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六章一回
见到皇上呈上的寿礼,太福晋心中转了转马上知道原委,是彻王。
「贺玉,哀家没想到皇上竟然这麽有孝心。」过了半月太后仍然感动万分。
太福晋连声应和恭喜太后,今天她带了墨书一起进宫,此时墨书正在门外候传。
「只是哀家想不通,皇上怎麽这麽神通广大,为哀家请来大德寺的白玉观音菩萨像?」
这一点,太后想了很久还是不得其解,宫妃中她不曾露过口风啊。
「这要请太后恕罪了,是臣妾说出去的。」太福晋低了头请罪。
「你?你怎没和哀家说过皇上问过你呢?」太后一脸惊诧。
「禀太后,皇上不是直接来问的,皇上透过彻王又绕到墨书身上。」
太后轻蹙秀眉貌似不解,「墨书?你意思是?」
太福晋连忙解释道:「看来是皇上想让太后高兴又不愿破坏惊喜,所以让德律吩咐墨书和臣妾打探太后的心愿。」
怕墨书最初也被彻王蒙在鼓里吧,当时墨书听到太后对大德寺的玉观音很向往时回道,可惜大德寺太远,很难完成太后心愿。
但这些很难办到於皇上那不过一句话,想来此次彻王在皇上面前又立了大功,太福晋心中不禁叹道,这德律真是老谋深算。
「又是墨书?」太后对墨书印象本来不错後来知道出自九王府又有些厌了,此时闻言再度感到兴趣。
「太后上回要臣妾将墨书带进宫来伺候,如今正在宫门外候传呢。」今日太福晋有心显显墨书。
「喔,来了吗?那宣她进来吧。」太后颇感兴趣。
听到传召墨书低著头恭敬走进来,到太后面前大大方方跪下请安。
「起来吧。」太后让墨书起身,墨书站起後头仍是低著。
「抬头让哀家看看。」太后想知道九王府都养了些什麽人。
墨书依言轻轻抬头脸上带著浅浅笑意,态度温顺有礼,太后端详了会,不妖气也不邪媚啊,相反还有些书香气质,乾乾净净的。
没想到墨书是这样子,原以为能迷住彻王的会是很妖媚或很精明的人?
再观察墨书举动安定闲静,不输那些进宫请安的大家闺秀,尤其脸上总带著与人为善的笑意让太后也生了几分好感。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后无意间将态度放的软些与墨书閒话著,随意问了几句,墨书回答都颇得体,渐渐地就越聊越多,太后惊喜发现墨书对佛书知道不少,聊了些佛理後觉得这ㄚ头实在聪慧、心地也澄净,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及朝夕来请安的妃嫔们没几个能和她聊上佛理的。
太后这两年一心向佛想积来世之福,加上妃嫔命妇们刻意讨好,总说太后定是佛菩萨转生,礼佛就更加虔诚了。
「墨书你茹素吗?」听到太福晋说墨书吃素,太后有些惊讶。
「回禀太后,奴婢自幼和家里人吃素,吃习惯了也不想改,倒不是什麽特别原因。」
太后却对墨书更生出些好印象来,在她想来懂佛礼又茹素的孩子能坏到哪,看来之前倒有些错怪墨书。
「以後常陪著太福晋进宫来吧,和你们年轻小辈聊聊也是挺有趣的。」太后似乎也蛮喜欢墨书。
恭敬应承了下,太福晋心中得意洋洋,墨书能让太后喜欢也是她脸上的光耀。
从此墨书就常陪著太福晋进宫给太后解闷、陪太后说说话,墨书肚中典历一堆直哄的太后开心,觉得比说书的还新鲜。
但墨书受宠却让彻王及宁瑄都感到不悦,彻王是因为墨书被瓜分了觉得不舒畅,他又不能和太后争只能暗气太福晋多事。
宁瑄则是深怕自己地位不保,如果墨书再得宠一点,太后一道旨意也是能让那贱婢跃入龙门,王爷原就宠她,到时皇上若顺了太后,宁瑄想到这就寝食难安,恨不得撕了墨书。
幸好这大半年来墨书都没怀上孩子,宁瑄越想越不安,她要和皇上争才行。
不久後真给宁瑄等到机会了,皇上命彻王前往洛京穆陵代理主持陵祭并行敷土礼及大飨之礼,彻王此去至少一个月馀不会回来,没了王爷当靠山又咬定墨书是个不张扬的人,宁瑄心里恨恨思量著,此回还不把那贱人往死里整。
穆陵为太宗陵寝位於洛京,洛京乃本朝旧都,此次陵祭是为忌辰需身著孝服恭敬行事,自然不可能携墨书前去伺候,因此彻王虽顾虑宁瑄可能对墨书不利,最终只能吩咐霁月、回雪多加注意,看著墨书尽量待在院里,莫让宁瑄有机可寻趁机刁难。
彻王心情有些浮躁,皇上之前答应替墨书除去奴籍但在旨意迟迟不下,在此之前宁瑄身为王府的侧福晋对墨书确掌生杀大权,但皇上就是不松口似乎有意刁难墨书,如今还要他先恭代大祭回京再论。
总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事会发生,彻王直觉一向准确,宁瑄之前下狠心上了密折恳求皇上主子给她最後一次机会,让她能继续伺候彻王好帮皇上监视彻王。
这自作聪明的举动却让皇上不悦,擅自揣测天意已犯了大忌,何况皇上本是猜疑心重的人,但宁瑄信中多加抹黑也让皇上动了心有意压压墨书气焰,故延迟替墨书脱奴籍并调彻王离京,给宁瑄所谓最後一次的机会。
皇上知道宁瑄心性必不会饶过墨书,若只是薄施小惩且权做墨书投靠九王府为其出策的最後责罚,若宁瑄将事情闹大了,她要自掘死路没人会阻止。
心里已起了除去宁瑄之心,这宁瑄竟搞不清楚自己斤两难怪惹德律讨厌,真是不聪明。
对新皇来说,过往一切该斩除的就要斩的乾乾净净。
要箝制彻王与其靠失宠的宁瑄,只要将墨书掌在手里,彻王又怎飞的出去。
这软肋是德律心甘情愿送上远比他送去的棋子还有用,另个皇上没显露的私心是,据回报墨书当初与九王妃十分交好,这些日子看来墨书为人伶俐,今後也许有用上的时候。
流年 六章二回
皇上对九王妃势在必得,江山美人他都不会放手。
临行前彻王还是不放心的交代墨书,「本王离府後你可要乖乖待在院内,连太福晋那都少去省得旁生枝节。」
见彻王一脸严肃墨书不敢不答应,也不知道为什麽要再三交代她这些?王爷平时不是这种婆妈个性啊?
墨书哪知那是彻王关心则乱,分别在即想到之後可能发生的事端加上墨书脸上明显没太听进去的表情,让彻王首次变身老妈子忍不住一再交代。
她和彻王关系本就有微妙转变,现在是紧张中带著一丝随意,比起从前墨书如今调皮许多,好像更不怕彻王了。
彻王哪没发现,对这转变他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墨书对他日益亲近、信赖渐深,忧的是恐吓这招也越来越没用了,又不舍得罚墨书,有时真有种反被墨书吃定的感觉,虽然他并不讨厌那种原来应该厌恶的感受。
是因为墨书的关系吗?因为是她,所以不介意反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轻叹了声换来墨书懵懂不解的目光,彻王将墨书拥紧在怀中,这不开窍的小墨书,之前才逼著她面对现实,就因自己心软又让她缩回壳内,也知道再强硬的逼一逼,墨书还是会依从他,可见她那阵子神思不属的样子又不忍了。
反正等旨意下了,墨书是要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他要定墨书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墨书不懂的情感他迟早教到懂为止,当然要身体力行,这张白纸若要染上任何色彩也只能是他的颜色。想到这彻王脸上透出笑来,舍不得啊,一个多月不能将这讨人爱的小墨书拥在怀中,不能听她软糯声音念书给他听,不能逗小墨书取乐,想到竟觉得不胜遗憾,此时才觉得,像中了蛊般一刻都不想离开。
「王爷您怎麽了?一下子叹气一下子笑?」忍不住问,这人今天很奇怪啊。
「你说呢?」彻王两手从原来环著墨书的腰上移到她两颊边还故意捏了下。
「王爷。」墨书鼓著脸,不要捏她脸啊,会痛呢。
见墨书嗔怒的娇态,彻王真恨不得将这小人儿吃下肚。
发现气氛微妙的改变,墨书轻轻抬头果然见到某野狼双目放著绿光,心头颤了下,糟糕又玩出火了。
「王爷──」
墨书那副不要吃我的害怕样子让彻王心中气结又有几分怜惜。
「墨书,本王要离开一个多月,你就都舍得?」彻王唇轻覆在墨书耳边吐气道。
墨书白嫩的耳梢马上红热一片,「又不是不回了?才一个多月吗。」对墨书来说,千年都过去了一个多月很短啊。
「真狠心。」彻王冷哼了声,那半真半假的嗤声却让墨书心一窒,连忙抬头看去别过头的彻王侧著脸,冷眸微眯、高挺的鼻梁、薄抿的双唇,几不可见地落寞神色轻泄彻王心情,看著看著墨书突然觉得舍不得。
一双手迟疑地握住彻王双臂,难得的主动果然换得彻王惊讶回头。
「我会等王爷回来的。」墨书轻启樱唇承诺著。
「我会祈愿王爷一路平安顺利,望王爷早日回来。」不知为何,墨书知道彻王想听这个。
彻王深深吸了口气,突然用力将墨书拥进怀中紧紧的,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说等他回来会让他心里如此雀跃而狂动。
「小墨书,本王真想将你吃了,把你带在身上哪儿都去不了。」要是以前墨书一定被这话吓坏,但也不知是否近来胆子养大了还是听多了,墨书嘟嚷著。
「我又不好吃,身为王爷老是这麽暴力。」扬头见彻王一脸你说什麽的表情,轻吐了舌,回了个甜甜的笑又换来彻王更强硬的拥抱。
都快透不过气了。心里虽这麽想,墨书却觉得这种紧窒的感觉不错,尤其明日有人就要离开──顺势将头倚在彻王胸前,星眸里闪闪烁烁。
分离,突然间觉得有些寂寞。
那一夜彻王几乎没睡,抱著墨书、缠著、逗弄著她,大有把之後一个多月的遗憾先一次补偿起来,墨书也异常乖巧任他欺负,惹得彻王几度心猿意马又强自忍耐著,弄到次日,看到墨书睡眼惺忪的样子,霁月、回雪都红了脸还以为远行在即墨书被王爷折腾了一夜,这心思若让墨书得知定又大喊冤枉。
再恋恋不舍还是要出发。
虽然已经特别交代过宁瑄安分,但一想到这女人在他面前从来装著恭顺,背过头去却是好事做尽,彻王真不放心。
要不是看在皇上面子留著宁瑄,早想将宁瑄撵走,希望宁瑄够识相不要做出违逆他的事来,惹恼他不是没有整治办法。
宁瑄,不要逼本王啊──
可事与愿违,这头宁瑄以为得了皇上默许,自峙皇上为她撑腰,对彻王最後的通牒只觉得气恨并未有半分警戒,她一心想趁此回除去墨书一劳永逸,等人没了王爷就是再愤怒时机间长了也就能忘了,何况有皇上在,只要事情做得漂亮些,王爷顶多气恼她一阵子,宁瑄心中打著这般如意算盘。
彻王一行人出发了,最初的几日王府内相安无事、一片祥和,原来提著心的霁月、回雪及众人也慢慢松了紧戒。
又过了几日,宁瑄打听到彻王车马已过了江,看准时机马上命她院中老妈子去提墨书过院,知道明著去霁月、回雪定会阻挠,事前让人支开她们,料准墨书不会不来。
见到来势汹汹的老妈子,墨书也知道不去不行,虽然彻王临行前一再交代她不理,可又怎能真的不理呢?
她不理明著暗著宁瑄总会将自己逮了去,抗命只是徒生事端,这位侧福晋的手段墨书也略知一二,如当初硬逼霁月来打探消息让霁月险被重罚,墨书不愿连累霁月、回雪。
被押到宁瑄院中後园里,墨书一入院马上有人将大门落锁,宁瑄已想好歹毒方式要了结墨书,但之前她要先出气。
流年 六章三回
「贱婢,你蒙蔽王爷清明屡屡以下犯上,蛊惑妖媚、擅揽私权,你可知罪?」
墨书被那群老妈子推在地上跪著,听到宁瑄质问墨书惊讶抬头。
「禀福晋,以上诸罪墨书不曾也不敢做,恳请福晋明察。」墨书声色清扬态度不卑不亢。
见墨书这昂然模样宁瑄怒上眉山,「哼,不曾、不敢,那我问你是谁私下和王爷说情干扰王爷处置公事?又是谁擅权请来外边戏班献媚太福晋。」
宁瑄说的是墨书帮太福晋那两位不成才儿子的求情一事以及前阵子墨书在彻王默许下让大管家以节庆名目圆了太福晋看南班堂会的心愿。
「福晋明察,这些都是经过王爷同意办理,墨书并无僭越之心。」墨书觉得宁瑄真不可理喻,坚决不认帐。
啪──
响亮突兀的声音破空响起,捂著发痛脸颊,墨书一双玄瞳不可置信地望著刚刚动手打人的老妈子邹妈,你怎能──
「嘴刁的奴婢还敢和福晋顶嘴,福晋,这贱婢果真无法无天,全无将您放在眼里。」邹妈打完人还扇风点火著。
墨书心里又怒又气却还是强忍著低头申辩,「福晋明察,墨书绝对尊重福晋,但没做过的就是没做过,实在无法冒认啊。」
她身板挺著直直,就算脸颊红了一大片,目光中却依然是不可欺辱的凛然。
宁瑄恨声道:「墨书,你别仗著是王爷房里人,就在王府内兴风作浪,私自动取王爷院内份例又在太福晋那多方生事、一个小小贱婢敢干涉府里内务、敢干预王爷公事,甚至胆大到皇家之事都妄想插手,若不治你,王府纪律何在、威严何在?」
宁瑄越骂越气说墨书揽权自重、营谋私利又说她妖上惑主、狐假虎威,种种罪状在王府律例中真不只一个死字了。
跪在地上墨书忍怒含冤,宁瑄将白的都说成黑的了,照这种理论自己真不啻为千年狐狸精,早晚王府会在她手中倾灭掉,真了不起,她几曾这般作为了?
「福晋明鉴,墨书真没做过,没做过当然无法承认,福晋英明,请再加详查还墨书清白。」她扬头抗辩,不愿受人污蔑。
「还敢顶嘴,再给我掌嘴。」原以为威吓一下柔顺如墨书就会吓的伏首认罪,哪知从来温顺之人竟和她硬声抗辩就是不肯服软。
可恶,这贱婢真不把她放在眼里,仗著王爷宠她吗?哼,如今王爷不在,你还有什麽花招能逃出生天!
宁瑄又气又怒双手都握成拳不住颤抖著,一双乌瞳彷佛要烧出火来,她将对彻王的种种不满委屈通通归咎於墨书,是这贱婢离间她与王爷,让王爷不再进她房、不再怜惜她、眼中不再有她。
她的幸福、曾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贱婢无耻抢走的,只要这贱婢不在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王爷会发现她才是最好的,王爷会知道她才是最爱他的,只要这个狐狸精不在,王府还是她的王府,王爷还是她的王爷。
听到宁瑄令下,邹妈喜孜孜走到墨书面前,满脸阴狠掩不住的得意,高举起粗糙大手猛力挥下,「啪──」墨书顿觉天旋地转、耳鸣大作,脸上火辣辣的痛,脸颊边还有微微湿意渗下似被指甲画了道伤。
邹妈故意的,有心讨好宁瑄知道她气恨墨书,下手特别重,这样又打了八九下,宁瑄才叫停。
墨书一字不吭被打得头晕目眩,泪水盈眶却强忍著不让落下、娇嫩唇瓣也被银牙嗑破,汨汨流出血来,不曾受过这种侮辱,就算当初太福晋存心整弄也不致如此凶残。
心中又惊又气,抬眼望去却见到宁瑄面目狰狞、神情狂乱,大有将自己扒皮拆骨的架势。
意识一时间懵了,那脸上明白表达的恨意、怨愤是针对自己而来?
震惊过头了心反而冷静下来,不曾被人憎恨过,见到那压抑不住的恶气,墨书不解,为什麽?她做了什麽吗,竟让宁瑄恨她至此?
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冲击,误会吗?宁瑄误解她什麽了吗?
宁瑄的暴行她无法释怀,可脑中也忍不住想著,什麽原因让眼前从来仪容端庄、举止閒定的贵妇激忿填膺?那双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复杂幽诲、怨毒犹深,令人怵目惊心。
她不想为难任何人,就算宁瑄,她也从来敬而远之,自认没说过她一句不是、没做任何对不住她之事,这样处处退让、谨慎处世,还是无法把善意传达出去吗?
「福晋,墨书向来尊重您,是真不明白福晋现下误解及怒气从何而生?若墨书有行差踏错之处,恳请福晋指点,动辄责打也非王府风范吧?」墨书双颊虽被打的肿大,说起话来含混不清,但还是尽最後努力,希望化解宁瑄怒气。
宁瑄听了只是冷笑,「尊重我?哈哈哈──贱婢,你无视王府规矩甚至挑唆我与王爷间的感情,这是尊重我?王府风范,我就让你见见什麽是王府风范。」
宁瑄见墨书一派冷静还想和她劝解,那情态作派都让她怒上心头,就是这张讨好的嘴、就是这种谦恭模样,把一个府的人都给骗了,没人看出这贱婢包藏祸心、没人见到这贱婢心狠手辣,她想排挤自己,巴结老太婆、讨好王爷,甚至连府里下人都不放过,一个个都成了她的人,一个个都私下骂著自己、赞颂贱婢,连王爷都不待见她,她有屈啊、她有冤啊,被这样阴险陷害,满腔委屈有谁了解,连下人都敢看不起她,几次大管家一干人都先捧著这贱婢去,把自己吩咐、命令丢於脑後,她才是一府的福晋啊,为什麽却比一个贱婢还不如?
