,瞬间火羽在空中漫舞与绚烂张扬的红翼相接,宛如一轮炙烈焰阳夺人心魄。
  在银龙失控冲撞到她前,瑰丽火鸟已从他们之中穿梭而过,姿态优雅的火鸟微微摆动灿烂耀眼的头翎,殷红显得有力的嘴啄追上长长摆曳飘飞的红焰翎尾,火鸟开始在银龙身周一圈圈回旋飞绕著,既没有攻击银龙也没有夺取力量,只是缓缓消减银龙威力。
  绯夕感觉魔力正逐渐回到她身上,直到银龙身形越来越小恢复成一个光球,火鸟这才大力拍动双翼,让光球重新没入法阵中央。
  银光熄没那霎静肃无声,红电愣住了、绯夕也被震摄的无法言语,随即她回手将法阵结束,飘然转身向四下观望,一阵风吹来红袍下的裙襬飞扬,火鸟还在她身边飞旋打转,可绯夕没再看他一眼。
  「岁玄!」一声清喝。
  寂静後,男人沉醇笑声缓缓传来,「呵呵呵──」
  「果然是你。」当火鸟红羽接触她时,她感觉到亲腻的气息。
  「这是什麽?」边问她飞身投入朝著她大步走来的男人怀里,紧紧抱著令她心安的厚实身躯一脸欢悦。
  「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谁叫你整颗心都在银龙身上,我可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幻出这只火鸟,喜欢吗?」男人微蹙了眉,抬起袖角将她嘴边刺眼殷红拭去。
  为了投其所好,他苦练半个多月,一直在设法让他幻化出的火鸟能更美更强,他的爱人对妖魔、魔兽狂热无比,想让她多看自己一眼还挺不容易的。
  「好美好美好美,你怎麽做到的,好厉害,我也要学。」显然那只火鸟深得美人芳心。
  那瞬间红电彷佛听到法阵中心,银龙脆弱的心被撕裂一角发出的闷声哀鸣,又不是他要不听话!
  这男人真是太恐怖了,连银龙的醋都可以吃,啧啧,她彻底唾弃他。
  但他能在半个月内幻化出如此强大又美丽的火鸟,男人力量果然深不可测,红电目光闪了闪。
  被爱人用崇拜、闪耀、瞬也不瞬的火热目光盯视,岁玄心情大好,这半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这下他爱人心里又只有他了。
  过去这段时间,见绯夕每每为了控制自身魔力而受伤,虽然伤不重也能马上疗愈,可看了就是心疼,多少次想对她说不要这麽辛苦还有他啊,可也知道这是绯夕的选择,他没资格干预。
  後来总算想到这个既可以霸占爱人又不妨碍她的方法,只要能抢到红电的位置。
  於是他决定幻化一只能吸引绯夕的能量兽陪她修练,这样可以时时见到爱人也能保她安然无恙。
  红电就是猜出他这般心思才决定唾弃他,妒心重的男人,真不可取──
  唉,那恩恩爱爱的两人,这种景象被紫霆见到一定会闹的鸡飞狗跳,想到未来无比热闹的日子,红电不禁抚额长叹。
  在岁玄的积极介入後,红电轻松许多,不,应该说她被整个架空了。
  「我想我会站在紫霆这边。」幽幽地红电吐出她慎重的决定。
  小温望著她不知该如何接口,红电好像有点生气耶?是岁玄惹她了吗?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想太多。」侧头斜望到小温一脸纠结,红电摸摸他的头。
  小温不满地鼓起脸,「我也是大妖魔了!」挺起小小胸膛,他也有七百岁了。
  可他的宣示显然没传达给任何一人,「小温来,给你。」绯夕笑咪咪地摆动她手上新开发出的妖魔供养丸子串,小温瞬时泪眼汪汪,绯夕态度好像在哄小孩子,他是大妖魔了!可丸子串真的好香喔,不行不行,他是大妖魔不能为了一只丸子串动摇,小温神色复杂而哀伤。
  「咦,怎麽罗?肚子不舒服吗?」丸子串可是她特别帮小温研制的耶,「你看有四种颜色耶。」
  「呜──」小温终是伤心地奔了出去,脑中还不停回荡著丸子是四色的、丸子是四色的。
  一脸愣然,绯夕转身望著红电,「怎麽了?」为什麽小温要哭著跑走?
  红电沉著地颔首,「可能你最近都没陪他,觉得被冷落,小孩子心都比较脆弱。」
  「是这样吗?」想想也对,这半个月来她都在和岁玄一起修练,好像真没关心到小温。
  「那怎办?」绯夕蹙眉苦思。
  「不然今晚去陪他好好哄哄,没事的。」红电面带微笑提出可靠建言。
  「说的也是,那我多带几串丸子去,红电还是你心细。」绯夕马上收拾包袱追了出去。
  阴影里有个男人站在那里,红电经过他身前时丢下一句,「看来今晚绯夕没空,早点休息吧。」
  哼哼哼,就你会耍心机吗!
  更阴暗的阴影处一个无辜的臣属亢龙正站在那,他目光先扫过已潇洒窜出门的红电,再回头望著自家一脸寒霜明显心情不太好的殿主,妈妈妈呀,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不爽的殿主比什麽大妖魔都恐怖麻烦啊。
  「亢龙──」果然鬼一般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殿、殿主。」
  「你和红电谁强?」
  霎时汗如雨下,他和红电?殿主你想怎样,该不会小气到叫我去灭了人家吧?
  「属下不知。」他真不清楚啊,红电看起来有几下子。
  「我要在离开前得到确实答案。」丢下话,殿主无情转身走人。
  殿主啊,你不能这样,人家妖魔拿你撒气你就拿我发泄啊,呜呜,确实答案怎麽给啊,真要我找红电单挑啊,殿主,你太狠了──
  亢龙实在不明白,为什麽红电惹殿主不爽倒楣的却是他?
  殿主言下之意是要他去缠紧红电,别让红电再坏殿主事,他懂啊,可,殿主,你真的认为我的命很韧吗?红电一看就是心眼特别坏的大妖魔,呜呜──
  但在亢龙还没找上心眼特别坏的红电前,心眼更坏的已找上绯夕。
  暗蓝浓沉的夜色里星光摇盪,银月远远避在云头,这样的夜类似星月让绯夕想起那同样暗蓝深沉之人。
  近来她力量大增,在岁玄及朱鸾帮助下已能自如控制银龙,也许和他们心意相通有关,修练时非常顺利,朱鸾是她帮火鸟取的名字,她力量属冰性纯水、岁玄则是至刚的烈焰火性,照理说无法配合,可朱鸾巧妙地克制暴动银龙,几番下来她逐渐抓到控制银龙的技巧,加上岁玄不吝惜地将魔神之力灌输给她,虽手背封印尚未显现,体内魔力却已恢复大半。
  她一直在想,魔神之力应与他们魔族力量同属一脉,才能相容於她体内,那麽有没有方式能让岁玄摆脱业火折磨?
  每次想到这就不由地消沉下来,若说魔族里有任何人能解开她的疑惑或能帮上岁玄,怕都只有一个人,她的前主上魔主齐奥。
  魔主乃魔族天命所归,继承古老王族之力,她对这两人力量都有亲身接触,真的很像,若要说系出同源也极有可能。竟是源自魔族之力,想找到解除折磨的方法也只能回到魔族寻找。
  关於魔神契约及业火,她心里一直有个大胆假设,前世为魔族十二祭官之一,她对魔族祭典、历史、秘事等本就著迷且有专研,在岁玄及青焰陈诉业火乃罪孽血腥所化的惩罚时,她就隐隐觉得不对。
  禀承於天地的力量或许有压抑或启动的方式,但继承力量会遭到罪孽惩罚,在魔族里不曾听闻过,古往今来被确实记录下来的,大多是想得到的力量越强启动的条件越严苛,而力量愈大对承体资质要求越高,也曾有千辛万苦求得力量却不堪强大力量爆体而亡的例子,想要力量必须付出对等代价,不劳而获这种好事她还不曾见过。
  魔族追崇强大力量、对自身要求也非常苛刻,多少严厉无情锻鍊才成就一名战将,若魔神之力与魔族同出一源,那麽业火便还有一种可能。
  岁玄以人类之躯承魔神之力,所以受到强大力量反馈折磨。
  若当初岁玄是以血启动魔神之力,那必定是用含有灵力或魔力的纯血,当启动条件符合後,魔神之力烙入他魂体,可因人之魂体原就无法承载炙烈魔源火性故倍受煎熬,转生後他还是人族之身,天生条件依然无法承载强大魔神之力,因此当他体内火性魔力累积到一定时便会反扑,就是业火发作。
  自古以来以人族入魔的,的确有不少因承受不了痛苦发狂而死,魔族与人族毕竟不同,若抓个魔族人去承受人族所谓光明之力,说不定也是类似结果,他们两族最基本的属性怕是相斥的。
  这样推断来,所谓血腥惩罚的神谕便很有可能是故意流传下来,目的是为了吓退那些觊觎魔族强大力量的人类。
  不过,人与魔族虽种族不同又似有共通,不然十二祭官在魔族力量被封印打压时,便不会借人身轮回,她今生虽为魔族可前世也是魔魂人身。
  有什麽从脑海飞快掠过,如今十二祭官大多是同化人身转化魔族,就算是魔魂当初也还是人身啊,能顺利转回魔族其中必有蹊翘。
  如今除了魔主,想解开这疑惑的钥匙只在一人之手,他们曾同为十二祭官,他又贵为主祭长,极可能掌握什麽魔族不外传的秘术,更何况他也是古王族後裔,对古魔法知之甚深。
  绯夕神色变了几番,不顾危险留在小屋,除了等紫霆外也是在等──那个人。
  会来吗?他还肯来见她吗?
