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沉默思考
九月十二日,康熙帝结束了赛外一行,下旨回京。
一阵忙碌,将物件收拾妥帖后,再次登上马车,开始了摇摇晃晃的返京之旅。
回来的路上,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两个人在休息的时候总是来找我,偏要我教他们那日耍的马术。
开什么国际玩笑,教他们那么危险的动作,我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所以,自那以后,便开始了一场捉迷藏大战。只要马车一停,我便赶忙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等到启程时,再悄悄返回马车上。
红梅闲来之时,总是嘲笑我,却被我一笑带过,只是偶尔看我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迷茫与困惑。
“小月子,小月子,看你这次能躲到哪儿去?”十五阿哥的嘲谑声自马车外传来,我大惊,他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赶紧朝红梅使眼色,将自己缩在角落,明知道不大可能,但仍然抱有一线希望。
“奴婢给两位阿哥请安——”红梅才将帘子掀开一角,一阵劲风传来,十五阿哥已经钻到了马车内,闪着黑亮的眼睛看着我笑。小十六跟在后面,蹭上了车。
“奴婢给两位阿哥请安,爷吉祥。”我和红梅一同开口,不得已,只得端坐身体,无奈的看着两个得意的小鬼。
“我就说这样一定可以逮住她!”十六阿哥人小鬼大,扯着十五阿哥的衣袖说道,脆嫩的声音带着一丝稚嫩的孩子气。
逮住我?我又不是朝廷要犯,逮我干吗?
还有,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们居然叫我‘小月子’?天啊,听听这个名字,干嘛不干脆叫‘月子’?记得第一次听到他们如此唤我时,我郁闷得想要撞墙。
我没好气的瞅了他们一眼,瘪了瘪嘴,道:“两位爷的身子金贵,还是回到您的马车上吧?奴婢这里简陋,怕怠慢了二位爷!”我绞尽脑汁的想着,希望能将这两个小祖宗劝回去。他们呆在这里太扎眼了!
“怎么会,小月子你这车舒服的很啊,竟不怎么颠簸。”十五阿哥低头看着车底的棉垫,蹙眉想了想,竟翻起棉垫看了又看。
“十五爷,您别看了,这车,凌月已经做过改动了,棉垫虽说厚了些,但原因终不是在这上面。”红梅看不下去了,微微一笑,为十五阿哥揭开了谜底。
“小月子,你快说,这车是怎么回事?”十五阿哥目光炯炯的瞅着我,我淡然一笑,默而不答。
“两位小爷,你们还是——”我继续游说。
“不听不听,今儿爷就在你这里呆着了,谁敢来说?”十五被我说急了,立眉说道,眼神里颇有一股厉气。
我一听,只得苦笑,只盼望十三早些发现这里的状况,将他们接回去。
四个人总不能在这里干瞪眼啊,看着红梅求救的眼神,我清了清喉咙,道:“爷,不如凌月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好、好、好。”两人拍手称道,眼神迫切的看着我,带着期许。我柔和一笑,理解的瞅着他们。
讲什么好呢?自己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也忘得差不多了,有记忆的也只是讲中文课时特意备好的文案。
“小月子,你倒是说啊!”十六阿哥性子急,看我发怔,不住的催我。
“爷,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以后唤奴婢凌月,不要叫小月子?”我苦笑,一脸期盼的看着他们。
“嗯……那要看你的故事如何了。”十五阿哥摸了摸下巴,瞥着眼看我。
“哦?好不好,听过自然明了!”我自信的说,换得他微微一怔,睁大了眼睛打量我。
“奴婢今儿给两位爷讲讲三国如何?”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易中天的《品三国》,记得那时演播得异常火爆,我也常常拿这个作为范本,给学生上课,说起来自然顺畅。
“三国?不就是曹操,刘备——”十五阿哥瘪着嘴,眼神微暗。
“爷,您还没听呢,怎知无趣?”我整了整思路,看也不看他们的神色,徐徐讲来。我做事情讨厌有始无终,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所以他们既然让我开了头,就一定要耐着性子听完。
“这是一个三足鼎立的舞台,这里曾经走过一批个性张扬的英雄。然而,这又是一段被演义笼罩的历史。三国,究竟是英雄的传奇,还是智者的比拼?今天奴婢要讲的是《品三国之大江东去》。”我微微一顿,环顾他们的神色,十五阿哥眼色一亮,没有了刚才的无趣,想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说故事的人罢。十六阿哥虽小,但也是一脸的兴趣,双眸紧紧地看着我。
“说起三国,我们就会想起著名的赤壁之战,而说起赤壁之战,我们就会想起苏东坡那首著名的《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
……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赤壁之战当时的场景,赤壁之战打响的时候,曹操已经基本上统一了北部中国。……事实上历史上的周瑜确实是这样一个英雄的形象,他24岁的时候就被孙策任命为建威中郎将,吴中呼为周郎,就是当时他们这个地方的人都管他叫周郎,叫孙策为孙郎……事实上任何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都有三种形象……”
……
……
“历史毕竟是历史,历史就是过去的事,也就是故事。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宋代词人张升的词说,‘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实际上进入渔樵闲话的又何止是六朝兴废事呢?那是可以包括一切历史的,正所谓,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我停声,看着车内意犹未尽的三人,扑哧笑出了声。
“小月子,你倒是接着说啊!”十六阿哥蹭到我的身边,眨着漆黑的眸子,扯我的衣衫。
“两位爷,时候不早了,等回了京城,有时间奴婢自会继续说的,但是……”我犹豫的看着十五阿哥,他了然的点头,拉着十六阿哥,起身离开了,马车外自有人小心伺候着。
“凌月,你讲的真好听。我虽然没念过书,有些字句不甚明了,但是,仍是被你说的故事吸进去了。”红梅凑到我身边,小声地咬着耳朵。
我哈哈大笑,许诺以后常常说书给她听。
心情好,日子过得自然就快了起来。转瞬间,蜿蜒的队伍便已回到了京城。
古老的北京城内,张灯结彩,繁华若市,人们激动的跪在路两旁,脸上洋溢着一种莫名的神采,带着崇拜与期盼的心情,看着皇帝的御驾缓缓驶过。我跟在最后的队伍里,看着百姓兴奋的面孔,看着这片王土,心底一片明了。
或许,我有一点理解,为什么几年以后,他们会为了那个位子争个你死我活,不惜泯灭兄弟之情,手足之意。
那个位子,可以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誉与权力,统御着这片广阔的疆土,所到之处无人不下跪称臣,万万人之上,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即使那里高处不胜寒,是一世的孤家寡人,有着无法诉诸于他人的辛酸与煎熬!但是,对他们来说,或许甘之如饴;又或许,自幼他们受到的种种磨炼,便是为了将来而铺路。
生在帝王之家,最先学会的不是识书习字,而是权术与谋略。通过短短的几日与两位小阿哥的相处,我便感觉到,他们不同于一般孩童的深沉。在低眉的瞬间,在笑颜的背后,掩藏着自己真实的心思。
“凌月,想什么呢,脸色那么难看?”额头微凉,我敛神看去,一旁的红梅正担忧的瞧着我。
“没什么,可能这些天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晚些回宫你就歇下吧,娘娘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呀,就是睡觉轻,猛地换个地方,第二天脸色难看得就跟什么一样。”红梅不放心的看着我,安慰我道。
“是,红梅姐姐。”我真心的朝她一笑,来到这里后,红梅处处让着我,照顾我,这份友情,我十分珍惜。
深夜,淡淡的月光洒入,我睁着双眼,看着房顶上的悬梁,辗转反侧,了无睡意。
我知道历史,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历史。但是,知道自己在乎的人是何样的结局,知道身边的人的种种命运,却不能说出来,那种感觉,有一股说不出的懊恼与郁闷。
轻轻的叹口气,我披上外衣,朝外面走去。
朦胧的月光为紫禁城披上了神秘的面纱,长长的甬道上,一盏盏宫灯相继的悬挂着,鲜艳的红,浓郁的黑。
一阵冷风吹过,我瑟瑟的抓紧肩上的衣襟,看着茫茫的黑夜,竟不知要到哪儿去。既然没有目的地,脚下便随意了起来。
伸出手,指尖轻轻的摸着宫墙行走,微微的磨擦,透着点点的暖意,与秋夜的寒凉交织,像极了我此刻脑中的纷乱。
当日,我也曾和沐锦一道儿,用手指蹭着宫墙,走在这深深的甬道之内。那时候,我满心满眼都是胤祥的历史,想着他的点滴,想着他的生活。然而,此刻,我却真实的站在这里,见证着这段伟大的历史。
……
“对对对,但是夏小姐,这里没人知道你是天才设计师,他们唯一看到的,就是某个女人现在的目光近乎疯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这里丢了老公!”
耳边隐隐传来那日的对话声,我赶忙旋身,寻找她的身影。然而,我的身边,却不再有沐锦的痕迹……
“我们去星巴克吧!”我的声音低低的,在幽静的深夜里格外的清晰。
眼前出现了一片假山,我看了看周围,附近并没有宫灯,那么,这里应该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莞尔一笑,三下两下便跑到了假山顶上。高高的站在这里,眺望着夜幕下的紫禁城。
“你是谁?”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我顿时惊在山顶,不敢乱动。
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是什么人?
我慢慢转过身体,看着山下的人影。浓浓的黑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孔,依稀能够分辨出是一个孩子的身体,我暗自松了口气。
“我在问你话,你……是人是鬼?”他退后一步,坠着嗓音说道。
我忽然想起来,刚刚起床时并没有将头发梳起,及腰的长发垂顺的散在身后,刚刚风吹过后,飞扬的发丝可能比较像是……尤其我穿的衣服,是白色的内衫。
“人家说,鬼是没有影子的。你可以就着月光看看,我是否有影子啊!”看到他恐惧却佯装镇静的样子,我忽然兴起了玩闹的心情。
“你是人?!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要爬到上面去?”他默默的看了我许久,大着胆子跨前一步,昂声问道,不过说出口的话仍是压着嗓音。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站在这里,同样可以感受到那种心情。沉睡中的紫禁城,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与压抑,只是一座孤寂之城而已。”话脱口而出,我才意味到自己说了什么,忙掩着口,惴惴的看着他。
“我可以上去么?”他抬头,月光下,我看到了他清隽的面貌,大概六七岁的样子。
“当然可以,要我帮忙么?”我垂下手,示意他上来。
他摇了摇头,慢慢的往上爬,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几次想要跨过那道坎儿,都没有成功。
我终于看不下去了,跃到他身边,将他抱在怀里,跨过去。
假山顶部很平坦,足可以让我们并肩坐下。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我将他抱在胸前,反穿着外套,紧紧地包裹住我们的身体。
他先是微微一怔,想要挣扎,可是很快的,便安静的靠在我的怀中,默默的看着夜空。
“你去过泰山么?”久久,就在我以为这一晚就将要这样沉默度过时,他突然开口。
“我去过。”不知为什么,我不想欺骗这个小孩。来到这里,我就已经撒下了弥天大谎,而我每日的生活,就是不断的欺骗自己,欺骗别人,活在永久的谎言之中。
记不得谁曾经说过:当你撒下一个谎言,你就要不断地说更多的谎言来弥补那个谎言。
……
[24] 十三生辰
秋日的北京,已经染上了丝丝凉意。我坐在永和宫的一角,看着树上渐渐枯黄的树叶,在轻风的吹拂下,随风摇摆,慢慢的隐落于地面之上。
又是一年的秋天了!
背向后轻轻的倚靠着栏杆,我疲惫的眯起眼睛,沐浴在阳光下,享受难得的下午时光。
忽然,一双修长的手附在双眼上,“猜猜我是谁?”
我一愣,随即莞尔一笑,道:“天桥上卖臭豆腐的王爷爷!”感受到身后微微僵住的身体,我继续说着:“王爷爷,老远就闻到您身上的臭豆腐味儿,盈盈好怀念啊!”
眼前瞬间明亮,一张放大了N倍的俊朗容颜摆在面前,皱起的眉头,愤愤的双眼,抿紧的双唇。
“咦,王爷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帅?难道返老还童了?”我摸着下巴,撑起精神,状似认真的打量着他。
“哼,王爷爷有我帅么?”他不屑的瞅了我一眼,嘴唇轻撇。
“那是,那是。我们十三阿哥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举世无双,人见人爱,神见神恋……”我一口气说了一串,看着他惊呆了的神色,暗暗一笑,随即又蔫蔫的靠在柱子上。
没办法,我这些日子过的生活简直不像是人过的,玩了命的忙碌,眼睛看什么都觉得像隔着闪烁的星星。
过了好一会儿,十三才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仔细的打量着我。
“盈盈,你很累么?”冰凉的指尖淡淡的在眼睑处摩挲,划过我的脸颊,我无力一笑。
“不是很累,是累疯了!”谁让你和四爷的生日偏偏只差一个月,要是差个半年,我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额娘这里很忙么?”
他担忧的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将头慢慢倚在他的肩上。这个时候,应该没人会出来乱跑,所以我很放心的放肆一下。
“十三,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去和四爷说,让他宽限我几个月如何?”
“四哥要你做什么了?”十三凝眉,疑惑的看着我。
“你只要如实的传达我的话,他自然会明白的。胤祥,我将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你一定要救我!”我用力的抓着他的肩膀,委屈而期冀的看着他。
“那好吧,我回头和四哥说说。”他温柔的揉着我的头顶,心疼的将我揽在怀里,我会心一笑。
“盈盈,过几日……”十三忽然嗫嚅的说着,眼神瞟了我一眼,便迅速的躲开,默默的看向天空。
我静静的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盈盈,我……”他犹豫了片刻,猛地将我推至面前,眼神里闪着淡淡的希冀。
大哥,你要是再用力一些,我恐怕会晕厥!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为了自己虚弱的身体,不得不开口道:“十月初一是你的生辰,我早就已经将礼物备好了,十三爷是现在要收呢,还是当天收?”我戏谑的笑着,打趣的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生辰?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以为除了额娘没有人会记得。”他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而后闪亮的眼眸渐渐的黯然。
“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我都十分清楚。或许,我比你自己知道的还要多。”我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起身站在一旁。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尹祥便是十三阿哥,所以自然没有为他准备礼物。
而今年,我却想要送给他一份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能够诠释我们之间的种种,表达我的心思,夏盈盈的心思!
“盈盈,我好开心。”十三倏然抱着我的腰,将面孔埋在我的腹间,闷闷的说道。
我低头看着他,抿紧了双唇,微微一笑;抬眼看了看天空,轻轻的开口吟唱:
你眉头开了
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红了
我的天灰了
啊……天晓得既然说
你快乐于是我快乐
……
夜色慢慢降临,星辰渐渐爬上了天空。
“凌月,你干嘛把行李都翻出来?”红梅坐在炕上,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找东西啊,今天是十三阿哥的生辰,所以我要赶快把礼物包好。”我兀自翻着柜子,和身后的红梅说道。
记得头进宫的时候,我特意嘱咐绿痕多带些彩色的布料,其他的行李却带得很少。
终于,我满意的看着一块淡黄色的布锦,另外再用红色的丝带系出漂亮的蝴蝶结,两份现代礼物就华丽里的出炉了。
“凌月,你偏心哦!为什么十三阿哥的礼物送双份,而我这个姐妹却什么都没有呢?”红梅‘噌’的窜到我背后,双手搔着我的腰际,惹得我大笑着跑开。
“好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又不知道你的生辰!”我躲在角落,看着一脸笑容得逞的红梅。
“哼,你呀!”红梅轻哼一声,瞥了我一眼,慢慢的踱回床边,然后想是想到什么,不放心的说:“宫里人多口杂,虽说有十三阿哥在,但是难免有人看了眼红,所以你自己要注意些,知道么?”
她的笑容暖暖的,印得我心口一热,我猛地跑到她面前,紧紧的抱住她。
“呀,你做什么?”红梅大惊,急得直推我。
“谢谢你,好姐姐。”我感激的看着她。
“凌月姑娘在么?”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我耸肩看着红梅,忙跑上前去开门。
“凌月姑娘,爷让我接您过去。”何福站在门口,朝我悄声说道。
“恩,好的,这就走。”我吩咐了红梅几句,连忙拿起桌上的礼物,跟在何福的身后来到了乾西五所。
皇子出生后便由奶娘抚养,独自居住在东西五所内,直到成年分府后离开皇宫。
我站在院门口,踌躇不定的听着里面热闹的笑声,怎么也迈不开脚。夜晚的秋风乍凉,但是我的手心却一片湿濡,心里也忐忑不安。
一旦进去,就要面对诸多的皇子;但是,倘若不进去,十三会很失望。我靠着院门,腾出一只手不住的揉着太阳穴。
“凌月姑娘,爷还在等着呢!”一旁的何福看着我的脸色,轻声催问着。
“何福,里面都有谁啊?”心里有个底儿,倘若出了什么状况也好应对不是?
“太子爷刚刚来了趟,便匆匆离开了;大爷有事在身,不便前来,五爷和七爷派人送了礼来,其他的爷都在呢!”何福不慌不忙的说道,抬眼看我,意思好像在说:还有什么要问的么?看的我怪不好意思的,便深深吐了口气,朝他抱歉一笑,抬腿走进了院子。
来到门边,何福掀开帘子,我刚要进屋,便被里面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灵巧的闪身躲过,背抵着墙。
轻轻的舒口气,我看向来人,却被浓浓的酒气呛得紧贴在墙上。
“奴婢给十四阿哥请安,十四阿哥吉祥。”唉!还没进屋,就碰到这么个主儿,我甚至可以预测到,今晚绝对不会消停儿了。
“这是什么?”十四步履有些蹒跚的走向我,探手抢过了我手中的画轴。
“十四阿哥,这——”我才要开口,便被他愠怒的眸色打断,只能呆呆的福身看他。
“让爷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值得你那么宝贝。”眼看着十四拆去了淡黄色的布锦,我一咬牙,才要出手,便听得八爷温雅的声音传来。
“十四弟,醒过酒就赶紧回屋儿里来。”八爷抬手,让我起身,拉着面色不豫的十四进入屋内,我皱紧了眉头,弯身而入。
刺鼻的酒气迎面扑来,天啊,他们在干嘛?喝酒大赛?
