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传 楔子
天地间一整片的灰白,惨白的雪从数天前就没停过,恣意的狂风暴雪肆虐,袭卷天地。
无尽寒冻侵人,却无法冷却他心头狂躁,微侧著脸,感觉风似冰刀,冷冷的唇轻轻挑起,笑不成笑漾著血色,同样凝沉绯红的眸底,幽暗深沉、毫无光采,他在等,一直一直等,等那人,决绝的人-复生。
一袭质地不凡的月牙白袍,轻柔丝滑,平伏地贴在优美颀长的身上,哪怕是这样的暴风雪下,也没有披上一旁的雪白狐氅,人精瘦苍白,正对著大开的窗台,直直迎向窗外疯狂飞舞的银雪,凝霜般的长发纷散与袭入狂雪共舞,邪魅绝伦。
谁想的到,这麽一个看似病弱的邪魅男子,竟会是与魔族魔主分庭抗礼,共分天下的『沧溟殿』殿主。
「殿主。」巍颤颤地,有一头张扬火红短发,长驱伟干的赤龙,正俯身单膝下跪,心里不住悲叹,「为什麽打赌会输,谁都知道每逢冬日,殿主心情就极差无比,这几日还刮起大风雪,这时来回报,等下有命走出去吗?啊啊啊-」
大殿里,冷冽寒风急速地呼啸而过,这种隆冬,照理说,在殿主所居的巍峨主殿,理应燃起无数火炉、薰香弥漫,玉白石地上铺满厚软华毯、暖和如春,可偏偏不是。
在这雪白剔透的殿堂里,除了冷,还是冷,堂殿里的高窗,每一扇都大开著,毫不在意任风雪刮入,『沧溟殿』是由整块巨大且完美无瑕的雪白玉石,经拓亚大陆上最顶级的能工巧匠精心切割,营建而成的宏敞巨殿,鬼斧神工、透体晶白,远处看彷佛随时散著丝丝沁冷,在这种天气里,威力就更加倍了,就算他一向热性,可来到这,望著殿主,还是打心底寒起来。
临著高原的窗台上,传来冷淡的问话,「有消息吗?」音质温醇徐缓充满魔惑,彷佛带著笑意,但八军将都知道,如果殿主语气含笑,就是他超级不爽的时候。
忍不住一颤,深深吸了口气,小心回覆,「禀殿主,暗鸣在沃索国时的确有过反应,但只一次就停了,实在无法确认,是否有殿主所要之人。」这些年来,他们每攻下一国,倾天覆地就为寻觅一人,可至今仍未有结果。
世人都以为沧溟殿铁骑漫踏,目标是一统拓亚大陆,有谁知道他们的心酸啊,统不统一,殿主才不在乎,殿主要的就是一个人。
真不知这人和殿主结下什麽血海深仇?让殿主这样赶尽杀绝都要找出他来,唉-每次殿主提到那人,就咬牙切齿,好像恨不得喝人家血、啃人家肉,让殿主记恨上的,真是这世间最凄惨的人。
「去确认啊,难道要本座亲自出马?」暗鸣乃由他力量幻化而出,能感应罗绮力量,他在找罗绮、魔族也在找,谁先找到就各凭本事了。
听到那冷冷嘲弄,赤龙背脊一阵生凉,「属下遵命。」宏亮声响方停,人已不见踪影,八军将各个练得一身逃命的好本领,尤其在殿主愠怒时,逃得快才有生机。
暗沉血眸依旧没有一丝光采,就如他的生命,从很久以前就失去光明,突然血眸中闪过狠戾,微微眯起,接著「喀拉喀拉-」传出骨头挤压的声音,精瘦身躯竟不住颤抖起。
额间猛冒出无数冷汗,大片大片地滴落,阴郁眉头拧成川字,双掌用力握拳,手背上青筋爆起、异常骇人,额际突突跳著,痛苦的神态,似乎正隐忍著什麽,在天寒地冻的季节,从单薄丝袍下竟隐隐冒出白色蒸烟,白烟一与冷冽空气接触,发出澌澌气音而消散无形。
彷佛被烈火焚烧,那血色唇瓣瞬间漫出血泊,残残点点、触目惊心,单手捂上唇,苍白与诡谲的暗红交错,眸似焚火,烧著疯狂光灿,「呵、呵、呵-」明明痛苦至极,从嘴里溢出的却不是哀鸣,而是阵阵呛咳伴随笑声,笑里带著痛、带著怨、带著气恨、带著无尽思念、无尽疯狂。
承受著心火焚魂,那惨痛煎熬,提醒他,活著,他活著,他转生归来,用痛苦换来绝对力量,他乐意,只要能再度夺回罗绮,哪怕永生被无尽心火焚魂,他心甘情愿。
闭上眼,前世,他甘心与魔神交易,只求,转世後拥有强大力量及寻找罗绮的能力。
前一世他做不到的,这一世他不会放手,魔族如何?魔主又如何?
五百年了,绮,你还不回来吗?
你答应过我,回来找我,只有我、只是我。
回来吧,绮,我想你!
「呜-」低低充满压抑的惨鸣,终是踉跄一步,跌坐在冰寒玉石地上,任业火焚魂,气温再冰寒,也降不了他体内熊熊焚火,五脏六腑被烧尽、每根骨头被焦炙、每条血脉被蒸乾的痛苦,从灵魂深处,卷起无尽火舌、焚燃一切,白烟不停从身上散出,空气中彷佛弥漫著焦苦气味,他却咬紧牙关、不吭一声,脸上还带著笑,和痛苦无比的神情交织,如鬼如魅、狰狞骇人。
本传 一章 魂飞苦
「我能解决?」绯夕缓缓抬头,望著那向来高傲的二师姐,语气有些轻嘲。
似乎感到恼愧,朱云脸色难看,恶狠狠地回道,「是,就是你,昨日卜筮,占出你就是族长贵人」。
「我是族长贵人?」语尾微微挑高,月眸无辜似地眨了眨,啥时起,她从族长眼中钉,升格成为贵人了?这倒新鲜。
「族长贵人?二师姐,你直接说吧,到底我能帮上尊贵族长什麽忙?别给师妹戴这麽高的帽子,我-会怕。」她太了解这些虚伪的师姐们了。
「你!」朱云对绯夕的态度显得相当不满,可有求於她又不得不压下性子。
「沧溟殿主要族长入殿服侍!」虽力求镇定,神色却难掩一丝狼狈,云吕一族向来和平、不问世事,清静地祀奉古神、传达巫谕,这是她们一族的天命,如今却躲不了战火波及,落入残狠的沧溟殿铁骑下。
「族长是带领云吕一族的希望,沧溟殿主蛮横的要求,将毁了我族几百年的基业!」朱云字字铿锵。
「咦,可沧溟殿主不是我族现在的主上吗?原来我族已有对抗霸主的力量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云吕一族历代皆为女流,数百年来皆依附在沃索国下,为王家占卜、施行巫筮等换取庇护,一群巫女怎对抗的了袭卷大半拓亚大陆的沧溟殿。
「你!」听出绯夕话里浓浓的嘲讽,朱云脸色大变。
她深深吸了口气,用晓以大义的语气说道:「云吕一族族长从来是由清圣无暇的圣女担任,唯洁净之身才能承继圣巫之力、转达天谕,若族长成为沧溟殿主侍姬,云吕一族将迈向灭亡!」
又说她是族长贵人、又说族长清圣不能成为沧溟殿侍姬,打什麽歪脑筋已不言而喻,师姐们还真敢说,绯夕气息冷下来,「是吗,圣女啊,当云吕一族的族长,还真辛苦。」
「绯夕!」朱云厉声斥喝,这小师妹是师门里最难缠的。
云吕一族传到本代已是式微,本代传承巫力的师姐妹共十六人,绯夕是其中年纪最小,今年才十七岁,但天赋异秉,几次试验,能力都遥遥领先同门,只略逊於大师姐及本代族长琉璃。
族长琉璃,师门中排行十四,比绯夕大一岁,现在也不过是十八岁的芳华少女。
绯夕性格冷漠狂肆,不同其他师姊妹的内敛温柔,清亮双眸犀利透彻,那双魔性的眸子,彷佛能一眼看穿隐藏在云层後的月华,狂狷不羁的态度,在师门里和众姊妹总格格不入。
前几日,族长琉璃奉命至祭坛,替沧溟殿主持祈福仪式,被喜怒无常的沧溟殿主看到,竟下令要族长入殿侍奉,这命令如同晴天霹雳,震惊整个云吕一族。
「族长意下如何?」众人向琉璃请示。
琉璃神情凄然,非自愿当上这族长却偏偏被选上,如今又被沧溟殿刁难,心头一阵难受,「就依大师姐意思吧。」她性子温和,甚至有些懦弱,常拿不定主意,事事依从师姐们。
词烟冷冷望向琉璃,嗤了声,「真可悲。」
朱云听到,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施行卜筮的结果,竟得出绯夕为琉璃贵人的巫谕,她们百般推敲,拟出李代桃僵的计谋,要绯夕代琉璃进殿侍奉。
「这分明是公报私仇!」词烟忿忿难平,当初有些师伯叔力荐绯夕为族长,是她无心谋取才作罢,此次巫谕分明是大师姐等人怀恨在心,故意刁难陷害。
绯夕自小被前代族长收养,尽得真传,但自她知道,大师伯有心叫自己女儿琉璃继承族长後,不愿师父为难,就此退出竞争。
琉璃天资确实不差,加上大师伯、大师姐等人刻意维护,终是顺利继承族长,但师姐们认为绯夕始终是琉璃的心腹大患,才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要逼绯夕代族长入殿。
一旦入殿成为沧溟殿主姬妾,便再无继承圣巫之力的资格了,圣女得由处子才能担任,所以她们要绯夕当替身。
沧溟殿主风评骇人,据说他性格残酷、反覆无常、杀人如麻,想到要去那邪魔身边,词烟不禁替小师妹未来感到颤栗担忧。
之後数日,绯夕不住思量,不用理她们的,她本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师门再大压力,她也不放眼里。
可无法罔顾师父的养育之恩,想到师父一生守节,就为了云吕一族,若云吕一族毁了,师父不就白白牺牲她一生幸福,那慈爱的长者,好不容易才能卸下重担,她再不驯,也有知恩图报的心。
若执意不从,师姐们必会惊动远游的师父,将师父扯入这乌烟瘴气里,她不忍心,若师父知道师姐们的私心算计,一定会很难过。
哼,这就是她清圣的同门师姐们呢,哈-
突然感到背後有股奇异的烧灼感,绯夕迅速回头,却没见到任何异状,不禁眯起眼暗忖,「是我多心了吗?总觉得被人盯著,难道是她们怕我跑了,派人监视?哼,我真想走,有谁拦的住。」
绯夕走远後,蓦然出现一道惨白身影,灼灼目光不舍地痴望著。
「还是这种性子,几百年都不变,孤傲、任性。」冷漠脸上勾起浅笑来,却马上转为狠戾,「那讨厌的责任感也是这麽重。」叫人既爱又恨。
血眸里幽光闪烁,「这一世,总要让你将这些坏习惯都改了才好,今後,你的责任只有一个,就是我。」恨极她的使命感,她力量尚未觉醒,只凭著很微小的反应才找到她,找到时,是欣喜若狂又怕幻梦一场,他已等了这麽久。
观察再观察,见那冷傲性子依旧,心就隐隐刺痛,几次想接近,又硬生生忍下来,还需作最後确认。
所以,设了这个局,那群愚蠢的女人,果如他所料,将她推出来。
若是她,必定会来,据他调查,绯汐只听师父一人的话,依罗绮前世性子,打落牙齿和血吞,若是她,必会为了云吕一族、为了她最尊敬的师父,来到他身边。
绯夕,是你吗?绮,是你回来了吗?别让我失望啊,绮-
呛咳了声,血色染上薄唇,却改不了他的好心情。
好心情啊-这许久没有过的情绪,已经太习惯黑暗了。
垂下眸、别过身去,绯夕吗?我等你来-
沧溟殿
刺眼的红,冷然踩在厚软精织的华毯上,师姐们日夜赶制的嫁鞋,埋没在长长毛毡里,几乎看不见鞋顶,冰冷的风,拂过脸庞,明明已是暮春时节,位於北方高原上的沧溟殿,还是寒天冻地、宛如隆冬。
穿著重重繁复地红艳礼服,绯夕面无表情,随著沉默内侍们蓦然停住,眼前矗立著高大轩昂、雕饰华美的拱门,踏入这道大门後,一切再不由她。
烟眸冷睇,目光扫向数层楼高,精镂著云纹卷草的穹顶,这座壮丽弘敞的巨殿,由上而下全是迫人的白、令人窒息的亮灿,不知为何,却不让人觉得清圣高洁,反有些诡谲摄人的妖异氛围。
从住处就能推论主人,沧溟殿主,看来不好相与啊。
打心里厌恶自己景况,竟真代替琉璃入殿来了,只是,传说中最疯狂残狠的人,会这麽轻易放过她们吗?她与琉璃,那人可会分不清?
师姐们,其实想置她於死地吧,人,真是可悲-
冷下眉,心里忖度著,就不知这沧溟殿主,是否如传言一般,嗜血骇人?
厚重大门被缓缓推开,火炉的暖意烘然薰来,火光跳动,诡魅地照映出一个颀长人影,态度狂妄的男子,用冰冷狂恣的血眸,直盯著她。
「就是他吗?」摒住气息,默默接受男人不带善意的审视,背著火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身上散发的强大恶意,却直直刺入骨子里。
血眸上下打量著,之後玩味地挑起一边眉,「胆子不小,敢顶替!」岁玄嘴角噙著笑,心里兴奋莫名。
绯夕轻启檀口,「并非顶替,殿主要云吕一族献出族长来,云吕一族便献出族长来。」声若琳琅、动人心魄。
见她态度冷定、不卑不亢,一时间,那傲然的女人,又重回他面前。
岁玄阴侧地笑了,「你是族长?」目光凌厉扫过她周身,语尾微微挑高,带著质疑。
只见她轻吐出一口长气,「是,我是云吕一族的族长。」只当这麽一日的族长。
簌地!一道银光飞速划过,静立的绯夕,白玉般的脸庞上,缓缓渗出血丝来。
「有胆量。」他若射偏一点,绯夕注定要失去一只眼了。
垂下眸,长睫掩去心头恚怒,果然是个疯子,在这种反覆无常的男人身旁,有什麽将来可言?
看出她的不甘,「牺牲品。」岁玄冷冷笑了,伸手摒退众人。
总是这麽倔,一点女人的温柔都没有,好强、争胜,偏偏他就喜欢她的强、她的狠,只有他能摘下这朵刺人的花来,这朵毒罂粟,只有他能欣赏、沉沦。
身後大门被无情阖上,绯夕凛然而立不让自己示弱,今晚到底会遭遇什麽,她连想都不愿想。
四目相接,不许自己退缩,无论血眸里有多强恶意,昂然以对,那不屈的身姿与他记忆里,魂萦梦牵的傲气身容交叠,痛彻心肺。
定定凝视著,想从那脸上找出一丝动容,一分熟悉,可是……
相同的烟眸,不同的眼神,一样的姿态,相异的声容,这,真是罗绮?
罗绮不会这样看他,眸里满是冷淡、防备、厌恶,心底一处崩落了,他的罗绮不在了,不记得他,不记得过去、不记得承诺。
想过无数次,重逢,却没想到会这麽……痛,曾想过会欣喜若狂、或许会喜极而泣、会恩爱缱绻、不忍离分,朝朝暮暮原来都只是他在空想。
站在他面前,那冰凉烟眸里没他,那冷漠心肠里没他,对现在的罗绮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是,令她憎恶的陌生人。
「哈哈哈-」苦涩地乾笑起来,等了五百年,等来一双无情眼眸,虽然知道,她只是还没觉醒,可,她就这样忘了他吗?对她而言,他是能忘却的吗?
心心念念五百年啊,任业火焚魂,只为了她。
为什麽?
竟然这样,为什麽前世还记得使命、还记得魔族?
若眼前是他们、是魔主,你也是这种冷漠眼神、无情心肠吗?还是会-欣然相认?
伤痛的猜想宛如有毒的荆棘,刺进他心,紧紧缠缚、不断溢出黑血来。
呵-五百年的黑暗、五百年的沉沦,有时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了,还是疯了,真找到罗绮了吗?该不是,一场梦幻而已……
绯夕浑身警戒,只见眼前狂人一时儿笑、一时儿怒,真是发狂了?
带点警戒的目光,触动岁玄,瞬间将所有情感尽藏,不是罗绮,她不是罗绮!
「我最喜欢看人和我一样,在地狱里沉沦,竟然自己送上门了,就和我一起,在地狱里焚烧吧!」声音残佞带著快意,无情地逼近绯夕,血眸里闪著愤恨、悲凉。
绯夕动也不动,看似冷定平静,心里却激起阵阵战栗,临近了,才发现狂人血眸幽邃、眉目隐含沉郁,那头霜白长发是天生的吗?不知为何,在意。
明明该很惊惶,心头却不住转著,传闻中疯狂嗜血的男人,脸色苍白却难掩瑰丽俊美,嘴角勾起恶意讽笑、目光凌厉带著煞气,神态狰狞张狂,大有将她撕皮裂骨的巨大压迫,她应该怕的,但-
「是恨意?」
身为巫女,绯夕感知极灵敏,不禁变容,他们素不相识,为何对她,彷佛有深深恨意?
她不懂?因为她冒替而来?他对琉璃有这麽深的执念吗?
可那眸里的深沉,又叫她心惊,恨里带著说不出的复杂,不只是恨、不仅仅是恨,是什麽?
尽管灵敏,绯夕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长年在云吕一族生活,与外界相隔,除了恨,这种强烈、好辨认的情绪外,爱恨交织是她现在不明了的,自然看不懂、不明白。
岁玄突然感到心灰,为了她,这一向空旷的殿宇,烧起火炉、铺上华毯,为了不让她受冻、觉得受冷落,破天荒地,又让内侍们将寝殿布置起来,原是期待什麽?
不是罗绮、没有罗绮,这些都没意义。
方才还想杀人的气势,突然变的消沉,一刻都不想多待,弄错了吧?是错了吧。
转身正想离开,却迎上那双烟眸,不解中带著一丝很浅很浅的担忧,那种藏在深处、绝不想被发现的担忧,只有一个女人曾经这样,看著他,不承认她的爱、不承认动心,却无法阻挡,情生意动-
刹时,痴痴望著,那双眸,深深-
可那眸色突变,又变成警戒、防备、冷淡,他眼一缩,若有所怅,到底是不是?是不是那狠心的人?
没有觉醒就没有记忆,他与她之间,是陌生与空白,本想以印记相认,只要确认她身上枫形印记,就可以知道,是不是罗绮转生,可,还不行,投身人胎的魔族,魔力印记要等成年之时才会显现,这ㄚ头,还差一年。
他是凭很轻浅的魔力反应追来,加上观察,最後,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
不管是不是,这一年,绯夕都别想离开这,要嘛等她觉醒、要嘛等印记浮现,那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不会错放。
白色衣袂翻飞,在火光映衬下,狂人周身彷佛裹著烈焰,修长大手一把抓住她臂膀,绯夕眼都不眨,与那人直直对望。
邪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漠的笑来,有点落寞、有些孤寂,一闪而过,又是冷冷的嘲讽,他将脸凑近,绯夕感觉自己心怦怦急跳、无故慌张,身子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可那人只是微眯起眼,似乎闻嗅著自己身上气息般,两人离的极近,望著他脸上,被火光映衬淡色的寒毛,触鼻而来一股微苦的气味,是什麽?
