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情动难耐
烛光减弱,忽明忽暗,静寂的深夜里,甚至可以听到烛芯燃着的咝咝声。
激情过后,我趴在他的身上,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耳畔是他‘怦怦’的心跳声,快速的跳动着。
紧紧相贴的肌肤上,布着微微的汗液,可是我却懒得起身,只愿此般的靠紧他。背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我的背脊,薄薄的茧子摩擦着光裸的皮肤,酥麻阵阵。我抬眸,瞧着兀自闭目休息的他,唇角不禁弯起。
指尖捋着他散落的发辫,将它与自己的黑发慢慢的缠绕,辫在一起。
“胤祯,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辛苦?”
夜很静,可是我却无法入睡,想着和他在一起的种种,有时却觉得好似一场梦境,如梦似幻,不切真实。
他是骄傲的皇子,本该站在天平的顶端,俯视一切,不羁而洒脱。可是遇到我,他却做了如此的多,多得堵满了我的心口,再也容不下其他。
倏然睁开的墨黑色眼眸,仍然浮着一抹情欲之色,好看的浓眉紧紧的拧起,他瞧着我,一瞬不瞬,似乎想要看到我的心坎儿里,腰上的手渐渐用力,勒痛了我。
“乱想什么呢!”良久,他开口,微微的不悦。
我瞧着他,兀自笑了出来,“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我的出现,那么,皇十四子又是怎样的模样?”
幸福的女人,是不是总喜欢幻想一些没用的东西,平添自己的烦恼?
腰间一阵勒痛,彼此的身体贴的更紧,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皮肤上的阵阵火热,正灼烧着自己的身体。
“什么叫没有你?你就在我的怀里,还想去哪儿?告诉你不要累着自己,你看看,都忙傻了!”他嬉笑着,宠溺的吻上我的唇,可是牙齿却硬生生的硌了我一下。
胤祯,生气了!
我趴在他身上,咯咯的笑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或许,我想听的,只是他口中的情话,只是喜欢这种被他的霸道和温柔包围的感觉。
他瞧着我,眸色渐深,不似我的玩闹,面色认真而慎重,“如果没有你,我决不会知道,爱人的辛苦与被爱的幸福。”
麻酥划过面颊,停在我的唇角,圆润的指尖小心的描绘着我的唇型。
我满意的笑了,紧紧的环住他,在他胸前蹭着,“我只是想听你说话,听到你口中的在乎,看到你眼中的珍视。”
“我知道。这几天太忙,我的宝贝寂寞了。”他闷闷的笑出声来,胸膛一阵一阵的,而我,却伏在上面,不肯抬头,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般,脸颊有些燥热。
“哦,对了,晚宴时你看到四哥府上的钮钴禄氏了吗?就是一直站在四嫂身边,着素色衣裙的那个女孩儿?”
想到她,我忽然来了兴致,猛地支着床,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视线紧紧粘在我胸前,呼吸有些渐沉。
我低头,看着昏暗中裸露的自己,想着他的目光,脸颊顿时一热,讪讪的笑了,可是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他。
他笑,一侧的唇角高高的挑起,眼眸中带了一丝迷样的色彩,在我紧迫的注视下缓缓的摇头,“没注意。不过,人家可不是女孩儿了!”他瞄了瞄我,笑得开怀。
“讨厌,我和你说正经的呢!”拧了他一把,我嗔道。
“宝贝,你今天精神很足!”他看着我良久,仿佛鉴定什么宝物一般,最后认真的点头说道。
“胤祯——”我拉长了话音,不自觉的噘起了嘴。
我只是想和他分享一个小秘密而已!
“好好,你说,为夫认真听。”他瞬时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我。
看到他忽然正式的样子,唇边的话顿时咽了进去,一时倒说不出来了,只得狠狠的瞪着他,“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个有福的人。”出口的声音闷闷的,眼神埋怨。
他拍着我,歉然的笑了,“宝贝什么时候会看面相了,那也给我看看,我是不是一个有福的人?”
“当然了,你有豆腐啊!”我流气的摸了他一把,兀自笑得开怀,而后,神色蓦然一怔,笑容不禁僵在了脸上。
胤祯才要发作,待看到我的样子后,不觉得怔了下来,收起了玩闹。
“怎么了?”腰间蓦然一重。
我支起身,认真的描绘他的脸型,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眼睛也渐渐酸涩,“胤祯,你的未来,不论是荣宠还是没落,一直都会有一个人陪着你,坚定的守着你。”
明年,就是四十七年,紫禁城也要变天了!他们的未来会如何,我却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决不会好过!
我终将要看着他们演绎历史,无能为力。
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你快乐,永远的陪着你,不论你是皇子,还是……
沉静的气氛有些诡异,他几次想开口,都停了下来,深思的眼眸看着我,光彩变幻。
唇角有丝僵硬,我深深的吸气,缓缓一笑,拿起相缠的头发搔他的脸。他抬眸,看着头发,不禁笑出了声。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痴痴的声音,痴痴的眼眸,望着我,唇角渐渐扬起。
我笑,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夫妻情深,结发为凭,生生世世,不灭不泯。”
这句话,不知怎样就闯入了脑海,说出后,我就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
“生生世世吗?”腰间紧紧的,周围的空气迅速的上升。
生生世世吗?
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低眸,瞧着他认真的样子,我悠悠的笑了,“我考虑看看吧!”
眼底一片促狭,掩盖在滑落的长发下,“胤祯,刚刚你说,答应我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
他迟疑,微微点头。
“那从现在起,你不要动,好不好?”拉下环在腰间的双手,我按着他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魅惑的说道。
他蹙眉,不解的看着我,似乎想要弄清楚我的目的,久久,才谨慎的,略一点头。
我顿时笑开,“这是你说的哦,记住!”附在他耳旁,我温声细语的说,却难掩一丝兴奋。
透过紧贴的身体,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微微轻颤。
唇角越扬越高,绵细的吻落在他的脖颈上,顺着脉搏的跳动,慢慢滑着。喘息越渐沉重,他眼底漆黑,喉结不住的滑动。
“月……儿,该休息了。”沙哑的嗓音,在深夜中有一丝特别的迷醉。
“嗯。”我轻应,动作却愈加大胆。
掌下的手腕微动,却被我死死的压住,我轻挑着眉眼,以舌轻描他的唇型。
他仰头轻探,我却倏然离开,瞧着他早已布满情欲的眼眸,微笑着摇头。
“你答应我的。”幸灾乐祸的声音里,含着莫名的甜蜜。
“你是故意的!”久久,他才压下喘息,略显沉重的说,胸膛早已一片起伏,呼吸不稳。
我笑,而后,缓缓的,再次印上他的唇!
……
……
“啊——你食言唔——”
娇笑声伴着浓重的呼吸声,倏然传出,继而转化为声声低吟。
夜空中的弯月渐渐隐退,消逝在云朵之中,只留下一轮淡淡的光晕。
快到六月的天气,暑气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乏了。
“主子?”
我睁眼,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身影,唇角微动,却没有开口。
“主子,要是累了,咱们回府休息吧!”微雨的声音低低的。
我打着呵欠坐起身,轻轻的揉着太阳穴,看着桌上的账簿微微蹙眉。本来想着今天可以看完了,没成想睡了一觉,账簿却没翻几页。
掏出怀里的怀表看了看,才下午两点多,这个时候回去,胤祯也不在府上。
“主子,要回去了吗?奴婢这就去备车。”看我起身,微雨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等一下,我们到四贝勒府去吧,晚些再回去。”我出声吩咐,将未看完的账簿别上书签,放于暗格之内。
前两日进宫请安,德妃说四福晋中了暑气,这几天身子不怎么爽利,我一直想去,却忙着处理帐务,没得出空儿来。
从后门离开盈月楼,我先到美食坊包了些爽口的糕点,才坐在马车上缓缓朝着四贝勒府前进。
“奴才给十四福晋请安。”才下马车,门口的门房便赶忙出来跪地请安。
“起来吧。”我摆手,缓步朝着门内走去,听到消息的管家已然迎了出来,见礼过后便命丫鬟带着我朝四福晋的院子走去。
许久不来,四爷府上仍是这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严谨,让人打进门起,便萧然起敬。我瞧着两旁的树木花草,慢慢的踱着步子。
“你们福晋的身子好些没有?”打量着一旁颇为伶俐的丫头,我温声开口。
小丫鬟有些小心的看着我,忙不迭的点头,“福晋昨儿个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没有什么食欲。”
谈话间,已然来到院落门口,一番通报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澜熹见过十四福晋。”
“别,”我略一弯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这儿又没有外人,别这么见外。”我向后看了一眼,刚刚领路的小丫鬟已经退下,只有微雨一人在身后守着,“四嫂呢?”
澜熹微怔,而后想到了什么,犹豫的开口:“福晋刚才才歇下,您……”
“既然四嫂睡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不如你陪我聊聊天吧。”我拉着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这……可是,十四福晋——”
“叫我凌月便好,我不习惯那些称谓。”
澜熹微讶,随即涩然的笑了,明亮的眼眸弯成了线,久久的盯着我,却没有开口。
我任由她看着,也不甚在意,可是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的瞄着她,对这位未来乾隆的妈妈很是好奇。
行走间,已然来到了花园,花团锦簇,美不胜数,我看了眼一旁的凉亭,拉着她走了过去。
“还没有出阁前,我就听说过你。”她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夹着一丝胆怯。
我挑眉,坐在石椅上,单手托腮认真的看着她。
“完颜府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进宫后更是得到皇上的赏识。我以前一直在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她忽然捂嘴,小心的看着我。
“现在看到了,我不过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嘛!那些都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可是,你真的和我们不一样的。那日我和福晋去赴宴,就曾小心的观察你,你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从容,不知不觉间就吸引了别人的目光。”她抬头,着急的说,好似对我刚才的话很不赞同。
我沉沉的凝视她,想要透过她的眼眸望进她的心底,然而,她青涩的面孔下,只有着温弱的性格。
“澜熹,从容和自信,不是别人赋予的,而是我们自己要培养的。你首先要相信自己,不要看低自己。”莞尔一笑,我握着她纤细的手,重重按了一下。
“奴婢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
微雨的声音忽然传来,澜熹倏地起身,朝着稳步走来的四爷行礼问安。我淡笑着看他,娉然起身,微微福身,“凌月给四哥请安。”
一袭青色衣衫,沉稳的面容下,猜不出情绪,瞧了我半响后,他才缓缓开口,“弟妹多礼了。澜熹,你先下去吧。”
“是。”她轻柔的开口,低着头快速的离去。
瞧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幽声叹息。
“见到我就只剩叹气了?”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倏然抬眸,望进一汪深潭之中。
“四哥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
“你……这两年过得还好吧?”他开口,深思了良久,才迟缓的问出。
“你说呢?”瞧了瞧他,我随意的坐下,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看来我是白操心了,我早就该想到,以你的性子,无论到哪儿,都亏待不了自己。”他起身,凭栏远眺。
午后的阳光,直直的射下,花园中的参天大树,遮挡了部分的阳光,斑驳洒下,铺在他淡青色的身影上,静静的,仿佛融入了画中一般。
[84] 意外惊喜
一早起来,总觉得头有些昏,胸口闷闷的。
由于入了夏,我和胤祯也搬进了何园之内。一楼的娱乐室内,没有太多的桌椅摆设,地板是木板隔,仿照榻榻米的样子,铺了厚厚的垫子,周围摆放很多颜色鲜艳的靠垫,形状各异,方便我和弘明在上面玩耍。闲暇的时候,我和胤祯也会躺在这里,自在的休息。
湖边的微风拂过,透过大敞的窗户,吹起了窗纱,缕缕清风,吹散了燥热。
“额娘。”弘明抱着那把小金算盘,快速的跑到我身边,猛地撞到怀里,将木然发呆的我撞醒。
“怎么了?”我轻笑着揽过他,在背后垫了个靠垫,任由他躺在怀里。
“玩儿!”他搂着我脖子,小脸不住的在我身上蹭着,原本黑亮的眼睛,不住的眨着,显然已经困了却不想休息。
“乖,额娘抱。”我浅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时的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哄着他慢慢睡去。
“主子,爷回来了。”晚晴刻意压低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我低眸,瞧着睡得香甜的弘明,缓缓一笑,随即小心的起身。
“你留在这儿看着弘明,我到前面看看。”
“奴才给福晋请安。”才出后院,便看到管家快步走来,我忙顿步。
“你们爷呢?”刚刚走的有些赶,总觉得头有些晕。
“爷刚回来,现在正沐浴呢!”
这个时候沐浴?
我没理会管家,兀自向胤祯书房的方向走去,那里是他平时累了休息的地方,除了何园,他都在那里。
才踏进院落,便看到几个人抬着木桶下去,站在门口的小李子看到我,忙赶了过来。
“他在屋呢?”不等他开口,我便发声。
“是。爷刚才和几位爷出去赛马,回来后怕吵了您休息,所以就先到这儿梳洗一番。”小李子笑着说,乖乖的站在原地,看着我走进屋内。
屋内,窸窸簌簌的衣物声,隔着屏风传入耳中,紧接着一阵水声响起。我噙着淡淡的笑丝,缓缓走近。
宽厚的身影背对着我,长长的发辫环于颈上,他正靠着桶沿,闭目休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倦容。
我靠近,走到桶边,弯身搂着他的脖子,不管衣袖是否沾湿,只是紧紧的埋在他的颈项,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气息。
有他在身边,便感觉舒心了很多!
温热的身体猛地一怔,随即逸出浅浅低笑,“我还道是哪个女毛贼,竟不知羞的闯了进来!”
我懒得应答,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身体懒懒的趴在他身上。
“你怎么了?”水声哗哗响起,他倏地抬起我的下颚,随即面色一沉,“脸色怎么这么差?小李子——”
“别,我没事,可能是中了暑气。”我捂着他的嘴,阻止他开口,“怎么不到何园的浴室去?”深吸口气,我强打起精神,拿起一旁的布巾,慢慢的擦着他的背。
“别擦了,你赶快歇着去。”他一把抓着我的手,言语焦切。
我微微一笑,迅速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我没事的,难得你回来早,我想陪着你。”
他笑,眼神温暖,“我还记得,当年在永和宫,你服侍我沐浴时的样子。”
“哦?”我扬眉看他,却懒得应话。那时的自己,好像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
“我本来想为难你,可是谁成想你进来后却没有半点羞赧之色,一切都那么自然,反倒像我……”他忽然顿声,瞧着我止不住的笑。
“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顺着他的思绪,我也不禁回忆那时的情景。
他期待的看着我,而我却是淡笑而不语,让他有些着急。
“快说啊你!”
“我在想,这小十四的皮肤还挺好,像个女孩子似的!就是脾气差了些!”我撇唇,考虑了良久,状似无奈的说。
“哼,还说对我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他颇为得意的扬头,却让我蓦然一怔,略有疑惑,不知他在说什么,随即才恍然大悟。
他倒是记得清楚!
“对啊,我很早就觊觎你了,我的十四爷!”我撇嘴,嬉笑着说。手指轻轻揉着他的额际,他笑望着我,靠在了桶沿上,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室内一片寂静,唯有彼此淡淡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的水声。
“哦,对了,今儿个晚上八哥府上摆宴,我这几天忙竟一直忘了告诉你。”他忽地睁眼,笑望着我道。
心底有些闷,可是看着胤祯的笑脸,我却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坐在马车内,我靠在胤祯的怀里,却呵欠连连,上下眼皮不住的打架。
“很累吗?”肩上的手掌微微用力,他搂着我,垂下的眼眸中掩饰不住的关心。
“可能是这些天热的,没事。”我抬头,舒缓一笑,可是仍是觉得胸口闷闷的。
“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玩玩儿,免得整天闷在家里。”
“去哪儿?”
一听这话,我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的仰头问他。
“哪儿都好,听你的。”他宠溺的瞧着我,修长的指尖不住的揉着我的额际。
“爷,八爷府到了!”小李子的声音猛地传进,我却蓦然搂紧他,不让他动弹,只是埋在他的怀里,窃笑着。
“要是不想进去,那我们就回家啦?!”他姿势不变,只是声音中有些揶揄。
“好啦!再不进去,八嫂指不定要说什么呢,我们在府里就耽误了很久了。”我撇嘴,慢慢坐直身体。
刚才出府时,弘明偏闹着不让我们离开,我好劝歹劝才把他劝走,这一闹,就是半个时辰,已经错过了时间。
胤祯浅笑,利索的翻身而出,我才要跨下马车,却被他拦腰抱起,小心的放于地面之上。一旁的门房看着我们,呆愣了片刻,才忙不迭的上前请安。门内,一抹红色的亮丽身影快速走来。
“十四弟,凌月啊,我还当你们不来了呢,人可都到齐了,就差你们了!”繁漪快步走来,站在门口朝着我们说道。
“让兄嫂等我,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一定要当面赔罪!”胤祯上前一步,笑闹着开口,繁漪瞧着我们,打趣儿了几句,便率先走进院子。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八贝勒府,难免有些好奇,八爷这样儒雅的人,会如何布置府上。
这里不似四爷府上的严谨,走过前院,眼前豁然开朗,仿若置身江南。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好不别致,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一路上,我专心的研究着府上的建筑,或一扫而过,或细细打量。胤祯与我始终十指紧扣,随着我的步伐,或慢或快。
绕过假山,面前忽然大亮,一处宽敞的宴客厅出现在眼前,此时,门庭大开,里面正热闹的讨论着。
“哟,瞧瞧是谁来了!”十福晋快人快语,瞧着我和胤祯,打趣儿的说着。
“十嫂,你就别笑话我们了。”跨过门槛,我松开胤祯的手,走向女眷的方向,拉着十福晋状似羞赧的说。
“这凌月可是害羞了?”不知是谁忽然说了一句,众女眷皆掩嘴而笑。
“好了好了,既然到齐了,那就上菜吧!”繁漪颇有一番架势,话毕,几名丫鬟便恭谨的端菜上桌。
我不禁瞟向了隔壁的方向,胤祯正举杯朝着他们说着什么,室内有些哄吵,听不真切,不过我却知道,杯里,不是酒!
