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20

逐汐: 盈月舞清风 74 - 82

[74]  化暗为明

  静静的落叶,无声的飘下,悬浮着,落在视线之外。
  沉默的躺在院中的躺椅里,手中的书本不知何时早已被我放于腹上,我只是悠闲的望着天边,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这里是江家的别院,每隔十天,附近几个小镇的账簿便会陆续送来,交给我审阅,以及处理一些重要的事务。
  江家真的是一户仁善的人家,记得我打理好一切来到芙蓉镇时,江父江母一定要我住到府里,尤其在知道我有了身孕时,不但没有追问我独身的原因,反而给了我更多的照顾和关怀,让我感激不尽。可是,我还是喜欢独处,所以便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江文、江武的生意其实很简单,他们以前常年奔波于各省市之间,采购各地的货源,无论是食物还是其它的特产,然后供给到别的省份。直到这两年,不想再奔波,所以才打算在家边经营酒楼。可是,由于相关的经验不足,起初难免有些困难。但是,经过一段的磨炼后,附近的酒楼以及一些布庄的生意都渐渐的红火起来,也逐渐的被大家所认可。
  而我,除了可以应付简单的工作外,也真正得到了宁静的生活。在这座简单的庭院里,除了我的贴身丫鬟香草外,还有几个做粗活的人。这些人都是江府调过来的,所以很可靠。
  “小姐,门外有个人说一定要见您。”香草迅速的自外院跑来,手中还端着一盒蜜饯。
  “有人找我?”
  我在这里除了江家人,谁也不认识,会有谁来找我?
  除非——
  “那个人什么样子,他怎样说的?”我猛地坐直了身体,瞬间,肚子传来一阵闷疼,不得不小心的抚着已经凸起的小腹,掌心下却仿佛感到了动静。
  胎动?
  脸上紧张的表情顿时换上了惊喜,不敢置信的瞧着自己的肚子,指尖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样的体验,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所以常常心惊与喜悦交杂着。
  “小姐,小姐?”香草小心的凑到我面前,凝视我的脸色,“您还好吧,要不要我叫大夫去?”
  “哦,我没事。”温柔的朝她笑笑。
  或许我有些过度的小心谨慎,所以,每次身体略有不适的时候,就会着急的去请大夫,而香草他们也已经适应了我的神经质。
  “那个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只是告诉门房,说要找这里的小姐。”
  “让他进来吧。”我叹息,起身朝着厅里走去。
  是福是祸,见到以后,便会清楚!
  “你是……”端坐于大厅之内,我看着信步走来的人,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不认识他!而且,也从来没有见过!
  来人一身黑衣,漠然的巡视着屋内的一切,听到我说话,他只是淡淡的瞥了我一眼,随即瞧着我身旁的香草,眼眸深沉。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着一脸惧意的香草,唇角微动,“香草,你先下去吧。”
  “可是小姐,这……”她抬眼,不放心的瞧着我。
  “去吧。”微微一笑,直到她的身影渐渐走出了视线之外,我才挑眉,侧头睨着他。
  “奴才给十四福晋请安,十四福晋吉祥。”刚才仍是一副冷漠自处的他,突然膝盖一弯,规矩的向我行礼。
  握杯的手微僵,我瞧着他,说不出话。
  已经有多久没人叫我这个称谓了?久得我仿佛忘记了这重身份!
  “你起来吧,这里没有十四福晋。而且,你此行的目的,请直接说出来,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嘲讽的轻笑,对上他乍起的漠然目光,引发一阵沉默。
  “福晋,奴才是奉皇上的旨意,特来此地的。”他公事公办的说,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起伏。
  “特来此地?或许你应该说,你一直都在这里才对。只不过,是才回京请旨回来而已!”我臆测着,随口而说,待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时,才绽放了唇角的笑颜。
  那么,他应该是躲在暗处的人之一咯!
  瞧着他恭谨的态度与冷漠的神情,我却突然来了兴致,不知道其他几位是怎样的样子。或许,我应该找个机会,把他们找出来,大家一起聚聚。毕竟在这个地方,我们也算半个老乡吧?
  唇角微弯,为自己此时无聊的想法。
  “福晋,皇上知道您有了身孕,很是震惊,所以特派奴才传来口谕:皇家的子嗣,绝不可能流落在外!”
  “你的意思是……”轻啜着蜜水,丝丝的清甜划入喉底,我拉长了话音,自杯沿抬眸看去。
  “皇上希望您收回那日的话,安心的回到京城待产。”
  “收回?你难道不知道,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请你,回去转告皇上,我很感谢他饶过我,但是,我的初衷却永远都不会变。不管他想看到怎样的结果,不管他的忍耐有多久,我,绝不会变!”
  ‘砰’的一声,茶杯落于桌上,我沉沉的看着他,目光柔和而坚定。
  “福晋——”
  “我说过,这里没有福晋,也没有完颜凌月,有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女而已!抱歉,不送。”扬起的手臂,指着门外,我轻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他顿时抿紧了嘴巴,眼里闪着我不懂的神色,紧绷的身体,像是上了弦的箭,只是无言的看着我,僵持着。终于,他重重的呼吸,快速的转身离去。
  回去?要怎样回去,要如何面对,要如何自处?
  临近新年,小小的芙蓉镇里,到处洋溢着过节的气氛,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贴着门神,欢快的小孩子,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时候的京城,也早已喧嚣起来了吧?
  他们呢,在做什么?
  凝神坐在书桌前,我拖着腮,脑子不断的漫游着,右手握着的炭笔,在纯白色的纸张上落下了点点黑色的痕迹。
  前些日子,镇上好似来了一群陌生的面孔,不似周边镇县人经商的样子,倒好像是找寻什么人一样。我曾让香草出去问过,街上的人也只是说仿佛在找一个女人,而且行踪很隐秘,好似怕被人发现一般。
  至于那个女人的容貌和姓名,香草却没有打探回来。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我有些紧张,好几个晚上睡不安稳。可是随后,我便学会对这件事情一笑置之。如果康熙不想他们找到我,那么,自会有人在暗中打乱了一切。更何况,我来到芙蓉镇后,从未离开过别院。所以,除了江家的少数几人外,没有人认识我。
  后来,那批人在寻找了近大半个月后,陆续的离开了。
  这里,再次归于宁静。
  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些微微的失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泛着淡淡的苦涩。
  我在想什么,还是,我在期待什么?
  很多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过去,可是,直到那个黑衣人的出现,我才蓦然发现,原来,我并没有忘。只是,选择了刻意的尘封。在无人发觉的时候,在宁静幽冥的深夜,脑中仍是会偶尔浮现着片片场景,快乐而忧伤。
  是啊,怎么可能忘记呢?我们之间永远都会有着某种牵连,即使某一天他忘记了,我都不可能忘记。
  隔着厚厚的冬装,我摸着小腹,抿紧了唇口。
  扔下画笔,我靠在椅背上,深深的吸气,视线不禁瞟向墙壁上挂着的素描。那里,画着御风,画着默语,画着沐锦,也画着过去的我——那个偏执于设计图的忙碌女子。
  笑容,夹杂着淡淡的思念,在扬起的唇角间绽放……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我围着厚厚的围巾,第一次离开别院,慢慢的在街边闲晃着。路边忙碌的行人时而皱眉疑惑的看着我,而我,只是淡然的小心走过。
  之所以围着围巾,一是可以御寒,二是避免别人看清我的面孔。而今天的逛街,我只是无趣的想要证明什么而已,所以,我并没有带着香草出来。
  拐过喧嚣的街道,耳边顿时清静了很多,无意的瞥了眼身后的胡同,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意。
  脚下慢慢的动着,我小心的支着后腰,微微的喘息。已经近六个月的身孕,即使我穿了厚重的棉衣,依然能够看出凸起的小腹,况且,这个时候的身子,走多了便觉得异常的疲乏。
  单脚踩在桥上,小腿却瞬时抽疼起来,我皱眉轻呼,想要弯身查看,却一个不稳坐到了地上。
  “咝——”
  我重重的喘气,小心的看着自己的肚子,直到确定它并没有传来什么异样后,才猛然松了口气。随即便咬紧了牙关,自脚踝处轻轻的揉捏着,额上渐渐冒出了微微的汗迹。
  我忽然觉得今天出来不是一个明智的决策,身体真的好累!
  或许,我应该找个其他的时机试探。可是,想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久,如果这时放弃,又很不甘心。
  我紧蹙着眉头,巡视着周围。
  临近中午,竟然没有一个过路的行人,四周一片安静,偶尔飘来几声吆喝,伴着桥下流水发出的细细流动声。
  想要起身,努力了几次,却根本起不来。我恨恨的盯着某处,心底不断的诅咒着,忽然,脑中迅速的闪过什么,在一个起身不成时,干脆痛呼一声,靠在桥柱上,闭紧了眼睛。
  时间静静的走过,身边却没有一点声响,我不禁开始怀疑,暗处到底有没有人。难道只是我的第六感作祟?
  不会吧?
  底下的石头好凉,我快撑不住了。这群没有责任心的人,难道只是来监视我,看到我有困难,就不知道帮忙一下吗?
  终于——
  “福晋?”脚步声快速的传来,有人在耳边小声的唤着。
  我闭紧了眼眸,沉静的等待着,一如昏厥了一般,却觉得他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福晋,福晋?”他依稀嘟囔着什么,口气不善。
  忽然,身子倏然一轻,离开了冷冰冰的地面。
  “我一直在想,在什么情况下,你们才会出现?”我猛地睁眼,扣紧了他的肩膀,歪着头瞧着顿时惊呆的他——那个与我有一面之缘,特来传康熙口谕的人!
  “您——”漆黑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懊悔,本来就严肃的面孔又深沉了几分。
  “我怎样?”我轻快的笑着,“我只是不希望被人当作白老鼠一样的观察,一点也不喜欢。所以,恰好我今天心情不错,便想把你们请出来,大家认识一下!所谓,兵不厌诈,可惜……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暗红顿时在他偏黑的面孔中浮现,他闭紧着嘴巴,小心的将我放下,僵直的身子转身便要离去,却被我死死的抓住了手腕。
  “喂,我好不容易才把你请出来,你这样就想走?”如果一定要和这些人相处的话,我情愿他们在明处,而不是让他们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被动的等待。
  “福晋,奴才也是奉命而行,请您不要为难我。”他别扭的甩着我的手,无奈我用力过紧,他挣脱不开,还要小心看顾着我的身体。紧绷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懊悔。
  “为难?怎么会?你们是奉旨而来,不管是保护我,还是监视我,终归要时刻跟着我。而我,早就想见见你们了。”我轻笑着,脚下缓缓的挪动。
  “有什么话,福晋直说便是。”
  “你的姓名,身份?还有,你们有几个人在这里?”我快速的开口问道,对他的回答,根本不抱有希望。
  “奴才楚风,御前侍卫。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我和韩澈!其他的,恕奴才无可奉告!”深沉的脸色,泛着淡淡的红,他局促的扭过头,不再直视我。
  他这番话,说了和没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连品级都不对我说,只是笼统的概括。不过可以肯定的便是,我在乾清宫当值的时候,绝对没有看过他。所以,他不是康熙身边的贴身侍卫。
  我沉思的瞧着他,不悦的撇嘴,“你这样的脾气,怎么能做御前侍卫?”
  “我不懂您的话?”他蹙眉,凝神思考着。
  “做人不该圆滑一点吗?再瞧瞧你,时不时的拜脸色,怪不得你升不到御前一品呢,还被打发到这里看着我!”我颇为惋惜的看着他,煞有其事的说。
  绷紧的面孔,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深沉的眸子里,窜着几抹未明的火焰。望着他,我连连摇头,如此分明的性格,怎么适合呆在紫禁城中?
  “我累了,送我回去吧!”终于,我放开他的手腕,叹息的开口。待看到他如释重负的舒气后,不免兴起了玩闹的心态,“明天一早,你和韩澈记得一起到别院来,我会派人给你们空出两间房的。”
  “福晋,您什么意思?”他猛然转头,浓密的眉毛皱到了一起。
  “叫我小姐,我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难道不觉得,在明处监视我,比起暗处,方便很多吗?”慢慢的踱步,弯弯的唇角扬得高高的。
  多两个免费的帮手,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坏处。既然甩不掉,倒不如合理的利用,来发挥他们最大的价值。
  “皇上只是让我们保护您,不是监视!”他低沉着声音强调,对我刚才的话,脸上写满了不满。
  我耸肩,无所谓的看着他,“可是,他有说怎么保护吗?在明处还是暗处?”
  瞧着他明显疑惑的眼神,我干脆的说道:“没有吧!既然他没有规定,而被保护的又是我,所以,我有绝对的选择,要你们怎么保护我!还是,你们喜欢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这……”
  “这什么这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亏你还是御前侍卫!”我不屑的低喃,说得他闷声一怔,脸色顿时黑得像什么一般。
  鞭炮声响彻在外,喧嚣的人声透过薄薄的窗纸,传进安静的室内。
  “小姐,我们为什么不到江家去呢?”案前,香草擀着饺子皮儿,噘着嘴看我。
  “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吗?况且,我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只想安静的过个年而已。”我慢慢的捏着饺子,满足的说。
  过去,有太多的除夕之夜,要无聊的度过,好不容易有了选择权,我为什么不选择安心的度过?
  “这样啊。”香草叹气,羡慕的看着窗外绚丽的焰火。
  “喂,你们两个不要戳在门口当门神好不好,我知道内院没贴门神,可也用不着你们二位吧?”
  玩闹的话语一出,门边的的两人顿时黑了面孔,闷闷的看着我,闭紧了嘴巴,只是用眼神发泄着浓浓的不满。
  自从昨天早上他们两人不情不愿的踏进这里,便摆着一副深沉的样子,吓得香草总是自动离他们三米之远。而他们也从不多话,只是我在的地方,便会有他们寸步不离的身影,尽职的‘保护’我。
  或许,我的此番举动,给他们带来了更多的便捷呢!我自嘲的笑着。
  “香草,你出去。”久久,韩澈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他是两人之中,相对爱讲话的一人,性格也没有楚风那么严肃。
  香草小心的看着我,端着捏好的饺子,连忙快步走出去。走到门口时还谨慎的瞥了他们一眼,看着她害怕的样子,笑声破口而出。
  “福——小姐,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在我顿时凌厉的目光下,他自觉的改了话音,支吾一阵后,低声问了出来。
  “谁说我要回京?他既然把我送到这里,便应该想到了我的决定了,不是吗?”我不在乎的笑说。
  “可是那时,皇上并不知道您有了身孕,而且,现在京里早就乱成一团了,十四阿哥——”
  “别说了,我不想听。”心底猛地一颤,我噌的站起身,怒视着他。手中的饺子皮儿,早已变形。
  我不想听到他,不愿听到他……更害怕听到他!
  “小姐,大夫让您不要动怒的,您忘了吗?时候不早了,您也早些安置吧,我们先退下了。”沉默良久的楚风突然开口,猛地拉了韩澈一把,快速的离开。
  巡视着屋内的摆设,我深深的呼吸,却止不住心底升起的阵阵心酸。
  宝宝,妈妈错了吗?让你离开他的身边?