还不及深思,那人突然抛手远离,挥袖一扬,厚重大门随即打开,「我不欺负女人,这间屋子,让你。」丢下这句话,已绝尘而去。
怔怔站著,傻眼,这样就没了?所以没事,她安全了。
心一松,身子就软倒下来,瘫坐在厚软地毯上,直直望著紧阖的大门,那个人,心头竟一阵紧窒。
是疯子、狂魔?依他刚刚行径,自然,可不知为何,见到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孤寂时,她竟觉得,难受、心窒?
怎麽回事?
好像窥探到自己不该看的,孤寂吗?这样的人,为何孤寂?为谁孤寂?
摇摇头,太奇怪了,怎麽胡思乱想起来,明明该厌恶那人的,现在,虽说不上好感,只觉得莫名其妙,却,没那麽讨厌?
算了,想这麽多做啥,反正有人将房间让给她,正好。
只是目光仍不经意地落在门上,久久,无法移开。
那一晚,鲜少做梦的她,做了一个很痛很痛的梦,几乎要醒不来,梦里有深深眷恋、万般不舍,清醒时,心头狂跳、头一阵一阵发胀,却总忆不起,到底做了什麽噩梦,让她心头如此惊惶?
「岁玄-」那早已飘散在子夜深沉处的呼唤,「别这样……」哽咽地,梦难成圆。
沧溟殿外-
强压著满口腥甜,沧溟殿的主人,不待在华美寝殿里享受旖旎温柔,却躺在孤绝高耸、冰凉的殿顶,望著天际苍白的月,又圆又亮,像那人的眸,清亮、光灿。
刚刚一度,真以为罗绮回来了,又用那种喜欢藏著、掖著,却饱含情意的眼神看著他,心都揪了起来。
可不是,是错看了吧,是他太希望是,所以错看了吧。
再也不会有人那麽心疼他、维护他,面冷心软,处处为他著想,又死不承认。
是他太想,太想太想了,只能想著却始终见不著,不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不能望著她、吻著她、占有她,不能长相厮守,什麽都不能,只能空想著、痛著,相思成疾、思念成狂,也不知硬将绯夕逮来,将来会不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届时,又将跌落到地狱哪一层?
哈哈哈哈-孤冷长夜里,回盪的笑声悲凉。
他在拿刀捅自己,怎麽不知道,其实可以等,等一年後,印记出现,不用现在就陷进去,不用承担,将来不是的痛苦。
可他太想她了,望著那一样的性子、类似的神情,多希望是她,那怕是饮鸩止渴,他也甘愿,如果一直找不到怎麽办?如果当初,罗绮真魂飞神灭了,怎麽办?
绝不这样想的,有时又不禁会这麽想,会不会,这世间,其实早没有她,就只剩下自己,罗绮,永远不会回来了。
五百年了,他还要等多久,再一个九百年、一千年吗?
不要让我等太久,罗绮,不要,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身体突然猛烈打摆,翻身单手紧扣住石柱,手背上青筋暴起,闭上眼,等待焚魂的痛苦过去,也许,就这样痛著也不错,痛一点,可以让他的心,不那麽疼。
血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石块上,渲染出朵朵飞散的红艳,在苍白月光下,伴随一颗颗清亮,凄凉又妖异的绯眸,早看不清月华颜色。
一连数日,狂人都没出现,绯夕还发现,这偌大的沧溟殿,很静。
几乎没有人,来打扫清理的内侍,一个个动作敏捷、静默无声,像幽灵般,静静的出现、默默的退场。
而且除了寝殿外,其他地方,很空、很乾净,不对,是根本什麽都没有。
有时都不禁怀疑,这沧溟殿该不是一个巨大的墓室吧?可能连墓室都比这儿热闹,但绯夕喜欢,她本就爱清静,虽然觉得这沧溟殿主果然奇怪,可对这空旷诡异的沧溟殿,却是十分喜欢。
手轻轻摩伏著石柱上精美的雕像,虽然都是通体的白,但这沧溟殿真是个宝殿,处处都有叫她惊喜的雕饰,各种奇幻异兽、妖魔灵怪,在外人眼中,恐怖狰狞的雕像,到她眼里,都是无上珍品。
从以前就对这些妖魔异兽极感兴趣,只是师父在,不好让师父为难,师姐们怕都怕死了,谁会陪她研究这些,何况这些都叫邪说异端,但她就觉得,这些邪说异端,迷人的不得了。
默默地,一双通红眼瞳远远凝视著她,今日的绯夕,穿著深紫丝绒长袍裙,胸前以黑鎏金丝线绣成对称的图腾暗纹,是沧溟殿的印记,纤瘦腰间系著红玉装饰的长腰带,上面垂挂下一串墨金串著玫瑰珍珠的饰鍊,因天气严寒,大殿上又没生起火炉,所以长袍外又罩著一件黑色天鹅绒长斗篷,走动时裙幅微摆,衬著斗篷腥红内里,典雅风华。
酒红色的长卷发,只用镂金发饰稍稍固定,发尾随意披垂肩际,流丽幽妍的容颜,正展开欢颜,有些俏皮地,不住用手摧残著那些雪白石柱上的异兽,眸光灿亮,好像恨不得这些雕饰,都能活生生立在她面前,任她尽情赏玩般。
「这女人总这样,不管给她什麽情境,都能找出乐趣来,绝不亏待自己。」难得地,那从来阴郁的脸上,竟染上几分柔色。
他几天不出现,她也不找,就成天绕著这些石柱打转,虽然这些,都是他当初命工匠,特别为她雕塑的,她最喜欢妖魔,驯伏妖魔为得力使役,是她最骄傲的本领之一。
她还喜欢清静、爱乾净、喜欢书,他想,等这女人发现那一大间图书室後,大概更不会想起他了,想到这,便负气地决定,要将图书室层层封印,偏不给你看。
「谁?」一声轻喝,划破静谧的大殿也唤醒了他,怎又把绯夕当成罗绮?明明什麽都不确定,暗恼地立即反身离去,只留下一抹浅白身影,映在那双惊诧後,浮出一丝失落的烟眸里。
是他,为什麽来了又走?
其实,这几天,还真有点想他,不是,就是想多了解一点,反正都住同一个屋檐下,虽然外边把他传的很恐怖,可她不想信那些,见过他後,她想凭自己双眼去确认,他是怎样的人?
绯夕性子是这样,遇强则强,如今她对岁玄上了心,岁玄越是不理她,她越好奇想接近。
这意外的收获,在当时,岁玄可一点都没料到。
「我说过,会还你,这一世,让我来爱你吧!」
啊-猛睁开眼,长长睫羽眨巴眨巴,沾上了湿润,纤手揪著心口,又是这样,这是第几次从梦里惊醒?以前鲜少做梦的,可从进了沧溟殿後,几乎每晚作梦,但就是想不起来,梦了什麽?只是每次醒来,心都跳的很快、很猛,有时,还有种发疼的错觉。
伸手蹭过脸颊,意外发现上面有未乾晶莹,这是什麽,是作梦时哭了吗?她这辈子哭的时候,可用十指数出,现在是怎麽回事?绯夕单手按著额际,太奇怪了。
意外地,数日後,她被正式册封为绯夫人,岁玄是故意的,他要给云吕一族难看,她们希望牺牲绯夕,他就偏偏要赋予荣宠,那怕只是做给外人看,不管绯夕是不是罗绮,名义上是他的人了,就不容别人欺凌,要欺负也是他欺负,哪轮的到他人。
这一点,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後,完全没变。
绯夕被正式册封的消息,惊震众人,岁玄不立妃,身边也不留女人,召云吕一族族长进奉,已是破天荒的奇事,竟还将绯夕留下封为绯夫人,长居沧溟殿。
这让云吕一族忧心忡忡,不知是喜是忧,绯夕从不是她们可以驾驭的,如今逼她代族长侍奉,若她对她们有怨,只怕云吕一族,再没好日子过。
对绯夕好奇的,还有沧溟殿下最骁勇善战的八军将。
「真的假的,殿主真把那个巫女收了?我还以为殿主只是一时兴起。」赤龙才出任务回来,完全不敢置信,跟在殿主身边这麽久,没见殿主对女人动心过,应该说,谁都不入殿主眼,这云吕一族的巫女,有什麽魅力,竟能让冷冰冰的殿主陷进去?
「赤龙,从今天起,你们赤军卫自行操练,别和我们混在一起。」绸缎般的墨黑长发束著、一身洒逸青袍软甲,神采飞扬的青龙,瞄了眼同僚,认真嘱咐著。
「为什麽?都是好兄弟,干嘛分彼此?团结,团结很重要啊!」赤龙觉得他们赤军卫很不错啊,各个都是血性汉子,和他们一起操练,好处多多。
「因为你正摆出一副找死,想探究殿主私事的样子,离远我们点,大家安全些。」真想找死,敢对殿主私事说嘴,给发现,还不剥皮拆骨。
「咳-」赤龙呛了声,「没办法啊,就好奇吗,殿主耶-」他就不信他们都不好奇。
突然青龙和白龙一脸端肃、神情凛然,背後还有一点凉凉气息逼来,带著不妙的预感,迟疑地转回头。
妈妈妈-妈呀,殿主又和鬼一样,不吱个声就冒出来,有时真的很怀疑,殿主该不会真是鬼吧?见他大开杀戒时,真像。
此时那恶鬼,不是,殿主,凝红血眸瞟向他,魔性邪美的脸上,勾起浅浅的弯弧来。
不要啊,殿主一笑,就要死人。
「请殿主恕罪。」赤龙很有觉悟地连忙请罪。
可殿主心情好像真不错,竟没对他出手,要是以往,现在不重伤,躺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
「很閒吗,八军将听命。」负著手,岁玄一身月魄白袍,霜华长发用银发带束於脑後,音质低惑魅人,神态显得悠哉慵懒。
「属下在!」校军大广场上,八军将嘹亮应声回盪,皆整肃半跪著听令。
「小操演个八圈吧。」略带笑意的命令一下,众人心中格登了声,十数道充满恨意的目光烧向赤龙,赤龙背脊冒出冷汗、有苦难言。
「连坐法,好狠,殿主,你还不如揍我一顿,揍狠点,最好不能起身,不然等下,我要被七个人揍啊。」
但岁玄说完,就反身飘洒而去,望著那清逸背影,啊啊啊,殿主真是恶鬼啊。
耳边传来骨头格格的反折声,回头就见到他的好兄弟们,个个带著笑。
「赤龙,做的好,这下子,八军卫不到深夜,是不能休息了。」八军卫是沧溟殿直属,最精英的部队,大家都才出任务回来,还不得歇息,又是八圈的小操演。
「等等,别这样,都是兄弟,兄弟就是有难同当,啊,你们不能围殴啊!」
当赤龙一身狼狈,顶著一脸乌青还有黑眼圈,出现在他的赤军卫前时,心里不断哀怨控诉著,「殿主,你绝对是鬼!」
再看到他,是进殿快一个月後,一个月来,他不曾再踏进寝殿,连大殿都少入,彷佛避著她,虽然沧溟殿很大,可这殿里就这麽几个人、主要的聚集地就那几处,能一个月不见人,也是挺厉害的。
见到他时,他正在沧溟殿後殿大堂与人交手,还是一身雪色白袍,临著风,衣袂飘飘,单手与一个黑衣青年过招,似乎正在切磋武技。
那黑衣青年出手狠厉,招招都带著破空风声,直往要害击去,但他总能四两拨千斤,惬意地将招式化解了去,且出手行云流水,流畅又显得游刃有馀,虽然她不懂,但见他一脸轻松,青年额间却直冒著汗,就知道,两人相差甚大。
他们在大堂里飞上跃下,一黑一白身形极快地拆了几百招,不管青年出手多毒辣、劲速,他总是维持著一样的速度,徐缓圆滑地接招、拆招,脸上有时还会勾起浅笑,眉眼弯弯。
绯夕烟眸眨了眨,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啊,和一个月前故意威吓她时,又不一样,那时他眉眼带煞、目光凌厉,有种叫她看了纠心的沉痛,可今天,似乎少了许多煞气,虽还是显得阴郁,但,好多了。
见他眉头稍展,自己竟也觉得松心,这太奇怪的情绪,让绯夕更想追究,为什麽?
从她走近时,他就知道了,原以为她会仓促离去,没想到竟留下来,避到石柱後盯著他们看。
他正在和玄龙过招练习,目光馀角瞄向她,见她先是一脸惊异,不久脸上漾出不自觉的柔柔笑意,竟然心一荡,无法自己。
就是从前,她也少这麽笑,她总是好强,不愿示弱。
无论如何,只要见到她,那怕是匆匆一眼,都觉得心头平静许多,连不时焚烧的业火都安分不少,这一个月来,少犯。
是因为心情平和吗?他激动时,业火也容易焚起,可以强行压下,不过下次发作,必是加倍痛苦。
她来的这一个月,也曾数度犯起,比起从前,却少多了,尤其後半个月,竟只犯了一次,不管绯夕是不是罗绮,只怕,在心底,他早把她当成罗绮。
明明知道不该陷落,但有人相伴的诱惑太美好,他已经太久太久,都是孤身一人。
不知为何,他这样子,绯夕总无法将目光移开,见著他眉间的乌云,甚至有种想帮他揉去阴郁的冲动。
发现自己想法,略变了颜色,她很清楚自己,师父曾感叹的说,她防卫心重、冷情薄性,只对在乎之人敞开心房,偏偏,在乎之人太少。
师父说,这样她的一生会很孤单的,可她不在乎啊,她不喜欢迁就、不愿敷衍。
过去这十几年,除了师父,真没将谁放心上过。
为什麽,这才相识没多久的狂人,竟让她这麽在意?这种不能自己的感觉,不喜欢,是因为对他好奇吗?
好奇心的确是自己很大的弱点,所以,只要满足了好奇心,或许就不会再被他影响?
幽妍脸上荡出抹得意笑颜来,烟眸里闪著晶璀微光,一张脸霎时放亮,那是找到解答与新乐趣的欢快。
心头慢了半拍,手上虽还和玄龙拆著招,岁玄意识却完全不能集中,那抹带著调皮的笑颜,就像当初,她见到满满魔法书时,那欣喜、欢悦,带著一丝如孩子般的坦率。
那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候,是她最亲近他的时候,没有乌云、没有别样心思,只是一心一意,互相斗玩、取笑,当时心中有太多璀璨未来,阳光终日盛照,他们一起,逐鹿四野、争踏天下的豪气愿想。
可以携手同行的伴侣、可以一起走到最後的挚爱,他是多麽满足。
当时的他,只想将世间所有美好,通通堆到她面前,只求一抹真心的笑。
她不习惯被人珍宠,总是逃闪、推诿,总爱骂他无赖、无耻。
可是-
心一怔,又硬将他拉回现实,脸上闪过黯然,什麽都没有了。
为什麽又想到过往,当初最美好的,如今就是最伤痛的,已好久不想,不想,才不会被无尽黑暗吞没,不想,才不会怨,为什麽不和他商量、为什麽独断独行,你狠,罗绮。
出手转为狠戾,将玄龙一击打倒在地,发出砰然巨响,不愿和她待在同个地方,不愿感应她一举一动,转身-决绝离去。
惑人烟眸万分惋惜地追在他身後,「这样就跑了,要怎麽下手啊?」银亮眸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什麽,最後露出诡谲笑颜来。
玄龙发现殿主今日不寻常,平时过招,打没数十回,自己总会被打趴在地、爬不起来,可今日殿主倒像有意指点、处处手下留情,他便更认真过招,希望能多参详一点殿主的武技。
殿主明明拥有强大魔力,可战术、武技却从没落下,比起魔力,殿主心情稍好时,更喜欢以武斗决,沧溟殿的恐布,除了八军将所向无敌外,他们的殿主,以一挡百、挡千甚至挡万的恐怖实力,自出战以来,未败。
从北至南,由他们席卷大半的拓亚大陆到由魔族掌控大半的萨里特大陆,被世人认同的强者只有两名,沧溟殿殿主及魔族魔主,这两人王不见王,只知宿怨甚深,却一直没交手的机会。
到底谁强?没人知道,可总有一天,他们注定遇上。
此时在遥远的萨里特大陆,魔族领地释炎堡中。
「绯夫人?」二祭官异眸里闪出光灿,「一直以来,岁玄都在找转生的罗绮,会突然纳妾,呵,有意思。」
「会是罗绮吗?」魔族和沧溟殿互相潜入的探子不少,其目的都不是为了争霸天下,而是罗绮,他们都想比对方更早找到她。
望著老六,二祭官也不能肯定,「我还感应不到力量,先盯著吧,岁玄那疯子是直接继承魔神之力,若论力量,我是远不及的,除非主上亲自出马。」唯主上之力能匹敌魔神。
「要禀报主上吗?」六祭官沉下脸,他很想亲去沧溟殿一探。
「先不要,尚未确认前,不宜乱了主上心境,我可不想千里迢迢去沧溟殿,逮逃堡的主上回来。」这种大不敬的话,也只有二祭官敢说。
六祭官呛了下,眼角偷瞄老二脸色,嗯哼,肯定主上又做了什麽让老二发火的事了,通常这种情况,就留给他们这种高人自行处理,被无辜卷入铁定很凄惨。
「那我让探子定期回报绯夫人的情况吧,若有异常我们再做定论。」他打算脚底抹油了。
「老六,急什麽?」二祭官浅笑著,显然不想轻易放人。
「我?啊,有点急事,走先。」开玩笑,老二心情不好时,玩人玩得凶,他还发傻留在这等人玩啊。
望著老六远去身影,二祭官冷笑了声,目光暗沉下来,罗绮,是你吗?你终於回来了吗?
「最不听话的老八!」
但那一金一红,魔性的眸子里,烧著却不是怨恨,而是满满思念。
老八,还不快给我回来。
本传 二章 情挑
笑咪咪地,一抹暗紫潜伏在回廊底,默默候著,弯弯月眉满溢流彩,嫩红香舌轻掠过唇际、粉盈灿光,表情充满好奇与期待。
不多久,从回廊底端、大门那头,墨色沉影幽幽映入,脚步不轻不重,缓缓地迈进来,那人雪发月袍、神态狷傲瑰逸,「还是一脸冷冰冰、面无表情,枉费生了一张好皮相。」轻声暗叹,心情显得很好,烟眸微眯、银亮犀利,既强又美的沧溟殿主,真的很有意思。
自从上回看了他武练,就益发感兴趣,这人虽总阴沉著脸,好像人家欠了他多少债似的,却总让她心痒痒地,很想挠上一挠。
不知那张冰块脸崩裂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按理说,不该这样,这麽危险的人不睬自己,理当好好藏著,不招惹麻烦,方为上策。
她应该这麽做的,可不知为何,心头老放不下,当日,那一刹而过的孤寂,竟让她焦躁不安。
焦躁不安,多新奇的感受,打出生以来,冷情冷性,为何面对这人,就是不一样?非找出原因不可。
她还不想打草惊蛇,这段时日,只是默默观察著,慢慢摸索出这人些许习性来,比如此时,他习惯到後殿大堂习武,这回廊,正是通往後殿,要道之一。
还没踏入就感觉到那双贼溜溜的眼……
心里有些想叹息,这女人,才认为她像罗绮,接著,幻月水镜就被一一打破。
首先,她很好动,应该说,好奇心过剩,且胆大包天,整个沧溟殿谁敢惹他,偏偏这女人,不怕死地,老跟踪他。
她真以为有只小老鼠,一窜一窜,跟在後头,他会毫无知觉吗?