才要收回目光,却蓦然迎上胤祥的视线,透过层层缝隙,清晰的传来。我瞧着他,缓缓一笑,坦然的侧身离开。
“凌月啊,身体不舒服吗?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四福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旁,拉着我朝着餐桌走去。
不知为何,今天来的都是嫡福晋,所以,室内除了阿哥的侍从外,便是哪个府上的丫鬟,再没有他人。
“劳四嫂担心了,我并无大碍。倒是四嫂,这些日子身体如何?那日我到府上去时,不巧你正休息呢,也就没有打扰。那些糕点还合你胃口吧?”随意的坐在位上,看着桌上的菜色却丝毫没有胃口,只是和四福晋聊着家常。
“你不提我倒忘了,那些糕点,我吃了后甚合心意。我还说找人问问你,是从哪儿买来的呢?”四福晋身边的丫鬟机灵的为她布菜,而她好像也没有什么食欲一样,只是和我聊着。
“主子,吃些凉菜吧,您今儿个还没怎么吃过呢!”微雨站在我的身后,凑到我耳边小声的说着。
我回眸笑看着她,缓缓摇头。
“四嫂,凌月,你们这是聊什么呢,都不动筷?”一旁的倾洛忽然凑近,眼光不停的在我们身上转,眉眼之间,温色恬然。
我环顾周围,几家福晋也是就近聊着,无非是些琐碎之事,不是谁脸上的妆容好,便是谁的衣服颜色漂亮罢了。
“十三嫂的身形好,当然可以随意的吃,哪儿像我,近来又胖了许多。”原本是一句打趣儿的话,出口之后,我才发现,这些日子自己确实胖了不少。只是一直忙碌着,也没有在意。
可是,我又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一时倒也想不起来。
唉,看来我真该听胤祯的话,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了。自打从山东回来后,我光忙着处理府上的事情,就忙了近一个月,前些日子又一直处理江南的帐务,更是劳累。
“就会说我,我怎么没看出你哪里胖了?”她娇嗔的瞪了我一眼,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凑到我跟前,压低了嗓音,道:“难道是十四弟嫌弃你了,所以你才在这儿忍饥挨饿的?”
说罢,她便掩嘴不住的笑,连一旁原本喝水的四福晋都扑嗤笑出了声。
“倾洛,乱说什么呢!你们两个人啊,在额娘跟前儿说话也是这般,怎么就没点遮拦呢?”四福晋连连摇头,可是眉宇之间却是一片喜色。
我和倾洛,前些日子在永和宫请安时碰到了一起,也就随意的聊了几句。可是,随着接触的时间久了,我却发现,我们竟有很多共同点。每每谈话,也可以肆意的说着,毫不顾忌的开怀大笑,连德妃也总是被我们逗乐,笑得说不出话来。
倾洛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我会给她讲天南海北,风土人情,讲江南的细雨迷蒙,小巷庭深;讲我知道的小说,讲很多很多。她总会很耐心的听着,不时的发问。就像以前的我和沐锦一般,只不过,是我讲她听。
瞧着近在眼前的笑颜如花的女子,眉眼间不禁染尽了欢愉。
“大家别只顾着聊天啊,来尝尝我府上厨子的手艺。”繁漪清脆的话蓦然传入脑中,我抬眸,顺着话音的方向瞟去,正看到她起身介绍一道菜,“这可是厨子的拿手菜,吃过的人无不赞不绝口,而且,更是滋补的佳品。”
繁漪的话,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无不盯着她手下的瓷碗看,而她,竟也亲自掀开了盘盖。
一时间,香飘四溢的味道瞬时发散,淡淡的清香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诱人香气。
“这是什么菜,光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十福晋颇为惊讶,。
而我,胸口却蓦然一窒,胃中一阵翻滚,想要深深的呼吸压下这股躁动,无奈却更加严重。
“这是——”
繁漪的话尤在耳边,我却推开椅子,捂着嘴快速的朝着室外跑去。
“主子!”身后顿时一片安静,唯有微雨急切的声音隐隐传来。
“呕……”扶着门旁的柱子,我蹲在空地上,不住的干呕着。
一天都没有怎么吃饭,现在也吐不出什么,只是不断的吐着酸水。
“主子,您没事吧?”微雨蹲在我身旁,将我垂落的发丝别回耳后,轻轻的拭去我唇边的污物。
我握着她的手,缓缓的摇头,身体却仿佛抽去了力气一般,疲惫的靠在她的身上。
“怎么回事?”身体顿时落入熟悉的怀抱,我埋在他的怀中,深深的吸气,想要平复胃中的翻动。
宽厚的手掌在背上轻轻的拍着,他抬起我的脸,小心的观察我的脸色,“要不要请太医?”
瞧着他紧张的神色,脑中蓦然闪过——
我回首,猛地看向微雨,她也正瞧着我的腹部发呆。
原来不止我忽略了,连她们也忙得忘记了!
当初弘明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不适,所以这次也——
“月儿,月儿……”
猛地回神,望着有些慌张的胤祯,我柔柔的笑了,手指不觉抚上他的面颊。
“你到底哪儿不舒服,倒是说啊!”
“十四弟,你别嚷嚷了,我看啊……”四福晋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站在身旁要笑不笑的看着胤祯,“凌月是有喜了!”
“有喜?”他言语有些呆滞,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你有喜啦!”神采瞬间爆发,他猛地将我拦腰抱起,快步的朝着府门走去,幽深的眼眸紧紧的凝在我的身上。
“胤祯,我们不能现在回去。”我搂紧他的脖子,示意他回头看去。
朦胧的夜色中,隔着一段距离,我竟看不清他们的神色,腰间的手臂紧了又紧,“八哥、八嫂,月儿身体不舒服,我们先告辞了。赶明儿弟弟一定过来赔罪。”
说罢,他快步的离开,身后的微雨着急的赶着步伐。
“胤祯,我们这样太没有礼貌了!”躺在床上,我看着床边傻笑的人,无奈的说着。
“不会,八哥会理解我的。”他倏地蹲身,探手附在我的小腹上,温烫的手掌传着阵阵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不住的传入皮肤之内。
“爷,太医来了!”小李子的声音有些急喘。
“快让他进来。”胤祯猛地起身,将床帐拉下,握着我露在外面的右手。
我躺在床内,唇边止不住的高扬,左手不禁放在小腹上,感受着。右手腕上倏然一热,一只手压着脉搏,久久的停滞。
“太医,怎么样?”胤祯急切的催促着。
……
“太医!”
声音迟迟未响起,我不禁有些担忧,盯紧了自己的右手。
“恭喜十四阿哥,福晋有喜了,只是身子有些虚,静养几日便可,另外,这段时日不能太劳累。”
……
[85] 何谓引诱
只因太医的一句‘静养’所赐,我被胤祯禁足何园,府中的所有事情都交由管家打理,一些重要的事务也是由晚晴代为传达。
幸好盈月楼的江南分号账簿我已提前审核完毕,要不然这一耽误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呢,胤禟又要说我借故偷懒了!
躺在二楼的窗旁,阵阵清风吹过,两鬓的发丝飘荡,我侧目看去,入目的是碧波湖面,层层银光、点点照耀。
这几天的气候越发的热了,今天早上起来,我便拿出了以前定做的夏季服装,一条无袖连衣裙。由于当初设计的是宽松的样式,而我现在的肚子还不明显,所以穿着倒也无妨。一来凉快,二来何园内没有男仆人,我也不必担心。
“主子,一会儿爷就回来了,您真的不换衣服吗?”晚晴和微雨被我派出去了,现在身边只剩下春夏秋冬四人。她们四人从我穿上这条裙子起,就不停的瞄着我,脸颊早已红透,极力的说服我脱下裙子。
“难道你们不热吗?”我头也不抬,只是闭目休息,唇角却噙着一丝笑容。
“奴婢不热。”四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们……”我转头看着她们,无奈的叹气,“你们不觉得这样的衣服很漂亮吗?”我起身,在她们跟前儿慢慢踱步。
及腰的黑色长发只用丝带束于脑后,两鬓垂下几缕发丝,头上也没有多余的饰品;身上穿的是淡黄色的长裙,柔软的丝绸,宽松的设计,如果再配上一双凉拖,那就真是现代的装扮了!
“您穿上好看是好看,可是,这怎么出去见人啊!”秋观察着我的脸色,嗫嚅的说道。
“嗵嗵嗵……”
熟悉的脚步声自楼梯响起,她们四人倏地神色一敛,退到角落旁站成一排,目光齐刷刷的盯着楼梯口,红扑扑的脸上浮着兴然。
“你回来了!”深色的朝服衣角才映入眼帘,我便快步走至他身前,环着他的腰际甜甜的笑了。
“怎么不好好歇着,太医不是说……”俊朗的面容一片宠溺之色,他揽着我,眼神里有丝不赞同,忽然,声音蓦地停止。
幽黑的眸子仿若深潭,他直直的盯着我的面孔,而后,慢慢下移,僵在原地。
“好不好看?”我退开一步,在他面前翩然旋身,而后拽着他的手,凑到他跟前儿嬉笑道。
浓黑的眉毛微微的蹙起,眼眸中一片漆黑,看不清情绪,可是握着我的手却不觉加大了力道,“你们都出去。”
倏然,犀利的目光扫向角落,原本‘看热闹’的四人连忙低头退去,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后,室内归于宁静。
夏风吹过,暗色衣袍微微摆动。
“胤祯,你——”
才抬头,便迎上他温热的双唇,狠狠的啃噬着我的。漆黑的目光里一片幽沉,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扣紧的手臂躲开了我的小腹,却死死的箍住了我的身体,好似要把我扣入体内一般。
胸口一阵窒息,微薄的空气越来越少,我忙不迭的想要推开他,奈何他却稳如磐石。我只能靠着鼻子用力的呼吸,脑子里一片昏沉,只感觉他灵动的舌在口中不断翻腾。
就在眼前黑雾渐渐弥漫开来的时候,他猛地离开我,将我扣入怀中,粗喘的呼吸拂在耳边,无限撩人。
我靠在他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气,才渐渐的换回了知觉,“你险些憋死我!”我控诉的开口,指尖拧着他的手臂。
“干嘛穿成这样引诱我?”沙哑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喘息,饱含说不出的性感,附在背上的手掌稍稍用力。
引诱?
“如果这叫引诱,那我以前不知诱惑了多少大好青年。”
举凡异性同学、朋友,哪怕是街上的路人,不都被我‘引诱’了?不过,这样的服装,在这里或许的确构成了诱惑!
但是,只对他而已!
“你说什么?”压低的嗓音里夹杂了一丝薄怒。
我抬头,讪讪的笑了,随即想到了什么,慢慢收敛了神色,有些郑重的看着他,道:“胤祯,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以前,我隐瞒自己的种种过往,只是怕世人的眼光,怕他们说我妖言惑众。可是,我们现在每天朝夕相处,最重要的是信任,不是吗?
放松的生活,总会让我无意识的想起以前的生活。聪明如他,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中,肯定早已疑惑,只是一直没有亲口问我而已。
他凝视着我忽而严肃的面孔,眼眸转暗,眉头也不自觉的拧起,缓慢而沉重的摇头,“我不想听。”随即,一把抱起我,朝着床铺快步走去。
“为什么?”我疑虑,任由他将我放在床上,看着他站在一旁褪下朝服,穿上我早已准备好的月牙色长衫。
胤祯偏好穿深色的衣衫,可是我却更喜欢他着浅色的衣衫,明明那么小的年纪,何必穿的那么沉重呢!
坚挺的背影微微僵硬,却没有转身,只是兀自换着衣衫,簌簌的衣服摩擦声取代了平和,我仿佛感觉到他的身边浮现出淡淡的疏离,隐着幽幽的轻颤。
终于,他转身,沉沉的目光,坚定的锁着我,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不想听什么故事,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你难道不好奇吗?”我挑眉,不确定的看着他。
真的不在乎,不想知道吗?
凝望他的眼眸,探索的目光望进了他的眼底,顽皮的笑容在脸颊渐渐浮现。
“你是我的福晋,仅此而已!”他忽而一笑,快步走至跟前,“月儿,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温柔的话音,坚定的语气,然而,我却感到他身上穿来的微微轻颤,过快的心跳,仿佛每一下都叩击着我的心脏。
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曾经从台阶上摔落,磕坏了头;曾经落水失去了知觉,重病不醒;曾经中刀伤重,险些失去了生命。
可是,只有一次,我仿佛回到了现代,看到了御风。而御风坚定的话语,也更让我肯定,我终有一天会回去的。
然而,会是哪天呢?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还是说,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我一觉醒来,就可以回到现代?!
我嗤笑,这样的猜测,如果是以前,或许我还会想像。可是现在,不会了!
随缘!
这是寺庙里大师留给我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一世,我只能留在这里,持续着完颜凌月的生命。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陪着胤祯,坚定的走下去,而不必担心哪一天突然醒来,发现身畔没有了他?!
唇角渐渐扬起笑丝,这一刻,我是庆幸的!
感谢老天,让我遇到了他,让我懂得,何谓爱情,何谓生活!
“月儿?”
脸颊一凉,我倏地抬眸,迎上他担忧的目光。
六月的天气,他的指尖却泛着不寻常的冰凉。
“爱新觉罗胤祯,这一辈子,你都休想甩开我了!”瞧着他紧绷的面容,我猛地扑到他怀里,笑闹着说道,“即使哪一天,我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也一定会找到你!胤祯,你一定要相信我!”
遇上你是我的缘,爱上你是我的恋!
我们之间的红色丝线,早已在彼此的小指上紧紧缠绕;姻缘簿上,早已写下了我们的姓名。这一生、这一世,再也逃脱不开。
“月儿,这是你说的,你永远也不可以忘记!”
“君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四目相对,深情紧紧缠绕,分不清彼此。
日头西斜,余晖铺洒。
“你还没有回答我,我穿成这样,到底好不好看?”躺在他的腿上,一把将他手中的兵书抽走,我仰着脸看他。
小腹上的手掌微微一顿,他斟酌着,眼光流转,久久不曾开口,“这样的月儿,只是我的,只能我看!”
“连春夏秋冬也不可以吗?”想到刚才他过于凌厉的目光,我不禁笑意盈盈。
低沉的笑声阵阵传出,他修长的手指在我脸颊轻轻的摩挲着,“我的月儿,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她有着清澈的眼眸,淡然的神情,她唇角那丝浅浅的笑意,是我一辈子想要珍藏的宝贝!”
沉溺的目光胶黏,纵使我再坦然,也不禁微微发窘。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就是在说你!”脸颊微烫,忙埋在他的肩胛,掩饰着脸上的欣喜。
一番情话,泛起心中层层涟漪,久久不歇。
他笑而不语,只是紧紧的环住了我,手掌始终停留在小腹上。
我窃笑,忽然伸臂,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前狠狠的吻着他的唇畔,他猛地一震,随即小心的环着我,回应我过于热辣的舌吻。
呵呵,他不是想知道什么是‘引诱’吗?
靠着他,左手微微下滑,顺着他的胸膛慢慢下滑,在他腰腹部流连。灵巧的舌早已探入他的口中,纠缠着,不时的挑逗着。
紊乱的气息呼在面颊之上,我抬眸,看向早已忘情痴醉的他,眉眼间含满了笑容。
温热的手掌透过裙下,顺着大腿缓缓的抚摸着,薄薄的茧子带起一阵麻酥,身上的力气仿佛失去了一般,瘫在他的怀里,化为春水,双手甚至有些急切的解着他身上的复杂长衫。
“月儿!”温热的手掌附在小腹上,猛地一颤。
倏地,他迅速的拉下我的身子,将我按在他的腿上,不住的控制着呼吸。
“干嘛?”我笑,好似偷了腥的猫儿一般,眼眸中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得意,“这才叫引诱,知不知道?”
“你那是玩火!太医嘱咐,说你不可以太劳累。”狼狈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忙拿过一旁的兵书,状似认真的看着。
我盯着他,久久不语,盏茶功夫过去了,他却仍然没有翻页,脸颊下的皮肤热得惊人,几乎灼痛了我。
“胤祯,你别听太医乱说,我自个儿的身子,自己还不清楚吗?你要真想要,我们也可以——”
“别乱说,身体的事情岂能儿戏!”他凶我,眼眸中仍然布满浓浓情色。
我笑,将面颊深深埋入他的身体内,清脆的笑音透过衣物,闷闷的传出。
这可是他说的哦,就看到时谁先忍不住了!
“额娘说明儿个派人将弘明送到宫里去,让你在府里安心静养,省得他总是吵,闹着你。”久久,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我,低沉的说。
“那样会不会累着额娘?”
其实,德妃早就恨不得将弘明时时刻刻留在身边,这次我有孕,最高兴的人,或许就是她了!