宁瑄从来不会检讨自己的,天下的错都不是她的错,从墨书入府後人心都往她那儿去了,私底下的閒言閒语宁瑄听在耳中、恨在心里,都说她失宠了、又说墨书迟早将她挤下去,这福晋之位,将是墨书的。
流年 六章四回
「是我的,福晋之位是我,王爷最爱的人也只能是我,都是我,要不是贱婢从中阻挠,我早替王爷诞下世子,我早母凭子贵登上那嫡福晋之位,王爷从前对我多敬重,如今连正眼都不看我、不进我的房,都是她,都是这贱婢,一切都是她做的,是她和王爷调唆我的坏话,让王爷对我有误解,都是她──都是这贱人!」宁瑄却想越气,一颗心早没了理智,王爷一直护著她,她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了,她只能趁现在帮府里除去这祸患,等贱婢没了,王爷就会明白,以前都是被蛊惑了,这是妖物、是祸水。
「来啊,拿家法,把这个目无尊上的贱婢重责三十大板。」墨书身分不过是个官奴,王府里堂堂的侧福晋要打死一个奴婢,是不用和任何人交代也不需受罚的,奴婢不是人啊。
「呵呵呵──」宁瑄阴侧侧笑了,神情有些疯狂。
墨书诧异地怒瞪了双眸,你──竟敢……
她开始疯狂挣扎却不敌老妈子们的力量,她已处处退让了,宁瑄却苦苦相逼,难道真要置自己於死地才肯罢休吗?
长裙被老妈子们粗暴扯著,墨书极力挣扎,「你们不能,王爷不会准的,福晋,墨书有千错万错愿等王爷回来审个分明,您不能用私刑。」墨书不是傻子,三十大板这种侮辱怎能默认。
可她在宁瑄的院子里、身边那些凶神恶煞的老妈子也是宁瑄的人,她们恨不得将墨书打残打死了,见墨书惊惶的样子,他们故意粗暴的扯下她裙子,对一个女子来说,没有比众目睽睽之下,被迫露出没人见过的光洁下臀耻辱。
「放开我、放开我,福晋、福晋,墨书是冤枉的,您不能动私刑啊!」
王府中责罚有许多种,动刑的主要是掌嘴及打板子,一般女眷犯了过错顶多掌嘴很少打板子,哪怕是罪大恶极的刁奴,对女眷也几乎不会动板子,打板子依规定必须除去下身衣物,对女子名节有大损。
墨书歇力嘶喊拼命反抗,但这院里岂有同情她者,宁瑄存心要她难看又叫来两名内侍来执行家法。
「福晋──」墨书凄厉大喊,你怎能,你怎能!
恨恨看著两名在王府执事的内侍提著长长的红色板子一步步靠近,她身子却被硬行绑缚在长凳上,露出下身,牙都要咬碎了,羞愤交加。
「福晋您不能这样,您不痛快可以掌墨书嘴、可以罚墨书跪,但不能这样啊!」墨书气恨地哭喊著,却只让宁瑄觉得痛快。
「还不快执行。」宁瑄双眸似火,贱婢终是落到她手下,见她哭泣求饶的样子,心头烦闷顿减大半。
墨书恼恨不已,强力挣扎使她双手被粗麻绳磨破了,鲜红慢慢渗出染上了麻绳,一时间墨书的嘴角、手脚都是血,宁瑄却笑了起来,那刺人的红,让她兴奋。
无论墨书怎麽不甘,一下下的板子终究无情地落到那未曾被打过的身上,柔腻娇嫩的肌肤才受了一下就整个红肿起来,对墨书而言再多疼痛都不及心上耻辱、撕裂,清修千年、守身千载如今在众目睽睽下被强行扒掉衣裙、赤裸下身受不明罚责,这从没有过的羞辱让向来刚强的墨书心疼欲裂。
已不知自己口中嘶喊什麽?只知不管如何分辩,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就是不放她,为什麽?她从无意与人为难,为何这般羞辱她?
耳边听得一下下板子打在肉上清亮突兀的声音,啪、啪,极尽羞辱。
剧痛能忍,心痛却无法遏止,宁瑄及她身边的侍女、老妈子们一人一句犹自诋毁、挖苦、嘲笑著她,将她说的极不堪,有说她给彻王荐枕、巴结彻王比卖身的还不如,有说她对谁都是狐媚的样子,说不定私下连琛官都有一腿,难听之至、羞辱之至。
没有?她不会那样,她是清白的,就算和彻王同寝同卧她也没失过分寸、她没忘了自己使命,不会去勾引彻王,更不要说勾引其他人。
脑中哄然一片,入世以来忍让一切、与人为善,总以为这样就能事事圆满,可她也有自尊,如今尊严被踩在脚下彻底羞辱,渐渐不觉身体疼痛只觉得心口窒闷、疼痛难当。
为何入世啊?为何下山啊?她怎不是在雪晶洞府里等主君归来。
谁来救她?谁将她带离这不堪情境,王爷──
「禀福晋,墨书昏过去了。」
两名被逮来负责执行家法的内侍低头呈报,刚才执刑前他们已互使了眼色不敢下手太重,墨书是王爷房里红人府里谁人不晓,之前大管家才吩咐过要众人今後小心伺候,如今硬被侧福晋抓来责打墨书,他俩心中七上八下,王爷那冷血无情的个性若知他们对墨书动刑,两人执刑时全看著对方不敢多看墨书身子一眼,被王爷知道定出大事,届时他俩小命可保得住吗?
宁瑄冷哼了声,「这麽不禁打,才二十大板就昏过去了。」
其实若无手下留情,二十大板已足让一弱女子终身残废甚至命丧黄泉,但墨书不是被刑罚折昏过去,却是怒极攻心晕了过去,清修多年几曾有过这般大悲大怒的心境,身子受罪能不放心上,可尊严被如此折辱,让千年来淡然处世的墨书深受打击。
宁瑄原来还不解气但见墨书一向淡定的脸上泪痕满布,说不出的狼狈,心情又好极了,反正她只是要先出出气,重头戏还在後头。
命人将墨书关到柴房,严厉警告在场众人不能随意透出今日之事,宁瑄心情欢畅无比。
两名执事内侍却不敢隐瞒,他们不能违抗侧福晋命令但也不能不为自己小命打算,一出院就偷偷和大管家呈报此事,大管家闻言脸色剧变,惨了,要出大事了。
琛官临行前才和他们再三吩咐过,墨书若有事他们就会有大事,没想到侧福晋竟对墨书执行家法还一打二十大板,这让王爷知道非扒了所有人皮不可。
大管家脑中飞快的想是否先该火速传密报给随行伺候的琛官,让琛官衡量禀报王爷,王爷正执行上差不宜被私事打扰但墨书是王爷心尖肉也不能置之不理。
大管家毕竟看惯风浪很快拿定主意,先发信禀明事情始末,并於信中表述会不惜违逆侧福晋,力保墨书安全让王爷放心。
再来是墨书,听到墨书被关押柴房,大管家心想要先将人救出才行,如果直接去带人,以侧福晋性格恐难善了,想到王爷出行前将他两名亲卫留於府中照看,若要救墨书只能让这两名亲卫出面了。
流年 六章五回
大管家让人将两名亲卫请过来,这两人原在武堂中互相切磋、操练武艺,听到王府大管家相请正觉得疑惑。
「什麽,墨书姑娘出事了?」赵奉讶异地确认。
「不但出事还出大事,侧福晋将墨书姑娘逮去重责了二十大板人都昏过去了,现在给关进柴房里面壁思过。」边擦去额间冷汗,心忖著这事没处理好所有人都要倒楣。
听到缘由两名亲卫赵奉、卫可勃然色变,王爷留下他们本意就是保护墨书,这些日子王府一直颇平静,加上白天不需値宿护院他们才去锻鍊一下筋骨,没想到就出事了。
王爷临行前要他们夜里多加小心,原是担忧宁瑄使暗招夜里派人对墨书不利,却没料到宁瑄仗著皇上撑腰逼红了眼,竟敢直接提墨书行刑,丝毫不忌惮彻王的最後通牒。
知道彻王留下两名亲卫护卫墨书,宁瑄心中气恨便一直密切注意他们行踪,好不容易,等到两名亲卫稍有松懈进了武堂操练,料定一时半刻不会出来,连忙抓紧机会对墨书下手,也避去和彻王人马正面冲突的危险。
卫可沉著脸问道:「大管家意思是?」
「我想请卫爷赶上王爷行驾送信给琛爷好斟酌如何禀明王爷,另想请赵爷密探柴房先把墨书姑娘救出来。」墨书多留在侧福晋手下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彻王此回留下的两名亲卫都是有品衔的参军也是跟随他许久的贴身侍卫,平时都是有决断能办事的好手,是为护卫墨书特别挑选的,所以大管家对他们二人也颇敬重。
「就这样办吧。」两名亲卫一名火速前往送信听候王爷指示,另一名打算夜潜柴房先将墨书救出来。
在彻王院里墨书大半天未归,回院许久的霁月、回雪查觉不对,四下打探才知墨书被侧福晋的人带走了,连忙前去和侧福晋求情却被双双轰了出来。
王爷不在府里侧福晋独揽大权,命人将霁月、回雪锁在房内以免通风报信,她平时对下人管教严厉,料定院中没人敢告密却失算了两名贪生怕死的内侍。
还算漏一个人,苏嬷嬷奉令来召墨书过院陪太福晋进晚膳,才入王爷院里发现一片风声鹤唳,小玉偷偷和苏嬷嬷告状霁月、回雪被锁房里,墨书则一早被侧福晋院里人提去至今未归。
苏嬷嬷沉下脸知道出事,赶紧回去禀明太福晋,太福晋闻言大为震惊,还不及召宁瑄问个分明,就传来後院柴房走水消息。
一时人声鼎沸、府中纷乱不已,走水乃大事府中所有内侍、侍仆都赶去灭火,可大火烧的又急又快,倾刻间柴房已被烧成一片焦烬。
好不容易扑灭火势没让灾情蔓延,这场恶火烧去了柴房及後院一落的房子,所幸临近池塘取水容易才没酿成巨祸。
听见柴房烧尽,宁瑄脸上慌张心底痛快,总算将那贱人连根拔除。
大管家面如死灰一边命人整理火场凌乱,心里一边急慌,天啊,我的小祖宗墨书姑娘,你可别出事,你出事府中有的是人要帮你陪葬啊。
次日清早,火场收拾的差不多,大管家一脸沉重来向宁瑄禀报。
「福晋,昨夜後院突然走水,经奴才们救治已无大碍,但在烧毁柴房中找到一具焦尸,现在都还没认出是谁?」
宁瑄大惊、面色惨白,「怎麽会?管家你们是怎麽办事的?柴房,糟,昨日墨书犯错受罚,就被关在柴房里面壁思过,难道是她?」
装著震惊痛心,「管家快去确认是否为墨书?这真是天降奇祸,菩萨保佑,可别是墨书啊。」宁瑄遗憾著急的模样,宛如一个慈悲的主母。
大管家直忍著不要变脸,侧福晋真是心狠手辣,但没证据也只能讪然应下。
尽管心里痛快,宁瑄还是装著自责伤悲责成大管家彻查,还说若是墨书要予以厚葬,届时还要亲自吊唁以尽心意。
大有我不杀伯乐,伯乐却为我而死的意思。
明明知道宁瑄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大管家却只能一一应承。
听到墨书遇难,太福晋大为震惊,宁瑄好狠的心,她这一生看过、斗过,亲眷往来间也听了不少家的破事,就她那两个不省心的,出府成家後也是风风雨雨,可王府现在是由德律当家,德律冷情寡意、不好女色,府里几乎没有争宠吃醋的事,之前宁瑄一人独大,看在皇上面上王府众人皆让她三分,但宁瑄竟大胆敢对墨书下手?
且不说王府管理慎严走水是大事,走水死了人还偏偏是王爷最宠的,就算墨书是官奴,德律会不追究吗?
宁瑄你在自欺欺人吗?做的这般不漂亮谁会信,还是依仗有谁给你当靠山,敢这样任意妄为?难道是皇上?
宁瑄是皇上的人众所皆知,可皇上会这般纵容吗?墨书是德律心尖上的肉,皇上为何要这样对她?不合理,皇上视德律为左右臂膀,这种作为实在不合理。
虽觉怒火中烧太福晋却一下子拿不定主意,之前太后寿礼墨书办的漂亮,皇上也颇满意啊,这事透著蹊跷,现在只能耐心等到德律回府查办了。
想到墨书那薄命的ㄚ头不由得歛下眉,她是好孩子啊,希望你来世能托生到好人家,别再受人欺压。
太福晋特别为了墨书念了三日佛经,算尽她一点心意。
在纷乱争吵悲泣中,宁瑄强势主导火速办完墨书後事,就在城郊找块地立即下葬,怕不放心,之前还让侍婢确认过焦尸身分,侍婢远远看到烧的面目全非带著焦臭的残骸,当下花容失色,哪还看的出什麽?草草认下回来後连做数日恶梦,至今还不敢一人独处,宁瑄却夜夜好眠,丝毫不觉得心虚。
墨书你莫怪我,是你先对我不仁休怪我对你不义。除去心头大患,宁瑄显得神采飞扬。
相较宁瑄院里一片得意洋洋,彻王院里及太福晋那却有不少伤心人,霁月、回雪哭得花容惨淡还不敢大声,侧福晋警告过她们收敛。
太福晋毕竟是老经验,压著自己院里及王爷院里众人不得擅动,一心等彻王回来主持公道,但在王府里却偷偷流传起後院闹鬼的消息。
「真的吗?你听到有人在哭?」
「骗你干吗?哭的可惨了,你说会不会是?」
「不要乱说啦,怎麽可能。」
「可是死的那麽惨。」
「啊,不要说了,这样我夜里都不敢出门了。」王府里众侍仆、内侍人心惶惶,墨书死的惨,是不是冤魂不散啊?
一片山雨欲来的气氛中,王爷回府了。
彻王冷著脸从轿厅下轿,宁瑄早早到前堂恭迎,一对面见王爷目光如电,心里竟有几分忐忑。
「臣妾恭迎王爷回府,王爷一路辛劳了。」正值盛夏,宁瑄身著粉底绿牡丹衬衣儿、系著月牙白的领巾,甜鞋净袜、丰姿冶丽,一心想博王爷欢心。
彻王一脸淡漠冷哼了声,凌厉目光几乎让宁瑄腿软,王爷发怒了。
但彻王一句也没多问返身回院梳洗,彷佛不知墨书出事。
抓不住王爷心思,宁瑄首度有些心慌,王爷刚刚那道冷笑是什麽意思?原以为王爷会和她算墨书的帐,都想好怎麽应付,可王爷却一字不提。
不但不提,一连数日彷佛没有墨书这个人般,王爷什麽动静都没有。
在宁瑄百般揣测彻王心意时,王府里闹鬼的传闻却越传越盛,有好几个值夜内侍都撞了鬼,还有人因此病倒,府里绘声绘影流传著,墨书阴魂不散。
饶是宁瑄再大胆毕竟是做了亏心事,当她院里也出现被鬼吓到病倒的内侍後,她命贴心婢女去道观为墨书做了一场法事,可事情并没有因此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情势。
四壁无窗的暗室里,一道哀凄身影伏在床头,悲凉地呜噎哽咽,低低强行压抑的哀鸣让德律心碎。
不忍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竟有无法上前的心窒,双手紧握成拳颤抖著,墨书──他承诺过要保护相守一生的女人,却没有保护到她,还差点失去她。
听到墨书被重责二十大板昏过去时,他的心第一次乱了,想马上回到王府、想将墨书拥在怀里、想确认她安好无虞、想安慰她、弥补她的委屈,强压下怒火令车驾加速,恨不得日夜兼程赶回王府,归途上琛官却再次和他禀报,墨书差点葬身火窟,好险赵奉早一步将她救出,人才离开柴房不久,就燃起大火。
当时他手脚冰冷、心口宛如被生生剐了大洞,熊熊怒潮升起,竟敢,宁瑄竟敢不顾他警告,对墨书下毒手。
他错了,不该放墨书一人在王府,不该不和皇上据理力争墨书的赦书,不该离开。
眸光一闪,宁瑄这是和他撕破脸吧,竟然你想自寻死路,本王定会成全你。
强耐心中焦急一路赶回王府,还要压抑著不动声色,不想听宁瑄那些谎言、藉口,当那女人对墨书下手时,就无生机。
彻王深沉眼瞳里透出冷酷杀气,当目光再度调回床头,那个伤心哀戚的人儿时,又瞬转成不尽柔情,墨书啊。
流年 七章一回
赵奉发现柴房大火後马上判断是人为造成,若是人为侧福晋下毒手的机会最大。
王爷正在返京途中,他当下决断将计就计,先将昏迷的墨书带到王府最後里的暗室安置,这间暗室只有近身服侍王爷的亲卫、幕僚们知道,原是王府紧急逃生的密室,内有暗道直通王爷寝室。
後来王爷替皇上主持秘密任务时,也曾借此间暗室运筹帷幄,府里亲眷、下人无人知晓此间位於地下的暗室,这就是当前最安全的地方。
赵奉自小随侍在彻王身边,深知自家主子个性,侧福晋处心积虑演了这场戏,依王爷个性必会成全她,所以在大火当夜便潜至城郊义庄拾了无主尸块,焚烧後带回交给大管家,令其冒充墨书残骸,同时派部属急驰发信去给王爷禀明此事。
果然没两日卫可就先行赶回王府,并发落王爷部属的一切,这期间赵奉已查出疑似放火的可疑人犯,一直暗中监视著,那人是宁瑄远房表亲宁大荣,被安插宁瑄院里做管事,失火当晚行踪可疑,卫可回来後随即让大管家调宁大荣下乡采办中秋节礼,那人原以为得到好缺,却不料一出城便被卫可擒获。
宁瑄对大管家派宁大荣下乡一事乐见其成,她原也要远调此人刚好省去一番功夫,哪会知道这是彻王计谋。
宁大荣不是什麽硬气之人,三下五下就把宁瑄招出来了,卫可、赵奉依他供词逐步收集宁瑄策谋杀害墨书的人证、物证。
王爷交代按兵不动,又指示他们安排了闹鬼这场戏,他要宁瑄不打自招。
彻王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探望墨书,听赵奉回报墨书似乎受了极大惊吓,神智恍惚终日啼哭不止,为顾及安危也不敢请大夫诊治。
闻言彻王自然心如刀割,怕打草惊蛇一直到深夜入寝,才从地道来到暗室,却见到让他万分心碎的情景。
「墨书。」熟悉的声音惊破无尽哀凉,哭泣的身子一颤却没回头只是俯首呜咽。
「小墨书。」这亲腻的叫法只有一人会用,墨书终於抬头,极缓慢的转过来,当她盈映波光的眼眸对上那名神情哀痛的男人後,紧咬著下唇忍泪的样子,把男人心都纠紧了。
「松口。」稍微有些严厉的语气,彻王命令墨书松开银牙,心疼不已看著粉嫩唇瓣上那一排血红。
「你的一切都是本王的,谁准你这样咬自己。」言词虽霸道但其中的怜惜不言而喻。
恨恨别过头去,墨瞳里不断滚出泪珠,一滴滴、一串串,看的德律心疼如绞。
「我不属於你、我不属於任何人!」
「我是自己的、从没勾引谁更没卖身卖笑!」
「我也有尊严、我是人啊──」
「不要欺人太甚──」
「呜呜呜──」
到後来已是泣不成声,失神地哭著喊著,将多日来心中委屈、沉甸甸压著不去的哀痛倾泻而出,被主君抛下、孤身入世、被卷入宫争、被送入王府、被冷眼看著、欺著,一直努力撑著,不让自己放弃希望,一直说服自己可以应付一切,可不行了,在众人面前被打板子羞辱,宛如压垮墨书的最後一根稻草,无尽委屈、惊忧、惶然、悲恸掩没了她。
「放我走。」
「让我离开──」
「我要回去──」
墨书目光涣散、心神撩乱,只是声声哭咽、句句哀鸣。
鼻头传来阵阵酸涩,彻王任怀里人儿哭叫捶打他胸口,只是拥著、拍著她的背、安抚那受创甚深的心。
「我知道,本王都知道,墨书没勾引人,都是本王勾引墨书、是本王的错、是本王没护好你,让你受委屈了。」一整夜彻王只是这样不停柔声劝哄著。
等到墨书哭累了睡了才心疼地撩起长裙检视,那两个狗奴才还知道分寸,经过多日,墨书皓玉般的臀上并没留下疤痕伤害,不过当下想必是既疼又屈辱吧。
又看到双腕间尚未完全痊愈的伤痕,以用上好伤药养著,却还是留下淡淡痕迹,彻王长只轻轻拂过,他怎舍得,墨书性子高洁不爱与人争,面对这种霸道蛮狠的迫害,心里该是如何惊惶不解?想到这,一双利眸中射出冰寒光芒。
轻抚墨书乌黑柔腻的青丝,让她睡在自己怀里,被宁瑄欺辱已伤成这样,若知道宁瑄意欲杀她,又该如何?