我冷静的抬眸,迅速的环视屋内一圈,然后恭敬的行礼:“奴婢给各位爷请安,爷吉祥。”
屋内顿时一静,而我却如芒在背。
“起吧,今儿是十三弟生辰,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不必多礼。”三爷的声音响起,我赶忙答谢,规矩的站到一旁,以眼角瞥着他们。
十三此刻脸颊微红,举着杯子站在四爷身旁,看着我满足的傻笑;四爷挑眉,冷眸打量了我片刻,而后淡淡一笑,扭过头和三爷说话;八爷拉着十四不知道说着什么,十四只是冷冷的看着我,目光凌厉,像是我偷了他的东西一般;十爷歪头看向十四,倏然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便大叫着上前哄抢;九阿哥坐在一旁,向我举杯示意,魅惑一笑,仰头饮尽。
“盈盈,你能来我好开心。”我猛地回神,十三已经疾步走到我身前,深情的看着我,淡淡的酒气让我昏厥的头脑更加严重。
“十三爷,生辰快乐!你长了一岁,长了一份魅力,长了一份成熟,长了一份智慧,愿你的生辰伴随着幸福与喜悦,从日出到日落。”我将怀中的盒子递到他的怀里,向他努努嘴,示意他看向十四的方向。
OH,MY GOD!
他们一点也不懂得尊重别人,主人还没有拆礼物,他们就私自打开,太没有礼貌了!
十三顺着我的目光,看到老十正吵闹着追着十四,争着要看他怀中的画卷,十四不知怎么搞得,就是不给他看。
十三忙将怀中的盒子交给何福,拦住十四,才伸手去要,却被十四反手藏于身后。
十四坦然的看着十三,脸色潮红,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怎么的,慢悠悠的开口:“十三哥,这份礼物我也喜欢,不如送给弟弟怎么样?”他虽然是对着十三说的,可是目光却凛冽的直直射向我,我顿时身体一颤,莫名其妙的迎视他。
他要耍酒疯,大可以找若大姑奶奶去,没事消遣我做什么?!
“十四弟,我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挑,但是这个不行!”十三说罢,伸手便要抢,十四反手搪开,自他腋下跑过。
十四跑,十三追,老十在一旁起哄的叫闹着,十五、十六两个小子站在旁边拍手鼓掌。
难道就要任他们这样打闹着?
我求救的看向四爷,他也只是蹙眉看着而没有开口的意思,其他的阿哥全当是看免费杂耍,竟没有一个要出声阻止。
我顿时觉得眼前全是亮晶晶的金光,耳畔吵杂,嗡嗡作响,双手用力的揉着太阳穴,只想赶快结束这场闹剧。恰巧,十四自我身边跑过,我猛地出手,迅速自他面前闪过,灵巧的夺走他手上的卷轴,‘刷’的打开。
不是想看么,那就让大家一起欣赏吧,欣赏过后,各回各家,各自休息!心底有些气闷,我根本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十四一脸阴霾,目光似箭,呆呆的站在我身前,死死的看着我。
我漠然,抬步走到正前方,将画轴平拉在胸前,呈现在他们面前。
“嗬……”一片抽气声想起,众人皆是一副震惊的样子,不可思议看看我,又看了看画卷。我轻撇唇角,嘲讽一笑。
十三慢慢的向我走近,目光沉沉的盯着画面,脸色平静。
“这画里面的女人美是美,可是这衣服……”十阿哥绕到我面前,仔细看了看,挠着脑袋说道。
我灿烂一笑,将画交给何福撑着,自己绕到画的面前,侧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一幅油彩画,当然,颜料由十三阿哥供应。之所以画这幅画,有两个原因:一是时间紧迫,从塞外回到宫里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而四爷的大礼又迫在眉睫,总不能给未来雍正的第一份礼物就露了怯啊;二是这幅画意境很好,就如我们的生活一般,看似在同一轨道上,但是事实呢,时空永远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婆娑的树枝上,花藤缠绕,却隐约的开放着白色的百合花,一个身着白色纱裙的妙龄女子倚靠着树干。压弯的枝条,垂下朵朵盛开的百合花,落在她的肩上,露出若隐若现的裸露皮肤。
而她的目光,却痴痴的望着远方的人影。在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湍急的河流,几块礁石盘在岸边以及河水里。
对岸上,一个身着绛紫色长袍的清装少年,呆呆的看着天空,忧郁的眼神,笼罩着淡淡的落寞。
河流上方的空白处,竖着写着篆体的现代诗歌—— 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画面上的人物清晰,仿佛如真人一般,刻画得惟妙惟肖,胤祥的样子就是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模样,甚至他身上挂的玉佩等物件,都一分不少的体现在画中。而那个绽放着自信笑容的女子,却是真正的夏盈盈,唯一不属于她的,可能便是那痴望的眼神。
因为,那时的夏盈盈,从不知,有一种感觉——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画的右下角,是我的签名,同样一个篆体的‘盈’字。
“咦,怎么是同样一个女人?”
我猛然回首,懊恼的发现十阿哥不知何时已经将另一份礼物打开,正端详着木雕。
九阿哥微一挑眉,接过了十阿哥手中的木雕,凝神看了看,饶有深意的看着我,而后递给了十三。
“补送的。”我看着十三,露齿一笑。
他微微一愣,而后灿烂的笑了,眼神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木雕高约一尺,面部表情,衣服花纹简直与画中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十三看了看我,慢慢的翻转木雕,看着底托,果然看到了一样的诗句,一样的篆体字。
“想不到你的篆体竟写得这般好。”他看了许久,开心的笑了,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迅速抬眼看我,“这是……”
“我心中的夏盈盈,我希望,也是你心中的!”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深夜,脑中不断盘旋着十四冷彻入骨的目光,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想着四爷临走时的话语,头便剧烈的痛起来。
“我开始期待你给我的惊喜!我相信,时间并不是问题的!”那抹微笑,却是我一晚上的噩梦。
[25] 又是生辰
生辰、生辰!
今天,也就是十月初三,是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六十大寿,康熙皇帝为她奉上《万寿无疆赋》,更为太后献上佛像、珊瑚、自鸣钟、洋镜、东珠、皮裘、各色香料、玛瑙、宋元名画等物品。
对这位太后,我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只是平日在宫中跟着德妃请安的时候见过几次,印象中的她,总是慈眉善目的样子。
然而我知道的是,康熙对她,却是极其孝顺的。
听说五阿哥胤祺便是由太后亲自抚养的,自小就受了太后善良平和,淡漠名利的影响,‘心性甚善’。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成为少数几个没有介入康熙晚年诸子拉邦结党中的人。
可惜,我却很少见到这位五阿哥!
由于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脸色总是略显苍白,即使用了胭脂也掩盖不住羸弱,眼眶下也是淡淡的暗色,德妃娘娘便吩咐我留下来好好休息,带着几个宫女前去赴宴。
想着若含临走时得意的眉眼,我心下暗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远方锣鼓震天,声乐飘飘,我眯眼望着遥远的天空,幻想着那副其乐融融,而又略显压抑的场景。
抱膝坐在假山之上,与漫漫黑夜融为一体。
自从上次发现这个地方后,每当自己心情不好或是睡不着觉时,我就会到这里遥望星空。那时,便会觉得,自己只是浩瀚天空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星辰,只是茫茫历史里一粒渺小的尘埃,而我的烦恼与忧虑,也会渐渐的消除。
这个地方是紫禁城中偏僻的一角,由于是个死角,所以平时没有侍卫会到这里巡逻,极其安静隐蔽,是个发呆游想的好地方。
“喂,你怎么在这里?”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我微微一怔,辨出了来人,没有回身。
“这里是我发现的,我为什么不能来?”
“那你抱我上去!”小鬼顿了一下,口气冲冲的说。
我单臂撑着身后,扭转着半个身子,慵懒的看着他,笑而不语。
“你发什么呆,快来抱我啊!”他有些着急,在下面直跺脚。一阵秋风吹过,他揉了揉鼻头,猛地打了个喷嚏,惹得我呵呵直笑。
“你笑什么!”他气急,瞪大了眼睛看我,可惜月色下,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笑今晚的月色很美啊!”我不再玩笑,三两下跳了下来,抱起他软软的身体,不禁微微皱眉,撇嘴道:“你好重,吃什么长大的啊?”
“你——”他才要开口,可是看到我吃力的表情,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什么你,一点礼貌都不懂,小鬼!”我刮他的鼻头,喘了口气,才将他放到平坦的假山顶上。
坐到他的身旁,我不理会他,兀自的发呆,思考。
“我才不是小鬼!”他皱鼻,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轻轻一笑,撇过头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慢慢的蹭到我身边,小手拽了拽我的衣袖,见我不理他,便狠狠的抱住我,吵闹着:“我冷!”
“冷还离开宴会跑到这里来吹风?要不是你是小孩子,我会认为你故意吃我豆腐!”我瞅了他一眼,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上次的见面是深夜,根本没有注意他的衣着,但是今晚却由不得我不注意,心下不禁有些了然。
“豆腐?你没带啊?”他眼神四瞟,看了看我的周围,而后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吃我豆腐,意思便是说你占我便宜!明白么?还有,不要知道太多关于我的事情,而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揉了揉他的头,像对待小弟弟一般,神色认真的看着他,希望他可以明白。
“你很奇怪!不想要引得别人的注意,却偏偏适得其反!你知道么,你的眼神,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不自觉的亲近你,想要赢得你的注视。紫禁城里生活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的,费尽心思的去争取。可是我看着你,却仿佛看到了天空……”
我迷惑的看着他,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子,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而他眼神里过早的成熟与深沉,却让我不得不深思他话中的含义。
我不希望和这里的人有太多的牵扯,越多的注目与关切,只会将自己推入越深的悬崖!可是,现实,是不是,已经由不得我来控制了呢?
……
“十三,四爷生日你帮我把礼物带到好不好?”走出永和宫的门口,我将十三推到一旁,小声地和他商量。
自从那日和小鬼聊完以后,我便进行了一番批评与自我批评。
我的自由,我的民主思想、我的一切技艺和才能,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太过于陌生,太过于奇特,所以才会招来他们的注视与探究。虽说我并不害怕因此而来的后果,但是,万一哪位主子看着好,将我要回去充实后院,就不太好了!
想到那种场景,心底都毛毛的!
“不好。”十三看着我无奈的笑,“四哥前些日子还和我提到,让你在他生日那天务必到场,他说很期待你的礼物。四哥还说,聚仙楼的大礼……他没忘。”他看着我,没良心的笑得开怀。
“你看我这个样子很开心,对不对?”我迅速的拧他腰际,斜着眼睛瞪他。
“怎么会呢?”他握着我的手,赖赖的发笑,“盈盈,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我抢道,故意将头扭到一旁。
“我还没说你怎么可能知道?”
“那你就快说啊!”我催道。
“我刚刚已经要说了,是你抢了我的话!”十三无辜的看着我,委屈的眼神让我觉得负有深深的罪恶感。
唉,男人的眼神怎么可以这么富有杀伤力?!我暗自感慨。
“今年的生辰是我最快乐的一年,你送的礼物,所有的兄弟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我会永远记得的!”十三看着我,目光幽深,清澈似水。
“傻瓜,怎么会是最快乐的呢?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很用心很努力的为你准备,没有最快乐,只有更快乐!”即使是那空白的十年,我都希望,生辰的那一天,你看到我的礼物,会幸福的扬唇微笑。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他有些忘情的拥着我,幽咽的说。
而我只是小心的看着四周,我知道在这么幸福而浪漫的时刻,不应该分心注意其他的。但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行事啊!虽说现在是傍晚,不会有什么人突然出现。
“你是幸福的,我就是快乐的,为你付出的,再多我也值得;与你是同路的,我就是幸运的,我幸福走过的,是你搀扶的!”经过精心的确认,周围没有突发状况后,我舒服的靠在他的肩上,唇角始终挂着微笑,轻唱这几句歌词。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将我紧紧的箍在怀中,浓烈的幸福感包围着我。
……
“盈盈,你怎么可以将我画得那么像?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从来不知道你的西洋画如此了得。但是,那个陌生的女孩儿又是谁呢?她看着我的眼神和你很像,可是样貌却一点也不相像!”十三蹙眉,仔细的回想着,目光沉沉的看着我。
听他这么说,我忽然想起一个很无聊的问题,嗔道:“胤祥,是我漂亮还是画里的人漂亮?”
十三一怔,凝神看着我,唇角微动。
其实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无法回答,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如果完颜凌月漂亮呢,那么他喜欢的就不是我;如果是画里的人漂亮,那我心里也会觉得别扭,毕竟我现在是完颜凌月啊!
哎呀,这都是什么变态问题,我有些懊恼,才要告诉他不用回答了,却发现他已经开口了。
“盈盈,你们是不同的,你最吸引我的,是眼睛,一双会为我担心,为我雀跃,让我魂牵梦琐的眼睛。”
我笑了,看向天边的晚霞,徜徉在一片幸福的海洋中。
我抬眼,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胤祥,你要记住,那——才是夏盈盈,一个真正的夏盈盈。”
不管他能否懂得,但是,我真的想要他认识我,那个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他身旁的夏盈盈!
马车咕咕噜噜的压在石板地上,马儿的喷气声若有似无的传来,我瞥了瞥一旁闭目养神的十三,又看向对面冷着面孔的十四,以及在他身边叽里咕噜说个没完的若含,头脑仿佛要炸开一般,赶忙低头蹙起眉头。
这是什么组合啊!!!
今天是四爷的生辰,四爷早就和德妃打过招呼,要我到他府中帮忙。由于平时我在德妃身旁伺候得很是周到,又会做些花样的菜式,所以德妃很爽快的同意了,只是嘱咐了两句便让我同十三一起出宫。
故事到这里还很是完美,我和十三正计划着重温天桥旧梦,享受老北京的极品风味时,碰到了前来请安的十四阿哥,而德妃娘娘便很好心的让我们一同出宫,顺便附赠宫女若含一名,美其名曰:伺候十四阿哥!
我的美梦,从上车的一刹那,彻底打破!
“十四爷,我们一会儿去逛街好不好?”若含特有的嗓音很是特别,我明显的看到十三身体微微僵硬,忙不迭的瞥了眼十四,发现他神色自若。心底不禁暗暗惊讶,承受能力果然非同一般。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我捂着嘴将头撇向一旁,撩起车窗上的帘子,看着街上的热闹景象,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生怕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香,那个糖炒栗子不错,好久没吃了!咦,驴打滚耶……
“盈盈,不舒服么?”我猛地回神,发现十三正凑在我耳边,小声的说着,担心的看着我的脸色。
我灿烂一笑,嘴朝车外努了努,眼神期冀的看着他。只要过了今天,保准过不了多久,我便可以面色红润、有光泽,吃的饱,睡得好,再也不必为熬夜所困扰!
幸好人的生日一年只有一次,要是四爷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九,那就更加完美了!
我窃笑,碰了碰一脸莫名其妙的十三,偷偷的掐了他一把,示意他赶快开口。马上就中午了,我已经看到午饭在向我招手!
“十四弟,你和若含姑娘先到四哥那儿去吧,我和凌月还有事情要办!”十三委屈的瞅了我一眼,而后看着十四从容的说。
我在一旁暗自兴奋,终于可以摆脱他们了!
“十三哥,四哥那里要到晚上才热闹,现在去了怕也没有什么事。既然出宫了,倒不如一起逛逛。”十四微微一笑,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平静的看着我和十三,不理会若含在一旁苦闷的表情。
有没有搞错,带着他们,那和直接去四爷府上有什么区别?我哀怨的看着十三,他则回我无奈一笑,吩咐车夫停车,率先跳下车去。
我走在十三的右侧,他的左手边是十四和若含。因为很饿,所以便决定直接找个酒楼吃饭,在他俩的带领下,一行人走到了一处酒楼前。
“盈月楼?”我站在门口,看着门前的牌匾,眉头微微蹙起,看到这三个字,我的第一印象是:盈利余额每月成倍增长!
恶俗!
“这是九哥新开的酒楼,我和四哥来过几次,饭菜的味道不错,而且还有一位江南来的大厨,做出的饭菜应该很适合你。”十三在我耳边轻轻的说。
“九爷开的?”原来他真是财神九啊!不光外表完美无可挑剔,还有着经商的能力,不得不说,他和我家御风有一拼,就不知他的本领靠的是真才实学还是家庭背景?
就他的身份,往那一摆,还有谁敢不给他面子?!又不是不要命了!
“嗯,九哥还有很多产业分布在各地,苏杭一带也不少。”
我略略点头,十四哼了一声,率先进入,被迎面而来的小二请到了楼上。看着他桀骜的背影,我无奈的耸肩,边看着大厅的布局,边朝楼上慢慢踱去。
一楼是大厅,应付普通的食客,而二楼是雅间,方便有身份的人用餐。
来到一间靠窗的房间,看着十三、十四两人同时落座后,我站在十三的身后轻轻的叹气。
“既然出了宫,两位也随便些,坐吧。”十三心疼的看了我一眼,缓缓开口。
我看了看一旁的若含,她扫了我一眼,迅速的坐在十四的旁边,而我无所谓一笑,安然落座。
“小二,把这里的招牌菜都给爷上来。”久久不曾开口的十四突然出声,我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缩着头看着窗外的街道。
“小二,有没有苹果?”在十四点完菜后,十三徐徐的开口,听着他的话,我笑颜逐开。
“回十三爷话,昨儿个掌柜还真买了些苹果。”小二一愣,马上回道,一脸的谦卑。
十三伸手指了指我,我开心的站起来,跟着小二下楼。
小二将原委向掌柜说了之后,掌柜的忙将我领到一个房间,找来我要的餐具,交给我几个大红苹果。
古代吃饭没有果汁,让我这个喝惯了饮料的人难以适应,所以便自己榨果汁。十三偶尔喝过几次,也是大为赞叹,渐渐染上了我这个习惯。
挽起袖子,将苹果洗净去皮,切成细碎的小块,放入一个漏勺里,再将漏勺架在小盆上,用擀面杖挤压,虽说费力了些,但是纯天然的绿色饮品还是很好喝的。
等我忙碌了很久,回到餐桌时,发现菜已经基本上全了。
看着桌上很多我叫不出名,但光看颜色就知道味道不错的饭菜,我赶忙将饮料分发到每人面前,自己迅速落座,看中一道菜,伸手便挟。
我咀嚼着口中的蔬菜,发现他们三人同时看着我,忙捂住嘴,等咽下后才开口道:“味道不错,你们怎么不吃?”