  夜半风狂,魔女山丘被浸润在无尽幽暗里,远处突然星光明灭。
  一身隐灿风华、沉暗难减那人神姿半分,从寂寥风声里传来衣袂飘飞的簌猎声。
  「师兄架势依然十足啊。」带著笑,她已等待多时。
  「不唤老二也不称魔族二祭官却叫师兄,你是用什麽身分和我说话?」那声音优雅清华,微微冰凉如丝缎交缠,隐隐地传出一丝幽魅一丝冷傲。
  「当然是你永远的小师妹啊,师兄。」他们系出同门,当年都拜在前主祭长门下学习战技、兵法、咒术,虽是千百年前的事但情谊历久弥新。
  「啧,这麽尊贵的小师妹,我担当不起。」声音里有几许冷淡。
  「师兄,回来没先和你报平安是绯夕的错,师兄大人大量原谅我吧。」她对债主一律服软,尤其是最疼她的兄长。
  「绯夕吗?」二祭官顿了下,似乎沉吟著。
  「绯夕!」这是义无反顾绝不回头的意念。
  「要为敌吗?」冷淡声音又问。
  「我总贪心的希望能两全其美。」虽真过分贪婪了,但她是真心希望两方都能保全。
  「贪婪是魔族本性啊。」他淡淡讽笑了声。
  「挑战不可能也是魔族骄傲。」她接口道。
  「呵呵呵──你这ㄚ头总是叫人又爱又恨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师兄,你一向可好?」五百年未见,再次重逢满腔言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好,我们都好,除了失散的老八,一个不漏各个都好。」那语气里似有怨尤。
  神色黯然,这千百年的情谊绝对深印在她心底,可物是人非──
  「老八死了。」他们终究走上不同道路。
  「我听青焰说过,罗绮死了。」金红异瞳冷利地扫向她。
  「嗯,死了。」她平静地再次确认。
  「罗绮是吾族名分已定的魔后、是吾族不可缺少的八祭官,她死,主上不会善罢甘休。」二祭官冷冷陈述。
  「我知道,也有心理准备,魔主会要我们付出代价。」她无奈苦笑。
  「确定心意,不後悔?」一旦为敌,就是兄弟同僚反目。
  抬眸望天似乎强忍著什麽,然後她缓缓摇头,「不後悔,我欠他的更多,我不愿再欠了。」使命责任终敌不过情生意动。
  久久,幽然长叹传来,「绯夕你真傻,不过够有种,这样的性子才配得当我师妹。」他终是笑了,浅浅的双色异眸里流荡著无奈及几许心怜。
  「师兄──」知道这是得到他谅解了,绯夕心潮有些激扬。
  「沧溟殿绯夫人与魔族二祭官是敌人无疑,但今天二祭官身在魔殿处理成山公牍,不可能来到这荒野,对吧?」他眨了眨眼。
  绯夕是何等聪慧,「当然,高贵劳碌的二祭官哪能分身来到这遥远荒野,今夜是我们师兄妹久别重逢的日子,就是师兄和师妹没其他人。」她很有义气的。
  「哈哈哈哈──好个没其他人。」轻手一弹在他们四周的结界又密密罩上数层,那双异眸含笑望著她。
  是是是,小妹知道,没其他人、没其他人,绯夕苦笑地在他所设结界外又加了两层,明显昭告某些人尤其是某人,今晚不得打扰。
  唉,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四下无人,她已经能想像某人暴跳如雷的样子,但他的命运可都要仰仗眼前人了,要服软绝对要服软。
  二祭官仰头望天好像观察著星象般,绯夕也不言语静静候著,过了好一会才听得他说,「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师妹就明说吧,想利用师兄啥?」他语气温和似乎不怎麽生气。
  「师兄这麽说,好伤感情啊。」她笑嘻嘻地。
  「师妹,我俩之所以交好全因性子相近,你肚里那些小九九师兄也知之甚深,竟然师兄妹一场,今晚能帮你的我定会倾囊相授,想问什麽就问吧,过了今晚,或许没机会了。」待天亮踏出这结界,他依然是魔族二祭官也只能是二祭官了。
  「师兄。」绯夕满心感激又有些伤怀。
  「说吧──」他背对著她负手而立,傲然身姿风采清华。
  当灿耀日光斜射到魔女山丘上的老树时,树下只馀一脸凝重的红袍女子沉吟著,好难办啊!不过再难办总还有得办,她不会这样就放弃的。
  银眸里闪过坚决,吁了声正想回小屋和某人好好交代,目光馀角却瞟到远处闪过一抹沉紫,说到沉紫这种贵气又隐带嚣张的颜色,她身边只有一个,一头及膝紫发、妖豔容姿还有魅人绿瞳,再搭上外表如冰山、内心却比熔岩爆发还激扬的性子,唉,债主怎麽上门没讨债却又跑了呢?
  回头往晨曦下灿亮小屋望了眼,这下子岁玄一定会气坏的,不过也没办法,噙著笑,红袍翩翩已尾随紫魅身影而去。
  感应到力量时还以为又是自己错觉,五百年来一次次的失望,不愿回到小屋、不肯和红电、小温留在那充满回忆的地方无尽等候,他无法,只能让自己四处流浪满身风尘,彷佛这样才能比较平静、不觉得痛。
  红电问过他,为什麽这麽执著?他回答只是气恨不甘罢了,但扪心自问真是气恨不甘而已吗?又无法深究,要说厌恨他最厌恨之人非岁玄莫属,都是他,都是因为他,罗绮才会选择牺牲自己。
  可那人在罗绮死後的疯狂痛苦又让他觉得,感同身受,越是这样越是厌恨啊。
  男人痛苦的执著、不放弃的疯狂,都如利刃剐著他心,那人越疯狂将来罗绮是不是越不舍难放?
  他懂她的,那个好似无情其实却一往深情的负心人,那个表现的冷情决绝却不惜用生命换取他们平安的狠心人。
  亲眼看著罗绮人神俱灭那种残酷,可恨的男人有多痛,他不遑多让,百倍千倍,谁又比谁痛的多?
  他心里深处始终埋藏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禁忌,在岁玄这个人类出现後彻底破碎的梦想、妄念。
  原来永远在小屋里和乐度日,只是他的一场幻梦,就算後来知道没有岁玄那个梦也不会成真,却还是执扭地把所有怨恨指向那人,因为无法恨她啊,恨不了──
  不後悔带岁玄找上青焰,那男人甘心入魔。
  就算知道终有一天,罗绮会怨他,这点他看的比青焰透,青焰和他都一样注定是输家。
  要是这些疯狂的努力能使罗绮动容他义无反顾,不过,他知道,同样的牺牲在岁玄,罗绮会痛不欲生,在他们,怕只有浓浓愧疚吧。
  从来就没胜算……让罗绮动心之人始终只有一个,那个惟一、那个特别都不是他们。
  「哈哈哈哈──」飘荡的笑声凄苦,在叶片早已凋零殆尽的枯木林中回旋,更显寂寥。
  「罗绮啊罗绮,你真是罪孽深重啊!」满心悲凉,他是连见都不愿再见,知道她活著就够了,相见已无意义,他再没有五百年前的热情和冲劲了。
  不想屈折自己,不如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打定主意要远离这伤心地,身後却意外传来沉痛回应:「是啊,罗绮的确罪孽深重。」
  如遭雷击他不愿回头,太大意了,竟没发现她跟了上来,果然是罗绮吗?果然是她吗?冷寂脸上出现一丝复杂。
  从枯木林後现身,绯夕哀伤地望著背对她的紫霆,「紫霆──」是饱含思念的呼唤。
  他终是不忍木然地转过身,任那贪婪目光扫视。
  好落拓、好憔悴,和印象中那不可一世、爱洁净又好讲究的紫霆差好多,绯夕神态哀伤。
  无神绿瞳撇过她,脸上不知多久没笑过,僵冷地毫无表情。
  故人身上浓浓冷淡使她心慌,「紫霆。」怯怯地又唤了声,却只引来淡淡一瞟随即别过头,无语。
  心慌成乱,原以为紫霆会生气会发飙甚至和她大打出手,却没料到他会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为什麽?


  本传 九章 风起

  「别来无恙。」久久,只得到故人一句不痛不痒的问候。
  「紫霆。」绯夕还想再说,却被那紫发飘逸的消瘦身影抬手阻止。
  「不用和我道歉也无需愧疚,你没欠我甚麽。」清冷幽雅的声调依旧,冷淡目光撇过她字字决绝。
  几乎哑口无言,她艰难地恻声道,「我欠,我欠你太多,我欠你的不只是道歉,还欠了一条命。」
  「呵,那是你尊贵的命,主子想怎麽死身为使役岂有置喙的馀地,幸亏死了都死了,人死约灭,我们也就两不相欠了。」紫霆从未如此冷情过。
  怔了好一会,定定望著那孤逸身影,久久才挤出话来,「嗯,人死约灭,我不会强迫你成为我的使役,那对你不公平,可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满怀愧疚,就算是小温和红电她也没脸再要他们与她立约成为使役,使役不过是不愿断了彼此联系的托辞罢了。
  真的连朋友都当不成了吗? 绯夕哀伤地敛下眉,知道自己没资格要求他,却又不愿这样断了,紫霆。
  见到五百年来心心念念之人这般伤怀,他有些喟然有些想笑,原来她也会为自己这麽难过伤心吗?没他想像中无情吗,心不由地动摇,可脸上却还是冷冷,只有负於身後的手掌紧握,泄漏他的心境。
  长长指甲深深地掐入掌肉里,不能再陷进去,他们现在这样最好,抱持距离,不再干涉、不再相奢。
  眯缝了眼,「看来小屋今年很热闹,我也不必遵守和红电约定,一年回来一次了。」他决心斩断这最後的羁绊。
  绯夕脸色倏然惨白、声音微微颤抖著,「紫霆别这样,你不想见我不原谅我没关系,我可以马上走,红电他们很思念你,你们情谊不能因我而断了,我是罪孽深重,请别让我再添一桩罪好吗?」银眸里万分悲痛。
  她不该这麽天真,比起红电、小温,紫霆当年是看著她烟飞灰灭,背弃使役的主人有甚麽面目要求原谅。
  是她把紫霆硬拉入红尘又是她把紫霆抛弃於红尘,他原是远著尘世孤高洒逸的。
  「对不起──」一瞬间,紫霆看到罗绮清冷妍姿对著他流泪。
  心隐隐抽痛可脸上竟还能笑,不能心软,没办法留在她身边,没办法了,要他再装著没感觉无所谓,他已装了五百年,太累──
  「你好好保重,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好好活著、不准死。」那妖美绝颜淡淡笑了,幽恻琴声铮铮响起。
  「当初你说,最喜欢听我弹琴,那,我就为你弹最後一曲,送君。」紫霆原形乃是千年古琴孤高狷介,是因为喜欢罗绮才许了盟约成了使役,他是为了罗绮才入世的。
  那时罗绮为了一听古琴幽彻乐曲,竟夜夜潜入传闻中闹妖怪会死人的古屋,一连年馀不曾间断,听到欢喜时还会击掌附和,到後来还带著酒菜前来给妖怪助兴,一整个不把妖怪闹腾的传闻放在眼里。
  「你弹的真好听,我没有甚麽可谢你的,听说妖怪都喜欢喝酒,这是我特别弄来有酒有菜,请你赏脸共饮一杯吧。」当时年纪小小的罗绮,单手举著一杯酒豪情逸发,那毫不露怯也引起紫霆注意。
  他慢慢被奇特的小女孩吸引,她很强、很怪、很有趣且身上隐隐有种特殊的力量,会和罗绮走是因为她要离开,据说她要随著老师前往其他国度,可他还想和罗绮玩,最後罗绮说,她不能平白无故带著妖怪走,过了几天又拿来一本古书指著其中一页说要和他立下约盟,就这样他被拐了,莫名其妙成为罗绮的使役,再後来罗绮又用类似手法拐了红电及小温。
  「你是诈欺犯啊!」很久以後紫霆指著罗绮念道,当年根本就是一个小屁孩,竟然敢拐骗比她厉害的妖魔。
  「哈,不要这麽说吗,紫霆这麽强,我单靠力量想收服在那时哪有可能,而且我是真喜欢你的琴耶,每晚没听到一回睡不著,紫霆、紫霆你以後天天弹给我听好不好?」罗绮笑著耍赖。
  後来才发现,这不过是罗绮一句戏言罢了,他想天天弹给她听,也不过是一场幻梦。
  随著小女孩一天天成长,他越来越喜欢,罗绮外冷内热的性子、她的强大、她的孤傲,越来越心动,真想把她独占起来。
  在山丘上的岁月是最快活的,他们一个人类三个妖魔其乐融融,直到那个夜里,罗绮救回一个男人,当时他们都没想太多。
  後来男人霸占了罗绮,他才开始觉得心痛、觉得气恨,再後来,等他终於懂得自己心情是什麽时,罗绮已经神销魂灭。
  之後是五百年的痛悔,他知道青焰想争可争不过的,太了解她,罗绮是最无情之人,心绝冷绝狠可一旦动了,万劫不复。
  他们原是一样,万劫不复。
  当年罗绮回归魔族前,把他们托付给岁玄时就该有觉悟,又何必去亲眼见证她的毁灭,为了她,他遵守约定帮那厌恶的男人五十年,直至他死亡。
  之後便决定再不干扯,与罗绮就此断绝吧。
  但还是无法做到最狠,就是会打探她的消息、盼望她重生。
  罗绮──
  若我们当初不曾相遇,我还在那荒山里过著逍遥的日子吧。
  但,若不曾相识,此生定也无滋无味吧,哈。
  妖绝之人闭上了眼只专心弹奏著手上古琴。

  失魂落魄回到小屋,耳边都还是那曲断人肠的送君,送君、送君,紫霆不要她了。
  发现绯夕神色凄绝,岁玄倏然变色身一晃人已来到她身旁,单手揽过她腰身。
  「怎麽了?」万般关切,为了尊重她,他忍了一夜一日,明明知道麻烦人物来了又去,却顾念他们都是绯夕最珍惜的故人留在小屋等候,可怎等回一个伤心欲绝的爱人?