“不会的。额娘说你这些日子也不要到宫里请安了,听太医的话,好好歇着,好给弘明添个妹妹。”他忽然笑得忘形,唇角恨不得扬到眉梢儿上去。
“最后一句话是你加的吧?”我嗤笑,握紧了他的手。
没事儿就听他念叨着女儿,女儿,我都说了他几次了,他却仍是不改!然而我却觉得,这一胎或许不会如他的意,怀弘明时都没有这么难捱,所以这一定是个淘气的主儿,而且,多半是个男孩。
不过,这样正好,可以和弘明做伴!
“甭管谁的意思,反正你好好休息就是。这次我一定要陪在你身边,等候我的小宝贝出生。”
骄傲的眉眼中,掩饰不住的幸福。
翌日凌晨
耳畔隐隐传来声响,环在我腰间的温热忽的撤去,将我猛地唤醒。自从有了身孕后,就总是睡不踏实。
“胤祯?”我翻身,抬腿压住了正要起身的他。
“怎么了?是不是胃里不舒服?”他一脸心疼,凑到我脸前小心的看着。
“你干嘛去?”迷里迷糊的,我手脚并用,爬到他的身上,连眼睛也不睁,找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
他轻笑,颇为无奈的开口,“当然是上朝了,不然你以为我大清早的去哪儿?”
“你请假好不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要上朝,上班还有法定休息日呢!”我嘟囔着,紧紧的抱着他,就是不想让他离开。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宝贝,乖,别闹!等过两天皇阿玛巡幸塞外,我就天天陪着你!”
塞外?
我一个激灵爬了起来,狠狠的眨了两下眼睛,盯着他猛看,“皇阿玛又要巡幸塞外了?”。
塞外就是我的噩梦,听到这两个字,我就忍不住的打颤!
“嗯,过两天就离京。不过你放心,我会留在京里陪着你。这次额娘也不去,说是在宫里带弘明。”他捋着我披散而下的长发,慢慢的说,生怕迷糊的我听不真切。
“那就好,不然我和宝宝会想你的。你每天都那么忙,也没时间陪我们。”神经一松,我埋在他的颈项,鼻尖是熟悉的味道,我眯着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
[86] 漫步香山
六月初六,康熙帝前往塞外避暑,胤禔、胤礽、胤祥、胤礻禺、胤禄随行。
这次,康熙竟然没有带走八爷党的任何一个人,难道,他察觉到什么了吗?这些年,或许明面上,几个兄弟较为亲近,可是暗地里,肯定早就做了自己的一番部署。而现在,他们所等的,不过是一个时机而已。
胤祯这些日子也忙碌了起来,整天看不到影子,看到的时候,也总是一副疲累的样子,不过眉眼之间,却透着一股执著与喜色。
不过这次康熙一走,他倒是轻松了不少,只是偶尔出府一段时间,其他时候,都是陪着我。
“主子,您真的要吃这个?”微雨瞧着桌上的几盘菜,不住的咽着口水,忽闪的眼神在我的脸上转着。
“当然,做出来就是要吃的,我岂是那种浪费之人!”我随口一说,闻着阵阵菜香,连忙坐到桌前,忙不迭的挟起一口菜放入口中。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什么都嫌没有味道,总想吃些酸酸辣辣的食物,所以我就派微雨出去寻了个四川厨子。在我耳提面命的吩咐下,他是大把的放辣椒,痛快的倒醋,各色红红辣辣的菜才端上桌,那几个丫鬟就已经退避三舍了。
浓烈的味道掩去了鱼肉本身的味道,入口后,我却感受不到丝毫辛辣,只觉得格外的符合胃口,不觉得多吃了几口。
这可是近一个月来,我吃得最痛快的一次,不但没有反胃,反而食指大动。
“这是谁砸了醋罐啊,屋里怎么一股酸呛味儿?”
我抬眸,看着迎面而入的胤祯,连忙招呼他坐到身边。
“胤祯你快来尝尝,这是新厨子做的菜,味道还不错。”我挟着一块鱼肉,献宝似的递到他的口中。
期待的望着他的脸色,可是等了一会儿,他却仍是那副神色,淡淡的笑容,眼神里闪了又闪,若无其事的瞥了眼周围的几个丫鬟。
“爷,您才进屋,一定渴了吧!”晚晴适时端上一杯茶水,一脸崇拜的看着胤祯,待她瞄了眼桌上的菜后,迅速的转头,退到了角落。
胤祯掩嘴咳了一下,才慢里斯条的呷着茶水,“月儿,这就是你花重金聘来的厨子做的?”话语之间难掩一丝讶异。
“怎么,你嫌不好吃?我觉得不错啊!”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我连连尝了几道菜,一副回味不已的样子,看得他神色一怔。
“好是好,但是月儿,你现在的身子,还是少吃这些味儿重的菜,知道吗?”他担忧的看着我的肚子,眼神里莫可奈何。
我叹气,深深的吸了几口菜香,终是别开了眼。
这种燥热的气氛,本来就容易上火,何况我还吃得如此辛辣?只是,我是真的没有食欲,而这个宝宝又‘拼命’的折腾我!
如果他像当初的弘明一般,那该多好!
怀孕初期的情绪是不稳定的,现在想的还是这个,可是一眨眼的功夫,思绪就已经转了几个圈了。
“胤祯,我们出去逛逛吧!”站在窗旁,我眺望着远处的湖色,无意识的开口。
“去哪儿?”顿时扬高的声调,在身后蓦然响起。
“逛街。”我缓慢转身,睨笑着望着他,“好久没有出去了,怪怀念的!”
悠然的神色倏地紧绷,他猛地将书扔到一旁,眉头不自觉的蹙起,不赞同的摇头,“太医说——”
“太医、太医、张口闭口都是太医,你干脆和他过日子算了!”心里顿时一闷,我瞥了他一眼,兀自转身下楼。
自从查出有了身孕,他就开始紧张兮兮的,张口、闭口不离太医。而我,为了让他安心,只好乖乖的呆在府里一个多月,安胎、养身体。
自己的身体,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所谓的体弱,一大部分都是娇气惯出来的,我可不想整天病蔫蔫的。
“月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哎……慢点走?”
我不理睬他,只是快步的下楼,不愿再闷在何园中‘发霉’。
‘嗵嗵嗵嗵’,楼梯一阵轻颤,一只手臂猛地环上腰际,小心的搀扶着我。略显狭窄的楼梯里,他讨好的朝我笑笑,温声劝说着。
“我要去逛街。”走出阁楼,我拽着他的衣袖,眼里一片希冀,央求着他。
我想,我是真的闷坏了!
“太……”他猛地住口,脸色微讪,沉思了片刻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叹气说道:“我陪你去。”
我侧身,瞧着面色略显紧张的他,反手搂着他,安慰的说道:“胤祯,孕妇一定要适当的运动,不然生产的时候,会有危险的。我当初怀弘明的时候,也是东忙西忙的,身体不也好得很呐!而且你看,弘明比起其他府里的小孩子,身体算是最结实的了。”
“真的吗?那你怀弘明时,是什么样子?”他想了许久,认真的问着我。
借着垂眸的瞬间,我的唇边漾起了满满的笑容,“当初啊,因为不方便,所以也不好上街,只好在园子里乱逛。可是,我每天都要处理很多事情的,休息的时间也不多。而弘明仿佛很了解我,从不闹腾,既没有孕吐,食欲也很好。所以啊,这一胎一定像你,是个小霸王!”
“是格格!”他坚持的说,眼神柔柔的投注在略微凸起的小腹上,“像月儿一样漂亮的小格格,我爱新觉罗胤祯的小宝贝。”
连日的闷热,在一场暴雨的冲刷后,冲淡了暑气,反而凉爽起来。清晨的阳光,淡淡的光晕隐在薄雾般的白云中,阵阵清风吹拂着杨柳枝,悠然飘荡。
“胤祯,我们去香山吧!”
饭厅内,我放下碗筷,转着小指上的尾戒,微笑着询问着身旁的他。
‘噗——’
“去哪儿?”来不及擦拭唇边的茶迹,他‘噌’的站起身,将我往后院拉。
“你看今儿天气多好,又难得的凉爽,不如我们去爬山?”我拽着他,在他怀里磨蹭着,仰着头央着他。
“不行,山路湿滑,而林间的树木又茂密,等过些日子我们再去。”好看的眉眼微微蹙着,他沉思了良久,轻拍我的脸颊,一脸的商量。
“那雨是前天下的,而这两天,太阳可是格外的足呢!”我瞥着他,唇角稍扬,“晚晴,你们快去准备食物,我们去香山野餐。”
“主子,奴婢……”春一脸希冀,她身后的几个人也是满脸的喜色。
“一起去,让管家备两辆马车。”
“等等,你们怎么没人问我?”
手下一紧,我抬头,瞧着一脸不悦的胤祯,狡黠一笑,“你不想去?”
“当然不是。”他不假思索的说。
“那还等什么,快走啦!”挽着他的手,不容拒绝的朝着府门走去,眼眸里一片暖色。
“月儿,你不能——”
“不准扫兴!是谁说得空了就陪着我去玩儿的,难不成你是骗我的?”
“我……当然没有。”
七月时节,碧绿色的枫叶挂满山头,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翠绿之色,层林之间,空气清新,不时有群鸟低鸣,婉转幽然。
一条铺砌好的石路绵延直上,望不到边际,石板之间的缝隙里,隐隐的透着潮湿。
曾经不止一次来过香山,却第一次感受到这里的谧静与安然,没有游人的喧嚣,没有沿路的小摊摆设,有的只是纯粹的自然之美景。
我挽着胤祯的手,慢悠悠的走着,前方几道嬉戏的身影不时跃入眼中,玩闹声隐约的飘来。
几个丫头是第一次来到香山,在我的一声吩咐后,早就跑得不见了影迹,嬉闹着朝着山顶跑去。
“前些日子才逛的街,今儿个就来爬山,谁知道过些日子你又想做什么?”听不真切的话音,在他抿紧的唇边咕哝着,惹得我一阵窃笑。
虽说是抱怨,可是他仍是谨慎的单手托着我的后腰,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我的手,生怕我有丝毫闪失一般。
瞧着这样的他,我惟有无力的轻叹,可是心底却仍是逸出丝丝的甜蜜。能够有这样一个人关心着自己,宠爱着自己,怎能不幸福?
唇边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悠然的走着,时不时的放松休息。忽然,一只松鼠自眼前跑过,迅速的跳窜到一颗树上,消失无影。
“松鼠耶!”我指着松鼠消失的方向,激动的扯着胤祯的衣袖,邀他分享。
“别蹦,别蹦,不就是一只松鼠吗,你要是喜欢,敢明儿我让人给你抓一笼来!”他连忙环住我,阻止我乱动。
“一笼?你还嫌府里不够忙啊?真不明白你,怎么养个小宠物,都喜欢成群的圈养呢?哦,对了,那些猎犬呢?。”想起那几只小狗,不觉得笑了起来。两年过去了,昔日的小狗都已经长成猎犬了吧!
“那些啊……”他小心的扶着我,微微蹙眉想着,脸上一片平静,淡然的说道:“那时一直找不到你,而我又没心思照顾他们,便送去军营了。你还想要?”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倏然抬眸看向我。
抚着小腹,我忙不迭的摇头,“我可没有那么多心思了。”
养宠物需要耗费很大的心力,要不断的和它们培养感情,而我现在,已没有那份心力。光是这一大一小,就够我惦念的,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
他忽地轻笑,唇角高扬,俊朗的面容如冬雪初融,不复这两个月的谨慎小心,眉目之间撑起一片喜色。
“胤祯。”走了近半个时辰后,我忽然停步,靠着他的身体,微微喘息着,眯起的眼睛仰望着山顶。
以前学校的春游、秋游来香山时,我没有一次爬上去过,看来这次,我仍是上不去的!只不过,以前是懒得费力去爬,而这次,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嗯?”
“我走不动了!”慢慢的弯身,揉着有些酸疼的小腿肚。
一声压抑的叹息幽幽传出,随即便是低低的浅笑声,夹杂着一丝无奈,“我还在想,你打算坚持到什么时候再说!明明那么累,嘴巴还那么倔。”
他倏然压低了身体,蹲在我的面前,宽厚的背影面对着我。
阳光透过层林,隐隐的射入,印在他亮白色的长衫上,儒雅温润,没有一丝的骄傲不羁。
“还不上来?”低喃逸出,他扭头,一侧的唇角微微的吊高,莫可奈何的看着我,可是眼底的深处却是无尽的欢愉。
我倾身,趴在他的背上,像只慵懒的猫儿一般,埋首在他的颈肩,暖暖的笑了。困意倏然而至,眼眸慢慢闭起,微微晃动的身体,仿若置身摇篮一般……
[87] 时光如梭
时间在悠闲中一天天度过,光阴转瞬即逝。
七月二十九日那天,胤祯一大早就把我叫了起来,破天荒的主动带我出去逛逛,虽说是坐着马车,他也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路上的行人撞到我。对他的这种过度紧张,我只是随意的笑笑,不予理睬。
回到府后,他便让我坐在何园的凉亭内,而他,则执笔立于一旁,认真的以毛笔描绘着我的容貌。
以前总是你在画我,从今以后,我的笔下,只会画你。
那夜,他如是说。
我靠在他的怀中,唇稍早已扬高,久久的凝望着他,只觉得,生活的每一天,都有奇迹等着我,幸福都徘徊在自己的周围。
清风习习,紫纱飘飘,若有似无的香气夹杂在空气之中,弥漫。
颀长的身姿,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垂首的眼眸深情的注视着桌面上的画纸,仿若那是珍贵的宝物一般,竖直的毛笔一笔笔细细的描画着。
散在唇边的浅浅笑丝,耀眼而璀璨。
眼底恍惚,仿佛踏进了光阴一般,昔年那个无理、霸道、让我感觉莫名其妙,甚至避而远之的十四阿哥,却化成眼前垂首于天地,深情如海洋的男子。这般骄傲狂放的人,这般傲视天下的人,在我面前,却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我的丈夫!
我曾经一度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胤祯的处事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内敛而深沉,可是,直到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他和部下的相处情景,我才发现,原来,十四阿哥仍是十四阿哥,仍是那般不羁洒脱,傲慢卓绝。唯有和我相处时,才是胤祯!
永和宫
一大清早,我便来到永和宫给德妃请安,顺便看看弘明。胤祯在屋里没坐多久,便被八爷派人请走了。
“凌月啊,快别忙活了,赶紧坐下歇歇。”手上一紧,德妃已经拉着我的手,将我拽到身前。
“额娘,我没事的,您的头还晕吗?”我缓缓坐下,关切的看着德妃的脸色。
这些日子天气有些闷,德妃便难免觉得头晕气闷,我来后便给她按摩额际,并吩咐身边的丫环下去准备些爽口的食物。
“已经好多了。你呀,自己也要多注意些,有了身子,还是要多休息。我前几天派人送去的补品,想着吃了。”
“我知道了,额娘。胤祯每天都盯着我吃完,才肯罢休的。”我赧笑着说道,瞧着她怀里不安分的弘明。
“这个胤祯啊,我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德妃摇头叹息着,一脸的无奈。
我瞧着她,想起前些日子胤祯的荒唐,也不禁扑哧笑出了声。
自从有了身孕,各府都纷纷送来很多补品,可我吃的却很少,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性,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还坚持锻炼身体。胤祯无奈,不敢拒绝我,可是却又担心我的身体,所以有事没事就往德妃跟前儿跑,一个个的问题层出不穷,弄到最后,德妃实在受不了他,将他给轰出了永和宫。
这件事,可是着实让宫里热闹了一阵子,幸好皇上在塞外,带走了很多的宫人,不然,宫里指不定怎么传呢。
“额娘,妹妹。”坐在德妃软塌上的弘明突然前倾,探着身子摸着我的肚子喃喃念道,小脸上一片兴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那神色像极了胤祯。
“弘明也想要妹妹?”轻轻的捏着他肉肉的面颊,我笑道。
“他那么小,哪儿懂得那么多,还不是胤祯每次来都念叨着,所以也就记下了。”德妃啐笑,眼里一片纯然的暖色。
我想,作为皇上的妃子,她们是孤独的吧?!即使有了自己的孩子,却不能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所以,她才会把所有的宠爱加在孙子的身上,肆无忌惮的宠着、爱着。
“额娘,过几天便是八月十五了,到时我和胤祯到宫里,陪您一起过吧!”瞧着刚刚进门的明宣手中的糕点,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
“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啊!”她拍了拍我的手,紧紧的握住。
闲散的日子,自由自在,悠然自得,只是偶尔会觉得闷得慌。
得空的时候,我会到四爷府上或是九爷府上串门,有时胤祯会陪着我,有时只是我一个人去。
每次到四爷府上,四福晋都会将澜熹叫出来,陪着我们聊天喝茶。或许,四福晋也是喜欢她这个温婉的性子吧!眉眼之间没有锋芒,有的只是欣然的顺从,淡然宁静。不像那个李氏,仗着自己得宠,话语之间总是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炫耀,时不时的冒出几句试探之语。
坐在石桌旁,我细细的品着香茗,听着一旁的李氏侃侃而谈,她艳丽的面容上透着淡淡的红晕,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点点星芒。
四福晋吃着点心,端庄的坐在一旁,不插话也不开口,只是偶尔瞥一眼李氏,而后缓缓移开视线。
一旁的澜熹只是淡淡的笑着,恰到好处的笑纹仿佛是雕刻在唇侧一般,永远凝结在同一个位置,略低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我侧头,凝视着她此刻的表情,心底有些了然。
倘若不是长久的相处,我或许真的认为这样才是真的她。但是,她会是乾隆的母亲,会是以后的太后,所以,我不认为她是一个柔弱没有心机的人。能够维持着这份永久的从容淡定,就决不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或许,她需要的只是时间的磨练而以。
或许我没有驭人的本领,可是,我自认为可以从细微处观察一个人的心理,了解一个人的习性。
忽然抬起的眼眸,瞬间对上我的,慌乱中又连忙垂了下去,而后,才小心的抬起,柔柔的看着我,温婉的笑了。
我瞧着她,会心一笑。
我们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我们不会是敌人,更或许,我会选择帮助她!