十三宠溺的笑了笑,端起苹果汁,浅啜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说:“十四弟,这个苹果汁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十四听他这么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抬,也喝了一口果汁,而后微微点头,抬箸用餐。
我蹙眉,仔细的盯着他们的面孔,一个一个的看,而后觉得自己太无聊了,随便他们怎么想,我吃好便是。
虽然今天的出行有些不完美,跟着两个臭着脸的跟屁虫,但是,完全无法影响我逛街的心情。要知道,禁锢久了的鸟儿,在出笼的一刹那,向往自由的冲劲是多么的强烈!
看着街上的各色玩意儿,凡是有特色的,好玩的,我就买下来,准备回宫送给那些小姐妹。大家朝夕相对的,难免有些小的摩擦,还是打点些好。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停停走走之间,我看到一个角落边围着很多小孩子,便一脸好奇的上前去看,才发现原来是捏糖人的!
惟妙惟肖的孙悟空、猪八戒、唐僧,可爱的兔子、老虎、狐狸,还有其他各色的人物和动物,我只身挤进人堆,看着老爷爷的动作,玩味的研究着一个个人物糖人。
“盈盈,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十三在身后拽着我,硬拖着我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我还没有看完呢!那个好好玩,一捏一吹,就能变出那么多花样。”我留恋的看着角落,摇着十三的手臂。
“你刻的人物胜过他百倍,不要再看了。”十三扭过我的头,走在我身旁,悄悄挡去我身旁的路人,双臂若有似无的环着我。
“十四爷呢?”我一顿,突然发现少了两人,疑惑的看着他。
“若含腿疼,早就回马车了,哪儿像你,脱缰的野马!”
“切……”我斜着眼瞟他,不情不愿的踏上了马车,看着车上脸色漠然的十四,忙缩到了角落。
马车晃晃悠悠的荡到了四贝勒府,我第一个掀开帘子跳了出去,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车内的低气压真不是人受的,我从头到尾都在假寐,听着十三和十四客套的谈话。
十三和我一样的跳下车后,无奈的看着我笑,我懒得理他,退后几步,正视这座贝勒府——未来的雍和宫。
“看什么呢,眼睛直往外冒光?”十三迷茫的看着我,走到我身旁,摆着和我同样的姿势,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你不懂!唉……”我假装哀叹,随即呵呵直笑,跟着摇头的他踏进门去。四爷和福晋听到禀报,已经来到门口,正和十四寒暄着。
我赶忙上前行礼,站在十三的身后看着四福晋。
雍容典雅,温和大度,笑容适中,既不会让你觉得过于热络,也不会感到冷场,或许,这才是当皇后的料。
要是我当初穿到她身上,未来当了皇后,凭我的脾气秉性,还不把后宫废了?我一个激灵,打住了思考,太恐怖了!
“怎么了?”十三关切的说,惹得才向院内走去的众人全部驻步回头,N道目光徘徊在我们身上,我身体顿时一僵,嘴角抽搐。
“我……奴婢……肚子疼。”我顿时口吃,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终于想到了完备的方法。一脸凄楚的看向十三,鼻子微微吸着,像是忍耐着痛苦一般。
又要撒谎了!
“怎么会突然肚子疼,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我弯下身子,将头掩低,听着十三着急的声音。
“十三弟,我看还是先让凌月到房里休息一下,我找个大夫看看。你就和你四哥到前面去吧,她在我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四福晋快步走到我面前,关切的说。
“这……既然四嫂都这么说了,我自是放心。”十三说完,便蹲下身子,附在我耳边细语:“盈盈,真的不要紧么?”
我面色一白,心底微微酸涩。
对不起,胤祥,骗了你,但是,我真的不想面对那么多的皇子,我只想静静地守着你!
“我没事儿,你走时再来接我便好。”我面色尴尬,顺着小丫鬟的手站起身来,头顿时晕了一下,身体有些发晃——熬夜的后遗症。
“四爷,这是您的大礼。”我向前走了几步,站到四爷身前,以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狠狠的说。‘大礼’两个字,简直可以听到我的磨牙声,我无数个日夜奋斗的结果啊!
四爷看了看我,深深一笑,双手接过,沉眸看着礼物。
送给他的礼物我选择的是金黄色的布料,以红色丝带打了一个标准的中国结系于中心。当然,就包装来看,要比十三的礼物华丽,因为人家毕竟是雍正啊!但是,送礼最重要的是心意。
四爷微微点头,将礼物交给秦顺,饶有深意的看着我,莫名一笑,率先向前院走去。我捂着肚子,站在一旁等着他们走过。
一双黑色的皂靴停在面前,我抬头朝他灿烂微笑,却看到十四顿时僵住的面孔。我猛然一惊,忙不迭的后退一步,小心的低头,不敢看他,却听到他怒气一哼,甩袖离去。
我忘记了一点,今天十三、十四两人同样穿着绛紫色的长袍!!!
“姑娘,您在这里先歇着,我这就去请大夫。”小丫鬟将我扶到后院的一间房里,让我躺在床上后,便着急的想要离去。
“等等,不用请大夫了,我感觉好了很多,你可以给我拿些热水来么?”大夫来了一定会给我开中药,我可不想自找苦吃。
小丫鬟愣了一下,咬着嘴唇犹豫的看我。
“我真的没什么事了。”我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晃了晃,她才微微一笑,踩着碎步离去。
看着她离开,我慢慢的踱到床边,无聊的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床幔垂在床侧,头脑晕晕的。我昨天熬了整晚的夜,费了两根蜡烛,才将礼物彻底完成。
连月来没日没夜的操劳,终于在今天即将彻底结束。想着自己自从进宫后,就像工艺品老板似的,整天不是琢磨这个,就是琢磨那个。
眼睛微微发涩,上下眼皮不住的打颤,四肢也是软软的,仿佛现在才感觉到浓浓的疲惫,不知不觉的便进入了梦乡。
碧绿的田野里,遍地开满了黄色的野花,各种各样的彩蝶在花间飞舞,轻轻伸手,却发现蝴蝶一点也不陌生的停在手背上,呼扇着两片斑斓的翅膀。
我笑着在田野里奔跑,大声的唱着,惊得蝴蝶纷纷盘旋的飞起,在空中不停的打转。跑得累了,便顺势躺在柔软的小草上,闭上眼睛,任阳光洒泻,任清风吹拂。
渐渐的,飞舞的蝴蝶归于平静,轻轻的落在花瓣上,落在我的脸侧,搔起淡淡的痒,我忙挥手拍去,想要翻身继续睡,却发现伸出的手动弹不得,使劲抽了抽,仍是无法活动。
“哎呀!”我低声呢喃,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面颊,顺势向与刚才相反的方向躺去。
手上传来阵阵的温热,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我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酒气?
用力的眨了眨眼,室内一片昏暗,夜幕不知在何时已然降临,屋内却没有点燃蜡烛。
我迷糊的看着坐在床边的黑色身影,指尖微动,握紧他的手,顺势攀到他的身上,轻轻闭上了眼睛,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前面要散了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满足的轻叹口气,唇角微微扬起。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迟疑的捋着我的头发,没有答话。鼻尖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我不禁皱起眉头。
“不是告诉你,少喝酒嘛!怎么还弄得一身酒气。”我抱怨着,双臂懒懒的环住他,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他的身上。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任由我抱着,没有说话。
这样静静相拥的暧昧气氛,让我忽然想起了落橙湖畔的啄吻,这一刻,突然很想继续那天未完的吻。
念头一起,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勾住他的脖子,眯着双眼凑到了他的面前,双唇轻轻的贴上他的。
温暖的怀抱顿时一僵,久久没有反应。
“初吻?”我嘟囔着,感受着他双唇的温度。他久久没有反应,我蹙眉,勾紧他颈项,诱惑的伸出舌头描绘他的唇型,嘴角坏心的微微勾起。
还是没有反应?
正当我无趣的想要放开他,腰间却被人用力一勒,面孔更加的贴近他,鼻子撞到他的面上,痛呼出声。
他反手按住我的脑后,趁势探入我的口中。
口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我顿时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无力的攀住他,拥紧他。他不停的在我的唇齿间流连,用力的吸吮我口中微薄的空气,直到我们都气喘连连。我觉得胸腔一阵憋闷,轻轻推他,却被迫而满足的承受他炽热的吻。
“胤祥……”我低声的轻吟,却猛地被他用力一推,撞到了墙壁上,迷糊的头脑顿时清醒。
“你吃错药了!”我大怒,揉着发痛的脑后。
“你看清楚我是谁?”黑影倏地凑到床前,将我拉至他的面前,幽黑的瞳眸和黑夜混为一体,鼻端浅喘的呼吸拂在面颊上。
我微喘着气,头脑一片混乱,脑中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你看清楚我是谁’……
这是——十四!!!
我猛地推开他,退至床角,单手捂着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天啊,糗大了!吻错了对象不要紧,在国外接吻只是礼貌;可是问题是我吻的是十四阿哥?想到他比四爷还要冷冽的目光,我的头便剧烈的抽痛起来,似是有人拿着细细的针,不断的扎着,鸵鸟般的不愿面对现实。
怎么办?他该不会误会吧?
“十四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等了他很久,也不见他有离去的意思。耳畔隐隐传来唱戏的声音,宴会应该还没有散。
若大小姐,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为何不把你家十四爷看好呢?
“爷到哪儿需要向你汇报嘛?”他仿佛吃了枪药,说话呛得很。
“那倒不需要,可是……”你没事跑我这儿干吗,还好死不死的握着我的手?
“四哥的礼物是你亲手做的?”久久,他平静的吐出一句话,我不禁偷偷抬头看他。
“嗯。”多说多错,少说为妙,这是应对十四的不二法宝。
“苏绣?”
“嗯。”
“哼,爷倒是小看了你,你和四哥什么关系,竟然能抓住他那么细微的表情?那种温柔的眼神,恐怕连四嫂都没有看过!”他顿时语气一变,愤然地指着我,吐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我……奴婢……”
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细微的表情?拜托,那是我天生敏感好么,职业要求我这么做啊!做事情有时靠的不光是真实,还可以加入创作人的主观意识啊,要不然我绣个冰山多难看?懂不懂什么叫艺术啊!
“你这几个月忙得焦头烂额的就是为了他?”
我不知他指的是哪个他,但是反正都是因为四爷。我也就理所当然的继续‘嗯’,没想到小霸王却开始喷火。
“他们生辰,你就忙得不吃不睡的,送了那么个讨人欢喜的物件,那爷呢?”
“您有若含啊!”我顺势接口,随即便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你——”
“十四爷,忘了刚才的事情好不好,你不说,我不说,便没人知道了。”我莫名的向后靠了靠,小心地观望着他。
“你——”
“爷这么说,那就是同意了。我就知道十四爷心胸之宽广,更甚于大海!”
“完颜凌月,你不要太过分!爷亲了你,就让你这么不好受,巴不得忘记了?”他猛然欺身到我面前,我猝不及防,被他抓住了肩膀。
“十四爷,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你也不用太激动。”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双手却握紧了拳头,要是他有什么不轨行为,就别怪我自卫了!
“今儿个要是十三哥在这儿,你也这么说?”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而当时的我却没有注意。
“可是来这里的是您。”我有些无奈,无措的看着他。
“你……你……简直不知好歹!”十四狠狠的揉捏着我的肩膀,就在我要出手的刹那,他却愤然起身,甩着袖子大步离去,‘怦’的一声用力的甩上门。
淡淡的月光射入,我揉着头,慢慢的步下床铺,走到窗边,倚靠着窗棱,望着天空中的明月,深深的蹙起了眉头……
[26] 十四患病
冬天的脚步不知何时已然来到,紫禁城中的花草树木也染上了冬日的气氛,只有一些应景的植物,还披着绿色的衣衫,园中的片片梅林傲视着寒冬。
前些日子,四爷和十三跟着康熙巡视永定河堤,康熙斥责修堤官王新命、白硕色等人不实心任事,言:“若再三年无成,朕岂肯轻恕,必将主治诛之”。
这还是前两日四爷和十三来给德妃娘娘请安后,在凉亭里闲谈时,被我听到的。这个时候,十三应该在康熙面前颇为受宠吧?毕竟,我记得史书上记载,自从康熙三十七年,他跟着康熙谒陵,自此出游皆从。
而近几个月,他一直跟在四爷的身旁,帮衬着四爷处理事务,顺便学习,康熙对他的学业以及处事能力也大为赞赏。
这些都是闲暇时,十三偶尔和我提到的,我当时只是莞尔一笑,柔柔的看着他,从来不发表意见。
每次他提到康熙的时候,眼睛里就会放出无数的光芒,崇拜中夹杂着敬畏,总是说皇阿玛怎样怎样,而我看着眉飞色舞的他,只得不住的点头。在他的眼中,或许说在绝大多数皇子的眼中,康熙伟大的就有如神人一般。
我暗暗发笑,抬眼却看到德妃正敛神看着我,忙恭顺的低头,收敛了神色。
“这丫头,想什么呢,自己逗得止不住的发笑?”德妃扑哧一笑,温和的说。
听着她的声音,仔细的辨了辨,确定她没有生气,我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娘娘,奴婢刚才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笑话,所以一时没忍住,就……”我顿了顿,羞赧的看了一眼德妃。
“哦,什么笑话,说出来听听。”德妃一脸的兴趣,抬手让我说道。
我搜刮着脑子里听过、看过的笑话,想要找出一个适合在这儿讲的,想了一会儿,微微一笑,徐徐的说:“当年,张飞和曹操在当阳桥叫阵,两人遥遥相对,只能比手划脚。曹操伸出两指,张飞伸一掌;曹操伸五指,张飞伸两手十指;曹操拍自己肚子一下,张飞拍自己屁股一下。曹操愤而退回军营,大骂:“人家说张飞是个粗人,不料他嘴舌如此恶毒。”旁人问怎么回事,曹操说:“我说我有二十万大军,他说在此无法前进;我说我能增兵为五十万,他说他能调来一百万人马;我说我腹中能出奇招致胜,他说那根本不值一屁。”
张飞回营哈哈大笑说:“人家说曹操老谋深算,没料到人挺风趣的。”旁人问怎么回事,张飞说:“他说他今天早餐吃了油条,我说我早餐吃了烧饼;他说他一顿可吃五根,我说我至少要十个才饱;他说吃太多肚子痛怎么办?我说没关系,放个屁就不痛了。””说完后,我忙掩口,才发觉话中有些粗话。
也许是古人没有听过什么笑话吧,这么一个不怎么样地笑话,也能让他们笑上许久,险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丫头,竟会说这些个逗趣儿的话。”德妃掩着嘴,看着我不住的笑。身后的红梅埋怨的看了我一眼,赶忙上前给她顺气。
“娘娘,娘娘。”高全儿高着声从外面进来。
“什么事儿啊,这么一惊一乍的。”德妃冷眸瞥了他一眼,不耐的抿了抿嘴。
“娘娘,刚才十四阿哥身边的小李子过来,说十四阿哥在懋勤殿里昏了过去。”
德妃猛地起身,绞着手中的帕子,眼神忧虑。
“叫太医了么?”德妃疾步走到高全儿面前,眼神瞥向窗外。此时,她应该恨不得立刻赶到十四的身边,亲自照顾着他。
“太医已经来过了,说是受了风寒引发了高烧,现在正歇着呢。”高全儿跪在地上,颤着声儿说。
“这小李子干什么吃的,怎么伺候的主子?”德妃气得发抖,我忙上前,扶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娘娘,十四阿哥昨儿个身体就有些不爽利,太医也开了药,只不过今天十四阿哥硬是要到懋勤殿听课,不肯休息,所以才——”高全儿一顿,不住的向我使眼色。
我一怔,无措的看着他。
大哥,谁不知道娘娘最疼十四阿哥,平时有个小伤都会紧张个半死,而今天十四竟然昏了,这不是要她的老命么!
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我怎么敢?!
算了,看在平时高全儿和小李子待我不错的份上,我吸了口气,想了想,道:“娘娘,十四阿哥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如果您不放心,不妨派个人过去近身伺候着,娘娘身边的人,自是细心些,伺候得也周到。”
若含和十四的事情,德妃也是明白的,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让若含和十四同我们一起到四爷府上了。所以我这么说,明白人都应该知道,派去的人是谁!
德妃凝神,眯着眼睛盯着我看,我心里顿时一凉,仿佛冬日里被人灌了透心凉一般,打心底里冒着寒气。
我咬着唇,以眼神示意红梅,我一个人倒霉就够了,她千万别在这气头上惹上麻烦。
“凌月说的也是!唉,你去收拾收拾,到胤祯那儿侍候些日子,每日回来禀告我。”
紧迫的目光终于自我脸上撤去,我险些站不出脚,这样的威严,我穷极一生可能也无法练就。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我行礼,头隐隐作痛,本来想帮人,却把自己拉去垫底儿了。
“高全儿,你一会儿送凌月过去,顺便嘱咐十四爷身边儿的人,再不小心伺候着,我定饶不了他们。”
原来,平时温和素雅的一个贵妇,发起狠来也是这般!
十四阿哥也住在乾西五所内,倒是离十三的住处近得很。虽说进宫也有大半年了,可是对紫禁城的印象,却还停留在逛故宫的时候,地形并不是很熟。
高全儿在院子里宣布了德妃的旨意,大家都一副后怕的表情看着我,仿佛我就是德妃安插在这里的探子。
我谦逊的朝着他们微笑,他们僵着脸看我,沉默着。也许,德妃发威真的很恐怖呢!
“凌月姑娘,这里你就先伺候着,缺什么告诉小李子,他自会去办。”高全儿笑着和我说,语带感激。
“高公公哪里话,劳烦您了。”我抱着简单的行李,忙不迭的哈腰讲话。古时候的人最讲究这些礼数,略微表现得不到位,便招来些闲言碎语。
又说了些客套话,高全儿满意的离去,我将行李递给旁边的小丫头,推门进入正殿。迎面扑来一阵热气,驱走了室外的寒凉。
抬头看去,却发现屋内站着几个人。
“奴婢给四爷、八爷、十三爷请安,爷吉祥。”
“起吧。额娘派你过来的。”四爷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后面一句却是肯定句。也许,这种场景,对他来讲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要不是德妃,我难道会眼巴巴的来探望十四阿哥?