几次想威吓她,但她跑得比快,说不定,比训练多年的八军将闪的都快,一点风吹草动人就消失了。
再不多久,又会悄悄旋回来,然後继续用那双贼溜溜的眼瞳,盯著他看。
说贼溜溜,倒不是侮蔑,明明是双极清亮的月瞳,可总转溜著什麽,一脸算计、表情怪怪的。
罗绮从不曾有这种表情,那是一点见猎心喜加上些许诡异的兴奋,加总出绝不算沉定冷静的眼神。
要说这眼神,倒有些打量、赞赏、玩味、狂热,简称不正经的综合体。
他的罗绮,很狂、很傲、很严谨,通常都是他逗她,很少主动亲腻自己。
所以这个跟踪狂,真是罗绮吗?
明明该失望、颓丧的,却总被她弄的哭笑不得,被一个女人用这种带著狂热的眼神盯著,几百年没有了。
谁敢啊!
对此绯夕倒毫无所觉,她只是很想知道,沧溟殿主到底有什麽特殊之处,能让自己心神不宁,一定有原因,她性子本就任性、真率,一旦投入某事就心无旁骛,所以真是一心一意,当个观察中的跟踪狂。
「为什麽、为什麽?是因为他很强吗?所以我只要见到很强的人,就会难抑激动?」绯夕认真分析著。
「可进沧溟殿前,我就知道他很强,那时怎麽一点都不觉得激动还很讨厌。」
「所以,是因为他生得好看?原来我是个贪好美色的人?」
「也不对,说好看也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何况那张冰块脸,凶巴巴地,长的再好又怎样?」
百思不解、百思不解,真想将沧溟殿主抓到面前,好好研究一番,还是他的什麽特色眼神、动作、表情、习惯?太多了,无法一一剔除。
是因为他武技高超吗?未见过他施展魔力,目前只能就声望、武技、美色、性格去想,半侧著脸、烦恼不已,一半是閒著没事,一半是焦躁不安的感觉太新奇,非要探究出个原因不可。
玄龙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那位贵人、那位绯夫人,你要藏也藏好点,专业点、有诚意些,这样大半个身子躲在巨柱後,时不时探出颗头来,巨柱後还露出大片衣角裙摆,根本是敷衍好吗?
想到第一次发现绯夫人很奇妙地,从白色巨柱後头探出头来,用-很不纯洁的目光,灼灼直盯著殿主时,他竟有种闪到殿主前遮蔽的冲动。
他们尊贵的殿主,高高在上、无比强大的主君,竟被绯夫人用那种目光调戏,他只能用调戏来形容,怎麽会有个巫女,用这种火辣辣、充满狂热的目光,看男人啊?
巫女耶?不是应该很纯净、贞洁、楚楚动人吗?
偏偏他们殿主无动於衷,好像没发现或根本不放心上,就更助长那两道火辣辣、不纯洁目光的威势了。
某次和殿主练习时,他忍不住移转身形,想挡著殿主避过那灼热目光,就见殿主冷眉一挑,还来不及接殿主杀招。
他他、他就看到,有一抹紫从右边石柱後平行地挪挪挪,挪到左边石柱後闪开角度,继续用那极不纯洁的目光,调戏殿主!
瞠大了眼,不可置信望向殿主,一瞬间,他发誓他看到,殿主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他一样,虽然殿主很快恢复冷定,但他绝没看错,怎麽会有这种女人啊?
「嗯嗯,没有心跳加速,所以不是这招?」一边偷觑著演练武技,绯夕一手按在心口默默记录著。
这是有原因的,自她观察沧溟殿主练武後,有几次在他身形翩飞、交击踏错间,心突然猛烈跳动,砰砰砰砰-奇怪的脸热心跳,这非常值得探究,是因为流畅高深的招数吸引她吗?
於是开始仔细观察,他的每个出招,到底是什麽触动她心悸?
越查不出她越是专注,目光越是让人觉得火烫不纯洁……
巫女天生的灵敏,让绯夕不错过任何的小细节,嗯,观察好一阵子了,都没更进一步的答案,倒是他的招数自己记下不少,问题是记这做啥?她又不演武。
不行不行,只是这样观察是没有进展的,那麽是不是要更进一步的搜集资讯呢?
前不久她曾因好奇,悄悄在沧溟殿後的大庭园角落做了一次占卜,云吕一族擅长占卜预言、除秽以及疗愈,要说战力实在没有,但对王族来说,这几项就弥足珍贵了。
而她整体能力在族里名列第三,主因就是,她疗愈、除秽能力全族第一,可对占卜一直不太开窍,这样能力还是琉璃最强,对王族来说占卜却是非常重要的。
世人都希望多知道一些未来、希望能招福除恶、希望能趋吉避凶。
可又怎样,琉璃早卜出黑暗将侵占沃索国,然後呢?命运依旧没有改变啊。
不过她占卜还是有点功力的,将来离开沧溟殿後,当个四处流浪的占卜师应该也饿不死。
四处游历是她的梦想,想看更广大的世界、更多的邪说异端。
幽妍脸上正绽开一抹曾被师父严正提点过,心有魔念的笑容。
是啊,师父一直帮她隐藏的秘密,也是她不再争取族长之位的主因之一,随年岁越长,她体内隐然有种力量缓缓成长,是魔性,师父似乎知道原因,只是为她施法、交代她好好压抑,能不现於人前、就不要被世人发现。
有魔性的巫女要怎麽立足?
所以,需要清静之气的圣巫占卜术,她常常力不从心。
「不知道,若去学暗魔法,我学不学的起来?」这一定被师父否决的危险念头,常常在她脑海萦绕。
师父严禁她接触暗魔法的一切,可越是禁止她越想知道原因啊。
显得邪气的银眸闪闪烁烁,脸上有些狂热的危险,她的心中有种快压抑不住的冲动,想追寻什麽?是甚麽呢?缓缓品味著那带点兴奋、不安、雀跃的心情,彷佛急於破壳而出的雏鸟。
心随念转,在那一刹,长年施在她身上的法阵竟开始发生崩解,逐渐衰弱。
几乎同时,岁玄跳了起来,他刚刚的确感应到罗绮魔力,是谁?从哪来?是那女人吗?
想都没想风驰电掣人已寻到绯夕这来,那女人却在正殿,他最习惯流连,绝不许人接近的一角,背著天光,脸上表情看不清楚,感觉到人,她慢慢抬起头,目光从她手上抓著的银色发带,缓缓挪向他,似乎笑了。
占卜的结果很有趣,沧溟殿主的过去是无尽黑暗和熊熊烈火,这是什麽?太有意思了,是她占卜能力退步了?还是,这人过去真是被黑暗及焚火包围?
她,很想知道啊-
「好大的胆子!」冷厉寒脸暴喝,瞬间岁玄身上有强大杀气笼罩,汹涌地拍向绯夕,这女人敢违抗他命令、擅闯禁地。
眯起魔性嗜杀的血眸,一次次挑战他权威,真以为自己不会出手杀她吗?
那强大威迫凌厉之气,真将绯夕衣袍剐出许多道口子,抬起手,望著裂开的衣袖,她没受伤……
传言中,沧溟殿主是个嗜血、疯狂、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她正站在他曾严令谁都不许擅闯,擅闯者死的禁地,原因只有一个,占卜他的未来时也是一片黑暗及火焰,可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背对著在火焰里,是自己抱著一个人。
之後占卜就失败了,可那一瞬间的景像她看得清楚,为什麽,他们未来交集在一起?
没打算待在沧溟殿多久。
所以决定赌一次,赌-有戏。
被师父知道她拿命来赌,一定很震惊心痛吧,可她却觉得无所畏惧。
彷佛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对她下手。
这自信哪来的?绝了、妙了、有趣了。
望著衣袖,感觉背後窗台刮进一阵大风冰凉凉地,带著高原上逐渐复苏的生机。
酒红色发稍朝他飞去、纷乱迷离,银眸里没有畏惧恐慌反带著一丝玩味,望著他手拿起银色发带在鼻头嗅了下,真是焚烧的焦苦味当时果然没闻错。
火焰和这男人有什麽关系?
她感兴趣了。
一步一步,无视强大压迫的残暴气场正猛烈地拍击她胸口、血气翻腾。
你想杀我吗?为什麽还不下手?那眼神是想喝止我?为什麽不让我接近?
那带著狂热的银眸凑到他眼前,你怕什麽?那双眼,确确实实写著挑衅或调戏?
下一瞬,一道软软带著微微血气的温热覆上他冰凉冷厉的唇,瞬间燃烧,明明只是贴了下、略略擦过,却宛如无数小虫在心头翻钻又痛又麻,趁他一时愣然绯夕逃了。
她可不保证这男人回过神会感激自己,不过是来确认一下态度而已,没真想和他拼杀啊,再怎麽好玩也要先留下命来。
「呵呵呵-」银铃般的浅浅笑声散溢在风中。
他竟然没动手,刚刚有无数机会可以杀她,却连伤她都下不了手-
苍白单手缓缓举起,长指贴在唇上,那带著血甜味的烧烫彷佛还烙在上面,心潮翻涌,他的罗绮有这麽顽皮、大胆、主动吗?
久久,才长吁了声-彷佛不舍得将那甜甜气息吐出般。
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激扬,四唇相贴的那刹,鼻息全是她的芳甜、周身是她软软带著凉意的气味,那笑、那眸充满生气、毫不畏惧、毫不躲闪,那瞬间傲然天地的罗绮,彷佛就站在眼前,「是、不是?」
血眸里第一次窜出类似迷惘、困惑的神色,然後有一点点的柔情泛起,及一点好笑、一些好气,巫女吗?这样的性子真能当巫女吗?
这般顽劣、任性妄为、胆大包天。
闭上眼,嘴边浅浅的弧度却退不去,开始不确定,到底绯夕是不是罗绮?
不要给他希望又将他推入深渊……
寝殿里-
她做了她做了她做了!她竟然吻了沧溟殿主,见鬼了,是怎样脑子一时冲动。
吻了就跑,这是调戏沧溟殿主後逃逸吗?
双手捂著脸怎麽会、怎麽会?她怎会这麽做?
要死了,那是她的初吻耶,有没有这麽随便。
不对,现在应该先考虑,调戏沧溟殿主後逃逸的後果,那个人好像挺小气的,虽然没有伤她不代表他脾气好?那脾气看起来就很糟,惨了惨了以後要怎麽相见啊?
下回不会一见面,就先把自己喀嚓掉吧?可那人刚刚傻掉了耶。
想到那时,那张冷冰冰的脸闪过一丝愕然,心情又大好起来,把冰块砸开真的很快意,虽然後果可能很惨。
当时从那张冷漠严厉的脸上,读到绝望及孤寂,心一怔,情不自禁地吻上他,她只是想,想什麽,安慰他一下?
真见鬼了,什麽时候心地这麽良善,人家寂不寂寞、绝不绝望干她啥事啊?怎把自己初吻都赔上了多不划算!
唉,一直保持冷静自制的形象,怎麽从进了沧溟殿後就一直被推翻。
「我的形象啊!」全没了,真不甘心。
纤纤十指捂住眼的指缝间,透出一点银亮的光彩来,闪闪烁烁,脸上是淡淡的粉色及愉悦的笑颜。
他的唇凉凉的,尝起来挺可口的吗。
「啊,我在想什麽啊!」寝殿里不时传出阵阵哀鸣。
绯夫人偷袭殿主的风声不知怎麽传了出去,也许是那群像幽灵一样,很安静的内侍,不小心分享了一下奇人奇事,总之很快连八军将都知道了。
「噗-」赤龙真把含在口中的酒喷出来。
「喂,这我新衣耶,今晚还有约会别弄脏了。」风流倜傥的角龙,似笑非笑地抬起手,轻轻掸了掸衣襟上的水珠。
「绯夫人调戏我们殿主?」赤龙觉得这世界真反了,恶鬼般的殿主竟给女人调戏了?
「那绯夫人真的很怪。」玄龙早就觉得她恐怖,「每次和殿主习武,她都躲在巨柱後偷窥,偷窥耶而且那目光真的很诡异!」啧了声似乎觉得说不下去。
「绯夫人不是出自云吕一族的巫女吗?巫女会调戏人?」白龙眼一亮,玩味地笑了。
「你们怎麽都和赤龙一样,就不怕殿主恼了发怒?」青龙煦如春风,礼貌性地提点他这些不怕死的同袍们。
「怎麽一样,殿主是最不近女色的现在竟给调戏了?那绯夫人还活著吗?」危龙也是满脸兴味。
「当然活著,活的可好了,殿主将整个寝殿都让给她了。」亢龙是八军将里情报收集最全的,这消息也是他刚刚提起。
十数道目光在空中相碰、扬眉,有鬼-
「言归正传,你们觉不觉得殿主近来火气小许多,似乎心情不坏。」白龙一脸诡笑。
「打什麽鬼主意,算计殿主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青龙目光瞟了下,却没阻止的意图。
「没我只觉得,这绯夫人说不定会是很好的护身符。」白龙扬起清朗神逸的脸,眼里有些异彩闪动。
「护身符?」众人质疑地望著他。
「虚龙你觉得呢?」白龙望向同袍里最沉默,但直觉最准的人。
「不怕死的话。」虚龙脸上波澜不兴,说话冷冷淡淡。
「啧,有谱。」危龙又笑了,连虚龙都这觉得,铁定有问题。
「喂,我不认为那个绯夫人会是什麽护身符。」那是他们没见过她望著殿主的眼神,心里打了个颤,暗自决定,下回练武要更护住殿主些,那女人太恐怖了竟然直接去袭击殿主。
众人目光在空中又碰了下、转了转,似乎各有算计。
望著明显兴奋起来的同袍们,「还说不好奇勒,你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上次还揍他一顿,赤龙忿忿抱怨著。
「呵呵呵-」几道不明笑声响起,大堂里充斥著各种思量。
歛下眉,角龙忍笑著,兴许是被暴虐殿主摧残久了,同袍们的压力似乎都很大啊。
多管閒事被殿主知道会被全灭了吧,可那眉眼弯弯彷佛很期待。
由绯夕烧起的一把火,将袭卷吞没整座冰雕雪砌的沧溟殿。
绮迷夜风吹起,冰凉地沁入人心,银勾般的月魄在云雾里载浮载沉,沧溟殿外幽幽暗暗、夜色迷离,一道身影绰绰约约伫立殿外,目光却朝著殿顶凝视,那个人在那上面吧?
要不是太高,她挺想上去瞧瞧,赏月,有比较清晰吗?
身影几乎要溶在巨殿的影子里,灿亮眸色在暗黑里幽魅动人。
血眸沉下,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原以为会躲著他,没想到竟反来堵他?
真是,嚣张的很。
「你想死吗?」久久,魔惑醇暗的声音从天际响起。
一抹笑绽开,纤纤素手缓缓伸出,在月华下泛著清光,优美长指上挂著一只银瓶,高高举起。
「诺,你让我上去一起赏月,我-请你喝酒,如何?」银铃般的声音散逸在夜风里。
「呵呵呵-」低沉如鬼魅般的笑声在无尽幽暗里忽远忽近。
「赏月,你想上来赏月?」沉醇声音中带著一丝玩味。
「我以为比较高,看的清楚些。」仰头扬眉、一身芳华。
赏月、喝酒,这女人总是出乎他意料,「你不怕?」
「怕?怕月色太美吗?」她恣意地挑起眉。
「哈哈哈哈-」笑声未歇白影倏地狂袭而下,绯夕只觉得腰身一轻,竟被带上殿顶,只是一瞬间的事。
当精壮手臂揽住她腰身时,心不中用地跳快了两拍,後背倚在温热的结实胸肌上,微苦、冰凉的气息扑鼻。
垂眸望去雪色白袍在月光下猎猎翻飞,他们越荡越高,迎著夜风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当两人站定在殿顶,趁他还未彻手绯夕迅速转身面对他。
「怕高?」岁玄以为绯夕只是嘴硬,见到高处还是怕的转过来。
「喝酒-」哪知玉笋般的长指勾起银瓶,腰身倚著他手臂毫不畏惧他会放手,瓶口对上他的唇,柳眉弯弯、烟眸微挑。
四目相交有些争强的意味,岁玄冷冷望著她,薄唇轻勾就著绯夕的手,真饮了一口酒,一滴水酒从与瓶口分离的唇边滴落,素裹银光下晶晶灿灿,绯夕忍不住探出手掌轻掬,水滴在掌间迸散如烟花。
长风吹扬、夜凉如水,此时此刻他们却都有些醺然,暖流在两人身周窜著,无数孤寂长夜、冰寒刺骨,在一口水酒暖和下尽化成融融春色。
被水色润泽、泛著异彩的薄唇轻掀,「你不喝吗?」
兴许是月色真的太美,绯夕竟觉得有些昏眩,这人也太妖丽了,真是-伤感情。
清铃的笑声悠悠,「喝,怎麽不喝?」一泓春水里满是柔情,这种月光、这样酒伴夫复何求。
银瓶倾泻如华水酒,徐徐地在空中画出一道彩虹,不偏不倚落入她口中。
将满口芳醇饮入白皙喉头滚动,小舌迷恋地滑过殷红唇角,「再来一口。」魔惑的邀请,银瓶始终凑在他唇边。
血色暗眸直直望著她,看不出意涵的目光移也没移,唇就著瓶沿又是一口。
「呵,痛快!」素手攀住他将他拉下身,双双坐在沧溟殿顶。
绯夕毫不客气拿岁玄当靠背半倚著他,你一口、我一口共饮著酒,两人没再言语,只是临著夜风、共赏月色,什麽都不想,静静地溶合於天地。
幽邃绯眸瞟了眼倚在他身上的女人,一身惬意逍遥,临著风光华耀眼,她是真不怕他、不惧他,把他当成一个人,而不是恐怖的沧溟殿主。
从前,好像也没与罗绮这般对月相酌过。
平时想到就隐隐作疼的心,今日却异常平静,彷佛只要和这人一起什麽都不用烦忧。
软香依偎、温柔缱绻,望著她一小口一小口啜饮著水酒,脸上是飞扬快意、鲜色动人,酒红长发微卷,发稍挠著他颈边痒痒地如电酥麻窜入心头,红瞳微缩,怔怔然黯然低首,鼻头埋入如云发堆中轻嗅了下满口芳甜。
意识有点迷醉了,分不清是因为酒、是月?还是人-
噫声幽叹拨动如水心怀,泛起阵阵涟漪,绯夕偏头瞧他,素手持瓶劝酒,「喝酒-」
他浅浅笑了,生硬地、苍凉地就著银瓶又饮了一口,闭上眼任沉醇淹没喉口也不咽下就含在嘴里,久久。
脑海中勾勒出那明魅烟眸、傲然神色,酒香醺红了粉颊、檀口轻启,水酒缓缓滑过那雪色咽喉的惑人。
望著那张带著悲凉的魔魅俊颜、冰凌般的线条,他是多久不曾疏心?
心猛然一纠倒抽了口气,轻蹙的眉头才开就迎上一双隐带关切的血眸。
心中不禁软叹,「只怕这人自己都不知,他会有这种表情吧?」不动声色埋怨似地摇摇银瓶,「酒都被你喝完了,只剩一口。」
撒娇般的情态让血眸霎时瞠亮,一手抓住她手持瓶对口,硬是将最後一口饮下。
「喂,不公平,我也要喝,你怎麽这麽赖皮啊!」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和她抢酒喝。
话还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凉凉的唇覆上她,温润水酒徐徐渡了过来。
烟眸乍亮,鼻息间尽是男人的味道,双手被他紧紧扣著,背倚在冰寒石块上,身前却是炽热烈火,银亮的眸缓了下来,唇舌间尽是微苦芳醇,娇嫩唇瓣被略带凶暴地掠取、啃吻著,饱含孤独哀伤思念的意念相渡。
绯夕没有脸红心跳、没有意乱情迷,只有心底深深的怜惜、浓浓的不舍。
那是受了伤的绝望野兽,粗重气息喷发著,她主动将香舌缠上带著迎合抚慰的思怀,加深那令人心疼的吻。
「你将我当成谁?你思慕之人是谁?谁这样伤了你,让你魂萦梦系、疯狂撩乱?」心头问著,隐隐查觉这人心有所属。
是谁?