“凌月啊,你这身子也有六个月了吧。往后这身子越来越重,你也该在家好好歇着了,瞧十四弟整天的担心劲儿,我这个做嫂子的都觉得不忍。凌月?”
“啊?”我侧头,对上四福晋了然的目光,忙羞赧一笑,掩饰脸上的恍然,“四嫂说的极是,我会注意的。”
“这一胎应该是个小阿哥吧?”四福晋凝视着我突起的肚子,抬眸看向我,虽然淡笑着,可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隐隐的忧伤。
她定是想起了弘晖吧?
那个聪明伶俐,体贴人的孩子!
那个曾经说过要像胤禛一般伟大的孩子!
童真的笑脸在脑中一晃而过,有些模糊,可是那双黑亮的眼眸却仿佛瞬间击中了脑中隐藏的那根弦,嗡嗡作响。
皇家的悲哀啊!
有了那么多的子孙又如何,夭折、早殇无数,或许婴儿的出生会带来再次的希望,可是,痛失子女的母亲心中难言的悲痛,又有谁人知晓?而唯一的丈夫,还不属于自己,因为,他的背后,有着众多窈窕的身影,等待着他的垂怜。
幸好!
想起胤祯,心底缓缓流过一丝暖流。
我深深的吸气,淡然的笑了,“我也认为这是一个男孩,而且性子一定像胤祯,淘气得不得了。不过这话可不能让他听到,他盼女儿都快盼傻了。”
“哦?十四弟竟希望这胎是个格格?”李氏有些惊讶,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嗯。”我垂眸,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宝宝好像感受到我的爱抚一般,‘砰’的踢了我一脚。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凌月可是十四弟心头上的宝,盼个格格一点也不足为奇!”从容的淡定声传来,四福晋垂着眉眼,右手拿着杯盖轻轻的撇开水上的茶叶。
“十四福晋可真是个幸福的人儿呢!”沉寂许久的澜熹忽然出声说道,欣羡的目光投注在我的肚子上。
“那还用说,十四弟当初可是将府里清了个干净,连皇阿玛和额娘都没有说什么,能——”
饱含酸味儿的话顿时哽在了喉间,李氏瞧着我半晌,终是咬紧唇畔,低下了头。
唇角吊着一些浅笑,睥睨的瞥了她一眼,继而笑望着四福晋,悠然开口:“四嫂,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你了,路上要注意些。澜熹,你送送十四福晋。”四福晋顺势起身,严厉的目光扫了眼一旁的李氏。
“是。”澜熹应声,细细听去,低柔的嗓音里有一丝压抑。
我握着她的手,紧紧的,却不再开口。
快到门口时,秋快走两步,站到了车旁等候着,只有冬在一旁小心的搀扶着我。我倏地放开她的手,反而转身看着澜熹,真心的笑了,“澜熹,你相信我的话吗?”
她不解的抬头,深深的凝视着我,久久,坚定的点头,“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你的福,会到的。”轻浅的低声,惟有我们两人能够听到。
或许,我应该为以后做些准备了!
虽然澜熹现在只是一个格格,没有子嗣,不受四爷宠爱,可是谁能想到,她会有一个出色的儿子——乾隆!
那个被康熙喜爱,甚至被后世传说,雍正可以继位也要归功于他的人!
四目相对,她第一次让我看到了柔软目光中的那抹坚定。
我笑了,她也笑了,相握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你……为什么……”
“因为你,值得!”
坐在舒适的马车内,澜熹不解而疑惑的目光在脑中一闪而过,我悠悠的笑了,缓缓的闭上眼睛。
“……你要乖乖的哦,不能再闹额娘了……等你出生了,阿玛会给你一切想要的,让你做大清朝最幸福的格格……”
低沉的呢喃声不知何时再次飘进脑中,这是我昨天深夜模糊醒来时,听到胤祯趴在我肚子上讲的,那副认真的神色,那种幸福的眼神,在月光下,狠狠的撞入心底。
是不是,在数不清的夜里,他都这样不厌其烦的做着?
傻傻的,却又那般……
是啊,他也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在现代,还是一个‘大孩子’!
“去九爷府上。”我忽地开口,吩咐车夫。
今儿早上胤祯离开时曾说,晚上会在胤禟府上用膳,倒不如,我去给他一个惊喜吧!
“奴才给十四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才步下马车,门口的人便连忙上前请安。
“十四爷在府上吗?”傍晚的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身体忍不住的颤了一下,交握的双手轻轻的摩挲着。
“回福晋话,十四爷在府上呢,奴才这就派人通知爷去。”站在我身后的仆人迅速使了个眼色,他身旁的人拔腿便要走。
“等一下,我自己过去就好了,他们在哪儿呢?”喝住了那个人的身影,我看向身后的人。
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胤禟府上的管事。
“这……”他嗫嚅着,眼睛不时的瞄着我,踌躇着,“八爷、十爷、十四爷都在书房呢,爷说没有吩咐,任何人不能靠近书房。”在我略显不耐烦的目光下,他终于吞吞吐吐的说出。
书房吗?
“既然这样,那我去福晋屋里好了,等一会儿他们出来了,再和十四爷说一声便好。”我随意的说,调转步子朝着后院走去。
胤禟的府上我已经来过几次,可以说相当熟悉了。
府中的建筑摆设颇有胤禟的特色,奢华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豪气,前院是典型的北方建筑,后院则着重婉约的情调,假山、小桥、湖色,古朴而宁谧。
“主子,您慢着点儿。”秋小心的搀扶着我,瞧着我有些晃神的面孔,轻声唤着。
“嗯。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已经秋天了。”我停步,仰头看着天空中悬浮而下的落叶,幽幽的叹道。
昏暗的天空下,看不清叶子的形状,只能瞧着一片深黑慢慢的旋转,任由秋风吹拂,飘荡着,却久久不落。
“呃?”秋冬蓦然发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讨论起天气来了。
“凌月啊,这么晚怎么还出来呢?你瞧瞧你,身边怎么就带了两个人,要是十四弟知道,指不定怎么担心呢!”九福晋轻柔的嗓音传来,我蓦地抬头,朝着她微微一笑。
“让九嫂笑话了,我来这里当然是等胤祯了。”被她们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倒不如大方的承认。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只要自己快乐就好,何必管别人的看法呢?!
“瞧你这话说的。”她莲步轻移,走到我身旁,左侧的秋连忙后退,让出位置,“别在外面站着了,这里风大。刚才我已经派人过去问了,他们一会儿就到饭厅来,我们先过去吧。”
“九嫂,糖糖呢,这几天没见着她,我还挺想她的。”上次来的时候,小丫头正生病呢,九福晋便不肯让我去看她,生怕过了病气。
“小如,你去抱格格到饭厅来。”她回首,笑着吩咐身后的丫鬟,娇美的脸上一片柔色,“你说这也怪了,糖糖三天两头的念叨着你,总说去找你玩儿,我看她身体没好利索,也没同意。”
……
沿着通亮的红色灯笼,我们边走边说着,来到饭厅坐好后,管家便忙着到书房去请胤禟几人。
“怎么那么久?”闻着阵阵菜香,忽然发觉自己很饿,心里一阵发空。
要说享受,当属九阿哥!光看这桌上摆着的一道道珍馐佳肴,便知道价值不菲,他府里的厨子决不次于盈月楼的大厨。
“他们哪天不是这样啊,回到府后还要讨论个没完没了,到吃饭的点儿也不知道休息。这不,今儿个还来了几位官员呢!”九福晋扬唇而笑,含笑的眉眼好似百花绽放一般,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官员?”托着下巴,我轻声重复。
“嗯,好像是江南来的吧。”
“额娘,十四婶……”甜甜的女声,拉的长长的,挑高的声音一时压过了九福晋低柔的嗓音。
“糖糖。”我顿时抛开了那些烦闷的想法,笑着侧身,看着在嬷嬷怀里不住乱动的小宝贝。
一袭嫩粉色的小旗袍,将她略显白皙的面颊照得粉扑扑的,澄亮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我,张开手臂迎着我。
小丫头可是相当的机灵,每次我一来就缠着我不肯撒手,直到我走的时候还是依依不舍的,每每都会让九福晋摇头叹息,直呼自己养了一个没心肝的女儿。
“李嬷嬷,快把格格放下来,瞧她急的,唉!”九福晋又是摇头叹息,可是脸上却笑得娇艳,没有丝毫的介意。
“婶婶抱。”她的脚才着着地面,便忙不迭的跑来,紧紧的拽着我的衣服往我的腿上爬。站在我身后的秋冬连忙上前,干看着糖糖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又生怕她伤着我。
“我现在可不方便抱你哟!”我略略弯身,抱歉的说。
六个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有些太大的动作,现在也不敢乱作了,毕竟这里是古代,也没有所谓的产检。
“糖糖,快放手。”九福晋‘噌’的起身,无奈的阻止她,可惜,效果并不佳。
“抱……”看我一直没有反应,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迅速的酝酿出层层水雾,大有放声一哭的准备。
我无奈的压低身子,才要出声,却被一声急切的嗓音掩盖了。
“你十四婶不能抱,十四叔来就好了!”绛蓝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原本趴在我腿上的小人儿早已变换了位置,正瘪着嘴,不甘的看着胤祯。
“我不要……婶婶……”珍珠般的泪水瞬时划过脸颊,楚楚可怜的小脸望着我的方向。
“不行,你十四婶现在不能抱你。”胤祯歉然的瞧了眼九福晋,有些生硬的哄着糖糖,俊朗的容颜一片不知所措,可是说出的话语却肯定无比。
“呜呜呜……”
阵阵哭声仿佛钻到了我的心眼里,一旁的九福晋想要接过她,可是却被糖糖挥开了。小丫头发起脾气来可不是一般的犟,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胤禟。
“胤祯。”见此情景,我忍不住出声唤着他。
“糖糖!”
瞬时,大厅里一片寂静,糖糖顿时止住了哭声,抽噎着望着刚刚进门的胤禟,漂亮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却惧怕的看着他的方向。
“哎呀,都别干站着了,忙了半天,我都饿坏了!”十爷大声嚷嚷着,顿时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我起身,顺着秋冬的手缓缓站好,“凌月见过八哥、九哥、十哥。”
“弟妹不用多礼,注意身子。”八爷笑着上前一步,而后和胤禟一起,率先走到饭桌旁,他们离开后,我才忽然发现,门外站着几个便装的中年人,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看着他们略显不自然的神色,微微的蹙眉。
“瞎说什么呢!”胤禟自我身旁走过,小声的说道,在望着我的肚子时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李嬷嬷,将格格抱回屋儿去。”
“这……”李嬷嬷瞧瞧我,又瞧瞧胤禟,再瞧瞧九福晋,一时不知要怎么做。
“这什么这!”
“是我让糖糖来的,让她陪会儿我吧!”我小心的坐在椅子上,转头看着胤祯,轻道:“将糖糖抱过来吧,总绷着一张脸,小孩子看了能不哭嘛!”
“哪儿有?”胤祯坐下后,忽然凑到我耳边促狭的嘟囔着,“我总不能见谁都笑啊,不然某人该吃醋了!”
我含笑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糖糖,让十四叔抱着你好不好,婶婶喂你吃饭。”我打着商量,逗弄着委屈的小丫头。
她可怜兮兮的瞥着胤禟的方向,微微点头,小手紧紧的抓着我的左手,不肯撒手。
“看来糖糖和弟妹倒是亲得很呐!”八爷瞧了一阵子,忽地开口,幽深的眼眸掠过我,望向门口,“几位过来坐吧。”
话语之间,一副主人的样子,看来,在这里,他倒是随意的很,全然不把自己当客人。
“你今儿个不是到四哥府上了吗,怎么忽然过来了?”桌上一片热络,众人吃得热闹,胤祯抽空凑到我的耳边,轻声问道。
“想你了呗!”想也没想的,我开口即道,右手舀出一勺蛋羹,喂着糖糖。
如果在现代,我一定不敢想象,自己可以和小孩如此相处!不光可以生养两个孩子,还能和其他小朋友合乐的相处,一点也不觉得厌烦!
这,不得不说是一项奇迹!又或许,做了母亲,心态也会慢慢改变!
放下碗,才发现胤祯仍然愣着神,不觉得笑出了声。
“来了怎么不叫我?”他怔然,无奈的睨了我一眼,眼眸里一片宠溺,不住的往我的盘子里挟菜。
我笑着摇头,默默的垂首吃饭。
饭桌上,他们几人随意的聊着什么,却不再谈一点朝廷上的事情。喂完糖糖,我专注的吃着面前的食物,却总感觉有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忙抬头看去。
温柔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迷惑,九福晋见我发现她,微微一笑。
[88] 终于明白
十月二十日,康熙一行自塞外回京。
回京后,因为江浙旱灾,康熙免去了几个省、县几百万两的税赋,琉球国也上京进贡,台湾受灾,一时间,康熙忙得一塌糊涂。
这些,都是闲来时胤祯自己提到的。对于朝廷之事,我从来不会多问一句,如果他愿意说,我便做一个耐心的听众,为他排忧;如果他不说,我也不会理睬。
这段历史,我不想掺入自己的意见和观点!
入冬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凉,而我的身体,也渐渐的笨重,可是精神却是出奇的好。
“微雨,我们到盈月楼去吧!”躺在榻上,我看着一旁打着瞌睡的微雨,出声唤道。
好久没有出去了,难免有些倦怠。
“呃?”听到我的声音,她有些迷糊的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去哪儿?”倏地,她窜回我身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瞧着她刚才的一连串动作,我不禁失笑。
“盈月楼!好久没去了,该去查查帐了。何况,整日的闷在府里,心里有些发空。”我就着她的手臂,慢慢的起身。
“主子,爷一个月前就发话,没有他陪着,您不能出府的!爷要是知道奴婢带您出去,一定饶不了奴婢的。”微雨的面色顿时一暗,委屈的看着我,希望我打消这个念头。
“你是谁的丫鬟?”我看也不看她,拿起一旁的披风。
“当然是您的了,可是您现在这样……怎么出去啊?”她小声的嗫嚅着,手上却没有闲着,迅速的为我着装,用毛皮围巾将我裹严。
“只要在他以前回府,谁敢嚼舌根?”我狡黠一笑,催促着她去备车。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我一向对府里的仆人态度极好,所以,他们肯定没有人会出卖我。我已经偷偷出去过几次了,不是没有一次被发现嘛!
“这几个月,扬州、杭州、苏州、江宁的分店经营的不错,一点也不次于京城的盈月楼。”瞧着几打厚厚的账簿,我的唇角缓缓扬起。
这几处是江南的要处,举凡经商的商人,无不把那里当作敛财的宝地。而盈月楼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就迅速站稳脚跟,不得不说是成功之举。
“奴婢曾经派人打听过,南边的人都说,‘不去盈月楼,到了江南也白走’。而且,很多人都是慕名前去的,就是想要尝尝这盈月楼里的招牌主打菜!”
“哦?”
我倒是从来不知道,这盈月楼的招牌菜,已经红火到如此的程度了?
不过,收到这样的成果,我倒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每个盈月楼内,都有一名经过统一训练的主打菜大厨。那些菜色,有的是我按照记忆加以修改的,有的是我曾经吃过久久不忘的,有的,是托胤禟自宫里御厨那里要来的菜谱。总之,是汇各家之精华,集于一体。
而盈月楼内,还有几名分别处理各式菜肴的厨子,各有专攻,几大菜系汇聚一楼,任君选择。
“说到吃,我倒有些想吃鸭血粉丝汤了。”搓着手,我睨笑着瞧着微雨,她立刻会意,开门而出,到厨房去了。
“吃、吃、吃,怎么每次见到你,你都在吃呢?”调侃声自门外传来,我自软塌上仰头,看着某人渐渐靠近的英俊倒影,微微撇嘴,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不迭的起身。由于动作太猛,却扭到了脖子。
“啊——好疼!”脖颈上的经脉一阵抽疼,我‘噌’的起身,随即肚子上也传来一阵闷疼。
“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儿?”温热的指尖犹豫了再三,终是挥开了我后弯的手臂,轻轻的点在了我的后脖颈上,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稍微重一些,很痛!”我没有在意,端坐着任他按着,双手不禁轻抚着肚子,不住的深呼吸。
“知道身子重,还那么莽撞。真不知道,你这副样子,十四弟怎么肯放你出来!”无奈的声音愤愤的,可是附在皮肤上的手指却不敢加大力道,顺着经脉,轻轻的按着。
“哦,完了!”刚了一打岔,我就把这茬儿给忘了,扶着一旁的桌子,我连忙起身。
“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刚才有没有伤着肚子?”他瞧着我费劲儿的起身,不觉得伸手扶了我一把。
瞧着窗外还没有西斜的太阳,我转头,紧紧的盯着他,眉头略略凝起,不带希望的问他:“胤祯还在宫里吗?”
“怎么可能?我们一起出的宫,他说府里有事,就急着回去了。”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被逮了!”
平时他都是傍晚的时候才回府,今儿个怎么这么早?