墨书心性纯洁这次被宁瑄重重刺激了,犹豫著是否要让她知道宁瑄放火烧柴房一事,想必她此生从未被人这般恨过。
墨书,你怨本王吗?怪本王吗?可本王已不能放开你,就算会被怨恨,本王也要留下你来。
最初只是想染黑这张纯白的纸,如今白纸上染了血泪又让他心疼不舍,恨不得将其恢复,不要知道这麽多龌龊事,墨书你真是本王的孽啊──
长叹一声,将熟睡中仍不安宁的人儿拥紧,你这样本王哪能迎娶什麽嫡福晋?娶一个压一个,哪天你若香消玉殒,将置本王於何处?
唇轻轻印在墨书唇上,软香而温存带著一丝血气让他心窒,重重嗅著墨书气味,这样好了,本王就娶你一人好吗?所以不要再说离开本王的话了,不要再哭著一副伤透心的样子,本王只要你,就要你。
那一夜在梦里墨书不停听到温柔的劝哄与承诺。
一切都交给本王吧,本王娶你当我惟一的嫡福晋,不管谁都不能阻止我的心意,这事本王应了你,所以,为本王留下来吧,让本王护你一辈子。
墨书──这辈子留在本王身边可好?
这辈子?
清醒时彻王已经离开,桌上安置著精细小点,一旁红木雕花三脚脸盆架上,还有乾净的洗漱银盆。
双眼浮肿,想是昨晚哭的凶了,或者说,她好像把过去千年来未流过的泪水,在这几日内一次流尽了,胸口闷闷地、心头却如释重负。
昨晚有人任她哭、任她打了一夜,现在想起,还觉得不可思议,那麽一个霸道的人,对自己却这般温柔。
流年 七章二回
想咬下唇脑中闪过一声大喝『松口──』,墨书微赧了脸,心境平伏下来,才发现昨晚自己有多麽撒泼,也想起那一整夜的承诺,娶我?就一人、一辈子。
可她这辈子什麽时候是个头?
她这一辈子与他的一辈子可会相同?
当她被发现不会老去时,只会被当成异类或妖物吧?痛苦地闭上双眸,不能再逃避。
就算他不在乎,可年华渐去难道要自己看著所爱之人,在眼前老去、死去?
心中一阵悲凉,主君您在何处,能否为墨书指点迷津?
如今一脚陷入情海波滔中、一脚却踩在泥泞世途上,人世啊,无尽苦难,黝黑秀瞳微眯著,再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本想让墨书装鬼使宁瑄心房溃散一举认罪,一方面也是想让墨书出气,可见墨书被刺激成这样,彻王反倒不忍心,便瞒著墨书将戏演完。
所以当墨书听到送饭来的赵奉说,王爷正在『洗心堂』替她雪冤出气时,大吃一惊,连忙请求赵奉带她过去。
「赵大哥拜托你了,带墨书去吧。」知道赵奉救了她,且这些日子吃穿用物也都麻烦赵奉送入,墨书对他很是感激,加上赵奉不过三十出头所以墨书叫他一声大哥,也要赵奉不要叫她什麽姑娘就直唤她名字。
赵奉见王爷回来後墨书情况也稳定了,送饭菜来不时会和她说两句,十几日下来也颇喜欢墨书和善的个性。
「墨书你还不知王爷性子吗?现在王爷正审著侧福晋,怕你受刺激才不让你去,你怎麽硬要去呢?」他还记得之前墨书饱受刺激惊吓的样子。
「赵大哥,就是因为王爷正在审侧福晋,现在不去就晚了。」因为彻王一直不让她出去,在她苦苦逼问下,终从赵奉这知道柴房起火导致她意外身故的消息。
知道彻王性子只怕这一审,宁瑄难逃生天,她也觉得宁瑄心狠可追究起来,这人心的转变与自己未尝没有关系,当然彻王对宁瑄的态度是由他决定,可在她来之前,听说彻王对宁瑄还是挺好的,没几个月不进她房的经验,这些都是太福晋院里老妈子閒聊时告诉她的秘辛,也有藉机取笑宁瑄的意思。
跟随主君千年看了许多人世变迁,因情生怨导致的人间悲剧也见过不少,主君曾说:「八相为苦,所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盛阴苦。」
宁瑄何尝不是在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中受苦呢?
以前以为自己懂,听主君讲说道理时能清明的以佛法对应,有时还会悲天悯人的感概做人难,直至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难哪是说得出的,想离苦得乐原是这般困难。
许多道理就摆在眼前,但人心却硬是超脱不出、苦上加苦。
所以她不认为宁瑄死就是还自己公道,也不愿宁瑄为她丧命,宁瑄将来是否会悔悟,她管不了,可能保下一条命却不做,就是自己错处了。
赵奉见墨书意志坚定、苦苦哀求,叹了声还是如墨书所求带她去洗心堂。
洗心堂顾名思义是清涤心宁之堂,原来是前代太福晋就是彻王奶奶晚年打坐清修的地方,里面供著一尊青玉菩萨,堂外种植了许多花草,幽静閒逸是府里清静之地。
彻王怎会选此处审宁瑄呢?原来是因王府闹鬼事件越传越凶,宁瑄院里尤其闹的厉害,已经很多侍女、小宦在深夜里看到身穿血淋淋白衣,一头长发四处飘盪的女鬼了。
彻王也下令调查却无结果,终於连宁瑄都看到了。
那一晚宁瑄受邀去忠诚郡王府看堂会,因为是给忠诚郡王妃做寿排了许多戏一路应酬到完所以晚归了,侍女举著羊角灯领著宁瑄进院时灯突然熄灭,四下黑暗众人一片慌张,尤其府里还传著闹鬼传闻,好不容易将灯再点起,众人才松了口气,宁瑄眼角却瞄到西墙边有道白色影子一晃而过。
「啊!」宁瑄脚步踉跄差点跌倒,她身旁侍女连忙扶住她探问,「福晋您怎麽了?」
「那是什麽?」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又在东墙下出现,这速度之快莫非是鬼魅?
侍女及小宦们被宁瑄拔高的声音吓到纷纷转头,就看到一道白影飞过,「鬼啊──」也不知是那个不长进的大叫了声,瞬间院里阴风惨惨,心里有鬼处处是鬼,胆小的开始逃窜,院里一阵纷乱喧哗,宁瑄怕的紧还要拿出架子来骂道:「都没规矩啦?」
惊吓逃窜的侍女和小宦才战战兢兢地连忙回来护住宁瑄回房,次日,宁瑄将昨晚慌乱之人都责处了,还声明昨晚是眼花不是有鬼,严令众人不得造谣生事。
「你说,昨晚真的是眼花吗?」
「怎麽可能,我亲眼看到一道白影像风一样咻地过去,飘在半空耶,那不是鬼是什麽?」
「你说,是不是墨书姑娘阴魂不散啊?」
「要死了,当初墨书姑娘被打时,你们还在一旁说嘴,我看准是墨书姑娘来报仇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别乱说,我只是跟了两句吗?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去竹林寺拜拜求菩萨保佑。」
宁瑄院里表面一片平静私下早闹翻了,求神拜佛的、做法事忏悔的、求护身符的、请佛像的乱成一团。
「你看,要不要请道士来收鬼啊?」
「谁敢?王爷已经说了谁再怪力乱神就打出去,收鬼,收你吧。」
「呸呸呸,别乱说。」
这些耳语也传入宁瑄耳中,「主子,您看这事,不处理好吗?」兰儿是宁瑄身边最宠信的大ㄚ头,她此时一脸凝重看著自家主子。
宁瑄沉著脸,虽然怕她却还是不愿服输,「不管是不是那贱人作怪,活时我烧的死你,哪怕变鬼我也收得你。」宁瑄冷哼一声。
「兰儿备轿,我们去清云观。」
「清云观,主子是要请李真人?」清云观的李真人道行深厚,斩妖除魔颇有名气。
「哼,敢作乱,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宁瑄眸烧似火。
今日便是暗地请了李真人来收鬼,怕传扬开被彻王知道故意选了偏僻的洗心堂外设坛作法。
流年 七章三回
「福晋万安,师父实在分身不得所以让惠道前来,恳请福晋海涵。」真是不巧李真人临时被崇国公请去,宁瑄本就心虚听了也不好和耿直闻名的崇国公计较抢人,等下被问到王府为何请李真人不是反添麻烦,所幸李真人派了他得意大弟子前来作法。
宁瑄派人守在院外不让任何人接近,王爷随驾前往大宛行宫这几日都不在京城,此时正是作法灭鬼的大好时机。
谁料到才开坛不久,这没用的惠道竟然斗输了?只见法坛炉火直冲,惠道像被袭击般在地上不住打滚、叫骂著,不一会竟昏了过去。
「主子。」兰儿抓住宁瑄手臂想带她离开,可是院门却怎麽撞也撞不开,大声叫唤也没人前来,整个王府像没人了一般。
「怎、怎麽办?」兰儿也慌了,难道真是墨书鬼魂来报仇了。
「宁瑄──还我命来──宁瑄──还我命来──」一阵阴森哀戚的声音从她们身後响起。
「哗──」饶是宁瑄再大胆此时也吓软了腿。
「不要过来,你这贱人,死了还不安分,是你的错,怪不得我。」宁瑄尤自嘴硬叫骂著。
那白衣女鬼长发披面,身上血迹斑斑、手脚都是青色的、烧烂的伤口还流淌著血,她一步一步逼近宁瑄。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宁瑄一时发狠,望见法坛上有符咒便跑过去一把抓了往女鬼身上丢,「你去死吧!」
女鬼竟然好像很怕符咒倒在地上哀哀哭叫起来,见符咒有用宁瑄胆气也大了,拿了更多符咒不停往女鬼身上丢,「贱人,活的时候不要脸,死了还不安分,我能烧你一次就能再次灭了你,看我让你永不超生、下地狱吧。」宁瑄像疯了般大吼大叫,此时一只手扣住她手臂,宁瑄吓了一大跳转头竟是彻王──
「王、王爷?」怎麽回事?目光馀角瞄到原来倒在地上哀叫不已的女鬼竟爬起身来,她冷笑一声将覆面长发往两旁拨开,露出的脸蛋竟然是霁月?
「啊──」宁瑄心乱如麻,慢慢理出分晓,她被设计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彻王冷喝。
「冤枉啊,王爷,妾身是冤枉的。」宁瑄被押进洗心堂中就跪在彻王面前,她哭哭啼啼抵死不认方才所说的话。
「冤枉?你自己抬头看看这是谁?」彻王令人将宁大荣等相关人犯押出,又将他们录的口供给宁瑄过目,宁瑄仍然不承认。
「王爷,妾身伺候您这麽多年,您应该知道,这种事情妾身绝做不出,一定是他,是他擅做主意杀了墨书还想推给妾身,妾身一时鬼迷心窍看走了眼才会用到这种人,请王爷定要重惩宁大荣,王爷,妾身是冤枉的啊,请还妾身清白吧。」宁瑄将全部都推给宁大荣。
「福晋,明明是你命我做的,现在怎麽血口喷人啊!」宁大荣也急了。
「王爷,小的不敢乱说,真的是福晋叫小的做的,小的不敢不从啊,王爷,小的有十条命也不敢妄为啊,真是福晋指使小的做的,是福晋要小的放火烧柴房烧死墨书。」宁大荣也大吵大闹了起来。
「肃静!」一声大喝,琛官怒瞪众人。
「宁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吗?真要本王用刑才会招吗?」彻王一身冰寒、气势凌人。
见彻王态势是非将她入罪不可,一点情面都不留,宁瑄突然觉得心寒无比,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百年情缘换来的只是良人负心,几年来她自认尽心尽力伺候彻王,她负尽任何人惟独无负彻王,是彻王负她、是彻王负她,哈哈哈哈──宁瑄又哭又笑,神态凄凉。
「王爷,我是皇上的人,你不能对我动刑,不能严刑迫我招供,宁瑄冤枉、更何况一个官奴的生死,您不能赖到宁瑄头上,宁瑄要请皇上做主。」宁瑄厉声道,她如今也豁出去了,紧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绳索。
「哼,请皇上做主?你的所作所为本王已经面陈皇上,皇上得知後大为失望震怒,责成本王依律严惩以诏天理公道。」彻王的话一字一字宛如匕首狠狠割在宁瑄心上。
宁瑄一脸惨白,怎麽可能?「皇上,怎麽会?依律?依什麽律,连皇上都偏袒她吗?不可能,冤枉啊,皇上──」她嘴中喃喃念著,身子却软瘫在地,不可能,明明皇上答应她了,不可能。
「我要见皇上、我不相信、我要见皇上。」宁瑄又尖声哭闹起来。
「把她嘴给我堵上。」彻王令下马上有内侍拿起布条走向宁瑄。
「你这辈子再见不到皇上了,本朝律例杀人偿命,你还是好好想想到阎君面前该如何交代吧。」彻王冷颜喝道,正要下令处置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叫唤。
「王爷。」这一声轻喝引来众人注意,宁瑄更是不敢相信望著门外人儿,墨书?