[75]  关己则忧

  春节在一片热闹的喧嚣中,伴随着轻快的节奏,瞬间度过。
  江氏兄弟此次回来,带来了很多江南的地道特产,而且,他们正在筹划,将生意的重心转回到山东,不愿再奔波于各省之间。
  “盈盈,你认为我们的想法如何?”
  正厅里,火炉噼啪作响,徐徐的温热在室内笼罩着,盘旋着,感受不到冬日的严寒,却透着丝丝的暖意。江文、江武对着我坐在桌旁,慢慢的喝着热茶。江文忽然抬头注视着我,认真的询问我的意见。
  “嗯,总体上,我很赞成。将分散的银两撤回,可以积攒现在的财力,在山东一带更好的发挥,如果想要将商号布满全国的话,无论在财力上,还是权势上,我们都没有胜券。毕竟,我们的财力不够雄厚,最重要的,我们没有稳定的关系。与其争夺不确定的未来,倒不如安心的守住山东。而且,你的未婚妻已经等了你那么久,你总不好让嫂子再等下去了吧!”我睨笑着望着江文,调侃的窃笑。
  据我所知,胤禟的盈月楼在这几个月已经相继在济南、扬州和杭州开业,并且,有继续攻占南方市场的趋势。这段时期,他的动作快得惊人,让我不禁猜测他的目的所在。而江氏两兄弟曾考虑过做酒楼生意,所以,在这个决策上,我不支持他们做连锁生意。
  一是没有把握,二来压力也会过大。况且,我的营销思路,胤禟早已非常清楚,如果做同样的生意,采用同样的手段,聪明如他,难免不会想到幕后的我。
  “说什么呢你,都快做娘的人了,说起话来怎么还这么没正形儿呢!”江文的脸色瞬时发红,拿起茶水不住的喝着,眼睛瞟着外面,不敢看向我。
  “没人规定,做娘就不能开玩笑吧?”啜着蜜水,我含笑的侧头。
  “好了,我说不过你。”江文叹气说道,无奈的看着我们,而后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知道就好,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抿唇,我神色一凛,继续刚才的话题。
  时间就在平淡的生活中渐渐流失,不知不觉间,树木早已换上了新装,满目的绿色布满了枝头,吹拂的清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温热。
  布庄的生意已经渐渐步上正轨,由于布料的手感极佳,成色上好,而制作好的成衣无论是款式还是舒服度,都很受百姓的喜爱,所以,陆续开业的几家布庄的生意都出奇的好。
  看着帐簿的盈利越来越多,不仅江家兄弟开心,就连我,也难掩欢愉,期待着以后的发展壮大。
  楚风和韩澈对我也不再生疏而冷漠,有时会帮我处理一些事务。不过,大多的时候,他们都是独立的行动,而我,对他们的行踪从来不过问。江文曾私下里问过我他们的来历,却被我搪塞过去。
  看着肚子一天天的变大,而走路也越来越费劲儿,心里难免有些慌张,却也带着几分心喜。
  康熙四十四年四月初三,恐怕会是我一生、哦不,是两世的生命都难以忘记的日子。我在浓浓的期待与深沉的恐惧中,煎熬着,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身旁香草低浅的鼓励声,伴着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任凭汗液布满全身,印湿了床铺,而我,却仿佛已经痛得麻木,失去了知觉一般,惟有心底坚强的信念支撑着自己。
  痛,并快乐着!
  直到我虚弱的躺在床上,整个人仿佛都虚脱了一般,抬不起精神。可是,看着襁褓中的他皱巴巴的小脸,听着他洪亮的大哭声,鼻头顿时一阵酸涩,溢满了心底,我终于难以自抑的哭了出来。
  这是我的孩子,一个流着我的血液,承袭我生命的小孩!
  冰凉的泪水在脸庞上肆意的流着,我激动的抱着弱小的他,身体不住的颤抖。虽然此时的他很丑,丑得我都觉得愧疚,可是,我仍然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宝宝,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妈妈会永远的保护你,永远!
  凝视他倏然睁开的细小眼眸,我笑着,轻轻的吻上他稚嫩的脸颊。泪水不知何时流到了口中,咸涩中却带着丝丝的甘甜。
  自从小孩出生后,我凡事都亲历亲为,不但拒绝了他们请来的奶娘,坚持自己母乳喂养,而且,每晚都是我哄着他,陪他睡觉。
  虽然,带着小孩比我想象中不知艰辛了多少倍,可是,他却仿佛感受到我的辛劳,异常的体贴人,每次都是吃得饱饱的,然后便安静的休息,极少在半夜的时候醒来哭叫。
  “小姐,您快看,小少爷是不是要说什么?”
  我才吃好饭踏进里屋,便听到香草在床边惊讶的叫着我,听着她的话,我不禁嗤笑。
  “乱说,他才三个月大,怎么可能说话。你别总是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啊?”我轻点她的额头,接过孩子,笑得异常的灿烂。
  现在他可是众人手心里的宝,隔三差五的,江父、江母就会过来逗逗他,要不就是送些小衣服,小玩意儿。他的用品早已堆满了屋子,并且还有逐渐扩充的趋势。
  “小姐,小少爷长得越来越好看了,您看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真是——”
  “小姐,有人找您!”敲门声顿时响起,楚风的声音倏然传来,打断了香草未完的话。
  我抱着孩子靠在床头,凝视他睁大的眼睛,微微的蹙眉。
  什么人,会让楚风出面,特意通禀?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除了我的话,不听任何人的差遣,对其他人也从来没有过严肃以外的表情。
  “香草,你先下去吧。”
  整了整衣衫,我摸着他柔滑的小脸,笑着抬头,望着门口的方向。
  阵阵脚步声陆续的传来,楚风在门外小声的说着什么,忽然,明亮的阳光顿时射入屋内,映照出光影下的浮尘。
  “你——李谙达,怎么是您?”原本怡然的笑容,在看到来人抬起的面容后,瞬时怔住。我猛地起身,不觉抱紧了孩子。
  一身便服的李德全,黑色的宽边帽沿,遮住了大半个脸,要不是他突然侧身抬头,我还真认不出他来。
  想来是快马赶来的,他的脸上难掩疲惫,衣服上甚至浮着淡淡的尘土。
  “奴才给十四福晋请安。”他笑着看了看我,忙弯身行礼。
  “李谙达,您快起来!”我快步上前,搀扶起他。
  对李德全,我是感激的,无论是他的谆谆教诲还是私下的帮助,都不曾或忘。
  “福晋,咱们也快一年没见面了吧。”他叹息的开口,目光向我怀中瞟去,眼眸瞬时一亮,“哟,瞧瞧这孩子,和当年的十四阿哥,可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要是皇上和德妃娘娘看到了,指不定会多高兴呢!”
  原本欣然的笑意顿时僵住,我退后一步,沉思的蹙眉。
  “李谙达,您什么意思?”良久,我惊惶未定的说,身体绷得死紧。
  “福晋,老奴这次来,是传皇上口谕,特赐名予十四阿哥嫡长子,爱新觉罗?弘明!”他弯身,淡淡的笑容挂满了唇角。
  “恐怕赐名只是名义吧?皇上真正的意思……”轻轻的咬着唇畔,我谨慎的盯着他,迟疑的说。
  “福晋,您要老奴说什么好呢!当日,老奴就曾劝过您,顺着皇上的意思。可是您呢,偏偏逆着走,不但惹怒了皇上,还惹来了这样的麻烦。”他叹息的说着,连连摇头,“福晋啊,您当初也在乾清宫当过差,对于皇上的性子,相信您也是清楚的。况且,这皇上对您一直是宽待的,您就不能退一步?偏要和皇上争这口气,又是何苦呢?”
  “李谙达,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如果我当初真的妥协了,我便不再是我了!明明在乎得要死,为什么要装作毫不在意呢?”幽幽的叹息声自唇中滑出,我自嘲的轻笑,可是眼神却是坚定的。
  “你……唉!去年塞外之行,你离开后,皇上便将其木格郡主指给了蒙古的布尔托世子,匆忙的结束了行程。”
  我疑惑的看着他,猜测他说此话的目的,难道只是告诉我这个消息吗?
  “如此的恩典,已是皇上的极限了,您难道还要一直僵持下去吗?皇上有他自己的原因,我们为人臣子,自当为皇上分忧,而不是增加烦恼。福晋啊,听老奴一句劝,回京认错吧,趁着现在,时机还不迟啊!就算不为了您自己,您也要想想十四阿哥,想想小世子啊!皇上是断不会让皇家的子孙流落在外的!”
  凝望着李德全苦口婆心的样子,我的心却渐渐沉入谷底,被瞬间冷却。盈满神采的眼眸,渐渐蒙上一片薄薄的雾气。
  躲不掉,逃不开!
  人常说,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而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要承受如此的折磨,为什么要让我带着前世的记忆与坚持,来到这个陌生得无法沟通的朝代!
  自从李德全走后,我的心便终日的悬着,对弘明更是寸步不离,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可是,等了几个月,却没有见京里传来任何的消息。
  曾经想过离开,可是,带着弘明,我却不愿去过那种奔波的日子,他还那么小,受不了波折的。私下里,我一直注意着楚风和韩澈,可他们仍是那般,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我甚至每天都在猜测,康熙下一步要如何,是不是哪一天醒来后,我再次回到了京城,去面对那群我不愿意面对的人?
  正如李德全所说,为何康熙对我,总是隐忍的宽待呢?我可以理解他作为帝王,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心境,也确实明白,他为胤祯所做的一切,全都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是,唯独在这一点上,我却不想妥协!
  这些日子,每一天都仿佛是一场激烈的心理战,打得我异常的艰辛,头脑疲惫。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赌明天,却不敢拿弘明开玩笑,我不可以没有他!
  思绪翻滚,不禁回忆起康熙三十八年的春天,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无奈,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对现代的怀念,以及浓浓的新鲜与适应。
  何为爱,何为怨?
  为谁欢喜,为谁忧?
  短短几年走下来,我却仿佛经历了一世的生命一般,悦然中夹杂着淡淡的心动,懵懂却裹着爱恋,忧伤萦绕着心绪,心疼伴随着新的开始。
  我一直在寻找,从最初的梦想到失去了心底的淡然,从快乐的源头尝到了现实的酸涩,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累了,走不动了,便想要一个宁静的居所,去容纳我所有的酸甜苦辣。可惜,现实就是这般捉弄人!
  随缘,何为随缘,如何随缘?
  无论我遇到哪个人,都终将是在错误的时间下相识,有着陌生的观念与认知,即使我想要阻止这份心伤,却不知牵手的另一方,可否明白我的心意?!
  时间流过,我仍是我,却不再是昔年的我,岁月唯一留下的,便只有弘明!
  “小姐,您不觉得您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吗?”
  沉寂的大厅里,楚风冷漠的声音倏然传出,细细听去,夹着一丝淡淡的关心。
  我抬首,轻轻的吹着勺子中的蛋羹,小心的喂着弘明。
  “小姐——”
  “我有选择吗?”擦拭着他嫩薄的唇角,我低声的呢喃,倏然抬起的眼眸中,映满了浓浓的无奈。
  他们沉沉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什么,久久不曾言语,终于,仍是选择了沉默的离去,还我安静的空间。
  “弘明,你会离开妈妈吗?为什么我清晰得记得别人的历史,却不知道我至亲的人的未来呢?”望着他黑亮如墨玉般的眼眸,我幽幽的说着。
  看着看着,却仿佛看到了另一双眼眸,曾经给我绝对的宠溺,给我安心,可以让我放心的依靠。
  可是现在,他在哪儿呢?
  幽幽的叹息,我凝视着弘明红润的面孔,微微失笑。
  “妈——”弘明猛地扑打着双手,奋力的抓着我的衣袖,脸上漾满了娇憨的笑容,晶亮的眼眸中,映出了惊讶而不敢置信的自己。
  “弘明,你叫我什么?”狂喜瞬间席卷了纷乱的心情,余下的,只是无尽的开怀与畅心。
  ……
  “来,叫妈妈。”赶忙将他抱到膝盖上,摒除了杂念,只是认真的教着他。
  ……
  “弘明,乖,叫妈妈。”
  ……
  ……
  “妈——妈!”模糊的声音,灿烂的童颜,仿佛瞬间点燃了自己。
  有时候,人总因为心底的惧怕,深深的掩藏了真实的自己,恐慌着面对,徘徊着,挣扎着。殊不知,当局之谜,旁观者清。
  真的放开了一切,还有什么无法面对呢?
  眼底渐渐兴起一抹释然,弯弯的唇畔印在他肉嘟嘟的面颊上。
  不是不够理智,只是太过在乎,而已! 