胸口闷闷地窒痛起来,想到这人百般思慕不知为谁?烟眸微眯、嘴里莫名苦涩。
就算是被当做替代品,还是为他感到不舍难受?为何-
索取甚烈的吻疯狂撩乱,两人口里津液翻涌,唇都被咬疼、咬肿了,舌尖隐隐麻痛却还是不撤不躲,半掩的烟眸底无尽心绪纷杂,握紧她的手放松开来改按住她脑後,似乎想夺取更多,软软柔荑如和风般轻轻拂来,滑过那张神色痛苦的脸庞改勾住他颈後。
疼痛悠长的吻在两人胸口胀痛不已下终於分离,四唇间银丝勾缠说不尽的暧昧。
重重的喘息著,只见他神色先茫然了会,然後满是震惊,血眸里激盪著挣扎混乱。
「喂,我不用你负责喔。」见他复杂神色绯夕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咋了下舌,都说了什麽啊。
原来痛苦狰狞的脸听到这话後,出现一瞬间的愣然迷惑望著她,是、不是?
当初罗绮也是忙著对他说,不要对她负责。
才为失态吻了绯夕深觉得对不起罗绮,现在又全乱了。
「你?」气息混乱、意识迷离,到底是谁?
刚刚的吻还滚烫在心头,长久以来无尽空寂的渴望,血脉里暴疼的思念,都被一个吻安抚下来。
就算知道可能不对、不是还是沉醉地不想醒,执迷地想这样伪装一会、沉沦一下、骗自己一次。
假装是、假装罗绮回来了,假装终於拥著她。
目光定在绯夕身上歛下眉,她身上的魔性之前有这麽重吗?会是罗绮觉醒?是她吗?
「你,对我有任何印象吗?」小心翼翼地,他终於问出一直很想问的话。
气息还有些紊乱、心怦怦跳著,听到他的问话绯夕有些茫然,「印象?」是指对他的第一印象吗?
见她神色明显不解,顿觉口中苦涩不已,若不是罗绮觉醒了,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接近他?
「你想要什麽?」声音转冷,丝丝杀气流窜著。
听到莫名问句,绯夕皱著眉抬头望他,「我要什麽?」这人在质疑她吗,真让人不舒坦。
「这麽想上我的床吗?」他又说出更狠毒的话语。
脸颊乍红,绯夕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没你这麽下流。」
「没有吗?你一再接近我又说什麽都不要,说不下流却这样勾引我,难道你喜欢我?」沉魅的声音一句低过一句,到最後竟有些嘶哑难辨。
「我勾引你?」硬把下一句喜欢他吞掉,谁……谁啊?她只是觉得好奇,对就是好奇!
「我不过好奇而已。」悄悄退了一步,第一次觉得这男人很陌生。
「哼,好奇吗?」那人几不可闻的复述著。
「要我满足你更多好奇吗?」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眼一花身子半折地落入男人凶狠的怀里,他恶意望著她,红瞳里一丝怜惜都没有只有残虐。
身上寒毛直竖,男人身上散发的意图让绯夕直觉想挣脱,腰身却被紧紧扣著,用力的几乎要捏碎她骨头了。
「啊,做什麽?快放开我。」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那麽陌生、那麽冰冷,眸里的恶意使她心酸。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做什麽?你说呢,小巫女?」调笑般的话却隐含著冰寒,就这样放荡一夜罗绮不会怪他吧?是这人自己来招惹来的,这麽久以来他真的累了。
「罗绮,你连气息都很敏感,若我睡了其他女人,你会不会气到永远不想理我?会吗?这样可以把你逼出来吗?罗绮-」心里责问著。
就拉著这不知死活的小巫女,和他一起在地狱堕落沉沦、煎熬受苦也不错是吧?
突然体内血气爆冲狂涌,「下去!」一声厉喝,绯夕已被送回地面。
熟悉的炙烈烧灼再度侵蚀而来,从身体里爆开的烈焰袭卷全身,岁玄屈著身感觉内腑被业火焚烧著、浑身骨头发出滋滋迸裂的声响,血脉里彷佛流淌著炎浆般,屏住呼吸,连呼气、吸气这最简单的动作都成了最痛苦的折磨。
「呜-」极低极低的哀鸣,是不愿被任何人见到、听到尤其是她。
目眦尽裂、血眸暴瞪著,沉凝幽诡的暗红彷佛都要流出血来,苍白手背上青筋贲张、恐怖骇人。
这次发作为何特别厉害?
恍惚中,好像听到下头传来担忧的呼唤声,尽管意识逐渐不清他还是硬撑著站起。
不能在这、不能在这里,不能被她看见。
滚烫的白烟从身上冒出,难忍的剧烈疼痛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不停烧熔著,被灼尽乾裂、凝著血丝的薄唇翕动,「滚-」
凭著最後意识他飞身撤离殿顶、远离沧溟殿,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离绯夕越远越好。
踉跄跌落在冰冷石地上虽然狼狈却没受伤,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吃惊地爬起身却听到殿顶传来让人不忍的哀鸣。
「你怎麽了?」惊惶迫问著,那声音彷佛正忍受无尽痛苦让她的心跟著发疼。
「滚!」回覆的是苦苦压抑充满恨意的怒嚎。
空气里散出淡淡焦苦味,到底怎麽回事?
虽然心急如焚,可那人竟不顾一切飞身一掠,白影已离开殿顶不知去向。
银华下她静静立著面色凝重,目光始终停驻在人影消失处,胸口窒闷未散,她有预感再深究下去对谁都不好,只怕都要跌个粉身碎骨。
该退了,该中止了。
可想到他之前眸色里的混乱悲凉,一个人在无尽黑暗里沉浮很痛苦吧。
这样孤身一人已走了多久?
同样的痛苦若多一人能否分担?
心底一处正不断崩碎著,怎麽会、怎麽会?
我让你这麽痛苦,这样叫我怎麽偿啊-
一滴又一滴心碎的冰灿正源源不绝地,从那悲痛不舍的银眸里淌出,岁玄-
本传 三章 觉醒
待回神发现自己浑身冰凉,好似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绯夕怔了下刚刚怎麽了?抬头望著天际偏落的月牙不禁拧起眉来,被沧溟殿主推离後又发生什麽?她怎都想不起?
风卷来感觉面颊上凉凉的,伸手探去竟是一片湿意,这──
不可思议地眨眨眼,她哭了?
为什麽,怎麽就哭了?为谁哭啊?
心慌意乱额际一阵生疼,今晚事情太多太乱,她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身子一动无尽冰寒颤栗立时涌上来,也分不清到底是夜凉侵骨还是悲凉刺心。
「殿主和绯夫人在殿顶喝了一晚的酒?」
次日,那尽责的幽灵内侍们效率极高地将奇闻散布出来。
玄龙脸都黑了,恐怖的绯夫人竟缠殿主缠到殿顶去了,殿主还应允她,这都是什麽事啊?
「还没完,知道吗绯夫人病了。」白龙轻叩著手指意态悠閒。
「绯夫人病了,怎麽会?她看起来很健康啊。」健康到可以四处骚扰殿主,玄龙在心里又苦叹了声。
「据说是受凉发了高烧,现在半昏迷地躺在寝殿里,可怜啊,只身入殿身边又没个贴心人照顾,光靠我们殿里的幽灵们,不是,内侍们也不知啥时才会好?」白龙貌似惋惜的感慨引来同袍非常质疑的目光。
虽然白龙兼任著殿里的总管事务可是,「你啥时-」这麽好心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同袍示意闭嘴,随著白龙目光瞟去,疑那飞速离去的身影怎麽和他家殿主好像?
「白龙你又搞什麽鬼?」他这同袍是出名一肚子坏水的。
「哪有,我好心替大家省去殿主今日的一顿排头耶。」目光朝向寝殿方向露出微笑,才听到人生病殿主就马上跑出去了,要说没鬼,谁信。
「殿主的排头?」玄龙皱起眉,「你别玩得太过分,殿主不是好惹的。」真要算起帐大家都不安生。
「知道知道,我有分寸。」白龙笑的欢,他们现在有王牌了,看样子要找个机会好好和绯夫人培养一下感情。
她病了,怎麽会?是因为昨晚他将人推下不管吗?身体怎会这麽孱弱,有没有请医者来看,心情焦躁难安,平时这些他哪会放心上,可听到绯夕发烧昏迷後就是无法定下心来。
要去看吗?但昨晚才下定决心,一年内绝不再理绯夕,一切都等印记浮现辨明身分後再说。
绯夕对他影响力出乎意料,她若是罗绮当然最好但若不是呢?他承担不起不是的後果,届时该如何面对罗绮和绯夕,被绯夕动摇心志的事实让他万难接受。
她病了才一天没事的,岁玄安抚自己。
可次日绯夕依然没起色,听说昏迷时嘴里还不时说著呓语似乎真的很严重,尽管已经交代白龙要请最好的医者来看,心里还是放不下,尤其白龙说医者断言绯夕是风寒入肺又饮冷酒激发了病气,所以没将寒气发散出来郁结在心,这病不但难好还会落下病根。
才一晚怎麽会这麽严重,不能吹风不能喝酒还带酒来找他,这女人真不要命了。
心里有些气愤很想把绯夕抓来好好骂一顿,更想去看看她实际的样子,听白龙说的病入膏肓般,他半信半疑。
单手不经意拂上唇,那夜的吻彷佛还热烫著,心猛然撞了下,要不是业火突然发作,他可能真做出不可弥补的事了,当时他是真想占有绯夕想藉著她忘记痛苦。
绯夕对他而言就像鸩酒一般,迷醉芳醇却置人於死。
唉,什麽时候起满脑子都是她,绯夕、绯夕这女人真让他烦恼。
深夜,一道白影迅速俐落地闪过刚离去的内侍,进到沧溟殿大寝室里。
寝室很安静除了火炉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啵滋的爆裂声,就只剩下她沉重的气息。
好像很难受,站在床边望著那张通红、嘴唇乾裂的可怜脸蛋,竟觉得不舍。
怎麽还是来了?过去六天硬是不来看她,听到她数日来昏昏醒醒也都忍著,可今早操练前白龙和他禀报她这两天几乎没醒过,他再无法保持冷静。
是病情加重了吗?血眸直直瞪著床上的人一脸为难,最终缓缓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额间,好烫,果然没退烧吗?这麽多天,身子烧坏了怎麽办?
她气息沉重、嘴中不时咕哝著呓语,但因含糊不清听不出说了什麽,想将手抽回却像被黏住般,印象里罗绮没生过病,她是一流的咒术师力量惊人,小小风寒哪奈何的了她,更何况还有瘟鬼小温这使役在。
他的罗绮如果生病了也是这样吗?明明知道不可以但他还是弯下身,对著绯夕很是无奈地长叹一声,单手将丝被撩起挪了身坐到软软床上,上面还有她的体温,将烧的热呼呼的绯夕拥入怀里,「我只是帮你散热。」
心里这样想著手上却更温柔地拥紧她,将丝被拉起盖在他俩身上,岁玄默默将力量灌入绯夕体内,一方面帮她降温让她舒服些、一方面提供她体力驱散体内病气。
怀里拥著那热烫的身躯毫无抵抗紧紧贴著他,感觉心跳快了一拍,低下头望著那张红通通的脸,长指不受控制地抚上去,指背在滚烫脸颊上轻轻游移,昏睡的人儿长睫一颤一颤好像睡的很不安稳,幽幽叹息,当指背触及眼睫上的冰灿时手彷佛被烫了下,「这麽难过吗?都难受到哭了。」低醇的声音有些自责地,如果早点来她是不是就少受几天苦,「唉──」该拿你怎麽办才好?
漫漫长夜,从前都觉得太长,今晚却觉得有些短了。
冷厉的脸无奈地透出淡淡柔情,很久没有的和暖。
那天一回寝室她就病倒了,浑身发冷、骨头一阵一阵的疼,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连呼吸都觉得辛苦,吐出热烫郁窒的气感觉自己难受到要死去般,倒在大大的床上不住翻滚,好难受、好难受,打出生以来没这麽难受的经验,沉重的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来,好热又好冷,迷迷糊糊间心里一直期待某人出现,可是都没有、都没有,「我都这麽难过了,你还不来看我吗?」无端气愤小气鬼、坏男人。
显少生病的绯夕一病起来脾气意外的大,虽然不至於使唤下人但她在心里把岁玄一遍遍骂著,彷佛这样骂著自己就会舒服点,至於为什麽骂、为什麽觉得这麽委屈,她病的糊涂也无力去想。
无止尽的白雾横亘在她眼前,总觉得心慌,雾那头有叫她颤栗不安的存在,一步步踏著沉重迷惑的步伐划破迷雾穿过白障,迎面遇上的是一名女人?
女人背对著她一头及腰银黑长发闪著异灿,身上有非常强大的威迫气息,当她转过身来对她笑时绯夕竟觉得眼熟,那双眼和她好像?没见过这人才对但总有种非常熟悉的情感在胸口流窜。
「你?」想问你是谁却说出不了口。
那女人抓起她的手好像要带她去哪?绯夕傻傻跟著她走了一段,然後听到极其哀凄的声音嘶吼、悲鸣著,那一声痛过一声的叫唤,叫的都是一个名字,「罗绮──」
先是觉得心慌惊诧然後是浓浓的心疼,这声音怎麽越听越耳熟?脸倏然泛白是他?
惊惶地望了身边女人一眼,她只是笑,还将她身子往前一推就看到,是他没错,那高傲的男人极其悲怆地俯地痛鸣著,霎时心好痛好痛,无法抑止的泪水凶狠的涌出模糊她视线,一串串泪珠如雨滚滚滑落,「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心里慌得不知该怎麽办。
「他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哽咽地绯夕摇著那女人手臂话都说不清了,可那女人只是认真地望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著岁玄。
耳边听到那一声惨过一声的嘶喊,心就跟著一颤一颤的疼,是谁?他叫的人是谁?突然想到那晚惊觉他心有所属,心口纠疼著泪水泛滥,是他喜欢的人、是他爱的人吗?
「为什麽要让我看这个?」不要看、不想知道他心中眷恋谁,不想听他用这麽痛苦的声音叫别人,她不要见他这麽痛苦。
「你到底想怎样?」想叫我死心吗?「你就是他喜欢的人?」脑中灵光一闪吃惊望著她。
那女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当她点头时绯夕猛然别过头去,不愿让自己泪水滚落不想示弱,以至於没见到她又摇头。
「你想怎样?警告我吗?」警告我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不甘心的情绪涌上,不知道,她就是觉得好不甘心、好恨、好难过。
那女人走到面前伸手拭了下她脸上泪痕,绯夕也顾不得什麽一手拍开她,「别碰我。」
「哭了,为他哭的这麽惨又是不甘心又是不舍得,好惨,真的好惨。」女人竟然说话了,还以为她不会说话,但听到那讽刺般的言语绯夕恨恨瞪了她。
「那又怎样,我爱哭你管我,你到底想怎样?」心里又恼又恨。
女人单手抚上心口对她说,「好痛──」
绯夕愣了下,「我哭我的,他心中就只有你,你痛什麽?」这是在嘲笑她吗?
女人闻言无奈地笑了,「岁玄是坏男人。」
「是啊是啊,他是世界上最坏的男人了!」边骂又忍不住泪水,知道他不可能属於自己的时候,心头的懊悔不甘快胀破她胸口。
女人望著她笑了,「这样好丑。」
「你!」绯夕气结地不愿再和她说话。
「我没想过,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爱哭又爱生气,一点都不理智、不冷静,这麽气恨他又这麽喜爱他,痛成这样还是舍不得他,真是魔障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不管他怎麽变还是那个无赖的魔障啊──」女人似有不尽感慨。
「我不知道你是谁又用了什麽方法?如果只是想让我知道他心里的人是你,你做到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吗?」稍稍冷静後,绯夕已发现她在梦境里,有入梦能力的人她一时想不出来,不过这女人真的很强。
「不会不甘心吗?」她又问。
「干你啥事。」不甘心也不和你说。
「哈哈哈哈──」女人大笑起来,「我真不愿这样回去让岁玄赚到了。」这种小女人的娇态都是那臭男人害的。
「你想怎样?」绯夕警戒地望著她。
女人又摇摇头,「我们是一体的──」
绯夕听不明白她的话,什麽一体?自己又飘了起来,接著在昏昏醒醒间看到了许多片段,有时她在炼药、有时和三名使役在一起,然後一个星夜捡到大麻烦,那麻烦竟然是他?虽然发色、眸色、神态都不一样可她认的出,是他。
那个他眉宇开朗、性格温柔偶尔显得无赖恶质,但总归是心静无尘绝没现在的阴郁沉痛。
发生什麽事?她看到的真是他吗?
接著又有些很快速的片段,大妖魔、荒芜之地主人,在奇妙梦境里她变成那个叫罗绮的女人,她能看到听看却无法改变什麽,彷佛附在罗绮身上随著她一举一动。
凌厉的法阵、冷定的心肠,还有长伴身边非常温柔又百般无赖的他?
「你想告诉我什麽?为什麽要给我看这些?」绯夕万分不解,这一切冲击她的心,尤其见他对罗绮恋恋不舍心里复杂万分。
突然一阵光流包围她,罗绮站在她面前,「不想试试看吗?想更强对吧?」充满诱惑的话语。
「你──」到底想怎样?
罗绮抓住她的手,那瞬间她俩彷佛合为一体,「本来还要好一阵的可他舍不得啊,竟灌入了魔神之力,呵,不用白不用。」口气有点酸酸的,自己和自己吃醋的感觉好奇妙。
边笑著开始冥想在掌心里以意念细细绘出法阵,任魔神之力及自身两股力量游走全身引导来至双掌间,「敕──」一声低喝,地面显现出一个大大发著灿光的法阵,异彩浮动、美不胜收。
「这是?」心里顿时欢欣无比,那种成就及骄傲是已失去数百年的能力。
「很过瘾吧,比想起他时还可口吧。」罗绮挑起眉调笑的说。
「你!」这两种无法比较,虽然都很刺激有趣,隐隐然不那麽讨厌罗绮了,她们似乎有相同的渴望。
「只要多加练习上手後还会更厉害。」罗绮继续劝诱著。
「为什麽教我?」虽然跃跃欲试还是存有一些戒心。
「因为我不想输啊。」正确来说,是自我绝不想输给岁玄的意念,这是魔族的骄傲啊。
争强好胜、争强好胜,老二在一定这样数落她。
「要有足够自保能力,这些别让任何人知道他也不行,总有一天要保护自己。」变局已开始了,若要守住承诺与岁玄长伴,和主公遇上是迟早之事不能坐以待毙,尤其隐隐查觉岁玄那笨蛋为她做过什麽後,更不愿再次伤了他,我说过,这一世由我来偿还、让我来爱你。
「再来练习吧。」梦里的罗绮绽出鬼一般的笑颜来。
所以绯夕在梦里的咕哝一半是骂岁玄坏、一半是骂自己狠,当然她那时还不知道罗绮便是内在的自我。
赏月那夜受了刺激原就触发内心觉醒,加上岁玄灌入来自魔神的力量更激发她体内原有魔性冲击,催化了觉醒速度。
大寝室里正值破晓时分,岁玄一夜无眠不断将力量缓缓输给绯夕,终於怀里人儿热度渐渐退了,长年冷肃的脸才松了一口气。
爱怜地轻抚她额间,接著血眸质疑地微微眯起,是错觉吗?怎觉得绯夕身上魔性更重了,难道是魔神之力的缘故可这种气息和罗绮好像?