难道墨书真变成鬼回来找她?「呜──」宁瑄的尖叫被掩在布条里成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见到如此景况墨书心一窒,连忙进屋和彻王请安,「王爷吉祥。」
见到墨书彻王颇为惊讶转头瞪了一眼赵奉,赵奉连忙低头。
「请王爷别怪赵大人,是墨书求他带我来的。」在王爷面前墨书不能喊赵奉为大哥。
「你来做什麽?回去。」彻王不希望墨书又被刺激到,沉下脸就要墨书回去。
「王爷──」墨书知道要帮宁瑄求情不能当著众人,「王爷,能请您听墨书一言吗?」墨书柔声请求著。
「墨书。」彻王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王爷,求求您了。」软言温语、款声乞求,彻王就算是铁石心肠,面对心爱之人终究狠不下心。
「随本王进来。」沉声领著墨书进到西侧静室。
「小墨书,你跑来做什麽?」一入静室彻王音容便软了下来。
见彻王似乎没那麽生气,墨书吁了口气,「王爷,请您不要杀侧福晋好不好?」
「墨书!」彻王闻言相当不悦。
「王爷您先别气。」墨书柔声劝解。
流年 七章四回
「墨书斗胆说一句,侧福晋再有不是,可看在她也尽心伺候您这麽多年,仙人打鼓有时错,就给她一次赎罪的机会吧。」墨书定定望著彻王。
彻王心中一格登,墨书话中有话。
目光如电盯的她有些局促不安,也知道这话说出可能惹得彻王不悦,宛如是拐个弯责备彻王冷情负心,但对彻王这种冷硬态度,她实有些心凉啊。
再怎麽说宁瑄跟了彻王这麽多年,怎会一点情面都不留?这种无理的公道她不要、她受不得。
彻王伸手轻抚上墨书脸颊,墨书心中有结,这结不解终成一块心病,这麽想面容便柔了下来,声音也温煦许多,「小墨书,你认为本王处事心狠无情吗?」彻王定定看著她。
没想到彻王会问出这话,墨书愣了下,心中百味参杂,「您是王爷啊。」久久才低著头答上这一句。
「所以本王狠、本王无情,对吗?」彻王声音听不出情绪。
墨书咬住唇顿了下又放开来,一双清灵眸子往上瞅了眼,眼神中带点惊惶又带著一丝坚定,「墨书知道王爷也有王爷的难处。」
「哼,难处──」彻王冷笑了声却单手把墨书柔夷握住,暖暖大手熨著自己,墨书看向他。
「在墨书心中是否觉得本王对宁瑄有愧,对宁瑄冷情负心?」彻王说这话时波澜不兴,却叫墨书心潮里翻出大浪来。
「墨书不敢──」她嗫嚅著。
「呵,嘴上不敢可你心里敢,小墨书,本王最喜欢你什麽,你知道吗?」彻王声音中带上一点笑意。
墨书听到笑意稍微放了心,摇摇头。
「本王最喜欢你一颗真心。」彻王一字一顿神态认真。
「一颗真心?」墨书不解。
「小墨书,你怜宁瑄、同情她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对吧?」
墨书飞快眨了眨眼,没想到彻王竟然知道她心事。
「哈哈哈,就你心中那一点小九九,本王还不知道吗。」彻王一指点上墨书鼻头。
墨书微皱了脸,好啦,就你最厉害,「墨书的确觉得侧福晋有些可怜,也觉得她恨墨书并非无因。」
「你觉得本王多少因为你的关系所以冷落了她?」彻王一步一步就是要将墨书心中的结解了。
墨书微赧了脸,「墨书听说王爷以前还常去侧福晋那,但墨书进府後的确鲜少见王爷过院去。」
「你知道原因吗?」墨书又摇头。
「小墨书今天好乖,本王问一句就答一句。」见墨书乖巧的样子彻王忍不住逗弄她。
「王爷──」快说原因吗,墨书颇好奇,听这话头好像还有她不知道的重大缘由。
「你知道本王每次过院,宁瑄都是怎麽伺候本王的吗?」
墨书脸红了,她怎麽知道,夫妻之间的事,她怎猜的到。
彻王眸冷了下来,「宁瑄伺候本王的确尽心,但她也总忙著和本王藉机进言,小至府里开支、用人调配,大至朝廷里各部官员的升降调度、内务府的工程买办等,你说,她忙不忙?」
墨书瞠大了眼,她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小墨书,若是你又会怎麽伺候本王呢?」彻王故意问著。
墨书顿了下,「王爷,墨书只是个小奴婢,只会尽本分伺候王爷。」真坏,设套给她跳。
「哈哈哈,你不说本王帮你说,若是小墨书,可能也会叨叨絮絮的,会说太福晋最近身体如何、会说点心房里新制了什麽糕点、会说琉璃胡同又进了什麽骨董书画、会说天说地、谈南论北,就是不会为自己营谋、不会想争权更不会想分一杯羹。」这话到後头墨书已经听出一点玄机来了。
「王爷您的意思是?」墨书歛容。
「福祸无门,为人自招,倘若宁瑄不起恶心、安分守己,本王绝对保她一世富贵安乐无忧,但宁瑄不但生性贪婪、心狠手辣还对墨书动了杀念且死不悔改,这些才是导致她今日下场的主因。」
墨书心有点乱,一双眸子不停闪著,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本王不觉得辜负了她,宁瑄到底是执著本王这个人或是本王这个位还值得商榷,小墨书,你总把一切想得太天真。」
见墨书低头苦苦思量的样子,彻王脸上勾出抹纵容无奈的笑来,在他眼里宁瑄不过是个贪婪心狠的女人,她的确为自己贡献了多年青春但也没受过罪,在王府里颐指气使,吃好、用好、穿好,彻王并不觉得亏待过她,而且他很自私,他的心只放的下一个人,就是墨书,他要的不过是这一颗赤诚真心罢了,宁瑄给不来、他也不想要,他只要墨书这一颗心。
第一次感到庆幸上天将墨书送来他身边,已无法想像没有墨书的日子该是如何空寂无味──
不禁苦笑,什麽时候已被墨书侵扰了这麽深,不行,只有他身陷泥沼怎麽可以,这几日一定要和皇上讨来赦书,小墨书就算是地狱,本王也要拉你同行。
墨书原本低著头,听完话後心潮翻涌甚至觉得有一点错怪彻王了,怯怯地抬眸却迎上两道深沉幽邃的眼神狠狠盯著她,心里一怔怎麽了?因为她错怪所以生气了吗?为什麽用这麽凶狠的眼神瞪她啊?
那小鹿般无辜慌张的墨瞳惹得彻王大笑,小墨书又在胡思乱想了。
「你还要替她求情吗?她可是下狠心要杀你而且毫无悔悟之心。」彻王冷定看著她。
墨书坚定点了头,「可墨书福大命大有王爷庇护,所以更想珍惜这份福气,王爷,求您了,就当为墨书积福,饶了侧福晋好吗?」
一声喟叹,「墨书,她不会感激你的。」彻王看著墨书一字一顿。
「墨书知道,本就没有要什麽感激。」
彻王意味深长看了墨书一眼,呵──
「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小墨书,今晚你得好好回报本王啊。」
这颇富涵义的命令让墨书心一寒,是……要回报什麽啊?怎麽听起来就很不妙?
「回去吧,回院里等本王去。」彻王已想好如何处置宁瑄。
「王爷──」墨书又觑了他一眼,脸上写著犹疑。
「本王都说不杀她了,怎麽,不信本王吗?」彻王态度有些调侃。
墨书头摇的像波浪鼓似的,「墨书当然信王爷,只是王爷,您打算怎麽处置侧福晋啊?」还是想讨个说法比较安心。
流年 七章五回
「哈,看来小墨书审起本王啦?」彻王扬眉冷道。
「王爷──墨书怎敢,您就好人做到底吗。」墨书声调委屈一阵惊悚,谁敢审这主啊?又不是嫌命太长?
「依照刑典律例,放火烧屋、杀人未遂就算不及死也要被摘去封号、贬成官奴发配到边疆服劳役。」这已是最轻的处置了。
墨书蹙眉点点头,「那请王爷务必派一个老成可靠的老差役押解侧福晋,可好?」
「你还担心她路上被欺负啊,快回去。」彻王摆下脸,这墨书真是的。
见到某王爷耐心用尽,墨书连忙福了身一溜烟躲出去,那主脸上神色分明写了,自己再不识相走人,今晚有得帐算,墨书现在可是很会看脸色,才走到门口霁月已梳洗好等著她。
「墨书──」见到她霁月豆大泪珠一颗一颗滚落,唬的墨书赶忙上前用袖子帮她拭泪。
「怎麽了?怎麽了?哭什麽啊,我不是好好的吗?」墨书连声劝慰。
「你──」霁月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只是哽咽著。
「好好好,我们先回院里,别哭了,我们回去慢慢说,乖,别哭了。」
见墨书和霁月远离,彻王摇头,小墨书……
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又沉下了,现在该把宁瑄一案了结了。
当晚,彻王很晚才回房,似乎很累一沾枕就睡了,墨书本也想装睡佯混过关,可夜半她还是猛睁眸、心里长叹一声,无奈地将身子转向那位似乎睡过一阵,精神正旺盛的大王爷。
「王爷──」饱含睡意的声调,糯糯软软有些慵懒惑人。
「嗯?」某王爷美眸含笑,显然心情大好。
「夜深了。」刻意加重语气,已经很晚、很晚了好吗?
「是啊,小墨书困了啊?」这问话真是好生无辜。
「王爷没困,墨书哪敢困啊?」她其实已睡著了,但有人不安分地硬将她吵醒,怕擦枪走火哪还敢睡,这主是越来越危险了。
「呵,小墨书睡啊,别累坏了。」听听这话说的多体贴,如果那只手没有抚上她脸颊,如果另只手没有过分地滑下她腰身轻缓摩蹭著,会更有说服力。
抬眸望了那王爷表情,心忖这人一脸算计摆明要趁火打劫,为了今晚平安她才不跳这个坑,墨书忍冤含悲决定要最大幅度地忽略这种不当骚扰。
「王爷,您不累吗?」明明就睡下了,怎麽又醒来折腾人呢?
「累啊,近两个月来本王一直睡不好啊。」彻王声音中有些倦怠,一双利眸却不曾离开墨书的脸过。
他累了,这两个月来先是奔波来回又是担忧墨书安危,好不容易再将心怜的人儿拥在怀里,竟恍若隔世。
墨书一下子清醒了,「咦,王爷您怎麽了?请太医看过了吗?是因为公务繁重、劳神过度所致,还是──」话未说完脑中哄然一片,高温的热烫猛然封住她翕动的嘴,充满侵略的火焰狂肆烧上毫无防备的唇舌,墨书乌瞳瞠亮有些回不了神,可从热辣舌间传回的纠缠湿润又让火一路烧上她原来净白的脸。
王──爷?
胸口阵阵发闷、身子发软,纤腰被强硬铁臂箝制住,上身紧贴著那精实热烫的胸膛,彷佛听到自己血脉中隆隆作响的奔流声,娇嫩小舌被几近狂暴地吸吮,粉色唇瓣在激烈啃咬下显得红豔欲滴,野兽般狂烈的索求隐含著雄性原始的焦躁难耐。
只要想到差点要失去怀里的人,德律就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骨血里,独占她的全部,墨书这个刻进他骨子里的名字,想要更确切地感受她的一切,彻彻底底得到这个女人,之前见她哀戚痛苦、退缩逃避,他心如刀割,要不是怕吓著她,当时多想就这样紧紧将人拥在怀里、切切交融在一起,不让她後悔、不允她退缩,走到这步谁都不准回头、不能回头。
柔夷慌乱地攀上他双臂,朦胧水眸中带著慌乱,德律这才惊觉地放开已被吻到鲜红微肿的樱唇、两唇分开时一丝暧昧银线还交缠不断。
「哈──哈──」墨书重重喘息著,肺里空气险被掏尽,胸口疼痛不已,分不出是吸不进气或是心中惊惶所引起,轻烟纱帐里弥漫著暧昧紧张的氛围。
见到那张煞白的脸,软在怀里毫无力气的柔软身躯,德律也气喘吁吁,大掌爱恋地捧著那张略显惊慌的脸,多年练剑长有薄茧的指腹温柔拂蹭著,狂烧的烈眸并未因此熄灭反而炯炯盯视著、一瞬也不容闪避,墨书眸泛氤氲、心慌意乱,彷佛探知了什麽又逃避著不想。
「墨书、墨书──你没事,太好了。」迷乱的低声呢喃泄漏一贯冷静面具下的心焦烦乱,之前强行压下惶然不安的心绪顿时崩散,德律满脸复杂苦闷震摄了墨书。
几曾听过他有这麽急切慌张的口吻、几曾看过他有如此心烦撩乱的表情,是因为她吗?
心头翻起阵阵酸涩,这主从来那麽骄傲、高高在上,彷佛什麽都动摇不了他,所有都掌握在他手里,不管什麽困难都能在谈笑间扭转一切,不会认输更别说服软,这般高傲的人却在她面前露出这种神情、发出这种痛鸣,她何忍、哪堪。
「王爷──」充满心疼不舍的叫唤点起燎原野火,这次没有闪躲、没有退缩,尽管害怕墨书却还是迎合那疯狂火烫的深吻,粗重的喘息、缠绵的嘤咛,就在德律以为终可以摘下这朵只属於他的花时,微微凉意沾上唇边,浅浅苦涩、淡淡咸意,竟硬生生抓回他的理智,低头看向墨书无声哽咽,一双星眸迷乱挣扎、两行璀璨是怕、是犹豫、是惊惶又包含著不舍、歉疚及心乱。
天知道要逼著自己停下有多痛苦,可他不愿墨书为他受委屈,从那双惊怕迷乱的眸中读到,墨书心中还有迷惑,虽然今晚只要他不停下,墨书必也会默默依从,但不是毫无疑虑、满心甘愿,不愿在墨书心中埋下阴影。
两人单衣早在疯狂拥吻中敞开,惑人柔腻展在眼前却享用不得,彻王笑的苦涩,别过头一把将怀里簌簌抖著的人儿衣襟拢紧,换来两道惊怕中带著不解的朦胧目光,水灵灵的让人好想狠狠欺负一番,小墨书,本王真是欠了你了。
依依不舍凑上那张被吻到殷红的小脸,「睡吧。」在颊边轻啄了下,翻身下床。
「王爷?」墨书还搞不清楚状况。
「睡吧──」彻王声音中带著无尽宠溺和淡淡无奈。
「您要去哪?」这麽晚了,墨书脸上带著慌乱。
「没事,小墨书先睡吧,本王出去一会。」声调温柔带著一丝安抚意思。
最终墨书低下头来没有多问,开门德律大步走了出去,他现下需要凉风甚至冰水帮他冷静下来,继续待在房里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定力了,唉,老这样当柳下惠也不成事,久了非出问题不可,心下决定,策立墨书为嫡福晋一事要尽速进行。
流年 八章一回
看著阖上的房门墨书却没睡下,心砰砰直跳,索性起身在黄梨木圆桌前的绣墩坐下,之前的心悸不舍犹在,她心中始终有道跨不过的坎,不是不动心、不是不沉溺,可她怕,怕一旦沉沦两头无岸,既无法长伴有情人身旁更无法保全此情久长。
非找到主君不可,惟主君能解她心中之结,她是谁、从哪来、往哪去。
不老不死是主君所赐只有主君能解,她究竟是人是精怪是什麽只能由主君断定,否则竹篮捞水一场空,能许的顶多是露水姻缘,那人想要的两情相悦、朝朝暮暮就是一场虚梦,今日能许她的心、能许她的身,之後呢?更无法自拔、更刻骨铭心,待不得不分离时,该如何是好?
漆黑中,墨书脸上荡出一抹凄豔绝伦的笑,不敢、不能是怕之後舍不了、放不开。
现在沉溺的越深将来只会伤的越重,看到那人为她担忧焦急的样子时,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一直知道、一直感觉的到,那情分、那心意,只是一直骗自己,不懂,她不懂情、不识爱,也骗他,不懂,不管什麽,不懂──
心纠著发疼,脸上却还是笑,只有一双明灭不定的星眸泄漏心底悲怆,何必苦苦相逼?不懂兴许还能多聚上一时、多快乐一会、多懵懂一阵,懂了,情天恨海要怎麽渡?如何过?
昨日以前尽管有快乐伤悲却还可以对酒当歌,从今而後,就是一杯苦酒、无限幽怀。
站起身来墨书歛眉轻叹,情深缘浅──如何能解?
在彻王积极争取下过了半个多月终把皇上一道赦旨请来了,墨书从此脱离官奴身分,虽还是被困在王府一步都出不得,却已非待罪之身。
彻王心存计算将掌家大权一并交给墨书,并要府中众人称呼墨书为小姐,意思也十分明显。
「王爷,这一府的掌家大权墨书担不起啊。」墨书犹做垂死挣扎。
「本王说你担得就担得,谁敢有异议?」彻王目光凌厉、气势逼人。
墨书心叹,她倒希望有人出来阻挡,可连太福晋都赞成,这府里还有谁敢说不。
宁瑄送宗人府定罪後,院里的人也都被整治过了,该办的、该发配的,才几天工夫彻王已交代琛官办妥。
如今整个王府都知道,墨书是王爷爱宠且为王爷最看重之人,说不定还会破格立为侧福晋,巴结都来不及怎会和她做对。
「王爷,墨书要告假。」抗争不成她还有计出。
「告什麽假?」彻王目光转为犀利盯著她。
「您之前答应过的,如果办妥太后寿礼一事,就允墨书一个要求。」她可没忘这事一直放在心上呢。
「哈,小墨书,本王还道你忘了,原来是揣著当杀手啊?」那目光却带上些纵容。
「哪敢啊,王爷。」偷觑了一眼,不知这主今天心情好不好?适不适合提出。
「说吧,只要不是要离开王府、不接掌家,本王都会斟酌。」带著笑彻王先把墨书後路斩绝了。
老狐狸,心理念叨了声,「王爷,墨书想告假半年。」一双乌瞳瞅了瞅彻王脸色。
「半年?做什麽?」锐利眼底浮起笑意,有些莫测高深地追问她。
咦,今天这麽好说话?越是这样墨书心里反而忐忑起来,「王爷,自进府以来除了陪太福晋进宫外,墨书一步都不曾离开王府,大半年的,也会想出去走走看看啊。」怎麽可能坦陈要去找主君,这主会准才怪。
「嗯──」彻王沉吟著,的确,大半年的时间墨书都被关在府里,是应该耐不住了,之前顾忌皇上,所以对她重重限制,如今皇上赦书也下、气也消了大半,该可以带墨书出去走逛逛,补偿补偿她。
「王爷?」墨书等著最後宣判。
「小墨书,压後一阵吧,接下来马上是中秋了之後又到重阳,府里、宫中都忙的很,皇庄也该上来交租,还要筹办年节礼品等,你可閒不下来,本王年下公务也忙,这样吧,等明年春暖花开,本王和皇上告假带你离京四处去游历可好?」平时总端著的脸此时一派和煦,这些年来他一心往上爬,为皇上拼生斗死,心里从来只有权位之争,在宫中、朝廷两边较劲再无其他,可从墨书来了,竟觉得天下至乐无过与心爱之人携手同行、长相厮守,哪怕什麽事都不做,就是在院里同赏春花秋月也是乐趣无穷。
陪我去游历?墨书眨了眨眼,这麽个大忙人、从来严肃冷清的人竟说要陪她四处游玩?心情顿时复杂万分、喜愁交织,喜的是这人一番情意点滴在心,愁的是有他在如何寻觅主君,还不是将自己看得死死。
一双动人乌瞳几番流转,看的彻王心猿意马,真有将人拥到怀中的冲动,可上朝在即不能再耽误,只能硬生生打消那些绮丽念头。
「王爷──」墨书还想分辩又被打住。
「就这麽定了。」彻王一脸坚持不容拒绝,再纠缠下去出不了门了。
「王──」话都没说完,彻王已风风火火随著琛官离开,留下一脸懊恼的墨书,哪有人这麽霸道的,还不是死局。
唉,墨书脸上荡出苦笑,所幸身上没了官奴身分,今後该会自由点,再找机会吧,除了这般开解自己还能怎办?