[76]  惊痛相逢

  康熙四十五年 秋
  平淡的生活,却异常的舒心,看着弘明一天天的长大,从牙牙学语到晃悠的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浓浓的感动一点一滴的沁入心底,漫延着。
  闲暇的时候,我喜欢坐在院中,让香草哄着弘明,而我,则用炭笔描绘着他的每一个笑容,他的任何一个令我惊喜的动作,我都会仔细认真的画下来,有时精细,有时只是几笔简单的勾勒,配以叙述的文字。
  从弘明出生到现在,也有一岁多了,而我记录的册子,也有足足的两大本,就像是精装的漫画书一样,记录着他出生时皱皱的脸颊,第一次大哭的样子,第一次睁眼的瞬间,第一个笑容,长第一颗牙……数不清的第一次,都仿佛刻在了脑海中一般,被我投注在画纸上,变为永恒。
  那一格格的方框,一排排标注的日期,详细的记载着弘明的一切生活。我常常在想,当他懂事的时候,看到这些‘日记’,会以怎样的心情去阅读。
  紫禁城中的孩子是没有童年的,想着十五、十六小的时候,想着弘皙的孤独,心底便透着隐隐的忧伤。所以,我希望我的小孩,有着满满的回忆,浓浓的欢乐,即使有一天,他不得不独自面对生活的现实,起码,心底的深处,仍有着快乐的源泉,仍然有凭证记载着曾经的美好。
  凝望着不远处玩耍的身影,我靠着椅背,侧头沉思着。炭笔在指尖轻轻的旋转,等待捕捉某个刹那的美好。
  “我的!”
  微微的发愣,被弘明乍起的声音唤醒,他忽然抓紧了巴掌大的小金算盘,昂着头冲着香草大叫着。那拢起的眉头,噘起的嘴巴,像极了一个人,一个很想遗忘,却无法忘记的人。
  试问,每天面对着他的小翻版,要如何忘记?
  我时常在感慨,为何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却只有性格像我,容貌上竟然没有相似的地方?
  “小姐,奴婢只是想将算盘收起来而已。”香草看着我,委屈的说,无奈的瞥着弘明。
  “我知道。让他自个儿玩儿就好。”莞尔一笑,我了解的说,慈爱的看着弘明。
  那个小算盘,是他一周岁的时候,我特意派人打造的,轻巧而精致,也是弘明最喜欢的玩具,闲暇的时候便摆弄着。而且,除了我以外,他不喜欢任何人碰。
  “妈妈,抱!”发现我的目光,他顿时咧着嘴,笑眯了眼睛的跑过来。两条小胖腿,托着他偏胖的身子,微微的晃着。
  “我的宝贝玩儿累了?”弯身抱起他,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便让他舒服的靠在我的怀里。
  “画。”他侧头,眨着明亮而清澈的眼睛,抓着我执笔的手往画板前推。
  弘明最喜欢看着我画图,每次发现我画画,都会凑到身边,安静的看着,像个小大人一般,不吵不闹。
  “好,我们画画,可是,画什么呢?”调整了他的坐姿,我一手搂着他,另一只手在画板上踌躇着。
  他好似听懂了我的话一般,开心的笑着,温热的小手附在我的左手上,不时的玩弄着我的手指。
  深深的凝视他漂亮可爱的面孔,脑中却再次闪过胤祯眉头深锁的样子,眼眸中透着浓浓的忧伤。我顿时抿紧了唇角,不住的深呼吸。
  或许——
  倏然一笑,笔尖瞬时落在纸上,脑中仿佛早已有了底稿一般,快速的描绘着,飞扬的笔尖游走,留下无数深浅不一的线条。
  光与影的对比,映衬出眼眸的深沉,幸福在眼底依稀的闪现,却被掩藏得很深,微扬的唇角,噙着坚定的笑容……
  太阳的光芒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减弱,橙色的余晖铺洒在白墙黑瓦之上,仿佛形成了天然的屏障,谧静而和谐,包裹着我们。
  腿上的弘明抬着脑袋,定定的瞧着我的画纸,嘴巴时而嘟起,时而呀呀的说着什么。
  “小姐,这是……”香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她微张着嘴吧,指着画纸,眼睛不断的在画像与弘明之间流转。
  “你先下去准备晚膳吧。”迎着余晖,我落下最后一笔,迅速的打发了她。
  这一刻,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看着画好的素描,每一笔仿佛都是酝酿了许久才落下一般,沉沉的,却刻画出了脑海中最真实的他。
  这是第二次画他,第一次是因为德妃的旨意,那时的我,不愿招惹他,害怕招惹他;而这一次呢,只是为了弘明吗?
  若有所思的笑容,渐渐的晕开。
  “弘明,这是你的阿玛,你要记住他的样子哦!”弯下身,亲着他软软的脸颊,顺便将他抱起,凑到了画像前。
  弘明看着我愣了很久,而后扭头看着画纸,突然欢快的拍起手来,口中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让人听不懂。
  风声阵阵,刮过院内干枯的树枝,哗哗作响。窗纸不时呼呼的拍动着,在沉静的深夜里格外的清晰。
  内室却暖洋洋的,几个火盆放在角落,阵阵热气徐徐的在空气中漂浮,驱走了寒凉。我坐在床畔,看着棉被下弘明恬静的睡颜,脑中不禁浮起早上的事情。
  “小姐,您真的不想回京吗?您离开京城已经两年多了,难道,就没有一点想念吗?”大厅内,楚风萧然走到门口的身影忽然顿住,低沉的声音缓缓的吐出。
  韩澈这些日子不知道去了哪儿,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他人影儿了,而楚风又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深深的疑惑。
  “想与不想有什么区别吗?”我瞥了他一眼,只是一个劲儿的陪着弘明玩儿。
  “这……可是——”他低喃,沉沉的看着我。
  “盈盈,我有事找你。”江文的声音远远的响起,棕色的身影迅速跃进屋内,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水猛灌。
  “小姐,我先退下了。”楚风回身看了看我,快步离去。
  久久凝望他的身影,我深深的蹙眉,我总感觉,他想对我说什么,却一直在犹豫着。
  “什么事情,那么慌张?”敛神,看着江文略带紧张的神色,我忙将弘明交给香草,顺势坐下。
  “盈盈,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躲避什么仇家?”他谨慎的遣退了屋内的人,沉沉的打量着我。
  “啊?”我顿时惊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有仇家?我怎么不知道?
  如果以前的那些小恩小怨算得上仇恨的话,或许有。可惜,那些人在京城,根本找不着我的影子。
  江文抿着嘴,犹豫了良久,“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想问你了,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有着身孕,怎么会只身来到这种陌生的地方呢?”
  “江大哥,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但是,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仇家。”我连忙出声,诚挚的看着他。
  “那……实话跟你说吧,昨天,有个人突然到布庄来,指名要找老板。可是,他见了我后,却怀疑我的身分,还问我有没有别人在管理着布庄的生意。当时我就在想,布庄的运营一直是由你着手的,难道那人找的是你?想到这儿,我赶忙想办法打发了他。”江文疑惑的看着我,眼神关心。
  我沉思,眉头不由得渐渐的蹙起,“你可记得他的容貌?”
  知道我做生意的人,只有胤禟和微雨!难道是胤禟?
  听着江文向我叙述那人的长相,我却越来越迷惑,那个人,我根本不认识,也没有丝毫的印象,不可能是京城里任何一家商铺的负责人。
  难道,只是我的多心吗?
  “盈盈,你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其他的事情,别担心。”他瞧着我凝神的面孔,忽然淡笑着开口。
  “谢谢。”我感激的看着他,撇唇一笑。
  一九、二九难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和六九,河边看杨柳,
  七九河中开,八九雁子来,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数九寒天,天气格外的阴冷,就像那首儿时听过的民谣一般。而我和弘明,成天躲在屋内,将基本的室外运动都改为室内活动了,只有偶尔的好天气,才会出去晒晒天阳,活动一下。
  过了八九,天气已经有渐渐回暖的趋势,不再总是阴沉着天,冰凉沁骨的日子。空气中已经隐约飘来春天的味道,阳光不烈,却透着温暖。
  趁着今天的天气好,太阳也暖洋洋的,我带着弘明到院子里活动,以免倦怠了一个冬天的身体,失去了灵活。
  小孩子不可以养得太娇气,那样反而容易生病,况且,这个朝代,一个感冒也可能严重的要了性命。所以,增加抵抗力是非常必要的。
  口中随意的念叨着民谣,将用木藤编织的圆球抛向对面的弘明,看着他笑嘻嘻的小跑着去捡,再开心的丢给我。
  玩了一阵,想要叫香草,却发现半天没看到她的人。
  “福晋,请到书房来。”楚风的声音自身后蓦然响起,却让我莫名的皱眉。
  福晋?他不是一直称呼我小姐吗?
  “楚风,你今天怎么……”望着他严肃的面孔,我怔在当地,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陌生的他了。
  “福晋,您跟我来就是。”他快速的说,沉着脸转身离开。
  而我则抱紧了弘明,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走着,心底有些惴然,能够让楚风如此的人,除了康熙,我想不到任何人。
  可是康熙,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这才过了春节没多久,康熙怎么可能出宫,又怎么可能为了我秘密出宫?我不禁嘲笑着自己的想法。
  或许,这次又是奉旨而来的人?
  康熙的耐力已经快到底线了吧!
  舒然的叹气,随后扬起了头颅,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妈妈,我还要玩。”弘明的手捏着我的脸颊,瘪着嘴委屈的说。
  “抱歉哦,一会儿我们再玩儿,好不好?”轻声的哄着他,实在是因为前些日子太冷,我很少让他出来运动,所以闷坏了这小子了。
  来到书房门口,消失了很久的韩澈早就站在了门旁,而且,两旁还站着数位默然的男子。
  心跳顿时加快,不觉抱紧了弘明。
  “福晋,请。”
  倏然大开的门扉,敞在眼前。在自己的家里,我却像客人一般,着实好笑,可惜,此时我却笑不出来。只能镇静的迈开步子,去迎接未知。
  才跨进屋内,门便应声而关。我转身,果然看到了书桌前沉坐的他。
  我微怔片刻,心底不断的敲着鼓。直到控制好情绪后,才噙着淡淡的笑容,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没有请安,亦不肯开口。怀里的弘明显然非常好奇,眨巴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来回的瞧着康熙。
  “怎么,连安都不愿给朕请了?”康熙端茶的手微僵,冷笑着看我,在看到弘明时明显一愣。
  “您既然是便服,不就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嘛,这里又怎会有皇上?”撇着唇,我笑看着他。顺便用帕子轻拭弘明的脸颊,擦去他脸上的脏污。
  即使我尽力的去掩饰忧虑,可是,指尖仍然微微的颤着。现在的我,做不到当初的绝情,我不可能不考虑弘明的。
  “呵呵,好久没人这么和朕说话了!凌月啊,弘明都已经2岁了,难道,你仍然不肯改变初衷吗?朕给你的时间够多了。”他的目光始终悬在弘明的脸上,眼里光影忽闪。
  而我,听到他的话,却破唇而笑,“如果可以放弃,我又怎会在这里?皇上,如果我不坚持,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一切。而倘若我放弃了这个坚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连起码的尊严都维持不了,又谈什么放弃呢!”
  曾经放弃了那么多,却在最后妥协了,那么,起初的那些坚持算什么?又有什么原则可言?
  “妈妈,水。”弘明突然出声,指着康熙手里的茶杯,伸着手不断的向桌子上爬着。
  我叹息,拦住他前进的动作,倒了一杯温水,慢慢的喂着他。
  室内顿时一片沉静,唯有弘明的咿呀声,以及轻轻的水声。待他喝好后,我才要放下茶杯。
  “弘明又多了几个弟弟妹妹呢!”
  ‘啪——’
  手中的茶杯倾然落地,碎裂的声音顿时吓着弘明,清脆的哭声像是哭出了我此时的心情一般。
  低垂的眼眸瞬时紧紧的闭起,心底泛着阵阵的疼痛,仿佛被人狠狠的勒住了呼吸一般,窒息着。
  我不住的控制着自己,逃脱着心疼的蔓延,却发现成效甚微。即使输,我也不会在他的面前低头。
  果断的抬头,我冷冷的凝视着康熙,久久不语。
  终究什么也留不下吗?连回忆也要破坏?
  弘明的哭声还在持续,我只得起身,抱着他不住的在屋内踱步,轻声哄着他,唱着欢快的歌曲。好久,才止住了他哽咽的哭声。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苦苦坚持着什么?凌月啊,朕该说你什么好呢,聪明还是糊涂啊!”康熙的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今天的他,仿佛一定要得到什么答案一般,强硬的逼问着我。
  “皇上,我仍是那句话,结婚、生子是他的事情,只要他愿意,我永远不会干涉。我唯一可以控制的,只有自己。”
  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不认为,退缩对我有任何的意义!
  “你——”他气怒,脸色有些挂不住。
  “难道你就这么铁石心肠,当初没有弘明,你无所畏惧,可是弘明现在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能这般,你要置他于何地?”
  “那你们想要我怎样?想爱,不能爱;想恨,不会恨;就连近在咫尺的幸福,都要拱手送人!就因为我是女人,我就一定要大公无私的把丈夫送出门去,让他和别人开枝散叶?就算为了弘明,我更不会妥协,我不要他成天面对一个不开心的额娘,我不要他——”望着吓呆的弘明,我顿时封口,抑制着怒气,鼻尖却泛着微微的酸涩。
  “皇上,您常说,多子多福,倘若子孙和睦相处,那的确是一种幸福;可是,倘若不呢,兄弟相争,为了利益,为了权谋,那种境况,真的是幸福吗?”往后的几年,你会真正的体会到这种所谓的‘幸福’。
  不知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看着他顿时惊呆的面孔,只得无力的笑着,“皇上,事已至此,我情愿一辈子留在这里。”
  “哼!好个情愿!你们倒好,一个在这里死不妥协,冷静得像个圣人;另一个跑完塞外,跑江南,闹腾人不说,现在倒好,干脆成天泡在酒缸里,不理政事。你们——唉!”
  我转身,看着顿时无力的康熙,沉沉的怔住。
  胤祯,你——
  忧伤在心头萦绕,那双溢满心碎的目光时时盘亘在心尖,我甚至不敢想象,康熙所说的情景。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
  死一般的沉寂,在温暖的室内蔓延,而我却仍是感到清冷的侵袭,不住的发着颤。弘明眨着眼睛看着我,挣脱了我的手,自己在屋内玩耍着。
  “这些都是你画的?”良久,康熙的声音仿若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语调,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
  我抬头,发现他正盯着书桌上厚厚的画册,那正是弘明的‘漫画日记’。
  “是我画的。”
  “呵呵,朕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才能呢?弘明是紫禁城里最幸福的孩子啊,有你这样的额娘爱着他!来,弘明,过来。”他低沉的笑了,脸上的皱纹仿佛舒展开了一般。
  弘明听到有人叫他,愣了片刻,迈着小胖腿朝着他跑去。
  看着康熙小心的抱起弘明,笑容温暖慈祥,没有威严,没有利益的深思,有的,只是纯粹的关心与欣愉。我无声的站在一旁,指尖微微的颤抖,唇角蠕动。
  “皇上,您这一生,可有遗憾,有什么是您倾尽了所有,却仍然没有得到的?”心底轰然颤动着,只为他这一刻的平常。
  康熙欢愉的笑容顿时怔在脸上,久久,才轻笑了下,掩饰了刚才的失态,“朕有了天下,还有什么得不到呢?”
  虽然是笑,可是我却看到了他眼底的空然。
  坐在那个至高位置的人,是寂寞的吧?
  “皇上,正因为您得到了天下,所以,您才在无形中失去了所有。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站在权力的最高端,您只能是坚强得不可摧毁的皇上,只能为了天下的苍生而活。小家小爱,根本不能存在。”不知为了什么,一滴泪水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流进了衣领之中。
  帝王之爱,有时会是一种毁灭!
  无数的人盯着你,嫉妒的、羡慕的、阴狠的……他们要的,只是你跌落谷底的那一刻,给予你最沉重的打击。而高高在上的他,却永远无法互你周全。
  “朕早就知道,你是唯一懂朕的人。朕当初就是喜欢你这份睿智冷静,可是后来,朕最痛恨的,也是你的冷静。一个女子,偏偏生了如此的性格!”他摇头叹息,却笑着开口。
  “当一个人看透了功名利禄,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他自然会理智而冷静。”
  “那你认为,胤祯看得透吗?”锋利的视线扫射而来,却没有任何的怒意。
  “紫禁城中的人,如果可以看得开,又怎么会甘愿的生活在那里呢?如果换作是您,您看得透吗?”我不答反问。
  皇家的孩子,打小学会的便是勾心斗角,趋利避害,又怎能看得透?倘若不是我两世的生命,我又怎能如此的理智?
  “呵呵,朕一直在疑惑,你为什么会有这般强烈的坚持?繁伊的性子就够烈了,可是,她却只是不肯老八娶侧福晋,而止不住府里陆续而来的小妾。而你,居然要将她们通通遣散,同是女人,将心比心,你又怎会如此的做?”
  可以如此平心静气的谈话,没有负担,没有压抑。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皇上,我要的,不光是心灵上的归属,还有身体。名分对我,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装饰而已,只要他真的爱我这个人,是皇子如何,不是皇子又如何?”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他轻笑续念着,幽深的眼神掠过我,投向了远方,“朕记得当初曾问过你,作为天子,该有爱吗……当年的先皇,万般的宠爱董鄂妃,以致——”他忽然顿住,瞥了我一眼,“自朕登基以来,便时时告诫自己,切不可忘了自己的责任,要以大清的江山社稷为重。”
  我点头,对当年的那段‘皇室绯闻’并不感兴趣,却深切同意康熙的话。
  康熙的博爱,或许正因为顺治的专情!
  “这段话朕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你——”
  “皇上,我们刚才有讨论什么吗?”我侧头,宛然一笑。
  “罢了,罢了,到头来,这一切倒是朕的不是了。唉,朕老了,没力气再管你们了!”他深深的看着我,缓步朝着门外走去,眼中却已不再深沉。
  匆匆而来,匆匆而走,一切仿若只是我的幻觉一般。我常常问着自己,康熙真的来过这里吗?

  一个月后 清晨
  一大清早,弘明便吵着闹着要出来玩儿,我无奈,只得领着他,在庭院中玩耍。不过,今儿个他也怪了,不玩滚球,不去看金鱼,偏偏要蹲在地上挖花盆里的土。
  “弘明,听妈妈话,我们不玩儿这个了,脏死了。”我终于看不下去了,蹲在他身前,哄着扔掉他手中的小铲子,用手帕轻轻的擦拭他手上的脏污。
  他噘着嘴看我,眼睛黑亮亮的,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顿时兴奋的挣脱我。
  “阿玛——”裹得严实的身子绕过我,朝着我的背后快速的跑去。
  我惊讶的蹲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这是弘明第一次叫阿玛,以前我也曾抱着他在胤祯的画像前教他,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叫过。
  “弘明,别乱叫,你阿——”转身的刹那,我却狠狠地怔在原地,无法动弹。
  温暖的阳光下,一袭黑衣的他,重重的喘息着,身上沾满了尘土,隐隐的有着潮湿的痕迹。
  苍白的面孔,仿佛被浆过一般惨白,与墨黑的衣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深深凹陷的眼眶与脸颊,泛着暗暗的沉色。只有迥然有神的双目,坚定的看着我,一瞬不瞬,仿佛眨眼的瞬间,我便会消失一般。
  清风拂过,黑色的衣衫随风飘摆,在他的身体上晃着,薄瘦的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阿玛,抱!”弘明清晰的吐字,站定在他的面前,高举着手臂,头颅仰得高高的,阳光洒下,映出他欢愉的笑脸。
  沉锁的目光微动,待看清身前的孩子时,却猛然抬头看向我,眨着不可置信的光芒,激动而颤抖的抱起弘明。
  “阿玛。”童真的笑颜不住的绽放,手臂搂着他不停的轻唤着。
  “嗯。”低沉的声音,久久以后,在喉咙间闷闷的发出,清幽的目光却始终紧紧的锁住我,慢慢的靠近。
  心底一阵翻滚,垂在两侧的手不停的轻颤,只是看着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却陷在他的眼眸中,不知该要如何反应。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气,而越来越近的身体上,却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酒气。
  “月儿,月儿……”瞬间,我便被卷入一个久违的温暖怀抱中,紧紧的,死死的扣住,“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低哑的呢喃声,透着无尽的心碎,沁进了心肺。
  埋在颈间的面孔,却倘下了丝丝冰凉,划入了我的衣领内,就像一把利剑般,狠狠的刺入了心底。
  他的泪水,我的血水,慢慢的交融,混合……
  我慢慢的环着他,深深的呼吸。
  “妈妈,痛——”弘明的哭叫声顿时惊醒了我,我困难的侧头,看着被挤得皱紧了脸的弘明。
  “胤祯,你快放手。”我急切的开口唤他。
  “我不放,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再也不会放手了,再也不会了!”紧贴的身体靠得更近,透过衣衫,我甚至可以摸到他凸起的骨骼,没有一点肉感。
  “胤祯,你压痛弘明了,你快——胤祯——”猛地推开他的身体,才安稳的抢过弘明,却看到他瞬间昏倒的身体,顿时慌乱了手脚。 