我忙转身去拿披风,想要潇洒的抖开,再披在身上,却发现原本简单的动作,这时却异常的费事。
“别急。这时就算你回去,也于事无补了,倒不如想想怎么混过去吧。”他低沉的声音中有一丝幸灾乐祸。
混?我的用语他都学会了?
我一愣,拿着披风的手顿时一空,衣服却早已异主。
“这段日子别总出来乱跑了,这身子,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了吧?”他叹息,脸上一片轻松,白皙修长的指尖穿梭在绳扣之间。
我瞧着他,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也不想啊,可是在家很闷,都没有人陪我。”我低头抱怨着。
“呵呵,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啊!想当年,是谁一个人在雨花阁,一呆就是大半年,却一点也不觉得无聊,过得那么精彩,根本不晓得外面的人多着急!”他的声音低低的,却很悦耳,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的拂在耳畔。
一时间,笼罩在我们之间的空气有些燥热,带着说不出的……
我微微蹙眉,总觉得有哪些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可是却一时想不起来。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免得十四弟气急了打你一顿?”戏笑声倏然传出,狐毛围巾掠过脸颊,一阵轻痒,“抬头。”
“你不送还好些,要是真送啊,这顿打就跑不了了!”顺着他的话,我玩笑着回答,听话的抬头,却忽然望进了他专注而深邃的眼眸中,顿时呆愣在原地。
他在帮我整理衣服,在帮我系围巾!可是,就算这些没什么,可是——
他眼眸中隐隐闪着的,是……
那一直被我忽略的,是……
暧昧!
‘啪’的一声,脑中的那根弦断了。
我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什么了!
漆黑的眸色温暖如阳光,暖暖的,柔柔的,投注在我的脖子上。白皙的指尖,在阳光下,仿佛透明一般,伴着纯白色的狐狸毛。
他清浅的呼吸时而拂在脸颊上,痒痒的,深邃的目光虽然没有停留在我的面颊上,可是,却仍然有着不容忽视的热度。
“怎么,吓傻了?你放心吧,十四弟怎么舍得打你?”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猛地回神,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睛。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是涩然吗?
在他的身上,我总可以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像极了御风,那样的安全感,让我踏实,心安,信任。
我一直认为,他也是像御风一般的!却从来没有想过其他,但是,我们非亲非故,他为什么会一直帮助我,信任我?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呢?
是不曾想,还是刻意的忽略,任凭自己的感觉去相信?我能够把握的,可是,别人了解吗?
“胤禟,你……”兀然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有些局促。
我能说什么呢?
好看的眉眼微挑,询问的瞧着我,一如往日的邪魅,好似刚刚的那抹深邃,只是我眼花了而已。
“没什么,谢谢你哦!”我紧了紧脖领,笑颜如画。
我想,此刻的双眼,肯定眯成了缝儿,是从未有过的灿烂!
胤禟,你的懂我的,对吧!
无论是紫禁城里压抑的生活,还是江南水乡的旖旎宁谧,更或是山东的简单生活……
哪一次,你都由着我,给了我自由,给了一切我想要的!
而我……
这一生,唯一可以给予你的,可能惟有这声道尽了心声的‘谢谢’吧!
“胤祯,你听我说,我是真的闷坏了才会跑出去的,你别罚他们了!”我撒娇的埋首在他宽厚的背上,柔软细滑的丝绸面料上,带着微微的冰凉。
“不行,我警告过他们多少次了,可是她居然敢带你出去,可恶的是,居然只有你们两个人,多一个下人也没带?!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是八个多月,不是八天,不是一个月!”他扯开我的手,忽地转身,漆黑的双目中仿佛点燃了火焰一般,通红。
我微微后退,脸上一片讪色。这样怒火汹汹的胤祯,不是不可怕,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担心。
只是,小心的瞥了眼跪在大厅的人:管家、车夫、门房、六个丫鬟,还有几个低垂着头,看不清脸的仆人。
刚刚我火急火燎的赶回府上,看到门房激动的神情就知道事情大条了。果不其然,才到大厅,就看到某人已经濒于崩溃边缘,不住的吼着管家等一干人。
自从知道我怀孕以后,他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哪怕委屈了自己,也生怕我伤着哪儿。对我呵护备至,宠溺有加。直到上个月,他说我不宜再出府闲逛,才开始对我禁足,谁成想今儿个我就跑了出去,还被抓个正着!我完全了解他的紧张,所以,此刻我也不敢轻易的火上浇油。
毕竟,绷了这么久,他可能比我还要‘脆弱’,禁不起吓!
“胤祯,我下次不会了。”轻轻的碰了碰他的衣袖,我陪着笑脸凑到他面前。
“下次?你还敢说下次?”挑高的声音有些尖锐,我忙堵住耳朵,埋怨的看着他。
“可是你不在家,我好孤单啊,都没有人陪我,宝宝还总闹,也没法休息好。”扑到他怀里,我委屈的开口。
提出宝宝,声音再委屈一些,幽怨一些,一定让他化为绕指柔,再大的火也会瞬间熄灭!
果然——
“这……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皇阿玛回京后,着急处理江浙的旱灾,而兵部的事情也不少。过些日子就不会了!”原本气势汹汹的语调顿时降了N度,他轻轻的顺着我的背脊,低柔的说道。
透过缝隙,我朝着下面的人不住的打眼色,右手连忙挥了几下,他们则心领神会的迅速退下,而胤祯,也仿佛毫无发现一般,不加理睬。只是,温暖的大手却包裹住我的右手,紧紧的握住。
才想得逞的笑笑,肚子却传来闷闷的疼痛,身体猛地一颤。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异样,他忙低首,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肚子,有点疼。”我倏地抓紧他的手臂,手指微微的颤着。
不会要生了吧?
时隔两年,生弘明时的经验,早让我忘得一干二净!
唯一记得的,只是疼!
“小李子,快去请太医!”他叫嚷着,抱着我快速的朝着惜月小筑走去。
“怎么样?是不是要生?”胤祯急躁的声音不间断的在耳畔响起,我略抬眸,关切的瞧着太医隐忍的神色。
“十四阿哥请放心,福晋只是不小心动了胎气,调养一阵子就好了。至于生产,嗯哼,还需要一段时日,十四阿哥勿须着急。”太医下颚上的胡须微微颤动,睿智的眼眸扫了眼一旁干着急的胤祯,掩唇咳嗽着。
“那你快去开药方啊,没看到她不舒服吗?”某人有些急切,冲着太医大吼,连我都朝着床内挪了又挪。
“胤祯,你别添乱。”我忙不迭的出声,要不是仗着他是阿哥,太医恐怕早已甩袖离去了。
这几个月,最辛苦的,恐怕就是这位何太医了,一直被胤祯纠缠着!
“福晋明白就好,这段日子要多休息,可也应该适当的散步,老臣这就去写药方。”太医非怒反笑,戏谑的瞥了眼胤祯的方向。
“麻烦太医了。”拽过一旁的胤祯,我微微的蹙眉。
“晚晴,你跟着太医去抓药。”他嗫嚅了半天,终于在太医走到门口时,吐了一句话。
“小李子,你到宫里将稳婆等人请到府里来,早早的备着,省得倒时慌张。对了,顺便问问稳婆,看看缺什么,赶紧去准备。”他坐在床边,凝眉想了很久,不住的点头。
“爷,让奴才去请?”
“难道让我去?”尖锐的声音,再次不悦的响起。
看来,某人这几个月的坚持,已经快到极限了!
“微雨,你陪李子去。”我连忙的出声,然后揽着胤祯的腰,将头枕到他的大腿上,轻声安抚着。
[89] 如实相告
十二月初七
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天感觉格外的累,本来很轻的睡眠,却连胤祯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一觉睡到了正午时刻。
午饭后,我躺在屋内,无聊的看着几个丫鬟刺绣。
屋内的角落里放了几个火盆,暖洋洋的,丝毫感觉不到屋外的凛冽。我抚着略显大的肚皮,悠悠的轻笑。
“主子,您笑什么?”春忽地开口,不解的望着我,绣针仍然停留在绸布上。
“没啊,我只是在想,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能个儿,倒显得我这个做主子的了愚笨了!”尤其是近年来,我仿佛更加慵懒,早已不似以前的自己,整天都忙碌而充实。现在的自己,更趋于平淡。
“怎么会?我听晚晴说过,您的苏绣可好了,绣得像真人一般呢!主子,是不是啊?”冬迟疑的说,盈亮的眼眸闪烁着。
我淡淡的瞥了眼晚晴,她显然也没想到冬会提到自己,有些怔然。我笑而不语,兀自转头看向窗外。
树干上早已光秃秃的,唯有光裸的树枝在寒风中猛烈的摇摆着,在强烈的日光下,好似镶嵌了光晕一般。
恍惚间,眼眸渐渐沉重,不禁打着呵欠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是被肚子处传来的闷疼惊醒的。
室内昏暗,唯有幽幽的晕黄光亮。我想要起身,覆盖在身上的棉被顺势滑下。
“晚晴?”瞬时的疼痛,让我呼出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晚晴……”
“主子,怎么了?”
‘哐当’一声,门口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大门倏地打开。
“主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晚晴忙乱的推门而入,带进了一股寒凉的气息,我不禁身体微颤。
“肚子有点疼,现在什么时辰了?”心底告诉自己,不要一惊一乍的,上次也是这样疼着,可是却什么事也没有。
“酉时了,主子,奴婢扶您到床上去躺会儿吧,一会儿奴婢把晚膳端来。”晚晴小心的搀扶着我,朝着床铺缓缓走去。
“都这么晚了,胤祯还没有回来?”我有些心不在焉,右手贴在肚子上。
“刚才李子传话回来,说爷正在八爷府上忙着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您今晚别等他用膳了。”
“嗯。”
晚膳过后,肚子的阵痛没有丝毫的减退,反而越来越频繁,抽痛难奈。
这次好像真的要生了!
“春,你去叫稳婆过来,夏,你快让管家去请太医,我好像要生。另外,派人叫胤祯回来。”靠着厚厚的背垫,我沉静的呀牙吩咐着。
“要生?”晚晴和微雨同时惊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望着我。
“愣什么,还不快去。”朝着门口处同样愣着的两人,我大声喊道。
一波波的疼痛,毫无规律的袭来,不知何时,额头早已浮现汗迹。
室外嗡嗡的传来阵阵声音,我却只是兀自调整着呼吸,听着晚晴操着略显焦虑的声音,不断的吩咐着什么,焦急中不乏沉稳。
“主子,您怎么样?痛得很吗?”光线一暗,晚晴沉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凝视我的眼眸中却闪着不安与紧张。
“胤祯呢?”我侧头,望着窗外的方向。
漆黑的夜色,隐隐透着灯笼的光亮。
“爷正往回赶呢,您别着急啊!”有些冰凉的手掌顿时握着我的,湿濡在微凉的空气中渐渐冰冷,顺着血液,顿时导入了心底。
而我,却只能紧紧的抓住这丝温度,死死的扣住,生怕她离开似的。
“让开,让开,别挡在我前边儿啊!你、你、你,还愣着干嘛,不是让你们去准备热水嘛!平时一副伶俐的样子,怎么正经时候都慌得什么似的。”
聒噪的声音顿时传入脑中,我睁开眼,望着瞬时出现在视线内的朦胧身影,原来是稳婆!
“多点些蜡烛,我眼睛不舒服。”我歪头,朝着外面嚷道,出口的声音,因为疼痛的缘故,却有些气弱。
室内有些吵乱,压过了我略显微弱的声音。
“吵什么,还不快点去掌灯!”
一声低喝,瞬时让屋内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福晋,看您这样子,还不到生产的时候,您先多歇会儿,养足了精神。要不然,等会儿还有得累呢!”稳婆站在一旁,抚着我的肚子,小心翼翼的查看着。
我点头,忙要抬手拭去额头的汗迹。
“主子,奴婢来就好。”
等待,是痛苦的,尤其等候孩子的降临,要承受着心理与生理的两重折磨。
“爷,您可回来了!”
门外,春的惊呼声顿时传来,紧接着,‘砰’的一声,门应声而开。
“爷,您不能——”
“哎哟,我的十四爷,您怎么进来了!这里是产房,不吉利,您快——”
“闭嘴!”
熟悉的呵斥声,莫名的心安。
“月儿,你怎么样?”床畔的人瞬时一换,带着微微的凉气,迎面扑来。
我忙睁开眼,扯开唇角幽幽的唤着他,顿时觉得心底盘亘的大石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胤祯……”
“不怕,我就在这儿的,在这儿陪着你!”他弯身,轻轻的揽着我,握着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着。
冰凉的丝绸面料,一如他的掌心一般,严寒还没有彻底的散曲。通红的面颊上,微微的发僵。
他一定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的吧!
我仰头,专注的盯着他漆黑的瞳眸,痴痴地,凝望。
“月儿……”他清浅的呢喃,带着微微凉气的唇碰触着我的面颊,醉人的视线中,映满了深情,以及隐隐的担忧。
“胤祯,你别紧张。”
靠在他过于僵硬的怀中,我不忍心看他过度紧绷的神情,出声调侃着他。
‘扑哧’,屋内不知谁笑出了声,却没有人理睬。
“福晋,这男人进产房会不吉利的。”一旁愣了许久的稳婆顿时回过了神,有些惧意的瞧着一脸阴寒的胤祯,怯怯的开口。
“要你多嘴!照顾好福晋,不然……”手下微抖,他狠狠的盯着稳婆,却说不出后来的话。
我回握他,忍着越来越频繁的疼痛,咬紧了牙关,眼睛也渐渐无力的闭上,不时的轻蹙着眉头。
谁说男人不能进产房?
我只想和他一起,迎接宝宝的降生,希望宝宝睁眼的第一瞬间,看到的,是疼爱他(她)的父母。这也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
温热的指尖在额头上徘徊,有些笨拙的擦拭着,好像我是易碎的娃娃般,轻柔的,生怕伤害了我。
“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睡了一小觉。倏地,一阵疼痛传入心底,我忍不住叫出了声,指尖深深的陷入了皮肤内,一双温热的大掌顿时将我握紧。
隐隐的,下身一片湿濡,我急切的看着稳婆,才要张口,却发现嗓子有些干哑。
“福晋别急,老奴了解的。”稳婆有些担忧的望了眼胤祯,得不到回视后,无奈的走近床边,麻利地命令着身旁的几个人。
熟悉的疼痛感再次传来,近似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让我回到两年前,一时间,我竟分不清今夕是何昔,思绪渐渐的混乱。
但是,自始至终,却有一双温热而坚定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紧紧的握着我。湿濡的汗迹在彼此的掌心内印透,深深的导入了心底。
疼痛,是唯一的知觉;
颤抖的甜蜜,在心坎间慢慢浸入;
口中的参片,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味道,深深的牙印硌在上面,却仿佛刻在了他的心上一般,透过紧握的手心,传递到我的四肢百骸。
是谁说,生过第一胎,以后就会容易很多了?
可是,为什么生弘明时没有过的痛楚,在此刻却持续上演着?
时间在吵乱中一分一秒的度过,浑身乏力的我,甚至睁不开眼眸,只是听着稳婆模糊传来的声音,无意识的呼吸,用力,顺着她的手力,努力着。可是,腹部的压力,却不曾减轻。只感觉到阵阵热流,不住的流出,身体的能量也仿佛渐渐消耗掉。
……
“福晋,您别睡,用力啊!”
是谁的声音,这么吵?
……
“月儿,月儿,你睁开眼睛……”
触目所及,一片漆黑,好像有人不断的拉扯着自己,我想要睁眼,却发现眼皮早已累得无法睁开。手臂上应该是疼痛的,可是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只觉得仿佛有一只手狠狠的掐着我的颈项,说不出话,喘不上气。
……
“……到底怎么回事?”
“这、这,胎位不正……爷您先别急……”
模里模糊的声音在脑中一闪而过,想要抓住,却徒劳的发现,连张手的力气也没有!
什么时候才可以停止这种拉扯?
昏昏沉沉,醒了又睡……
即使是清醒的时候,也只能机械性的听着稳婆略显焦躁的声音,用力,呼吸,而后,痛得昏迷过去。
然后,再被不断的吵杂声,幽幽的吵醒,继续重复着种种片断。
“月儿……我不要他(她)了……你不要吓我……”
是谁的声音,如此的令人心碎?
最后一次醒来的瞬间,光亮刺痛了眼眸,瞧着近在咫尺的憔悴面孔,微微的拉扯着嘴角。
胤祯。
张口后,却发现,根本没有声音。口中,浓烈的人参味道早已麻痹了口腔。
“月儿……”嘶哑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沉稳,深邃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福晋啊,您可终于醒了。”稳婆的脸上挂满了浓浓的焦虑,连一向梳得整齐的发髻,此刻都早已凌乱。
“福晋,您可要用力啊,不然——”
她倏地闭嘴,无力的侧眸,发现胤祯早已愤然,仿佛带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死死的扣住了她的手臂。
眼底了然,如果再睡去的话,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他的面孔了?再也看不到那傻笑的、满足的、令人不得不爱的笑脸?
胤祯,怎么可以不爱你!
眼角湿濡,冰凉顺着脸颊,延绵而下,滚入脖颈。它流过的,仿佛不是皮肤,而是我发痛的心坎一般,奇迹的减轻了灼烧!