开玩笑!自从那日之后,我看到他的影子,能躲便躲,比老鼠见了猫跑的还快!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不打扰十四弟休息了。”四爷开口,八爷朝着床上看了看,便点头附和。
“凌月,仔细照看十四弟。”四爷走到我面前,突然一顿,抬眼瞅着我。
“知道。”我不耐的说,难道我还能把他怎样不成?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子啊!
四爷深深的看着我,叹了口气,率先出了门,八爷跟在身后也走了出去。唯有十三停在原地,目光痴痴的看着我。
我歪头,看着他笑。
“十四阿哥今天怎么回事儿?”我走近床畔,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苍白的面孔,脸颊不自然的潮红,额头冒着细细的汗。
我犹豫的掏出手帕,上前轻轻擦拭他额头的汗水,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微微的皱眉。
温度好像高了些!
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十三的声音,不禁回头看去,发现他眼眸墨黑,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回身,碰了碰他的手,却被他反手紧紧握住,贴近心口。
“额娘为什么让你过来?若含呢?”他紧抿着双唇,目露不悦。
“吃醋了?”我晃着身子,一脸窃笑,看到他忽冷的面孔,才收敛了神色,开口道:“我原意是让若含过来的,可是,娘娘……”
“我知道,我只是……唉!十四弟生病时脾气特别大,我怕你……要是实在不成,记得派人和我说声。”他揉了揉我的脸颊,温和一笑。
看着他柔和的眸色,我却忘记了动作,有些移不开眼。
“前些日子,十四弟就有些咳嗽,但是却怎么也不肯吃药。昨儿个还硬要和我到马场赛马,出了些汗,可能又受了寒。所以今儿早上便开始高烧不退,但是他脾气倔,不听劝,以致他在懋勤殿昏倒。”十三想了想,慢慢的告诉我。
“放心吧,我应付的来。天冷,你要注意身体,不要让我担心。”我靠在他耳边小声的说,唇畔不经意擦到他的微凉的面颊,他轻轻一颤。
而我,却想起了另一双清冷的双眸,不甘心的看着我。
“嗯。”他拉着我的手,朝门口走去。在分别的时候,他看着我手中的帕子,微微皱眉。
“以前的那些帕子都不是你绣的?”
我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仍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他叹息的笑,目露无奈,“看了你送给四哥的礼物,我便知道,以前的那些帕子不是你绣的。”我呆呆的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虽说手帕绣的很好,但是不及你的那幅肖像。那幅刺绣,简直是绣出了四哥的神韵,哪怕是眼神里细微的波动,都被你抓住了。当时几位兄弟都怔住了,纷纷盯着那个镜框。后来,四哥将它摆在了书房的桌上。四嫂临走时还说,希望你哪天送她一件原样的,哪怕是画的也可以。”十三顿了顿,眼神里只是纯粹的开心,而没有一丝的不悦。
“而且,我发现,凡是出自你手的物品,你皆会在不明显的角落打上篆体的‘盈’字。”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笑得异常的开心。
“你发现了?”那幅刺绣,我绣得很隐蔽的。
“在四哥衣襟的第三颗盘扣上,我看到那幅画的第一眼,以为只是你说的油画,近看之下,才发现,竟然是苏绣。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骄傲,我真想告诉所有人,我的盈盈永远是最棒的!而且,我一眼便看到了那个隐约的‘盈’字。”他磨蹭着我的面颊,温热的呼吸拂在面颊上,“盈盈,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湿濡而柔软的唇印在唇角,我直视他漆黑的双眸,缓缓的笑了。
[27] 弄巧成拙
“小李子,去拿些烈酒来。”
手下一片烫热,入目的是十四潮红的脸色,手臂上露出的皮肤也泛着殷殷的红色,平日里总是凌厉的注视我的双眸,此刻正紧紧的闭着,嘴唇惨白,干燥得破了皮儿。
我忙站起身,想要走到桌边,却发现手被他紧紧的抓住,死死的不肯放手。
“不要走……我好难过。”他的双唇一开一合,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面容伴随着话语微微的皱起。他的手狠狠的抓着我的,放在心口上,无论我怎样用力,都挣脱不开。
我附耳贴到他的唇边,听清了他的呓语,心底默默的叹气。虽然他听不到,但还是语带无奈的说:“十四阿哥,我知道你现在很不舒服,但是,你不放开我,我怎么拿水给你喝?”反正他现在陷入昏迷之中,我也不必自称奴婢贬低自己。
“凌月姑娘,酒来了!”小李子叫着跑了进来,大冬天的,又是深夜,可是脸上却隐隐透着汗水。
本来还有很多人要进来一起伺候的,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他们回去休息。本来就够乱的,人多了只会咋呼,办不了什么正事儿,倒不如不来,落得耳根子清静。所以,我便只留下小李子一人在边上伺候。可能因为我是德妃身边的人,他们对我言听计从,说一不二。
“你先将酒放到一旁,待会儿我告诉你怎么用。现在,你倒杯温水来,顺便拿块干净的帕子。”我试着抽了抽手,却只是让手腕处多了一道红色的印痕而已。无奈之下,我便放弃了挣扎,随他便好,跟一个病人争个什么劲儿?
“十四阿哥?”我轻声唤了唤,用另一只手不断的摸着他的额头,无奈高温一直不退。太医只是开了药,说服用过后便会好些,但是,他已经烧得迷糊了,灌进去的药也是洒的多过于喝的。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太医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敷衍便敷衍,不爱做正面回答。毕竟人家在用身家性命作担保,不可儿戏。一句话、一剂药就可能要了他一家老小的几条命,能不斟酌着么!
“姑娘,水来了。”小李子茫然无措的看着我,又眼巴巴的看着十四,眼圈微红,嘴巴瘪了又瘪,语带哽咽。
“喂,别告诉我你要哭,应付他我已经够呛了,不需要伴奏。”生生掰开十四的手指,我语气冲冲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姑娘,十四爷这么烧着,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放心。”傻不了的,以我微薄的历史知识,没听说康熙有个烧傻的儿子!
“呼!”我呼着气,甩着通红的左手,狠狠的白了床上的人一眼。
臭小子,使那么大劲儿干嘛,没抓过女人的手啊,要不是你现在生病,我一定海扁你。
接过小李子递来的温水,我沾湿了帕子,轻轻的擦拭他干燥的唇畔,同时留心观察着他的面色。
“李子,一会儿你把十四爷衣服脱了,”我还没说完,小李子便大惊,打断了我的话,“那怎么行,爷正发热呢,脱了会着凉的。”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让你脱他衣服,又不是让你把他扔到院里晾着去,你嚷嚷什么,怕人家不知道?”我没好气的嚷道,因为嫌他名字麻烦,所以干脆省了个字。
许是被我镇住了,他委屈的看了看我,慢吞吞的上前,脱着十四的衣服。
我走到桌子边,将酒倒入碗内。这个法子我也是听说的,具体管不管用,从来没试过。毕竟现代发烧吃个退烧药,要不然到医院挂个急诊输个液便没什么大事儿了。
“李子,你用手蘸着酒,帮十四爷搓搓身子。”我回头,发现他已经麻利的完成了任务,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回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把酒碗放到他手中,顺便嘱咐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趴在桌上短暂的休息。
“凌月姑娘,这样做爷就能退烧么?”这小李子也够贫的,我都累得快吐血了,他还不停的发问,好像怕我睡着了留下他一个人似的。
我懒得开口,随便‘嗯’了一声。
“凌月姑娘——”
“叫我凌月,别总姑娘姑娘的,听着就烦!”我不耐烦的说。
“擦好了,然后呢?”身后的声音顿了顿,我好像听到有人吸鼻子的声音,该不会几句话便把他说哭了吧?
“把内衫换好,你也休息一下吧。”我指了指外屋的小榻,听到身后的窸窣声停止后,方转身踱步到床前。
“凌月姑……唔,还是我陪着爷吧,你这半天也累了。”小李子瞅了我一眼,有点不敢直视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那张小榻,“你去吧,娘娘派我过来,就是伺候好十四爷。”我冷眼看他,一副别跟我废话的样子。
直到确定他乖乖走去后,我看了看十四的脸色,跪坐在床边,趴在床上打着盹儿。
一觉醒来,腰酸背痛腿抽筋,一样也不差,我扶着床铺缓缓站直了身子,揉着酸硬的脖子,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漱口兼喝水。看了眼窗外朦胧的夜色,估计现在应该很早,也就四、五点钟的样子。
回到床边,看了看那位病蔫蔫的主儿。
脸色已经趋于正常,红得不那么邪乎了,用手背试了试温度,不似前半夜那么烫,但也不太明显。我想起小时候生病时,妈妈总会用额头抵着我的,探视体温。便自然的俯身,用额头抵住他,凝神感受他的体温。我想着以往生病时妈妈是怎么照顾我的,顺便想着需要注意的事情,低眸,却对上一双墨黑的眸子,只是迷惑取代了以往的凌厉。
我微微一愣,眨了眨眼,随即神色自若的起身,取来一杯温水,亲自试了试温度,来到他面前。
“喝些水吧,嗓子一定冒烟儿了。”不管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扶着他的后背,半就着身,将杯子放到他唇畔,看着他慢慢的饮着水,直到确定他满意为止。
“李子,李子,去煎药。”我朝外叫了两声,便看到小李子睁着迷糊的睡眼,边揉着眼,边抹着嘴,赶到了面前。
“爷,您醒了,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真是吓死奴才了。”小李子猛地扑到铺前,吓得我倒退了两步,夸张的看着他。
十四怔怔地看了他一眼,眉头轻皱。
我忙上前一把拽起小李子,“看到十四爷醒了,还不赶快煎药去,在这儿磨蹭什么?”你的爷都受不了你的聒噪了。
小李子看了看我,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您的烧已经退了,等会儿吃了药,好好休息下,便应该没有大碍了。天亮后,奴婢也好回去复命。”我看了看欲言又止的他,明确地禀明了我出现的来由。
他病了一天,身体应该很乏,而我却发现他只是直直的看着我,眸色深深。
“我知道您不想看到我,我的本意是让若含伺候你的,可是娘娘——”我忽然有些怕他深沉的目光,忙不迭的要解释,却被他阵阵的咳嗽声掩盖,打断了下文。
我叹了口气,忙顺着他的背,喂他喝了几口水,总算压下了那撕心裂肺的干咳。
生病中的十四阿哥明显变得可爱了!一脸的无精打采,即使看着我,也没有了以往的锐利,只是淡淡的看着,而不会让我有心底发寒的感觉。望着他苍白的面孔,虚弱的表情,心底突然软软的。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会儿要喝药,空腹用药不好的。”记得以前吃感冒药前,妈妈都会让我喝些粥垫底,以免伤胃。况且生病时,胃口严重不好,如同嚼蜡。
我清楚的捕捉的他在听到‘喝药’两字时眼中闪过的厌恶,心底却已经笑开了花,原来他和他的四哥真不是普通的像。只不过,四爷用冷漠冰冻人,让喂药的人怯懦;而他,应该就是十三所谓的难伺候吧,无外乎找茬儿之类的。
十四躺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无力,渐渐的闭起来。我看了看他,伸了个懒腰,便起身朝外走去。
“你干嘛去?”嘶哑的嗓音,干涩而低沉。
“躺下啦,身为病人怎么没有一点自觉呢?”我无力的叹气,扶他躺下,觉得自己的耐力快要耗光了。“我去小厨房看看,熬点粥,你一会儿好吃药。”
说完,双眼定定的看着他,只是纯粹的关心一个病人,直到他细不可微的点了下头后,我才满意的舒口气,揉着额头离去。
我抿着嘴来到门口,门却突然打开了,我以为是小李子,忙说:“这么快就熬好了?”抬头看去,却发现十三正一脸温暖的笑着,站在门口看我。
“进来啊,外面那么凉。”关上门,我转身看着他,“你不是要去上早课么?”
“昨晚一直担心十四弟,便提前出来,想着过来看看,刚才碰到小李子,说十四弟已经醒了。”十三捋了捋我的头发,朝屋内望了望,小声的说。
“吃饭没有?”
十三但笑不语,微微摇了摇头,朝室内走去。
“等我回来,很快。”
幸好昨晚我有先见之明,嘱咐小厨房连夜备着温火,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我到了那里,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两份简单的吃食,打消了做粥的主意。毕竟十三赶时间,不能耽搁。
端着托盘,走在刺骨的寒风中,我吸了吸鼻子,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真的好冷,我虽然是一个地道的北京人,可是,三百年后好像没有这么冷啊?!
露出的手指有些僵硬,死死的抓着托盘,可是脚下却不敢快走,生怕不小心打滑摔倒了。身后传来簌簌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却碰到同样捧着药碗的小李子,他看见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满脸的不自在。”我睨了他一眼,率先走着。
“凌月,待会儿你能不能亲自喂爷进药啊?”他语焉不详,小声的说。
“你不是贴身小厮么,干嘛要我喂?”我也很累好不好?
“凌月姐姐,我求求你了,爷吃药……我看爷对你态度还好,所以你能不能……”我突然想起了十三的话,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可是有一点我真的很想对他澄清:十四对我一点也不好!!!
“十三爷,您吃完也赶紧忙去吧,迟到就不好了,这儿奴婢会看着的。”我将托盘放在桌上,端出一碗鸡蛋羹放在十三面前,慢慢说道。
十三看了我一眼,笑着接过,随后不客气的大吃起来。看着他这么捧场的表情,我扑嗤笑出了声,拿起另一份,坐到床边。小李子早就将十四的背后垫起,让他靠坐在床上。
行啊你,倒真是机灵!我赞赏的看着他,他挠头看着我傻笑。
“十四爷,您睡了一天,吃些东西吧。”我低垂着眼,舀出一勺蛋羹,轻轻的吹了吹,放到他口边。
可是,他却没有张口的意思。
举着的手臂有些微微的颤抖,我目露不耐的扫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始终看着正前方,眼神里跳跃着淡淡的火焰。
我抬了抬手,将勺子抵在他的两唇之间,轻微的用力,他却始终倔强的闭紧牙关,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叹口气,收回勺子,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却看到十三直立着身子,眼神满足的擦着嘴巴。
“十四弟,我就先去上早课了,你好好休息便是,我晚些再来看你。”十三关切的看着十四,嘱咐了几句,便朝门口走去,快到门口的瞬间,他突然回身,戏谑的说:“十四弟,凌月煮的饭菜可是人间美味,不吃可惜!”
殿门开了又关,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想着他脸上淡定的笑容,唇角不禁微微扬起,忘记了刚才小小的不愉快。
重新舀起一勺,我劝道:“十四爷,趁热您——”
“拿开!”他挥手,用力搪了我一把,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手,一个不稳,身体向后倒去,绊到了椅子。
“啊——”
一阵刺疼自手心传来,我跌坐在地上,遥望着床上苍白而茫然的面孔,深深的压抑着心底的郁结之气,米黄色的蛋羹泼在了自己粉红色的宫装上,染上了片片黄晕。
“爷——凌月姐——”小李子看了看十四,又担心的看着地上的我。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李子,伺候十四爷吃药!”我冷漠的看着十四,手拄着地,慢慢的起身,脚踝处倏地传来阵阵的刺痛。
我转身,不再看他,微跛着脚移到外屋,将自己摔倒在小榻上,紧紧的闭上双眼,咬紧了嘴唇。
我这是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又为了什么,只是看自己出洋相么?我诚心对待每个人,可是他们回报我的是什么?
眼角湿漉漉的,我却不敢睁开眼睛,只是死死的握紧了拳头,深深的吸气。
狼狈!
我活了两世生命,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狼狈!
“凌月姐,你的手……”小李子大呼,声音在我身侧响起。
我微微睁开眼睛,淡漠的看着他,不带一丝情绪。我的软弱,不会让任何人看到。
我听了他的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这只多灾多难的手掌上,沾着几片细碎的小瓷片,血丝顺着伤口慢慢的渗着。
一定是刚才摔倒时手按到了摔碎的勺子!
“李子,麻烦你。”我灿烂的笑了,迎视他诧异的目光,伸出手,真的好累。不是身体,而是精神上的疲惫。
小李子颤抖着扶着我的手,小心的拿下上面的瓷片,不时的盯着我的脸直瞧。
而我却像一个没事人一般,麻木的盯着某一点,头脑陷入一片混沌。
“凌月姐,我知道爷他刚才……爷的脾气虽然不好,可是心地却是极好的。再说,爷是主子,咱们是奴才,哪有生主子气的道理?爷现在不肯吃药,也不肯见我,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做奴才的……凌月姐,您就……要不娘娘怪罪下来,奴才就,就,就完了。”小李子蹲在榻旁,断断续续的说,泪水哗然而下,滴在了我的手心,一片冰凉刺入心底。
我是奴才,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卑贱的奴才?!
我推开小李子,径直向门外走去。
一丝阳光微微的射入地平面上,我边走边用手帕缠紧了手掌,心底却比寒凉的空气还要冷彻。
小厨房里已经有了掌事的嬷嬷,我吩咐她准备了食材,平静的倒水放米,倒下佐料,看着隆隆的火焰燃烧,眼底一片凄然。
“凌月姑娘,凌月姑娘。”我猛地回神,怔然的看着眼前的嬷嬷。
“嬷嬷,怎么了?”
“姑娘,粥已经熬好了,给您。”嬷嬷担忧的看了看我,瞄了瞄我的右手,迅速的垂下眼睑。
我左手托盘,看着路过的人向我打招呼,只是默然的看着,面无表情。我现在,只想赶快回去休息,什么也不愿去想。
右手拿着勺子,麻麻的刺痛占据着神经,我一勺一勺的将瘦肉粥喂到他口中,眼睛始终注视着勺子。
这时的十四,倒是很配合我的动作。我舀粥,他便张口含下。他每咽下一口,我便舀来第二勺,直到一小碗瘦肉粥全部见底。
小李子伺候着他漱口,我拿过温热的汤药,试了试温度,漠然的走到他身旁,看着他对着汤药蹙眉,看着他紧锁眉头深深的望着我,对他眼底的柔弱与挣扎视而不见。
两道目光紧紧的锁在身上,灼热而炽烈。
十四干裂的嘴唇开了又合,就在他终于开口的一刹那,我猛地将一匙汤药塞到他口中,换来他剧烈的咳嗽声。
擦去他唇角的残汁,我将药碗放到他眼前,冷冷的看着他,叹了口气,“十四阿哥,如果您还是不喝的话,奴婢这就到永和宫接受处罚,奴婢伺候不好您,还劳累十四阿哥心烦,全是奴婢的不是。”
十四看着我,默默的不肯开口,嘴唇抿得死紧。
“李子。”我将药碗放到他手中,慢慢的挪着脚步,朝门口走去。
“我喝!”