越来越强的感应,他竟愣然地无法动弹、脑中纷乱无比,感觉自身气血翻腾就快抑制不住,突然她睁开眼与他直视,银眸犀亮剔透直指人心、眼底燃烧著不屈傲气及恣意飞扬,是罗绮是她,脑中只剩下这个声音,绝对是罗绮,一模一样的眼眸是深深烙刻在他灵魂里的银眸。
「罗绮──」低哑沉痛的呼唤满盛五百年的思念。
从迷幻里回神一睁眸竟见到他心潮瞬时激动得难分真假,他脸上是未曾见过的柔情心里满溢欢喜,下一刻却马上被他口中呼唤重重拉下云端摔的狼狈。
「对著我叫罗绮,太过分了!」心里委屈地嗔怨著,眼眶立时红了一圈,固执地别过头不愿让泪水落下,可恶可恶!岁玄果然是坏男人。
才睡醒的娇甜人儿粉粉香香的,才对他绽出极迷人的一笑却马上委屈地泫然欲泣,这让岁玄完全慌了手脚,原来决定在绯夕清醒前就要离去的念头被丢到老远,一心只剩下该怎麽哄停她的苦恼。
若是绯夕他还狠的下心不理可刚刚明明就是罗绮,会吗会吗?上天会这样厚待他,绯夕就是罗绮、罗绮就是绯夕?
无法否认心被绯夕拨动又不愿背叛罗绮,他的心只装的下一个人不管多久、不论多难。
「别哭啊。」他的罗绮从不哭的除了──想到最痛的那日倒抽了口气,这麽久了他不再亲近人更不会哄女人,但见到绯夕委屈的样子,心却有种快被拧碎的感觉。
「怎麽啦?还很不舒服吗?」七手八脚不知该拿什麽去接那烫手的晶莹,最後只好拉起自己雪白袍角小心翼翼替她拭去眼角银灿。
被慌张却难掩温柔地擦去泪痕,望著他绯夕心怦怦跳著满脸哀怨,「不喜欢我就别对我这麽温柔,我会当真的。」想说的话却通通哽在喉头无法言语。
原是一肚子气恼可见到他慌了手脚的样子又欢喜又心疼,心里不住问著,「为什麽我不是第一个遇到你的?为什麽你先遇到罗绮?」
「她有什麽好,值得你为她这麽伤心挂怀?」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可从梦里见到他与罗绮曾渡过的日子,她就好忌妒、好忌妒,常常觉得罗绮心狠对他这麽冷淡,如果是她才不舍得呢。
下次罗绮敢再来她梦里,一定要问清楚为什麽离开他?这麽狠心,面对这样深情的人竟狠的下心不顾不管,让他这麽痛苦。
不知道自己就是罗绮也不知道前世最後发生的一切,绯夕现下心理只有对岁玄心有所属感到浓浓地失落苦涩及不甘哀愁。
水汪汪的眼眸望著他,病後不胜娇弱的模样,岁玄见她止了泪水才放下心,就惊觉他俩现在好像有些不妥?
美人儿贴坐在他怀里香馥扑鼻、衣衫半掀露出浑圆玉白的肩头十分撩人心绪,感觉自己眼角抽了抽,虽然刚刚气息确实是罗绮,但现在绯夕的模样又不像罗绮了?
而且她现在眼神认真中带著一丝妖娆闪闪烁烁,心底有什麽不妙预感浮起。
「哼,坏男人!」绯夕心中恨恨骂著突然动了心思,不管罗绮在他心里如何,他刚刚替她擦泪的样子就不像心里都没她,罗绮打什麽主意不管总之她不认输,不战而败算什麽就非要大大闹上一场,哪怕输了她也甘愿。
越是这麽想眼神就越危险,勾引人没做过可勾引岁玄她很感兴趣啊。
那惑人眼眸一灿一亮像极从前罗绮打坏主意的样子,但罗绮从没露出这麽火热像要吃人的眼神过,岁玄心理困惑一时竟忘了应变。
所以当他猛然地被绯夕一把压倒在床上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又是错愕又是怜爱,要挣开这女人轻而易举,可那双银眸直直勾著他、灿亮亮地藏有无尽柔情,嫩笋般的长指沿著他衣袍领口轻轻挪移,搔著他脖颈软酥酥地彷佛痒入心头,清丽幽妍的脸上是淡淡春色和那极度妖艳的眼神相衬竟显得纯洁又妖冶。
「殿主──」绯夕吐气呢喃,「岁玄──」殷红动人的樱唇越离越近,岁玄竟被震摄地无法动弹,眼前是魔女般的绯夕,他名字就含在她口里用最柔软恋慕地语气缓缓渡入他口里,霎时血眸微缩、心神撩乱,脑中轰轰然地想到魔族善魅不知是何时流传下来的,且不论真实性勾魂摄魄的绯夕的确妖娆入骨。
极生涩缠绵的吻,就算今生没有经验骨子里的眷慕、思念却倾巢而出,想要疼他、想要爱他、想要弥补他、想要他幸福。
你这个傻瓜、大傻瓜,意识迷乱早分不清是绯夕是罗绮,甜甜的唇舌百般温柔地轻舔著他,一口一口啄吻著,雪般银牙突然一口咬下在男人逐渐烧起来的唇上留了个牙印,稍稍抬头望了下心情好了不少,似乎对留下印记这事上了瘾,绯夕顾不得唇了,诱人的青葱长指开始灵活地解开男人衣袍的绊扣,非要在他身上留下很多印记不可,就像磨牙上瘾的小猫般绯夕露出玩戏的笑,完全忘记刚刚一心要勾引人的壮志。
可被勾引的人并没有忘啊,岁玄苦笑地又是迷醉又是无奈,怎麽会有魔女勾引人勾引一半的?这麽不敬业实在不可取。
可被美人轻薄的感觉又很销魂真是──败给你了。
心里这麽想有力长臂突然收紧,把注意力分散的小猫重心揽回胸前,好不容易快把烦人衣扣解开却被硬生生打断,不悦烧上美人眼眸抬头狠睨著他,心却悠悠地颤了下,有人的眼瞳烧起来了……
下一瞬就是无止尽的烈焰大火,感觉唇舌被疯狂吻碾舔舐著,起……火了!
绯夕瞠大了眼,上一回被岁玄吻时还有些懵懂,加上心里满是对他的不舍疼痛所以不知道烧起来的後果啊!
她她她,人家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真的她只要小小赌一下而已,不用给她这麽大的阵仗,她功力不够不然让她再练练?再练练?
唇舌紧紧交缠著不舍放开,岁玄原本微眯著眼一心沉溺在掠夺美人芳甜里,却不经意抬眸对上一双很灵动加上一点点惊惶再加上很多求饶的眸色。
一时心里又爱又怜又气结又无奈,求饶勒,那刚刚是谁点火的?
那双彷佛会说话的银眸闪了闪,商量似的好像说了一大堆话。
他忍笑著故意闭上眼不理,「别这样不要闭上眼啊,我们商量一下吗?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不然原谅我年幼无知?」无法说话,绯夕只能用眼神企图耍赖著。
她的确很喜欢岁玄想独占这个男人,很想很想,可是在和岁玄理清楚他们感情前,她不愿让事态更复杂。
一时的痛快到时会换来几人的心伤呢?
也很讨厌自己在这种起火的情况下还能想到这些,可罗绮的影子一天不去除她就无法接受岁玄。
魔族的霸道骄傲深深烙印在灵魂里,我眼里只有你,那麽你的眼中也只能有我!
闭上眼的岁玄心情复杂无比,一边狂热地掠取美人香津气息,脑袋却逐渐清明起来,罗绮和绯夕绝对有极深关联,回想之前种种还有最重要的,绯夕只识得沧溟殿主不可能知道他叫岁玄,这除了魔族那几个就连长年跟随他的部属也都不知晓的名字,但刚刚她叫了,那个他在漫长时间之流里苦候五百年的呼唤。
心越疼吻的越重,不是梦境他真真实实抱著她,尽管疑云重重但他不会放手,绝对绝对不会放手了。
要死,这人力量这麽大做什麽?绯夕已经不能呼吸,你弄疼我了!弄疼我了!
银眸里闪著晶灿不断控诉著,给我停下、停下啊!
岁玄一怔缓缓睁开眼,那双又气又怨的美眸眨著星光般的馀晖。
一定要放吗?难得地,红瞳里竟显出痞痞的神色。
要放要放当然要放,你是野兽啊!银眸吃惊地瞪的老大显得有些狼狈。
可是──被封锁数百年的无赖性格彷佛在此刻又窜了上来。
没有可是,我快窒息死亡了!绯夕用手拍著岁玄刚硬的双臂,快放开我啦。
火烫的舌却还是勾缠著她软嫩香舌好甜好好吃,那再多尝一口嗯再多一口,就这样有人不餍足地一口又一口,当他良心发现终於放开绯夕时,绯夕已在心中把他折过来翻过去狠狠骂了好几番。
胸口快爆开般好疼绯夕都快哭了,重重喘著气恨恨睨著岁玄心里骂著,「你你你!我还以为你是好人,不对,不管你果然是坏人!」
要不是被吻到浑身乏力,她现在就马上窜到寝室最遥远的那一角好远离危险的野兽,以前这麽稳重深沉的人现在形象都扭曲了。
「岁玄──」咬牙切齿地,呜呜,她舌头都麻了、嘴唇也肿的老大,现在连说话都不清楚这样要怎麽见人啊!双手捂著脸气息混乱,这种太刺激的活动真的不适合病人,感觉自己手脚虚软、晕头转向,心一直怦怦急跳好像快死了般。
「出去、给我出去!」气死人了竟然这样欺负她,绯夕完全忽略那把火是谁点起来的。
明明被怒吼著但看著佳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岁玄脸上盪出笑来,从小小的微笑慢慢变成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他记得从前最爱逗罗绮,罗绮总是冷冷地一板正经的样子,可再怎麽逗都没有现在绯夕的样子可爱,简直是气到炸毛的小猫,浑身毛都竖起来了。
越看越像绯夕很多习性真的很像顽皮爱惹事的小猫,越是这样想笑声就更加抑止不住,直到有人脸色发黑脸上明白写著你再笑、你笑死好了!
不顾脱力的身子绯夕从床上恨恨爬起身来用力将岁玄踹下床,鼓著脸气呼呼地将人一路给请了出去。
於是堂堂沧溟殿主竟被重病初愈的绯夫人从寝室给推出来,之後大门还当面重重摔上表达房间主人的极端不悦。
这绝对是重大冒犯却没引来性残的殿主暴怒或惩戒,不但如此幽灵内侍们还看到奇景,殿主对著门弯著腰一颤一颤地,那是什麽?哭还是笑?这两种想像都很恐怖。
殿主罔顾绯夫人重病的事实仍去夜袭,反被怒极的绯夫人轰出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八卦头子,不是,兼任总管大人白龙耳中。
「不可能,殿主怎麽会夜袭绯夫人!」他快疯了,自从绯夫人进殿後殿主也变得怪怪的,玄龙身兼沧溟殿禁卫队长,主要工作之一就是护卫沧溟殿及殿主安全,可绯夫人老造成他手下弟兄的困扰,偏偏驱逐不得又怕她的行径惹恼殿主,届时大家都倒楣。
「千真万确。」白龙笑眯眯地心情显得很好,今天一身灿亮的银白软战甲,亮灰色长发用黑发带在脑後束起,看起来风流恣意颇有和最风骚的角龙一较高下的派头。
「你今天有约会啊?」玄龙不禁多看了一眼,大清早就看到两只孔雀放电叫阵感觉挺碍眼的。
「欸,今天要拜见绯夫人当然要穿的正式点。」白龙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弯。
忍著全身颤栗,「白龙你别玩得太疯至少等我卸了禁卫队的职务,我不想当第一个砍同僚脑袋的人。」站在一旁的亢龙、青龙极认同地用力点著头,稍远处角龙则抿嘴笑著一副等著看戏的模样。
「瞧瞧你们,真没同僚爱,看著吧绯夫人在殿主心中可不同一般。」白龙心里算计著,此时他还没意会到不仅是殿主就连八军将在往後也常受到麻烦的绯夫人关照啊。
所以他现在就挺後悔半年前这麽鸡婆做什麽?导致的下场是,他总管职务的要点变成优先满足绯夫人需求。
「唉──」长叹一声无奈地走到偏殿角落,「绯夫人您可以出来了,殿主刚刚走了。」殿主大概也得觉得再不离开,绯夫人怕要闷死在柜子里了。
长长兵器柜从内而外悄悄打开了一个缝隙,透出一双灵动闪亮的银眸,似乎在确认白龙话里的真实性,然後兵器柜就被碰地一声毫不客气的整个推开,白龙早有准备说完话後身子立马闪离三步并没被大开的柜门击到。
一张笑盈盈的脸探出,半年前他也许会觉得天真可人但半年的摧残下他知道,这是一张打著鬼主意的恐怖笑颜。
「白龙。」那声若银铃、婉约清脆可惜说出来的都像催命铃似的。
「我听说你们这次进袭莫琊国带回了……很特殊的战利品?」雀跃雀跃,她好想看。
猜都不用猜泄漏这情报的除了倒戈的亢龙没别人,自从半年前殿主将亢龙派给绯夫人当暗影护卫队长後,亢龙就嚣张地为虎作伥将该好好发挥在战力上的情报能力,通通用在如何满足绯夫人奇妙要求上。
「是啊,殿主交代任何人都不许接近。」虽然知道这半年来沧溟殿内殿的规矩已有了恐怖的改变,身为总管大人还是得以身作则、婉拒恶势力。
「不要让他知道就好了吗。」这大逆不道的话,全殿只有眼前这人可以毫无忌惮的说,唉,他的胃有点痛。
「让我看吗。」怕白龙又跑了,她一早就守在这等他们的会议结束,她绝不承认有一半是想看他,哼。
殿主我错了,我当初不该抱著看戏的想法,请你让我解除总管职务好不好?白龙在心里第九百五十一次哀鸣。
殿主和绯夫人的关系倒底是什麽?他们也研究很久,自半年前那场大病後,殿主对绯夫人一反不理不睬的态度变的很关怀,虽然还是各过各的可偶尔可以从寝殿里听到殿主的笑声还有绯夫人的哀叫,不过不知为何三个月前殿主突然亲率他们出征,好像有意躲避绯夫人般?且此回出征殿主命令不再是找人而是找魔兽及妖魔?
虽然沧溟殿里雕满各种魔兽、妖魔可从前殿主兴趣没这麽大啊?
众人百思不解等他们凯旋归来他终於懂了,一点都不复杂原来是绯夫人很感兴趣。
殿主你假公济私其实是帮绯夫人找宠物吧?
更奇怪的是,自出征到归来绯夫人和殿主都有意躲著对方般,明明就在意的不得了偏偏要隔著他们互相刺探,让身为属下的他们很为难耶。
「带我去看吗,有事我负责。」吃定岁玄不能对她怎样,这次明明是他不对。
唉,罢了,白龙翻著白眼,这魔兽本就是殿主带回来讨某人欢心的,她高兴就好。
「绯夫人我们先说好,看看可以别再动手了。」这绯夫人特别喜欢对凶暴的魔兽和妖魔们动手动脚,每每让一旁的他们捏了把冷汗,深怕她出任何意外殿主会把他们碎尸万段。
「好啦好啦。」绯夕敷衍著,之前是因为经验不足才出了意外,可这数月来她很认真学习,罗绮几乎每晚来找她,她们一路从召唤法阵到如何驯养魔兽、驱使妖魔,罗绮教给她多少她就吸收多少白天也找机会苦练著。
三个多月前意外接触真正的魔兽是岁玄的坐骑虽後来出了意外,可从那天起她就强烈要求罗绮教她,当初在梦里见到罗绮有三名使役她就觉得好羡慕,她也想收服自己的使役。
关於与岁玄的种种罗绮什麽都不说,只和她约定哪天能从法阵里召出银龙,所有的问题她都将如实地一一回覆。
召出银龙她也很想啊!可惜现在力量还不够。
本传 四章 故人
诺大寝室里一个修长旖旎却显得冷清的身姿倚著高高窗台远眺著,出征快三个月了她不许自己想他,哪有人翻脸了就跑,一点风度都没有。
可回想过去这数月脸上却不由得绽出抹笑颜来,那场大病後他就不再躲她了,虽然还是常常气她可她喜欢见他开怀的样子,看在这份上故意给他欺负都行。
只是他们不再──相拥接吻了,虽然想到时会觉得羞恼可不能否认她的心在动,每次回想心都是甜的暖的,弄不清岁玄怎麽回事,待她彷佛更好了可心反而生疏起来,有时会在他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挣扎痛苦。
「你到底想什麽,你眼中的我真是我吗?还是把我当成谁的影子?」女人的直觉很准尤其是身陷无可自拔地狱的女人,「何时你才能见到真真正正的我,不要透过我看别人,太残忍,我的心也会痛──」虽然在他面前总摆著嘻嘻笑笑的脸,可暗地里她的心淌血不止。
这些话对上他时一句都说不出,纵有满怀心事却无人能言,也不会说给罗绮听那是她的对手啊?哈──对手,心里清楚的很就连当对手怕都没资格,岁玄心里始终只放著一个名字,只真心叫过一个名字。
三个月前他们翻脸了也是为了那个名字,那天他心情不错说要带她去看她定会喜欢的,那日天气晴朗、风里有高原青草的味道,他的笑很温柔她的心很欢悦,结果他们来到沧溟殿数个分殿之一,据说是专门训练、豢养魔兽的地方。
「魔兽!」烟眸乍时放亮一闪一闪极动人,真是魔兽她可以看到真实的魔兽?听说数百年前魔兽数目更多几乎每处都能看到,但数百年来魔族和人族征战不休中间虽曾有和平时期,但两方还是大力整备军武导致魔兽被大量捕捉、驯养,现在要看到野生魔兽已经很难了,除了几个大妖魔的禁地魔族和人族遵循默契不与干扰外,魔兽几乎被这两族人捕捉殆尽。
「我要看我要看。」所以她从没机会看真实的魔兽。
望著那张喜悦至极的脸、银亮闪著灿星的美眸,瞬间那指领使役意气风发的容姿浮上心头,果然还是这麽喜欢啊,他的罗绮没变──
意外抬眸对上那双温柔之至、深情无比的红瞳,原本欢欣的脸僵了下然後还是满满笑颜,可银眸却不再闪耀彷佛染上一丝幽黯,「快带我去啊。」话似雀跃只有自己知道言不由衷。
可岁玄没发觉他一心沉浸在想让罗绮开怀的念头里,没有发现眼前人儿眸色深处闪过的哀愁。
有一瞬间她以为他是对她笑的心也随之飞扬,可当看清楚了便知道不是,他又透过自己看别人,是谁呢?