倏然,几根银针扎入身体的几处穴道,“福晋,您可要努力啊,不然……”
听着那有些熟悉的声音,我深深的吸气,顿时觉得灌入了无穷的力量一般,攥着胤祯的手臂,最后一次,听着稳婆的话。
一阵拉扯,就在我险些失去了希望的时候,身体瞬时一轻,一阵清脆的哭声划过耳畔,响彻在屋内。
我僵住的唇角微微上扬,甚至来不及看一眼身旁牵挂的身影,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好了……血止不住啊……”
“快叫太医啊!”
“福晋!”
“主子!”
“月儿——”
模糊的话音隐隐传来,而后,我便失去了知觉,只觉得,身体的力气,在渐渐的远离自己。
是谁?
在耳畔不断的轻声唤着,心碎的、温柔的、宠溺的、忧伤的……语调不断的变换着。身体好累,迟迟的不愿睁开眼睛,生怕面对疼痛。然而,那道嗓音却坚定的灌输在我的脑中,搅得我无法安心的休息。
“闭嘴。”
终于,我重重的蹙起眉头,在睁眼的瞬间开口,可惜,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喉咙仿佛着了火一般,干涩难耐。
刺眼的光线射入,我反射性的闭上眼睛,而后,缓缓的睁开。
“水……”手指轻动,碰触着温热的掌心,宽厚的大掌仿佛触电了一般,‘噌’的放开了我,埋在床铺内的面孔猛地抬起。
红透的眼眸,怔怔的看着我,仿佛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眼角甚至仍挂着隐隐的湿濡,以往光洁的下巴处,布满了淡淡的青色。熟悉的袍子袖口处,还残留着淡淡的红褐色血迹,早已干涸。
这个异常萎靡颓废的人,是我俊朗的胤祯吗?
“月儿,月儿……我以为你不会醒来了……为什么我唤了你那么久,你就是不理我呢?我好怕……我不能没有你的……不要吓我……”他忽地埋在我的颈肩,身体微微的颤抖。
滴滴冰凉顺着光裸的脖颈,慢慢滑下。明明如此的清透冰凉,却好似灼烫了我的心坎一般?
我微微侧身,吃力的抬起手臂,抚过他颓废的面颊。
“主子,您醒了?快喝些参汤吧!”晚晴惊喜的声音猛地传来,我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窈窕身影。
她的脸上,也是一副疲累至极的样子。
喝过参汤,感觉身体恢复了些,不再有气无力的样子。
“孩子呢?是格格吗?”握着他的手掌,我眯着眼睛,睨笑着看着一旁的他。
尤记得我昏迷的前夕,还听到了洪亮的哭声。
他只是紧紧的瞧着我,一瞬不瞬,听到我的问话,明显的一怔,蹙眉看向身后的晚晴,然而眼眸深处,却没有预期中的兴奋。
他一定吓坏了吧!
连期盼了许久的孩子出生,也高兴不起来!
“回主子话,是个小阿哥。刚生下来时就告诉爷了,可是爷当时早就……所以可能没注意到。这两天爷又一直——”
“别说了,你先下去吧。”胤祯的口气有些不善,皱起的眉头仿佛在眉间烙下了深深的烙印一般,看得我不由一阵心痛。
“不是格格啊?”我嗫嚅着,瞧着一旁的他,却微微的拧起了眉头。
明明很累,却仍坚持着守着我……
“胤祯,我累了,你陪我睡会儿好吗?”唇角微扬,我央求着说。
那双漆黑的目光,无法再承受一丁点的劳累了!
他沉沉的看着我,要不是我手下用力,他恐怕会一直这样望下去。
“好不好?被子里好冷!”
“嗯。”
久久,他才迟疑的点头,动作有些僵硬的除去了外袍,小心的掀开棉被的一角,躺了下来。而后,紧紧的,颤抖着,将我扣在怀里,好似要把我揉进身体一般。
“胤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头下的手臂微微一僵,他静静的躺着,黑亮的眼眸始终没有闭上,即使劳累写满了眸底。
“胤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他的眸色倏地一亮,嘴唇却仍是紧紧的闭起,“其实,我不是完颜凌月,我的真正名字,是夏盈盈!”
我仰着头,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眸,而他,却好似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吃惊。
“为什么你不好奇?”
久久,他只是凝视着我,仿佛要刻进心底一般,灼热的视线紧紧的锁着我。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微启唇口,“完颜凌月身体很差,在江南养病的期间,也是终日躺在榻上,几乎没有什么活动。她从来没有学过马术,也不会洋文,更不会弹什么钢琴;然而,她却写了一手极好的颜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才会有才女之称!”
他仿佛只是陈述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面对着我的惊讶,微微一笑,“起初,我以为是你顶替了她,可是,你们却有一样的容貌,这让我疑惑了很久,难道世间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吗?可是,不管你是谁,都只能是我的妻,我要的、爱的,只是你!”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不容拒绝的贴近他的身体,滚烫的。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会拒绝听我的故事,他才会恐惧,我一睡便永远不会醒来?!
舒然一笑,我不想知道,都有谁了解我的过去,因为我知道,胤祯会保护我。
“胤祯,说出来,也许你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那却是事实!我不是完颜凌月的替身,这个身体,的确是她的。可是灵魂,却是我——夏盈盈,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世界的人。我在那边,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那里,和这里的生活有着很大的不同,生活便捷,即使是女人,也可以外出学习、工作,养家。”
瞧着他顿时慌了的眼神,我忙安抚着他,“可是,那里纵然再好,在我生活了22年的岁月中,却没有一个可以撼动我心,让我甘之为他怀孕生子的人,没有你!我想,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天才会将我送到这里。认识了你们,更明白了自己的心,让我知道,谁才是我心底始终割舍不掉的爱恋!”
刻意忽略那些历史,之所以提及这些,只是想向他坦白,换取他的安心,“所以胤祯,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除非你放弃了我,不然,这一世,我都不会再放手!三百年的时空,我都可以踏过,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可以隔绝了我们!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一定会回来!”
誓言,就这样刻下,没有山盟海誓,只是淡淡的陈述,却深深的撼动了彼此的心底。
可是这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句誓言,会真正得到了验证!
“你……”他的眼底,动容的闪着光亮,微刺的胡须刮痛了面颊,却承受着他温柔得心醉的亲吻。
“胤祯,我爱你,真的好爱你!”紧紧的搂住他,不愿再放手。
浓浓的喜悦,洗尽了身体的不适。
宝宝洗三的时候,康熙下旨,赐名弘暄。由于我要做月子,所以一切事项都是由胤祯在筹备。
起初,胤祯对弘暄颇有怨言,埋怨他抢了自己的女儿,又因为他,我险些难产……不过,才过了几日,他便整日的守着弘暄,任劳任怨的‘伺候’着他。不过,弘暄可不像弘明那么乖,每天都是不把所有人折腾累了不肯罢休,活脱脱一个超小的霸王。
按照惯例,我仍是坚持自己喂养弘暄。
十二月二十八日,康熙下旨,赐亲王银各八千两,郡王及各受封贝勒诸皇子各七千两,贝勒各六千两,贝子、公等各三千两,未受封之皇九子、皇十子、皇十三子、皇十四子各四千两,皇十二子两千两,内大臣、侍卫等各百两。
回到家后,胤祯神色之间,有着难掩的欢愉,在屋里抱着弘暄不住的晃悠,不时的小声对着他说什么,然后自己笑得异常开怀。
可是我却知道,他并不是为了那区区四千两银子而兴奋。
想着马上即将来到的康熙四十七年,心底不禁一阵慌乱,有些茫然的望着那张纯然欢愉的笑脸。
他们之间,终将要走到那一步吗?
即使不忍,即使不愿,可是,历史之下,我又能如何呢?
“胤祯,除夕的家宴——”
“想都不要想,你身子不好,乖乖的在府里养着,我到时会提前回来的。额娘那里我已经说了,额娘也让你好好歇着,别想那么多。”
未完的话被他强硬的打断,眉毛恨不得倒竖起来,如醉月般深邃的眼眸紧紧的锁着我,强硬的逼着我表态。
自从那日醒来后,胤祯对我就不再一味的宠溺了,该严格时,还是很严肃的,就像现在。
“我只是想说,那晚你在子时前回来,我们一起包饺子!”我窃笑,瞧着他顿时放松的神态,心底暖暖的。
“会不会累着你?额娘说女人做月子期间,可不能累着,也不能受凉,更——”
“胤祯,不会的。”我忽地抱着床畔的他,吓得他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我,不过却成功的打断了他的唠叨。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我只是想包饺子给你吃,今年我们一家四口一起过!”
“嗯!”
……
……
[90] 满月生辰
春节才过,京城里,到处都笼罩着喜庆的气氛。
前几天我让几个丫鬟轮流放假,她们回来以后,就不断的向我讲述着外面的精彩,说得我心动难忍。最后,还是胤祯一口令下,不准她们再对我乱讲,不然罚扣月钱。果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念叨了,她们看到我的时候,也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正月初八
屋外,灯笼的红色光芒,映照得院内亮通通的,鼓声阵阵,锣声响亮,完全感觉不到严寒的凛冽,寒风中仿佛都夹杂着喜悦。
“你们快看,这小子还挺精神,这么长时间,竟不哭不闹的任我们抱着。”十福晋语带惊讶,忙抱着弘暄给其他几人看。
“他倒是一点也不认生啊!”九福晋附和着,欣然的看着襁褓中的弘暄。
“就是啊,额娘还说,弘明那孩子虽然长得像十四弟,可是那性子却不似十四弟小时候,反倒是这个弘暄,这精神劲儿像极了十四弟。”四福晋接过孩子,眼神里溢着怜爱,不时的逗着他。
“依我说,还是凌月会生,你看看弘暄,这眼睛,这鼻子,哪一点儿不像凌月啊,可这性子却是活脱脱的十四弟;而弘明却恰好反过来,啧啧啧……倒真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
“哈哈……”众人哄笑,都围着四福晋看孩子,不时的抒发着自己的意见,要不就是和自己府里的孩子比较着,一片和乐的气氛。
我靠在床头,睨笑着望着她们: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屋内的一群女人,吵杂程度可想而知。
“刚才进院时,我看十四弟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倾洛忽地坐到床畔,靠近我耳边揶揄地说道,眼中一片戏谑之色。
我挑眉,脑中不禁浮现出胤祯那副经典的笑脸,莞尔一笑,“说不定哪一天,十三哥也会这样啊!”
这样称呼胤祥,还真是……
瞧着忽然发愣的倾洛,我忙凑身上前,调侃道:“还是说,你已经等不及了?”
说罢,我就捂住嘴不断的笑着,一旁的人正热闹着,倒没人注意我们两个。
待她猛然醒过神后,便一脸嗔色的怒视着我,“就你话多。”转开的眼神里,却浮现着隐隐的笑意。
“主子,宴席时间到了,爷请各位福晋到前面大厅去呢!”晚晴忽然自外室走来,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今天我特意让晚晴和微雨张罗外面的事宜,她们两人做事,我还是很放心的。
“嗯,我知道了。”
“哟,我还想多抱抱这孩子呢,你瞧他,多惹人疼!”
“要抱,回去抱你自己的去啊!”
“哈哈……”
屋内,顿时一团乱糟糟的,分不清谁的声音。
本来今天我也应该出去应酬的,但是碍于某人过于担心,所以,我也只好衬他的心意,乖乖的在屋内‘休养’。
“好了好了,我们别闹腾了,赶快出去吧,别耽误凌月休息了。”四福晋起身,将弘暄放到我的怀里,又嘱咐了几句,才起身缓步离开。
“晚晴,好好伺候福晋们。”
“小东西,累不累?”忽然安静的室内,唯有我巧笑的声音,轻轻的荡着。
弘暄清澈的眼眸,好似眨着笑意一般,静静的凝视着我。小小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倦色,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
“这么小就会收买人心啊……”
翌日傍晚
我单手托腮,指节轻轻的敲着桌面,眼神不耐的瞥着门口的方向。
‘吱呀’一声,门扉应声而开,深蓝色的衣襟飘入眼帘。
我抬眸,迎上他饱含笑意的眼睛。
“怎么那么久?”姿势未变,埋怨的话语脱口而出。
“刚才是谁不管不顾的硬把我轰出去,现在倒好,还没有一个时辰,就急着忙燎的将我唤回来。我正在教弘明识字呢,怎么可能说走便走?再说了,即使我愿意,儿子也不会同意啊!”提起弘明,他的神色难掩自豪,走近后将我轻轻揽进怀里。
不到三岁的小孩,毛笔还拿不稳呢吧?
“借口。”我嗤笑,双手却渐渐收紧。
“什么借口,我可从来不骗你的,只要你——”说得正溜的话兀然停止,他的眼神里有些许的闪烁,随后无声的坐在一旁,心事重重的将我揽到腿上,凝视着我,欲言又止。
我微怔,察觉到手下的皮肤绷得异常紧绷,心下有些了然,忙站起了身。
“你怎么了?”他倏地抬头,紧张兮兮的看着我。
“啊?哦,我现在太胖了,怕压坏了你!”想也不想的,我以玩笑的话语掩饰刚才一刹那的静寂。
只是不想沉浸在未知的事件里,也不希望那些事情打乱了我们已有的生活!
现在的生活,应该满足了!
“胖?”他微愣神,有些跟不上节奏,而后,倏然一笑,蹙起的眉头顿时舒缓,“哪里胖,让我瞧瞧。这里,这里,还是那里……”
腰间一阵麻痒,我嫣笑着闪躲,刚想要绕到桌子的另一端,便被他牢牢抓住,扣在了腿上。
怀孕期间,本来就吃了很多的补品,身材臃肿了很多,即使现在已经生产过后一个月了,可是仍然很胖,只是肚子小了很多。
“月儿,你一点也不胖,真的。”他忽然郑重的对我说道,目光坚定的看着我,好似生怕我误会什么似的。
“是吗?”
何为睁眼说瞎话,我算见识了。这样不叫胖,那以前纤瘦的自己叫什么?不过,心底却是满满的甜蜜。
“当然了,我的月儿,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不过,这样的美丽,却只是我的专属而已。”
他低头,喃喃的话语消失在彼此的唇际,温热的呼吸拂在面颊上,毛孔仿佛都舒展开来。
这几个月来,每晚他都是抱着我,即使我可以清晰的感到他灼热的体温,可是他却异常的规矩,唯有绷紧的手臂,显示出他的隐忍。
情动难耐,粗喘的呼吸渐渐沉重,略略粗糙的手掌所到之处,泛起阵阵轻颤。我虚软的靠在他怀里,眼神迷离的轻眨。
忽然的不经意间,瞟到了桌上的瓷碗,意识猛地回笼。
“胤祯!”我急促的呼吸,双臂撑着他的肩膀,将他挡在一臂之外。望着那双布满欲望的眼眸,无奈而狡黠的轻笑。
“月儿,我……”他开口,暗哑的嗓音有些虚喘。
“生辰快乐!”附在他的耳旁,我轻轻的开口,嘴唇‘不经意’的擦过他的耳际,感到他顿时紧绷的身体时,不禁笑得开怀。
“你、你说什么?”他的气息紊乱,可是眼眸中却带着恍然大悟后的惊喜。
这些天光顾着忙碌弘暄的满月酒席,而我特意嘱咐管家和小李子,不要提醒他,所以,这应该可以算是一份惊喜吧!
“亲爱的,生辰快乐!你今年已经21岁了呢!喏,这是我刚刚到厨房亲自煮的长寿面,请寿星品尝。”将桌子正中的瓷碗推到他面前,连忙掀开了碗盖,热气扑面而出,散发着浓浓的面香。
“哎呀,糟糕,时间太长了,面条都有些糊了。”失落的坐在椅子上,不甘的盯着那碗鸡蛋面。
“不会啊,还是很好吃。”在我怔愣的瞬间,他早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还不时的发出赞叹声,好似那是什么珍馐佳肴一般。
久久的凝视他满足的吃相,唇角渐渐扬起,一扫刚才的失落。
“胤祯,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做月子,也没有礼物送给你。不如,我们努努力,明年的这个时候,送你一个女儿如何?”我半是玩笑,半是诱惑的开口,眼眸里一片跃跃欲试,早就忘记了上个月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咳咳咳……”
他好似呛住了一般,忙拿起一旁的茶壶,一阵狂饮。
“怎么那么不小心,吃个面还能咽住?”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我不经意的开口,却没想到刚才的一番话,会惹来他极大的反应。
“我不要!”咽下茶水后,他大声的开口,脸上一副紧张,注意到我怔然的神色后,才放松了脸色。
“不要什么?”莫明其妙的!
“月儿,我们已经有弘明和弘暄了,所以,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好不好?我不想你再经历那样的疼痛,我……”深邃的眼眸里顿时溢满了沉痛与隐忍,他深深的呼吸,而后淡笑着抬头,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气开口说道:“你刚刚不是问我想要什么礼物吗?只要你以后健康快乐,让我每天睁眼的第一瞬间,都可以看到你的身影,便是给我最好的礼物!月儿,好不好?”
惟有他略显急切的声音,微微的僵硬的手臂,泄露了他的不安。
“可是胤祯,你才21岁,你——”
“我有你就够了啊!”他忽地将我拉到怀里,手掌慢慢顺着我的背脊,“月儿,我可以失去一切,却不能够没有你!我只想看到你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只想这样,相守到老……”低喃的情话,溢满了温柔,可是,我却听到了他话中隐含的浅浅的忧伤。想要自他的怀中抬头,却发现他将我扣得死紧,根本瞧不到他的面孔。
“月儿,好不好?”
……
“月儿?”