哪知晌午刚过,宫里突有懿旨下来,竟是召墨书即刻进宫。
「老祖宗,这是?」不明究理墨书连忙过院先去请示太福晋。
不要说墨书不明白连太福晋都深感疑惑,太后召墨书竟没连同她一起,实在奇怪。
但宫里派来的轿子已等在门外,刻不容缓,彻王又尚未回府,太福晋想了想太后是仁慈人应不会为难墨书,「墨书,你先进宫吧,太后心地仁慈,应该没事。」太福晋打算稍後上问安摺子请求晋见太后。
「墨书知道了。」连忙回房换了正装,心怀不安地上了宫里派来的轿子。
轿子一路前行却未往太后那儿去,她在东坤门外下了轿,随著接应内侍、宫女一路蜿蜒直行竟被带到一处幽静偏殿,园里花木扶疏、清幽闲静,心里才为这处於深宫却难掩清灵之气的殿宇赞叹时,宫女已领著她迳直入内,到了西暖阁宫女退下,墨书抬眸望去看到一道消瘦纤长的身影背对著她,那人散发无尽哀戚,墨书心忖:「这背影好熟啊?」,察觉有人女子缓缓调过身来,一见面容竟是──九王妃?
流年 八章二回
「福晋?」墨书惊呼出声。
「是谁?墨书。」那名姿容高雅、气质清贵的女子连忙挪步上前,一把握住墨书双手,身子微颤似乎激动不已。
「墨书,真是你?你没死,太好了,我好担心你。」绝色的女子潸然泪下,她和墨书情同姐妹,当日被强压入宫时曾听说皇上要对付墨书,依那人阴狠性子,墨书凶多吉少,心底一直担忧墨书已死於非命,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
「你,真的没事?」九王妃一双美眸上下打量,墨书穿著一式宫装、气色红润看起来很不错。
「我没事,可福晋您怎麽会在这儿?」自从九王妃被强行带走就杳无音讯,再怎麽想也不会想到,王妃竟然在後宫?
「……」九王妃一脸伤痛似乎欲言又止。
「福晋,您在这,那王爷呢?」墨书小心翼翼探问著,王妃与九王伉俪情深,是她见过感情最好的一对夫妻。
只见珍珠般的泪珠一颗颗从哀伤的美眸中滚落吓坏墨书,「福晋,怎麽了?是我说错话了吧。」墨书连声劝慰。
「墨书,王爷、他,已经──」九王妃已经泣不成声。
心上浮出不安,「王爷他?」墨书小心翼翼探问,一边搀著九王妃坐下又连忙从怀里抽出手巾帮她拭泪。
「王爷已被赐死了。」咬牙说完这句,好像再也压抑不住九王妃伏在桌上哀泣欲绝。
「赐死!怎麽会?」脑中一阵轰然,不敢置信,从入了彻王府她再无机会打听外界消息,九王爷竟然死了,怎会?
「福晋──」墨书声音哽咽、鼻头酸涩,见九王妃痛不欲生的样子,心中酸楚无比,尤其她才懂了人间情意的难舍难分,将心比心就更不忍了,曾经是一对最恩爱的神仙佳侣,如今天上人间两不相逢,墨书单手紧握、满脸哀伤,不知如何安慰眼前伤透心的人,又从何开解这生死分离的痛。
「本就知道活不成的,他这麽狠怎会放过王爷。」慢慢收了泪水,九王妃虽然声调悲戚,却一字一顿显得分外冷静。
「可他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我身上,墨书,我只愿随王爷而去,我绝不从他!」九王妃厉声喝斥,一双美眸闪著坚毅光芒,身上散发刚烈气息。
「福晋先别气,慢慢说,墨书听著,墨书愿为福晋分忧。」就像之前在九王府,多少个担忧焦急的日子,她默默陪著九王妃,一起想方设法渡过难关。
「他要我当妃子,哈哈哈哈──无耻之徒,我是他的弟媳啊!他是禽兽,他连禽兽都不如!」九王妃最後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妃子?他?弟媳?」突然懂了,在後宫又是妃子,这个他除了当今皇上不会有别人。
「是──皇上?」墨书脸色大变,怎麽回事,从前虽曾听闻五王对九王妃很是觊觎,可他现在是皇上啊,怎能这麽不顾大体,怎可以强纳弟媳?
「墨书,我愿死,可他看得牢牢,说我要敢寻死,他就让这一殿的宫人、内侍通通帮我殉葬,又说连九王府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墨书,我想死也死不得啊。」柳眉直竖、九王妃杏目含怒,一字一血泪,那禽兽不如残杀她挚爱,还想她屈服为妃,怎麽可能,她死也绝不让仇人得逞。
墨书心阵阵发疼,早知当今皇上心狠手辣,但这种作为,真是一国之君吗?真配当一国之君吗?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纷乱,抬头竟是执事太监领著彻王到了。
「王爷?」墨书一脸震惊。
彻王脸色凝重看了她一眼,「墨书随本王回去。」
「王爷,但,福晋她──」墨书转头看著九王妃,九王妃亦吃惊望著彻王。
「她不是什麽福晋,墨书,你该称她为卫国夫人。」彻王一字一顿冷沉宣达。
「卫国夫人?为什麽?」话都没问完,彻王竟厉声喝斥,「墨书!」
唬了下墨书一脸迷惑望著彻王又回头看了九王妃。
彻王又喝道:「还不随本王回去。」
九王妃惊诧看著彻王又看向墨书,「墨书,你怎会和彻王?」看彻王神态,分明与墨书关系匪浅。
「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墨书──」这一声隐含著些许警告劝诫。
回头见彻王一脸铁青,心下为难知道非走不可。
「福晋,墨书一定再来看您,请您务必保重。」
「墨书!」彻王警告著她莫再多言。
「福晋千万保重。」硬是不肯改口叫卫国夫人。
脚步重如千斤一步步走到彻王身旁,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九王妃一眼,那单薄身子、哀戚面容,心中满是困惑,可彻王煞气十足,知道此时绝不是发问时机,到底怎麽回事?
心中漫上不安,彷佛风起潮涌将难平息。
一直到入夜就寝前,墨书终於提起勇气走到彻王身旁,自回府後这主一直脸色凝重,让墨书也跟著心情低落。
「王爷。」一声轻软中带著不安的探询。
八月的夏夜,夜里总算有点凉意不似之前暑意逼人,推开棂窗彻王迎风伫立,院里种植的金桂暗香扑鼻,他知道墨书想问什麽,他也还在想,该怎麽做。
今日退朝後,他和皇上提出想立墨书为嫡福晋的想法,意外的,皇上竟没反对,只是带著看不透的表情,提出一个让他万分犹豫的条件,皇上要墨书做说客去说服九王妃当皇上的成妃。
本想将此事先拖著,没想到皇上竟马上派人以懿旨将墨书接入宫来与九王妃见面,这代表,皇上心意已决,此事不容置疑。
可当他见到墨书与九王妃见面的情状时,他已知道,墨书绝不会从令,墨书不从令皇上就不会让她好过,这一关卡一关竟又是个难解之局。
「墨书。」彻王低低叫了声。
墨书连忙上前应著,「王爷。」
「你有满肚子的疑问吧。」彻王料想的到。
「王爷,九王妃怎会在宫里?」斟酌许久,她旁敲侧击想探出点风色来。
流年 八章三回
「都说是卫国夫人了,墨书,不要和皇上作对,没好处的。」彻王这话彷佛隐含更多意思。
墨书轻轻摇头,「王爷,墨书不这麽以为,九王妃就是九王妃,怎会是和皇上作对呢?」
「呵──」彻王今夜特别深沉,「普天之下莫非皇民,皇上说是卫国夫人,她便是卫国夫人。」
「王爷,您不是愚忠之人,可如今,墨书不懂。」彻王不是懦弱怕事之辈,所以墨书不懂他此刻态度。
「墨书,是人就会有绝不让步的坚持,卫国夫人即是皇上的逆鳞,你触不得、我也触不得。」谁叫他是皇上、他是臣子,在这事上彻王并没有上谏的兴致,对他而言一妇人也,比不得军国大事,有兴趣维护道统的已栽了不少在皇上手下,就算未来还有臣子上谏,皇上的心意依然不会改变。
为这种事情坚持拼命,彻王不以为然。
「就算如此,还是不能改变那是逆伦之举啊。」墨书衍然和彻王对上了。
「逆伦,从古至今纳弟妇、父妾的还少了吗?你真以为单乐王朝是那君子之国,会在乎这个吗?」单乐是从草原兴起的王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是战败者他的财产、妻妾便都是胜利者的,一个女人,对掌握天下的皇上而言,他要就是他的。
墨书脸色一黯,知道彻王说的是实言,礼教从不能束缚不想遵从的人心,如果今日九王妃与皇上是两情相悦,她不会多言,可──
「王爷,是人都有心的,您刚刚也说,人都有不容让步的坚持,对皇上来说是不许触碰的逆鳞,墨书敢说一句,对九王妃来说便是一生一世至死不渝、永不容践踏的夫妻之情。」墨书字字铿锵、衷心所出。
「什麽是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至今墨书方才懂,世间上有种情感,是可以凌驾一切,生死、权势、富贵对一个心死的女人来说,已无意义,她的心已随挚爱之人到那苍冥之上、九天之外。」墨书玄玉般的瞳里盪著不屈坚定与盈盈水光,今日与九王妃一会,带给她许多震撼。
没想到墨书会说出这番论调,彻王一双寒眸直盯著她,眼神深沉又夹带著说不清的幽诲,墨书所言他都能体会,在从前,他绝不会为了逼不逼墨书当说客而烦恼,对他而言,墨书去做就对了,如今,他却为了不让这个小女子为难、伤心而困著自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吗?
墨书犹自说服著,「王爷,您能了解吗?那是无法移改、宁死不屈的至情至性啊,今日见到九王妃有如行尸走肉、有体无魂,墨书真的好难过,真不忍心啊,王爷,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您能不能劝皇上放过九王妃。」一双墨瞳闪著清辉,满脸恳求。
彻王依旧意味深长地看著她,那深邃眼里竟包含许多无法言说的感叹、质问甚至悲哀──恻隐之心啊,小墨书,你认为本王只有恻隐之心吗?若本王说,我体会的比你都深,你又该怎麽面对我?
「墨书,那你呢?你说九王妃有这般坚贞不可移改的情感,你是否也有?」彻王语出惊人,竟是要和墨书索要真心。
「你说的意气焕发,可本王问你,真有此心?真有能舍弃一切的情感吗?」见著最逃避情感的人振振有辞,说服他世间有情深云云,让彻王只想问,那你呢?
墨书一下子回不上话,她?
这是问她有这种心、有这种情感吗?
为什麽这样问她?一瞬间觉得彻王变的好陌生,那张冷定带点哀伤的脸,那双犀利带著微微期待的眸。
低著头手微微颤抖,指背轻轻抵上自己的唇,情之一字,她敢吗?能吗?
「哈哈哈哈──」彻王突然苦笑出声,「你至今还在犹豫,墨书,你到底隐瞒了什麽?为什麽本王总觉得你的心不在这,你的心在哪?」敏锐如彻王早察觉墨书的犹豫不决。
他相信墨书对他有情、有动心,曾以为可以用行动及时间将隔阂抹去,但今夜,当墨书说出那盪气回肠的劝词时,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如果这种感情墨书是知道的,那她便是不敢给、不给,原因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也不愿说。
「墨书,你真不知本王待你之心?你真不晓得本王要什麽吗?」你若能给我那颗毫不隐瞒的真心,就算为你忤逆天颜、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为了你哪怕抗上又有何妨。
墨书,我有的,你有吗?你有觉悟吗?还想逃吗?想装迷糊多久?可是,我已经累了──
「哈哈哈哈──」见著墨书神情,彻王笑声竟有凄凉,让她更不知所措。
「到现在还是不懂啊,墨书,你的心藏去哪了?你──才是最不懂感情的人吧。」暗暗子夜剥去人所有伪装,在这里只有一个孤身陷入泥沼,看不到对岸的男人,彻王不再开口,只是冷然步出房门,一宿未回。
那一夜谁也没睡,彻王只著单衣背靠著园中石柱,睁眸到天明;墨书呢,失神地凭窗望著那整片漆黑,直至天空泛白。
次日起,彻王将霁月调回房里伺候,夜里又将墨书驱回邻间小房,不再与她同床共寝。
为什麽?
府里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王爷为了礼教避嫌,墨书将要成为侧福晋了;也有人坏心的挑唆著,这是墨书已然失宠的证明,王爷毕竟是厌弃她了。
而墨书却是惶然不解,没想到彻王会做的这麽绝,为什麽?她一直奢想著,天一亮他们又会恢复从前,可没有,彻王是下了狠心不理她,从来最宠她的人,不理她了。
想找他问明白又没勇气,几次话到了嘴边,见到那嘲弄神情又吞了回去,彻王要的是什麽?自己真不明白吗?
坦白,该如何坦白?
凄清长夜躺在床上身边空荡荡的,这麽久以来她已经习惯身旁的暖意,可现在这空寂的房中,只有她──
流年 八章四回
泪水汹涌而出,她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死死咬著锦被,把委屈、慌张、寂寞、心痛通通化作无声哽咽,几次心口疼到几乎不能呼吸,越是想忍下泪水就越是不听使唤,泪水将枕衾侵透,每每气的想将自己打醒、心里狠狠骂著自己,哭什麽?有什麽好哭?但,就是忍不住,又气又怨、又恼又恨都是怪自己。
每个不愿清醒的早晨望著镜中肿胀的眼、哭红的鼻,都有不愿见人的想法,几次不得已与彻王撞见,见他一脸冷清,自己心中就溢满了委屈。
一点都不让我吗?一步都不肯让让我吗?
墨书不让步,彻王更不让步,两相煎熬是谁伤了谁更深?
至少墨书看不出彻王有何改变,神色如常、意气风发,只有自己一人,只有自己这般伤心吗?
避著院里众人,墨书也不和霁月、回雪多说,只是一日日消瘦憔悴下去。
皇上仍然不时召她进宫,要她说服九王妃,可每次她也总不依,渐渐地皇上脾气越来越大,就算如此,墨书依然不愿低头。
这日又被接到九王妃那儿,虽然墨书始终不听话,但她来之後九王妃情绪稳定许多,不再终日以泪洗面,皇上毕竟心疼九王妃,冲著这份上,还是常常召墨书进宫。
「墨书,你到底发什麽事?不要再瞒我了,连我你都不信吗?」见墨书又偷偷拭泪,九王妃一把抓住她的手,之前都是墨书劝她不要伤心,这两日反是她看著墨书伤心了。
「没有啊,我哪有什麽事?」边说泪珠竟不听使唤滚落,墨书惊诧连忙拿起手巾,九王妃却快她一步已把泪痕拭去。
一双美眸犀利地盯著她,「和彻王有关,对吗?」九王妃直觉墨书为情所困。
墨玉般的眼瞳,目光涣散飘远了去,好像不愿听到这伤透她心的名字一般,无言无语。
九王妃自顾自说著,「墨书,你是不是爱上彻王了?」
宛如惊雷自头上炸开,墨书一脸诧讶,「爱?」她懂得爱吗?那人说她是世间最不懂感情的人,她是不懂吧?可她不愿意啊,做人都有苦处,各人有各人缘法,她又何尝愿意不懂人心?
「墨书、墨书,冷静一点,谁说你不懂感情,谁说你不懂人心了,你懂啊,不然怎会伤心又为何会哭泣,就是有、就是懂,因心动而感怀而伤情不是吗?」听著墨书喃喃悲语,九王妃心怜地将她拥入怀中安慰,她看的出墨书不是没感情、不是不心动,她只是不敢。
「墨书,你怕什麽?」九王妃温柔的问她。
「告诉我,换我帮你。」九王妃的声音魅惑无比。
「……如果我说我不是人,你信吗?」
「如果我说,我已活了千年,你信吗?」
「如果我说,我乃不老不死不知是什麽的存在,你信吗?」低低地,墨书一句快似一句问著,已分不出是问九王妃还是问她心中的魔障──彻王。
九王妃一脸怔然,可见墨书神情异常冷静还带著少见的嘲讽,「墨书,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她不得不信了。
「你信我?」墨书讶异抬头,「不觉得荒谬可笑,觉得我疯了?」
九王妃伸手轻抚了墨书额间,「嗯,没发热,所以我信你不是在说混话。」
见著那一脸笑,墨书突然有种委屈得以发泄的心酸,猛然抱住九王妃,咬紧牙任泪水倾泻,有人信她,有人信她,她不是不懂情,她只是不知道该怎麽办,她只是怕。
压抑不住的哀鸣从九王妃胸前传出,墨书哭的极惨,身子一颤一颤,彷佛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通通宣泄开来。
呜咽中,墨书一边将她的来历说给出来,这是第一次和外人说起自己身世,千年前那个战乱的年代,父母双亡差点饿死荒土的少女,温文慈悲的仙人,千年的不老不死,千年的无喜无悲。
「所以,你是为了寻找主君才下山来的?」九王妃还记得墨书曾问过她,仙人入府的问题。
怅然点头,「可是三年多,还是没找到主君,反弄到现在这种不知该说什麽的惨境。」
「墨书,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彻王、爱上彻王了?」虽然不喜欢彻王,可她看的出彻王待墨书的确不一般。
「我,不知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墨书避开目光。
「扪心自问,墨书,不要骗自己,勇敢说出来。」九王妃也是过来人,知道陷在爱恋中的人是多麽矛盾复杂。
「我不知道什麽叫爱?可我想到他时心会痛,见他不理我会想哭、会悲伤、会难过,他对我笑时会很快乐,对我好时会觉得很幸福,我不想和他闹成这样,现在,好怀念以前的时光,那时他虽会欺我可不会不理我,不会像现在,相见不相识。」她强忍著泪,满脸哀戚。
九王妃则忍著笑,「还千年呢,在我看来,你还是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又说不懂爱,又这样心心念念、悱恻缠绵的。」
见墨书一脸迷惘,九王妃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很简单,你把刚刚和我说的,今晚通通和彻王说一次,我包准他听完後,一定会後悔那样待你,一定会再理你。」彻王那麽高傲的人,九王妃隐约猜到他的心结,皇家中的人算计惯了,总是太会自寻烦恼。
「和他说?」墨书显得为难,「他会信吗?」这是她最担心的。
「你说呢?我都信了,他为何不信,还是,你不信他?」九王妃脸上带著温柔笑意,墨书此时就像个懵懂的小妹妹,这千年的心性还是白纸一张啊。
「真的要啊?」她有点雀跃又怕到时不如期待。
「怕什麽?最糟就是现在这种状态,还怕什麽?」九王妃不停鼓吹著。
「嗯──」最後墨书终是下定决心。
那晚入寝後,在自己小房中一再为自己打气,不要怕、不要紧张,只是走过那个门,和他说清楚,其他就不管了,别怕啊──
流年 八章五回
门帘的这端,彻王依旧无眠,这一夜一夜怎不知那房里的动静,听墨书哭的狠时,只能咬紧牙装著没听到,不能心软,僵持这麽久,墨书却宁愿和他赌气也不肯对他敞开心胸、对他坦白,他也会心寒啊,真是报应,他待人从来冷情,如今自己倒遇上一个最冷情的。
可今晚不同,房的那边虽有微小动静却没有压抑难耐的哭声,不多久听到脚步声竟是往他这里走来,彻王心跳的有些快了,这些日子墨书不曾过来,她想做什麽?