呵,忍著强烈心窒,难得见他这麽欢欣不愿破坏他好心情,「我想要你欢喜啊,比希望我自己欢喜还多还多,只要能让你欢欣不再觉得痛苦,我什麽都可以做,哪怕被当替身也无妨。」从小到大不曾把谁放在眼里,不服权威不受束缚,惟独他,是自己为自己设下的枷锁,心甘情愿被伤的血迹斑斑也毫无怨尤的枷锁。
「这是我的坐骑"御风"。」岁玄领她来到一处极高阔的房间,四周一样是以皓白玉石砌成,雪白敞亮的空间里只有低低的呼吸声鸣动著,在中间靠後有一只浑身漆黑、身姿矫健雄壮的魔兽半趴在地,冷冷睨著她。
几乎是见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一只很强的魔兽可并没有把所有力量发挥出来,不知道为何她就是知道,这只魔兽还有很大的潜力。
「你平时都带著他上战场吗?会让他单独作战吗?」绯夕突然转过身急急问著。
岁玄愣了下又笑了,「都说是我的坐骑当然会带他上战场不过没单独作战过,怎麽吗?」果然一见到魔兽就无法压抑本性,罗绮你何时才会觉醒呢?他有私心让她接触所有从前熟悉的事物都是为了激发她,早日觉醒。
难怪,绯夕脑中一时有许多思绪,御风似乎触发了什麽,被当成坐骑、只是当成坐骑,这是因为岁玄够强吧所以把他当坐骑就好,可是──
彷佛被什麽蛊惑般她一步步走近御风,岁玄本想阻止後来想御风总是懒洋洋地颇为温驯应不会伤了绯夕便随她去。
「呀──」可不知绯夕做了什麽,御风突然立起狂啸,眼见强劲带著锋利指爪的前脚就要将绯夕撕裂。
「罗绮!」迅如闪电岁玄飞身夺过她身躯,回身一击就要将御风歼灭却被猛然抓住,「不要不要,他没错是我挑衅他的。」绯夕一心只想保下御风性命,这麽难得的魔兽都还没发挥潜力就被灭除太可惜了。
「罗绮!」心焦地怒斥才出口就见到那张俏脸瞬间惨白,银眸闪过受伤随即被掩去,强忍著什麽很倔强的样子。
气势一下子没了虽然心还是急急跳著,可她脸上的神色却更叫他不舍,我不是、我无意的。
绯夕还没觉醒什麽都不知道就算他心里已把她当成罗绮,还是伤了她明明知道她──
不让自己想太多绯夕紧紧抓著他手臂,「别伤他是我的错,是我挑拨他的不要伤害他。」不愿御风白白牺牲,她只是低著头不断求情却不肯再抬头望他一眼。
察觉到那隐隐的拒绝岁玄心里急躁起来,她才差点害自己没命现在却一心替魔兽求情彷佛不对的是他,「你就不能安分点竟然知道魔兽危险还要挑衅他,现在又帮他求情那做之前就不能先想想後果吗!」
从前罗绮面对妖魔、魔兽时就很冲动常常不顾自己安危,当时她有足够自保能力但如今呢?现在这麽脆弱,出任何事他都无力承担啊。
岁玄是发自一片至诚关怀但出言不免过激了,只见绯夕脸白了白、银眸湿了圈却硬是眨了眨彷佛想将泪水逼回去,「是,是我不安分、没分寸,这些殿主早该知道吧,我就是不会想後果让殿主见笑了。」她话说的冷冷面无表情,方才两次唤她罗绮她都听到了,他关心的从来只是罗绮而她不过是个不安分不知道自己斤两的……替身。
深深吸了一口气,带她来看魔兽也只是为了思念罗绮吧?虽不知原因但罗绮老来梦里找她,她们又有相似的性格及眼眸,当初他会留下自己也是为了罗绮吧。
有毒的种子一旦落土生了根就紧紧缠缚著心,尽管和自己说要大度、要看得开,可临了事偏偏大度不起来、怎麽都看不开啊。
「失礼了!」冷冷地她转身就走眼前早已是一片模糊,走了一段他也没追上来,苍白石地上一点一点飘起小雨,她的心也一点一点飘起了冷雨。
後来就听到他要率队出征的消息,这一别就快三个月,说气早就不气了反而是无尽思念老萦绕心怀,与罗绮的约定也在那日,她明明什麽都没说罗绮却好像都知道了。
「吵架了。」梦里罗绮淡笑望著她。
有种心事被拆穿的羞恼她哼了声,「你和岁玄到底怎麽回事,有时间天天来烦我为什麽不去找他?」绯夕别过头一脸受伤。
「唉,怎麽每次都让他乱了心神,这样修练起来会事倍功半喔。」罗绮却闪避了问题。
「你,我问你呢,你到底想怎样?竟然知道他还是万分惦记你为何不愿见他?你们有什麽纠葛非把我绕在里面!」痛苦地闭上眼,不想这样好讨厌好讨厌,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若能从法阵召出银龙来,想知道的一切自会分晓。」罗绮对她提出条件。
「真的吗?」绯夕倏然睁眸追问著。
「毫无虚假。」若能从法阵召出银龙便是力量恢复之时,届时灵识将重新整合罗绮与绯夕本是同一人。
所以自那日後便更专心修练,反正他也不在长日漫漫与其想他满心幽怨不如全心修练,她想要激发御风潜能也想知道他与罗绮的一切。
也是这段时间她找了机会就四处滋扰魔兽试验罗绮所教的驯养方式引发阵阵骚动,这一切自然都传到远在征地的岁玄耳中。
挥手让报告的白龙退下岁玄单手抚上额际一脸苦笑,三个月前他意外伤了绯夕的心,之後仔细想过驯伏魔兽、收伏妖魔本是罗绮最骄傲的能力,他不可能阻止也不应阻止,从前就知道的何苦让她不开心。
但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她没法对绯夕解释说并非在叫别人是在叫你啊,虽然绯夕体内魔性一天天增强让他益发笃定是罗绮转生,可事关重大还是希望能更慎重地确认。
十七岁啊──邂逅罗绮那年她二十四,冷静独立有时比他还老练深沉,有能力有自信傲然面对一切在印象中是接近冷清决绝的;可如今面对天真烂漫的绯夕他又惊又喜心里总有股柔情泛起,半年前那一夜她都急到哭了,那羞红的脸、气恼的样子深深烙印在他心底,每次想起都会心潮翻涌无法平静。
当时她骂他是野兽,他是啊,他很怕不给自己一个设限真会化身野兽吞吃了她。
可她一直没想起他,明明魔性一日日增强却始终没想起过往,每次想到这他就迟疑就无法回应绯夕的感情,他也很想抱著绯夕宠著她、吻著她、占有她的一切,也感受的到绯夕对他的心意,可为什麽就是想不起他?
你真是罗绮吗?他总败在这点疑虑上无法进一步回应让她失望难受。
快想起我吧罗绮,你怎能一直忘了我──
没有印记也没关系只要你想起我,给我一个确实吧不要让我一直提心吊胆,我爱你啊。
所以积极制造让罗绮苏醒的环境,带她去藏书室甚至让她接触魔兽这才惹出此回纷端来。
才惊觉自己也许逼得太紧了,绯夕脸上的受伤彷佛就割在他心上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所以决定亲自领军出征一则给他们一点冷静的时间,再来竟然她喜欢他就满足她,喜欢魔兽他就为她捕来魔兽、喜爱妖魔他就为她捉来妖魔。
只要想到回去时她脸上会有的灿烂笑颜什麽都值得了。
「他回来了?」发亮的烟眸惊喜望著亢龙,真的吗?
亢龙眼珠子转了转又调回来望著绯夫人微笑地说,「是的,殿主回来了。」明明就很想殿主吗,老叫我打听出征状态其实是想知道殿主状况吧,不过相处半年来亢龙知道不能点破,绯夫人脸皮嫩的很。
「我是担心白龙他们。」见到亢龙脸上闪过的玩味之色,绯夕说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
「是是是,白龙能得到绯夫人关怀真是他莫大福气。」哈哈哈亢龙心头狂笑著,若让殿主知道这种福气应该会叫白龙去大操练几回吧,这一定要禀报殿主的,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美事在沧溟殿里总是不时上演。
「咳,那大家都好吗?」他好吗?没受伤吧虽然知道他很强可是──
「很好,尤其殿主亲自出马将莫琊国镇国神兽都给逮回来了,不过真怪啊,殿主以前明明对魔兽什麽的都不感兴趣啊?」边说贼溜溜地眼瞟向明显燃烧起来极感兴趣的绯夫人,他懂了他懂了,殿主追女人追到这份上真的是出格了,不愧是他们殿主,够剽悍!
殿主到底有多喜欢绯夫人啊?这次出征还要求他留下护卫绯夫人,但殿主又不动绯夫人到底想什麽?果然是高深莫测,心里是这样想可眼中的光芒一点都不是,难得有殿主八卦可谈,大家可热络了。
虽然很想见他又摆不下脸後来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去逮白龙、她只是为了见一见那传说中的魔兽。
躲在兵器柜里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三个月没见他到底好不好,光听亢龙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老敷衍她,听到偏殿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声,她悄悄地将柜门推开了一小角。
「欸──那个」赤龙话还没说完就被青龙狠狠踩了一脚,「哇,你踩我做啥,我说那兵、啊──」这次连亢龙都忍不住送他一个肘击了。
赤龙倒竖著红眉忿忿吼著,「你们很奇怪喔!」
「不甘你的事少管啦,偏殿归白龙管他都不罗嗦了,你嚷嚷什麽劲。」开玩笑绯夫人那不入流的偷窥定可以让殿主龙心大悦,等会他们就会少了很多麻烦,赤龙再罗嗦就拖出去盖布袋打一顿。
玄龙已经放弃了,尤其见到走进来的殿主嘴角都翘起来了,心里不禁暗忖道:「殿主啊,你也维持一下形象不要在众部属面前和绯夫人玩这种小孩子的捉迷藏吗。」我的头好痛。
刚刚已有不少负责护卫的属下跑来和他抱怨,绯夫人擅闯军事会议重地的行为让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只能冷定的对他们说,「白龙大人会负责。」
话说回来白龙今天很红啊,尤其会议前亢龙和殿主报告绯夫人的关心後,殿主望著白龙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人好毛。想到这一向正经严肃的玄龙也不禁咧开了嘴。
而这边有人正在心里痛骂著,「妈的妈的,我到底招谁惹谁啊?」今天的白龙心情非常黑。
但台下的纷纷扰扰绯夕一概不知,她只是呼吸急促地直直盯著从门外逐渐走近的人,白衣胜雪、银丝漫飞他负著手姿态閒逸地走进来,一步一步沉稳有力一步一步踏入她的心。
那时间眼里只有他,脸上气色还不错可见凯旋归来心情不坏,那双血眸清澈不带戾气、薄红的唇微微挑起显得邪恣放逸,她的脸飞红心急急跳著,阔别三月到现在才承认真的好想他、好想他。
眼都不舍得眨定定望著,见他走到自己面前竟略停了下心都快跳出来了,还以为被发现他却又继续走到御座前潇洒地坐下。
拍拍自己胸前好险好险没露馅,兵器柜在御座斜後方所以现在只能哀怨地盯著雕饰精美的高高椅背兴叹,可他刚刚的风姿已完全映入她心底,没事真的没事,真是太好了,绯夕脸上的笑颜幸福而灿烂。
他承认有一瞬间是真想把柜门拉开好让那双火烫贪婪的眼眸看个够,真是没做奸细的才能,用那麽炙热的眼神盯著人哪不会被发现啊,何况只要她在附近那气息他老远就能感应到。
可心情却异常的好,就连昨晚业火发作之苦都无法抹灭他此时的好心情,被那双亮澄澄地美眸直直盯著暖意渗入心底。
她的眼中只有他再没有比这更让男人骄傲的,是迷恋啊,他的绯夕万分迷恋他啊!
到底会议说了什麽他不是很在意,耳中隆隆地心直惦记著藏在兵器柜里的绯夕,後来终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舍得啊再藏下去可不闷坏了,站起身突兀的结束会议,目光扫过台下众部属尤其在白龙身上停了会,白龙脸抽了下和他颔首表明知晓他才反身离开偏殿。
白龙是他最机灵的部属之一,应该很清楚要怎麽让绯夕安全地偷看魔兽。
当天夜里估计绯夕沉睡後一道白影熟练的闪入大寝室,他站在床边静静地贪看著三月未见的娇颜,幽妍沉静的睡态、粉粉的双颊,血眸里满是浓浓牵挂无尽的柔情,苍白大掌缓缓抚上柔腻脸庞,万分小心地深怕惊醒了她。
她好像瘦了点?怎麽没好好照顾自己,岁玄冷眉轻蹙,时序将要入秋在这高原上就夏季及初秋那四、五个月稍微温暖点,眼见气温又要下降他环视了下整间寝室,要让白龙提前准备起来,别天气突然冷了又冻著她。
随著大掌轻轻充满爱怜的抚弄,梦里却有人突然站起身来,罗绮望著专心修练的绯夕,距离力量完全苏醒之日不远了,可力量苏醒之日也就是主君追来之期,老二不可能帮她挡多久怕这近期,微叹了口气望著今生的她,要和主君对抗势必艰辛,主君对她从来温柔但对叛徒就──她不禁阴沉了脸。
在这之前还有件事非搞清楚不可,身体借我一下罗绮苦笑,她得做一件残忍却不得不做之事,这秘密定要揭开来,唉,难怪老怨我,我对你真的很坏是吗?玄──
岁玄愣住了他刚刚听到什麽?那紧闭的眼眸陡然睁开,「我对你真的很坏对吗?」这口吻、这态度、这眼神。
「绮──你醒了,你记得我了?」他一时手足无措盼望这麽久,「绮、绮。」一把抱紧她、牢牢地丝毫都不愿放松,终於想起他了终於想起他了,真是罗绮真的是她。
深深叹了口气罗绮望著其白胜雪的发丝心口一阵纠疼,感觉他泪水濡湿了自己肩头,五百年啊这五百年来你吃了多少苦?明明是我任性却由你来承担苦果,叫我怎麽还的清?所以一直避著不愿面对不敢面对,原谅我,岁玄原谅我。
「玄,我有问题问你,你要老实和我说。」依旧冷定的语调让岁玄怔了下,双手扶上她肩侧退开了点与她相望著。
血眸里似有一丝受伤为何久别重逢你还是这麽冷静?难道就不想我?不记挂我、不思念我吗?
「别乱想我问你,你身上魔神之力怎麽来的?」这非问清楚不可,千万不要是她想的,千万不要。
岁玄脸一黑别过头似乎不愿多谈,「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继续沉睡不再醒来了。」时间不多她只能这样逼他了。
「绮!」你怎能,怎能拿我的思念当筹码!哈哈哈,都忘了他的罗绮心狠起来比谁都狠。
「是青焰,我逼紫霆带我去找荒芜之地的主人,我问他有没有能让我得到力量的方法,有没有能让我得到下一世保护你绝对力量的方法。」岁玄冷冷叙说著彷佛是别人之事一般。
「啊──」罗绮倒抽了口气,「为什麽?为什麽这麽傻,你原来就很好为什麽还要追求力量?」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青焰你怎麽能!
「後来青焰就指引我去魔神之殿,我通过考验和魔神盟誓交换条件换取他的力量。」血眸有些挑衅地瞄向她,那眸中藏著不甘怨愤及深深的伤害和痛苦。
几乎无法抬眸迎视,「何必呢?你明明是个人类为什麽要走这种极端的路子,若想要力量也还有其他方法啊。」以人类之身和魔神交换条件有什麽好下场。
「太慢了我不能等,我不能再重蹈一次被你们甩在一旁的覆辙,罗绮,正因为我没有足够力量所以你一开始就没和我商量不是?你打定牺牲自己就能解决一切的心念,你想过我吗?有想过我面对你们那种无力的痛苦吗?有想过失去你後我的伤痛吗?」他几乎是暴吼著,五百年来心里积压的话撕裂的伤无法抑止无法愈合。
罗绮神色悲痛沉重喘息著似乎再无法维持冷静态度,「所以你和魔神交换了什麽?」
岁玄却紧抿著嘴不肯说,「告诉我,你们交换了什麽条件?」第一次罗绮几乎是用凌厉的口吻逼问著。
岁玄狠戾地回望了她一眼还是不说。
「我可以去问青焰,他定会告诉我。」青焰你为什麽这麽做?她的心好痛。
「罗绮!」不敢置信罗绮竟然一清醒就逼他,「好,你想知道我告诉你。」
岁玄血眸里熊熊燃烧著怒焰、周身气息却冷的骇人,他一字一顿阴冷地说著,「我以血为祭祀奉魔神,换取转世後从魔神身上继承足够强大的力量得以寻找你、保护你,代价是生生世世受业火焚身,魔神应许了。所以你消散後我统一南迭大陆,领大军终生与魔族、圣光明教团作战厮杀用血腥祭祀魔神,死後果受业火无尽焚燃直至转世,创立沧溟殿与魔族抗衡也是为了等你重生,这样你满意了吗?」他对魔神盟誓宁愿永生永世被业火焚燃以换取罗绮重归,他要强行断开罗绮原有宿命,与罗绮生世纠缠不断绝不放手。
「岁玄!」罗绮脸色惨白哀鸣难抑,你怎能拿灵魂去交换力量,你怎麽能!
那双银眸用从没有过的悲伤望著他,是她错了吗?她是想保护他结果反害他堕入地狱吗?岁玄,你不能──
心怎会这麽痛,你一直是这麽痛的度日吗?霎时真的很後悔自己前世的抉择,再险恶当初也该和他商议的,自以为是却害了他五百年,岁玄──对不起。
被迫回忆过往强烈情感再度冲撞,感觉血气不住翻涌察觉业火又要发作,不愿让罗绮见到他转身就要离去,手腕却被紧紧抓住,「不准逃!你竟敢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换取力量,那你就要承担我会有多伤心、多撕心裂肺、多痛不欲生!」她双手紧紧扣著意志坚定,银眸里是决绝的伤痛与浓浓的爱恋,「大不了一命偿一命,臭岁玄,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似乎是太激动罗绮突然眼一翻晕了过去。
「罗绮、绮!」强行压抑著要爆发的业火,岁玄惊慌地揽著她身躯急急唤著,不要又睡去不理我,罗绮、罗绮!
而梦里罗绮满是泪痕伤痛地出现在绯夕面前,「你怎麽了?」绯夕正被无法抑止的心痛冲击见她这模样也吓到了。
罗绮什麽都没说只是突然一把抱紧她发出强烈的璨光,「喂?」刹那间无数情感如强大水流疾冲入她心里,痛苦、伤悲、无尽思念、浓浓爱恋、深深懊悔。
「好好爱他照顾他,陪他一起度过痛苦帮助他!」这是罗绮自我与绯夕融合前留下的最後意念。
若你为我堕入地狱,那我就下地狱永远陪你──
「啊!」一声尖叫绯夕倏然睁眼,目光终於凝聚後对上一脸惨白、额角冷汗直流却难掩关切担忧的岁玄。
「你醒了,绮,对不起,你不要激动会伤身的。」终究无法恨她啊。
绯夕痛苦地皱了下眉头,头好疼一下子太多情感及事实涌入,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可见到他苍白的脸又惊觉他全身正颤抖著。
「你怎麽了?」忽略被叫罗绮的不悦,绯夕只注意到他的异状。
发觉不对岁玄痛苦地望了她一眼,你真回去沉睡,罗绮你好狠!
不顾一切就想离开可柔软的身子却突然紧紧攀抱著他不让他走。
不知道,她也不知为何?脑中惟一信念是不能让他逃了,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再逃开。
力量尚未完全苏醒就强行融合绯夕还无法整合的很好,脑中有许多混杂思绪乱窜,可她只知现在非把岁玄缠住不可,要紧紧抓住他。
「放开我!」暴怒的岁玄哀痛欲绝地业火再无法抑止,浑身上下被无形高温的烈火焚燃都不及此时心头的痛,凄厉的惨鸣低低地不愿溢出。
感觉他周身发出高温及丝丝白烟绯夕死都不放手,也不知是什麽力量帮助她,岁玄几次想将她甩开都不成功。
她吓坏了可随即是无尽心疼,纷乱脑里只想到半年前饮酒那晚,所以他病了吗?怎会这麽痛苦、这麽难受,一心想帮他分担痛苦,该怎办、该怎办?