  绯夕只是摇头,任泪水直淌却一句不说,紫霆不原谅她没关系、恨她也没关系,可当她看到紫霆那种槁木死灰的样子,她的心好痛,是她把紫霆硬拉出来的、是她让紫霆不痛快、她重重伤了他。
  现在才觉悟她想法太天真,紫霆是那麽孤高的人,她竟然──
  是她践踏了紫霆的尊严、傲气、情感。
  自以为是她铸下大错,当初是不是为了岁玄抛弃了最信任她的使役?不,应该说,她选择了个人的爱情却牺牲了立下约盟的伙伴。
  他们都是信任她才与她定下血盟的使役,五百年前将他们托给岁玄到底是为他们著想,还只是对伙伴们的背叛?
  心如刀割,「岁玄,我是个很残忍自私的人对吗?」流著泪紧抓著他衣袖,她神情狂乱。
  当年她的私心紫霆早看透了吧,又或红电、小温都是,是他们对她太好才不忍苛责。
  「啊!」失声痛吟分不清哪一种比较痛,是紫霆不要她了还是她重创了紫霆?又或许都很痛,夹杂在一起痛悔交加。
  「玄,我大错特错,根本没资格求他们原谅啊。」她情绪异常激动,红电和小温脸色凝重伫立一旁不知该不该靠近。
  「不要这样绯夕,冷静下来听我说不要胡思乱想。」边哄著岁玄脸色益发阴沉,之前有察觉紫霆气息,难道是紫霆刺激了她。
  抬眸与红电目光交会,红电随即转身往屋外窜去,紫霆你到底说了甚麽,竟让她伤心至此?
  原以为紫霆顶多闹闹脾气,绯夕哄一哄就会软化回来,可情况却出乎他们意料,紫霆没回来、绯夕又伤心成那样,到底怎麽了?
  可究竟没找到人,紫霆走了,绯夕情绪过分激动竟浑身发烫发软,之後足足昏睡了三天,待第四天烧退了人也终於在黄昏时醒来。
  「绯夕?」守在床头数日,红电和小温都很担忧。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纤瘦冰凉的手有点颤抖地握住他们,她声音低哑虚弱。
  「红电、小温,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话才说完,红电已不悦地瞪著她。
  「烦死了,天天对不起,我们不稀罕,绯夕你再这麽婆妈,可别再想与我们立下盟约。」要是之前绯夕必定不依不饶,甚至开始游说和她重新定约的种种好处,可这回她只是苍白地笑了笑不再言语,我没资格啊──
  红电蹙了眉,绯夕不对劲,心知一定与紫霆有关但眼下又逮不著人来问。
  紫霆,你何必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小温摇摇她手臂,目光写著我们出去吧,连小温都看出绯夕疲倦,罢了,先交给那男人开解吧,有他在绯夕应不会出事。
  「玄。」见红电、小温离开,她唤了声,一直守在床侧的男人闪了出来。
  「你累了,再休息一会。」心疼地将虚软娇躯揽在怀里,拿起几上水杯喂了两口。
  枕著他肩头她幽幽叹了声,然後缓缓将自己手臂伸长,暗红衣袖下原来苍白光滑的手背正发出灿灿妖光。
  「绯夕!」是魔族印记。
  「嗯,昏睡时我隐约觉得手烫的紧,醒来就发现枫形印记浮上来了。」这是魔族十二祭官独有的印记,烙在魂体生生世世不会抹灭,也是绯夕为罗绮转生最强力的证据。
  动容地将那冰凉小手包在他暖暖大掌里,掩去了刺眼印记的光芒,低头望著她笑颜再无之前的天真无邪,却多了些惆怅愁绪。
  「我陪著你,我会一直陪著你,所以不要担心都交给我好吗?」将爱人往怀里拥的更紧,她有心事。
  微眯起眼她苦苦笑了,「别担心我,我不怕了,这次我绝不躲闪,我要面对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就是魔主。
  「他会来?」他贴著她脸问道。
  「一定会,我想他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这个证据,魔族祭官的铁证。」前主上心思她大约猜的出,他是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要手到擒来。
  「玄。」闷闷地她唤了声。
  「嗯?」将人环紧,他温醇的回应。
  「我真的做错好多事,但我不想再错了,我不想再因我的无知狂妄伤到任何关心我的人,我不想再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她声音艰涩乾哑。
  「我知道。」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传递他的支持。
  「可是,应该没办法吧,活著就不免会伤到人,不可能面面俱到。」这残酷的现实她一直明白,可面对她造成的伤害还是撕裂心肺。
  「嗯──」拥著她的人温柔地应了声,她将脸埋入温厚的怀里。
  「所以,至少要把伤害降到最低,不暧昧不犹豫,把我的立场表达清楚,我要保护我爱的人,不要你们再受伤害。」说到这终忍不住伤心,泪水侵湿他的衣袍,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太少哭,这辈子像要把生生世世累积下来的眼泪一次用完般,没完没了,绯夕心里负气的想。
  回应她的是炙热的吻,火烫舌尖划过她唇边尝到丝丝咸意,他心头一窒吻得更狠,他晓得的,一直知道她的心,每次见到绯夕露出要为所爱拼命的神情就心潮翻涌,怎能不爱怎舍得啊,她一直背著沉重负疚,不需要的,只要你开怀,所有爱你的都只求你快乐啊,绯夕。
  凶狠又缠绵的唇紧紧吮吻著她,灵活的舌不住勾缠交渡著情意,他有心不让她多想,欲占据她所有心思。
  虚软无力的柔夷攀住强硬的双臂,「嗯──」水色润泽的唇轻轻溢出微甜呻吟,低眸望去那浓密长睫动情地微微拍动,星眸迷离无比动人。
  这样的绯夕他不绝愿让任何人见到,这麽妖惑这般勾人,他要独霸一切通通收藏起来,只有他能看,人就是这麽自私啊,明明知道绯夕为紫霆伤心,可还是自私的想占据她的一切,想把那个伤心的影子冲淡。
  绯夕不懂的他懂,紫霆对她的感情不是说对不起就能弥补的,弥补不了,五百年来是怀著怎样的心情等待她重生,彼此心知肚明。
  他与紫霆自他转生後不曾再见,他们互不待见,不见比较好。
  就算知道紫霆心意但她是他的,他不会放手,说甚麽都不放,感情原就是这样,无法公平也没有公平。
  「夕──」在晰嫩耳廓边他吐息轻唤著,「嗯?」回应的声音有些涣散。
  「我爱你,你爱我吗?」他语带慵懒低低问著。
  「爱啊,我爱你啊。」她有些不解,可身躯被他大掌逗弄得痒不由地缩了缩,脸上泛起淡淡绯红。
  暗红衣袍早在他的狂乱下被撩开,一边啃吻著爱人腻滑肌肤,他刻意留下深深浅浅的红印,「只爱我吗?」边问又覆上她的唇,双掌更是动情地抚弄著她。
  「嗯──」吊胃口般她竟沉吟了下,引来更激烈的拥吻。
  「唔──」「嗯──哈──你这样、我、怎麽说啊?」好不容易分开唇,是甜腻略带喘息的抗议。
  可他像野兽般猛烈地厮缠啃吮著她,直到那娇嫩唇瓣都发红微肿了、软滑的舌也麻疼不已,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一脸专注等著回应。
  睨了他一眼,哪有人这麽凶的讨答案,「我对你的爱,是只有你也只能是你,满意了吗?霸道又小气的臭男人。」不知他为何要逼问,可她早决定,只要他问他要她通通都给。
  「呵呵,我要观察的。」喉头深处发出心满意足的笑声,他魅惑地挑高眉,大手一伸扣住爱人玉腕再度衔封住那惑人殷红的唇,边深深吻著边咕哝地道,「要观察很久很久。」
  不惜将她拉入最凶猛的情潮里,疯狂地霸占她。
  绯夕──爱我吧,把心只留给我,我的确霸道又小气,所以,你只要爱我就好了。
  就算自私,我也要自私到底。眯起血色沉眸,他神色诡谲复杂,这辈子他只算计一人、只为一人用心计量,绯夕,只爱我吧。
  次日,望著沉睡的男人绯夕偏著头,这是色诱吧……她坚持这色诱,这男人越来越恐怖了,为达目的竟然不惜使用他强健的肉体当武器,而且她还真的被诱惑了,啊啊啊啊。
  明明前一刻还在深切反省的,怎麽後面就演变成滚床单啊?她她她,她的信念、她的决心都变成男人的点心了,臭男人,让我多反省一下会怎样,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没用耶!