“嗯。”埋首于他的怀里,紧紧的揽着他,沉寂于这样的温馨之中。
阳春三月,京城的气温渐渐回暖。终于退去了厚重的棉衣,不必整日呆在暖炉的房间内取暖。而我的身形,也已渐渐恢复昔日的苗条。
永和宫
“这弘明现在可是越来越规矩了,做起事来也有模有样的。”软塌上,德妃轻靠着背垫,怀里抱着弘暄,眼睛却望向一旁端坐的弘明。
“还不是胤祯,每天回家后便带着他到书房,说是亲自教授,还不准我去书房,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如果是真的教书学习,又怎会满身墨水的出来?
“呵呵,这个胤祯啊!”德妃摇头,无奈的轻笑,“还有这个弘暄,小小的年纪,脾气倒不小,这霸道的样子可是和胤祯小时候一个模样。”
“也正因为这样,额娘才满心欢喜吧!以前您不总念叨嘛,这弘明哪儿都好,就是太乖了,一点也不闹腾。”坐在我对面的倾洛掩嘴笑道。
“哦,我这么说过吗?”德妃佯装愠怒,可是上扬的唇角却泄露出她的好心情。
“反正意思差不多了,额娘啊,还是喜欢这些淘气的孩子。”
“奶奶,你不喜欢弘明吗?”静坐在一旁的弘明忽然小跑到德妃跟前儿,扯着她的袖子摇摆着问道,黑耀石一般的眼眸不解的瞧着弘暄,可惜那小子睡得正熟,根本不晓得别人正在议论他。
“谁说奶奶不喜欢你的,可千万别听你十三伯母乱说话,弘明可是奶奶的宝啊!来,快坐上来。”
有孙万事足,可能就是形容德妃现在的样子吧!满眼的宠溺,温声哄完弘明又怜爱的看着弘暄。现在的她,早已卸下往日的疏离、淡然,只是一个平常的奶奶,用心的宠爱自己的孙子,想要满足他们的所有愿望。
以前我曾经看过德妃和弘晖相处的场面,也是这般,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给予孩子,抑或许,她是想将所有欠缺四爷的爱,转移到弘晖身上,可惜……
“倾洛啊,我昨儿个听太医说,小束雅又病了?”
我接过德妃手上的弘暄,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倾洛。刚才还一面喜色的她,盈亮的眼神顿时黯了下来,眉头也不自觉的蹙起。
束雅是她的第一个女儿,康熙四十六年三月十八日出生。
“劳额娘挂心了,可能是天生体弱的原因吧,让太医看了多次,也不见效,总让小心将养着。前几天可能受了凉,所以有些咳嗽。”她尽量平淡的开口,可是言语之间,还是能够听出她心底的担忧。
“你也真是的,孩子生病,就别进宫请安了,还要两头忙碌着。我听说你们府上的石佳氏有了身孕,你要多照应着些。”德妃语重心长的说道。
倾洛才舒展的面孔倏地紧了一下,垂首的瞬间,掩盖了面容上的神色,再次抬眸的时候,已是一片平淡,“额娘,倾洛明白的。”
“嗯,你明白就好。”
瞬时,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德妃早已起身,被弘明缠着走到一旁写字给她看。弘明白皙的小手,有些不稳的拿着一杆毛笔,煞有其事的写着什么,沉稳的样子丝毫不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德妃在一旁连连点头,也不知道他写了什么,换得德妃欢颜笑语,连连夸赞。
这些,不会就是胤祯每天教授的吧?
晃神的瞬间,忽然察觉到一屡目光的凝视,忙回首,却正对上她的探究。这一次,她没有闪躲,而是侧头认真的看着我,眼神里有些许茫然。
我微笑的接受她的打量,待瞧清她眼神里毫不掩饰的羡慕时,心口猛地一窒。
这一刻,我庆幸,当初的那个选择!
扪心自问,我真的没有她,抑或是她们的肚量!所以,我敢于放手一搏。
试问,在这大清的皇室里,有几个我,有几个胤祯呢?毕竟,他们是历史的参与者,而我,只是过客的心态!
或许,繁漪的性子和我最为接近了,起码,她敢于争取!
或许,只是她的骄傲,容不得她接纳我!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早已不像往常那般锋利,针锋相对;而我,也默契的配合她,倒形成了一股难以说明的气氛。
“十三嫂,这女孩儿本就不像男孩,总爱跑跑跳跳的,养得金贵些是自然的。可是,却不能一味的娇养,适当的活动可以让她的身体健朗起来,也不容易得病。”哄着刚刚睡醒的弘暄,我凝视着她,认真的说。
“凌月说的对,倾洛啊,你要多问问凌月的意见。我听说她以前身体就娇弱的很,还必须到南方去休养呢!你看看人家现在,身体多好。再看看这弘明、弘暄,壮得像头小老虎似的。”
“额娘,您又拿我打趣儿!”瞧着倾洛展颜欢笑的样子,我嗔道。
走出永和宫,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我不禁放慢了步伐。低着头,沿着长长的宫道慢慢走着。身后的嬷嬷手里正抱着弘暄,而弘明则跟在一旁,蹦蹦跳跳的走着。
“主子。”
微雨略显突兀的声音响起,我回头询问的看她,却发现她正对着我努嘴,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一袭白衣的胤禟正站在十步之遥,调侃的朝着我微笑。
纯白的面料,在阳光下,有些耀眼刺目。
我轻笑,朝着他的方向快步走去,微雨则有默契的将嬷嬷拦在身后,慢慢的跟随着。
“奴才给十四福晋请安。”顺子见到我,忙行礼问安。
“九伯父,你怎么在这儿?”弘明快速的跑来,抓着胤禟的衣袍。
也不知他刚才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松手后,两双清晰的手印,印在胤禟白色的衣摆上。
而他,却熟视无睹。
“弘明今天也进宫了?”他抱起弘明,不过,却下意识地隔开了他双手的触碰。
“嗯,我今天给奶奶写字来了。阿玛说我写好后,奶奶一定会很开心。”弘明好似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很脏,嘿嘿的笑了起来。
“嗯。”胤禟轻应。
“顺子,抱弘明到后面去。”我歪头,不容置疑的瞧着丁顺说道。正好有些事情想和胤禟谈呢,今天碰到恰好可以谈谈。
“出宫吗?你今儿怎么这么早?”仰头瞧了瞧太阳的位置,我睨笑着问他,跟着他的步伐,朝着宫门慢慢走去。
“我有急事,明天要去趟江南,正好听说你进宫,便等了会儿。”他瞧了眼我的花盆底,放慢了步子。
“去江南?这么突然?”我怎么没听到胤祯提起过?
“嗯,那边突然有点事情。江南那边的生意你也看到了,我想将盈月楼继续往南扩展,一直到广东、福建一带。”他信心满满的看着我,脸上是那副自得的笑意。
“广东嘛?倒是够远!”我喃喃自语,“八爷他们知道吗?”
“他们?我倒没说,生意上的事情,他们从不插手!”胤禟蹙眉,有些疑惑的瞧着我,耐心地等待我的解释。
“那最好永远不让他们知道!至于在广东开店,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决策,不过,我却希望店名不再为盈月楼!保泰楼如何?”
迎着他饱含讶异的神色,我不慌不忙的开口。
“你不必担心,粤菜自有其制胜的地方。在经营上,要打破盈月楼的传统,尽量不出现经营相似的特点,也没有分号。当然,你也可以在广东同时再开一家盈月楼,但是,往后几年的钱财,要渐渐转移。名为盈月楼在全国经营,实为一家酒楼统领整个盈月楼!至于人选,相信九爷知道的!”
“原因呢?”他微怔,凝想了片刻后,唇角渐渐高扬,徐徐的问道。
“当然是为了你好了!你总不希望,有朝一日,辛辛苦苦积攒的钱财,流落他人之手吧?”躲开他逼迫的视线,我偏开头,唇角微微牵动。
我继续走着,却发现某人没有跟上,悠然的转头,对上他布满深思的眼眸,“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眉梢微挑,我闭口不语。
“看来,我一直忽略了什么!也好,就听你的吧,至于细节,仍像以往那般,你策划好再给我看!”
朱红色的宫门在即,我却微微顿步。
“胤禟,听说江南米价上涨,饥民无数?”
“怎么,你又想出什么点子,要大赚一笔?”他舒颜一笑,白玉的面颊,胜过阳光。
“不是。这次你到江南,让盈月楼的分店,拨出一些余粮,赈灾吧!我听说你江南还有一些空置的闲地,与其荒着,倒不如租给那些灾民,收取租费。”我微微叹息,眼底略有动容。
倒不是说自己有多少的慈悲心,毕竟,光凭一己之力,又怎会消除贫困呢?这个难题,连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无法解决。
更何况,我也从未将自己想象得那般伟大!只是,自从进了四十七年,心底便一直悬着,慌着,排斥着。
对我来说,他们都是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受到伤害!不论是今年的胤祥,还是雍正年间的他们!
可是,事实却根本容不得我的凭空想象,我终将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租费?你认为那有多少盈利?”他轻笑,眼底有些嘲讽,飘忽的眼神瞟向天际,眉心微微的蹙起。
现在的他,只是站在商人的角度,对事不对人!
“基本没有吧。但是,最起码可以缓解一下灾情。”抑或者,转移自己心底的慌乱?
我低首,慢慢的走过他的身旁,眼角有些酸涩。
这种心情,是无奈吧!
而这种无奈,却不真是为了灾民而起!
“到江南以后,我会派人着手去办。这边的事情,你就多忙碌些吧!”身后,他的身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凌月,有些事情,你根本勿须担心的!”
担心?
这些事情,岂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担心,只要和胤祯,伴着孩子快乐生活就好!
可是,多年以前,我就已经知道,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不容易,不是吗?
[91] 一波未平
“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书房,晚饭都不想吃了?”一手托盘,一手推开书房的门扉,我朝着里面正奋笔疾书的胤祯说道。
“是月儿啊!你先等会儿,我马上就好。”倏然抬头的瞬间,他朝着我浅笑,而后便又低头写着什么。
烛光下,晕黄的光影环着他的身影,轻蹙的眉头仿佛是眉间隽永的标志。
什么时候,他如此的爱蹙眉?
“胤祯,这些日子朝里很忙吗?”等了片刻后,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有停止的趋势,不得不强硬的走到他身旁,将托盘置于桌上。
“再忙的事,也等吃过后再忙。今儿弘明还跑来问我,阿玛为什么不陪他写字了呢?”
胤祯抬头,撇唇无奈的看着我,而后便端起饭碗吃了起来。
“还不是前朝的朱三太子一伙人,借端煽惑,恐吓愚民,皇阿玛很是生气,对此事十分看重。”他不自觉的再次皱眉,黑亮的眼里满是愤恨,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气怒的事情一般,将碗用力的放到桌上。
“好了,别气了,他们又成不了大气。反清复明?呵!百姓安,则天下稳!那些人又怎能搅得了这太平盛世?”即使搅,也不是现在!
想也没想的,我脱口说道,忙递给他一杯热茶。
他拿着杯,倏然抬头,望着我的眸子里映满了笑意,“还是我的月儿聪明。”
我嗔笑着瞥了他一眼,转开了视线,却发现一旁的架子上有一个黑色的长木匣子。
“这是什么?”他书房里的东西,都是任我翻动的,胤祯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打开盒子的瞬间,我却愣在原地,“火枪?”
应该是吧?
虽然不似现代手枪那么精巧,显得有些笨重,可是,这样的构造,应该是枪吧?!
“你知道?”温热的身体靠近,我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小心的取出了里面的黑色火枪。
“别乱动,回头伤了自己。”他斥声训道,伸出一手帮我托着枪,另一只手则牢牢的环着我的腰际,下颚抵着我的肩膀懒懒的站着。
“没有子弹,怎么可能伤了我?”
好歹我也有一点点的常识,虽然少得可怜!
“你玩儿过?”
“曾经,不过技术不是很好。”我轻吐舌,想起以前军训时的射击记录,连连摇头,“不如,你教我好不好?”我兴奋的转头,一脸期冀的望着他。
“不好!”他想也不想的拒绝,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枪放入盒中,并且重重的落了锁,“皇阿玛今儿个下了旨,鸟枪等火器,只当用于蒐猎行阵之间,此外一应旗下,民间,不得擅用,著严行禁止。而且……”他忽然拉长了话音,猛地将我带入怀中,暧昧的笑了,“我怕伤了你!”
我无奈的翻眼,瞧着笑得开怀的他,不悦的噘起了嘴巴。可是当我看到他舒展的眉峰时,唇角却止不住的上扬、上扬。
春风吹去了寒凉,暖风迎来了初夏。
刚刚将弘暄哄睡,我趁着日头正中,挥退了身边的人,一个人绕着湖边慢走,享受这种难得的午后时光。
走走停停之间,来到了一片碧绿的草地边,平时忙着陪弘明、弘暄,连园子都极少来,今天才发现,这里的风景甚是漂亮。
初夏的气息,扬起浓浓的青草味道,盛开的花丛,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将此处密密包围,形成了一处绝佳的风景。
我瞧着四周无人,便随意的坐在绿地上,背靠着一颗柳树。
轻柔的微风拂过面颊,夹杂着阳光的气息,宁谧而沉静,仿佛沉寂在这样的环境中,便可以忘记了一切。
迷迷糊糊之间,一阵刻意放低的吵杂话音,将我吵醒。
……
“……可是,那福晋不是很可怜……”
“也许吧?可是看爷保护福晋那股劲儿,肯定没事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全京城谁不知道,爷对福晋,那可是一求百应呢!”
我不禁蹙眉,全京城都知道我们的事情吗?
“可是爷今年才多大,而且府里只有福晋一人,那以后不是都——”
“嘘……别乱说了,我们赶紧打扫吧,这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还不打死我们啊……”
……
什么事情,那么神秘?而且,还是关于我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而我的心却倏地高悬,紧紧的揪起。
她们的意思是?
想也不想的,我慌乱的自地上弹起,跨过一旁的花丛,朝着远处两个隐约的身影跑去。
“你们站住。”许久不曾运动,跑了一阵竟忙不停的微喘。
“福、福晋。”她们两人猛然一愣,僵硬的转过身,待看清是我后,扑通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你们刚才说什么?”指尖有些轻颤,我深深的呼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们,强迫她们抬头看我。
……
“你们说是不说?”
“福晋,奴婢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奴婢们吧!”年纪稍长的一人连忙磕头,瞧得我眉心紧蹙,连连后退。
“别磕了!只要你们说出来,我就当没有听过,也没有人会责罚你们。”地上的两人明显一颤,久久不曾开口,“难道你们以为我问不出来吗?”
“福晋,都怪奴婢多嘴!爷嘱咐过,不准任何人再谈论此事的,不然,不然……”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噼啪噼啪的眼泪落于地面上。
“我不会对他提及你们的。”我不禁放缓了音量,心底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听?
既然胤祯如此保护的事情,肯定是不想让我知道的啊!
心底激烈的挣扎,最后,却仍是选择知道。
“福晋,您生小阿哥时曾大出血,太医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将您救了过来,可是太医临走时说,您以后恐怕不能再怀孕生子了……”
……
“那天恰好人手不够,管家就叫我到屋里伺候着,爷当时沉着脸嘱咐屋内所有的人,谁也不能说出去,不然……”
她嗫嚅着,断断续续的说出了缘由。
心底猛地一沉,仿佛听到了心口裂开的声音,然而,一切却不是为了自己。或许,只是为了一直保护自己的他。
“你们下去吧,以后别再乱说话了!”久久,我仿佛忘记了发音一般,困难的吐出一句话,便浑浑噩噩的走回院子。
“胤祯,不如我们努努力,明年的这个时候,我送你一个女儿如何?”尤记得那日自己嗔笑的话语。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忽然变色的面容,他紧张的神态,他隐忍得有些僵硬颤抖的手臂……
我为什么却没有发觉呢?
这几个月来,我还曾经暗暗想过,保不准哪天会突然怀孕,然后,我们就会有一个天使一般的女儿:胤祯宠她,我惯她,弘明、弘暄伴着她;我还曾经细想:这里既没有避孕措施,我也没有吃过避孕的汤药,他怎么会那么肯定我不会受孕?我还曾经……
倒不是说我自己有多想怀孕生子,只是,当发觉自己心底有一个人的身影时,却只想让他开心,给他满满的幸福,以他愿为己想!
“主子,主子?”门外,晚晴和微雨的声音略显急切,敲门声阵阵催促,却不敢太用力。
……
蜷膝靠坐在床角,凝望着窗外的景色,静静的发呆。明明是温暖的夏意暖风,而我却感到阵阵寒凉,身体不受控制的轻颤。
“主子,您倒是开门啊,您已经闷在屋里一个多时辰了!主子,您有事情就说出来啊……”
……
“让我静一会儿!”异常冷静的声音自口中传出,门外的音响顿时一窒。
怔然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窗外,然而入目的,却没有任何景物,只是看,只是看而已;而心,却不知思虑到何方。
“到底怎么回事?火急火燎的派人叫我回来,又什么都不肯说。”
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我的意识,恍惚后我才忽然发现,浅浅的夜色不知何时已然降临。
微抬手臂,阵阵酸疼持续地漫延着。
“爷,主子将自己关在屋里一下午了。”晚晴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
“她下午见谁了?”
“没有人啊,主子哄睡小阿哥后,自己到园子里转了会儿,就沉着脸回来了……”
“月儿,把门打开。”轻轻的敲门声,伴着他沉稳的声音,缓缓传来。
……
“月儿,开门。”
……
我闭口不答,不是闹别扭,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如何说!
忽地,他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隔着远远的距离,仿佛定格在窗口一般,那一帧画像,久久凝住。
还是他最清楚,我平时最喜欢的姿势,以及我喜欢观看的风景!