对了,我会疗愈啊,怎把自己看家本领忘了。
定定望著目眦尽裂异常激动的岁玄,「不要这样、你别这样,我看了好难过。」柔柔地充满不舍的声音缓缓流入岁玄耳中。
望著几乎发狂的男人,见他利齿狠狠咬著乾裂下唇无感地任血漫流,别这样、不要这样,不要伤害自己。
软软柔柔的唇贴上了他,不顾他的拒绝拗执温柔地用小舌轻舔著他伤口,同时柔韧双臂紧紧抱住因痛苦而颤栗的身躯,「让我陪你、让我帮你好吗?」甜甜气息吐在他唇边,绯夕对他绽出抹惑人笑颜来,从她身上正缓缓渡过清凉的气息。
「不痛了、很快不痛了,睡一觉好不好等睡醒什麽痛苦都没了。」彷若古老森林精灵甜美歌声的劝慰,绯夕嘴里开始轻轻吟唱著抚慰奇妙的曲调,那是云吕一族世世代代流传的圣颂,心里充斥著为他解除痛苦的想法,不惜透支所有力量都要为他分担痛苦的想法。
我爱你啊,让我爱你吧,从今以後我陪著你走──无声而至诚的心意只期盼他能听见。
青筋暴起苍白的手掌原来拒绝地紧紧握住,指尖深深刺入掌心汨汨流出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坠落在雪白石地上集成个小血洼,不知过了多久紧紧握著筋脉贲张的大掌终於缓缓松开,无力动了两下为难地挪到那柔弱却坚定无比的娇躯身後拥紧了她。
脑中再也无法思考只知道她的唇始终离的很近,一边咏唱著不知名的曲调一边却如蝶翼拍飞般轻轻啄吻著他的唇,安抚地抱著他侧躺下来。
「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陪你绝不离开,所以睡一觉好吗?」带著浅笑她柔声劝慰著、银眸里满是柔情,你是谁?罗绮还是绯夕?真的累了他眼皮子逐渐沉重地往下掉。
「我会一直陪著你再不分离。」我就是我,我不许做不到的承诺所以相信我吧。
不断将自身力量灌输过去希望让他好受些,魔神的业火虽然强大可他们力量出自同源,她还是可以尽力为他分担。
那一夜她始终没睡就这样静静守著他,一边反馈著脑中那些情感及记忆,过往一切就如记录般在脑中轮转著,罗绮的後悔及心疼、她的心动及不甘,闭上眼满是苦笑,岁玄你真的是个坏男人,强行打乱我所有命运轨迹偏偏又让我放不下心,连觉醒都不给我照步骤缓缓的来,唇又印上他,我的心眼很小的,以後一定和你一条一条的算,你得把下半生通通压给我才行。
心里再无犹豫迟疑,等你醒来後我就还你一个──嘴角微微挑起,还给你谁好呢?猜猜看啊。
那抹灿烂的笑颜有三分天真七分蒙胧算计,现在起我们有好多帐要算呢。
同时,千里之外萨里特大陆魔族领地释炎堡里──
「罗绮醒了。」黑暗中一道长长影子延伸到大祭殿里。
伫立祭坛前二祭官心里叹了口气,「还不十分确定。」果然马上按耐不住啊。
「是她,我确定是快把人带回来。」极富磁性清越却不减威严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些许急切。
「主上请先让微臣确认好吗?」口气里是不容反对的坚定。
「你再三推托是故意不想找罗绮回来吗?」那口气有些愠怒了,一直对他说不确定可今晚感应到的力量已经很明显了。
「微臣只是希望事情是更肯定的,望主上见谅。」转过头那双犀利异眸毫不顾忌直视魔主,大有不然你把我撤换掉啊的挑衅。
「……」千百年来同样的情状不知上演多少次,魔族不能没有魔主但也不能没有二祭官,若说二祭官是魔族地下魔主也许很多人也都不会反对,毕竟朝政几乎都压在二祭官肩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引起任何风波全仰仗二祭官对魔主绝不动摇的忠诚。
但忠诚归忠诚公事归公事,「主上,昨日微臣送去的批文不知是否都批好了?」边说二祭官手上竟又抱出一叠快淹过他视线高度的文件。
瞬间齐奥有点後悔了不该为了罗绮一时冲动来找二祭官,说不定他早就守在这等他自投罗网,望著那一叠早有预谋的文件山他益发肯定自己猜想。
脚步才动就听到如丝缎般柔滑的魅声缓缓说著,「若主上尚未批完,微臣今夜愿陪主上挑灯夜战。」金红交灿的异瞳里闪著幽光、邪美俊逸却阴沉的脸上勾起浅浅弯弧,今日事今日毕是二祭官处理公事的最高原则。
「夜已深沉爱卿也辛劳一天了,我想公事就明日再办吧。」至高无上的魔主惟一忌惮之人竟然是自己部属想来都叫人伤感,但他这位属下一点都不好摆平啊。
「无妨,主上都不休息了身为臣下理应更兢兢业业为主上分忧。」带著不容拒绝的气势二祭官身形如电眨眼间已闪到魔主身侧。
「微臣护送主上回宫。」极端有礼,二祭官今天一袭墨缎锦织暗纹玄黑祭袍几乎与漆暗夜色融为一体,修长身形在高大威武的魔主身旁显得小了一截,可今晚务必完成所有公事的强大气势却不知比魔主高了多少。
「唉──」魔主齐奥幽幽长叹,「就依爱卿吧。」一旦被捕猎就绝逃不走,哪怕是堂堂魔主在这冷彻的工作狂面前一视同仁,「回宫吧。」
从前这些公事还可以交给罗绮协办,可如今──
想到分离上千年的得力部属暨婚约者,魔主齐奥脸上透出一丝柔和及暗沉,罗绮与二祭官一向合作无间,公事上有罗绮替他挡著省却不少麻烦,一直以来她处事缜密谨慎又细心负责让他从无後顾之忧。
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不论忠诚或责任感都无庸置疑,她性情冷定总能在事情关键处提出卓越建言,千年前魔族遭遇巨变即将倾覆也是由她为他完成最後封印。
原打算待他重归就要与罗绮完婚一同统率、光大魔族。
封印前罗绮沉定应诺犹言在耳,「请主上为全族珍重,我等将生生世世恭候主上归来,复兴吾族。」
可当他从黄泉之地返回得到的却是罗绮死讯,更让他愤怒的是不知死活的人类竟妄想与他争夺罗绮。
罗绮你为我两度犯险不惜耗尽神识、承受灵魂消散之苦的心意我绝不辜负,魔族之后惟你有资格。
彷佛察觉魔主恍神二祭官缓缓抬头,「主上核完了吗?微臣这还有等待主上过目的急件。」
「……」这是恐吓,望著二祭官案上积压的卷宗齐奥顿感无力,若罗绮在定能迅速地完成这一切吧。
唉──他是魔主领兵作战、开拓疆域都是他热衷擅长的,但文书作业就……
偏偏一族之长要签核的文件意外的多且那冷冰冰的部属又绝不会帮他,越这样就越想念能力好又体贴的罗绮,有她在这成山的公事早处理完了也不会动不动就恐吓他。
忽略台上偶尔飘来的不满目光,二祭官只是奋笔疾书著转瞬就将各地呈上的一批批文书处分好,继续累积待魔主签核的文件山。
「唉!」这夜高高在上的魔主再度被他冷硬的二祭官、忠诚无比的臣辅给强制熬夜核了一晚文件。
望著泛白天际二祭官沉吟著,「老八,我能帮的有限你要自己把握时间,待主上心意定了我也只能依从。」就算再偏心在他心中主上依旧高於罗绮,若主上执意他们只能为敌了。
本传 五章 新生
清晨阳光从高高窗台斜斜射入,入秋高原的气候已是非常凉爽阳光并不强烈,纤白柔夷掌心朝上彷佛想将日光舀起般耍戏著,又举到男人脸前左右摇摆,一会儿替他遮住日光、一会儿又让日光直直照在那张瑰丽却显得苍白疲惫的脸上。
将五指撑开让斜斜日光透过修长指隙,明明暗暗地在心爱男人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一夜无眠精神却还不错,就在刚刚第一道阳光洒在眼前时,她突然都想通了。
她是谁?
他又是谁!
原来脑中那些沉重地、累积在一起纠缠地、混沌不清让人疼痛地,通通豁然开朗。
前世的记忆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五百年的重生比起上一回她好像忘得更彻底,可这男人一点都不让她安生。
单手挑起一绺他鬓旁长发银华灿耀,笨男人、蠢男人、疯狂的无赖、大疯子!
上一世常常在心里骂的话加上这一世的怨念,你可真是糟透了!
心里这麽骂著脸却爱怜地贴在男人脸旁,彷佛故意被微刺胡渣札著确实感受他们在一起,「你啊你真是我的魔障,竟然答应了我就会遵守为什麽要和魔神交易?」
「说我不信任你,你又信任我吗?」无奈轻叹他们俩总是这样,谁也不服谁。
躺回男人身侧望著天顶脸上绽出抹笑来又翻身揽住他,睡的这麽沉是多久不曾好眠了?
恶戏地俯下脸,柔嫩唇瓣轻轻在他冰凉唇际边缘磨蹭却始终不吻上他,只是吸取他的气息、睽违五百年的亲腻。
惑人银眸妖冶地微微眯起像深思什麽般,之後绯红唇角弯弯勾起,灵动皓腕迅速滑入锦被底,沉睡的男人胸膛一起一落,细腻柔夷沿著精壮手臂滑到他起伏不定的胸前,再缓缓朝目标迈进,银眸里闪过幽光直直盯著男人平静睡颜。
「你猜,我若由此打下你会不会死啊?」纤手正停在他心口处。
血眸倏然睁开如电如炬狠狠掠住她,「你舍不得。」一字一顿充满自信。
「呵呵呵──舍不得吗?世间还有什麽会让我舍不得?」她口气狂恣态度十分挑衅。
「我!」岁玄挑起剑眉毫不犹豫。
那双银眸眯得更细,透出几乎算凌厉的目光,「是啊,我舍不得,舍不得一次宰了你非要分段好好凌迟,今天割你的肉、明天饮你的血、後天再把你的心剐出来仔细看看都是什麽长的,这麽不珍重自己还不如让我一刀砍了算了!」最最轻柔魅惑的声音一字一字吐气呢喃,可那最後一句却几乎是吼出来地。
「哈哈哈哈──」望著月眉倒竖恨不得杀了他的美人,岁玄竟开怀地爆出大笑,笑声不歇好似连泪水都要给笑出来了。
「挺欢悦的吗。」美人气一点都没消减,反露出更危险的表情。
突然暴烈火焰袭上,「唔──」她双眸瞠亮又缓缓转柔,被疯狂强烈地索取彷佛想噬了她的双唇凶狠啃吻著,毫不怜惜重重咬破娇嫩的唇瓣及滑腻舌尖,甜腥味溢满他们相渡的唇里舌间,「我才想杀了你、才想杀了你!」恨极了,恨极这个女人,就这样毅然决然离开,什麽情分都不顾。
「哈──哈」两人疯狂地缠吻不休重重喘息著,「这样可好──嗯──」来不及被咽下的银液顺著紧连地唇角溢出,「我们都想杀了对方──」话是这样说,银眸里却盛满欢色笑颜,「多契合啊!」
「呵呵呵──」放弃挣扎她就由著他狂吻吮啃著,不抵抗、不作乱难得温顺地配合。
「绮──绮──你终於回来了。」声音几乎哽噎四唇不舍地分开,他将脸埋入她颈肩里紧紧抱住她,失而复得最叫人心惊胆颤,深怕再次失去、深怕幻梦一场。
「看清楚,我是绯夕。」决绝的话如平地惊雷震摄住他,猛抬头有些混乱伤神地望向她。
她依然柔柔笑著口气却坚定无比,「罗绮已经死了,那个属於魔族的八祭官罗绮已永永远远不会再复生,若你仍思念她请节哀顺变。」银眸里不再有眷恋,只有抛弃所有过往的果决与认真,我答应的必定做到。
「绮──不──绯夕……你?」没想过、没想到她愿意,真愿意为他放下最执念难舍的魔族?她那些责任!当真吗?
「干嘛一副见到鬼的样子,若你还是万分思念罗绮,现在就可以给我滚出去了。」银眸里明白写著不容轻犯的骄傲。
「──呵呵呵呵呵」忍不住揽紧她大笑,这狂傲性子还是一样,坏脾气!可他就爱透这坏脾气。
「罗、」他很快摇摇头,「绯夕、绯夕、绯夕──」只是不停在她耳边呼唤著。
「好吵啊,不要一直叫啊!」懊恼地捂住双耳像是不想听,可俏脸却红通通地显得相当害羞。
「你──」他望著她一眼突然失笑。
「笑什麽,还不给我说清楚!」这表情明显有鬼。
「没,没有。」岁玄觉得他的心跳得好快,一下子有太多愉悦的事情涌入。
「说不说啊?」绯夕竟用单肘压住他咽喉,摆明没说清楚他们很难善了。
「咳──咳,我说我说,你想谋害亲夫啊?」无奈地拉下她的手,百般爱怜地望著她。
绯夕挑起单边眉双手摊著,摆出一副我就是这性子不然你要怎样的态度,「快说,笑什麽?」
「我说了你又生气。」岁玄摇摇头。
「生什麽气?我才不气你快说。」说的好像她很小气般。
「真的?」有人摆明质疑她。
「我快失去耐性了。」绯夕银眸狠睨著他。
「好,我说……原来你真会害羞啊。」他的唇就靠在她侧脸窃窃耳语著,说完还顺势含了下那晰白优美的小巧耳垂,果然那张俏脸腾地又整张红透。
「哈哈哈哈──」怎麽会这麽可爱?这种风情在从前哪看的到,岁玄早做好准备,翻身一跃人已窜下床去。
「岁玄,我和你没完!」羞恼地绯夕顺手将床上羽毛大枕朝他扔出,可恶的臭无赖一点都没改进嘛!
两人玩戏地追逐扑腾起来,一个是声名赫赫以冷厉无情著称的沧溟殿主,一个是性子诡谲难测当年令大小妖魔闻之色变的前魔女,在两人闪身交错间四目再度胶著,绯夕灵动美眸转了两圈,突然身形微潜皓腕一翻,一道紫电就轰至岁玄脸前,岁玄略皱了下眉有些无奈地张手轻扬,面前紫电倏然消散,可随即他身周燃起一圈烈焰竟是绯夕设下的法阵。
「听说你现在很强。」隔著火焰那灿亮魅颜上难掩狂热兴奋,追求力量是魔族血缘里无法磨灭的天性。
「怦怦──」岁玄心急跳了两下,被心爱之人用这麽狂热眼神盯著有些微醺的酣甜及心驰的刺激,尤其前世这种目光几乎不会落到自己身上,有时都觉得爱人对妖魔的爱远比对自己多,如今那绝对的专注及探究却都是针对著自己而来。
岁玄脸上缓缓荡出妖异魅绝的神情,血眸愉悦轻舒细长眼角微挑显得有几分慵懒,薄薄冷唇扬起似笑非笑,眸里透出的深沉幽邃却让绯夕心一窒。
绯夕,你说不能理解我和魔神交换力量的原因,可你知道吗?我要的就是你绝对的目光,我要你眼中只有我,被我吸引被我迷惑,我要你心里占满了我就如同现在,所以我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撼动你的强大力量,就算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我也在所不惜!只要你,只要能留下你──
有些失神地见男人完全无畏熊熊烈焰焚身,就这样直直向她跨步走来,说不上现在心里的激动,虽然知道这些火焰根本伤不了他,会烧上身绝对是他故意的,可看了还是会心疼啊。
而且这是看不起她吗?就这样嚣张地直接无视走过法阵,连敷衍的扑灭一下都不肯,太过分了。
但她却如被野兽盯上的猎物般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见著男人越来越靠近,什麽时候他变的这麽危险,那眸里的幽微满是强烈的欲望,是野兽猎捕的欲望。
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男人、野兽、嗯──原来暂停运行的思绪又继续转动,谁要当被猎捕的猎物啊!
随意念流转她身子又能动了,好啊,敢对我用魅术越来越嚣张了,绝不承认刚刚有不小心被某人美色震摄住的情况,她不喜欢主导权外移。
心念如电身形已飞快地移至门边,脸上勾起浅笑,很好她的瞬移术依旧完美,可还来不及为自己赞叹,身子已撞入一个火烫且强硬的怀里。
「……」郁闷地从某人阴影中抬眸望他,为什麽他动作比她还快?
有种自尊心受创的轻微刺痛,这人以前明明都逮不到她的,但随即好像有更急切的事态要处理,伸出细白长指压了压男人强健手臂,嗯──硬梆梆地,看起来瘦瘦的其实还蛮有料的吗,那双铁臂一圈就将绯夕揽的紧紧。
怀里的人偏著头好像思索了下,表情相当可爱,她低头看了看圈紧她的手臂又抬头望了望他,眼神非常清澈让岁玄忍不住对她绽出一抹温柔笑颜,只见她马上将双眸闭起好像抗拒什麽般,过了一会长睫不安分地拍了两下,才又缓缓睁开来。
「岁玄。」她樱唇轻启。
「嗯?」一边亲腻地将下颔压著美人头顶,一边也是在压制美人窜动。
比我高了不起啊,不要用你的大头压我!腹诽的话在情势不如人的现下,她半字都不会说,只故意露出天真无邪的笑颜来,「你该开会罗。」身为沧溟殿主责任其实挺重大的,比如每天早晨都要和八军将开朝会,算算时辰也到了某人该现身凌虐部属的时候了。
「一天没开不会死人。」怎不清楚绯夕心里打的小九九,想支开他没门,大掌绕到美人腰际紧紧贴著宣示主权。
她的腰快要烧起来啦!
确切感觉到某只野兽的危险,绯夕锲而不舍游说著,「怎不会死人,你那些忠心的部属突然不见崇敬的殿主上朝必会担忧焦急万分,要是有哪个身有隐疾的,因此被刺激到暴病身亡,怎麽说也是跟了你多年的部下啊!」她说得煞有其事。
岁玄心里顿时哭笑不得,从前她有这麽会胡扯吗?不对,是骗死人不偿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能支开他,那些忠心部属多暴死几个,绯夕也不会吝惜吧。
把脑中那使命第一狂傲冷彻的罗绮,和之前古灵精怪、做事不按牌理出牌的绯夕交叠在一起,再望著眼前疏冷里带著几分狡黠、天真中又带上几许算计的爱人,说不定他那些部属将来真都要染上隐疾了,基本上只要不玩到他,身上爱人喜欢怎样他是很大度的。
「那就让他们多暴死几个吧,反正人多的是。」沧溟殿主说出极其残忍不人道的宣言。
「……!」你比我还狠耶,魔兽养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你忠心的部属。绯夕瞠大了银眸无声数落著,是我魔族还是你魔族啊,一个人类还这麽嚣张!