急切的话音倏然响起,我停下脚步,看着他闭气喝下药汁,又连忙接过小李子手中的漱口水,不停的漱口。
他抬头,渴望的看着我,没有了刚才的怒剑拔扈,眼里面亮晶晶的,不时小心的扫着我的右手。
可是,我却没有心力再和他纠缠下去。这里,多一秒钟,我都不想呆着!
或许,我们之间真的是相生相克的,若含莫名其妙的仇视我,而他也是莫名其妙的针对我,让我混乱的头脑抓不到一丝头绪。
我开门,踱出了正殿,在清晨的阳光中,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乾西五所。
[28] 梅林化情
忍着脚踝的剧烈疼痛,我扶着宫墙蹭到了永和宫,额头早已渗出涔涔的汗水,粉红色的宫装上染着片片污迹。看着自己满身的狼狈,我却觉得心底的火一拱一拱的,找不到出口宣泄,眼里闪过片片昏暗。
“高公公,我……”才踏进宫门口,便看到高全儿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院里,指挥着几个宫女做事。他听到我的声音,迅速的转头,待看清我的状况后,快步赶至我的面前,掺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哟,这是怎么回事啊?”
眼前的身影不断的摇晃,我想要扶正他,却发现伸出的双手颤抖着,胸口处闷闷的疼痛,导致我的呼吸极度的不顺畅。
“公公,我,我……”眼皮沉沉的下坠,我感觉眼前闪过一个深蓝色的模糊影子,便在一片熟悉的黑暗中昏睡过去。
“小路子,快……”尖细的声音划过耳畔,我却隐隐失去了知觉,跌落在一片迷茫的白雾中,混沌着,迷惘着。
“水……”嗓子干涩而疼痛,我咽了咽唾液,尖锐的刺疼在喉咙漫延,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连皮肤的毛孔都叫嚣着痛苦。
滴滴清凉的琼液滴至唇畔,慢慢的划过口腔,温润了干涸的喉咙,暂时缓解了阵阵的疲乏,唤醒了我的意识。
瞬间,白茫茫的光亮刺入眼中,我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几分钟后,我才伸手挡着阳光,再次缓缓的睁开眼睛。
“呀,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在身旁不断的晃着,手里正端着什么。
“红梅……”这个嘶哑低沉的声音竟是我的?
“凌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手还疼么,脚呢?”她忧心的看着我,在我背后放入了一个靠枕。
我慢慢的摇头,头脑中一片迷蒙,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只能茫然的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听红梅说,我竟昏迷了一日。右手上的扎伤并没有大碍,敷些药便会痊愈,但是因为是二次受伤,况且两次受伤的时间相近,手掌上会留下淡淡的伤痕。我的右脚脚踝扭伤,所以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至于昏迷不醒,则是因为疲劳所致。
本身完颜凌月的身体自幼虚弱,又一直在南方小心将养着,京城的冬天寒凉,初入宫中,自有不适之处,所以才会因疲劳而昏厥。
听到这些解释,我只是微微牵动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凌月,娘娘昨天看到你回来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后来十四阿哥身旁的小李子过来,和娘娘单独谈了会儿话,娘娘便嘱咐太医为你好好医治。”红梅观察着我的脸色,将棉被掖紧,坐到了床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娘娘说你这些天不用去跟前儿伺候了,桌上有几本经书,这个月你就抄些经书,顺便将养身体。”
“十三阿哥呢?”胸口生痛,我喘着气,强打着精神看着红梅。
“听说昨儿个下了早课,皇上便吩咐十三爷随四爷出宫了,这是何福今儿个送来的。”红梅说罢,掏出一根翠绿的萧放到我手中。
我看着那抹翠绿,眼皮淡淡的划下,终是抵挡不过黑暗的召唤,陷入了梦乡。
时间周而复始的度过,白昼黑夜交替的变换,这经书一抄,竟然就是一个月。期间,除了每天早晚向德妃请安,我一步也不离开住所,除了抄写经书,闲暇时刻看看书,或是画些画儿,便也打发了一天的时间。
一夜醒来,放眼望去,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紫禁城,红墙白顶,像是一个平和而安静的世界,有的,只是美丽,只是谧静。
我闲散的走在宫道上,朝着梅林走去,路上静悄悄的,鲜少有人走过。今早到德妃身边伺候时,她听说梅花开了,便要我折几枝回去插到瓶中。
冰凉的冷风打在脸上,呼出的空气瞬间化为阵阵白雾,扑在脸上。即使我穿了厚厚的冬装,仍是不自主的打着颤,缩着双手哈着气,双脚时不时的跺地。
进入梅林,白茫茫的一片映入眼底。由于是清晨,这里并没有被清扫过,叠积的雪地上没有任何的脚印,踩在雪地上,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我灿烂的笑了,绕着梅树跑着,细细倾听着脚下的声音。
阳光洒在雪地上,星星闪闪的折射出万道光芒,跑累了,我便斜斜的倚靠在一棵梅树干上,透过朵朵被白雪覆盖的梅花间隙,仰望着透蓝的天空。
四周一片宁静,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人。我掏出怀里的玉箫,玉箫通体光洁碧绿,像是一面镜子,清楚的透射出我内心,我的情绪。
吸口气,对着蓝天,对着洁白的梅花释放淡淡的,发自内心的愉悦。将箫放于唇边,眼神幽幽的瞟着头顶的梅花枝干,口中无意识的吹着什么。
悠扬朦胧的声音在寒凉的空气中淡淡的飘着,驱走了身边的冰冷。
倏然,清脆的笛声传来,清幽而绵长,附和着我的箫声。
高音有如行云流水,低音如溪底的鸣乐,飘荡在梅林的附近,白雪在梅花瓣上舞动,飘然落入地面,消隐了。
我唇角高翘,笑意盈满了眼眸,转了转身体,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梅林旁,一袭白色长袍,外套滚金边的坎肩,暖玉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光晕,足底踩着黑色的绵靴。修长的双手中,一柄玉笛持在手中,翠绿的颜色,和我手中的交相呼应,竟似是一块玉中雕琢的精品,连纹理都是那般相似。
看着他笑意盈盈的双眸,漆黑中闪亮着光彩,竟胜过那阳光下的晶亮,融化了冬雪。
梅树下,梅树旁,凝望的视线,如出一辙的眼神,玉笛与玉箫的声音交叠,演绎着一首清扬的乐声,久久响彻于紫禁城内的一角……
“你……”
“你……”
靠在树干上,看着他一步步向我走近,我们一口同声的说,而后相视一笑。
“你先说……”
“你先说……”
这回我是彻底的大笑了,手指颤巍巍的指着他,压弯了身子。
“别笑了,一点小事也至于你笑成这样!”十三轻柔的扶起我,拍去我身上的雪片。由于我抵着树干不住的发笑,一些梅花上面的碎雪片纷纷落下,竟然像樱花飘舞一般。
久久,我攀着他的手臂,抬眼深深的看着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也不明白刚刚为何忍不住的发笑,也许只是潜意识里想要将这一个月的空虚发泄出来而已。
“你不是说自己的诗文差得很,所以不要无事乱吟诗么?”漆黑的双眸牢牢锁住我的脸庞,专注的凝视着我的一颦一笑,好似要将我深深印入心底一般。
“喂,你怎么可以打击我的积极性?你知不知道,能够猛然忆起一首应景的诗,对我来说是多么的实属不易,你——哼!”我佯装生气,撇过头去不看他。
“得得得,倒是我的不是了。小生这里给姑娘赔不是了!”他文绉绉的走到我面前,施礼说道,奇怪的动作逗得我露齿一笑,转身将刚才看好的梅枝剪下。
“身体好些了么,怎么这么冷的天还出来?”他伸手,轻易地取下一支我张手够了很久的梅。
“已经全好了,就是这里有点丑而已。”我伸出右手,在他的眼前晃着,却被他蓦地抓紧,带到跟前。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去问十四弟,他只是冷冷的打量着我,死也不开口,小李子和他是一条心的,主子不开头,他也永远只会摇头。”
我眼珠乱转,左瞟右瞟,但就是不看向一脸愤然的他。
“盈盈!”他气急,板着我的脸,迫使我直视他幽深的眼底,那里面的担忧,心疼,清晰的传到我的眼中,他满心满眼中印着的,都是我的影子,只是我,只有我而已。
我笑了,很开心,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般,迅雷不及掩耳的撒手,环住他的脖子,冰凉的唇畔印上同样冰凉的他,摩擦出淡淡的温热,渐渐的被一股股热浪所替代,唇齿间流连着丝丝梅花的香气,似醉似幻。
梅枝掉落在雪面上,压下淡淡的痕迹,素雅的梅花与晶莹的白雪交融。
“你嫌弃么?”离开他的唇,我轻轻的喘着气,比划着自己的右手。上面,隐隐的浮着几道错综的疤痕。
“不会,永远不会。我只怪,自己为何总是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伤,却无能无力!”他眼底黯然,越过我,看向了天际,眸底的内疚狠狠的揪住了我的心扉。
“你是水,你是清溪里的水,乐悠悠地流,笑盈盈地流,流到我的心田里成了酒。我的心顿时醉了……”我突然想起了这样的话,深情地看着他,慢慢地吟出。
他轻轻一颤,凝视着我,久久,“盈盈,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善表达,所以,我来说便好,没差的。”我捡起地上的梅枝,牵起他的手,慢慢的往回走,“以后,情诗我来吟,情歌我来唱,一切的一切都由我来,而你,只需要笑着看着我便好。因为,在你的眼睛里,我可以得到全世界!”我缓缓的说,看着雪地上的影子,唇角掀起优美的弧度。
胤祥,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你快乐便好……
[29] 无端画祸
“奴才给十三爷请安,爷吉祥。”才踏进永和宫,小路子便‘噌’的窜到面前,先是给十三请了个安,便凑到我身旁,细声说起话来。
“凌月姐姐,娘娘正等着您呢,刚才差点差我出去寻你呢!”
“寻我?”我和十三同时侧头,看向小路子。
“嗯。几位爷都在屋里,我还有事要办,姐姐你瞧着办吧。”小路子跟我挤了挤眼,这是我们的暗号,说明德妃娘娘的心情不错。
那么,她急着寻我做什么?
十三碰了碰我,温和一笑,我做出请的姿势,让他先行。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一进屋,我便开始行礼。
“都起吧。老十三啊,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我垂眼退到一旁,赶忙接过明宣递来的花瓶,将梅花插在白底蓝花的瓷瓶中,听着十三和德妃说着话。
“凌月,快给几位爷请安啊,这可都眼巴巴的等着你呢!”德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温和,笑颜如画,伸手指着我。
我顿时一愣,抬头看去,等我?可是直到我抬头后才发现,刚才太出神,根本没有留意到周边。
十四阿哥正坐在德妃的身旁,墨黑的眸底看不出情绪,沉沉的看着我,左手紧紧的握着茶杯,指节僵硬泛白。而后,却桀骜的转过头,和身旁的若含说着什么,惹得若含娇羞一笑。
在德妃的右手边,四爷一副淡然,默默的喝着茶,他的身旁,一袭红装的四福晋面带微笑,端庄的坐着。
而德妃的左侧,我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的皱起眉头,心中大忽不妙。
“奴婢给各位爷请安,爷吉祥,给四福晋请安,福晋吉祥。”想着刚刚那匆匆一瞥中,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得意的眼神,我的头便开始抽痛,真希望这一刻可以昏厥过去,奈何这几日补品吃多了,也不是说昏便昏的。
“起来吧。刚刚十五弟和十六弟给额娘请安,说是要借你一用。”四爷温凉的话语,很像屋外的天气,冰凉中透着一丝温热。
“就是,这两个人来了后就说一定要找你,我细问之下,他们才说出了缘由。你来这里这么些日子了,我还真不知你有这等本事,要不是红梅也称是,我还真当他们骗人呢!”德妃笑着说,逗弄着一个小孩儿?
我刚才怎么没发现,德妃身旁坐着一个肉团团的小球?也许是角度问题吧,从看到那两位小爷起,我的头就昏昏的。
“小月子,你可让爷好等啊!要不是今儿到母妃这里来,恐怕还真见不到你呢!”十五阿哥一脸的坏笑,慢慢地踱步到我的面前。
“十五阿哥这是哪里话,您找奴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何必亲自来呢。”我虚伪的笑着,心底为那三个字差点气炸了锅,不是早就告诉他们,不要再那么叫我了!
“爷要不是亲自来,怎么逮得到你呢!爷还不知道你,滑溜儿的像个泥鳅,前两次我明明看到你的影子,才一转眼,竟然没了人影儿!”十五附在我的耳旁,小声的说。
我讪笑,嘴角抽搐。
的确,每次我出了永和宫,都是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碰到哪位难伺候的主儿,尤其是这两位小爷,太会缠人了!瞄到他们,我决无二话,立马撒丫子就跑。
“十五弟,你说什么呢,也给哥哥我听听啊。”十三仿佛发现了我的难处,出声解救道。
“我能有什么话,就是提醒凌月,下一章该讲哪里了。”十五神色迅速一变,笑着开口。
“凌月啊,你就别磨蹭了,我们可都眼巴巴的等了你很久了。就想听听这两个小子口中不一样的三国,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儿。”德妃看着我们,威严的开口。
我微微一僵,抿了抿嘴,细细思考了会儿,巡视了四周,才徐徐的开口:
诸葛亮是古代最受世人赞誉,也最具传奇色彩的重要历史人物。建安十二年,二十六岁的诸葛亮结束了他多年的隐居生活,走出了山林。正如刘备是一个谜,诸葛亮也是一个谜。他似乎是上天专为刘备准备的人才,他也似乎一直在等待刘备的召唤,在众多的可供投靠报效的人群之中,诸葛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刘备,这是古往今来很多人不能理解的一个问题。诸葛亮为什么会对刘备情有独钟?他在刘备身上究竟看到了什么?诸葛亮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一讲,为您讲述诸葛亮出山的前前后后,品三国之——慧眼所见。
这一集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在当时众多的英雄人物当中,诸葛亮为什么一眼就看中了刘备呢?关于这点,就要稍微地讲一下诸葛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他的青年时代是怎样的。从陈寿的《三国志》那里可以得知,诸葛亮是一个少年天才,陈寿的《三国志》对诸葛亮有这样一个描述,他把诸葛亮的文集上交给皇帝的时候写了一篇表文叫做《上诸葛亮集表》,在这个表文里面陈寿是这样描述诸葛亮的:
“亮少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时人异焉。”
……
……
诸葛亮也有能力,他后来平治天下就是他能力的表现。那么他有条件没有呢?有。
……
……
刘备他之所以奋斗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能够成了气候,是两个原因。第一,他有英雄之志、有英雄之气、有英雄之魂、有英雄之义,但缺什么呢——英雄之地,就是说他缺一个用武之地,这是他缺的第一条。第二,他有帝王之分、有帝王之志、有帝王之术、有帝王之福,他为什么没有成帝王呢——他缺一条成功之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自己发展的正确的政治路线,而这两样东西这个时候都开始有了,因为诸葛亮来了,是诸葛亮让他得到了用武之地,是诸葛亮为他指出了成功之路,所以诸葛亮来到刘备的身边真是刘备的大幸,是曹操的大不幸。当然了,我们不可以夸大个人的作用,后来局势的发展也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不是诸葛亮一个人造成的,但是不可否认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一个人物的出现确实有不可估量的意义。
……
我舒了口气,口中干涩,狠狠的看着十五、十六两人,他俩好像还沉浸在故事之中,没有缓过神来。
“好!”十三大喝,吓得我猛地抬头,埋怨的看了他一眼。
“我可是从来不知道,你不爱文人墨客的诗书,居然喜欢看这一类的书籍,而且还有这一番独到的见解。”十三眨了眨眼,摸着下巴看我,那眼神好象今天才真正认识我一般,只是戏谑的眸子里闪现的却是顽皮的调笑。
不是我的见解,易老师你要原谅我!
“十三阿哥谬赞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话。
“不是谬赞,你分析得很到位,对一个女子而言,实属不易。”四爷慢慢的啜了口茶,瞥了我一眼,状似无意,可是眼眸中却闪过了一丝深深的探究。
我看着他,淡淡一笑。
“回四爷话,这只是奴婢偶尔听来的而已,奴婢自然没有这等学识。”
“继续讲啊,下面是什么故事?”十六阿哥跑到我身旁,拉着我的手。我忙要挣开,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委屈的看向德妃。
“回十六阿哥话,后面没有了,奴婢也只听到这里而已。”我不愿在紫禁城中讲这么敏感的话题,怕自己哪天不小心说出了什么,引来莫名的灾难。
“怎么没有了,我还要听。”他拉着我的手,使劲摇着,我叹息连连。
“十六弟,娘娘面前,不得无礼。”十五阿哥瞪了他一眼,冲我讨好一笑,被我无情的看回去。
别以为你现在装个可爱,就能将功底过,我已经决定,将他俩拉入我的黑名单。
“呵呵,没事,我这永和宫也好久没有这么乐呵了,这一个月来你们也忙得像什么似的。”德妃看了看他们三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小肉球身上,和蔼一笑。
“额娘,今日儿媳来,也想和您讨个人情。”沉默已久的四福晋突然开口,将大家的视线成功的吸引过去。
“哦,什么事儿,你说。”
“额娘,上次爷生辰,凌月送了一幅刺绣,儿媳和四爷很是喜欢,可是无奈只有一幅。所以,儿媳想……”四福晋一顿,冲我暖暖一笑,我连忙看向德妃,低头不语。
天啊,不会让我再绣一幅吧,那不是要我的命么!
“什么刺绣,我倒从来没听说过。福雅,你给额娘说说。”
原来四福晋叫福雅啊!