脚步停在门帘外,墨书对自己说,不要怕,一把撩起那道门帘,跨越咫尺天涯。
在墨书进来前他故意翻过身,背对著帷帐,墨书摸著黑一步步走到床前,「王爷?」怯生生唤了声,没有回应,咬著唇不知该怎办,想到九王妃的笑颜,索性闭上眼。
「王爷,墨书就当您醒著,请您给墨书一点时间,我想和王爷说一个故事。」轻柔软糯的声音在漆黑宽阔的寝房中回荡。
「这是个长达千年的故事──」被仙人捡到的少女从此战战兢兢,一心伺候仙人,他们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事物,见潮起潮落、人世不停翻转,主君是很睿智的人,仁慈而明理,在主君教导下,她和化蝶知晓许多道理,主君总爱让她们自己去想,不曾勉强她们什麽,後来他们来到这块土地,在高山上建立了雪晶洞府,直至主君携化蝶一去不回,那个离世千年的少女再入红尘。
「非人、非仙、非鬼、非怪,就连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什麽?又哪敢谈什麽感情、有什麽立场说真心呢?」幽幽长夜听墨书娓娓道来,她把心都掏出来了,可睁眼看去,床上背对她的身影却无动於衷。
一颗珍珠大的泪珠倏地滑落,强压著翻腾心绪,也好,至少知道他的态度了,比以前挂在心上猜、还给自己奢望好太多,狠狠痛一次,她会醒的、她会好的。
已不想待在人间,红尘翻滚原是自己招架不来的,一口气硬堵在嗓子眼,久久化成喟叹一声,自嘲多於伤怀,哪怕主君不回来,只要雪晶洞府存在一日,她守著一日便是。
哀莫大於心死,毅然转身不再多言,就当自己做了一场黄粱梦,梦醒成空,当自己做了那不知是蝶非蝶、是人非人的一场大梦吧。
紧咬的银牙不知何时嗑破了内颊,血腥漫在舌尖,又咸又苦,原来她还是会流血的啊。
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沉沉地往门外迈去,一步一步深深地往心底刺去,银色月华满天星芒,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楚,今晚月光太亮。
走到门前手搭上门扉,闭上眼竟连一句道别都说不出,怕一出口就会泪淌成河,怕一出口就会血漫成海,早知道,早知道堕落便无法全身而退,但被摔成粉碎,原来比想像还痛、还难受──
强忍心痛,脚步虚浮就要踏出最後一步,身子突然往後倒、天旋地转,回神竟被猛然拉入那烧烫的怀里。
「不准走!你是我的,我才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仙,你什麽都不是,就是我的人、我的妻、我的爱人。」
怔怔地贴著那热的彷佛要烧起来的胸膛,耳边传来似近又远的声音,泪水溃堤不停坠落,止也止不住,狠狠咬住唇,直至那人将她身子翻过来,恨恨撬开她的唇、凶暴地吻上她,乌瞳半掩,满腔心事,狂放的舌信不住舔著唇上牙口,疼怜不舍、心如刀割。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把小墨书欺负的惨了,对吗?我霸道又过分、无情无意,让墨书受尽委屈、被冤枉了,对不对?墨书、墨书,不要哭,你一哭我这里就痛。」边吻著她,一边将她的手压上他心口。
墨书眨了下眼,星眸微眯彷佛被烫著般,神情却脆弱而茫然,「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所以,罚我都不要再伤害自己好吗?」不忍地将墨书拥紧,她有无尽委屈,现在哪停的住悲泣,彻王只是抱著她、哄著她。
他最疯狂的猜想中也不曾料到墨书身世如此离奇,回想过往却不得不信了,所以不敢和他说、不敢许诺言,是这样吗、是这样吗,他却将她逼到绝境、让她夜夜垂泪到天明,大掌轻轻捧著小巧脸蛋,望著那哭肿的眼、红红鼻头,这些日子让她掉了多少泪、伤了多少心?彻王深深觉得後悔、不舍──
「对不起,原谅我,今後,一定不会再让你哭了,一生一世,我只让你笑好不好?」意志坚定的幽眸专注地望入她眼底,相信我、相信我。
原来还有些惊惧,可那浓浓的爱恋又将她害怕淡去了些,眼前人紧张的样子、怕她不原谅的样子,那麽服软的姿态,怎会有呢?
怔怔望著他,墨书摇头表示不记恨,虽然很气,但怎恨的起来?
泪眼蒙胧看著那张丰神俊逸的脸,知道吗?如果那是我,如果那是你,拿什麽压我都没用,不能,你知道吗?心死了就没有感觉了,只有无尽思念、心痛,只能等漫长时间淡去哀伤,不能爱了、无法爱了,你又何苦逼绝了她,死不了、活不下,於心何忍?
彻王将墨书拥紧,知道她说什麽,是九王妃,墨书了解九王妃的痛,所以要他帮九王妃。
「墨书──」他不是不能体会,可这样,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墨书。
「是她叫我来的,是她告诉我,我有爱、有心,是她鼓励我和你坦承一切,也是她第一个相信我,给我勇气。王爷,墨书不能,墨书也希望九王妃幸福啊。」一字一泪,今天若是他永远离了她,已不知该会怎麽痛、如何伤了。
长吁一声,彻王终是屈服,冲著这恩情,他的确欠了九王妃一次,没有她,墨书可能永远不敢和他坦白,更可能在这个永远之前,他已失去墨书。
「我知道了,但这样,你要有心理准备,皇上不会放过我们。」苦苦的笑,眼底却满是纵容。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头低低的,这样连彻王都被拉下水了。
「谢什麽?道什麽歉?」拥紧怀中人儿,依皇上性格必会雷霆震怒吧?管他的,没回头路了。
「小墨书,我们乾脆离开京城好了。」大床上彻王亲密地将墨书压在身下,好久没这样拥著她,一边眷恋著,忍不住这麽说,待在京里是非不断,真厌烦了。
「你舍得?」略带迷蒙的声音,王爵尊位、荣华富贵、滔天权势,哪一样不是世人争相抢夺的。
亲腻地捏了下她鼻头,彻王恶狠狠的说,「怕我养不起你啊?」就算归隐山林,他也有信心能和墨书过的好好。
「那,我们回雪晶洞府?」双眸炯炯,主君应该不介意多一个食客吧?
一双幽眸盯著墨书,看的她心里发毛,「你很想回去?」突然冷下声,墨书心心念念就是主君,该不会,其实恋慕著主君吧。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面带委屈,别这麽凶吗,她留在这里会担忧主君,可回去会思念这人,如果能一起回去就太好了。
「这麽贪心。」彻王声音却明显软了许多。
「我会牵挂主君,也会牵挂你啊。」谁都没法舍下。
重重吻了她一下,彻王知道没让墨书了结这桩心事,她会一直记挂心上。
「等皇上气消了,我陪你回去。」顺便好好做个了结,彻王心中打算著。
「真的吗?你要陪我回去?」黑瞳中泛起灿烂的兴奋光芒,看的彻王心猿意马,一口一口啄吻著软软甜甜的唇,望梅止渴、望梅止渴。
他答应墨书,在主君同意他们婚事前,绝不擅动。
「我不希望主君认为我是随便之人。」总之,未成亲前墨书还是没胆子逾矩。
「胆小鬼。」心疼墨书就只能憋屈自己,遇上她,真是他的劫啊──
「谢谢王爷。」墨书讨好的说。
「听不懂。」彻王不领情。
「……谢谢──德律。」脸红红嗫嚅的说。
「听不清楚。」那脸有些笑意了。
墨书秀眉微蹙,「……谢谢……律哥哥──」满意了吧,羞恼地别过脸。
这极令人满意的叫法换来紧紧熊抱,大手在冰玉般的身上游移著,顺便吃了点香甜豆腐,下这麽重本,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就这样,一对冤家,次日又如胶似漆,让王府众人看傻了眼,其实,之前是小夫妻闹意气吧?
流年 九章一回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彻王和墨书的不愿配合,果然让皇上勃然大怒,他不会对彻王出手,但对墨书──
不久後就听到,皇上决定帮彻王指婚,择立嫡福晋的消息。
乌瞳幽幽流转,盈盈波光刹然闪过,又恢复清亮神采。
「墨书,你就演场戏给那人看吧,劝不劝在你,听不听在我,何苦把自己终身都压进来了?」听到个消息九王妃马上劝著墨书,她不愿世上再多一对伤心人。
「福晋,你也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你真觉得一场戏骗的过?」知道九王妃是为她及彻王著急,墨书笑颜以对。
「那你就由得他指婚,下一步可能就把你给指出去了。」那人心思多歹毒,九王妃很了解。
深深吸了口气,墨书摇摇头,「我知道,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违背良心啊。」墨书坚定望著她。
「你啊──」拿她没辙,九王妃却也感到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反正他说了,通通交给他办。」墨书这才亮出底牌。
见墨书提到他时,眼角眉间都是柔情,九王妃幽然一笑,「见你们这样真好,就是这样,只要两心相依,没什麽坎儿过不去。」
「福晋──」知道勾起伤心回忆,墨书握住九王妃的手。
九王妃笑了,神情有些淡漠的说,「我现在只求一死,不然给我一间老庵,青灯古佛,清静地为王爷修一世冥福也好,除此以外,已别无他想。」
听到这心死的话语,墨书眼圈一红,不忍卒睹。
皇上施加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他们的反抗何其渺小,并无法改变什麽,彻王也被逼著要迎娶皇上选定的嫡福晋。
就在传出皇上还要将她指婚给御前侍卫,终使彻王动怒,拼著爵位不要,打算和皇上摊牌前,皇宫出大事了。
深夜,内侍慌慌张张前来叩门,彻王匆忙换上蟒服便往宫中赶去,这一去竟两日夜不曾回来,到了第三日夜里,墨书才见到神色憔悴的彻王。
「王爷,宫里发生什麽事了?」边协助彻王更衣,墨书紧张问著。
彻王转头看她,「墨书,这话只出我口,只入你耳。」墨书神色一整,肃穆地点了头。
「皇上被刺,现在性命危在旦夕。」短短数字却动摇整个单乐江山。
墨书大惊失色,「怎麽会?」
「据查是九王府的食客想替九王报仇,刺客不只一人,乔装易容成内侍混入皇宫,在退朝後皇上回宫的路上,用浸有剧毒的匕首杀伤皇上,所幸侍卫们拼命阻挡,没伤及要害,动手的刺客自知逃不了,当场自尽了,其他同党却被脱逃,这些人都是当初九王结交的江湖异士,怕还有动作,所以皇宫内外已严加戒备,实施宫禁了。」彻王隐瞒那些人撂下话,下一个就要收他的消息,不愿墨书担心。
墨书眉头紧拧,「那,皇上伤势?」虽不喜欢这个皇帝,可人命关天,何况他是皇上,出了事,好不容易稳定的朝局又要乱了。
彻王沉重摇头,「太医们没一个有办法,匕首上的毒性剧烈,虽没伤及要害,毒性却已蔓延全身、迫及内腑,再下去毒性攻心,皇上性命就难保了,皇后已秘密下令对外徵召名医进宫,六部九卿也都被勒令守在衙门待命、不准返家,本王是受了皇后所托,才得以回府一趟。」彻王这三天显然都没睡过,双眼通红、下巴青青的胡渣也长出不少。
心疼地递上香茗,「这时候还有什麽大事,让皇后不惜派王爷出宫?」
「嗯,说起这事,和墨书可能有关系。」虽然疲累,彻王脸上却还是勾出一抹笑来安抚她。
「和我?」不明所以。
「听到这事後,我第一个就想起你。」彻王有些无奈地看著她。
「什麽事?王爷您快说吗。」墨书好奇心也被勾起了。
「嗯,想知道,那叫一声来听听。」脸上扬起得意笑容,这几日快累垮了,他也需要一点小安慰。
「王爷──」嘟起嘴,这时候还玩啊。
做出听不见的神态,他,看著她,你懂的。
「……律哥哥。」真搞不懂,这样有什麽乐趣?多难为情。
可彻王却被逗得很乐,见心爱之人宽颜的样子,她也只能认栽。
「看这个。」彻王镇重地取出一封信来。
迷惑接过,一眼瞄去,那双乌瞳乍亮,「这是主君字迹。」
「果真如此吗。」彻王脸色转为严肃。
「这天书没人看的懂,果然和你有关。」
彻王接著道:「这是皇后交给我的,皇后说尚在潜邸时,曾来了一位高人替皇上看相,当时他预言皇上将来必登九五之位,又说皇上杀孽太重会有一劫,若能手下留情,多留人命,或许还有解厄之法。」
墨书专注地看著他,彻王又说下去,「当时皇上全然不信,还要将高人驱出府,但皇后听了却深信不疑,她和高人千求万托得到此信,说将来皇上若遇著劫难,仙缘俱足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不过这封信,没人看的懂。」彻王望著她。
「我此番出宫,就是为了寻找能解读天书的高人。」
皇上所中之毒无药可医,现已不时陷入昏迷,众御医无计可施,眼见性命难保,皇后惊慌之馀想到此事,把希望都放在这封信上了。
墨书手微抖著,主君为何会进五王府看相,她不懂。
「王爷,知道是什麽时候入府的吗?」她紧张问著。
「四年前。」皇后是这麽说。
「四年前?」神色哀伤,那主君为何不回雪晶洞府?出什麽事了吗?
定下神,巍巍颤颤将书信展开,印入眼帘是主君清奇飘逸的字迹。
一双墨瞳迅速地上下扫读,彷佛读到什麽,不可置信,脸一僵,又重读了一次,然後愣然望著信纸发呆。
彻王在旁心也紧悬著,到底怎麽样?信中说了什麽?
「信里怎麽说?」
洵秀脸蛋此时皱在一起,苦恼万分,不敢抬头迎上那人目光,心砰砰砰跳的很快,应劫吗?若是她的劫,她心甘情愿勾缠红尘,可不可以?
流年 九章二回
「墨书?」发现她神色不对,彻王一手按住她,「看我──」沉定语气中是不容分说的坚持。
她没抬头,「墨书,不管信里写什麽,先看著我。」那声音放软,小心翼翼哄著。
终是怯怯地迎上那波涌云乱的炙热目光,那人扬起笑、异样光采动人,痴痴望著,见著那常抿著的丹唇轻掀,一字字说著,「墨书,信里所说和你有关,对不对?」
迟疑了一会,点头,「有提到皇上的毒伤吗?」他又问。
这次点头的较快,「无药可医吗?」
摇摇头又连忙点头,「所以能医治?」墨书颔首。
「那你现在惊怕的,必是和主君有关罗?」她讶异地眨了两下眼,什麽时候这人也会测算了?
「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承担,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还是,你打著要离开我,回去主君那的想法?」那语气中有些微微怨责及哀伤。
连忙摇头、神情慌乱,墨书好像不知从何开口,「主君说,当初会成立雪晶洞府、会携化蝶离开、会到五王府看相,都是为了同一个理由。」说完神态显得落寞。
若有所感,彻王一把拥住她,下巴贴著她头上,「什麽原因?」
「主君测得天机,料到我会有一劫。」身子一软,将力气全靠到他身上。
「劫?」他似乎不喜欢这个说法。
「劫──修行千年才得一劫,主君说是莫大福分,可这劫不能不应,所以主君离开是为了顺天而行,让我下山应劫。」
「应劫?应什麽劫?」利眸一闪,揽住墨书的双臂又收紧了些,彷佛怕她一溜烟不见似的。
「主君没说?」墨书也不全懂,见主君信中意思,似乎她下山後遇到的一切便是她的劫难,可彻王呢?也是她的劫吗?
「就算本王是劫,你也逃不了了,应了劫就再不能走。」彻王彷佛和她心有灵犀,恶狠狠地宣示著。
被那略带负气的说法逗笑,「是啊,你和天魔差不多,专门败人修行。」她眉眼中总算恢复一点明朗。
「天魔就天魔,你是本王的,哪儿都不准去。」扣紧她的腰,让她抬头面对他,「你主君要你回去?」他是何等精明的人,三下两下已猜到墨书变容的原因。
秀眸中闪出一些冰碎光芒,「主君说,当初到五王府看相,是他私心,他测得这位将来的皇上性格偏激,未来与我会有些牵扯,为保我安然无恙,才留下这封信,做我後路。」
主君还是非常疼她,信中有药方一副能解奇毒,愿不愿意救人,主君交她自己决定,若要救,这服方子得连续服用四十九天,最後一副药,还需加入一昧重要药引"离草",此草就长在雪晶洞府前的山巅上,届时主君将在洞府静待她劫满归去。
这是说,若她决定救人,四十九天後便是他们分离之时吗?
心乱的很,主君竟知道自己应劫,应什麽劫也该很清楚,信中却对彻王一字不提,依主君神通不可能没测算到,连皇上要为难她都算著了,主君到底是什麽意思?