[77]  何谈承诺

  “你是怎么照顾他的,就让他一个人这么跑来,而你居然现在才到?要是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想到他今早昏倒的情形,拿杯的手不自觉的颤着,我看着才进门,正跪在地上的小李子,第一次怒声训斥着他。
  自从早上胤祯忽然出现到后来的突然昏倒后,我的头到现在还没有清醒,一直处在一种晕眩的状态中,心口空惶惶的。
  “福晋,都是奴才的错,没有照顾好爷。可是,自打爷那日得到了消息,便马不停蹄的出了京,等奴才知道后,爷早就没了影迹。本以为日夜兼程可以追上爷,可是谁知道爷也没怎么休息。”小李子颤着身体,低着头嗫嚅的说,泛红的眼睛,不时困倦的眨着。
  “算了,我也不是要怪你,只是一时气急了才会……”看着异常疲惫的他,我无奈的叹息,“香草,你带着李子,先去吃些晚饭,然后再送他去房间休息。记得给他温碗姜糖水,这么冷的天,别害了风寒。”
  “福晋,奴才不用休息,爷还没醒,我——”
  “听我的,去休息。”我斥声,不容拒绝的截断他的话。
  “奴才谢福晋关心。”他看着我良久,才默默的跟着一脸疑惑的香草,退出了正厅。
  对于胤祯的到来,别院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存有疑惑,可是我却懒得理睬,全部交由楚风和韩澈去处理了。
  揉着沉沉的太阳穴,我叹息着转身,朝着内室快步走去。
  晕黄的烛光,笼罩着内室。香炉缓缓的燃着,轻烟袅袅,淡淡的幽香在室内飘浮,若有似无,却异常的舒心,让人不自觉的放松。
  我靠坐在床畔,低头凝视着沉睡的他。即使在睡梦中,他仿佛都极度的不安,眉头不时的轻蹙着。
  轻颤的指尖不自觉的伸出,在他消瘦的脸颊上游走,轻柔的抚平他眉眼间的纹路,沿着深深的眼眶,无意识的抚着。
  常年酗酒导致身体异常的虚弱,脾胃不佳……
  想着大夫诊脉后露出的难解表情,看着他早已失去当年风采的面容,心里便一阵阵的揪疼着,撕扯着。
  记忆好似滚动机一般,在脑海中不断的播放着:
  那个骄傲不羁,眼眸中总是闪着不可一世的少年;
  那个倔犟的看着我,嘴巴抿得死紧的少年;
  那个不愿服输,眉毛皱成一团的少年;
  那个狡诈的、欢愉的、得意的、幸福的少年……
  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会看到这样失魂落魄的他!
  爱新觉罗胤祯,是骄傲的,是决不服输的,是……
  鼻尖早已泛起一阵酸呛,涩涩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倏然落下,一滴滴,晶莹剔透,滚落在衣襟上。
  哽咽的低泣着,咸涩的泪水像是黄连一般,苦到了心底,不停的沁入骨血之中,交融着,流淌着。
  “弘明又多了几个弟弟妹妹呢!”
  康熙的话,似是一阵魔音一般,瞬间冲击大脑,搅乱了思绪,伸出的手掌‘嗖’的收回,放在唇边,不住的颤着。
  既然爱我,既然那么在乎我,可又为什么……
  未来,要让我如何面对?
  情何以堪!
  胤祯,我要怎么做?
  坚持,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坚持吗?
  自嘲的轻笑着,满嘴的苦涩,却不知诉诸于何人。
  “月儿……”睡梦中的他,不踏实的唤着,滑出棉被的手不住的抓着什么,直到他紧紧的扣住我的手腕,才停止了慌乱的动作。
  沉思的身体顿时一震,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吵醒他,只得小心的挪动着,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终于,在抽手的一刹那——
  “月儿,你别走!”他猛地坐起身,一脸惊恐的巡视着,眼眸中一片迷朦,渐渐的,眼底才有了焦距,不再迷离。
  而我,被他那声惊呼吓呆,竟忘记了动作,只是沉沉的看着他。
  黑亮的眼眸顿时清澈,“月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激动的重复着,一把将我带到怀里,紧紧的箍住,“我以为自己又在做梦,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月儿,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低沉沙哑的声音,饱含心伤,我怔在他的怀里,心底不断的挣扎与徘徊。倏然,丝丝冰凉落在我温热的皮肤上,引起阵阵寒颤。
  耳畔传来他重重的心跳声,我慢慢的闭起眼睛,沉淀着心底翻腾的思绪。
  迎接我们的到底是什么?康熙已经妥协了,可是,府中的人呢?那些他的‘亲人’,要我怎么面对?
  悬浮的心渐渐坠落,不停的,不停的跌着。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谷底漆黑的地面,没有一丝光明。
  那就是我的未来吗?
  我妥协了那么多,坚持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跌的惨烈吗?
  心底猛地一颤,我忙想要推开他,却被手下的触感凝住了思绪,皮下的骨骼突起,早已没有往日的健硕。
  “胤祯,你才刚醒,别太激动,先吃药好吗?”我尽量平淡的开口,心里百味杂陈,既心疼他的消瘦,亦埋怨他的不够专一。
  难道,和这些皇子谈专一,真的只能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我没病,我不要吃药,我只要你。”腰间顿时一痛,被他紧紧的扣在怀里。
  “胤祯,你弄疼我了。”我挣扎着,快速的摸索着他的手,用力的拉开。
  推开他的身体,我深深的呼吸,平视着他略显不安的眼神。
  他微震,定定的看着我,一眨不眨的,眼中瞬时闪过一抹惧色,“月儿,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你会和我回京的,是不是?”
  灼热的视线射在我的面孔上,迫得我不敢迎视他逼人的目光,惟有不在意的轻笑着,掩饰着心底的不确定。
  “吃药吧,再不吃就凉了,这碗药膳粥我熬了一个多时辰呢!大夫说你身体虚,而你又不喜欢喝药,所以,我便想——”
  “不要那样对我笑,永远不要!”
  才拿起的瓷碗顿时被他飞来的手臂打翻,米粥混着药材洒在我浅色的衣裙上,一切发生得措手不及。
  “你发什么疯!”我猛地起身,退开一步,来不及收拾自己的狼狈,便朝着他大喊,将这一天来的忧心、愤慨全部吼了出来。
  如此相似的情景,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一般。只不过此时,他不再是那个酷酷的阿哥,而我,也不再是隐忍的宫女。
  狠狠的盯着顿时气弱的他,我咬紧了下唇,等着他给我一个合理的答复。
  他深沉的眼眸里掩藏了太多的情绪,只是紧抓着手下的棉被,死死的攥住,手背上浮现清晰的骨架与青筋。喉结微微滑动,而他却抿紧了唇角,悲恸的看着我,久久。
  “那一年,你就是这样笑着,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好似你只是个局外人,看着十三哥成婚。同时,也将自己封闭起来,慢慢的退出了他的生活。他成婚的那晚,我看到了在角楼痛哭的你,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你并不如外表的那般坚强。那时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给你幸福,一定不会让你再伤心。”他深深的吸气,眼底渐渐浮现着绝望,“月儿,我还是做错了,我还是伤了你的心,对吗?可是,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不能没有你的!”
  我迅速的转身,不敢看他忧伤卑微的面孔,泪水一滴滴滑落,沾湿了两鬓。只得僵着身子走到屏风后,迅速的换上干净的衣服,顺便稳定自己的情绪。
  那晚醉酒,他也在?那么,他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迅速的擦干泪痕,定着心绪走出屏风,却发现他正要起身,去拿另一碗药膳。
  或许是熬汤药习惯了吧,做什么都会准备两份。
  “我来吧。”我快步走到床边,拿起另一个瓷碗,慢慢的将舀起的粥吹凉。
  屋内顿时一片安静,他幽黑的视线眨也不眨的看着我,任由我喂着,认真的表情,就像等待我喂饭的弘明一般。
  不过,他们本来就是父子,要像也是弘明像他啊!想起弘明,心底逸过一丝甜蜜,唇角不禁挂起宠溺的笑容。
  “月儿,我错了。”温暖的手掌附在我的腿上,他小心讨好的看着我,唇角微动。
  “大夫说你常年酗酒?”自动忽略他的话,我挑高眉梢,放下见底的瓷碗,严肃的看着他。
  他嗫嚅的看着我,神色有些不自在,直到我的眼神渐露不耐后,才开口道:“因为只有喝醉后,我才能看到你。”
  倏然抬起的眼眸,溢满了心醉的深情,他拉着我微凉的手掌,慢慢的靠近心口。如雷的心跳,在掌下不住的跳动,室内的温度渐高,而我,却顿时想要逃避。
  “很晚了,你休息吧。”快速的抽出手,我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月儿,你去哪儿?”才要推门离去,胤祯慌乱的声音便蓦然传来。
  “当然去陪弘明,没有我他会睡不惯的。”从弘明出生至今,还从来没有和我分开睡过呢!今天我一直在忙,都来不及陪他玩儿。
  提起弘明,他眼眶泛红,眸底漆黑一片,“那年,我一得到消息,就赶去了江南,可是那人却说你……我以为你们……”
  我凝眉,深深的看着他,随即恍然大悟,心底已经大概清楚,他口中的‘那人’是谁!可是,这些却已经不再重要。
  “弘明对你,不过是众多子嗣中的一个而已,他的存在与否,又有……”心底仿佛被狠狠的划开,语到最后,连我自己也说不下去。
  明明不想这样伤害他,可是,我想到他府中的那些子嗣,心却难以自抑的痛着。
  夏盈盈,你到底要的是什么,争的又是什么?
  我闭紧了双眼,却抑制不住心底疼痛的蔓延。
  “月儿,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伤害我,伤害自己呢?”他扶着床铺,慢慢的起身,僵硬的身体,一步步的向我走来,而我,却只能定在原地,攥紧了拳头,希望掌心的痛可以唤醒自己的理智。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可是,我又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面对啊?你告诉我啊!”仰着头,用力的眨着眼睛,制止泪水的滑落。
  这一刻,才蓦然发现,真的很想他!
  坚强,只是一个完美的保护壳,我也想有个稳定的依靠,可以容纳自己疲惫的身体。可是——
  “月儿,不会再有她们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他猛地搂住我,腰间的手臂慢慢的收紧,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颈项,不住的摩挲着。
  她们?他们?
  很想开口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别扭的心理却强硬的控制着我,无法言语。我怕,浓浓的希望过后,仍是灰暗的失望!
  承诺,我曾经一度的拥有,也曾经一度的失去,我不知道,以后的自己,要如何的面对这些承诺,一笑置之吗?


[78]  海阔天空

  蹲在炉火边,我怔怔的望着火炉上冒着热烟的粥锅,慢慢的摇着扇子。
  每天,我都会按着大夫留下的药膳方,细心的熬着各类的补品。香草曾经想要帮忙,却被我阻止了。不知为什么,我却不想假借她人之手。
  是药三分毒,或许食补的过程有些漫长,不过,胤祯现在的身体恢复的很快,面色已经渐渐的红润,身上也多了些肉,不再轻晃晃的,仿佛被风吹走一般。
  在这里的生活是无忧的,布庄和酒楼的生意,很早就交给了江文,而我自己只是定期的检查账簿。
  自从那晚之后,我便对那些敏感的话题避而不谈,与其每天挂心,搅得自己心事不宁,倒不如尽情的享受这种难得的悠闲时光。
  清晨的时候,胤祯会到院中舞剑或是练武;早饭后便陪着弘明,或玩耍,或说话,即使大多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弘明说着什么,却仍是笑得一副满足的模样。而我,却只是在一旁远远的看着,瞧着两张相似的面容,在阳光下,绚烂的笑脸。
  “给你!”
  午后,将弘明哄睡后,我便到书房去找他。看着案前执笔行书的他,我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书架上厚厚的两本日记,‘砰’的一声,置于他的面前。
  “这是……弘明成长日记?”他蹙紧了眉头,不解的念着封面的黑体字,右手却随意的翻动纸张,而后,狠狠的怔在原地,一脸的惊讶。
  “这里,画着弘明出生到现在的很多画面,我讲给你听。”绕过长桌,我站在他身旁,指着第一页的画纸,开心的说了起来,仿佛往日的那些再次重放一般。
  对弘明,他总是怀着愧疚一般,时而怔怔的发呆,要不,就是看着他傻笑。
  “这是弘明刚出生的时候,很丑,整张脸皱巴巴的,要不是我清醒的看着他出生,我一定不敢相信,那会是我的孩子。不过,当我把他抱到怀里,看到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却觉得他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
  “这张是六个月时,他第一次坐着的时候,揪着我的小指,死死的攥着,就像这样,黑亮亮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当时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心底却溢满了甜蜜的感动。”我学着弘明的样子,攥着他的小指,开心的讲述着。
  “这张是他第一次站着……”
  ……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叫妈妈……”
  ……
  我滔滔不绝的讲着,一边指着画册,一边告诉他每一个小故事,而他,总是认真的听着,随着我的描述,或怔然,或激动,或欣喜。
  自那以后,每日的午后,我都会在书房向他讲述弘明两年来生活的点点滴滴。
  “为什么弘明要叫你‘妈妈’?”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射入屋内,照得人昏昏欲睡。
  我看着一脸好奇的胤祯,顿时弯起了唇角,“妈妈就是娘亲的意思,我喜欢他这样叫,觉得亲切。”
  “那阿玛要怎么称呼?”
  我考虑了良久,才开口说出,“爸爸。”
  他念着,眼底一片盎然,日渐恢复的面容上,已经看不出昔日的消瘦。
  “既然亲切,为什么他要叫我阿玛?”念着念着,他顿时凝眉,不解的看着我。
  “因为你就是他阿玛,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瞪了他一眼,压下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以前只有我和弘明一起生活,叫什么也不会有人在意,可是,没想到他会来。
  “月儿,你怎么会想起画这个?”他期待的看着我,手臂小心而缓慢的环着我的身体,确定我没有生气后,才轻轻的晃着。
  “因为我希望弘明可以有个幸福的童年,有满满的回忆。”我愉悦的描述着,想起弘明,脸上便不可抑制的溢满了笑容。
  “可是月儿,我嫉妒他。”他顿时撇嘴,将头埋在我怀里,闷闷的说。
  听声音就知道,某人是真的嫉妒了!

  饭厅
  傍晚的夕阳,余晖宁静的洒下,安详的笼罩着大地,院里早已挂上了大大的灯笼。
  我坐在桌旁,看着对面两张笑得开怀的面孔,举着筷子微微的笑着。
  现在的胤祯,总说要补回弘明对他的记忆,每天都陪着他,甚至连喂饭这种小事,都抢着去做。不过,每次喂到最后,都是两人玩儿得尽兴,而他们的身上,桌子上,地上都是满满的饭菜,而弘明,永远都没有吃饱。
  “别闹了,每天都这样!”我终于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将弘明连椅带人的一起搬到身边,决定亲自喂他。
  “妈妈,我要阿玛!”弘明噘着嘴,指着笑得顿时得意的胤祯,希冀的看着我。
  “不行,先吃饭,吃饱后随便你们玩儿。”我肯定的说,端起饭碗不容拒绝的喂到他唇边。
  弘明眨着大眼睛,可怜而期待的瞧着胤祯,而胤祯只是看着一脸正经的我,安慰了他几句,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不时瞟着我们偷笑。
  “奴才给十四阿哥,福晋请安。奴才特从京里赶来,传皇上口谕!”消失了很久的韩澈忽然出现,恭敬的对着我们行礼。
  我微怔,随即迅速的望向胤祯,神色略慌的抿紧了嘴巴。
  太快乐的生活,总是容易让人忘记了现实的存在。
  “起来吧,皇阿玛怎么说?”胤祯放下筷子,敛了神色,正然的问。
  那样的神色,是我以前没有发现的。两年的时间,他真的变了很多,不光是外形上,心智也更加成熟、内敛了,不再是以往那个莽撞冲动的少年了!
  “皇上说您既然找到了福晋,也该想着回京了吧,朝里还有事情等着您呢!”韩澈小心的瞥了我一眼,而后恭敬的对着胤祯说道。
  心底顿时一空,我只是低头看着吃得开心的弘明,一勺一勺的喂着他,自动忽略他们的谈话。
  弘明抬头,发现我的目光,顿时笑得开怀,眯弯了黑亮的眼睛,瞳孔中映出了蹙眉的自己。
  看着如此相似的容颜,我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回去,不回去?
  弘明有权利和父亲一起成长,而且,这些日子他们整天形影不离,早就有了感情,我不能不顾弘明的感受;可是,倘若回去的话,我又要以什么心态面对呢?
  “月儿,月儿?”
  猛地回神,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担忧面孔,勉强的扯着唇角。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胤祯赶忙摸着我的额头,止不住的担心,却被我下意识的搪开。
  “你什么时候启程?”抱起吃饱的弘明,我起身正对着他,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韩澈已经离开了,屋内只有沉默不言的小李子站在角落。
  “皇阿玛希望我可以早些回去,所以明早我们就走。我已经让韩澈去准备了,你……你刚刚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启程?”他快速的说,脸上一片喜色,看到面无表情的我却蓦然一怔,蹙紧了眉头,“难道你们不和我一起走?”
  我深深的吸气,眼神紧紧的盯着不懂事的弘明,终于,沉沉的点头。
  弘明,妈妈对不起你!
  手臂用力,紧紧的搂着他,笑弯的眼睛望着我,不时的轻揉着。
  “为什么,难道我做的不够好吗,还是——”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愿再回到那个压抑的地方,那个失去了自由的地方而已。”看着他慌乱的眼神,我迅速的打断他。
  或许我真的太过自私了,我不愿再去面对若含幽怨的眼神,不想再面对墨绮控诉的视线,也没有准备面对他的众多子嗣。康熙说的对,同为女人,将心比心,我应该可以理解她们心里的苦,可是,我自己呢?
  他张着嘴,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你不回去,那我也不会回去。”
  “胤祯,你别闹了!”我叹气,无力的说,仿佛一瞬间身体的力气全被抽干一般。
  “我没有!月儿,没有你,那里又有什么意义。”他握着我双肩,神色凄然,让我心底不受抑制的动容。
  可是——
  “对不起,胤祯,我没办法。”绕开他,我快速的朝着门口走去。
  我无法开口让他赶走他的妻妾,无法拒绝他的子女,所以,我只能绷着自己!
  “月儿,即使那里有我,你也不肯回去吗?”忧伤的话音,压抑着深深的沉痛,幽幽的叹息声仿佛敲在了心口一般,“我早该知道结果的,不是吗?这两年,你不是就一直呆在这里,没有一点音讯吗?可是我却仍然认为你——”
  我僵直着身体,紧绷着面容,听着他近乎低喃的话语,止不住的轻颤着。然而最终,我仍是选择抱着弘明,快速的跑开了。
  “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大喊的声音自饭厅传来,而我只是逃避的加快了步伐。
  “妈妈,我要阿玛。”弘明搂着我的脖子,身子不断的向后探着,眼里眨着不明所以。
  浓浓的黑雾笼罩着一切,唯有屋内的烛火与院里的灯笼,发出淡淡的光芒。
  摇曳的烛光,像是我摇摆的思绪一般,晃着,荡着,找不到依托,寻不着归处,唯有随风而去,慢慢的寻找。
  床上的弘明,早已沉沉的睡去,临睡前,还不住的叫着‘阿玛’,而这,更加重了我的烦忧。
  静谧的黑夜,没有一丝声音,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梦乡一般。
  ‘当、当、当。’
  一阵敲门声,有节奏的传来,我倏地敛了神情,通过屏风,紧紧的盯着门口的方向。
  “福晋,您休息了吗?”
  小李子?
  他出声的一刹那,心底仿若顿时流走了什么一般,怅然若失。我自嘲的笑着,掩盖心底浓浓的失望。
  “没有,是不是你们爷——”我揣测着,却被他拦断了话尾。
  “不是,是奴才……有些心里话想和您说说。”他犹豫了片刻,才坚定的说完。
  我起身,慢慢的踱步至门口,打开了门阀。
  “什么事,进来说吧!”
  虽然是三月的时节,可是夜晚的温度仍是十分寒凉的。
  小李子微微挺了挺腰背,深吸口气,缓缓的踏入了房间,略显局促的站在屏风前,目光却异常坚定的看着我。
  我随意的站着,冲他轻扯唇角,抬手示意他开口。
  “福晋,奴才来这里,爷并不知道。奴才只是,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本来奴才也没有那个胆子说出来。可是,这两年来看着爷失魂落魄的样子,再听了您今儿的话,奴才心里真的堵得慌!”小李子顿时红了眼睛,垂下的两手早已抓紧了蓝色的外袍,硬生生的攥着,扯着。
  “奴才口拙,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就从头开始说吧。那天,爷从蒙古的巴林部落赶回来后,却发现您不见了,便急着火燎的去找皇上,可是才进御帐没多久,里面便传出了吵闹声,接着爷便被赶了出来。皇上愣是两天不见任何人,随即便着急的回了京。可是爷一个人却留在了塞外,发了疯似的找您,说您一定没走远,还修书到京城,让九爷注意南边的消息。我陪着爷在塞外诸地找了一个多月,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爷当时都快崩溃了。回到京城后,九爷却说山东这边有点信儿,便派了人秘密的查找,有个老大夫说给您看过病,可是后来却没见过您了。他说您可能跟着一个叫王婆的人去了扬州。”他微喘口气儿,抹了下鼻子继续说着。
  “爷一听到,便不顾皇上的旨意,快马加鞭的去了天津,走水路赶到了扬州。可是,打探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王婆,她却说您在路上,因为身子不适,又怀了身孕,所以一场大病后就去了。自打那以后,爷回到府里,就性情大变,像疯了似的,不但把春夏秋冬、晚晴和微雨送到了郊外的别院,更把府里的人能遣的都遣了出去,整个十四阿哥府里,就留了奴才和管家以及几个做事的人。而他自己则整天憋在何园里喝闷酒,还不准任何人进去。后来皇上得到消息,前后来了几次,都被爷大闹着气走了,后来索性任由着爷闹,也不加理睬了。其他几位爷也都来过几次,可是爷愣是谁也不见。后来,德妃娘娘看不下去了,领了旨出宫,在何园里和爷谈了一天,出来的时候,娘娘的眼圈红红的。晚上奴才去找爷,爷一个人在角落已经睡着了,可是眼眶却是红肿的。自那以后,府里的事儿便由永和宫的高总管打理着。”
  我就像听故事一般,紧蹙着眉头,听着小李子叙述这两年来的事情,而他,讲到这里,不禁担忧的看着我,随即,好像豁出去了一般,‘啪’的跪到了地上。
  “李子,你这是干吗?”
  “福晋,奴才打小就伺候着爷,从没见过他对哪个人像对您一般,千依百顺,百般讨好的。可是您,却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一般。奴才前思后想了很久,一直不明白您在想什么,可是,直到春临走时和我说的那句话,我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福晋,奴才知道您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事事要强,看着府里的那些事情,心里苦,可是爷心底的苦又有谁知道呢!且不说两位侧福晋不是爷求来的,可是,她们毕竟也是爷的责任啊!您对府里的事情不开心,而皇上也要求着爷,可是,有谁想过夹在中间的爷呢?一边是皇上和德妃娘娘,一边是您,您让爷怎么选?”
  “您怪爷对不起您,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不离开,也许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啊!福晋,您终归是十四阿哥府的嫡福晋,而府里的侧福晋们也被爷送到京郊别院了,况且,皇上也已经默许了。我知道您心里堵得慌,可是,未来的日子还有那么久,您就忍心一直这么和爷别扭的闹下去?您就不能看开点,别再折磨爷了。还有,临出城时,九爷让我告诉您,有什么事儿就和爷说开了,别闷在心里发霉!”
  “福晋,奴才要说的都说完了,想怎么处罚都随您的意。”小李子担忧的看着我,而后,闭紧了嘴巴,一副任我发落的样子。
  而我,只是怔在原地,“李子,你说,若含她们……”
  “两个多月前的晚上,皇上曾来到府上,和爷说了些什么,爷便兴冲冲的跑了出去,临走时让我将府里整顿下,奴才在皇上的默许下,将侧福晋和世子、格格送到了京郊别院。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没赶得及追上爷!”他看着我,详尽的说着,而我,心底却更加纷乱,早已不知如何反应。
  “李子,你在这儿看着弘明,我出去一下。”看着跪地的他顿时亮了的神色,我慌乱的跑出了室内。
  微微的凉风吹在脸上,唤醒了一丝的意识,我深深的吸气,靠在廊上,仰望着布满星辰的夜空。
  要怎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呢?
  小李子的话,犹如当头一棒一般,狠狠的打在了头上。的确,过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婚后德妃对我的不满,很快便消除了,可是,在每次请安时,她的笑容里总含着什么……
  胤祯,一直夹在我们之间,要如何的选择?同样的情况,换作我,要怎么做?
  我只知道自己的坚持,却从来没有选择过相信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告诉他,我要的是什么,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潜意识里,我仍是将自己保护得紧紧的,害怕受到任何的伤害,可是,我却在不断的伤害着关心自己的人!
  夏盈盈,你仍是这般!
  快速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幽暗中,道路昏暗,唯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不住的起伏着。
  翻腾的心绪,说不出的滋味,慌乱中夹杂着苦涩,可是,却也逸出淡淡的甘甜。
  扶着月亮门,看着院中枯坐的背影。
  略显单薄的身影,拄在石桌上,仰着头,不住地仰望着天空。
  桌上,放着——酒?
  心底顿时一阵气闷,我大步赶去,抄起酒瓶狠狠的扔到了一边,“你不要身体啦,才好了没几天,便又——?”
  “你还关心我吗?”黑亮的眼眸,在月光中却显得格外的眩目。
  ……
  我怔在原地,咬紧了唇畔,刚才一时着急,那么冲动的跑了过来,甚至没有想好怎么开口。现在,他就在面前,我却不知道……
  “一年以内,不许你再碰酒,不管任何原因都不允许!”灼热的目光燃烧着自己,久久,我才生涩的别开脸,倔强的说。
  如果各退一步,可以换来未来数十年的温馨生活,我情愿再妥协这一次!
  爱情,我本来不敢期待,可是,它就那样轰然袭来,让人措手不及,让人摸不着头绪。唯有不断的试探,不断的摸索,才渐渐的找到了经营的诀窍。
  它不是生意,不能钱货两讫,两不相欠。单方面的给予,单方面的接受,永远不会幸福,只会在两人的心上,划下深深的伤痕。只有两个人共同去经营,共同去努力,才会发现,生活原本如此简单,我们要的,原来只是如此,而已!
  “月儿,你……”他动容的看着我,脸上惊喜交错。
  “胤祯,府里,真的不会再有其他的女人了吗?我们之间,真的没有第三个人了吗?”想了良久,我终于坚定的抬起头,迎视着他。
  或许,我的决定无比的自私,伤害了其他的女人,但是,我真的只是想要他而已。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便不会再撒手。或许,生活在这个时代里,原本就是我太过强求,如今,他就是我的浮木!
  他摇头,紧紧的盯着我,生怕错过一瞬,“一生一代一双人。”
  低沉的声音,幽缓的音调,却说着世上最美丽的故事!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胤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不要让我失望。”我沉沉的看着他,眼底早已湿润。
  倏然用力的手臂,将我牢牢箍入他的怀中,“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细水流长的感情,似是一道清泉,舒缓而透彻,慢慢的沁入心底,需要精心的品,仔细地磨,才能悟出爱情的存在;霸道狂烈的感情,似是惊雷,迅猛而直接,狠狠的劈入心底,即使你想要刻意的忘记,假装不在乎的掩饰,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因为,他早已深深的烙入了心底。
  但是,倘若这两种极端的感情同时存在呢?要如何避免,要如何逃避,才能躲过他布下的网,施下的咒?
  明亮的月光,清淡的洒下,照亮了心底。
  开口,有时其实并不困难,只是,可否说服得了自己倔强的心,而已! 