“回额娘的话,那幅刺绣看样子应是苏绣。绣的是四爷的画像,那眉眼,真真像极了爷,哪怕只是一丝头发,都分毫未差。爷生辰那日,我们大家看到后,震惊了许久,连爷自己都是赞不绝口。”四福晋说完看向四爷,目光柔情似水,可惜四爷只是微微的点头,嘴角微动,证明她所言不假。
“哦,面容竟是分毫不差么?”德妃将目光转到我的脸上,细细的看着,而后惋惜一笑,“可惜今儿个你们没带来,要不然我倒还真想看看。”
“额娘,儿媳听说,凌月也曾送给十三弟一幅画,这画大抵也是异曲同工之妙。对不对,十三弟?”
天啊,今天四福晋难道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竟连十三也扯了进来?
德妃会怎么想?一个宫女勾引两个阿哥?那我还不被拉出去杖毙?想起来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额娘,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儿子当时听说罗察家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想着找个时间好好的讨教一番。恰巧那日碰到后,便想考她一番,让她画了幅画,没成想她竟然会画西洋画,而且相当的熟练。而四哥也是听闻她自幼长在南方,便寻思着额娘的生辰礼物,所以想要她绣个苏绣看看,要是好的话,明年您的生辰,要她送上一幅当贺礼。这不,都让四嫂说了出来,本来想给您一个惊喜的,我和四哥正想着花样呢!”十三凑到德妃的身旁,一边比划一边详细的说着,而我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十三啊,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帮人也没有这么帮的啊!我不想再给别人过生辰了,现在我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两个字!
“凌月,老十三说的可是真的?”德妃目光扫到我,我立马一震,点头如捣蒜。
“那你可想好送什么?”
神经一耸一耸的抽着,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眉上的神经已然处于绷断的状态。
“娘娘,要是绣出一幅完美的苏绣作品,可能需要长达几年的时间,所以上次送给四爷的也只是一幅小像而已。奴婢认为,倘若是娘娘的生辰,贺礼定要上好的,这小像恐怕……”
“倒是个细心的丫头,也亏了他们有这份心思。凌月,你也起来吧,准备下,既然福雅这么说,你就给她画幅画,也难为她了。”德妃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四福晋,我连忙擦下额头上微微的薄汗。
低头的瞬间,却看到十四阿哥略带伤痛的眼神,徘徊在四爷和十三之间,倔强的唇角始终紧紧的抿着。他不小心察觉到我的目光,也只是沉眸瞅着我,眼光疏远而逞强。
“回娘娘话,奴婢那里的油彩已经不多了,不知……”我突然想到,这一个月里我常常画画,费了很多油彩,可能不够画一幅画。
“我有,母妃,我这就派人去拿。”十五阿哥‘噌’的站起身,嘱咐了门口几句,便站到了德妃跟前,和她说起话来,德妃被他逗得抿嘴直笑。
我无奈的看着他们,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凌月姑娘,不知可有什么要准备的?”四福晋翩然走到我面前,眼神里有丝歉然,但更多的是企盼。
或许,她真的很喜欢那幅画!
因为她的心思,全部给了一个男人,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也希望能够抓住他的影子,哪怕,那只是一幅画像而已。
这一刻,我竟有些同情她,因为她对四爷的爱,已经超越了所有!她的爱情是伟大的,却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我会爱一个人,也许很爱很爱,但是,我更爱的,却是自己。爱情,永远不会凌驾在我的自尊之上,我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让自己沦落得丧失了尊严,更不会放弃所有,去争取一个男人的感情。
因为,这份买卖,不平等,终有一日会慢慢消亡。
亦或许,不懂爱情的只是我?是我把感情物质化了?可是我明白一点,倘若一个人无法爱自己,那么,她其实并不懂得爱情。
[30] 现场作画
“不知福晋这幅画想要摆在什么位置?”在等待红梅取回画具的时间内,我看着端坐在位置上的四福晋,恭敬的问道。
一旁的四爷仍是淡漠的神情,可是眼中却闪着一抹兴然,好似对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我留意了他人的神色,发现大家都是一副翘首以待的样子,对传说中的西洋画充满了兴趣,十五、十六两位阿哥更是在我身边转着圈儿。
“有什么讲究么?”四福晋蹙眉,凝思着。
“福晋多虑了,奴婢只是想依您摆放的位置,来定绘画的风格而已。”我站在一旁,平静的说。
“哦,此话怎讲?”从我进门便一直没有出声的十四阿哥突然站起身,踱步到我的面前,双眼若有似无的瞟向我握拳的右手。
“回十四爷话,如若福晋想要摆在床边,或是置于桌上,那么,画幅当然偏小,当以人物肖像为主;如若福晋想要装裱悬于墙壁之上,那么画幅自然偏大,并且应加以背景渲染,烘托人物的整体气氛,使画面更为和谐美观。”我不卑不亢的说,眼睛低垂着。
“你一幅画要多久时间?”十四沉默了一会儿,凝神问道。
我考虑了一下,顺便看了看四爷和福晋的衣着,心底默默的盘算着。
“最少要一个下午吧!”如果灵感很强的话,没有感觉,即使下笔,人物也缺少灵魂。
“那自然好!”他突然欢快的笑了,眼睛里有一抹纯自然的开心,不似以往的眼神中,总是夹杂了太多的情绪。
这一刻,却突然觉得,他,只是一个小男孩而已!或许平日里,我对他有些先入为主?毕竟因为若含,我们曾经有过很多的不愉快,而他的倔强,我的傲然,更将我们拉入相互对立的两方。所以,我决定,只要他不先招惹我,我便不再和他一般计较,单纯的过我的日子便好,毕竟他是德妃最宠爱的小儿子!
说话间,红梅已经拿来了画具,甚至连我私下里做的画架都已经取来,摆在了厅里亮堂的位置。我接过她递来的画具,开始检查毛笔等工具。
“四爷,您认为是画怎样的呢?”福晋微笑着看着四爷,眼睛弯弯的如新月一般。
我顺势看向四爷,右手却习惯性的转着笔,从小指转到拇指,再转回去。
四爷盯着我的手,倏然一笑,弄得我顿时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凌月看着办就好,她画了那么久,一定知道怎样最好。”
听到四爷的话,我有些哭笑不得,闹了半天,这个球又抛回到我的手中。
我犹豫了下,略一沉思,开口道:“其实,在西方的国家,一对夫妻在结婚,也就是大婚的时候,通常会画一幅画,画中有新郎和新娘,这个也叫做结婚照。而这幅画作便会挂于卧室,可以时时看到。”
看到他们或寻思或不解的样子,我突然不知如何是好,或许有些事情对他们来讲,还是很难理解的?
“啪”的一声,打断了室内的安静,我寻声看去,却是十三阿哥和十五阿哥拿着我的毛笔在练习转笔,无奈毛笔在他们手中总是乱跑,还没转呢,便落到地面上。
我想笑,却兀自强忍着,看着他们略显笨拙的手指夹着乱跑的毛笔,一次次的不成功,一次次的引来彼此的嘲笑。
“小月子,你来,我就不信爷玩儿不转它。”十五阿哥突然发起狠来,气嘟嘟的走到我面前,将毛笔塞到我手上,拿走了我原本的那支,放于自己手中。
“十五爷,这个靠的是熟练功,就像我们练字一般,并非因为毛笔的缘故。”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手指微微用力,毛笔便在之间灵活的滑动,引得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我要学。”他试着夹笔,却被我握住了手,柔声道:“十五爷是皇子,有学不完的学问,学这等小把戏做甚?”我以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看着他黑亮的眼眸,直到他冲我微微一笑,才展开了笑颜。
“宫内人人都说十五弟是个调皮的主儿,可我看呐,他也不过如此嘛!”十三在一旁凉凉的说,瞥了瞥十五阿哥,抿着嘴偷笑。
我无聊的瞥了他一眼,他一怔,微微噘着嘴,埋怨的看了我一眼。恰好这时送来了油彩,我赶忙接过,倒入调色盘中,向他们微微施礼,走到了画架旁。
正巧这时那个肉球跑到了四福晋身旁,嫩嫩的唤着‘额娘’,我一顿,倏然明白了他是谁。
“福晋,需不需要将小阿哥一并画入画中?”也许,这会是他们以后唯一的念想。
福晋看着四爷,四爷看着弘晖,微微一点头,便是应允了。我不再开口,看着展开的白色画布,心中盘算着布局及结构。
“小月子,你怎么迟迟不落笔啊?”我的问题学生十五阿哥在围着我绕了N圈后终于开口,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我伸出食指,放在唇中,暗示他噤声,只是盯着画布看,脑中不断的构思,大约停了十分钟左右,快速的沾染油彩,在布的左侧落下第一笔。
四福晋今天穿着红色底绣牡丹花样的滚边旗装,领口处的白色狐毛衬托得面目清亮白皙,高贵典雅。头上的两把头细碎的点缀着金色的饰物,不多,却很精致。
“福晋,您可以起身走两步么?”我猛地抬头,迎面对上了十三和十四两人炽热的视线,吓得倒退了一步,眯着眼睛斜视着他们。
他们站在我面前做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你居然不抬头,便刷刷的下笔了。”十三讪讪的笑了笑,迅速的拉着十四退后了一步,躲开我逼人的视线。
四福晋听了我的话,看了看周围人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走了一小圈,弘晖便在身后追着她跑。
我略一点头,便很快沉浸在画中,偶尔抬头注视着她的袖口或领边,或是服装上的娇艳牡丹花,再是鞋子,最后,才落在她的面孔上,细细的描绘着她的面部神情。
身后已然传来诧异的声音,不过很快便消失了,我没有留意,将目光投向了弘晖。轻轻的将笔递给一旁的红梅,在周围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弘晖的身旁。
弘晖的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面颊红红的,看着蹲在他面前的我,面露诧异。
“你是谁?”幼稚的童声传来,我露出大大的笑脸,讨好的看着他。
“奴婢要给小阿哥画画,所以需要您的配合噢!”我牵起他软软的小手,煞有其事的点头。
小孩子虽然只有三四岁,可是也已经可以听懂话了。他侧头打量着我,好像在考虑我话中的意思,而他思索的神情,像极了四爷。
我不禁抬头朝四爷看去,发现他正蹙眉看着我,眼神是少许的迷茫。我笑了笑,掏出怀中的帕子,在手中折了折,便出现了一个小老鼠的样子。
弘晖‘哇’的拍手,抢了过去,嘴中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我听得不甚明白,只知道他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啦,叽里咕噜滚下来……”我一遍一遍轻声唱着童谣,弘晖开始不解的看着我,可是慢慢的便跟着我唱,看着我附带的小动作,跟着我笑,笑容恬静而单纯。
“乖,真棒。”我凑到他的耳边,毫不吝啬的赞美他,果然看到小家伙脸上胜利的笑容,他揪着四福晋的衣袖,讨着问她棒不棒。
我不知道别人作画如何,可是我注重的却是灵感,一种可以从心底发出共鸣的感觉。那样,即使你想要画的对象并不在身边,仍是可以刻画出他活灵活现的一面。就像我们在拍艺术照时,摄影师总是试着引导我们的情绪一样。
红梅不解的看着我,我回她和煦一笑,拿起另一根较细的画笔,沾上天蓝色的油彩,开始着重描绘弘晖的样子。
小小的身体,在冬装的包裹下胖乎乎的,手中还抓着我折的小老鼠,嘟着嘴巴,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看着他的表情,我却幻想起四爷小时候的样子,唇角自然越来越翘。
其实,三个人中,我最应手的应该是四爷。他总是深色的袍子,百年不变的面孔,偶尔的情绪也只是从眼神中泄露出来。但是既然是画,还是要美化一番的。所以,他凝望母子的表情,当然是温馨而饱含柔情,满溢的爱意望着他的妻与子。
如果这就是四福晋想要的,那么,我想,我完全可以成全她这个有些遥远的的梦!
人物的简单描绘已然出炉,我闭眼,想象着背景。
“四爷,福晋,您们比较喜欢什么样地背景,应景的梅花、散落的樱花、还是江南烟雨的朦胧之美?”我拿捏不好主意,只得开口问道。
四爷想都没想,只是端坐在位置上,姿势从来没有变过,“如果是你,你选哪个?”
“樱花!”我毫不犹豫的开口,换来大家全体的注视。
“为什么?”十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半完成的画面,沉思的说。
“每一种花都有代表它的花语,像牡丹的花语是富贵荣华,桂花的花语是和平、友好、吉祥,而樱花的花语则是生命。樱花热烈、纯洁、高尚,严冬过后是它最先把春天的气息带给人民,每年三月中旬到四月中旬便是樱花盛开的时节。“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有个国家的人认为人生短暂,活着就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使死,也该果断的离去。樱花凋落时,不污不染,很干脆。”我静静的陈述,用棕色刷出树干,绵延的枝条;以淡淡的粉色,浅浅的白色染出一簇簇樱花花瓣;遍地的花瓣遮盖了大地本来的颜色,好似白雪覆盖一般,绵延至尽头。
夕阳的余晖洒下,染透了远方的山脉,成片的樱花树下,一个顽皮的孩子捧着大把的花瓣,高高的举起,凑到了母亲的身旁;宫装丽人微蹲着身子,和孩子说着什么。小孩脸上的笑容,纯净而美好。她鲜艳的红色衣服与樱花纯净的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素雅,一娇艳;而身旁的男子,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们,像是珍视着挚爱一般,眼中浓浓的情意化解不开,宣泄在樱花树下。
微风拂过,树上的花瓣渐渐的飘落,随风摇摆着,舞动着生命的歌声,满载着厚厚的希望……
中午的时候,德妃留下几位阿哥在永和宫用膳,而我则安静的站在角落,凭着记忆与想象,点缀着画面的风景,已经完善他们脸上的细微表情。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执笔的右手微微的酸疼,目光却仍是专注的投注在画布上。
最后,我找出一杆极细的毛笔,沾着偏粉的颜色,在一片飘舞的花瓣中,迅速落下一个‘盈’字,扬起了唇角。
“四爷,您要题字么?”我抬头,眼神专注。
“既然是你的作品,当然由你一手完成。”四爷起身,慢慢朝我走来。
我笑了笑,在画面的右下角,竖着落笔:康熙三十九年十二月初五于永和宫 完颜凌月。
抬笔,我微微退后,远远的看着这幅画。
“小月子,我真是太小看你了。”十五阿哥站在我的身后,捅了捅我,小声地说。
而我,连笑都笑不出来。这句话,貌似已经有很多人对我说过了。
“十五阿哥谬赞了。”我撇唇,望了望外面微沉的天色。
“娘娘,请您过目。”我取下晾干的画布,走到德妃的面前。
德妃忙拿帕子掩着口,惊讶的看着我,而后再次看着画布,瞅了眼四爷和福晋,连连摇头,吓得我一哆嗦。
“真是太像了,我可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的画啊!”德妃摸了摸弘晖的脸,又看了看画中的小孩儿,不住的感慨,我只得在一旁干看着。
“有劳凌月姑娘了。”四福晋走到我身边,颔首说道。
“福晋折煞奴婢了。”我赶忙行礼,双手送上画布,并嘱咐了装裱时要注意的事情。
“看来我这里还真是藏着一个宝啊,赶明儿我可要好好打探一下这丫头,看她还藏着多少能耐。”德妃玩闹的瞅了我一眼,打趣儿的说。
“额娘,既然四哥十三哥都让凌月画过画,唯有儿子没有,是不是……”
身后传来十四的声音,而当我听清他话中的意思时,头脑顿时一懵,敢情我成了画师了?!
“好好,凌月啊,你准备准备,回头给老十四画几幅。”
听听,还几幅几幅的画,她倒没说给老十四来套写真集?我无奈轻笑。
“是,奴婢知道了,不知十四阿哥——”我开口,尽量平和的微笑。
“我不要和他们一样的,而且,我今天不想画,等我想画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
我还没开口呢,十四就抢声道,害我连翻白眼的机会都没有。
“是,奴婢知道。”我郁闷的说,心里闷闷的。
[31] 君子一言
‘下雪不冷化雪冷’,看来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错。
即使裹了厚厚的棉衣,可冻彻心扉的寒凉还是不住的袭来。嘴唇不住的哆嗦,连微微的扯动嘴角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困难。
丢人啊,好歹在现代我也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却这么耐不住寒凉,就连晚上睡觉都比红梅多盖了一床被子。
红梅常常取笑我,早晚会被被子压死。没办法,谁叫我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躺在被窝里怎么也暖不起来。
“凌月姐,你还好么?”走在我前面的小路子停下步来,回头看了看不住哆嗦的我。
我冲他摇了摇头,想要安抚的笑笑,却发现僵硬的面孔摆不出任何的表情,双手也握着拳缩在袖子里。
“我说姐姐啊,你可是我见过最耐不住寒的。”
我也不耐热好不好,你随便弄个现代人过来,没有空调的日子,还要穿着累赘的衣服,有几个人能过得舒坦?
我瞥了眼小路子,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加快了脚步朝翊坤宫走去。今儿个德妃娘娘不知怎么的,让我和小路子给宜妃送去一个暖炉,这还是四爷前些日子送进宫的,总共才拿来三个。
或许是她们之间的一种交际手段吧!
来到翊坤宫,向门口的小公公说明了来意,他便赶忙进去禀报了,留下我在原地猛地搓手搓脸,一旁的小路子则要笑不笑的看着我。
“你笑什么,没见过怕冷的?”吐出的字有些发颤,不过还好应该可以听懂。
“见过怕冷的,却没见过怕到像姐姐这般的。”小路子笑着说,被我白了一眼,正巧院里来人让我们进去,才迈步前行。
才踏进正殿,一股热气迎面扑来,鼻子里顿时痒得很,我忙用手捏住鼻子,抑制住打喷嚏的冲动。抬眼却看到了邪笑着的九阿哥,斜靠在宽大的木椅中,睨着眼看我。
“奴婢(奴才)给宜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给九阿哥请安,九阿哥吉祥。”我和小路子赶忙行礼,恭顺的垂着眼帘。
“起吧。近来德姐姐身体可好,这劳什子天气,冷得很呐!”宜妃梳着把子头,只用了一支金钗点缀,晶亮的眼神透着干练,唇角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劳娘娘惦记了,德妃娘娘近来身体很好。因为这些天愈加寒凉,所以娘娘特意差遣奴婢给您送个暖炉来。”我接过小路子手中的暖炉,微笑着交由宜妃身边的丫鬟。
“那可真真谢谢德姐姐了,赶明儿这雪化完了,我定要到姐姐那里去谢礼。”宜妃爽利的说,又拉着我问了些有的没的,我都一一回应着,只是面上的微笑越来越牵强。
唉,这些面子工程,我仍是做不来!