「哈哈哈哈!」望著那张气结的娇颜岁玄拥紧了她,将唇覆到她耳边私语著,「总之──你跑不掉了。」
不情愿地被某只野兽连根拔起,不是,整人抱起如果可以她是很想抓著大门不放,可有人卑鄙的将她手臂也纳入管辖范围,当然要开打也不见得打不过,虽然机会小了点且力量现在只恢复了一半,但出其不意也不是没有获胜机会。
她可以想出一百万个拒绝岁玄的理由,却独独无法抗拒那男人脸上忧郁的笑颜。
前世挺无赖的人怎麽可以摆出那麽哀伤的神情,又怎麽可以见到她就笑的那麽让她难过……
心口酸涩涩地,这陌生的柔情让她好无奈啊,绝不能让臭男人发现,不然以後还不老拿这压她,闭上眼把挣扎心痛种种情绪掩去他不想见的,她的心地变好了呢,这麽宠这坏男人以後苦果还不是自己吃,明明都知道、明明都预测的到了。
「可我还是不想一大清早又回到那张床上啊!」绯夕在心中哀嚎著。
而且她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停、你给我停下来!」让她想想,绯夕好像没和这男人过夜过,这代表……
灵动银瞳左右绕了圈,可挟住她的男人意志坚定丝毫不被动摇,最後她只能口不择言地大喊:「你不能辣手摧花、残害幼苗啦!」
「咳──绯、夕?」岁玄一张脸难得扭曲了,说的是什麽话、搭配那又是什麽眼神?好像他真是变态狂魔般。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咕哝著佯装镇定脑中却急转不停。
男人显然生气了,血眸里溢上屈辱想抱她是辣手摧花、残害幼苗?绯夕!
「别乱想啊。」她发觉臭男人现在挺会胡思乱想的。
连忙用双手抚住男人脸庞,用最温柔的态度说,「我若没记错我现在应该是十七岁吧?」
岁玄虽还是气愤可被她温言婉语问著也不好发作,「十七就快十八了吧。」确认这做什麽?
「啊哈──那我们之前有……过夜过吗?」嗯,今生的脸皮子怎麽一样薄啊,感觉耳根子都发热了。
「没有,虽然你诱惑过我可我没动过你。」不是罗绮他不要。
「喂,谁诱惑你了!」有人这样扭曲事实的吗?她那时不过就好玩好奇找他喝了次酒,後来他还翻脸了谁诱惑谁了,哼。
见绯夕有些扭捏不安岁玄面露疑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悄悄地将手臂环紧那纤瘦的腰身确保等下不会有人暴冲,才徐缓问著:「你害臊啊?」
「谁……?」身子果然弹跳起来,那张脸红的都快滴出血了,连白嫩耳廓也红的好可爱。
绯夕心中哀怨著,我就没心理准备吗。银眸里透出一点可怜兮兮的控诉,大坏人都不会帮我想一下吗,人家也是会有纯洁的少女心的,虽然自己想完也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双红瞳这才认真地将她上下扫视了遍,做什麽?这样看我,不满意啊!
今生毕竟还是少女身段自然不会有她前世好,可还有发展的空间啊那是什麽打量的眼神?她鼓起脸、银眸瞪的圆圆已经从害羞变成不满了。
「哈哈哈哈──」岁玄是打心底笑出来,之前虽是戏言现在仔细观察,他的绯夕真容易害羞啊,再将她说的话和行为连起来心里不禁软下来,她怕啊现在害臊又害怕。
该拿你怎麽办才好?知道她害怕他就舍不得,哪怕情潮翻涌极端渴望占有她,想以最真实的肉体接触与她合为一体,确认她真回来了是他的,想占据她一切、全部、所有不再分离,可无法啊不愿在她心上留下阴影,五百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会儿时间。
只要你能开心能欢喜要我做甚麽都可以,见她笑他的心就欢悦无比,这许久没有过的幸福曾以为永远失去了,绯夕,我要你爱我、别怕我啊。
小兔子般犹疑的目光还盯在他身上,爱怜地摩娑她头发无奈轻吁了声,「你昨晚一宿没睡吧?」知道她陪了他一夜,眼圈都还红红的煞是可人。
「嗯?」绯夕不解地望著那张变得好温柔又好无奈的脸,怎麽了?
「那给我好好睡一觉,我开会回来你还没睡著我就抓你起来。」他恶戏地逼近她恐吓著。
「抓我起来做什麽?」绯夕被弄迷糊了。
「你说呢?」那荡出的笑容贼兮兮地充满不纯洁的暗示。
「……我一定会睡著。」突然懂了且不论他大爷为什麽愿意放过她,可机会难得、稍纵即逝啊。
「你啊。」望著那双会说话的眼眸岁玄益发感到无奈,此刻她心里想什麽全写脸上了,骂不得又宠不得该拿你怎办?
绯夕啊──眷恋地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我不会再放手了绝对不会放手了。
虽搞不清状况可被这样亲腻抱著感觉挺好的,一双柔夷爱怜地在他宽大背後来回抚挲著,我回来了真回来了,所以不要再悲伤了好吗?将脸靠在他脸旁柔柔蹭著,这次不论遇到什麽我都会和你商量一起度过,绝不会再独自离开请你不要再难过了,这样我的心好痛。
说不出的心疼不舍得啊,五百年对她来说就像一场大梦,只是睡醒了人事全非,可对他来说却是如何长的一场煎熬,见他之前情状就能料想的出,後悔无法改变什麽,让我补偿你吧,让我慢慢补偿你好吗?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只能用行动证明,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一直一直赶我都不走好吗?
软软的吻如飘雪,温柔地落在他脸侧引来他诧异注目,她只是笑著银眸直直盯著他红瞳瞬也不瞬,望著他缓缓将吻贴到他唇上,一下又一下、一次比一次缠绵、一次比一次勾人。
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感多想藉著这些轻吻传递给他,让我爱你、让我爱你吧──直到男人身上火焰明显窜升又险要不能扑灭时,绯夕竟不负责任地闭紧眼,我睡了我睡了,只是想安慰你一下不用这麽激动吗。
气结地见有人耍赖至此,岁玄咬了咬牙终是没办法,今晚再好好和你算帐,他也担心绯夕甫觉醒身子禁受不住,就让你先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来慢慢聊。
不知想到什麽那一贯的寒颜竟欢悦地勾起笑来,从绯夕偷偷掀开眯缝的眼眸望去邪佞十足,惨了惨了,有人兽性大发了啦!
连忙将眼闭的紧紧绝不睁开,直到有人无奈地将她抱回软软大床上,细心地帮她盖好锦被,又眷恋地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不舍的推门离去为止。
人一出去,那双银眸乍然睁开里面满溢爱恋,那是她还不想被某人这麽快发现的秘密。
「……?」朝会後,白龙一脸百思不解。
「发什麽呆啊?太閒没事做我这里很多。」望著白龙背影玄龙心里暗念著,一大早就挡在路口妨碍通行。
猛回神发现是玄龙一只手突然抓紧了他,玄龙目光瞄了下不动声色地俐落甩掉可另只手又缠上来,「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又想做啥?」白龙每次这样就是不正常的时候。
八军将都知道玄龙最讨厌人攀著他,听说和他是么子且是九名哥哥下最小的弟弟有关,因小时候体弱多病又长的水灵灵地,在无法抵抗的年纪曾被一大家族硬性当成女孩子养,遭遇了很多对当事人来说极悲惨的事件,等他能反抗後排拒心特别重,後来甚至投到沧溟殿下从军,要不是沧溟殿背景够硬,他那些恐怖的兄长亲戚们可能早就将他打包回去了,当然这是秘密,知头知尾的在整个八军将里不出三人,扣除玄龙本人白龙是另外两个知情者之一。
所以白龙一般不会冒著性命危险这样拨撩他,毕竟以武力来说能当到殿主亲卫,玄龙在八军将中可排名第二。
「阿玄──」这是私下白龙才会叫的腻称。
「有话快说我还有事。」真不懂,一样负责沧溟殿怎有人老这麽閒啊?
「刚刚殿主要我将他现在的住所收拾收拾,今日就搬回大寝室住。」虽然殿主现在的居所也没什麽好收拾的,可这背後的意义重大啊,这代表殿主真的和那绯夫人有不可告人的奸情,也不对,绯夫人本来就是殿主的人应该说殿主终於想通了?
太奇怪了一定有鬼!
「对吧,你也觉得有鬼吧?」白龙双眸里闪的叫做兴奋。
「我觉得你吃饱撑了。」忍著胃里微微翻腾,他幼年时身体不好但之後很努力锻鍊,现在除了胃痛的隐疾一直没法大好,身体倒健康的不得了,可从听到殿主要搬回大寝室後他的胃又抽痛了,这代表今後会常常见到那诡异的绯夫人对殿主行不当之事吗?
对玄龙来说殿主是他最崇敬之人,所以每次见到有点疯癫的绯夫人他都感到很无言,尤其那些疯癫行为不时会让他想到悲惨的童年,咳那些硬性封锁的过往。
「可你脸色变了咧。」白龙笑嘻嘻地说。
所以你是故意堵在这等著说给我听吗?玄龙脸上微露杀气。
「哈哈哈别这样,我是真想不通才站在这,绝对没有要让你胃痛的意思喔。」白龙极力撇清,这只是小小报复一下昨天有人见死不救,他已经很悲惨了竟还对属下说有事找他负责,啧啧──真是太没同袍爱了。
「闪!」玄龙不想继续这没营养的对话。
「不要这麽无情吗,殿主要搬回大寝室我们也该商讨一下侍卫的调度、人员的异动啊。」於是沧溟殿内偶尔会看到的奇景再度上演,一身白的总管大人黏著全身黑的侍卫长大人不放。
「滚啦!」玄龙深深觉得交友不慎,只要白龙当天心有怨气就会故意黏他一整天直至他疯狂为止。
因为最後常常演变成大打一场,所以在沧溟殿里流传的耳语是总管大人和侍卫长大人其实互有心结,是为了公事勉强维持表面和谐但私底下都很想把对方做掉。
他现在的确挺想把白龙做掉!
这头也有个想把白龙做掉的,嗯嗯搬进被褥、衣箱这些她还能理解,可是後面那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麽?用手指嫌弃地拈起一件轻飘飘地没什麽重量疑似薄纱制成的……睡衣?
「这粉红色的上面还镶著水钻装饰诡异又恶俗的鬼玩意是谁吩咐送来的?」如果是岁玄她现在就去灭了他。
被绯夫人一声怒吼惊摄住的内侍们愣了下,接著巍颤颤地有加速嫌移地连忙将後头其他六种不同颜色一样材质类似恶俗品味的轻纱?陆续呈上,此外还有白橘相间一团团毛球好像是动物装的物件,以及叮叮当当不知是什麽的东西?
「这是猫耳吗?」拿著毛茸茸拟似短兽耳的耳罩,绯夕身子有些抖,很好被她知道是谁送来的,她要把那个人种到外头地下,天天帮他浇花施肥看看那颗脑袋还会长出什麽东西来!
「豹纹装?这又是什麽?」不会是她想的、不会是她想的真是太淫秽了,准备这些东西的人脑袋到底都装了什麽啊?她头好痛,想她前世、前前世身边的人都挺识相的好像还没养过这种白痴,「是谁交待送来这些东西的?」一边深呼吸绯夕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口气却益发凄厉。
内侍们先刷刷望向绯夫人脚下那一堆灰烬,好像是什麽东西被毁尸灭迹了,又互相对望了眼低下头齐齐的说,「总管大人。」
如果说刚刚绯夫人表情是狰狞,那现在就是煦如春阳的欢色,「总管大人啊──」很好很好,一边冷笑著心理一边回想在魔族时对待叛徒还有哪些折腾方式,哪种是让人慢慢的死不这麽快,总要好好教育过再让他瞑目。
正想把那死期将至的白龙叫进来,幽灵般的内侍们突然动作整齐划一地陆续倒退了出去?疑惑地顺著内侍离开方向望去,就见到一个隽朗颀长的身姿半倚在门边,血眸迷惑地盯著这满屋狼藉?
然後他缓缓地走进来顺手捞起一件黑色薄纱瞧了瞧,目光又扫向桌旁散置的红、白、蓝、黄等各色薄纱,「你穿黑的比较好看。」显然有人对他手上那件比较满意。
「……!」啊──绯夕瞬间有呕血的欲望。
「你的新兴趣?」他不解的问,早上还这麽害羞夜里又这麽热情了?是想给他惊喜吗?
绯夕胀红了脸怎麽可能,「那是你忠心属下白龙的兴趣!」她一字一顿很有现在就把白龙大卸八块的态势。
「喔──」那人显然不太在意,挑剔地将手上黑色薄纱又打量了遍,「选料不好不该挑这种材质,想显现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应用从南方夜射国进贡的上选冰绫,由水晶湖畔冰蚕丝以九十九道工序织成,透明如冰、柔若无物、触感腻滑,裹在雪肤玉肌上格外贴身诱人,真正达到衣似肌肤的最高境界。」说完还给她一个笃定的笑容。
为什麽有人可以用这麽正经的表情说出这麽糟糕的言论?更过分的是她还气不起来,因为他眼里闪的绝对是认真。
认真地觉得她穿上冰绫制的衣服会很诱人……
如果他脸上有一点不正经,她现在早就将他灭了,偏偏他很认真还露出很想看的神情。
你是要糖吃的小孩吗?那是甚麽表情谁教你的啊?
关於某人对冰绫的异常了解,她一点都不吃惊,差点忘了这人前世对这些吃的用的就分外挑剔,对打点她衣物更有奇怪的嗜好和执著。
我错了,竟以为你会改邪归正,绯夕默默修正印象中美丽的谬误
但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穿上那种丢脸的东西,就算不是魔族八祭官可我的尊严也绝对不允许!
企图用凌厉目光打退某人奢望,但岁玄只是很遗憾地叹了口气幽幽的说,「你从以前就不喜欢,我知道的。」说的明明是衣服可口气却别扭的像在说,你从以前就不喜欢我,知道的。
「这衣服品味太糟,我绝不会穿。」敢叫她穿上白龙送来的这些垃圾,明天她就把沧溟殿顶掀了。
「嗯,真的很糟。」岁玄走到她身侧充满认同地附和著,「我让他们用冰绫帮你裁制更舒适的睡衣好不好?」那体贴温存、毫无邪气充满阳光灿烂的笑颜。
太灿烂了,一看就知道有人想算计她,她才不会笨到去跳那个坑。
可那灿烂笑颜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阴影,「你不喜欢就算了。」是万分黯然的语气。
他在骗人他在骗人,明明知道可她还是悲壮地跳了。
「我──喜欢。」才怪我一点都不喜欢,哪有人会悲哀到把自己包装好再送上门请人吃的啊?绯夕哀怨地鼓起脸心里不断碎念著,我要让白龙粉身碎骨那个罪魁祸首。
因为她正忙著在心里凌迟某总管大人,导致没注意到当她答应後有人眼里闪过的惊喜及爱恋,他不是高兴绯夕愿意穿冰绫制的衣服,而是绯夕刚刚为他让步了,这在从前哪有可能,原也只是逗逗她而已。
比什麽都叫他狂喜,绯夕为他退让至此,这份心意他若还不懂就真辜负她了。
他高傲充满原则绝不妥协的──爱人。
「……」当绯夕被一阵暴风直接刮到雪白大寝室里,唯一那张月白大床上时,她还在想,刚刚到底发生什麽让星星之火瞬间燎原的事件?
她很肯定男人进来时没这麽激动啊?
「我是不是错过什麽了?」她嗫嚅问著,现在男人气势实在有点疯狂,难道岁玄的妄想已经强到能从想像直接燃烧成现实的情欲?
呵──怎麽都觉得目前处境好像挺危险地。
觉醒後心里一直有个无法言说的疑虑,知道岁玄对她的心意,五百年来一心一意都只有她,她很感动可还是会不由得想到那个严肃的问题。
五百年的压抑一旦爆发……後果会怎麽样啊?
寒意从背脊冒出来,呜呜,她很清心寡欲真的,彻夜长谈也是一种深情表现啊,对吧对吧?
大抵猎物在被生吞活剥前,生存本能都会激发他们求生意志,所以绯夕现在试图用任何想的到的手段帮男人灭火。
无奈那双幽幽荡荡企图装可怜的银亮月眸,丝毫没打动某个铁了心的野兽男人,他只酩酊地笑著,觉得身下爱人份外可爱,妖惑银眸勾勾地盯著他,直让他想醉死在她柔情里永远不醒。
完了完了,当绯夕看到男人绽出火力全开瑰丽炫目的笑颜後,就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从以前起这人只要这样桃花乱飞的笑著,就是他已经神智不清、意乱情迷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原来是这种感觉,心里不尽感慨,她看的到明天升起来的太阳吧?
「岁玄。」悲惨的最後挣扎。
「嗯──」回应的是深情到简直可以融化冰雪的耳语。
「请你温柔一点。」心里简直要泣血了,这麽丢脸的话,呜──
岁玄讶异地挑高一边眉,血眸里瞬间盈满爱怜疼惜,这麽可爱的话语竟从他一贯冷傲的爱人口里说出,怎麽会──这麽诱人啊。
「啊!」被猛然抱紧绯夕失声叫出,惨了,他不会连语言判读都不行了吧?刚刚她是说请他温柔一点对吧?不要,别扯我的外袍啊。
可男人何止扯她外袍,他急切地想抚摸绯夕诱人娇躯,想切身感受爱人温玉般的柔腻销魂。
「等等、等等。」她像被浪潮淹没的小猫四肢无力挣动著,可大浪一来就被汹涌地卷入名为情欲的海底。
「救命啊。」发现男人整个疯掉後,她颇有夺门而出的欲望,虽然和爱人滚床单很正常,可她喜欢清淡一点、温文儒雅些,呜呜,感觉身上越来越清凉,刚刚在空中飞散的碎片,该不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玫瑰长袍吧?
啊啊啊,放手别抢我亵衣,这是我最後一件了,「不然你也把房里灯火灭了吧。」闭上眼简直要羞恼至死。
「不要。」异常难商量的岁玄痴迷地吻上她胸前,还用他尖利的牙轻轻啃啮著。
「什麽?」绯夕声音都染上哭音了,别再吃我了,我一点都不好吃啊。
「熄了灯看不到你,我要仔仔细细看著你。」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因情欲薰然显得艳丽无比,脸上淌著汗雪白银丝贴在脸旁湿漉漉地,再搭上那双妖野狂热烧著烈焰的眸子。
好、好耀眼啊,这男人从前世就比她美艳,今生怎麽还是一样,真不公平。
可是真好看,不能不承认真的很美,目光完全无法挪开,明明知道这样下去事态就真无法收拾了。
心怦怦跳著是被男人美色震惑,也是被男人深情勾引,妖红的眼眸里只映著一个人的身影,五百年来唯一的身影。
输了输了,在这一刻她真承认输了,「输给你了。」带著笑意的轻叹。
一反之前挣扎,她伸出双臂主动揽住岁玄颈後将他拉近,修长腻滑的玉腿勾上他,脸上荡出妩媚的笑,银眸里幽幽惑惑微微透出撩人风情,一只玉足挑弄地在男人大腿内侧缓缓滑动著,脸上笑意益发挑弄。
感觉热烫气息直直喷在她脸上彷若火焰,男人目光变的深邃危险,脸上没了笑面容显得有些冷厉,全身肌肉紧绷好像正强忍著什麽般,尔後他笑了,笑的春光四溢、笑的绯夕打心里毛起来。
他缓缓低下头将唇覆在羞红耳畔吐气呢喃著,「对不起。」
「啊?」绯夕迷糊了,长睫眨了两下有些困惑的情态。
「今晚我可能无法温柔了。」随著这恐怖宣言,绯夕眼前彷佛有连天大浪向她猛然拍来,我错了──惨了惨了都说争强好胜最不好,现在回头来不来的及啊?
这一夜在情潮汹涌里始终游不上岸的绯夕,心里满是哀怨,每次才攀到岸边那没人性的沼泽水怪又一把将她拽回去,啊啊啊──等她脱身,她一定要好好研究歼灭水怪的方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