[79]  夕阳听海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将江文、江武请来,尽快的安排了剩余的事务,幸好几个月前我就已经淡淡的撤出了生意的管理,所以,只需要将总的账簿归还就好。
  一个上午就在繁忙的交谈中度过,午后,我们便辞别了江氏一家,在韩澈、楚风的陪伴下,缓缓踏上了归途。
  只不过,这次的归途有个小小的意外而已。
  “胤祯,你确定我们这样做,皇阿玛不会生气?”我靠在车壁上,调侃的冲着对面的胤祯说道,言语中却丝毫没有担心的意味,反而笑眯了眼睛。
  “我们接到旨意,就即刻动身了。只不过,绕了一些远而已。”他笑得灿烂,眼眸中有着浓浓的宠腻。
  只因我路上无意的说了一句想要看海,所以,他便硬要小李子改变行程,先赶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可以看到海的县镇,然后再继续北上。楚风和韩澈没有任何的异议,仍是那般尽职的在周围守候着。
  “舅舅。”宽敞的马车内,弘明自个儿在摇晃的车内玩耍,不时的转悠着,闲不住。突然,他不知在哪儿翻出一叠纸,赶忙凑到胤祯面前,献宝似的说着。
  “舅舅?”胤祯蹙眉,不解的拿起他手中的那张纸,“我记得曾经见过你大哥,可是这……”
  我微愣,随即扬眉轻笑,“那不是凌楚,那些画只是我无聊之时随意画的。”我假装不在意的说着,掀起窗帘望着道旁的树丛。
  那些画纸是胤祯来的那天我取下来的,当时着急的都塞到了箱子底下,也许是昨天收拾行李时,香草以为很重要,所以便单独放到了马车内。
  车内纸张哗哗作响,弘明的清脆笑声,伴着他偶尔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盘旋着。心里有些乱,怕他会问及其他几张画像,毕竟,他曾经看过我送给十三的那幅画,所以,对‘我’应该不会感到陌生。而我现在,却没有想好,要不要对他坦白一切。
  “随意画的,那这张呢?”
  我猛地回身,望着顿时得意的他,沉黑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愉悦的光亮,迫人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我。
  看着他抽出的那张画纸,原本松口气的心绪顿时紧绷,狠狠的盯着他们父子俩,尤其是笑得一脸无辜的弘明。
  我明明记得那张画像被我单独收起来了,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康熙四十年时,你第一次为我作画,画虽然真实相似,可是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只是一幅画而已;可是这张——”他抖着画纸,眼底倏然幽黑,“透过它,我却仿佛看到了画画时的你,紧闭的唇,微凝的细眉,专注的眼。”
  他倏地伸手,将轻怔的我扯到身旁,紧紧的揽住,“康熙四十五年九月?月儿,承认想我,有那么难吗?为什么你的嘴总是那么犟?”
  低沉的话落,细细的碎吻便落到唇角,他笑弯的眉眼却让我的脸颊顿时发热,眼眸不禁胡乱的瞥着,却不再看向他晶亮的眼。
  “亲亲。”
  一旁坐着的弘明突然凑上身,学着胤祯的样子,在我脸颊上‘啵’的亲了一口,湿湿的口水顿时印在了我无奈的脸上。
  “弘明,你……”胤祯一把抱起了弘明,放在身体的另一侧,瞪圆的双眼看着他,说不出话,可是眼眸中却含着浅浅的笑意。
  “阿玛。”甜甜的声音,黑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胤祯,胖胖的小手拉着他的袖子,不住的往他身上蹭着。
  我瞧着大眼瞪小眼的他们,心底却觉得一阵温热,暖暖的,满满的,有着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弘明,是我来到清朝后,从来没有想像过的‘意外’,一个甜蜜的惊喜;而胤祯,同样的一个‘惊喜’,伴着伤心,伴着欢乐,伴着自己一路的走来。
  就着他的怀抱,我顺势躺在他平伸的腿上,将面孔深深的埋入他的衣服内,紧紧的搂着他。微闭的眼眸里,闪过许多曾经的片段,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高。
  “月儿,承认想念我,有那么难吗?”修长的指尖在脸侧慢慢的摩挲,低沉的声音里,溺着不尽的深情。
  我没有开口,可是环着他身体的手,却紧了又紧,直到他轻笑出声,才渐渐的放松,进入了安静甜美的梦乡。
  上一次的江南之行,我一直随着胤禟走水路,在路上甚少停留。而这一次,我们却是乘着马车走过一个个镇县,因为赶着去看海,所以,也只是匆匆而过。不过对于各地的特产美食,我们仍是会饱餐一顿。而另一辆马车内的行李,也在慢慢的囤积之中,相信收获相当的丰富。
  车行几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达了一出临近海边的渔村。我们在当地的一家热心的渔民家里住下,不是不想住到镇上,可是,只有这里才是最靠近海边的,不需要步行太久。
  我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只是纯粹的想要看海,想和他一起看海!
  夕阳的余晖洒下,海的那一边,是一望无际的暗橙色,透着淡淡的灰黑色,却被橙色点的光亮。一波一波的浪潮,在海风的吹动下,不住的席卷而来,白色的浪花,渐渐消逝在岸边的沙滩上。
  海边只有一些孩童,伴在一起玩耍着,童真的笑颜,在呼啸的海风和海潮声中,隐约的飘荡着。
  他们都留在住处准备晚饭,而我却执意让胤祯陪着我,赶到了海边看夕阳。
  我低头,凝视我们十指紧扣的双手,唇角在一路上早已高高的扬起。
  “胤祯,你有没有想象过大海的样子?”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侧头看着我,而后缓慢的摇头,“从来也没有想过。”
  微涩的笑丝一闪而过,随即被浓浓的欢愉掩盖,而眉头却微微的紧着。他拉着我,沿着干燥的沙滩慢慢走着。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我却不满的撇着唇角,来到海边,怎么可以只是远远的观望呢?
  迅速的甩开他的手,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我赶忙脱去了鞋袜,挽起裤腿,将过长的裙摆打结,而后欢快的朝着海水跑去。
  细细的沙粒在脚下滑过,踩在潮湿的沙滩上,迅速的留下一串串脚印,直到被席卷而来的海潮覆盖,淹没。
  看着逼近的潮水,我欢快的蹦起身,用力的踩下,溅起朵朵水花。双脚入水的刹那,冰凉瞬时袭上脑海,而后,渐渐消失,唯有快乐源源不断的留下。
  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的玩耍了?!
  这两年的时间,看似自由,可是自己的心,真的自由吗?恐怕这一切,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月儿,你回来!”胤祯怔愣着看着我,久久才醒过神来,急忙跑来抓我。一阵浪花席卷而来,打湿了他的裤腿和黑色鞋面。
  我绕着浪花奔跑着,闪躲着他追来的身影,看着他浸湿的衣衫,笑得霎时开怀无比。
  “哪儿有到海边不玩儿水的?”终于,我停下步伐,看着一步之遥的他,不住的摇头,“胤祯,你也把鞋脱了,这样真的很过瘾的!”
  我近身,拉着他不住的诱导着,无奈他只是皱着眉头,不住的盯着我的脚看,眼底虽有不认同,可是,却没有阻拦我。
  “我这样陪着你便好。”他坚定的说,右手不容拒绝的拉着我,可是脚步却慢慢的朝着海边退去,尽量将我带离海水边。
  “胤祯,你知不知道,在我看来,情侣在海边漫步,是件很浪漫的事情?”我停步,认真的看着他,眉毛高高的扬起。
  那个场景虽然很俗,可是我却仍是执意的喜欢着,认为夕阳下相牵的身影,在海风的陪伴下,踩着浪花朵朵,是最浪漫的事情。
  “情侣?浪漫?”他轻轻的呢喃,而我却没有注意他脸上的神情,以为他不明白,便随口为他解释。
  “情侣是就相爱的两个人,而浪漫就是有气氛而又……哎呀,我也说不上来。”我沉思的想着,抬眸的瞬间,却发现他瞬时僵住的身体。
  “你怎么了?”左手微微用力,掐着他的手指。
  “你说爱我?”扬高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轻颤,他欢快的笑着,顿时将我揽入怀中,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微怔,随即快速的摇头否认,眼眸闪过一丝不自然,“我才没说。”
  “你说了,我们是情侣。”他笑,格外的满足。
  我瞪着认真的他,随即却扑嗤一笑,正了正神色,牵着他沿着海水慢慢的走着,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胤祯,你错了,我们不是情侣,而是——夫妻!
  “海水凉,你身子不好,别泡太久。”
  手指一紧,我仰头,笑望着担忧的他,眼珠轻轻的转着,“可是,我想看太阳落下,而明月升起的那刻。”我指着尽头的半轮夕阳,娇俏的笑着。
  他沉沉的看着我,直到确定我眼中的光彩是认真的,才轻笑着,弯低了身子,“那我背你吧。”
  宽厚的背影是如此的安心,心底微微的颤着,我蹲下身,直视着他温柔的眼眸,“胤祯,你送的手镯,我从来没有取下过,即使我曾经一度真的很害怕,很彷徨。”
  露出手腕上简单的手镯,我低眸轻轻的摸着,而后迅速的掏出荷包内的玉佩,那枚第一次和他逛街时买到的玉饰。在怀着弘明的时候,我就已经雕刻好,本想给弘明,可是却一直没有出手。
  雕刻时我没有打破玉的原形,反而就着它的样子,用细针刻了一个‘盈’字,并且在顶端钻了一个小小的孔,穿上了红线。
  迎着他漆黑的目光,我笑着,小心的系在他的颈上,塞到他的怀中,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胤祯,我们一定要幸福!”轻浅的呢喃,伴着细吻,印上他的唇角,唇边的笑容早已绽放,在他的瞳孔里,清晰的映现。
  他倏然搂紧我,扣在我脑后的手不住的用力,使我们相贴的身体越渐紧凑,轻喘的呼吸在彼此之间徘徊,探索的唇舌,仿佛渴望了很久一般。
  夕阳渐渐西下,我趴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晃着,微侧着头,一瞬不瞬的望着远处的夕阳,直到眼角酸涩。
  幸福,是不是,就是此刻仰望夕阳时,微涩的眼角淌出的泪水?
  是不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心底就会满得再也放不下其他的感觉?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附在他的耳旁,轻声的唱着,明显的感觉到身下的他,猛地一震。
  遥想以前,我才蓦然发现,过往的自己,为他做的事情竟如此的少?而他,一路走来,却给了我如此之多,以致,每次的回首时,总可以看到他深情相望的眼眸。
  差一点,我就失去了这份围绕身边的幸福!
  何以有幸,我们遇到了彼此!
  “胤祯,我们明天就回京吧?”
  黑夜渐渐来临,月光下,他始终背着我,慢慢的朝着渔村走去。路上的纯朴渔民看到我们,不禁微张着嘴巴,我却笑看着他们一笑而过。
  “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你不想多玩儿几天吗?回到京城,就没那么容易看海了。”他转头,皱眉不解的说道。
  “不要,我想回家了,回我们的家!”深深的呼气,我搂紧他,认真的说。
  他微怔,随即语调渐变,“好,我们回家!”
  或许以前的我,太过自我,做的不够,可是今天以后,我却只想围着他,将幸福满满的传递给他,让他因我的存在,而加倍的快乐!
  未来的路还很遥远,而我,却不愿再被动的接受,我只想,陪着你,同甘共苦。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后的路是什么样的,可是,我却可以坚定的陪你走下去。无论是日后辉煌的你,还是雍正朝失败的你,我再也不会选择自私的离开!
  胤祯,此刻,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便是陪着你,一起变老…… 