……
“娘娘,那奴婢便告退了。”问话终于告一段落,我舒了口气,背朝着门口慢慢后退。总感觉两道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跟着我,射得我面上一片灼热。
跨出门槛,我轻轻闭上眼睛,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抬步走去,才发现小路子正侧脸看着我,不禁皱眉。
“额娘,那儿子也告退了,天寒,额娘要多注意身体。”九阿哥的话音隐隐传来,我心中一坠,直觉告诉我马上离开。遂脚下加快了步伐,才跨出翊坤宫门口,撒腿便跑,不管小路子在后面大叫。
由于一直是宫道,直来直去的视野空旷,跑不了多远便会被发现,所以我就往御花园的方向跑去。幸好路上人少,不会被人发现我这个样子,要不然八成拉到敬事房处置一番,理由是没有规矩。
七拐八拐的,一口气跑到一座假山的缝隙中,却赫然发现里面居然很干净,呼呼的寒风也被山石挡住了,减退了些许的寒气,竟温暖了许多。
我笑了笑,这个缝隙里面倒是很宽敞,可以容纳三四个人,想必曾经有人经常在这里休息。听着山石外呼啸的寒风,我在里面慢慢的踱步搓手,竟然生出一股惬意的感觉。
通红的手指轻碰山石,不时的敲敲打打,在这尚且温暖的地方自娱自乐。
“小月子,看不出来,你跑得还挺快?”戏谑声自身后传来,我猛地一怔,眼神四处乱瞟,寻找其它的出口。
“歇歇你的脑袋瓜儿吧,躲到这种地方,爷都能找到你,你认为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当然是躲到你爹书房去,可惜我没有那个胆子说出来。
我叹了口气,慢腾腾的转身,蔫蔫的说:“奴婢给九阿哥请安,九阿哥吉祥,不知九阿哥有何吩咐?”眼神看也不看他,兀自飘着。
“你跑什么?”他步步逼近,我福着身子,却也寸寸后退。
“奴婢没跑啊!”你没追我,怎么知道我跑?
“还嘴硬?看来你的脚确实没问题了,我看连右手的伤也好利索了。”他哼了一声,轻轻的笑着,眼神玩味的看着我,就像猎豹盯着到嘴边的猎物一般,欣赏它兀自挣扎的样子。
“九爷怎么知道?”我疑惑,站起身直视他的眼眸,顺势靠在了假山壁上,双手哈着气。
既然他同我这般说话,肯定不会将我怎么样了!
“爷知道的事情多了,可不止这么一两件,你有兴趣知道么?”他单臂撑在我头侧的石壁上,一手挑起我的下巴,我连连摇头,讪笑着看着他。
“小月子——”
“九爷,您能不能不这么叫?”我抢道,这三个字对我来讲,简直就是精神上的折磨。有两个小祖宗就够我受的了,要是再加上这位爷,我崩溃的心都有了。
“怎么十五弟、十六弟叫得,爷却叫不得?”好看的眉眼上挑,黑如磁石般的双眸紧紧的吸引着我,移不开视线。他不走演艺圈真的很可惜!
“我要是叫你禟禟你能开心么?”我一急,脱口而出。
“你叫爷什么?”他呛声道,连连咳嗽。
“禟禟、禟禟,小九九、小禟子……”我嘟囔着,瞧准空子,从他身旁闪出。
他反应过来,瞬间抓住我的手腕,却被我反手用力打落,眼看着到了缝口,脚却不留神,绊到了一块石头,‘哎哟’一声坐了下来。
身后脚步一顿,传来哈哈大笑声。
祸不单行啊!
我揉着脚,试着踩在地上,还好,没有扭到,只是磕了一下。
“不跑了?”浓浓的笑音夹杂在话中,我面色一红,低着脸不敢抬头,怕招来更张狂的笑声。
“你怕我?”九阿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我身旁,目色深深的看着我,迫使我不得不迎视他。
“我为什么要怕你?”说实话,对于这个九阿哥,我并不讨厌,只是不喜欢他玩味的眼神总是瞄在我身上,那让我觉得自己是待宰的羔羊,永远逃不出猎人的手掌心。
但是,他的眼神中却没有恶意,所以,我才会放松的和他谈话,就如在塞外那次夜晚一般,单纯的聊天。
“不怕我为什么躲我?听到我出来,跑的比兔子还快,要不是我提前吩咐下去,准让你跑了。”他怏怏的说,而我却瞪大了眼睛。
“你逮我做什么?”
“爷心情不顺畅,想找个人聊聊。”他霸道的说,淡淡瞥了我一眼,别过头去。
“拜托,聊天回家找你女人去,这大冷的天,找我做什么?”我没好气的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土。
“爷就是要找你,和你聊心里舒坦。她们那些女人,哼,肤浅!”看到我起身,他慢悠悠的挪到我身旁,靠在石壁上,双手抱胸。
“九爷您可真会开玩笑,我一个丫鬟,怎么能跟您谈得来?”撇了撇嘴,我也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歇着,既然走不了,那就陪他耗着吧。
“丫鬟?这偌大的紫禁城里,有哪个丫鬟像你这般,在爷面前如此放肆?”
我不语,斜着脑袋看他,唇畔似笑非笑。
他望着我,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不过,爷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早就看厌了。”
“九爷,咱们打个商量,你不再叫我那三个字,日后我也不再躲您。”我咬了咬牙,说出了条件。
“你倒是想躲呢,也要看你有没有这能耐!”他眼神放肆,邪邪一笑,“不过和我谈条件的,你是第一个,这我可得好好想想?”他摸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眼神莫名,我却懒得去探他眸底的深意。
“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三个字?”倏然,他凑到我面前,亮晶晶的眼睛近在咫尺。我一顿,猛地推开他,白了他一眼。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难道你喜欢小九九,或是小禟禟?”我嘲讽的看着他,发现他在听到那两个称呼时,面色微微抽动。
“你敢编排爷?”
“你要是偏要叫我,我也只有这样了。”
“那十五弟——”
“你总提他们干吗,他们受了委屈抱着额娘哭,难道你也去啊!”我受不了,口气不禁大了些。
“成!算你能个儿,只要他们不叫,日后我决不再叫。”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坚定地说。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啪,我们击掌为名,相视一笑。
从御花园出来后,我们便分道而行,我快步朝着永和宫走去,心底却盘算着怎么才能收服那两个小祖宗。
由于太过于专注的思考,猛地撞到一个人,鼻子传来阵阵疼痛,我抬眼看去,待看清来人后却露出了大大的笑颜。
他双手捂着我的脸,眼神无奈而专注。
“干嘛去了,小路子说你出了翊坤宫便跑得不见踪影,害我白白担心。你说,要怎么补偿我?”脸上暖暖的,身边的寒凉也渐渐的淡去,他挡在我的面前,宽厚的背挡去了寒风的侵袭。
“以身相许好不好?”我轻轻的环着他的腰,仰面甜甜的笑着。
“啧,这个要考虑一下。”
“还考虑?!”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他拦着我的手,笑得欢愉,神采奕奕。
“十三,你可不可以教我抚筝?”我窃笑着将冰凉的双手伸到他的坎肩里,眼珠转着,心底却想着另一件事情。
“抚筝?你要学?”他轻声说,眼中闪过疑惑。
“我会的不多,很多曲子需要你编出谱子来。”
我古筝会的不多,只是一般的水平。而很多歌曲,只会唱而不会弹,需要某个大师级人物帮我把谱写出来。
“这样么?”他犹豫着,眉头微微的蹙起,“我让毓柔教你吧,快过年了,我手头事情很多,而且你的性子急,想起什么便是什么,等我得空的时候,你保不准又想着什么呢!”他宠溺一笑,拉着我的手便走。
八公主毓柔是他的妹妹,常听十三说起她琴技甚好,可惜一直没有见过。
“呃,去哪儿啊?”我拖住他,忙出声问道。
这么久没回去了,德妃知道还了得。
“等你想起来,额娘早命人打你板子了。”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戏谑一笑,才叹着气说道:“我早就和额娘那边说过了,你放心便好,我这就带你去咸福宫找毓柔。”
我一听,放心的跟在他的身后,瞄着他的背影,唇角的高高的扬着,止不住的微笑。
[32] 糖糖之约
进入腊月二十日之后,过年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浓,宫里的讲究也多了起来,像什么祭灶、放爆竹、贴春联、挂门神、张挂宫训图等。
祭灶是腊月民间与宫中的重大祭祀活动。
清代宫中每年于十二月二十三日于坤宁宫煮祭肉之大灶前祭灶神,要设供案,安神牌,备香烛,供品多达32种,并由南苑猎取黄羊一只,由盛京内务府进贡麦芽糖作为贡品。届时,皇帝、皇后先后到坤宁宫佛前、神前、灶神前拈香行礼。祭灶这天晚上,亲王、郡王、贝勒等大员在内廷有值宿任务的,可以给假回家祭灶,一级别较低的散秩大臣代替。
清宫规定,每年十二月十七日开始放爆竹,到十二月二十四日以后,若皇帝出宫、入宫,每过一门太监即放爆竹一声,每年除夕、元旦寅刻或子时,皇帝即乘轿前往各出拈香行礼,此时,皇帝的轿子每过一门,就要放爆竹,以示对诸神的敬意,也表示接神。接神之后,自王公至百官均进宫朝贺,互道新喜。
十二月二十六日宫内各处张贴春联,挂门神。因为满族人崇尚白色,故春联例以白纸或白绢书写,蓝边包于外,红条镶于内,增添喜庆的气氛。门神于第二年二月初三日撤下贮存库中。清宫所挂的门神均先装裱在安有铜饰件的框内,在粗绢或布上绘制,用黄绫沿边。先期,由工部奏闻皇帝,至日,外朝三大殿等处由工部、内务府官员督同匠役人等张挂。内廷等处,由门神库太监先期报之宫殿监,宫殿监传齐营造司首领太监,自乾清门至各门各宫张挂。所绘门神有四种,即金瓜武门神、五谷丰登文门神、福寿双全仙子门神、童子门神。
在这一日,宫殿监传知后妃居住的东西六宫首领各挂宫训图一份于东西宫墙,每图皆画古代有封建美德的后妃故事一则,作为后妃的榜样,教育后妃遵守三纲五常,实行孝道。至次年二月收门神之日撤下,收藏于景阳宫后的学诗堂。
各宫挂有不同的宫训图:
景仁宫——燕姞梦蓝图;承乾宫——徐妃直谏图;钟粹宫——许后奉案图;延禧宫——曹后重农图;永和宫——樊姬练猎图;景阳宫——马后练衣图;永寿宫——班姬辞辇图;翊坤宫——昭容评诗图;储秀宫——西陵教蚕图;启祥宫——姜后脱簪图;长春宫——太姒诲子图;盛福宫——婕妤当熊图。
一阵忙活下来,已临近除夕了,而我,在得空的时候,便跑到咸福宫去找毓柔。毓柔精通很多乐器,我只需把曲子哼两遍,她便可以将谱子写下,顺便根据乐器的不同,改变了某些部分的旋律。因为古代的乐谱并不是五线谱,所以我们之间还要详细的解释一番,以实物练习后才能融会贯通。
“毓柔,除夕夜的家宴,你能不能提前离开啊?”我趴在桌上,吃着可口的点心,随意的问着她。
毓柔身着嫩绿色旗袍,袖口和领口处绣着几朵素净的水仙花,白皙的面孔,总透着一股羞怯的娇柔。
她的性子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恬静温柔,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地,涵养极佳。不过,人家是公主,又不是江湖儿女,怎么可能快意恩仇,英气洒脱,丝毫没有顾虑呢?
“嗯,有事么?”毓柔看着我,细致的柳眉微耸,考虑了良久。
“我有个计划……”我狡黠一笑,坐到她身旁,小声地说着。她听后,微张嘴巴,随后不住的点头,笑颜如花。
……
对着铜镜,好歹将头发梳了梳,我便准备离开,却被一旁的红梅拽住了胳膊。
“今儿是除夕,你就打算这么出去?”红梅绕着我转,满脸的不赞同。
“除夕怎么了,又不是去相亲,弄那么好看干嘛?”我不以为异,坐在桌旁喝着茶,想着晚上的会场要怎么布置。
昨天我就已经和十三说过了,让他一定、务必要今晚提前离开筵席,回到他的处所,因为有惊喜等着他!
“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也不嫌害臊。”红梅瞥了我一眼,害羞的转过头去。
有没有搞错,我都没害羞,她羞个什么劲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为什么要害羞。”
“哟,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嫁过去了?”红梅扑哧一笑,拿着一盒白粉朝我走来。
“喂,你干嘛?”一阵白雾扑来,我‘噌’的跳起身,胡噜着脸,大叫着。
“擦粉啊,你看你,全身上下没一点妆容,这么素净怎么行呢?娘娘特别吩咐下来,过年了,打扮得喜庆些!”红梅边说边向我靠近,我干脆绕到桌子的另一侧,和她对峙。
“喜庆?什么样子才叫喜庆,我可不想扮小丑娱乐大家。”
“不行,你一定要上妆。”
“啊……你不要闹了,我化还不成。”我气急,连忙走到盆边,将脸上多余的脂粉全部擦掉。
这个红梅,可真够狠的,‘面粉’难道不要钱?
“凌月,你要穿这套衣服,咱们今儿个可是要和娘娘一起赴乾清宫家宴,衣着上是马虎不得的。”
“赴宴,为什么我要去?”我还要到乾西五所准备布景呢!
“依娘娘待你的态度,你是必去无疑的。昨儿个回来,明宣还让我提前和你说声儿,像你和若含是今年才进的宫,娘娘肯定会拉着你们出去见见世面的。”
我无奈的叹口气,摆弄着手中的粉色‘制服’,极其不情愿的换了衣衫。红梅笑着啐了我一声,拿起梳子替我重新绑了辫子。
由于我皮肤还算白皙,所以便省略了擦粉的步骤,难以想象,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白鬼,有什么漂亮可言?随意的画个胭脂,打了些眼影便一切搞定。
“这样总可以了吧,管家婆?”我挑眉,让红梅过目。
“啧,还是淡了些,不过,也凑合吧。”她看了很久,将就的说,气得我在一边内伤,不理她,“我去给娘娘请安了。”说罢,快步跑了出去。
乾清宫内一片亮堂,宛如白昼。光是在里面站着,就打心底生出一股肃穆之气,久久无法无法放松心情。
我恭敬的站在德妃的身后,目不斜视,始终低垂着眼帘。刚刚入内的匆匆一瞥中,发现已经来了很多人。
对面是诸位阿哥所在的地方,而我这一侧则是女眷区。刚才看到毓柔,她还和我眨了眨眼,温温一笑。可惜我只是淡然一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德姐姐,前些日子,可谢谢了你的暖炉。这几日身体不爽利,一直没到姐姐那儿串门子。”一旁的宜妃突然开口,拉着德妃的手亲热的说。
“妹妹身体不好,自当多加休养,这大冷的天,可要仔细着,不能吹了风。”德妃关切的看着她,询问了一些病情。
“姐姐,你宫里的凌月可真真是个伶俐的丫头,看着就讨喜。”乍然听到我的名字,心里一惊,身形不禁晃了晃。我就知道,来这里一定舒服不了。
“嗯,倒是个机灵孩子,有了她我倒是有了不少乐趣。”德妃微微一笑,随口说了几句。
“听说她还会说书?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整天介长在永和宫里,愣是让她说个没完?”宜妃笑着看了看我,眼神探究,而我却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妹妹这是听哪儿说的,那日两个小阿哥到我那儿去,赶巧儿凌月便说了一段。没想到两个阿哥倒是喜欢得紧。”德妃一僵,勉强一笑,徐徐的说。
“那倒是我弄错了。”
谈话终于告一段落,后背衣襟凉凉的,不知何时已被汗水浸湿。
忽闻远处静鞭响起,一屋子的人哗啦啦全部下跪,连声请安。
直到一行人自眼前走过,落座于最高位上,才稳稳传来一声洪厚的声音:“都起来吧,这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
“谢皇上。”我抬头,却碰上十三温柔的注视,笑意盈满了眼眸,浅浅一笑,微眨了眨眼。
不要忘记咯!
当然!
相视一笑,我连忙低头,却瞟到了一旁十四阿哥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直视着我的方向,我低垂着头,眼帘微抬,不解的看向他。
康熙一声令下,家宴正式开始。
先是坐在次位,一身黄色衣袍的太子敬酒,康熙大喜,一口饮尽,又和太子说了几句话,便赐赏让他退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位太子,不禁多扫了他几眼。不得不承认,倘若以容貌身姿来看,这个太子在众兄弟中绝对是翘楚,据一个早年曾在中国传教的传教士所回忆,太子精通满汉文字,善骑射,可谓之文武双全,而且他的相貌也是康熙众皇子中最漂亮的一个。
看来,那位传教士的话,也是所言非假。这样想着,不禁微扬唇角,淡淡一笑。
从太子开始,各位阿哥便按着顺序一个个向康熙敬酒,而康熙却只是小泯一口,意思一下,便赐赏。
想来也是,这么多儿子,要是每个人一杯,也够他一把老骨头受的了。
眼前的这一切,就好似一场进行时的清宫戏,既不会有NG,也不会出现演员不专业的状况,服饰唯美,道具真实,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我正看得有趣,一旁的红梅突然捅了捅我,凑到我身旁小声说道:“我看外面要起风,你回去把娘娘的披风拿来。”她朝我使眼色,我意会后,转身默默离开了这里。
出了乾清宫,一阵冷风猛地吹来,鼻腔一阵麻痒,我连连打了两个喷嚏,叫来了门口候着的小路子,吩咐他赶忙回去拿衣服,自己则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了下来。
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双手支地,不禁抬头看向天空。
这已经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年了,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的冬天要慢慢的走过,而我以后的日日月月,又要陪谁走过呢?