好似我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如此的观察细微?!
抿紧的唇异常的严肃,深邃的眼眸中却透着隐隐的担忧,他单手扶窗,大有跃窗而入的样子。
“胤祯,弘暄生后,太医临走时说了什么?”兀然而出的话语,使得窗口的身影顿时僵在原地,恸色自他平静的面孔上一闪而过,好似闪电一般。他闭紧的唇口,在幽暗的光线下,僵白成线。
沉默……
四目相对,我们急切的想要透过眼眸,探寻掩藏在彼此心底深处的想法。
再次的沉默……
“月儿,那晚我说过的话,全都是发自心底的。我并不只是因为你的病才那样说,我是真的不想再经历那样的事情!我们已经有弘明和弘暄了,以后我们只需要过两个人的日子就好。”他着急的表态,黑亮的眼神一瞬不瞬的锁着我。
我微动,慢慢放下双腿,咬着下唇看着他,心底却不再那么坚持。
“如果你担心皇阿玛和额娘那里,也大可不必。额娘他们早就知道了,他们让你注意身体——”
“胤祯,你别说了。”我猛地出声,打断了他的呢喃。
快步的朝着门口走去,拿开门阀,一把将门扉打开,看着外面一脸着急的他,唇角微动,却说不出话。
“月儿?”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脸上凝起一抹浅浅的不确定的笑意。
“笨蛋。”抱着他的腰际,我一扫刚才的失落,眼眸深处映满了释怀,“胤祯,对不起,我不该闹别扭的!你现在那么忙,我还给你添乱!”
浓浓夜色,清亮的月光洒下,带着说不尽的光华。
“……其实我们这样也好啊,我舍不得看你辛苦……而我知道,月儿其实也不喜欢怀孕的过程,那么闷,那么累,要吃数不尽的补药,却不能倒掉……我们这样多好,你以后也不必吃那些药,而我再也不必忍那么久……哎哟,你干嘛拧我?”
“贫嘴!”
……
“胤祯,我只是不想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不想做你背后只懂幸福的女人,我想陪着你,无论甘苦,都一起承受。”
[92] 一波又起
有些事情,即使我抗拒着去忆起,可是,时间却仍是毫不留情的到来。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十一日,康熙帝再次前往塞外避暑,随行的皇子为太子、胤禔、胤祥、胤礻禺、胤禄、胤礼、胤祄。胤祯本来也在随行的队伍里,可是临行前却忽然患了风寒,只得留在家中养病,待病愈后再赶往塞外。
五月二十日,康熙在胤祯的奏折里朱批曰:“本年口外雨水来得甚急,十四阿哥在路上行走很不安全。”
字里行间,无不含有浓浓的关切之意。
病情初愈的胤祯,虽然歉疚的抱着我,连连的道歉,可是,却仍是快马加鞭的赶去了塞外。
站在府门口,看着他潇洒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街道之外,望着那黑色的衣袂消无影踪,
心底却渐渐的麻木,分不清那隐隐闪烁的,是什么?
康熙四十七年,京城的天,仍是要变了吗?
一场塞外之行,十八阿哥会逝去,太子被废,胤祥会被牵连……
这些日子,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胤祯的不安与踌躇,每晚他都会紧紧的揽着我,将头埋在我的背里,紧窒的手臂仿佛要将我扣入怀中一般。
然而,他也在激动着,迫切的等待着什么!
他,是不是,也在徘徊;抑或是他在顾虑,不知如何对我讲述即将发生的这一切事情?
所以,他隐忍着一切,生怕我得知一点消息,怕我不知如何去面对眼前幡然变化的一切?
“晚晴,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搬到岫云寺后山的别院去小住些日子。”
转身,我抿着嘴快步往回走,连声吩咐左右的人。
岫云寺的后山,有一处胤祯的别院,那是我让他特意买地修建的。
“可是主子,过些日子,您还要到其他福晋府上串门儿呢?那样往来不是很麻烦?”晚晴犹豫的看着我,略略疑惑。
“替我回了,说我这些日子身体不适,要到山上去修养些时日。”
“主子,小阿哥呢?”晚晴的声音瞬间抬高,不似以往的沉静。
我停步,蹙着眉头转身看她,“当然带着。另外,让管家来见我,我们可能要长住,府里的事情我要吩咐下。”
的确是长住,因为这一呆,竟一直等到康熙一行回京。
住在岫云寺的后山,每天听着寺里传来的隐约钟声,心底便莫名的心安,烦躁的思绪也瞬时得到了安抚。
山中清静,畅游在山林之内,或是带着弘明偶尔的散步,或是抚琴听林音,自有一派清幽之美,仿若茫茫尘世中,惟有这里,才是净土。
每次胤祯的书信,管家都会派人送来,而我也会尽快回信,送到塞外。
每次的书信,他都是提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字里行间,也是一副闲散之意,根本没有提到一点时局的变化。倘若不是我知道这段大概的历史,我想,恐怕自己真的不会察觉到丝毫隐祸吧!
尤记得有一次,我旁敲侧击的提及了胤衸,可是他在回信里却绝口不提,反倒是让我记得教弘明练字背书,声称自己回来要检查!
看着信纸上的黑色墨迹,我久久的凝望,却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大石,憋得自己喘不上气来。
胤祯,在这场变革中,究竟担任着什么样的角色?
午后,哄睡了弘明和弘暄,我带着晚晴和微雨,悠然的步出别院,朝着岫云寺缓缓走去。
微微抬眸,瞧着面前那无尽的阶梯,这个我曾经数次结缘的地方。
这次出府,将六个丫鬟都带了出来,管家不放心,还派了一些侍卫暗中护着,所以,并无安全上的顾虑。
无比虔诚的踏着阶梯,略干的嘴唇始终轻轻的抿着,微微上扬的弧度,也仿佛只是定格,凝结在面孔上。
大殿上,人进人出。
我仰头,端视着面前矗立的佛祖尊像,久久的凝望。
恍惚的瞬间,却突然想到了和胤禟来时的情景,不知,那位高僧是否还在?
顺着熟悉的路线,我略抬衣角,快步的朝着偏殿走去,不知不觉间,竟将晚晴和微雨远远落下。
“静!”大师的话音仍然盘旋在耳畔。
为什么他对我总是那么惜字如金?上次是‘随缘’,这次是‘静’!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几乎概括了我来到这里的一世!
钟声响彻山头,绕着满山的绿林,久久的飘荡、回响,持续着……
静心观之吗?
呵!这个道理我也懂啊,可是,该如何静心?
山风吹过,裙摆飞扬,身后的披风扬得高高的,衣物的簌簌声轻响,身体莫名的一阵寒颤。
似乎已经,入秋了!
停靠在山路旁,摸着一旁的一棵枫木,久久的凝视着远方无尽的绿意。
呵呵……
嗤笑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我深深的闭上眼眸,却仍是觉得一丝冰凉缓慢的划过了脸颊,隐逝。
那短短的一瞬间,却仿佛时间走了一个轮回!
“主子,爷来接您了!”
抬眸,顺着晚晴指着的方向,却发现,一个墨色的身影,仿佛石膏一般,伫立在别院门口,久久的站立,一如每次的等待!
眼眸浅笑,我眨着眼睛,唇角却不知何时已然扬高,望着他,隔着远远的距离,静静的。
如果说山东的相逢,胤祯变得沉稳而内敛;那么,这次的相见,虽然只隔了短短的几个月,可是,他的周身,却不再是那种玩世的骄傲不羁,而是彻底的改变。
那种势在必得,那种傲然的神情,不知何时,早已印上了他的脸颊。
康熙四十七年,到底变了多少?
“听管家说,自从我走后,你一直住在这里?”
马车内,他蹙着眉头,神情略显不悦。待发现自己的音量有些过高时,小心的瞥了眼角落睡着的弘明和弘暄。
“每年夏季,额娘的身体便不舒服,我想,住到那里也不错啊!可以为额娘祈福,也可以为你祈福。而且,山里的气温不那么热,听着悠扬的钟声——”
“月儿!”他忽地打断我,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的扣住。
“月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久久,他附在我耳旁,压低了嗓音,话语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胤祯,我该知道什么吗?”仰头,我凝视着他的眼眸,深深的望尽他的眼底。
下唇轻擦着他的下颚,感到他不易察觉的轻怔。
扣在我腰间的手掌,不断的用力,仿佛隐忍着什么一般。他的眼底,阴晴变换,犹豫着,眉间的烙痕渐渐加深。
“太子被废了!”平淡的陈述,不带丝毫感情的传出。
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面颊,微微的薄茧磨过,带起一阵轻颤。
“二哥惟肆虐众、暴戾淫乱、不思政事……如果我大清落在他的手上,定会灭亡。”他沉着脸,凝想了许久,脱口而出。
终于被废了吗?
那么……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只感到他的手臂不断的收紧。
“胤祯,弘皙呢?”
那个面容俊秀,瘦弱得仿佛一阵轻风就可能吹走的翩翩少年,会怎样?
太子的儿子,是尊贵的称号!可是,失去了这层光环,那个曾经一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呢?
“我才回京就过来了,具体的,不太清楚。”他一怔,轻吻着我的眼帘,低低的说道。
靠在他的怀里,我不自觉得握紧了他的手。
“胤祯,我想见弘皙。”
如果一切我都无法改变,如果我只能用心静来迎接一切,最起码,让我见见他们,不是吗?
“这……我会安排的。”他犹豫了良久,终是点头承诺。
“胤祯,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不想做你背后只懂幸福的女人,我想陪着你,无论甘苦,都一起承受。”贴着他的唇,我呢喃,双手轻轻的环着他。
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想静静的告诉他!
舌尖轻挑,细细的描绘他的唇型,眼眸紧紧的盯着他,直到他死死的扣紧我,加深彼此的热吻,直到我忘记了一切,沉醉在他的怀里!
后来,我辗转从别人的口中,大概知道了一些塞外的事情。
九月初四,康熙于行猎途中,至布尔哈苏台驻地,召诸王大臣、侍卫及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命皇太子跪地,垂泪训曰:“今观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虐众、暴戾荒淫、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僇辱在廷诸王贝勒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若以此不仁不孝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
……
康熙又曰:“帝前命直郡王胤禔善护朕躬。并无欲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
九月初七,命皇八子贝勒胤禩署内务府总管事。
九月十六日,康熙帝回京,召集诸王贝勒、满汉文武大臣于午门内,宣布废斥皇太子。
九月十八日,将胤礽幽禁于咸安宫。
至于胤祥的事情,却仍是一个隐晦的谜。我只知道,他被此事牵连,现在被囚禁于养蜂夹道,等待皇上的旨意。具体的细节,却一无所知,一如我在现代察看的书籍。
“主子,主子不好了,您快——”
“吵什么?越发不知道规矩了吗?”好不容易才将弘暄哄睡,我不禁蹙眉,低声训斥着门口的秋。
要是把他吵醒了,保不准要怎么闹呢!弘暄这样的性子,我还真的有些吃不消!
以前曾经想过,既然胤祯他们俩个性格如此相似,就由胤祯哄着他便好。谁知,这一哄竟是两人彻底闹翻了。要不是最后弘暄累极了,所以睡着了,恐怕屋顶都要被他俩掀了。
“奴婢知错了,可是……爷他刚刚回府了,而且……”秋嗫嚅着,对我忽然的厉声,有些惧怕。
“到底什么事情,值得你那么慌张?”我叹气,将她带至门外问道。
“主子,爷是被抬回来的,还有九爷,也跟着来了!”
“他是怎么回来的?”我的声调顿时高了八度。
“唔……抬回来的。”秋连忙退后一步,怯怯的看着我。
大脑顿时懵了,嘱咐她留在这里后,便朝着外面快步跑去,早已顾不得仪态。
抬回来?怎么可能!
“主子,爷在惜月小筑。”秋的声音伴着风声,远远传来。
慌乱的跑进惜月小筑,便看到小李子正领着太医赶来,迎面看到我后,他问安后忙低垂了头。
我摇头叹息,对着太医微微一笑,“太医请。”
“老臣受不起。”白须的太医唇角微动,眼里略显不安,忙请安。
缓缓的跟在太医的身后,进屋后便看到胤禟坐在外室,沉着眉,捂着半边脸呷着茶水。抬眸的瞬间,他看到我后,倏然一怔,忙转了身子。
“别转了,早就看到了。你以为掩着半边脸,我就看不到吗?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刚刚截着小李子问了几句,他只说胤祯冲撞皇上,被打了二十大板。现在我也不急着进去,有太医在里面,看到我他一定尴尬。
“府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胤禟倏地起身,快步自我身旁走过,还不忘打开折扇遮着面孔。
我才要开口,他却已经走到了门口,只剩白色的衣袂隐现。
转身,我望着屏风,听着里面太医沉稳的声音,暗暗记下了应该注意的事项,然而,唇角却渐渐抿起,酝着莫名的风波。
“福晋,奴才这就跟着太医去抓药。”过了一会儿,他们自内室走出。
小李子的声音低低的,目光甚至不敢扫向我,兀自伸出了手,“这是太医留下的外伤药,每日外敷三次。”
“嗯。”我轻应接过,看着他们离去后,才疾步走向内室。
床上的胤祯听到声音转头,一见是我,脸色倏地变了,说不清颜色,第一次说话吞吞吐吐的,失了往日的洒脱,“月、月儿,怎么是你?”
“不是我,那你希望是谁?”转着手中的药瓶,我绷着面孔,沉沉的看着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切的开口,待看清我的脸色后,面孔倏地皱到了一起,“哎哟,痛死我了!”还不忘伸手捂着后腰。
“我瞧瞧。”明知道他是故意转移话题,却仍是不放心的凑上前,才欲掀开被子,却被他拦住了手。
“让小李子来就好了!”他有些局促,目光闪烁着不敢看我。
他也会害羞?
“你还有哪里是我没见过的?”
“月儿!”他大叫,微暗的面颊隐隐飘红,“你……”
“我什么,我是你老婆!”伸手转开他的面孔,让他乖乖的趴在床上。掀开被子后,在看到他臀上布满伤痕累累的红色凝固血迹时,狠狠的怔在原地。
拿着药瓶的手,微微的颤着,白色的粉末不知何时倾洒而下,听着他忍耐的痛呼,心底颤得厉害,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一滴,两滴……
我忙想要伸手去接,却发现脸上湿濡一片。
这是谁打的,下这么重的手?
皇上到底有多气啊!
“月儿?”他才要侧头,便被我拦住了。
“乖乖躺着,还嫌不够痛?!”我吸着鼻子,随意的抹了把脸,小心的为他敷药。
“月儿,我没事的!”他的手轻触我的腿,央求着说。
“没事?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弄成这样的?皇阿玛干嘛无缘无故的打你?”放下药瓶,轻轻的将被子盖好,我坐在床旁,紧紧的盯着他,不容拒绝。
“月儿……”
“你慢慢想,我今天时间特别多!”
他可以不告诉我朝廷上的政事,可是,事关他的身体,我却一定要知道的!
“说起来我就气,今儿个皇阿玛召集我们兄弟几人在乾清宫,他居然说八哥柔奸性成,妄蓄大志,还说他党羽早相要结,谋害二哥,遂将他锁拿,交与议政处审理。我和九哥气不过,便出面保了八哥,没想到皇阿玛居然大怒,竟然说我们是梁山泊义气。我不服,便顶撞了皇阿玛两句,他却要拿刀砍我,幸好五哥抱住了皇阿玛的腿……九哥替我说情,也被打了两嘴巴子。”
他愤愤的向我讲述刚才发生的事情,过程明显的一语带过,而当我听到康熙拿刀要斩他的时候,却揪紧了心,手下一重。
“啊——痛——”
“你倒还知道痛啊,那种时候岂是你逞英雄的?”
他平时的聪明都跑到哪儿去了?
“我不是逞英雄,八哥哪里不如二哥?论学识——月儿你干嘛去?”
我猛地起身,不愿再听他的话,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月儿?”
……
“月儿,我再也不敢这么莽撞了!让你担心了,你别气啊!”他讨好的说,有些费力的拽着我。
“如果下次——”话还没完,他便急切的打断。
“没有了、没有了。”他急急表态。
面色略缓,我回首,看着他讨好的笑容,无奈的再次坐回床边,却被他瞬时握住了手,拉在唇边轻吻着。
“月儿,什么是老婆?”久久,他徐徐的问道,黑色的眼眸里眨满了好奇。
我垂眸看他,抿着嘴不肯开口。
“月儿?”
“老婆就是妻子的意思!”无奈,面对这样无赖的他,我始终无法硬下心来!
无论他便成什么样子,面对我时,却总是这般样子,让人气不起来。
“你们那里的称呼吗?”顿时泛亮的面孔,一扫刚才的黯然。
“嗯。”我探手,试探着他额头的温度,一般受伤后,会发热的吧?
“那你要称呼我什么?”
“胤祯。”故意忽略他眼眸里的神采,我抿着笑意,认真的说。
“月儿……”
“老公。”轻轻探身,俯在他的耳边,魅惑的轻唤着。
说罢,我却不急着起身,反而顺着他的脖颈深深的吮吻着。听着耳旁他渐渐沉重的呼吸声,感受他皮肤上越来越热的温度,唇角不自觉的漾起。
“月儿,我想……啊!”
“想什么想,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让我担心!这是惩罚!晚上我会搬到弘暄屋里去睡,至于你,好好反省。”
“月儿,我受伤了,谁照顾我?”
“还能有谁?你心心念念的小李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