  所以当岁玄一睁眸就见到一张咬牙切齿的美颜,那表情有点扭曲、有些羞愤交加,最重要的是充满元气。
  他的美人重振精神了,心情大好将人抱个满怀,随後臂膀处传来尖锐刺痛,「嘶──」他无奈地抽了声,「我知道在绯夕眼中为夫十分秀色可餐,但就算再饿也不能直接啃我的肉充饥啊。」边说,从他胸前恨恨浮出一双转绿的银眸,狠狠地睨著他彷佛强力驳问著,「你刚刚说谁秀色可餐?」她都忘了,这男人的特性是寡廉鲜耻。
  「而且,你用餐的方式错了。」下一句是暧昧无比的吐息,男人大掌已贴到她裸露腰际,炽热而危险。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只见米白床单飞扬,一道矫捷身姿漂亮地在房内卷过,然後浑身紧紧包著床单的绯夕已在床的那头立定,「天亮了。」是神采飞扬的招呼。
  那一气呵成、俐落漂亮的动作让岁玄抽了下眉角,真可惜,本还想温存一下的,美人真是越来越难拐了。
  绯夕同时在心里偷喘了下,好险好险,刚刚脑袋够灵活,差一点又误入狼口,这人真是越来越危险了,以後要更小心点才是,谁要给人吃了再吃啊,哼。
  见爱人一脸防范,岁玄语带受伤地,「绯夕这样好伤我的心喔。」他身躯才动,那包的紧紧的人就往後退了一步,「夕──」显然有人真不喜欢她的反应了。
  小气鬼,在心里腹诽著但她还是往前挪了挪,但那双银眸还是充满警示,「不能乱来喔。」
  有些失笑,「我不乱来,你包成这样能见人吗?过来,我帮你著装。」他语带宠溺,刚起床的绯夕特别孩子气。
  觑了觑他神色,貌似诚恳,灵动的美眸转了圈,终是来到他面前。
  「你啊。」熟练地为她换上他刚刚挑选出来的洁净衣袍,又拿了桌上木梳要将那头微卷的酒红长发束起,长指拂过那柔软滑顺的发间,脸上勾起浅笑。
  他很喜欢这种爱人间独有的亲腻,还可以顺便偷香,所以几乎每天早晨绯夕都得任他摆弄半个时辰,这是沧溟殿大寝室默认的规矩,谁都不能和殿主抢,更不许来打扰。
  当然,绯夕也不好白让人伺弄,只好也帮著他将衣袍仪容打理起来,最初她对这种卿卿我我的惯例感到很不自在,但被这男人训练久了也就成习惯了,不然这男人小气的很,会不停哀叫给她听,烦都烦死了。
  岁玄知道绯夕在感情上真的很被动,不,是不懂情趣,非常不懂情趣,不过没关系,他们有的是时间,他就不信由他当老师还教不出一个懂情识趣的学生,当然截至目前为止,大业还需努力。
  帮爱人最後理了理衣襟,就看到那双可怜兮兮的银眸已急切地喧闹著,「放我出去,我有话要说。」
  翻手按住她手腕垂眸探视过她全身气息,似乎从印记浮现後她力量也完全恢复了,现在状况挺不错,这样看来之前昏睡的三日,可能就是体内力量在做最後调整与适应。
  「可以了没?红电、小温等我们很久了。」自从坦白心意後,好像比从前脸皮更薄了,只要想到红电他们还在外头等候,而他们还在房里厮缠就有些不好意思。
  怜爱地抚过她微红脸蛋,这娇怯模样真叫人食指大动,可惜啊可惜,他们身在客地不好自便,还是该尽快回沧溟殿才好,自家地盘上他最大,就算晏起也没人敢说甚麽啊。
  岁玄瑰丽俊颜上噙著笑,脑里不停计量著,绯夕突然感到一阵寒,质疑地望向身旁,那人正笑的人畜无害,不禁在心里倒抽了口气,「绝对有鬼。」蓦然警钟狂响。
  好不容易把人给请了出去,在告知红电、小温她魔族印记已浮现的消息後,面容转为沉定肃穆,清冽目光扫过众人。
  「魔主随时会动手!」前主上最热衷挑战,接下来战局将一触即发。
  「让他来。」岁玄态度惬意,彷佛没放心上。
  「等他。」就连红电也是一副等待许久的样子,小温望著她亦重重点头附和,他俩好像已就此事商议过了。
  绯夕先是愣了下,她没想过把红电他们拉入此事的,然後动容地一把拥住他们,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我不配啊,强抑激动深深吸了口气应了声,「嗯。」
  心里同时暗暗下了决定,这次绝不再让爱我的人伤心。
  从此刻起,不再悲伤、不再痛悔,做错的已无法挽回,至少,将来不要再错。
  对紫霆她深深愧疚,虽无法弥补至少要做到与他的承诺,好好活著,等度过难关,一定再去诚心求得他理解、尽她一切表达心意。
  「我们回去吧,回沧溟殿,该做些准备了。」不再迟疑,这是场非打不可的仗,不过该怎麽打、能怎麽打还要看师兄斡旋。
  那夜密谈除了问业火之事外,还达成一个协定,此次纷乱必要控制在不伤及两方无辜百姓下,也就是王对王、将对将,希望能以对战竞技的方式了结恩怨。
  「魔主肯答应吗?」绯夕望著二祭官质疑。
  「除非他想再次失去国土、人民,不然,我会让他答应。」这也是二祭官最终的意志。
  「以你两世为魔族牺牲之功,若还换不得一个自由之身,这世间也太没公理了,对吗?」二祭官心中似乎已有定见,那双异眸里流转暗彩。
  咋了声绯夕认真说道:「师兄有你在,魔主实在不需要我,不是我在推诿责任喔。」她这个师兄使坏起来实在太恐怖,她功力远远不及啊。
  「哼,那人性子你也清楚,不做乱就不快活,你对他来说很重要。」这点他看的明白,罗绮对那人来说是平衡做乱性子的定心丸,少了这定心丸要怎麽再求得平衡,这也是他正费神思量地。
  「是吗?」她神色复杂地,「我觉得那是他始终没有搞清楚,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哈──我也挺想知道,什麽才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二祭官微眯了眼,脸上似笑非笑。
  「啧啧,师兄算计人时好恐怖。」她佯装地打了个冷颤。
  「师妹也不遑多让啊。」他语调悠閒慵懒却隐隐带著一丝诡魅。
  他俩相视而笑,突而身影飞起在空中对掌交击三下又再次错身分开。
  背对著她,那落下的清华身姿没回头竟直直前行,「约已定下,就此别过。」天际甫露出浅浅的白,二祭官已翩然绝尘而去。
  这是场攸关将来两大陆的命运的约定。
  从回忆里回神,他们没时间了,必须在对战前将实力提升到最高,这场仗一定要赢。
  除了这,还有一件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待对战正式开启释炎堡内武力空虚,也是偷取魔族秘药”解兵”的最好时机,当日师兄对她说他们以人身转化回魔族,必须先服下魔族秘药”解兵”转化体质,再由魔主灌注古王族魔力打通经脉。
  魔主这关在对战未了结前想都不用想,可解兵定要先弄到手,她也问过解兵材料试图自己制作,但材料繁复又讲究环境时辰火侯,这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工夫一时间不可能遇全,想再重炼困难重重且耗时旷日,如今只能寄望藏在释炎堡皇家药房里那最後一瓶解兵了。
  唉,可要怎麽取药呢?
  在对战时他们都不可能分身,若让红电、小温潜入,不行,太危险,她吁了声,释炎堡内机关重重不熟悉的人进入太危险,到时偷鸡不著蚀把米她不乐见,想来想去,兴许要自己亲走一趟,唉,这事她还犹豫著该不该和岁玄说,说了又怕他阻止,可见他多受业火焚身之苦一日,她的心也多疼一日,对她而言,为他解除痛苦是最重要的。
  到底说不说呢?岁玄手下八军将实力看来不错,和魔族交手经验也丰富,若从中挑人潜入释炎堡偷药,可行吗?
  银眸转利,看来回去後,要先会会这八军将,观察一下有谁适合。

  数日後──
  他们正在赶回沧溟殿的路上,自决定回返没半天工夫亢龙与被召回的危龙已打点好上路的马车,如今也走了七、八日估计最迟明日入夜前,就能脱离魔族领地进入沧溟殿的势力范围。
  这几日绯夕得了空就不住在心头思量之後诸事应如何进行,对战及取药这两件大事要怎麽才能取得最好结果,魔主心思难测,她只能尽量求得周全。
  此时在这静默宽敞的马车上只有岁玄、绯夕俩人,红电及小温由危龙驾著另辆马车跟随在後,望著明显失神的爱人,岁玄眉头微蹙,绯夕这几日常不经意露出正在计量甚麽重要决策的神情,可偏偏一字不与他商量,猛然想到她前世的不良记录,心一揪,温暖大手瞬时牢牢扣住她,她猛回神眨了眨眼,转头对他嫣然一笑。
  「不要自己烦自己了,我们一起筹画你还怕大事不成吗?」温言相劝中似乎带著一丝提醒意味。
  望著他有些冷肃的表情,再将方才的话想了一遍,突然会意到爱人心结,呵呵呵,她连忙点头,「当然,我现在通通都靠你了,你要好好想个计划出来啊。」那张俏脸上端著,我甚麽都不想全交给你了的神态。
  只闻他微叹了声,伸手捏了捏她秀挺鼻头,「别装了,再装就不像了。」最好有这麽听话,他的绯夕不作怪就偷笑了。
  「呵呵呵──」爽快地被揭穿她自己也笑出来,「我是真心想让殿主好好发挥一下吗。」肩膀倚向他故意讨好著,哄人哄人,有人不高兴了。
  心爱之人贴近触鼻而来的芬香让岁玄薄唇轻抿,索性一把将那软香放倒,「啊──」一时不察,绯夕惊叫了声然後抬眸睨了他。
  那人却无赖地将全身力量都压了上来,还故意凑上她耳边道,「可我更喜欢另一种发挥耶。」
  登时飞红了脸,用力推了下果然那精实身躯不动如山,「我快被你压扁了,还不起来。」美人嗔怨,都不想想自己这般壮硕还压著她,「想谋杀啊?」
  「我怎舍得。」魅惑声调缓缓滑过,他卸去一半力量微侧了身,同时灵活炙热的舌信已趁机侵袭了那腻滑耳轮,之後更一口含下轻啮著那软嫩耳垂。
  「嗯──」嘤咛了声,惊慌的银眸微闪随即重重捶了他,「亢龙还在前面,收敛点啊,大殿主──」她提醒著某人自重身分。
  哪知那无赖竟笑了,一只手爱怜地滑入重重衣袖里,徐徐地来回抚触她温润肌肤,丝丝微痒在她手臂漾开,如触电般的悸动窜回心口,她赧红了脸挲了挲,又听得他低惑嗓音慵懒地说:「我是殿主更是你夫君,孰轻孰重亢龙应该很清楚。」
  前头那,甫被殿主称赞清楚的车夫马上重重点了头,我懂我懂,我很知情识趣的,殿主最大,一边拿出早预备下的棉花塞入两耳,专心驾车,我什麽都没看到、没听到。
  绯夕此时魔力恢复耳目异常聪敏,听得前头动静,恨不得重重责打那太识趣的车夫两下,真是不可靠的家伙,回去再和你算帐。
  可她现下有更麻烦的事态要处理,耳畔尽是濡湿暧昧的舔吻及旖旎低语,让她连脑门都发麻了,偏偏某人作怪的紧硬是不放过她,滚烫吐息搔的她直想躲闪,却不敌那早就滑到脑後挡住她退路的大掌。
  那原在她玉臂上滑动的温热手掌,不知何时已灵巧地探入她胸前并蠢蠢欲动著,啊啊啊啊,这个色情狂,花招越来越多,都是从哪学来的,有些气恨地但现下情势不如人啊!