[80]  盈湖月色

  两年的时间,京城仿佛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繁华的街道仍是那般喧嚣、热闹,行人不断的穿行于间,吆喝声,叫卖声,讨价声交杂着。
  进了城,马车顿时慢了很多,沿着熟悉的道路,缓缓的前行着。
  我扒着窗帘,望着两旁熟悉的景象,心底被陌生和期待两种情绪交织着,透着说不出的感觉,唯有抿紧嘴,沉默的看着。
  忽然,手心一热,我低眸,凝望他温热的手掌,继而抬头微微一笑,“怎么了,你比我还紧张?”
  “没,只是……快到家了。”他有些局促,手指紧了又紧,然而眼睛里却闪着欢愉的满足,浓浓的,透过黑亮的瞳孔反射出来。
  我了解的轻睨他一眼,笑而不语,侧头瞧着睡得正香的弘明。一路上,虽然走在官道上并不显颠簸,但是窄小的活动空间,还是让弘明感到无趣,只得不断的缠着我和胤祯,要不就是乖乖的睡觉。
  “月儿?”他轻唤,温热的胸膛贴着我的背,传来阵阵的余热。
  “嗯?”
  “我们生一个女儿好不好,长得像你,性子也像你,那样,我就可以把她宠到天上去了。”微尖的下巴硌在我的肩膀上,他瞧着熟睡的弘明,眼中布满了憧憬,满足的笑容好似真的看到了那种情景一般。
  我轻笑,扬高的唇角久久不落,“我比较喜欢弘明,和你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以前的你。可惜他的性子像我,要不就更好了。”
  在生弘明以前,我从不敢相信,除了双胞胎外,两个人可以如此的相似,然而,事实向我印证了一切。
  “月儿,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我倒真想看看,你怎么把她宠天上去!”我瞥了眼他,喃喃自语。
  怀孕的过程或许辛苦,或许会有很多很多的不便,让人心烦,可是,当我亲眼看到弘明出生的刹那,心底却是满满的感动。那种由心底深处迸发的浓烈感情,甚至让我一度的承受不住。
  我知道胤祯心里一直都有疙瘩,不能陪在我身边,看着弘明的出生,始终是他的遗憾。但是,生子也是一种缘份,并不是我们可以掌控的,所以,一切随缘吧!
  眼眸轻扫,却看到了两旁熟悉的建筑,不禁瞬间敛起了神色。
  “爷,福晋,到家了。”小李子略显兴奋的声音自帘外传来。
  胤祯率先掀帘,跃身而出,而后小心的扶着我下车,小李子早就利索的抱起了车内睡着的弘明,站在一旁候着。
  “十四阿哥,十四福晋,奴才们就送到此处了。皇上有旨,十四阿哥明日起上朝,而十四福晋明日一早进宫面圣。”楚风和韩澈一同行礼,恭敬的说道。
  我侧头,凝视着楚风,而后略略点头。
  “皇阿玛要见月儿?”胤祯突兀的开口,嗓音中有些僵硬。
  “是的。皇上说明儿个一早,十四福晋先到永和宫向德妃娘娘请安,等下朝后再到乾清宫面圣。”
  “这是——”
  “我知道了,这一路上你们也累了,回去复旨吧。”我赶忙出口,拦住了胤祯的问话,笑看着他们扬鞭离去。
  “月儿,我——”他开口,眼眸担忧。
  “胤祯,你要相信我。”握紧他的手掌,直到他的眼底溢出淡淡的笑意,我们才一同转身,朝着正门走去。
  看着地上行礼的仆人,我微微的发怔,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在回京的路上,胤祯就曾经修书给管家,让他着手打理府中的人事。这次回来,虽然换了一批新人,不过,仍然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都起来吧。”胤祯开口,迫不及待的拉着我大步走去。
  “主子。”春夏秋冬以及微雨和晚晴站在门口,看着我激动的唤着,眼眸中浮现着点点水光。
  我瞧着她们,安抚的浅笑,硬生生的拉住胤祯的步伐,而后转头看着身后众多发呆的人,“大家辛苦了,都散了吧,这些日子来府中有些事情,所以大家也都不容易。晚几天到账房,凡是以前府里的人,每人领十两银子,新来的五两。”眼光瞬时扫向微雨的方向,她机灵的轻轻颔首。
  “什么事情那么急?”
  沿着熟悉的小路,我瞧着胤祯的背影,跟着他快步的朝着后院走去。这条路,我再熟悉不过了,以前每天都要往返几次,察看施工的进度。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回头,激动的看着我说。
  “那么神秘?”我顿时拖着他的手臂,制止他过快的步伐,神态中不禁勾起了一抹兴趣。
  “当然。”
  远远的,就看到一处单独的院落,大门的牌匾上,用篆体书写着两个方正大字——何园。
  我停步,看着熟悉的字体,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
  “你怎么……”
  “你的图纸上不是早就标好了吗?我让人特意模仿你的字迹写的。”他笑,干净而满足。看着呆怔的我,轻轻的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
  我站在门口,看着曾经在图纸上描绘的图形一座座矗立在眼前,心头剧烈的颤着,单手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点点银光,映射在两层木质的楼阁上,闪烁着水样的光影。
  绕湖的长廊尽头,有一座凉亭,轻扬的紫色纱巾包围着四周,迎着微微的清风,飘扬着,银光下,如梦似幻,美得不切实际。
  小花园中种植着大片修剪良好的细草,鲜花盆栽有规律的摆放着,四月的时节,早已绽放了多种叫不出名的花朵。细铺的鹅卵石小道上,蜿蜒的绵延到一座人工的水潭处,那里是从湖水中引出的水源。
  还有几处空地,由于当时没有想好做什么,所以一直空放着,如今种满了绿色的草坪。旁边的树木旁,甚至架起了秋千。
  ……
  胤祯愉悦的笑着,拉着我慢慢的朝着阁楼走去,当初临走时根本没有想好名字,总想着回来再说,可是,再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两年以后了。
  越走近,越觉得哪里奇怪,终于在抬眸的瞬间——
  盈湖月色!
  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苍劲中透着洒脱与豪迈,每一笔都好似酝酿着无尽的力道。金色的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落款处,却是——爱新觉罗?胤祯。
  惊喜的抬眸,望着日光下黑似墨玉的澄清眼眸,笑得灿若明霞。

  深夜
  由于我的衣物一直都放在原来的住处,而何园的小楼里也需要进一步的内部装饰,所以,我近期仍会居住在惜月小筑内,只有在暑夏的时候,才会搬到何园居住。
  疲倦的躺在床上,我早就累得闭上了眼睛,可是,脑海中却仍不停息的运转着。
  一下午我和胤祯都留在何园里,靠坐在二楼的窗前,静静的望着湖面,享受着两个人的宁静时光。直到晚饭后,他才到书房处理堆积的事情,而我,便被六个小丫头缠着,不是问东问西,便是对着我说一些这两年发生的大事。
  ……
  康熙四十三年十月,康熙下旨命胤禟迎娶董鄂七十之女,听说当时的排场大得惊人,听说他很疼这个唯一的福晋。而九福晋也于隔年七月产下一女。
  胤禟这两年的生意是越做越大,曾经几次单独南下,开拓南方的市场,而京城的几家酒楼,完全是达官贵人的娱乐所在。
  而胤祥,在康熙四十四年十二月,奉旨迎娶兆佳马尔汉之女,在上个月产下嫡长女。
  历史上的兆佳终于出现了,心底却仿佛顿时舒了口气,说不上什么感觉。
  对于胤祥的子嗣情况我早已熟记于心,可是,唯一令我意外的则是,红梅在去年十一月产下弘昌后,不久便因病去了。
  那个曾经在永和宫陪伴我的好姐妹,那个让我第一次体会到‘背叛’滋味的如花女子,那个曾经被嫉妒蒙住眼睛的女人,在她最绚丽的年纪,便如流星般殒落。
  人生无常,事事难料!
  再多的过往,再多的忧愁,不也只是人生中所必须经历的一个片段吗?人终究是活在现实中的,倘若不去抓住刹那,到头来,便终是一无所有。
  想着那些未知的命运,想着那些已知的结局,心底只感觉到阵阵寒凉。
  “冷吗?”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轻颤,腰间的手臂顿时收紧,他低沉的声音幽幽的传来,由于睡觉的原因,有些沙哑。
  窝在他的怀中,我微微的摇头,可是,手臂却渐渐环上他的身体,紧紧的贴着,就像远行的游船终于找到了归属的港湾,停下了忙碌的步伐,眷恋的停靠。
  疲倦再次袭来,睡梦中的我,缓缓扬着唇角,甜蜜而满足。

  翌日清晨
  沉睡的雄狮,在朦胧乍现的清晨,渐渐的苏醒,迎接着新的一天。
  红墙黄瓦,石板铺就的宫道,再次出现在视线之中,可是这一次,却不再是束缚,而是一种心甘情愿的等待与陪伴。
  紫禁城内,有的,不再只是悲哀,还有我想要追寻的幸福!
  穿着象征嫡福晋身份的大红色旗装,踩着许久不曾穿过的花盆底儿,我慢慢的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李子,你到前边儿去候着他吧,别跟着我了。”驻足,我瞧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小李子,轻笑着说。
  “福晋,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爷让奴才今儿个跟好您,不然回去准没有好果子吃!”小李子委屈的看着我,那副可怜的表情让我顿感无奈。
  我叹气,摇头不再说话。
  早上分开时,胤祯便一个劲儿的担心,最后索性让小李子跟着我,要不是他要上朝,恐怕早就跟着我来了。
  “妈妈,抱。”身后弘明清脆的声音传来,举着胖胖的手臂挥着。
  我慢慢朝他走去,才要伸手从丫鬟手中接过,“福晋,使不得,奴婢抱就好。”
  府里新来的小丫鬟一脸的担心,看着我小声的说,而后被晚晴瞥了一眼,连忙低下了头。
  “还是我来吧。”我笑着说,抱着已经很沉的弘明,有些吃重的走着,“弘明,要叫额娘,知道吗?”
  回到京里,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的。
  “妈妈。”他瞧着我,不住的眨眼。
  “是额娘,乖!”
  如果早知道改口这么难,以前的我,一定会注意。
  ……
  “额娘。”嗫嚅了很久,他才在我的目光下,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
  “十四福晋吉祥。”
  才踏进永和宫门口,院内的一些宫女太监看到我,微怔后便连忙行礼。
  “都起来吧。”我淡笑着点头,安慰了弘明几句,在他听话的点头后,才将他交由身后的丫鬟。
  踩在永和宫的土地上,即使想着要冷静,可是心底却仍然有些打鼓。虽然这次回来,我早就已经坚定了决心。可是,德妃毕竟是受宠的妃子,对于我曾经给过的‘难堪’,不知她能否咽得下这口气。
  不过,不管即将要面对的事情有多么困难,我都要独自尽力去解决,不能再让胤祯夹在我们之间了。
  “凌月给额娘请安。”踏进内室,我看着端坐在首位的德妃,连忙下跪行礼。扬起的声音静静的,空空的,在室内悬着。
  她今天穿着紫红色的云缎旗袍,领口袖口处都绣着别致的时令花卉,高高盘起的头发,一如往日一般,可是,面容上,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反而透着一丝难掩的疲惫与无奈。看到我的瞬间,她身体微微的轻怔,眼眸中快速的闪过什么。
  屋内没有任何宫女服侍,全都留在外室候着。室内,只有我们两人。
  “唉……快起来吧。”
  幽幽的轻叹声,仿佛击在了我的心头一般。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她的心情,我想,我或许可以理解一二。
  我跪在地上,迟迟不动,良久,才深深的吸气,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她,“额娘,凌月知错了,请您原谅。那年塞外,是我不够冷静,才冲动的顶撞了您,害您昏倒,凌月真的很惭愧!”
  这声道歉,或许迟了两年,可是,却是有了弘明后,始终揪着我心底的痛。试想,如果是我的儿媳,这般对我说话,我又是何种感想?
  不管事情的对错,可是,在态度上,却完全是我的错。
  室内一片沉寂,德妃如炬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好似想要看出什么一般,却终是化为一声轻幽的叹息,“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喜欢你安静淡薄的样子,好似事事都与你无关,眼眸中一片清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我也是尽心的侍奉着,我就更把你当成了贴心人。后来胤祯跟我要你,我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他是我最宠爱的儿子,而对你,我又是信得过的,可是谁知……唉!”
  我沉沉的看着她,想了很久,却不知要怎么开口,“额娘,我——”
  “算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老了,也懒得再管了,只要你们以后开开心心的,我也就放心了。”德妃闭眸,隐去了眼中若隐若现的水光。
  那是一种沉痛的无力!
  “你快起来吧!哦,对了,弘明呢?”她忽然睁眼,指着我有些激动的说,手指微微的颤着。
  我起身,赶忙走到外室传唤着,明宣等人垂首陆续走进,我抱着弘明,脸上浮着隐隐的笑意,轻碰他粉嫩的面颊。
  “弘明,叫玛嬷。”
  弘明黑亮的眼睛,稀奇的瞟着四周,听到我说话,也只是朝着我露齿一笑,却没有开口。
  “弘明——”我凝眉,认真而严肃的看着他。
  一路上在马车里,他学的还挺好的呢,怎么来到跟前儿,反而不叫了呢?
  “凌月啊,孩子小,你别逼他啊,快抱过来让我瞧瞧。”德妃有些激动,‘噌’地自座上起身,眼巴巴的瞧着侧对着她的弘明。
  我轻笑,小心的将弘明放到她身旁的空位上,清晰的注意到,德妃看清弘明面孔时,蓦然怔住的神情。
  “奶奶。”清脆的嗓音,有着一丝孩童特有的奶气,弘明甜腻的唤着德妃,笑弯了眼睛。
  这个弘明,居然……
  “哎。快让奶奶抱抱,”德妃兴奋的将他抱到腿上,脸上早已漾满了笑意,“他可是和胤祯小时候一个样,不过比胤祯听话多了,胤祯小时候,可顽皮了……”话虽然是对我说的,可是眼睛却没有离开弘明一分。
  我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德妃讲述胤祯小的时候,看着她脸上温暖的笑意,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娘娘,李公公在外面候着,皇上传十四福晋到乾清宫去呢。”高全儿自外室匆匆入内,瞧着德妃恭敬的说,在看到我的时候赶忙颔首。
  “嗯,我知道了。”德妃微微点头,随即转头看向我,“凌月啊,你也赶快过去吧,弘明就搁我这儿吧。”
  “麻烦额娘了。”
  德妃早就把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了弘明的身上,我笑了下,背身退下。
  环顾着殿内熟悉的摆设,我慢慢的踱步,沉寂的大殿内空无一人,李德全带我到门口,便快速的离开了。
  无聊的研究着桌上的棋盘,思绪渐渐的飘离,回想着以前在乾清宫工作时的点点滴滴。
  ‘吱呀’一声,殿门大开,我猛地转身,看向独自踏进的康熙。
  “凌月给皇阿玛请安。”我赶忙行礼,垂首看着黑色的靴子自眼前走过,绕到了案前。
  “起来吧。”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轻松。
  “谢皇阿玛。”我抬眸,等待着他的再次开口,心底不断的思考着。
  康熙可能察觉到我的目光,倏然抬首,继而低声轻笑,“陪朕下盘棋吧,也让朕看看你的棋艺,当初胤祯可是和朕保证过,一定教好你的。”
  “皇阿玛,我有多少能耐,您最清楚不过了。”涩然一笑,我跟着他,慢慢走到棋盘旁坐下,手执白子。
  时间渐渐流逝,我极尽所能的跟上他的步伐,不让自己输得太惨。不知不觉已经下了几盘,尽管他有心让我,可是,我仍‘保持’着输家的地位。
  “做事情,要有退路,不能将自己逼到死角。”
  良久,康熙低沉的声音缓缓而出,我蓦然抬手,微怔后淡笑着点头。
  “这次回来,你可想清楚了?”黑色棋子倏然落下,他低垂着视线,状似无意的问着。
  “嗯,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让胤祯为难了。”
  “你能明白就好。”
  “皇上,十四阿哥已经在宫外等了一个时辰了,是不是……”李德全的声音轻声飘了进来。
  “让他先回去。”康熙蹙眉,执棋的手微顿。
  “奴才已经劝了几次了,可是——”
  “朕知道了。”他出声,打断了李德全的话,而后笑着看我,眼眸中闪过一抹无奈,“这个胤祯,顶他性子犟,朕想多留会儿你都不行!可是啊,他这个性子,也最像朕当年的时候。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是,凌月告退了。”我起身,朝着他福身行礼,才退了没几步,便被他突起的声音顿住了脚步。
  “凌月啊,这两年你身子不好,一直在江南一带养病,府里也乱得不成样子。这次回京后,好好整顿下。另外,多去兄嫂府里串串门子,别总闷在自个儿家里。”
  猛地抬头,看着康熙深沉的目光,而后,舒缓而笑,“谢皇阿玛关心,也请皇阿玛放心,凌月定将府里整顿好,不让胤祯费心。”
  “那就好。”康熙摆手,靠坐在椅背上,笑看着我离去。
  踏出殿外,胤祯焦急的身影在远处的树下不断的徘徊着,我轻笑,朝着门边的李德全微微颔首,而后快步的向他跑去。
  距离越来越近,我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脸上映满的笑意,花盆底儿踩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快到他身旁时,我猛地窜起,扑到他怀中,被他稳稳的接住。
  “小心些!”他搂着我,连忙出声,可是言语中却是一贯的温柔。
  “怎么不到额娘那里等我?”我笑问着他,着迷的看着他眼中珍视的光亮。
  不管附近有多少人在看,我只知道此刻自己的心里溢着满满的幸福。
  “才从那边过来的,额娘说让弘明留在宫里几天,多陪陪她。所以,我就顺便过来接你回家。”他状似随意的说,眼眸快速的掠过我,转而拉着我的手慢慢走着,温热的手心里,有着薄薄的凉汗。
  我侧头看着他,唇边动容的轻笑着,“胤祯,过些日子,等我打理好府内的事儿。我们设宴,请几位兄嫂到府上做客好不好?他们还没见过弘明呢!”
  浓黑的剑眉微微的蹙起,他眨着不解的眼眸审视着我,掌下略略施力,而我,只是回以他柔和而坚定的浅笑。
  “这些事情你决定,不要累到自己就好。”
  温柔的笑颜,宠腻的眼神,却有着坚定无比的决心。在我面前的胤祯,永远都是这般,就像一朵罂粟,深深的吸引着我,等到发觉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81]  颜筋柳骨