「墨书──」见她陷入沉思,彻王定定望著她,「所以?」
将药方一事说出,边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王爷,我知道能救皇上也能救九王妃的方法了。」她显得兴奋。
「什麽方法?」彻王也被引去话题,没继续追问,她是否回去一事。
附耳说了一番,只见彻王笑了,「小墨书很有当神棍的才华。」她也笑了,有些调皮意态。
次日一早,彻王带著墨书进宫,原想托个人伪称是高人解读这封信,可皇上疑心病极重,届时一定会彻查,竟然瞒不住,几经考量还是决定让墨书自己上场,完美的谎言是越真实越好。
「彻王爷已找到能解读天书之人了?」听到彻王入宫,皇后马上於寝殿西暖阁召见。
皇后身形憔悴、神色哀伤,自皇上不时陷入昏迷後,多少日,她都守在床前亲侍汤药,一步也不肯离去,众人才知平时端静娴雅的皇后,对皇上是用情至深。
此时她端坐在明黄团龙绣榻上、脚踩著青花瓷脚踏,一双愁眸充满期盼,就希望彻王给她送来好消息。
「禀皇后娘娘,微臣出宫後即四下查访,天佑吾皇,谁料得能解天书之人就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皇后不了解。
「禀皇后娘娘,微臣府里的墨书,自小曾有仙缘,受过高人指点,能识得一些仙家文字。」
皇后月眉拧起,墨书,她晓得,皇上近来常召她进宫,劝说九王妃,虽听闻她不曾从命,但皇后对墨书还是有意见。
「墨书?她有什麽仙缘?」语调中透出不以为然。
「皇后娘娘,墨书就在殿外候传,娘娘不妨亲自询问她。」
沉吟一会,「宣墨书进来。」内侍连忙向外递话,墨书一脸恭谨缓步进了西暖阁。
和皇后行过大礼,皇后看在彻王面上赐她起身回话。
「本宫听说你幼时曾有仙缘,能读仙家文字?」皇后端详著墨书,气质闲静、举止稳重不似狐媚之辈,嫌恶感稍稍减了些。
「禀皇后娘娘,奴婢幼时曾与家人离散,被高人所救,跟在高人身旁一年有馀,当时曾在书房里伺候书墨,耳濡目染学了一点仙家文字。」墨书态度谦恭地回覆。
「喔──」皇后似乎提起兴趣。
「是怎样的高人?」
墨书低头细诉著,「救奴婢的仙长年岁看起来约三十多,仙风道骨、留著一绺清须,身著绛紫道袍、头戴玄色通天冠,儒雅温文、面貌清俊、谈吐清新不凡,身旁还有一名小婢,长得很水灵、心思极伶俐,都是她照料奴婢的,当时奴婢不过十岁,记得不多,一年後就被仙长循线送回家里,再无见过仙长了。」
皇后本不相信,但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赠予天书高人的面容、形貌,更不要说高人身边的确跟著一名叫化蝶的慧婢。
「果真是那位仙长吗?」皇后现在已信了大半。
流年 九章三回
「怎会这麽巧?」她忍不住惊叹。
「皇后娘娘,想必天机玄奥,仙长早测得吾皇将有一难,所以教导墨书识得仙家文字,便是日後要派她来替皇后解读天书的。」彻王顺水推舟鼓吹著。
「是这样吗?」皇后似乎也信了。
「天书,你解读出来了吗?」皇后又问。
「禀皇后娘娘,天书,奴婢已恭读过,里面文字大多是当初仙人所教,奴婢已恭誊出来了。」墨书声调轻柔、字字清晰,皇后听了顺耳。
「真是仙缘,那书信中可有如何助皇上度过此难之法?」皇后急著问。
「信中有药方一副,依信里所言,皇上此难须从两处排解。」
「哪两处?」皇后月眉挑起,紧张追问著。
「一是以药石辅助,皇上需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日的药汤,早晚各一次,最後一副还须搭配一昧药引'离草',所中毒性即可尽除。」
皇后急速点了头,「还有呢?」
「这,要请皇后娘娘恕罪了。」墨书突然跪下,不胜惶恐的样子。
「怎麽了?本宫赐你无罪,快快起来回话。」皇后也被吓了一跳。
墨书站起身恭敬回报,「皇后娘娘,信中说皇上此难乃杀孽太重所致,想解此难除了服药外,还需治本──」她低著头。
「治本?怎麽治?」当初仙长也说过皇上杀孽重,端看这一两年,皇上的确杀了不少人,皇后心中是忧惧的。
「信中说,须由宫里与皇上有缘之人,代皇上出家,终身清静礼佛,为皇上祈福、修法,以解孽障。」墨书小心地提出这治本之法。
「出家?」皇后眼中闪了闪。
「信中有指示谁吗?还是由宫里指派?」
「娘娘,信中明白指出,能替皇上修福消孽之人,就位於皇上寝宫西南处,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的阳女。」
「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的阳女?」皇后想了想,後宫里不是宫妃就是宫女,哪个是能替皇上出家的有缘人?
连忙叫来亲信宫女领著小ㄚ头前去查探,半晌宫女回来了。
「怎麽样?」皇后连忙问。
「禀主子,奴婢一路往西南方查去,问到的都不是辰年月日时所生,直到──」那宫女似乎有些犹豫。
「快说!」皇后冷喝。
「直到角门外的偏殿,殿里主子,就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的。」宫女有些嗫嚅。
「偏殿、主子?」皇后心忖著,突然灵光一闪,「卫国夫人吗?」
「是的,主子,奴婢怕有错,也请管事牌子曾公公再去查证了。」这宫女是皇后身边的得力人,做事很妥贴。
不久又有内侍太监上来求见,便是回覆此事来的。
「禀主子,卫国夫人的确是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的阳女。」进宫之人都有资料备查。
「墨书,你是故意的吗?」皇后转头厉声斥喝。
墨书连忙跪下,「皇后娘娘,奴婢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欺瞒娘娘,这的确是天书上所载。」心怦怦跳著。
皇后沉吟了一会,不管是不是天书上所载,这倒是一个解决困境的好办法,本来她与太后商议,是不是趁皇上昏迷之际,寻机除了九王妃,避免将来惹出大患,加上此次又是九王府馀党所为,更不能留她。
但顾忌皇上,届时若龙颜大怒又出大事,如今,以天书之名赐九王妃出家,离宫为皇上修法除孽,一则不用伤人命,又是为皇上出家消灾祈福,皇上也不能责备什麽,二则,也避免了将来皇上强纳弟媳的恶名。
电光石闪之间已做出抉择,「就这麽办,事不宜迟,彻王爷,本宫即刻去请太后下懿旨,请王爷连同管事太监前去传旨,之後一应事务就烦王爷办理了,先找京中有德望的老师父帮卫国夫人剃度出家,先在应恩寺里修行,本宫会和皇上请旨,於京城近郊另修一座庵堂,将来让卫国夫人专心替皇上消灾祈福。」皇后一样样交办下来,俐落简洁,彻王连声应了下。
「娘娘,微臣能携墨书同去传旨吗?她与卫国夫人是旧识,有她在卫国夫人应会更心安。」
皇后想了想,叫一个女人出家确是大事,便答应了,「今日就送出宫,到应恩寺去修行,尽快择吉日剃度,好为皇上消灾解厄。」皇后一心只想著皇上病况。
「微臣谨遵皇后之命。」
皇后同时命御医取了药方研究,若无伤身体就尽快熬煮给皇上服用。
「墨书,你起来,你不能出宫,这药皇上服了若有差错,本宫要你负责。」皇后冷声言道。
「奴婢知晓,请皇后娘娘宽心,药汤熬好後,斗胆请娘娘让奴婢试药。」墨书愿安皇后之心。
见她如此乖巧,皇后神态也松了些,此时彻王也出声连保,「微臣也愿为墨书担保,若皇上服药後有任何错失,微臣愿一并受罚。」
皇后蹙起眉,看了看彻王,又看了看墨书,好像突然体悟什麽,放柔声音道:「好吧,本宫就信你们一次,希望皇上能就此痊愈,便是我单乐大幸。」
御医带著药方退下,墨书也随著彻王前去宣旨,当懿旨宣读完,九王妃一脸惊诧却难掩喜色。
彻王体贴地留给她们一刻钟说贴心话,命内侍、宫女们守在殿外等候。
「墨书,是你吧,这道懿旨是你请来的。」九王妃不信世间有如此巧合。
「福晋,这是主君留给福晋的生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只能做到这了,只是从此缁衣芒鞋,有愧於福晋了。」她神色显得哀愁。
那知九王妃竟笑了,执起墨书双手,「不,我很感激你,能长伴青灯古佛为王爷修福,实我衷心所愿,本来没了王爷就没了我,之前被皇上逼到绝路时,我真想死,如今,能脱出宫廷到佛庵修行,我很满足,谢谢你,墨书。」
看著九王妃,她心中感概万千,擦了擦眼角泪花,「福晋,你快出宫吧,王爷会替福晋料理好一切,我还必须留在宫中试药,不能随福晋出宫,将来,我一定会去探望福晋的。」看著眼前绝顶无双的人物,要在如此青春年华便遁入空门,心里真有些替她不舍。
流年 九章四回
想到这不禁苦笑,从前明明觉得清修甚好,如今,想到九王妃要抛下前尘俗事,从此寂天寞地长伴佛前,竟会觉得心酸,不由得长吁了声,她的心早乱了。
九王妃目光清澄,彷佛卸下心里重担般,摸摸墨书头,露出怜爱笑颜来,「墨书,别为我担心,我会过的很好,相信我。」
「福晋──」不舍叫了声。
「我不是福晋了,别老这麽叫,以後也没机会了,来,叫一声姐姐,我们就结这一刻的姐妹缘分,让我了无遗憾出尘去吧。」九王妃定定看著她。
「福──」
「嗯──」
「姐姐。」忍著泪,脸上挤出笑来。
「乖,我终有个妹妹了,我从小是独生女,寂寞无聊,娘又早去,爹爹最疼我,可从爹爹几年前过去,除了王爷就再没家人了,如今王爷也──不过,现在又有个妹妹,真好。」九王妃温柔笑著,眼眶中蓄满泪光。
「姐姐。」她又叫了声,她何尝不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不可思议。
两人依依不舍相送到殿外,又送到宫门前,知道不能再送下去,墨书直直站在宫门前,至车马消失在目光中,才跟著宫女回到西暖阁候命。
药汤熬好了,墨书试了药,过了一刻见墨书及试药内侍皆无异状,皇后才伺候皇上服用。
皇上一直睡睡醒醒,服了药後又沉沉睡去,起初并不见起色,彻王也出宫不在,诺大寝殿中肃冷之气弥漫,让墨书一度很紧张,可三个时辰後,皇上竟然清醒了,气色也好了些,太医们连忙会诊切脉,都说皇上体内毒性确有减轻,皇后冷凝的脸才化消开来。
「诸佛保佑、菩萨保佑、列祖列宗保佑──」服侍皇上再度睡下,皇后连忙前去佛堂谢佛,墨书则被太后传口喻召了去。
原来太福晋也进宫了,听到墨书解读了天书,皇上病势也好转了,太后显得很高兴。
「墨书,没想到你还有这等仙缘能解读天书,哀家甚感欣慰。」太后手持一串透亮地玛瑙佛珠,似乎之前也一直在替皇上祈福。
「这是皇上洪福齐天,奴婢只是略尽棉力。」墨书表示不敢居功。
「哀家就喜欢你懂事。」之前太后已经听了,墨书不肯帮皇上劝九王妃,得罪了皇上,皇上不让彻王立她为嫡福晋,当然这也有赖太福晋极力渲染。
「你这孩子懂分寸、知礼仪,如今又立下大功,哀家要重赏你,你说,想要什麽?」太后显然心情很好。
她连忙摇头,「太后娘娘,奴婢没什麽功劳,都是皇上洪福,如今也只吃了一帖药,皇上也尚未大好,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
此时太福晋开口,「娘娘,不然这样,等皇上大好,您收墨书为义女如何?有墨书伺候您,您不也很欢喜。」太福晋是有意为之。
太后想了想竟十分高兴,「是啊,这主意好,等皇上大好後,哀家就收墨书为义女,封为端容郡主,再和皇上请旨,将墨书指给你家德律,岂不喜上加喜。」两名老太太瞬时兴奋起来,还很快想到了将来小世子诞生。
墨书瞬时惊愣住,见到两位长辈已进入浑然忘我的境地,口中论及的却都是她和彻王的婚事,不由得打心底毛起来,她没想过这麽远啊,主君那关都还没过。
如果她不老不死的问题没解决,而且,世子?那也要她能生啊,不是,八字都还没一撇,说到世子,会不会太心急啊?
可两位老人家宛如找到新玩具般,完全不理墨书反应,「太后您不知道,这两口子,前阵子还闹了场意气,闹的整个王府啊。」听到皇上无恙後,太后心放下来和太福晋聊是非聊的起劲。
唉,墨书转转了眼珠无奈地想,不用多久,这全皇城该不会都知道她和彻王闹了场意气吧,啊──
这样七帖药下去,皇上虽然还不能起身,气色及神识却比之前好了许多,皇后便要求彻王及墨书尽快将最後一帖药的药引带回。
「你说离草长在雪峰山巅?」彻王领著墨书同乘一辆双驹马车,领著一队亲卫正往雪峰赶去,他们要去取"离草"。
「嗯,信里写了在山巅上。」她神色有些不自然,故意隐瞒了雪晶洞府便位於雪峰的秘密,她有满腹问题想请教主君,关於她的劫主君信中说的不明白,所以想先找主君问个清楚,再和主君请罪,恳求主君让她留在德律身边。
「怎麽了?」察觉墨书心神不属,彻王拉过她的手,一脸关切,「不舒服?」车马劳顿,他担心墨书吃不消。
心情复杂地看著他,那毫不掩饰的关怀,将她心熨的暖暖,千年来心从没这麽跃动、这麽徬徨、这麽幸福过,就是这样,才没办法,再没办法回到从前。
摇摇头笑了,「没事,只是有些气闷,很快好的。」
被拥入那强壮的怀里,脸埋在充满那人气息的胸前,心情忐忑不安,越接近雪峰越不知如何面对主君,想见主君、怕见主君……
彻王亲腻地将手抚上墨书脸庞,深秋季节已有寒意,又要到冷风凛冽的高山上,不禁爱怜地将怀里人护的更紧。
一语不发,她静静感受心爱之人的宠溺,浓情蜜意每每让她有落泪的冲动,好想永远留在他身边,此生此世都不要分离;好想一直靠在这温暖怀里,想把这刻无法表达的幸福,一直延续下去。
难得的痴缠,彻王也发现了,墨书比在王府里时更黏他,虽不知原因,但他乐见这种改变,这ㄚ头总不开窍又太害羞,能这样主动亲近,他很欢喜。
凉凉的吻轻轻落在软软唇上,见她没闪躲,反乖巧笨拙地试图附和,彻王惊喜地加重这个吻,火焰烧起,幽眸直直盯著那张绯红脸蛋,目光溢闪,乌瞳里依然藏著羞赧,却不逃不闪,定定迎上他目光。
「墨书──」无尽喟叹,情热的吻放开湿润娇嫩的樱唇,缠绵地挪移到玉白耳廓间。
流年 九章五回
只感觉一团火热拢上敏感耳际,听到那带著重重水气、吹气声的魅惑,「墨书、墨书──」一声声都是越来越迷乱的疯狂。
「啊──」惊叫一声,脸更红了,火热舌信窜入耳中,湿腻和炙热的过度刺激,让她双手抓紧他的衣襟,看著那红扑扑,难掩羞涩的面容,彻王感到一阵血气上冲,真引人遐想,太柔顺了也不好,会让他兽性大发,心痒难耐啊。
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手探入她松开的衣襟里,轻轻地顺著温热柔腻的肌肤而上,直至那叫人怦然心动的温玉,另一手扣紧纤瘦细腰,墨书眯起眼羞的想躲闪,却被逮个正著,四唇痴缠地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最後都是气喘吁吁。
狂乱间散开的青丝惑人,被大手拨撩的浑身无力,耳稍宛如烧起了般,耳边尽是某人低沉魅惑的诱哄。
「王爷──别这样──」娇羞的嘤咛只更引人犯罪罢了,突然马车一震,竟停了下来。
马车外不识趣地传来侍卫恭谨禀报,「王爷,从这里开始要改乘两人抬轿了。」车到山谷处已无法前行,从这开始都要以人力接驳上山。
咬住下唇、双颊殷红,意识猛然清醒,又羞又气惊觉自己衣衫凌乱,恨恨捶了那人硬实胸膛一下,用眼神示意,要起身整理衣衫。
彻王眼神慢慢从狂乱中恢复,冷冷应声让众人等待。
真可惜,差一点就能攻陷佳人,下次墨书要这麽乖巧,不知是甚麽时候?遗憾无比地动手帮美人整好衣衫,还讨来木梳。
「王爷,墨书自己来吧。」一脸惊恐,这个从小被人伺候到大的王爷,竟说要帮她梳头。
可有人正在兴头上,双眸放光一手拿著木梳,一手抓著那光华乌亮的秀发,为美人梳头这种闺房情趣只在书中看过,原来亲身体验是这麽愉快啊。
於是,为了满足某王爷玩兴,他们又磨蹭了半个时辰才下车,虽然两人都仪表端整,但墨书总觉得侍卫们的头压的更低了,好像故意不看他们般。
脸色有些不自在,狠睨了某王爷一眼,换来一阵畅快笑声,在他眼中墨书生起气来也格外娇俏动人。
从来严肃冷硬的王爷竟笑了,众侍卫互相交换了惊异目光,又连忙低头维持待命姿态。
换了两个脚夫一前一後抬著竹轿上山,两顶轿子总算在天黑前赶到暂时驻扎的营地。
先前墨书已将离草绘成图纸交给彻王调查,此时早一步上山的亲卫也来回报离草位置,只是离草必须在天初亮时摘取,等太阳全出来,就会凋萎不能使用。
所以他们决定先夜宿於山阴处,等天将亮时由彻王领著武功高强的亲卫亲去摘取,再由亲卫日夜兼程,八百里急递回京。
他们一路急赶,花了十三天来到雪峰,此时皇上已服用了二十一帖的药了,明日取了离草回去,日夜兼程一路急赶,预计六日内返回京城,顺利的话绝对赶得上,在服用最後一副药前送达。
这一夜,墨书几乎没睡,他们打扎之地离雪晶洞府颇近,可一晚上都没机会潜回去见主君,只好等天将亮时,彻王上山取离草,自己再偷偷回雪晶洞府。
也考虑过是不是该和他坦诚,但贸然带他回去又怕主君不悦,思前想後,还是决定先回去请示,看主君态度再做决断。
她一心认为回去洞府不会花太多时间,就算一时赶不及,彻王回来发现她不见,也会留下等她,只要和主君商议定了,顶多回来时让他责备一番就是。
因此次晨,彻王一离开,墨书也找了因由悄悄离开营地,就在她将进入雪晶洞府时,日焰高升,刚在山巅成功采得离草的彻王惊见异象,在脚下是漫无边际的广阔云海,太阳缓缓冒出头,霎时金光万丈,眼角馀光却瞄到辽阔云海下有一处闪烁紫光,觉得奇特便多看了一眼,竟亲眼见到墨书隐身没入紫光里,消失无踪。
「墨书!」惊惶地一声大喝,紫光已然不见,当下觉得心神不宁,是错觉吗?可墨书不是普通人,将离草交给亲卫火速急递回京,自己连忙赶回营地。
「墨书!」回到营地却怎麽也找不到人,彻王气恨地握紧拳头,怒声命令所有侍卫,就算将山头翻遍也要找出人来。
怎麽回事?墨书去哪了?想到之前所见异象,难道被她主君带走了?彻王脑中纷乱,墨书答应过他,不走的,到底怎麽回事?