  比起绯夕心头正在哇哇大叫著,逗弄著她的岁玄却神采奕奕,早料得爱人种种反应,他一步步截断那无谓抗争,瑰颜噙著邪气笑颜、眉目含情,极惬意地欣赏那宛如顽皮小猫在做最後求生的可爱挣扎,啧啧,不能喔,他的陷阱是进得来就出不去了,好歹他也有优秀猎人的骄傲啊。
  这诱人温香是他日思夜想最珍惜的宝贝,能这样将她拥在怀里曾是他最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夕──」彷佛要烧起来的呢喃,我发觉,我真的没法对你放手了,怎麽办呢?把你永远困在我怀里可好?想到这,他笑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偏执的厉害,可无法不偏执啊。
  那双血眸明明暗暗流盪著无比深情,嘴角又略带些残酷地抿起,带著他激烈意志想要独占、侵袭、霸有她的全部,好不安啊,怎麽都不能安心,好想把你崁入我的身体里,永远永远。
  丝毫没察觉到危机逼近,挣扎无果绯夕恨恨以口头反击,「你是坏人啊,就会欺负我。」
  得到的回应竟是男人深深凝盼,接著是扑天漫地的激情狂吻,几乎把她烧化的热情淹没了她,「唔唔──」好不容易被放开趁她重重喘息时,他轻轻笑了嘶哑地说:「我是坏人啊,只对你坏也只欺负你一个,感动吗?」是略带疯狂的无赖宣言。
  啊啊啊啊──感觉双颊火辣辣地烧起来,这麽暧昧不要脸的话,这人竟说脸不红气不喘,真是太恐怖了。
  不,还有更恐怖的,绯夕终於明确感受到男人激狂的讯息,救命啊,救人啊,我不想被化身大妖魔的某人吸尽精气而亡啊,有人变身了,这不是岁玄明明是只大色狼吗,红电,救我,我要换马车啦!
  但在某人早一步设下的结界内,绯夕一切的挣扎及哀鸣丝毫没能传出马车外,只知道半天後,马车暂停下来让马匹休息吃草、饮水,小温迷惑地望向绯夕再转头问红电,「奇怪,我怎麽觉得绯夕看起来很没精神啊?而且,她早上好像不是穿这套衣服耶?」气氛也有点奇怪。
  红电闻言呛了声,马上转头狠瞪了无耻男人一眼,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男人雪发在阳光下闪著灿曜,对比她们家绯夕垂头耷耳蔫蔫的样子,两人都还换了衣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臭男人做了什麽好事。
  小温见红电突然咬牙切齿,拉了拉她,一脸困惑盼著答案。
  红电妖异美眸转了圈,这种儿童不宜的答案还是别说了,「可能沧溟殿规矩多吧。」随便扯了谎,心下恨恨地,这臭男人就会欺负我们绯夕。
  彷佛心有灵犀,她目光刚好对上绯夕那水溶溶的眸子,眸里彷佛还嘶喊著,「红电,我要和你们一辆马车。」可她还来不及应承,一道白影已硬生生阻绝她们。
  那一身月白华袍、神清气爽又小气无比的男人背对著她,不知和绯夕说了什麽,只见绯夕就苦著脸再度被卷上马车,同时男人身後袭来一阵警告意味浓厚的寒气,摆明要他们不得介入。
  「真是嚣张的臭男人!」从前怎会觉得他可怜,根本是绯夕比较可怜吧。
  可男人实力坚强,红电就算想插手也不可能,只能心怜地望著再度启程的马车兴叹。
  「夕,怎麽一脸被欺负的样子。」岁玄取了浸湿的巾帕轻拍在爱人红红脸蛋上。
  那双满含控诉的银眸立时扫向他,还不是你、还不是你,亢龙和危龙刚刚一眼都不敢瞄过来,那欲盖弥彰的态度隐含的意义使她郁闷,这麽久以来她习惯冷静自制的形象了,可男人总让她破功,还不惯於在人前与他过分亲腻,偏偏这人越来越过分,连在红电、小温前也不留馀地,像刚刚她都不敢对上小温那困惑的眼神了,啊啊啊。
  她哪知道岁玄是故意的,故意召告天下她是他的人,他宠著、爱著的人,谁也别想动歪脑筋,尤其是某个阴魂不散的潜行者。
  在红电、小温也上了马车打算继续前行赶路时,突然刮起飓风,强烈的飞沙走石让人眯了眼几乎睁不开,倏地猛烈令人震撼的魔气已笼罩大地。
  几乎同时岁玄已出了马车,绯夕也随在身後,亢龙、危龙亦将马车赶到一旁设起结界避风,殿主竟亲自出马就暂时没他们插手馀地。
  妖魔本能反应让红电及小温身上起了阵阵战栗,这种巨大压迫、强盛魔气只可能是一人。
  岁玄冷著脸,终於肯露面了吗?自两日起他就隐隐发现极微薄的魔气袭来,是高手,有人潜行著跟踪他们,但来人始终按兵不动,他也不打草惊蛇。
  就看看来人有什麽意图、能玩出什麽把戏。
  其实不用多久岁玄就肯定潜行之人的身分了,能把强大魔气压抑成几不可察,还有那特殊力量,似乎只有一个可能性,而这人来了却不露面反跟著他们,宛如观察著什麽,只能判断厌恶之人在观察绯夕,意欲为何。
  当强大气息迫来时绯夕浑身警戒,这熟悉气息、霸道魔力,他果然来了。
  虽早料到他会来,但真遇上了还是有些惶恐,毕竟是服侍数千年的前主上,她曾为这人的封印及复生两度魂消神散,之前几番转世也只为守候他的使命,直到命运被岁玄强行扰乱,直到她欠下偿还不完的感情债。
  若无遇到岁玄此时她与他又是另一种境况吧,可无论如何,命运不可逆行,自决定罗绮已死那日起,她就是叛徒了。
  「罗绮,我来接你了。」诡谲肃杀的气氛里,蓦然响起温柔无比的叫唤。
  一瞬间是百年千年,极端陌生又熟悉无比的嗓音,陌生已是一千五百多年未闻,熟悉却曾是朝夕相处亲近的君臣。
  「老八,我的八祭官、我的魔后──」这话出来宛如战帖,齐奥身周刷刷刮过烈焰焚风。
  「哈哈哈哈──」只见他闪都不闪,焰炎烧到面前倏然消散。
  四目相对一双调侃不羁、一双犀冷寒澈在暴风中彷佛交击出雷电闪光,狂风乍止烟尘散去逐渐露出魔主形貌来。
  只见一人魁梧身材独拔而伟丽,隽朗神姿、英气不凡,斜插两鬓的浓密剑眉加上隐摄霍霍精光的鹰眸,金棕色散发更增添几分野性,浑身充满爆发性的压迫,像惯於在山野平原间搏杀的猛兽猎禽般,危险又狡捷。
  又身批玄兽皮制黑铠甲、涅青长猎袍外罩著墨色及地斗篷,斗篷下束袖猎靴,腰系沉重的乌澄青锋,仪表堂皇、气宇轩昂,自有一种身为魔主的宏大气势。
  在他身後还立著一人,墨色暗纹祭袍、雪白长发束在脑後,一脸肃穆恭敬。
  「是老六。」绯夕在心里惊叫了声却无法相认,冷定目光瞟过魔主最後落在岁玄脸上。
  「相信我。」给了他一个稳定笑容,我能应付不用担心,原以为会乱了分寸,没想到见了魔主反而定下心来,该怎样就怎样吧。
  沉定迎向魔主打量目光,樱口轻绽缓缓吐出坚定话语:「罗绮已死!」
  鹰眸瞬间从不羁转为冷澈犀利,隽朗脸上却还带著笑,六祭官脸色骤变,他是第一次听到这爆炸性宣言,原以为是随主上来接罗绮回去,可现下俨然成了决裂场面。
  几乎同时亢龙、危龙也来到他们附近警戒,情势颇有一触即发的意味。
  「是吗?」迅若闪电一眨眼魔主来到绯夕身旁,单手执起她浮现印记的柔夷,另手却已与岁玄飞快交击数回。
  「玄──」绯夕开口阻止,魔主若有心为难,此时她不会还站在这里。
  岁玄冷了脸终是依她所请,暂收了攻势,立在他俩身旁警备著。
  魔主正眼不瞧岁玄只勾勾地望入那双银眸里,琥珀色的光芒流转,他柔和无比一字一顿的问:「罗绮死了?」
  边抬起那只妖光灿灿的手背,问完竟低头吻上那枫形印记,目光始终没移动过,直直盯著她,绯夕心里一怔,莫说岁玄震怒,她自己都没准备,这麽多年来她与主上从未有肌肤之亲,可如今魔主竟轻薄她?
  不对劲,她尚未从震惊中回神,那相见眼红的两人已打的昏天暗地,岁玄哪能容忍爱妻被别的男人轻薄,魔主又刻意挑衅,一时沙尘撩天、紫电鸣鸣,眼见事态将失去控制,救兵来到。
  但闻一声轻咳,魔主身形似乎顿了下,岁玄本想趁机出手也被绯夕喝住,「玄──」
  凶狠交击的两人不甘分开,岁玄马上退到绯夕身旁揽紧了她,而魔主那头正有一身玄墨华袍软靴的清华男子,手捧著成叠公文来到。
  「主上真是好心情,放著成山公务不管出来游山玩水,还有与人过招的雅兴,让微臣欣羡万分。」那带刺的奉承使亢龙抽了口气。
  今天是什麽日子,来了个魔主已棘手万分,现在竟连那最阴险狡诈的二祭官也来凑热闹,魔族精锐尽出是想赶尽杀绝吗?
  他们今天能完好走出这里吗?


  本传 十章 云涌

  「主上真是好心情,放著成山公务不管出来游山玩水,还有与人过招的雅兴,让微臣欣羡万分。」那带刺的奉承使亢龙抽了口气。
  今天是什麽日子,来了个魔主已棘手万分,现在竟连那最阴险狡诈的二祭官也来凑热闹,魔族精锐尽出是想赶尽杀绝吗?
  他们今天能完好走出这里吗?
  「哈哈哈。」爽朗笑声与刚刚刻意压低柔和叫唤罗绮的气氛完全不同,魔主转身望著他最忠诚的臣子──二祭官。
  「就觉得许久没活动筋骨了,刚好有罗绮消息,所以找老六陪我来接人啊。」魔主话说的万分无辜。
  「是吗──老六?」二祭官缓缓回头,面带悦色眼神却阴沉地望著自家兄弟。
  六祭官心中瞬时狂喷血,又来了又来了,主上和老二每次杠上倒楣的都是他们。
  可怜的求救目光瞄向绯夕,哀告著,「罗绮快,快阻止他们,只有你能劝战啊。」从很久前起,就只有罗绮能让主上转怒为喜,也只有罗绮能阻止这两人的意气之争。
  可偏偏有人避过他告求的目光,後来像是有些不忍地,却非望向魔主而是转向她的好师兄,「师兄,你就高抬贵手吧。」那会说话的银眸里闪著光芒求情著。
  微愠了脸,平衡──若罗绮不能起平衡功效,只有两条路,万分不愿地沉了声,「恭请主上回宫。」做牛做马还要忍受这人的任性妄为,这样下去哪天火大了乾脆挂冠求去,管他魔主去死。
  啧啧啧,望了眼某人愠怒神情,一定又在心里腹诽他了,魔主思量了下,好吧,是他违约在前,他已答应全交给老二处置,只是实在想来逗逗罗绮和那个叫岁玄的男人,才会带著老六来次友善拜访,可显然有人不能体会他的用心啊。
  目光又瞟向罗绮微眯,那日老二前来质问他对罗绮到底安什麽心,他的回答似乎把他气得够呛。
  「我对罗绮是什麽心?」齐奥瞄了眼二祭官一身风尘仆仆,想来方从哪儿赶回,其实那去处他也心知肚明。
  「是,微臣斗胆请问主上。」二祭官态度不卑不亢却意志坚定。
  嗯,看来今天没给个说法有人是不善罢甘休了,也罢。
  「於整个魔族来说,罗绮是最好的魔后人选,懂我心思处事俐落公正且聪慧负责,对外名望高、实力也受众人肯定,对我魔族又立有大功,若由她当魔后必不会有人反对引起争乱,身为魔主我有给子民一名好王后的责任。」琥珀色的眸光移向他,这答覆可以吗?