  因为府里的人手有了一定的变动,所以,我只得再派晚晴作了一份详细的人员分配表,另外,连他们的家属包括在内,而后,做了更进一步的安排,将每个人的分工明确,福利奖赏仍然按着以前的规矩办。
  或许这些事情管家就可以处理好,不过,我却仍是亲历亲为,希望将最基层的工作处理好,才方便以后的管理。
  关于若含她们,早已被送往京郊的别院。
  因为我对爱情的自私,所以我决不可能和她们同住一处,也不可能让出胤祯。让她们失去丈夫或许是我的过错,但是,生活在这里,谁的心里没有苦闷呢!所以,我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提供更多更好的物质生活,让她们在生活上富足,甚至是奢华。
  对于那些孩子,即使我逃避着不想理睬,可是,却不可能躲得了自己的心。现在他们还小,离不开母亲,或许等他们大一些,我会将他们接进府中。毕竟,他们是胤祯的孩子,有亲近父亲的权利。只是,我需要一段时间,让自己沉淀。
  整理好的何园,一楼是大厅和浴室,以及几间娱乐室,而二楼则是卧室,书房等。我已将画好的一些玩具和小的娱乐设施交给了造办处,做好后可以放到园中空下的位置,等孩子大些的时候可以玩儿。
  午后,何园的凉亭内,紫纱飘飘,我伏案认真的写着什么,一旁的软塌上,胤祯正拿着书,细细的看着。
  “胤祯,你来看看,这张字如何?”我拿着写好的底稿,凑到软塌旁,央着他来检查。
  为了觉得有心意,我决定亲自撰写请帖。可是,我却总觉得自己的字迹不太美观,而且,还和胤祥的笔迹甚像。
  试问,倘若别人看到十四福晋的笔迹和十三阿哥有着莫名的相似之处,会怎么想?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我和胤祥以前的事情,我却不希望这个时候,引出多余的遐想。
  毕竟,我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为了胤祥,为了我自己,或许,也为了兆佳。
  “这是什么笔体?”他放下书,仔细的看着那张纸,眉头不禁微微的蹙起,看向我时,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
  楷体?宋体?
  我又不是研究书法的,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以前的柳体也是照着胤祥的字贴一笔一划练习的。
  “月儿,你的柳体写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改了呢?”他叹息,将纸放到一旁,坐起身搂着我,轻声问道。
  “我……”想要编个借口随意的唬过,可是,“我不想让别人说,我的字迹像极了胤祥,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而我,不想停留在以前。”我认真的看着他,坚定的说出原因。
  过去的我,凡事总是喜欢憋在心里,因为时代的陌生,所以拒绝透露自己的心思。可是现在不同了,如果想要幸福的生活下去,我便不可以隐瞒,尤其是他。
  “你……”他沉沉的看着我,醉人的眼眸里顿时溢满了欣喜。
  “胤祯,你是我的丈夫,我做任何事情,最先考虑的,应该是你的感受。”一番话,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两个人相守,如果没有体谅与包容,又要怎么扶持相携呢?!
  他怔住,微僵的面孔瞬间变换着,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照亮了眼眸,“我们一起来写。”
  颀长的身体顿时将我带起,不容拒绝的拉到石桌旁,稳稳的站定。
  清风拂过,吹起紫纱飘飘,触及了裙摆,飘荡于空中。淡淡的薰香气息自角落发出,若有似无,香气弥漫着,飘尽。
  我侧头,看着他傲气俊朗的面容,笑弯了唇角,只是怔怔的笑着,忘记了动作。
  “笑什么?”目光微低,他倏然低头,唇畔划过我的眼角,惹得睫毛轻轻的颤着。
  “没有。”我快速的摇头,眨着眼睛掩饰刚刚的失态。
  “那就好,写字时认真些。”他空闲的左手紧紧的搂住我的腰身,右手带着我快速的落笔,我不敢用力,只是跟着他的劲道,移动着。
  黑色的墨迹,迅速的在大红的请帖上飞舞,阳光透过纱幔,仿佛将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边一般,闪耀着。
  身体微微放松,将重量靠在他的身上,右手被他温热的掌心所包裹,仿佛感觉到他筋脉的跳动。
  欣喜于这一刻的宁静和谐,只愿这样靠着他,任由日出日落。
  胤祯习颜体,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而柳体,较之颜体,则稍均匀瘦硬,故有“颜筋柳骨”之称。
  “又走神儿了!”
  叹息声自头顶传来,我仰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眸一个劲儿的笑,身体轻轻的晃着,“为什么你们的字都那么好看呢?”
  “就你这样,习字就走神,怎么练得好?当初皇阿玛教导我们练字时,岂是几时几日便可习好的!”放下笔,双臂微收,将我紧紧的扣在怀里。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每位阿哥都习得一手好字,看比书法家?”
  “也不尽然。”他轻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再次提笔,凝神想了想,便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用柳体写了我刚刚的那些字。
  “你……”微侧着头,我怔愣着看他,同样的柳体,不,或许说同样的字迹,却比我的多了一分风骨。
  “只要用心,便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你只是不喜欢用毛笔而已。”他仿佛很了解我的样子,睨着我笑了,扬起的唇角噙着一抹骄傲的不羁。
  我瞧着他,久久的凝望,希望将这样的他永久的定格!
  “主子,毓庆宫的世子来了,正在大厅候着您呢。”
  我正在软塌上小憩着,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忙睁开了眼睛看去。
  “弘皙?”
  “是的。”晚晴平淡的开口,搀着我起身。
  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处理府上的事务,忙得自己整天像个陀螺一样,虽然很累,但是却很充实。所以,回来至今,还没有到任何府上去拜访,直到昨天,才将所有的帖子发出去。
  听到弘皙来了,我赶忙收拾妥当,朝着大厅快步的走去。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见了,不知道昔日的小小美男子,今日是何等的俊朗?
  “弘皙!”才踏进大厅,看着坐在桌边正细心品茶的身影,我急切的出声唤着,心底掩饰不住的欢愉。
  一袭月牙色长袍,将他如玉的面孔衬托得更加俊逸,日渐稳重的面容下,隐隐的透着一丝昔日的青涩。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淡笑着走到他跟前,瞧着眼前兀自发呆的俊美少年,不禁轻拍着他,出声调侃着。
  “你倒还知道回来!”他猛地醒神,埋怨的瞥了我一眼,将头转向一旁,“要不是昨儿个在御花园看到德妃娘娘正逗着弘明,我还不知道你回京了呢!”
  “你也知道啊,才回京,府里比较忙,本想着过些日子将你约出来的,谁成想你自个儿就过来了!”我坐到他旁边,将两旁的人都遣了下去。
  提起弘明,自从我们那日进宫后,德妃便硬要将他留在身边,后来,连皇上也出面,说是要把他留在宫里一段日子。所以,我和胤祯只能不断的往永和宫跑。我多么希望,弘明哭闹着找额娘啊,可惜他也十分的‘随遇而安’,只是偶尔小哭,稍稍哄哄便好。
  “哼。”他睨着我,轻哼一声,“你这两年在哪儿过的?别告诉我在江南养病,那套说辞,我一点儿也不信。”
  “如果我说那便是事实呢?”噙着嘴角,我慢慢的呷着茶水,随意的开口。
  “事实?月月,你别忘了,你当初还欠了我三个愿望呢?怎么着,今儿个也该还一个了吧!”玄玉般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两年的时间,弘皙却仿佛变了很多,内敛而深沉,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我沉沉的看着他,最后,无力一笑,“我在山东,因为某些事情,惹怒了皇上,所以便被发配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瞧着他变幻莫测的眼眸。
  康熙的那套说辞,连弘皙都不信,又能说服谁呢?
  不过,既然是皇上的口谕,又有几个人有胆子质问?纵使你再不相信,也只能让这种疑惑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唇角扬着某种莫名的笑意,陪着弘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时间,有些时候,是最严酷的磨练,将昔日的默契一点点的磨干。
  对弘皙,我越来越不了解,他笑容的背后,隐隐闪烁的是什么?或许,长大的他,只想将快乐传递给我,而笑容背后的深沉,他已学会好好的掩藏。
  深夜的寒风中,那个躲在我怀里,共同取暖,畅谈欢笑的孩子,是不是,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呢?
  他终将戴上属于自己的面具,迎接他所选择的人生吗?
  我不禁暗暗猜测,那场随之而来的强劲风暴,又将让这个沉默的少年,变成何等的模样?

  几日后 盈月楼
  古朴的石板道,潮湿的缝隙间长满了淡绿色的青苔,深深浅浅的砖色,略有坑洼的街道,绵延至远处的尽头。
  淅沥的江南细雨,在春风的吹拂下,微微的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滴落在油纸伞上,慢慢划下,直到坠入砖缝之中,隐逝。
  乌云深处的太阳慢慢的露出了头,淡淡的光晕,染红了云朵。雨丝渐弱,直至停止,唯有黑色的瓦檐下,滴落着囤积的雨水。
  谧静的深巷内,白衣飘玦,薄若轻纱的下摆处,沾湿着点点水污,与半湿的鞋底映衬着。莲步微动,转身,若隐若现。
  靠坐在盈月楼的暗室内,任由思绪慢慢的翻滚着,双目始终紧盯着展开的扇面,自己却仿佛置身于画中,真实的体会着江南烟雨中的每一幕。
  今天来盈月楼,主要是吩咐大厨一声儿,明天到我府上准备晚宴,至于现在留在这里,只是在等——
  “亏你还知道回来,我还在琢磨呢,哪天该把扇子要回来,省得某人浪费!”调侃声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情绪,在开门的瞬间,伴着脚步声缓缓飘进。
  ‘啪’的合上扇子,我抬头看着他,开心的笑了,只是笑,笑得纯粹。
  “谁不知道九爷财大气粗,又岂会和我计较这么一把扇子?”
  “计较?你可知,你那把扇子价值多少?真真是狠心的女人啊!”他戏谑的叹息着,从袖中拿出另一把相同的黑色折扇,敲着我手上的这把。
  这把扇子,本来被我收在惜月小筑的暗格里,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要拿出来看看,所以,就带了出来。
  扇子或许值钱,但是,却没有它背后代表的财势惊人。
  “这两年,你在山东……”他绕过我,做到一旁的椅子上,指节轻敲着桌面,眉头微微的蹙起,目光探究。
  “我说呢,我就猜那人是你派去的。”莞尔一笑,睨了他一眼。
  “派谁去不重要,关键是你根本不想回京,不是吗?那这次回来——”
  “胤禟,这事已经过去了,皇阿玛既然开了口,就是不愿让我们再提起,我们又何必旧事重提呢?倒不如说说实际一些的,例如你在江南的众多分号?”淡笑着出声打断他的问话,结束了那个敏感的话题。
  他了悟的看着我,赞赏的点了点头,眼眸低垂的瞬间,快速的闪过了什么。
  “终于想通了吗?”他瞧着我呢喃,随即又恢复了以往的调调儿,“不过,你回来了正好,过些日子,江南的账簿便会送到,就交给你了。闲散了两年,有功夫儿帮别人打理生意,怎么就没想着自己的呢!”
  我讪笑,听着他类似抱怨的话,略一点头,“听说九嫂给你添了个小格格,哪天也让我看看啊!”我懒懒的开口,抖着扇子,慢悠悠的摇着。
  “嗯,明儿个带过去让你瞧瞧,挺机灵的小丫头。”他随口一应,却并不想多谈,只是靠在椅背上,不住的揉着眉角,一副很累的样子。
  我起身,怔怔的看着他,撇了撇唇角,没有再开口。 