皇十三子胤祥的第一女郡主,康熙四十二年癸未七月初十日寅时生,母为侧福晋瓜尔佳氏阿哈占之女。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一句。
康熙四十二年七月?我们之间,还有两年么?闭了闭眼睛,我深深的吸着鼻子,压抑下那股浓浓的酸涩,自嘲的笑了。
“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来?”我没有转头,只是迅速的擦了擦眼角。
“你怎么出来了?”我反问道,看着他在我的旁边席地而坐。
“无趣,每年都是一个样。”他啐声说道,眸色深沉的看着我。
“你刚才盯着太子看了很久。”低沉的声音中有一丝紧绷,我皱眉嘲讽的看他,“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你——”他开口,却说不出来,最后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让我喷笑的话,“反正不能是他。”
“禟禟,你没发烧吧?”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想确定他是否烧糊涂了。
“你干嘛?”他燥声说,却没有搪开我的手臂,只是静静的看着我,眸似星辰。
“没发烧就别说胡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有意思?”
“你看他的眼光不同。”
“举凡俊美的男子,我的眼光都会不同一般。”
他怒视着我,顿了顿,说不出话。“你刚才叫爷什么?”
“你以后有女儿,一定要叫她糖糖,绵糖的糖。”我靠近他,认真的说。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了,以致他呆愣片刻后,郑重地问道:“为什么?”好似我的理由是多么神圣一般。
“因为我喜欢啊!”我不疑有它,咧着嘴说。气得他在一旁呼呼的喘气,不再理我。
不知为什么,对他,我总有一种亲近的感觉。自从上次见面过后,只要我们私下见面,谈话都是肆无忌惮的,似是一种久违的温馨。而我,也从来没有看到他真正生气过,无论我怎样说,他的眼睛总是含着浅浅的笑意。
“凌月姐姐?”远处传来小路子的声音,我轻声应了一声,迅速的起身。
“我要进去了,你还不回去?”我侧身,看着一脸沉思的他,“别想了,要想回家想去,在这儿充什么雕塑!”
他看了我一眼,用力的呼吸,好似压制着什么一般,狠狠的摇了摇头,叹着气走了。
我无奈的耸肩,接过小路子递来的披风,快步走向乾清宫。
站在门外的一角,我向里面看去,正对上红梅的目光,她看了看我,在德妃耳旁低语了几声,便朝我走来。
“把披风给我便好,知道你一会儿还有节目,我已经和娘娘说了,娘娘让你先回去。”
我大喜,连忙抱紧了红梅,“好姐姐,谢谢你啦。”
交给她披风,我疾步离开,还不忘回头冲她摆手。转身,却赫然发现正踏出门槛的毓柔,马上停住了步伐,站在一旁等着她。
“皇阿玛刚走,我便借着身体不适,先退席了。”她才走近我,便巧笑着说。
“我们也快些去准备,好给你十三哥一个惊喜。”
[33] 除夕之夜
踏进乾西五所,才来到十三住的院落,便看到了满院五彩的小灯笼,发出各种柔和的光芒。
“哇,好漂亮!”毓柔和她的小丫鬟喜鹊大呼,不住地抬眼看着挂满院落的灯笼。
那可是我费了好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才辛苦征集来的,整整365个。
“那当然,我早就说了,没有我搞不定的事情。快进屋吧,看看其他的准备得如何了。”我早就吩咐了何福,趁十三赴宴的时候,让下边的人将这里布置一番,没想到大家的动作倒是挺迅速的。
由于我本人很怕冷,所以晚会的地点当然选在了正殿里,将里外屋之间的屏风拿掉,便形成了天然的舞台与观众席。
一进门,便看到正殿挂着一个红通通的灯笼,灯壁上写着新年快乐,但是却没有点燃蜡烛,在明亮的烛光映照下,黑色的字体发着淡淡的金光;屋内用剪纸做了很长的拉花,从里屋到外屋,沉甸甸的垂下;外屋正中摆放着一套桌椅,桌上放着瓜果和点心,椅垫上绣着篆体的‘福’字;而里屋则是舞台,左右两侧各摆着一架古筝。
“何福,我嘱咐的事情都备好了么?”我带着毓柔在屋内检查着,顺便询问留下来的何福。
“姑娘,全都备好了,就差爷回来了。”何福一脸的笑颜,笑得像开了花一般。
“什么时辰了?”我嘟囔着,走到角落,看着自鸣钟——差一刻钟十点。
“姑娘,倒时我们要在哪里啊?”一旁忙碌的小喜子忍不住发声问道,其他的几个宫女太监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期盼的看着我。
我一愣,随即失笑道:“今儿是除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们当然也在屋里看着啊!这等好事怎能十三爷一人独享,再说了,晚些还有精彩的节目等着大家呢!”
“什么事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还非要爷赶回来不成?”十三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屋内人顿时一怔,随即训练有素的各就各位。
“这……你们怎么……”十三一脚跨在门内,一脚仍悬在门外,一脸诧异的看着屋内,又朝院里看了又看,嘴巴微微张着,却吞吞吐吐的看着我。
他今天穿了深蓝色的棉袍,外套镶毛边的烫金坎肩,俊逸的面孔上透着勃发的英气,精神十足。
“别卡在门口了,还不快进来!”我向何福使了眼色,他赶忙将呆愣的十三迎进屋内坐好,顺便关上了大门。
我环顾一周,毓柔早就已经坐到右侧的古筝旁,身后有喜鹊伺候着,而十三这里的小公公和宫女,也都靠着墙壁站着——没办法,他们不敢坐,我也不强求。
“嗯哼,嗯哼。”拿出我的专属道具,仿制麦克风,我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话。
“等等,你们这是做什么?爷才出去没多久,怎么就变了个样?”十三高举着手,争取我的注意。
“爷,因为我们要给您惊喜,所以您当然不能事先知晓。还有什么问题么?”我耐着性子,看了看自鸣钟,马上就要十点了。
“哦……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盈盈,你干吗对着个棒槌说话?”
不要生气,今天是好日子!他是一个古人,不知者无罪!我不断安慰自己,眼神狠狠的射向十三。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大家都禀着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和十三。
“盈盈,开始吧,瞧大家都眼巴巴的看着你呢!呵呵……”十三讨好的笑了笑,面色讪讪的,极不自然。
我埋怨的瞥了他一眼,正了正神色,礼貌的冲着全场的各位微微一笑。
“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里,祝十三爷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百事可乐、千事吉祥、万事如意!愿八公主似‘出水芙蓉,润莹似玉,闭月羞花,愧煞西施’一般美好,身体安康,万事大吉;也祝在场的各位——新年快乐!”我一口气说出了开场白,殿内顿时安静,随即爆发出阵阵掌声。
我抬手,掌声间歇,“现在我宣布,晚会正式开始!请欣赏歌舞<子陵 周郎顾>。”
说完,我便走到左侧的古筝旁,朝毓柔含笑点头,指尖瞬时划过琴弦。
绿绮轻拂刹那玄冰破,
九霄仙音凡尘落,
东风染尽半壁胭脂色,
奇谋险兵运帷幄;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
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
缓带轻衫惊鸿若;
浅斟酌,影婆娑,
夜阑珊,灯未缀,
丈夫处世应将功名拓,
岂抛年少任蹉跎;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
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 一曲舞纤罗;
君—— 多情应笑我,
且挽兰芷步阡陌;
……
琴音袅袅,仙乐飘飘,目光相绕,抵死缠绵。
轻抬眼眸,眸光似水,流波似转,情意缱绻。
一段唱罢,我停手,指尖仍停留在琴弦上,右侧琴音想起,毓柔低垂目光,柔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她的眼神飘忽,带着一股不同于世而又看透世事般的沧桑无力,不同的嗓音,相同的旋律,不同的缠绵。
娉婷的走向舞台中间位置,顺便取下十三房间中的佩剑,却对上他凝思炽热的目光。
我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起式的动作,左臂探前,手掌上翻,右手则执剑撑后。伴着毓柔弹奏的旋律,脚下踩着轻缓的舞步,或绕转,或直行,身体柔软的舞动,轻轻的摆动手腕,结合了古代舞蹈与现代舞的特点,或柔美,或灵巧翩然。一个回眸,一个转身,总会发现,那饱含情意的双眸,如影相随。
眼波流转,神采奕奕,仿佛瞬间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在刹那迸发出炫目的盈彩。
悠扬的笛声响起,十三噙着淡然的笑意,缓缓前行,斜靠在隔间的木架上。碧幽清透的玉笛,似清水白透彻,声音清脆幽远,伴随着古韵轻渺的琴声,温柔细致的女声,翩然若虹的身影,一时间,在大殿内交织,远处的人们不禁看的痴了,醉了……
……
……
准备的节目一个个的上演,我站在一旁,看着挑选的几个小太监说着一些精选的相声,逗得大家阵阵狂笑。
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正巧相声告一段落。今天的曲目挑选上,我尽量的挑了那些古色古香的曲子,但是,现在我却突然很想对十三唱一首歌。
“盈盈?”
我一怔,寻声看去,却发现十三失神的看着我,担心的眼中还来不及掩去浓浓的笑意。我咧嘴,却觉得眼睛里渐渐浮起淡淡的水雾。
“下面这首曲子,很想送给一个人,很想很想!”迅速的转身,猛地对上毓柔敏感的双眸,眼底笼着淡淡的思愁。
我们在不同的环境下慢慢长大
用着不同的想法看这世界变化
直到我们相遇的那一刹那
心与心的碰触开始为彼此牵挂
浪漫的故事写下了一篇篇情话
虽然动人的情节难免会有分岔
但因这爱的缘故 我就不怕
祈祷天上来的祝福 充满着希望
不管在哪里 只要和你在一起
就像走进了迦南美地
每一处都有甜蜜 布满空气
爱情的真理没有什么能代替
不管在哪里 只要和你在一起
就像走进了迦南美地
每一天曾经来临 哦 出现你
来不及回忆 又有温馨的爱意
在你我心里~
我认真的唱着,认真的想着,怀念着我的过去,思虑着我们的将来。
情到深处,自然的涌现出种种的波动,心底深处的那根紧绷的琴弦,好似被我不经意的触动了。
以前的自己,从不会这般莫名其妙的伤感忧思,只是沉迷在自己的学习工作中,忘记了周遭。可是自从来到了这里,我便渐渐体会到,心底藏着一个人时,那种忘乎所以的欢愉,那种对未来的无能为力。才真切的体会到,不为天长地久,只为曾经拥有的痛苦与磨砺。
我忙低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慢慢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摒除自己不该有的情绪,只希望留下快乐与幸福,只希望,在痛苦的结束前能够迸发出瞬间的美丽。
久久,直到滤去了眼中的水雾,确定自己的情绪已然不在波动,我才缓缓抬头,笑意盈盈的看向十三,却蓦然呆住,手下一紧,琴弦应声而断,指尖传来阵阵揪心的疼痛。
十指连心!
我低头,看着鲜红的血珠滴落在绷断的琴弦上,一滴、两滴……形成化不开的血雾,一片迷朦。
头脑一阵眩晕,撒开的鲜血像是一种预警,不安的感觉在心底蛰伏。
“痛么?”右手被人轻轻捧起,淡淡的凉轻触指尖,我抬头抿嘴一笑,小心的抽回手。
“我没事。”不安的眼神,望进他幽深得眼眸,低低耳语。
“奴婢给几位爷请安,爷吉祥。”门外,四爷气定神闲的站着,淡漠的望着殿内;八爷始终微微笑着,一派祥和;九爷眼中快速的闪过什么,我没有看清;十爷直直的看着桌上的食物;十四爷阴沉着脸,紧抿着双唇,双拳紧握。
其他的太监宫女见状,也赶忙行礼,八公主翩然起身,向几位阿哥福了福身子。
“都起吧。我还道十三弟今日怎么如此不胜酒力,原来是另有安排。”四爷低声说着,可是语气里却没有了平日的沉稳。
“四哥,我——”十三紧张的看着四爷,忧虑的瞅了眼八爷的方向,终是没有说出来。
“十三弟,你这里的酒菜怎地就这般好吃,还有这点心,原来这宫里的厨子竟然厚此薄彼,明儿个我一定要找他们去。”十爷夹着桌上的饭菜,含糊的说。
一旁的何福早就命人搬来了几把椅子,按辈分摆在了一旁。
“刚刚路过乾西五所,十四弟提议到他那儿去喝个痛快,不成想看到十三弟院里灯火通明,彩灯斑斓,便想着进来看看,岂料却听到曲曲仙乐。可真是应了那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八爷品着茶,笑了笑,看向十三。
“八哥说笑了,还不是几个奴才,想着给我一些个惊喜,我便请了毓柔来,顺便叫着凌月帮忙。”十三怔了片刻,不自在的说。
“怎么,我们一来,这节目就没了?”沉默了许久的九爷,微僵着面孔,狠声问着何福,可是锐利的目光却向我射来,吓得我一抖,幸好被身后的毓柔扶住了身子。
毓柔自身后握紧了我的手,我回头,挣脱了她的手,坚定的笑了笑。刚才的心惊是没有准备,现在已然习惯了。
“回九爷,节目已经结束了,可是……”何福吭了吭声,略带犹豫的看着我。
“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九爷,就剩下最后的娱乐节目了。”
“那就快上,没看到这么多爷等着呢么?”九爷直视着我,催促着他。我淡淡一笑,朝何福点头。既然你们要来看,我有什么要怕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便抬来一个大筐进屋,惹得众人一阵不解。
“既然几位爷今日也来到这里,不如大家一起玩个游戏。一会儿由奴婢出问题,由几位爷抢答,答对者,便可到那儿挑取福蛋。砸开后,每个福蛋里都有相应的礼物赠送。倘若答错,您便要随便从一到九中选一个数,那么,这枚福蛋便由持有相应数字的人砸开。”我手指向一旁,几个小太监已经将写着福字的鸡蛋放于桌上。“当然,数字我早已经提前置于后面的宫女和公公的手中。”倘若不这样,几个宫女太监哪儿还有礼物可言,谁敢跟主子抢答?
幸好我当初为了增加游戏的乐趣,准备了很多的鸡蛋。那些鸡蛋是我事先将蛋壳敲小孔,漏出了蛋白和蛋黄,晾干后,在里面放入写好字的纸条。然后在蛋壳上写上福字,取意吉祥。
“鸡蛋里怎么会有礼物?”十爷大叫,一副我骗他的样子。
我吐了口气,无奈一笑,“十爷,这些鸡蛋,奴婢事先处理过的。”
“这个有趣,姑娘请出题。”八爷趣味盎然的看着我,微微一笑。
“大家听好,第一题:人最早的姓氏是什么?”我报出题目,拭目以待的看着他们。
“我怎么知道最早的人姓什么,他们都已作古几千年了。”十爷大吼道,我默默一笑,不得不开口道:“十爷,请您选择一个数字吧。”
“那你说,人最早姓什么,爷倒要听听。”他一脸的不服,双目喷火,一旁的几位也是饶富兴趣的看着我。
“人之初,姓本善。十爷,请选择。”
“你……爷选6号。”十爷才要发怒,便被一旁的九爷笑着挡住,不得以才说了一个数字,小喜子顿时哭丧着脸,颤巍巍的踏前一步,小心翼翼的看着十爷。
“小喜子,你选哪个?”我不理会十爷怒视的目光,兀自问着小喜子。
他犹豫了下,终于在十三点头示意的情况下,才缓缓的踏出,拿起桌边的小锤子,啪的一声,砸开了一只福蛋,里面红色的纸条露了出来。
“安慰奖,纹银一两。”我笑说,接过喜鹊递来的红包,交给小喜子,他双眼含笑,乐得屁颠屁颠的。
“爷当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呢,原来才一两银子。哼!”十爷咧着嘴,目露嘲讽,鄙夷的看着我。
对上这种人,我不知道除了叹息我还能做些什么!
“爷能否知道最大的礼是什么?”九爷啜着茶水,抬眼看我。
“这些东西,在爷们的眼中自是不值钱的,可是,大节下的,图的只是个乐趣。里面有一个空白签,礼品随你要,只要办得到即可;还有一串雕刻着十八罗汉的佛珠。”
那串佛珠是我‘失忆’后,额娘特意从寺里请回来的,说是可以永保安康。
佛珠共有9颗,可是带在手腕上却嫌大,我便时常拿来玩耍,一日闲来无聊,便在每颗佛珠上雕刻两尊佛像,凑起来正好是十八罗汉。
“继续出题吧。”冷淡的话音传来,打断了我的话语。
我一僵,开口说道:“下面是字谜:古时候,一位李秀才好酒,也善猜谜。一日,他照例来到‘太白楼’。王老板一见是李秀才,便笑道:‘我出个谜你猜。’说罢吟道:‘唐虞有,尧舜无;商周有,汤武无。’ 李秀才道:‘我将你的谜底也制成一谜,你看对不对?’‘跳者有,走者无;高者有,矮者无;智者有,愚者无。’ 李秀才又接着说:‘右边有,左边无;凉天有,热天无。’ 王老板又道:‘哭者有,笑者无;活者有,死者无。’ 秀才接着说:‘哑巴有,麻子无;和尚有,道士无。’
老板哈哈大笑,摆出丰盛酒菜,请秀才开怀畅饮。你知道是什么字吗?”
我注视着几位阿哥的表情,不时的看向时钟,马上就到12点了,新的一年就要来临了!看来,今天他们的到来,倒是打乱了我原有的计划,好好的一场晚会,也有些不伦不类,互动游戏根本没有乐趣可言。只是应景的想了一些,原本打算玩儿的,都是些很简单的字谜。
“口。”
“是口。”
“口字。”
“口。”
“口。”
除了十爷,其他的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来,我怔了怔,说不出话。一旁的何福直冲我挤眉,我半天没反应过来。
“凌月,时间快到了!”身后的毓柔唤着我,柔声说道。
我猛地回神,歉然的看着面前的几位爷。“各位爷,答对了!不如奴婢给您们表演一个节目。”
“怎么不叫爷去砸福蛋?”九爷不依不饶的看着我,唇角微吊。
“爷怎么会看上那种礼物,要是爷喜欢,一会儿您尽可随意的砸去。”我平淡的说,看了看在坐的几位,微微一笑。
双手向上,平摊在他们面前,正反两面都让他们过目,然后双手交叠,轻轻的环握,不时的变换手势,眼睛则盯着一旁的何福。
突然,他用力一点头,我的双手中顿时多出两把红叶飞刀,刷的飞向两旁的墙壁,“啪啪”两声,悬于正中的灯笼应声而破,五彩斑斓的碎纸片飘然落下,坐在下面的几位阿哥顿时面色一改,呆愣的看着满天彩片,百般面色。
“新年快乐,福运当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