  二祭官抬了下眸,表情不置可否。
  欸,这麽难按耐,齐奥继续言道:「一直以来我也认为罗绮是最适合的,从小跟著我忠诚细心、性子稳重,事事都能倚仗,若娶她皇室必然安定无忧,又是能辅佐朝政出谋定策的能员,如此贤后我为何不要?」他再度望著阶下爱卿,这答案满意否?
  「只是这样吗?主上方才说是於魔族,那於主上呢?」只因为罗绮是优秀的魔后人选?二祭官不满意这答案,这些年来多少老臣就魔后一事上奏过,主上总四两拨千金的打回,是为了等罗绮吗?若是,这公式化的答案敷衍的很。
  「哈,爱卿今日很有閒聊兴致啊,於私吗──」齐奥敛下了眉,幽微灿光一闪而过,「罗绮两度为我魂灭神散,如此深情重义我铭记於心,这样忠诚可靠、聪慧能干的魔后是我之福啊,我说过,待她复生我会给罗绮一切她应得的,至高的地位、无上尊荣、完全的宠信与我共治魔族、光大魔族。」齐奥双眸一凛,似乎心意已决。
  这答案似是而非,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只怕主上认为她应得的这些,都不是罗绮想要的。」二祭官沉吟了会,淡淡地说。
  「喔,如此荣耀她为何不要?能当人上人、强中强谁不渴望?吾族本性争强好胜,何况是成为一族之后与我统率全族,罗绮怎会不要?」齐奥出言反诘。
  这功利无比的诘问,二祭官先是嗤了声随即冷笑,他分不出魔主此时是认真的还是耍著他玩,若是认真这种肤浅的主上还有什麽好辅助,若是耍著他玩,真有剖开那颗乱七八糟脑袋看个分明的冲动。
  好吧,要玩大家一起玩,「主上,您愿不愿意与微臣打个赌,微臣赌罗绮不要这些。」
  「不要这些,那她要什麽?」齐奥不以为然。
  「她要什麽就请主上亲眼去看。」二祭官态度笃定似乎胸有成竹。
  「哼,要那男人吗?待我收拾他,罗绮就会知道谁比较强,自会回来的。」齐奥姿态狂傲。
  「嗯,就来赌吧,赌一个条件,若罗绮真如主上所言回魔族当魔后,微臣输主上一个条件任主上差遣;但若罗绮坚持不回,主上也无奈何,那主上欠微臣一个条件,要听从微臣一个请求。」二祭官有些挑衅地挑眉道。
  魔主怀疑地望了他,气成这样,老二很少这麽任性,但这赌约听来挺有意思地,「赌就赌吧,我会好好想这个条件的。」难得有人要自授把柄给他,不拿白不拿,等罗绮回来就能光明正大把公事通通丢给老二,魔主算计地笑了。
  而阶下二祭官也敛了眉淡淡笑了,鹿死谁手犹未知也。
  正因这赌约加上二祭官晓之以理、迫之以罢工,齐奥终是答应释炎堡与沧溟殿一战的方式由二祭官安排,照理说,应由二祭官派人正式向沧溟殿递战帖,但有人偷跑了,才演出这场二祭官出来逮人的戏码。
  望著一脸微笑的魔主,二祭官金红异眸又瞟向一旁紧揽著绯夕的岁玄,主上真是来乱的而已吗?主上已潜行在他们马车附近两日了,是在观察谁,绯夕还是岁玄?
  他还是不知罗绮对主上来说到底是何意义,有爱恋吗?或只是单纯占有,若有爱恋见伊人与另个男人卿卿我我、恩爱缠绵还能这麽冷静吗?若是占有欲见到这景象是更不甘还是另有所悟?
  看不出心思来,他这主上有心隐藏时,谁也摸不清他所想。
  知道他不是这麽简单的人,要不是始终摸不清他也不会为他卖命至此,到底值不值得效忠,是废物还是英主,哼,魔族择强者而适的习性究竟难改啊。
  齐奥摊著手任二祭官打量一脸无害,「爱卿满意否?」似乎也知道他思索什麽。
  哼了声,二祭官转向绯夕,「释炎堡将正式向贵殿下达战书,今日就不送了。」
  这放水意味浓厚的宣达,让六祭官惊诧地望向主上,齐奥却只抿著唇浅笑,彷佛什麽都没听到。
  望著马车远去,六祭官蹙起眉他不懂,可主上和老二却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真越来越弄不清这两位想什麽了,算了算了,两位都是惹不得的,还是别费思量,免得到时被无辜卷进去自寻死路。
  半晌齐奥搭上二祭官召来的皇家马车,上了车他目光半掩彷佛休憩著,脑海却不住思忖,情麽?
  对一个心属霸业之人来说,情是会摧毁一切的洪水猛兽,江山美人从不能共存,岁玄若选了情,那这天下将是他释炎堡的。
  眸底冷光隐现,情吗──
  情啊──她今天被前主上吓到了,记忆中她这个前主上并不太留恋女色,魔族未覆灭前虽也有後宫却不沉迷,相较下待在侧殿和他们一同商议公事的时间还长的多,虽然她是主上亲近的臣属,在宫里也有自己专属休憩的侧间,主上对她却从未有逾矩之行,就算後来他不耐老臣纠缠不休说要立她为后,他们的关系还是一样并没有因此改变。
  所以她一直觉得她只是主上拿来推托婚事的挡箭牌,反正她也不会去逼婚,这婚事就一直延宕下来,直到後来魔族出了叛徒发生内乱甚至引发灭族之难。
  她和前主上的关系一直是忠实可靠的君臣关系,主上给她完全的信任让她发挥所长,她尽全力效忠主上辅助报答他。
  「真的,如果有什麽早就有了,就是没有啊,玄,你有话不要憋积在心里吗,你看我都主动交代了。」天啊,她要被害死了,好不容易才让某人宽心,现在又闹起别扭来。
  自之前有人快意的大闹一场後,岁玄上了马车就阴著脸假寐著,不管她怎麽哄怎麽说,就是不肯抬眸望她一眼。
  「我和他真的一点旧情都没有啊,我也没想到他今天会使出这些来。」原以为主上会威严十足的喝令她回去,或让其他弟兄们对她婉言相劝,万没想到有人会用那种暧昧无比的态度叫著她,还吻她手背印记。
  天啊天啊,她发誓,被吻那霎她全身寒毛都颤栗了,主上耶,她高高在上的前主上竟用那种恐怖万分的眼神望著她,还吻她的手,她受到的心宁惊吓比较重好不好。
  感觉她原来计画的一切被瞬间化为乌有,前主上莫名的态度、出其不意的突击,令她有种大大不妙的感觉。
  到底想怎样,玩他们吗?魔主私下有极恶质的一面,可从没玩到她头上过,所以她才能一直持平地当众人的救火员,若这次耍弄的对象指向他们,不行,魔主擅长玩弄人心,她得先稳下情势才行。
  「玄──」她声声唤著爱人,你听我说吗。
  强忍著不回应,岁玄现在气血翻涌,他不是忌妒也没有误会,可见到齐奥对绯夕亲腻的态度及他吻上绯夕时,他的心还是紧紧纠痛起来,那种会失去的强烈感觉冲上心头。
  还有狂怒,自己珍爱之人被他人亵渎的狂怒,数种狂烈情绪混杂著加上与齐奥动手的强大冲击,此时体内力量狂窜,业火快发作了。
  但未出魔族领土前他不能,虽然齐奥放他们离去可这人狡诈非常,不能冒险。
  齐奥很强,虽然今天是他俩第一次交手也都保留了实力,但身为魔族之主的他确实很强,豁尽全部力量能否与他打个平手也没把握,但想保住绯夕就得打败齐奥,他必须比现在更强才行。
  因此假寐不语,一边强压下即将发作的业火、一边试图凝聚力量以防万一。
  不回应绯夕是怕一开口就会让她察觉自己不对,宁愿让她以为他是小气乱发脾气,也不愿见到她为自己心疼伤痛的样子,不舍得啊,见她含泪的样子他的心会更痛。
  不过,耳边听到那从不爱解释的爱人,拼命陈诉衷情的话语,心微微化开了。
  之前罗绮对前尘往事总一字不提,转生後更从不提及魔族之事,他也曾好奇从前罗绮是怎样的人?她在魔族如何生活,也不只一次想过,她与魔主到底是什麽情分、怎麽相处。
  每每见到十二祭官与她的深挚情感,也会小小觉得刺心,那是他进入不了的世界,是属於他们深重的情谊,是他抢不来的罗绮。
  若她愿意告诉自己,至少他不会觉得心慌、不会胡思乱想、不会那麽纠心,可问不出口,这麽软弱失措的心情他说不出口,也想保留冷静稳重的形象,也想保留一切强者的风范,有自信、霸气十足,想成为绯夕惟一凝视的强者。
  魔族天性喜欢强者,他的绯夕喜欢强者啊!
  所以问不出来,每次见到二祭官与绯夕默契十足的样子,心就阵阵抽搐,忍著阻绝在他们其中的冲动,忍著上前把绯夕拥入怀里要她只看著自己的冲动。
  你的眼中能不能只看著我──
  是忌妒啊,他忌妒绯夕过往的一切,痛恨魔主今日挑衅的态度。
  前世的罗绮已经死了,今生的绯夕是爱他的,谁都不能抢走。
  他知道都知道,绯夕说过爱他,可当那些故人出现时,他还是想紧紧地拥她在怀里,确认她存在、活著、呼吸著,不是梦不是空幻,真真切切地──就在他怀里,不会离开、不会突然消失不见、不会随那些故人而去再度抛下他。
  十指屈张著彷佛想抓住什麽又马上紧握成拳,心潮猛烈翻涌,喉头漫上血气,不动声色地硬将腥甜咽下,不能再妄动情思,得冷静要冷静才不会引起她怀疑。
  咬紧牙根,强把紊乱气息稳下来,冷淡身姿全看不出他方才内心曾如何翻腾绞痛过。
  绯夕见哄了半天岁玄就是不搭理她,心里也有些委屈了别过头不理睬,但没一会心又软了,发过誓要爱他的,就算他蛮横不讲理,换个角度想,今日若有别的女人那样叫著岁玄还吻他,哼哼,那他俩就死定了!