[82]  说我爱你

  虽说是普通的晚宴,可是,真的准备起来,却也格外的费事儿。
  五月的天气,已经感到了丝丝暑气,所以我便将晚宴摆在何园内,迎着湖色,却也感到了清爽的凉风。
  园里早就搭起了临时的灶台,花园的空地内摆起了长长的桌子,器皿酒菜摆放整齐。酒,各地名酒一应俱全;饮料,是命人现榨的时令水果汁,蔬菜汁;食物,除了正常的席面之外,还有特色甜点等。
  看着聚在面前,统一着装的近五十名丫鬟,我最后一次进行叮嘱。前几天我就已经命春夏秋冬对她们进行了培训,效果倒是有模有样的。
  “月儿,这是……”胤祯踏进何园,指着长廊旁忙活的厨子们,又看了看我面前聚集的人,淡笑着问我。
  “起灯。”我转头,对着身旁的总管说道。
  顿时,燃起的光线将傍晚的天空照得通亮,阁楼上缀满了各色的小灯笼,像是霓虹灯一般,围出了轮廓;长廊上挂满了紫色的灯笼,散发着朦胧的光,凉亭内聚集着几名女子,被轻纱遮住了面孔,隐隐的透出婀娜的身姿;飘出的乐声,轻音袅袅,不绝于耳,仿佛湖里的河水都染上了生气一般。
  “怎么样,很美吧?”我得意的走到他身旁,拉着他看我精心布置的杰作。这几天,连他也不能到何园来,所以,此时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是很美,不过……”身体倏地一转,便被他压在墙边,对面的仆人们早就默契的转身,状似繁忙的工作起来。
  “没有你美!”
  温热的唇顿时压下,辗转着,却不急着深入,只是浅浅的摩擦着,挑逗着。丝丝的酥麻遍布身体,我微张嘴,主动的探入他口中。抬眸的瞬间,却看到他笑弯了的眼眸中,映出了情难自禁的自己,不禁瞬间红透了面孔,忙要推开他,却被他倏然搂紧。
  吞噬的热吻袭来,根本不给我考虑的时间,狠狠的吸吮着。背部猛然靠在墙上,冰凉瞬时激醒了头脑。
  “主子,主子,小阿哥唔——”
  突兀的声音传来,我睁眼,看着意犹未尽的胤祯慢吞吞的离开我的唇,嘴里不时的咕哝着什么,埋怨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早已背过身的微雨。
  “说什么呢你,越发没正经了。”娇嗔的捅了捅喃喃自语的胤祯,连忙拉开彼此的距离。
  现在府里的佣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时,都会自动的回避,抱着不多听、不多看的端正态度。
  “你这几天都没陪我。”他欺身,轻轻的搂着我,面孔埋在我的颈间深深的吸气,话语中有一丝难掩的疲惫。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回来得很晚,回府后还要在书房里处理事情。而我则忙着府里的布置采办,更是累得早早的就睡下了。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他进屋时我睡了,我起床的时候,他却早就上朝去了。
  “别闹了,我今儿个不会早睡的。”我哧笑,附在他耳旁小声的说,随即推开他,正然的看着一旁肩膀直抖的微雨。
  “弘明回来了?”
  今儿个一大早儿,德妃就派人送信儿过来,说不用急着去接弘明,晚些时候她自会派人送回来。而我,只得无奈的在府里等着儿子。
  “是永和宫的小路子公公送回来的,现在正往过走呢。”微雨转身,瞧了我一眼后,忙笑着低下了头。
  我是不是太宠她们了?
  无奈的叹息,我拉着胤祯快速的朝着前院走去。
  “今儿个人都会来吧?”瞧了瞧天色,时辰也差不多了。
  “嗯。不过,太子可能来不了,十五、十六两个人倒是吵着闹着要来,直问我为什么没发他们帖子。”他笑着说道,甚是开心。
  “妈妈,阿玛!”弘明嫩嫩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听得我瞬间欢喜。
  “小东西,你叫我什么?”接过小路子身上的他,我点着他额头,问着笑得调皮的他。
  “额娘。”他瘪瘪嘴,脆脆的应声,转而向胤祯张开了手臂,“阿玛抱。”
  嘿,居然学会告状了!
  “什么小东西?乱叫!喊妈妈怎么了,干嘛一定要改,我听着就不错,对不对,儿子?”胤祯瞥了我一眼,抱着弘明,父子俩个笑得没心没肺的。相似的面孔,仿佛看到了两个不同时期的胤祯。
  “小路子,麻烦你了,你也赶快回宫吧。”随手塞了一块银子在他手里。
  “福晋哪里话,能送世子回来,是奴才的福分。”小路子打个千儿便笑着离开了。
  我侧身,瞧着玩得开心的两人,无奈的摇头。还说有了女儿宠上天去,我看这儿子就已经在天边儿了吧!
  照他们这么宠下去,我都怕我的宝贝儿子被他们惯坏了!
  “主子,九爷和福晋来了。”负责主要招待的晚晴快步走来,连忙说道。
  “儿子,咱们去看九伯父。”胤祯大笑着,一手抱着弘明,腾出来的手牵着我,笑得早已忘了形儿了,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见过九哥、九嫂。”大门处,我微微福身,眼光越过一脸无奈的胤禟,直盯着他身后的九福晋。
  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这句话猛然闪入脑海,毫不夸张的赞美!
  “月儿,怎么了?”手中一紧,我猛地回神,瞧着早已红霞满面的九福晋抱歉一笑。
  “九嫂太美了,一时闪了神儿。”我玩笑的开口,一旁邪笑着的胤禟轻哼一声,别过头,逗弄着弘明。
  胤祯睨了我一眼,颇为不赞同的撇了撇嘴,眼底一片赤裸的深情,我顿时捏紧他的手,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弟妹说笑了。”她抬头,婉约一笑,仿佛瞬间点亮了朦胧的黑夜。
  或许,只有如此的美貌,才配得起胤禟那‘过分’完美的英俊。
  “九嫂就别客气了,叫我凌月便好。”松开胤祯的手,我上前一步,主动的拉起他,却看到她身后的嬷嬷怀中正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乌黑的头发用红色的丝线绑起,清澈的眼眸发现我的注视后,顿时咯咯笑出了声,看年纪也就和弘明差不多大。
  “咦,这是小格格吧!”我忙上前接过她,抱着她跑到胤祯身边,“胤祯你快看,多精致的宝贝,长大后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嗯。”胤祯瞥了我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弘明也学着伸手,我却赶忙退后了一步,摇头制止他。
  “她叫什么名字?”本想问胤禟的,可是想了想,我还是看向了九福晋。
  她走近我,倾慕的眼光望着胤禟的方向,缓缓一笑,繁花似锦,“爷给取的名字,叫糖糖。”
  “糖糖?”
  亏你还记得啊?
  我瞥向胤禟的方向,他顿时发窘,讪讪的转了面孔,“十四弟,难道我们就一直堵着门口说话?”
  “哦,我一时忘了。”胤祯轻拍脑门,疏忽的歉笑,微抬手臂示意胤禟先行。
  走在他们的后面,我同九福晋轻声聊着,身后的嬷嬷想要接过我手中的糖糖,却被我制止住了。小丫头很投我的缘儿,我格外的喜欢。
  “额娘,额娘。”
  原本乖乖趴在胤祯怀里的弘明不知怎么的,突然急切的开口唤着,两条胖胖的手臂,支在胤祯的肩膀上不停的挥动着。
  “这是怎么了?”我赶忙上前,就着胤祯故意放慢的步伐,摸着他的额头轻声问着,他却不依不饶的往我身上蹭,两条胳膊早就缠上我颈子。
  “胤祯,你快拉着他啊,糖糖还在我怀里呢,别伤着她。”我顿时忙活,看着挂在身上的两个小孩。
  “你等会儿,弘明勒着我呢!”他背朝着我,无奈的叹气。
  轻笑声顿时逸出,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我抬眼,透过缝隙狠狠的瞪去,却望进他幽黑的眼底,仿佛看到了隐隐的忧伤,身体忙的一怔,再次看去,却只有纯粹的侃笑。
  “凌月,还是我来吧。”低柔的嗓音,似清泉般温润。
  “盈姗,你别管他们,过来。”胤禟发话,一旁的九福晋微微犹豫,眼眸担忧的看着糖糖,缓缓踱步至他身旁。
  既然九爷发话了,其他的仆人当然也不敢上前,只是在一旁看着。我和胤祯面前顿时一团糟乱,糖糖玩乐般咯咯的笑着,细嫩的小手不时摸着我面颊,好奇的瞧着我。而一旁探过半个身子的弘明更是紧紧的搂着我脖子,倔强的嘟着嘴瞪着糖糖,弄得我后颈一阵生疼。
  胤祯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刚刚是在前行中,弘明是跨过他的头抱着我,一时压着他的脸,暂时不好动弹。
  “哟,我说怎么没人在门口呢,原来都在这儿呢?你们这是演哪儿出呢?”身后乱哄哄的,一片吵杂,不知是谁的声音飘了出来,顿时一阵哄笑。
  “弘明,乖,快放手。”听到笑声,我无奈的叹息,尽量后仰着脖子劝着弘明。
  “不要,额娘我的,抱。”
  “你不放开我,我怎么抱你啊!”我无力的说,可惜,笑声越来越大,就是没有人上前帮忙,好像都铁了心要看热闹一般。
  弘明望了眼陌生的人潮,忽然一瞥嘴,透明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几滴冰凉的泪水瞬时落于面颊之上。而糖糖顿时一愣,随即也撇开了嘴,好似比试一般,较起了劲儿。
  大脑顿时一阵轰然,“晚晴,你快来!”我再也顾不得其他,扯着嗓子叫着看热闹的晚晴。
  看来真该给她们立立规矩了!
  双手顿时一松,才要接过弘明,可是糖糖却死死的抓着我的衣襟,不肯撒手,晚晴踌躇着,不敢生硬的掰她的手。我管不了那么多,双手赶紧接过弘明,释放了被困着的胤祯。
  “阿玛,不要她。”弘明指着不肯放手的糖糖,顿时止住了泪水,眨巴着眼睛委屈的看着胤祯。
  胤祯的脸色微僵,瞧着可怜兮兮的弘明,推开晚晴,一把抱起了不肯撒手的糖糖。糖糖看着陌生的他,微微一愣,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放到了胤禟怀里。
  “看好你女儿。”他臭臭的说,回来心疼的直抹弘明的脸蛋儿。
  “阿玛。”甜甜的女声响起,糖糖瞧着胤禟,伸手指着我们。
  “别理他们,你十四叔心疼了,呵呵。”
  亏他还有闲心打趣儿,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深吸口气回身。
  “见过几位哥哥。”这回到好,一口气到齐了一大半。
  “四哥、五哥、八哥、十哥、十三哥,你们怎么一块儿到了?”胤祯上前一步,脸色早已恢复如初,没了刚才的尬色。
  “刚从宫里出来,看天色不早,便直接过来了。”四爷开口,瞟了眼身后略显狼狈的我,微微一怔,随即淡笑着侧脸。
  “十四弟,刚才是怎么回事?”老十忽然开口,被胤祯盯了一会儿后,无趣的闭嘴。
  “几位哥哥到后院去吧,别在这儿愣着了。”
  话一出口,再次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
  五爷微笑着点头,朝着胤禟走去;八爷笑看着我,可是眼眸中却是一片深沉的探究与疑惑;老十可能被胤祯盯得发毛,也跑到了九爷身边;最远处的胤祥看着我,温暖的笑着,看到我怀里的弘明后,微微一震,随即笑容渐大。
  “十三伯。”弘明清脆的开口,朝着胤祥的方向呵呵直笑。
  曾经听德妃说过,胤祥有几次恰巧碰到弘明,都会陪着他玩儿会儿,所以,弘明亲他并不稀奇。
  “弘明,这是四伯父,五伯父……”一个个指着,让弘明挨个儿叫着。
  “让十三伯抱抱。”胤祥走近,关切的看着我,笑容爽朗。
  弘明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才蹭了过去。
  “哟,怎么都聚在门口了?”娇声传来,我放开弘明,后退一步,看着缓缓走来的繁漪以及十福晋。
  “见过八嫂,十嫂。”
  “凌月啊,两年没见,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啊!”繁漪状似亲昵的拉着我的手,巧笑着说,大红色的衣襟,在晕黄的火光下,照亮了她的容颜。
  我迎视着他,淡然一笑,“劳八嫂记挂了,我在江南也十分惦念着你呢!”着重加重江南两字,成功的看到她脸色微沉。
  关于我的离开,康熙是特颁了圣旨的,而她此时又提起,不是若有似无的暗示康熙的话吗?
  “八嫂,郁靖,咱们也进去吧。凌月啊,你也赶紧换件衣服,都是刚才糖糖胡闹。”九福晋连忙走近,同时握住了我和繁漪的手,歉然的瞥了我一眼。
  “哪儿的事儿啊,小孩子家的,就是喜欢闹。”
  我笑着送走她们的背影,不住的叹息。
  “主子,您……”晚晴看着我的衣服,询问的开口。
  “你帮我在这儿迎着,我先回屋了。”低头瞧着自己的样子,我摇头离开,想着刚才的画面,不禁破口笑出了声。
  这个弘明,倒是很会吃醋,不愧是我们的小孩儿!
  回屋以后,才发现不仅衣服皱,连精心盘起的发髻也微乱,幸好不用重梳,只需打理一下便好。
  才整理好,晚晴便通知说,人到齐了,我只得快步朝着何园赶去。
  “月儿,你快来。”才踏进何园,胤祯便冲着我招手,我连忙上前,走到人群中。
  “见过大哥、三哥、十二哥。”看着面前有些生疏的人,我连忙福身行礼。这算是除了婚宴家礼外,我对他们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了。
  因为七阿哥腿脚有些不方便,所以,这样的宴席,他几乎很少出席。
  “弟妹有礼了,自家人不必客气。”直爽的话语传来,大爷看着我,唇角微动。
  或许他曾经带兵打仗的缘故,皮肤比起其他人,微微发暗,神情中自有一股将气,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往。
  三爷仍是那般,满身透着书卷儿气。我瞥了他一眼,直觉告诉我,他并不像外表的那般平和,透着一股精明。
  对于十二阿哥,我的接触甚少,仅仅是几次远远的观望。在紫禁城中,他好像很容易被人遗忘,淡然谦和的样子,仿佛将自己隔离了一般。苏麻喇姑教养出来的人,果然不一般!
  或许,正是这样的他,才能躲开那场严酷的纷争吧!
  我站在胤祯身边,客套的和他们交谈了几句,便赶忙走到女眷区,一一行礼。
  “凌月见过几位嫂嫂,实在是因为刚才不小心弄乱了衣服,所以才没来得及在门口相迎,对不住了。”除了几位嫡福晋外,还有一些生疏的面孔,我倒从来没有见过,看衣服的颜色,想必是哪家的侧福晋,她们都坐在另外的一张桌上。
  看着已经落坐的众人,一旁的晚晴早已吩咐厨师,准备上菜。
  “哟,瞧凌月这见外劲儿的,快去坐下吧。”大福晋开口,掩着嘴笑,同桌的几个人也应承的说了几句。
  “谢谢几位嫂嫂不责怪。”缓步走到空位上,身旁是四福晋和十三福晋。
  由于只是自家的晚宴,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家只是随意的坐着。
  悠扬的乐声,轻轻的响起,音量不高,却余音绕梁,弥漫在轻松的氛围之中。
  凉菜拼盘一一端上桌,紧接着便是热菜。对于这位盈月楼的大厨,我相当有信心。他做的菜,不光色香味俱佳,更是会做几种特色菜系。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特意将他从江南聘来的。
  “凌月啊,你这一回来,额娘也就放心了。”四福晋倏然握着我的手,言辞恳切,眼神里好似真的松了口气一般。
  “哦,对了,这是倾洛,你还没见过呢吧?”还没来得及我答话,她便指着十三福晋,笑着开口。
  我侧头,瞧着兆佳倾洛,施然一笑,“十三嫂,以前我一直养病,也没有到府上拜会。”
  她瞧着我,微愣了片刻,随即淡然的笑开,眼眸里透着真切。
  “这是哪儿的话呢,都是一家人,以后常常来我府上玩儿。我一个人也总是闷在府里,没个说话的伴儿呢!以前就曾经听说过,弟妹是大清的第一才女,这以后,我真要好好讨教了。”
  “十三嫂夸奖了。”
  以前的自己,曾经无数次的幻想兆佳,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得到胤祥的专宠?现在,或许,我明白了。
  她的容貌没有九福晋出色,也没有八福晋的麻利干练,然而,她却有着一双善解人意的双眸,谈吐之间透着爽利,丝毫没有做作,清淡的笑容,却温暖了心扉。
  兆佳?倾洛!
  心底暖烘烘的,不自觉的笑弯了眼。
  “咦,这是什么点心,以前可不曾吃过,不光样子好看,味道更是一绝。”十福晋忽然开口,吸引了一众女眷的目光,大家纷纷尝着新鲜的甜点,无不赞不绝口。
  “凌月啊,这是哪位厨子做的,甚是不错,甜甜的却不腻人,尝到口里还有一丝冰凉,你四哥他可就是喜欢这些甜食。”四福晋笑着望向四爷的方向,那里一片喧嚣,早就热闹的喝开了。
  “哟,瞧四嫂,可真是时时惦念着四哥呢!”繁漪娇笑着,眉眼中有一丝高傲,瞥了眼另一桌女眷的方向。
  四福晋顿时一怔,随即却镇静自若的笑开了,仿佛对这种场面很是在行,“弟妹说笑了,我们在座的,哪个不是这般呢?只要他们开心便好?”
  我不禁蹙眉,顺着繁漪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个浅色衣襟的女孩,有些局促的坐在另一桌,看年纪,也就十五岁左右的样子。
  “那是钮钴禄澜熹,四十三年进府的格格,我看她平时倒也文静踏实,便带出来了。”可能看到我微蹙的眉头,一旁的四福晋轻柔的说,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笑容,谈起她的时候,仿佛只是在说一个陌生人一般。
  难道,这才是皇后的典范吗?
  钮钴禄氏?乾隆的生母!
  谁能想到,今日这个有些唯唯诺诺,甚至略显局促不安的女子,会是他日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气氛微僵,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我淡笑着,扯开了话题:“既然几位嫂嫂都喜欢这些糕点,那一会儿我命人送些到府上便好,什么时候想吃了,派人来说声。”
  “那多麻烦啊,不如直接将厨子叫到府上去。”十福晋一愣,随口便答。
  “回十福晋话,这些甜点全是我们福晋亲手做的。”晚晴站在一旁,礼貌的说着。
  “啊?”
  迎视着她们略显惊讶的视线,我笑而不语。
  “十四弟,你这就不对了,来你府上吃宴你却滴酒不沾,这可不成。”十爷的大嗓门顿时传来,我连忙转头,眉头微微蹙起。
  我知道,这样的场合,不让胤祯喝酒的确不对,可是,他身体才刚好,我还是不放心他……
  胤祯暖笑着搪开十爷的手,安抚的瞥了我一眼,“十哥,弟弟前些日子喝伤了身体,所以真的不能再喝了。”
  “你得了吧,都喝了两年了,也不在乎——”
  “老十,又喝高了你!”八爷顿时出声,胤禟一把将老十拉到了椅子上。
  我消失的两年,虽说不算是忌讳,但是,康熙的意思很明显,过去的事情,不想任何人再提起!
  “十哥,等弟弟身体好了,定上府里陪你喝个够!”胤祯豪迈的说,灯光下的脸庞在眼前不住的晃着。
  “凌月,凌月?”
  “啊?”我看着四福晋,猛地回神。
  众人早已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看着我掩嘴而笑,又瞄了瞄远处的胤祯,“你瞧瞧这小俩口,甜得恨不得粘在一起,才这么远的距离,这心都飞了。”繁漪的娇笑声,顿时划破了喧嚣,瞬间寂静。
  大家的视线不住的在我们之间巡视,目光中闪烁着种种,瞧得我面孔阵阵发热,却仍是应承着笑容。
  “八嫂哪里话。”
  “对了,一直没见到弘明,他人呢?”四福晋的声音恰到好处的点破寂静,我感谢的瞧着她,一旁的丫鬟赶忙跑了出去。
  “这弘明长得跟十四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额娘整天抱着他不撒手呢。”倾洛看着我,眼神羡慕,随即投向了胤祥的方向,眸光乍现。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胤祥唇边暖暖的笑意,不禁连忙低下头,唇边的笑意舒缓绽放。

  深夜
  疲惫的取下头上的装饰,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身后慢慢呷着茶水的胤祯。黑色的瞳眸始终笑望着我,凝视着我的动作。
  淡然一笑,不禁想起了热闹的晚上。
  以前,我认为自己一定过不惯这种忙于交际的生活,虚伪着,却一定要笑应着。可是今天,我却发现自己做得很好,交际不过是一种手段,彼此打探着虚实,那是一种属于女人之间的战斗。
  男人比的是朝廷上的你争我斗,而女人,则是在身后,鼓励着,试探着。
  “想什么呢,那么专心?”
  背后一热,我仰头,笑望着他的面孔,“十三嫂让我有空多到她府上坐坐。”双手向后环着他,将身体的重量全部靠在他身上。
  轻松的身体顿时一僵,落在我肩上的手微重,他笑着点头,眼光却略显不自然的瞥到别处。
  我轻笑,故意忽略他的神情,心底却渐渐的坚定了一件事情。
  “胤祯,要是下次还有这种场合,实在不行,喝些酒也无妨,只要适度就好。”作为皇子,那种场合又怎么会少呢?
  他的拒绝,只会让他尴尬。
  “你怎么了?”手指摩挲在面颊上,他轻轻的蹙眉,却坚定的说,“我答应过你,今年就决不会碰酒。”
  “答应我的就一定会做到吗?”转过身,垂顺的长发瞬间自肩膀滑落,甩出美丽的弧度,弯起的唇角,不禁漾满了调皮。
  “不然你说呢?”他弯身,额头抵住我的,眼眸里的笑容渐渐加深。
  “我说,”我起身,反手将他压坐在椅子上,随即舒服的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颈项诱惑的开口,“胤祯,我们也生一个像糖糖一样的女儿吧!”
  腰间猛地一重,他轻轻的抬起我的头,然后,狠狠的吻,毫无征兆的落下。带着一丝惩罚,带着一丝怜惜,带着更多的、浓浓的欲望。
  我被动的抓紧他的肩膀,掌心下,是纠结的肌肉,硬梆梆的。他的喉结上下滑动,随着吞咽,发出微弱的声音,刺激着脑膜。
  “我们的女儿,干嘛要像她?”牙齿在我的唇畔微微磨着,时而轻咬,却没有丝毫的力道,他幽深的眼眸藏着点点不悦,仿佛有一簇簇火苗在跳跃着,即使小心的藏着,却仍是泄露出来。
  “我只是觉得糖糖很——”
  “你还说。”
  “啊!你真咬我?”我捂着嘴,指尖小心的碰着下唇,还好,没有血!
  他看着我,倔强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里却露出了浓浓的关心。
  唇角微撇,好笑的看着他别扭的动作,心底却溢着满满的甜,早已忘记了唇边的痛。伸手轻碰他的肩,他却没有反应,将头转向一边,瞄也不瞄我,兀自生气。
  我睨着他,狡黠的眼眸闪了又闪,瞬间蒙上他的眼眸,在他没反应过来时,狠狠的,反咬着他的颈项,一片片,吸吮着,自耳边绵延至喉结,直到他粗喘的呼吸渐渐加重,直到腰间的双手仿佛揉碎了自己,才负气的堵上他的唇。
  满足的叹息声自耳边响起。
  情欲的气息渐渐在室内弥散,朦胧中带着热烈,吹进的清风只是暂时打乱了燥热,却让重聚起来的气氛更加猛烈。
  瞬间腾空的身体转瞬便被移到了床上,薄被压在身下,丝绸的冰凉一阵阵的刺激着皮肤,我的唇角不可自抑的扬得更高,睁眼的刹那,眼底的感情毫无保留的呈现!
  “胤祯,”手心下是他如雷般的心跳,他不断的吞着口水,眼神浓黑的几乎淹没了我,却仍是强忍着认真的听着,“第一次相遇的刹那,你只是瞥了我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那时的我们,没有交集;塞外的射猎比赛,你骄傲的归来时,而我注意的却不曾是你,但是你炽热深沉的目光,却让我不自觉的退却,闪躲;当你第一次说‘十三哥可以给的,你也可以,他不能给的,你却可以’的时候,我第一次心动,虽然只是刹那;你设计我,我是怨你的,可是大婚后的种种,却让我渐渐改观,我甚至开始期待你的出现,即使我知道,那会是下一场痛苦的开始,却仍是不可自拔的陷入了;那样坚定的、痴情的、宠爱我的你,无法让我心静如水,心湖一旦起了涟漪,便再也无法忍受死水的沉寂。”
  他静静的,沉沉的看着我,眼眸里闪着什么,亮亮的,修长的指尖,在我的脸颊上眷恋的游走。
  我轻笑出声,眼底促狭,打破了屋内的静寂,却带来了更狂猛的炽热,“所以,综上所述,胤祯,我喜欢你了,或许可以说,我……爱你!”最后两个字在凑近他唇畔的时候幽然吐出,消磨在彼此的唇齿之间。
  瞬间迸发的狂喜,在他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流露,他紧紧的抱着我,紧紧的,压进了身体,流进了骨血。
  五月的京城,夜晚是宁静的;这里的夜晚,却交织着不尽的旖旎与绚丽。
  爱与不爱,或许只是一瞬之间,当种种心动的瞬间交汇在某一个时间的刹那,或许便是爱情迸发的那刻。
  有人说,爱不一定要说出来,可是,说不出口的爱情,又被区分了种种。如果你所隐藏的爱,让爱你的人不安,那么,又何必矜持着,倒不如大声的告诉他——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