  被自己负气想法一时惊掠,前世她面对某人後宫女人时好像还更有风度耶,可转念又想,风度能拿来做什麽?她的男人敢出去爬墙就别回来了!
  想到哪儿去了,她双手捂著脸耳根有些热烫,若自己只是想想都觉得不痛快,目光瞄到那个死硬男人,唉。
  「玄──」撒赖地伸出手去扳开他紧握成拳的大掌,一根一根长指拉开来,然後在男人还不及收回前迅速将自己掌心塞进去,两人十指紧紧交缠著,想甩掉我没这麽简单喔,她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颜来。
  手心熨上他微微濡湿的大掌,感觉阵阵火烫还有些轻轻颤抖,虽然她不怀疑自己对岁玄的影响力,可只是十指交缠就能让男人激动成这样,嗯,有问题。
  刚刚脑中塞满乱七八糟的想法竟失了清明,此时仔细端倪才发现岁玄不太对劲,体温过高、表情也太过僵硬,再加上他身上正微微抽搐著,心猛然一窒。
  「玄,别忍,你越压制,下次发作就会加倍伤你,别忍啊。」反馈力量强大,硬压抑著只会伤了自身。
  太大意了,他刚刚与魔主动手想必冲激了体内魔神力量,她竟还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没发现他不对劲。
  「睁眼看我,不要装了,你这样我会更难过,你答应过不再瞒我、不再推开我的,玄!」一声厉喝,他终是睁眸望著她。
  那双血眸暴瞠著显然难受极了,「你就让它发作吧,我陪著你,不要压抑好不好?」知道他不爱给自己见到发作的样子,绯夕柔声劝哄著。
  「还……没出魔族、领地。」他眯起眼,痛苦嗫嚅著。
  心狠狠抽疼,瞬间想明白了什麽,这男人明明痛的要死还一心想护著她,小气霸道偏又让她爱的不得了的臭男人。
  猛眨眼将涌上晶灿压下,他不喜欢见自己哭,她要稳住深深吸了口气,「没事了,师兄会帮我们,他不会来的,师兄会亲自把他押回去,真的,你信我没事了。」一边柔柔劝说她一边将温润的唇覆了上去,含著那因痛苦微颤的凉唇,都痛到发白了,让我一起分担好吗?
  想把满心情意及感动心怜传渡给他,温柔地噙著他的唇浅浅吸吮著,用舌尖轻轻挑弄唇分之际,一点一点撬开那紧咬的齿间。
  男人一张口火烫气息冲出,她的舌信缠绵至极地探入并缓缓卷缠住他的舌,在那炙烫的口腔里,丝丝交缠的嫩舌一点一点吞没了他,温柔的以手覆上他双眼,柔软的眼皮子火烫火烫。
  同时运行自身魔力发动疗愈术,此时他体内反馈力量过大,那些疯狂火性正在他四肢百骸及五脏六腑里爆冲著,造成他莫大痛苦,没有解兵无法改变他体质以包容魔神力量的强大反馈,可知晓原因却能试图疏导,她打算将那些爆冲力量导引至他四肢,再藉由疗愈术减轻痛苦。
  只要不让失控力量在岁玄内腑烧熔著就会舒坦许多,这方法是她和师兄商议出来的,师兄熟悉魔族古魔法,也是他教自己如何疏导那些爆走力量,虽然她也要付出一点小小代价,不过值得。
  一定要成功啊,她在心里祈祷著。
  爱人热情又主动的吻让岁玄受宠若惊,只觉得徐凉香甜的气息在他口中漫延开,那灵动滑缠的小舌不断将他意志拉到浑沌里,他的唇舌贪恋地追逐著她,突然有股凉凉气息顺著他喉间进入体内,原来快焚尽的胸口竟意外开始降温,明明火焰还在他体内窜动。
  是绯夕,她做了什麽?
  察觉不对想要阻止,可那温润的唇贴的更紧,他双眼被遮住看不到她的表情,耳边却隐约听到从她鼻间溢出的轻轻嘤咛,诱惑劝哄著他不要离开,芳甜的唇舌眷恋无比地衔封住他的口,温滑的舌抵死交缠著,在这狂热情潮里他竟生不出力量推开她。
  随著那清凉气息流入体内,那些从来狂漫乱烧的火焰似乎被引动著,随著那外来气息被导向四肢,还是很痛可当内腑降温後,四肢的痛变的可以忍受,尤其有人还对他施以高段的治疗术。
  绯夕──情难自禁,紧紧抱著他的人缠的更紧,不愿放开的意志惊人,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一会儿也可能很久很久,只知道他俩气息相渡,生命也宛如交溶在一起。
  待那些焚烧焰流散尽,原来紧紧封住他的唇才松开来,接著听到重重喘息声,感觉力量恢复後他连忙抬手,轻轻拉下那一直覆於他眼上的柔夷,垂眸望去发白的俏脸虽喘的急却掩不住笑意,还有一丝丝得逞後的飞扬得意。
  因吻他吻的认真,那惨白微渗著汗的小脸上,红肿的唇显得分外触目,让他又一阵心窒,怜惜地以指腹轻轻抚挲著,不知该拿这任性的爱人怎办才好。
  随即他察觉异状,以往业火退散总会乏力一阵,可这次力量几乎完全没消减,也没在体内造成任何伤害,仔细查探竟连潜伏的火性都安定许多,这与以往发作後的情况截然不同,猛然想起之前绯夕似乎渡了什麽力量给他,凉凉地之後胸口烈焰就消散不少。
  眉角一抽,反手马上掠住她双臂,「夕,你刚刚做了什麽?」若是有害於她的,他绝不罢休。
  见有人一脸凶恶,绯夕倒竖了杏眉,有没有搞错啊,人家这麽尽心尽力,不惜消耗自身魔力给你作引,没有夸一声竟还这麽凶。
  「快说,到底怎麽回事?」但有人担忧之至也不管她一脸哀怨。
  不敌岁玄的猛烈拷问,她只好委委屈屈地交代刚刚做了什麽,「因为是用我的魔力做作疏导,所以能将力量反冲的伤害减至最低,且积压的火性小了,下次发作的时间应能拉长许多。」
  这是她和师兄从魔主施术的原理衍推而来的,而且刚刚施行的导引术极成功,只要理论没错,下次业火发作的时间应能推迟许多,若顺利在下次发作前拿到解兵,或许岁玄就再不用受业火焚身之苦了。
  可有人全不理解她的苦心,听到她的解说不但不领情还对她大吼著,「你怎能用自身力量做导引,若出了任何意外,我将你力量吸尽怎办?又或者我体内焰流反冲到你体内怎办?」他怒目而视,显得非常生气。
  绯夕施行的导引术绝不像她所言这般轻松,要将自身力量灌入他体内为引子,再汇整导引他体内爆走焰流至四肢,这得耗费她多少魔力及心神,这当中若他没控制住自己,不管是强行吸尽绯夕魔力或硬性反抗灌入的力量都将重创她。
  只要想到方才施术中的风险,只要一个差错或有人闯入都可能危及她性命,心里就纷乱无比,他宁愿痛死也不要她冒这种险啊。
  绯夕不满地鼓起脸,她才不会拿他们生命开玩笑,就是有相当把握才会施术,师兄也评断过以她目前魔力、专注力及对术法的掌控理当可行,再怎麽说,她当年也是魔族里的佼佼者,就算现在力量才恢复不久也别这麽小看她,施术可是她专长啊。
  施行导引术当然有其风险,越高等的术法风险越大,可与施术风险相比,能让岁玄减轻痛苦的结果很值得啊,可她的辩白只引来更严厉的责备。
  「这麽凶做什麽?」不知是否消耗太多力量又被爱人暴吼一顿,绯夕突然觉得憋屈无比竟也使起性子来。
  「不理你了,我要换车。」说到做到,在岁玄还来不及反应前,绯夕已开门冲出马车,倏地一下钻入红电他们那辆马车里。
  这换车的动作一气呵成,在两部马车依然一前一後行驶间流畅地完成,驾著後头马车的危龙愣了下,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绯影,该不是某夫人窜入他们马车吧,瞬时有种事情大条了的不好预感。
  而前头马车里,岁玄正单手抚著额际脸色显得十分难看,他心情恶劣无比,没追上去是怕自己会说出更多让她生气的话语。
  他能体会绯夕想帮他解除痛苦的心意,可任何会危及她的方式,他都不会允许也不会高兴。
  她怎麽就是不懂呢?
  「红电,那个坏男人,我绝对不理他了!」一进马车,绯夕就抱著红电不住嗔怨著。
  「原来还想告诉他,我找到如何解除业火焚身的方式了,我们可以一起将这痛苦永远解除掉,可他是什麽态度吗。」
  好心没好报,她一心记挂就是要怎麽帮他解除痛苦,却换来他凶狠的一顿骂,之前他从没对自己这麽凶过,她只是想帮他解除痛苦啊。
  绯夕突来的闯入让小温瞠大了眼不明所以,红电以目光传达,「没事,有人发小孩子脾气,我来处理。」小温困惑地点点头,神色复杂望著绯夕。
  唉,红电在心里一阵好气又好笑,这两人又演什麽?竟然吵架,吵架耶,望了眼正抱著她不停委屈碎念的绯夕,这任性的样子真有趣,从前罗绮鲜少使性子,原来发起脾气是这样子啊。
  根本被那男人带坏了吗。
  「到底怎麽了?」仔细问了前因後果,红电让绯夕发泄个够。
  「所以这次施行导引术後,业火在短期内都不会再犯了?」红电微蹙起眉,绯夕为那男人真豁出去了,这是很危险的术法啊,她能理解那男人抓狂的心情。
  「理论上是这样,希望能撑个一年半载,若能在这之前取得解兵再施术导引,应可以撑的更久,当然治本之法还是魔主协助疏导力量,我魔力毕竟比不上他,惟他是承继上古魔源之力,才能彻底改变岁玄体质以容纳他体内爆冲的魔神力量。」
  她施术只能治标,治本之道还在魔主,可依她对魔主的认识,要他愿意替魔族以外的人施行此术,还是大对头,难。
  见绯夕前一刻还忿忿不平,现在又为了治本之道窒碍难行而伤神,一心一意都还在那男人身上,红电轻叹。
  「这些你都和他说了吗?」她温和地问。
  「解兵一事还没有,他根本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就一直责备我任性妄为。」绯夕神态显得委屈。
  「是他太过分了,我施术很成功也没造成任何伤害,那些魔力消耗休息一阵也就回来了,可他完全不听只对著我凶说危险,又说我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这麽不信任我,我才没有莽撞而行呢。」越说心头越难受。
  「施术前我也想的透彻,有师兄牵制魔主又有红电、小温和亢龙、危龙在,他说的危险发生机率极低,虽然没有事先和他说可事发突然吗,难道就看著他发作不管吗?且是为他施术,我把他的命看的比自己还重,施术时是十二万分谨慎,我绝不会拿性命开玩笑的。」硬将夺眶泪水眨回,从确认她是罗绮转生以来,岁玄待她一直是宠溺无比,这次的严厉指责真伤到她的心了,才会一时脑热冲了出来。
  「态度又差,竟然说若我想不通自己错在哪,他不会原谅我,谁稀罕他原谅啊,我又没错,我不认为替他施术是错的,就算同样情况再发生一次,我还是会做。」只要是为他好,她怎麽都会做,绯夕此时神态倔强无比。
  红电翻了翻白眼,恋爱的人都是傻子,此言不差,明明就两个爱的要死的笨蛋,还吵架勒──
  不过,她美眸闪了下,「绯夕,这导引术的风险到底有多高?」那脸上带著笑却透出一点说不出的压迫。
  绯夕望了她一眼突然沉默下来,「多高啊,就施术者及被施术者间要心无芥蒂、充分信赖,毕竟算是一种侵入式的术法吗,哈哈哈──」说到这突然有点心虚,红电脸色好像不好看了。
  「嗯嗯,侵入式的术法啊,那你又没时间和岁玄沟通,这麽有把握他会全心信赖你?」红电还是笑著,可有些越来越狰狞的感觉。
  绯夕耳根微热,她那时有做预防措施啊,就……专心诱惑他?
  「红电,你不会也生我的气吧,我真有考虑过才做的,连你都不相信我吗?」什麽时候起她能力这麽备受质疑了。
  见绯夕一脸不甘,红电睨了她一眼,「你这就是任性妄为啊,还说不会做什麽危险的事了,又说凡事会和我们商量,说到做到了吗?」她能理解岁玄对绯夕施术的不谅解,虽然这次没出事,但只要有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足够那男人懊悔了。
  「易地而处,若是岁玄为你施这危险术法却没先与你商量,你心里感受如何?」红电叹了口气,她竟然在帮那个男人耶,下次要讨些利息回来才是。
  「但我真做的到啊。」绯夕声音越来越小。
  「做得到和该不该做是两回事。」蓦地男人低沉嗓音响起。
  红电轻笑摇头,之前绯夕一股脑倾诉委屈时,她就发现男人气息了,是绯夕心乱如麻才全然没发现。
  她心地真是越来越好了,明明应该趁他们吵架时好好霸占绯夕的,但实见不得绯夕难过,尤其是那分明快哭出来却硬熬著的神情,可怜兮兮地。
  「小温走,换我们去坐那沧溟殿主的马车,我倒要看看有什麽不同。」红电拉著小温就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红──」绯夕皱著脸叫了声却被男人严厉眼神打断。
  「哼。」她别过头不看他。
  可之後岁玄也不说话,马车里一片静肃只听到车轮转动的碌碌声,岁玄反刍著刚刚听到的一切,解兵吗?
  他稍微冷静後还是追上来了,之前绯夕脸上受伤的神情,深深印在他脑海,气归气却依然担忧她,才为他耗损这麽多魔力又不好生调养,放不下心啊。
  见殿主窜入车里後红电和小温也出来了,危龙乖觉地在路旁停下马车,留殿主和绯夫人两人独处,他和亢龙则在附近警戒。
  若殿主心情不好他们就会倒楣,这可是八军将血淋淋的经验法则,慎之戒之。
  迫人的肃静里绯夕心头郁闷无比,讨厌吵架心情变的很差,那沉甸甸地好像被大石头压著很不快活,喜欢他对自己笑的样子,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让她好难过。
  强忍著夺眶泪水,负气地在座位上又缩了缩,一脸哀怨。
  眼角馀光瞄到有人哀怨地缩在角落生气,他何尝不心痛,可这次说甚麽都不能让步,绯夕性子他知道,固执起来没人说的动,若这次又轻易过去了,下次她还会这麽做,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没那筹码和老天赌她的命,所以铁了心,只盼望她真能明白。
  但随著时间越晚气温越来越冷,之前冲出马车的人簌簌地缩成一团,他铁了心要她学个教训的,却还是伸手一把握住她,边运行力量将暖流缓缓渡过去。
  学教训归学教训,要是病了就不值得了,再想到之前有人为他耗了许多魔力,连现在樱唇都还惨白的,又不禁多输了些力量过去。
  其实她可以施术御寒的,但已气极了偏偏不要,就冷死好了反正有人也不心疼,可当那暖流缓缓渡入体内时,眼泪还是差点掉下来,坏男人、臭男人。
  「我真做的到,没有逞强。」嗫嚅的声音委屈无比。
  「……」岁玄静默了会,就在绯夕鼻头阵阵发酸,以为他还是不理自己时却听到,「我信你做的到,但我没法承担那风险啊。」那声音挣扎又痛苦。
  猛抬头望著他,岁玄表情凝重而沉痛,瞬时哑了声,「就算这样我还是会做,你不能承担那风险,我也无法承担见著你痛苦,却无计可施的煎熬。」
  绯夕表情异常认真透著一丝狠绝,你懂吗,不是我任性,只要能替你解除痛苦,什麽我都会做──哪怕是见神杀神、遇鬼杀鬼,只要你还在地狱我就不会罢休。
  那瞬间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的罗绮彷佛就站在他面前,倒抽了口气岁玄觉得心头阵阵搐疼著。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我愿意承担痛苦就为了保住你,你又为了帮我解除痛苦置自己安危於不顾,若你出了事,我之前受的苦算什麽?我之後就不会再痛苦了吗?」一字一句嘶哑艰涩,暗沉血眸里映的分明,若你再出事,我也没有生存意义了。
  绯夕一时怔忡,原是要和岁玄争她有能力、做的到,她能替他解除痛苦的,可这一切到他面前都不重要,他要的一直很明确,只要她好好的、安然无恙。
  觉醒以来总想著要体恤他、想多关怀岁玄好弥补他,可也总是自己挖著他伤口,不让他安生啊。
  幽幽地彷佛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哀鸣,「我一直很愧疚,要不是我,你根本不用受这麽痛苦的折磨,我真的很想帮你解除痛苦啊。」
  始终说不出的话,对她来说业火宛如她的罪孽。
  「你这是何苦?」岁玄骤然色变,现在回想她之前的所言所行,还有今日她对红电所说的一切,才明白一直以来笑颜待他的绯夕,心里竟压了这许多,为什麽不对我说?
  「我没做到我的承诺,对吧?」为了赎罪,她还是伤了他。
  「夕──」伸手捧住她的脸,岁玄蹙起眉来,「你没欠我的,我说的话都没进到你心里吗?不要觉得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选择,我心甘情愿。」
  为了守候她保有她,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无怨无尤。
  「可我不心甘情愿啊。」略显尖锐的声音难掩激动。
  坏男人,难道你不知道每次见你痛成那样,我都恨不得能替你承担吗?
  那双蒙胧星眸幽幽闪闪,交织著一层层的心伤。
  「我承认我错,不该没和你商量,我该在和师兄商讨後就和你说的,可你想过,为什麽我不说吗?」缓缓侧过头她闭上眼,惨白的唇微微颤动神情哀伤。
  「就是怕你现在的态度啊,你会因为心疼我不接受,可是,除非你不再受到痛苦,否则我永远无法安宁。」坚毅的话语宛如誓言一字一顿,再度睁亮的银眸里烧著烈火,要她装著没看到、不感觉,绝不可能。
  「今生今世,除非你的痛苦能解除,否则我永不罢休。」发自她内心沉痛坚定的呐喊,哪怕会伤了他的心还是不能停止。
  「这是我的心魔,岁玄,我无法撒手不管,明明有办法,你不让我试是在折磨我啊,我答应你我们一起,我绝对会更谨慎注意,请你也答应我,让我试好吗?」她揪著泣血的心口,骗不了自己。
  「夕──」岁玄哑咽难言,绯夕伤的比他想像的还深,重生以来她对自己总是展著欢颜心无罣碍的样子,还以为她都释怀了,并没有,伤痛只是沉在她心底慢慢发著毒芽。
  「我会不停想著、会一直惦记著,你不要我骗你、瞒你我就坦白说,我绝对不会罢手,除非能为你解除业火之苦,不然我这生都无法放手。」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心紧紧纠痛他伸手揽紧了她,微凉的身躯在自己怀里一颤一颤,他知道他晓得了,他的绯夕还是那个责任感深重,宁愿伤了自己也要护全众人的傻瓜。
  还以为她改了,没有,只是把那傻气的使命感换成他而已,以前是为了魔族豁尽一切,如今是为了他,绯夕啊──
  该拿你怎办,你这个死脑筋。
  还骗我说不再背负使命了,明明又拿来背,紧紧拥著她心里做出决定,若他身上的伤痛成了她心中的梦魇,那他就为她把魇魔除去。
  「好,我答应你,我们一起,不管是解兵还是魔主,我们都一起面对,该做的我不再拦你,但你也要为了我多想想,每个行动都要顾虑自己安危,若没有你,业火也不算什麽了。」沙哑的话语说到末尾有些苍凉。
  这换来她一阵哽噎的抗议,「你是坏人啊,威胁我。」那有人这麽狠拿自己命来威胁的。
  「你才是吧,现在是你威胁我喔。」他低低笑了,这只是有样学样。
  「呜──哇──」无数委屈负疚让绯夕抱著他猛哭,边哭边抽咽地骂著,「这是最後一次,我该死的再哭就是孬种。」
  岁玄听了一脸无奈好笑,明明就很爱哭还死不承认,边用指腹柔柔地帮她拭去泪痕,边配合地哄著,「好好好,不哭,再哭就是孬种。」
  他的绯夕自尊心强的很,哭这种会破坏形象的情绪,她很计较。
  可见她哭的抽抽噎噎,鼻头红红地两手还胡乱抹著脸,其实挺可爱的,当然这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绯夕会记恨一辈子。
  竟然没办法阻止爱人冲锋陷阵,最好的保身之法就是,让他们都变得更强,强到不怕任何威胁。
  「夕。」爱怜地轻轻抚著她後背。
  「嗯?」绯夕有些睡意了,闹了一天精神实在不济。
  「回去就开始特训罗。」低醇嗓音里带著一丝笑意及纵容。
  「好。」她拿出精神应了声,随即将濡湿的小脸往他胸前埋了埋,嘴里含含糊糊地不知咕哝了什麽,接著就沉沉进入梦乡。
  半睡半醒间那双手臂不忘将心爱男人拥的更紧,「以後都不要吵架了,我讨厌吵架。」负气的抱怨完她就再没力气说话了。
  过了好半晌,岁玄才将她的头轻轻挪到他臂膀上,也许是今天真伤到她的心了,那八爪章鱼似的手脚紧紧缠缚著他不放,很黏,可他很喜欢,低头在她额间吻了下,「好好睡吧,我的美人。」
  将斗篷拉高了些把两人都裹在里面,虽然姿势不算舒服可心情却非常好,睡吧。
  待天亮後,八军将悲惨的命运即将展开,一个殿主是鬼那再加一个绯夫人呢?
  「是地狱,沧溟殿变地狱了!」
  就在恭迎殿主及绯夫人返回不久,白龙发出惨痛的哀鸣。
  特训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