彻王在山头急疯的寻找墨书,墨书却已回了雪晶洞府。
流年 十章一回
离开三年多却彷佛昨日才离去,看著熟悉的一景一物,又觉得好像离开很久,怀著复杂心绪一路进到大厅,洞府里空无一人,墨书疑惑的左右打量,难道主君还没回来?不可能啊,还有其他人呢?
此时清醇澹雅的声音响起,「找我吗?」
惊喜回头,果然超凡入圣的身形近在眼前,「拜见主君。」墨书半踞行礼。
却听到主君笑著回,「怎麽一回来就忙著行礼,起来吧,辛苦你了。」
温雅风范、清逸气息,墨书站起身,眼眶却红了。
「傻孩子,难过甚麽,回来就好。」主君一直如此,煦如春风。
「主君──」这一声充满委屈、不解、难受、还有理不清的愁绪。
「嗯,出门一趟,怎麽不见长大,还是这麽孩子气。」主君摇摇头。
「主君。」她略带抗议。
「哈哈哈哈──来,陪我下盘棋吧。」主君迳自走向一旁静室。
墨书尾随在後,只见临著崖边的静室石桌上已摆好一副用玉石打造的棋子及棋盘。
「咱们好久没下棋,陪我下一盘吧。」主君撩起紫袍,潇洒地坐在石墩上。
墨书也在另一边石墩坐下,虽不明白主君打甚麽算盘,可从以前起,主君总爱边下棋边开导她们,主君想开导她什麽?
静静地下了几子,「有话想问我?」见墨书一脸欲言又止,主君终是开口。
「主君,您信里说的,到底是什麽劫?」信里写的她始终不明白,墨书想问清楚。
「墨书,此去人间有甚麽感触吗?」主君没回覆反丢出一个问题来。
「感触?」那瞬间往事历历,乌瞳里百转千回,到最後竟是无奈幽叹。
「我──」不知从何说起。
哪知主君笑了,「要回来随我修行了吗?」
猛然抬头,手上棋子也抓不住地落在棋盘上,打乱了一角,「主君,我──」墨瞳瞬间盈满清光。
连忙起身对著主君跪下去,「请主君责罚,墨书,没法回来了。」每吐一字都是心痛,跟随千年的主君,如师如父,如今竟要和主君说她不回来了,心情痛苦复杂。
久久,是一声轻叹,「起来吧。」
怯怯地站起身,又随主君示意坐回石墩,这才偷觑著主君脸色,那神色一如往常,只是眼中多了些感概。
「想清楚了吗?」问话似有千重万意。
望著主君,神色有点茫然,「主君,过去千年,墨书的确无悲无喜无哀无痛,可也总觉得自己不像一个人,不是一个人,主君,墨书到底是甚麽?是人是怪是精是鬼?」一双企望的眼,炯炯望著他。
清逸俊秀的脸上勾起浅笑,「你是什麽自己都不清楚,我又怎麽知道?」
「主君?」她有点急了。
「你是什麽只有自己知道,想清楚了,我们再谈。」话说完便翩然离去,留她一人在静室冥思。
坐在静室里望著石窗外的云海,从日而夜、由夜而日,回到雪晶洞府後便不觉得累、不觉得饿、不觉得时光飞逝,等到她终有所得欲寻主君时,已进了洞府半月有馀。
「主君──」见她面有喜色,主君也笑了,「想通了?」
「嗯,我就是我,修练千年是墨书,入红尘渡劫还是墨书,我觉得自己是人便是人,所以墨书是人,愿入红尘渡劫,远抛前尘重生。」一脸的坚定。
「墨书,真想清楚了,红尘是苦,一历情劫就是千劫万难,好不容易清修千年,若再修行不坠,飞仙有期,动了情再入轮回,修行尽毁,百回千劫,值得吗?」主君款款道来,要她想个明白。
墨书黯然点头,「我知道。」这段时间,她尝到过去千年来没有过的喜怒哀乐,将来还是会有其他痛苦伤悲、欢乐喜悦,但这就是人生啊,她愿意一道道去尝,不悔、不苦。
「墨书千年来不动情是因为不识情,为短短数十载情缘放弃千年修行很傻,但墨书无法见那人有一丝哀恸,所以愿圆这几十年甚而十几年情缘,再受千百轮回之苦。」她目光清澄坚定。
「不後悔?」彷佛早料到她会这麽说。
「不後悔。」墨书毅然地回。
「也罢,你慧根早种但不识情,如今动情历劫,再轮千百轮回,再次修成之日,更能证大智慧、大慈悲,识情始知情之慎重、珍贵,生慈悲心,识情证情,你就随因缘去吧。」主君依旧洒脱。
「主君──」她霎时感概万千。
「哈哈哈,去吧,有缘我们师徒还会相见。」主君依然带著笑。
「主君。」毕竟待在主君身边千年,分离在即恋恋难舍。
「去吧──」随著一声清喝,她眼前一阵白,待回神时人已出了雪晶洞府,再无处寻觅仙乡。
满怀感激在原地磕了三个响头,「主君栽培千年的大恩,墨书没齿难忘。」
收敛心神後,她连忙往营地赶,原想会遭到德律一顿好骂,没料到踏入营地时一片凌乱,彷遭大劫。
「怎麽回事?」失神望著混乱营地。
见墨书突然出现,亲卫们也吓了一跳,「墨书小姐?你去哪了,这半个多月,王爷找你可找疯了。」一名亲卫上前说著。
「半个多月?王爷呢?我再和王爷解释。」不知为何,心头有不安掠过。
「王爷──」亲卫们脸色一沉,欲言又止。
「到底怎麽了?快说啊,王爷呢?」墨书也急了。
「我带您去吧。」一名亲卫走上前,领著她到大帐里。
印入眼帘的不是等著和她兴师问罪的彻王,却是一个躺在被褥里,昏迷不醒、面色黧黑、浑身浮肿的男人?
「怎麽回事?」脚步踉跄、连忙上前,无法置信,墨书失声吼道。
「王爷五日前受了九王馀党埋伏,虽然馀党被尽数歼灭了,但王爷也受了伤、中了剧毒,昏迷三日了,请来的郎中都无法可医。」亲卫沉著脸回覆。
「怎麽会?怎麽可能?是一样的毒吗?和皇上一样的毒吗?」心惊胆寒,墨书回头抓著亲卫急急问著。
流年 十章二回
「属下不知,已紧急传令回去请示了。」亲卫低下头。
「请示?和谁请示?届时王爷都没命了。」双手颤抖,轻抚著那张冰凉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脸,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一时间泪如泉涌、悲不自胜,柔肠寸断。
「九王馀党又是怎麽回事?怎会找上王爷?」为什麽对他下毒手?墨书紧咬银牙,不让悲鸣溢出。
「当初九王馀党脱逃,就留下话要对王爷不利,王爷是在寻小姐时受的埋伏。」亲卫口气中似有不谅解。
顿觉眼前一黑,「是我,是我害的,你是为寻我才遭到埋伏──」心碎回头,哀恸地跌在那人身旁痛哭,亲卫悄悄离开,留她一人在帐里。
墨书心肝俱碎,颤巍巍地伸手探了鼻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从来健朗的身子冰凉无比,忍著悲痛侧脸贴上他胸前,要不是心口还有微微振动,真要怀疑这人已经故去。
怎会这样?她不晓得,如果知晓有人要对他不利,绝不会自行离去,哪怕惹主君不悦,也都会带著他,怎麽办?怎麽办?猛然想起,主君,对,去求主君救德律。
毅然起身正想奔回雪晶洞府,手却被抓住了。
惊愕回头迎上一双带著怒气、埋怨却勉力支撑的目光,「王爷──」
不知是什麽力量,彻王竟从昏迷中醒了,死死抓著墨书不让离开,「你,又、想走──」不过短短数字却耗尽他全部力量。
心头又酸又疼,「我不走,我是想去求主君救你啊。」跪坐在他身旁,双手紧紧握著他,哀痛欲绝。
「不──准──走。」痛苦闭上眼,他似乎不堪负荷,但大手依旧紧紧握住。
「王爷──」见状便猜著,她失踪的时日,必伤透这人的心。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没想到会去这麽久,我只想先和主君商量,和主君说,我要永远留在你身边,不再和你分开啊。」惨恻哽咽,心里有无尽悔恨,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人。
彻王猛然睁眼、目光如电,「你说什麽?不回去,真留在我身边?」过去这半个月,最糟的想法都想过了,墨书突然失踪,他心乱如麻,没有音信的日子里,也想过会不会是九王馀党抓了她,最後终是承认,墨书回去了,回到她的主君身边。
日子一天天过,墨书却没回来,如果她心中有他,怎会一字片语都没递来,就这样音讯渺茫,一日日、一夜夜,宫里传来召他回去的昭令,他不理睬,没了墨书回去何用?
但没音信,她彷佛不曾存在世间般,什麽踪迹也没,一日、二日、七日、十日都过去了,墨书真不回来?
满山遍野疯狂的找、叫破了喉咙也不顾不睬,无论怎麽找、如何唤,人就是不回来。
在孤寒的山中狂啸,墨书,你真负我?
你终究舍不下主君,负我吗?
山林间栖鸟惊飞,除了簌簌落下的萧索秋叶,甚麽都没有。
那期间最难堪的想法都有了,没想过自己竟为了墨书疯狂至此、心痛至此,原来没了她,世上是如此空荡、无趣、寂寞、悲凉──
心被硬生生剐了个大洞,比之前知道墨书死里逃生都疼,那时至少还有确切消息,但无消无息、魂飞杳杳,才最叫人伤情、哀痛。
「墨书──」不吃不喝、不寝不休,满脑子只剩下找墨书的思绪,没法控制自己,直至收到那封信,那封说墨书在他们手上的信。
明知是假,还是忍不住抱著一丝企望,墨书真在他们手上的期待,当然,不过是一场陷阱。
被众杀手围杀时,他不怕,刀剑逼命、九死一生,算什麽,他不惧,确定墨书不在他们手上,他什麽都不在乎了。
回过神满身是血,手臂、腰际中了不知多少刀,伤他的人已魂归离恨天。
「墨书!」一声怒号,最後是无尽黑暗,世界再无光明。
幽幽沉暗,知道自己时睡时醒,每次醒来都没墨书,醒著何用、醒来何用?
不知在黑暗中飘荡多久,却听到一声声哀戚哭声,很耳熟,每一声都扯著他心疼,不要哭,都说此生再不给你哭了,不要哭,你哭很丑的,不要哭,墨书──
是这名字又把他拉回来,是这哭声让他舍不得,抱著又是落空的心情睁眸,却是墨书转身要走,心彷佛再被撕裂,竟生出力量扯住她。
又要走吗?还是要走吗?
「德律,别死,我不要你死,你别丢下我,我要你好好活著,你不能死,不可以丢下我。」墨书抱著他恸哭。
这才相信,墨书真回来了,一手艰难地抚上她後脑勺,缓缓吐出胸口的气,「傻瓜,哭什麽,我没死,我活著,不会丢下墨书的。」光说这几字就让他费尽力气。
「是和皇上一样的毒吗?我们可以治的,可以治的。」墨书抱著希望。
心里酸涩无比,见她这麽惊惶无助,突然希望墨书没回来过,他也想活下去啊,但,身上的毒,皇上只中一刀又未伤及要害,可他,中了数刀、伤了要害,自己清楚,现在恐是回光返照了。
不舍得地伸手握著她,能在死前,再看一眼墨书,是上天给他的恩惠吗?
「我去求主君,我去求主君救你。」墨书又想挣开。
「别去,多陪我一下,好吗?」抓住她,不想一个人走,至少看著墨书,要看著她,让她的声容音貌陪自己走,黄泉路上不会孤独。
听到那虚弱请求,墨书泪珠就一滴滴、一串串无法抑止,紧紧抱著他上身,不要死,不要死,我求求你。
「小墨书,再吻我一次好吗?」声调虽然虚软,口气却宛如从前。
咬著唇不住哽咽,用衣袖擦去自己一脸狼藉,吸了吸鼻子,将唇覆上去,这是她第一次这麽主动,恨不得将自己生息都灌进去,恨不得让自己代替这个人,不要走,留下来,我们一生一世相守。
「哈──」感觉德律笑了,但气息却越来越薄弱。
他的唇肿胀不堪、凉的吓人,拼命想用自己的唇温暖他,可那唇却越来越凉、越来越冷,直至再无动静,心猛然缩紧,静默了一下,忍不住放声大哭,「你骗我,不可以,你不能丢下我,我都回来了,你别走啊!」
「主君!」心焦如焚,如果主君在、如果主君在。
流年 十章三回
泪水全落在那人脸上,唇不舍得离开,一下下、一下下吻著,不要、不要,不要抛下我,「德律──」她哭的声嘶力竭,哀痛欲绝。
突然从身後传来,「就算这样撕心裂肝,还是不悔吗?」
惊诧回头,然後整个人猛然软趴在地下,「主君,请您救救德律,救救他,墨书什麽都愿意做,拿我命换给他也没关系,无法在一起也没关系,主君求求你,求你大发慈悲,救救他吧。」这是最後希望了,她伏在地面,一下下重重磕著头。
身子很快被托起,「在你心中,主君是这麽残忍吗?」那口气有些无奈。
「主君。」听到这话,彷佛见到生机,主君、主君。
「想救他不是靠我,是靠你。」主君又说出让她不解的话语。
「我?」哽咽地重复。
「你──」主君脸上是淡淡安抚的笑。
「他一息尚存,若灌注你千年修行,为他疗伤驱毒或可换回一命。」
见墨书一脸惊喜,主君又说,「我本来想,等你尘缘届满时,再将你千年修行还回,你依然可以随我修行,可若现在救了他,你就必定重堕轮回,生老病死又再缠身,值得吗?」多少人为了抛下这些,苦行不断。
「再说,是人就会年华老逝,等芳艳尽衰,你确定他还会对你一心不变吗?就不怕他抛弃你?」主君字字尖利。
「就算他没抛弃你,是人必有一死,刚刚那种痛又会重来一次,你真甘愿?」
「墨书,这是他的劫,他所造杀孽的反馈,值得你以千年修行帮他化解吗?现在还来的及,痛一次就过去了,他迟早会死,早晚而已,何必看不开?」主君的话一字字都刺著她心。
深深吸了一口气,看著他,墨书脸上出现坚毅神情,「墨书甘心,从决定留下来起,我就不眷恋千年修行,愿随此人一生,不管生老病死,不管贫贱富贵,他去哪我就去哪,绝不移改,若他真弃了我,我亦无怨,墨书心甘情愿,请主君成全。」又跪了下来。
主君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就不能给我意料以外的答案吗?傻孩子,真是傻孩子。」边说,绛紫色的宽大衣袖一摆,墨书只觉得热气上涌,阵阵白光缓缓从她身上流到他身上。
从帐外只见帐幕里白光大作冲天直达云霄却没人动了身,只能眼睁睁见著异象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墨书觉得困,蒙胧中好像听到主君说,「墨书,你我师徒主仆缘分尽也,竟决定入红尘历劫就好好过日子,或许将来哪一世我们还有相见之期,吾师会期待与你重逢再结师徒之缘的日子。」话毕她就陷入一片黑甜中。
再度清醒是在某人急切呼唤下。
「墨书、墨书──」彻王急急叫著,他醒来时身体已无异状伤势竟都好了?
想到昏迷前听到的话,那时墨书哭得哀凄,他心虽痛却睁不开眼安慰她,然後有个男人声音出现,他听到墨书苦苦哀求,从墨书和男人的对话里猜到那人便是墨书口中的主君。
当他听到墨书主君挑唆说他会负心时真想跳起来大骂,他不会!他会证明。
可墨书却回,愿为他丧尽千年道行、愿随他一生一世永不移改,瞬时心潮翻涌喜不自胜,此生此世还有什麽奢求?
清醒後见墨书倒卧一旁吓坏他了,深怕她一睡不醒才急急叫著。
只见墨书目光涣散逐渐回神,「王爷!」一把抓住他见人没事眼眶又红了。
「别哭,一直哭是想把眼睛哭瞎啊?本王可不要个瞎王妃。」怕她又哭连忙出言逗著。
这才信了他真没事,心好像要跳出来般瘫在他怀里思绪混乱,「我好怕你就这样死了,永远丢下我。」幽幽地终於发出心碎哀鸣。
不舍拥著她,「不会,本王还没欺负够墨书怎舍得死?阎王都不收。」深邃眸里尽是柔情。
墨书主动抱紧他,他也将双臂收紧,两人紧紧相依恨不能融入对方骨血里,生死一瞬的滋味太骇人,久久只闻墨书缓缓说道:「如今我轮回已动生老病死相随,以後会年老色衰也会灯枯油尽,粉红骷颅一具你还锺情於我吗?」心头纷乱虽说无怨还是会难过的。
「哈哈哈──」却听到低低笑声,「等我变成老头子你变成老太婆时,我再告诉你。」爱怜地吻了她一下,傻墨书。
不满嘟起嘴对上那饱含无尽情意的深邃目光又破涕为笑,两人呵呵笑起来越笑越开怀,彷佛想将过去这段时间的阴霾扫尽,双手紧握著这辈子再不想放开。
竟然没事了便要赶回皇宫覆命,主君故意显露的仙迹、彻王死而复生的消息已早一步传回宫中,在场众人举证历历使人不得不信真有仙人相助。
回宫时皇上已经大好,听到是墨书转达天书所载让九王妃替他出家修行,皇上全然不信。
这必是墨书想帮九王妃开脱的藉口,对九王妃他还是难以割舍可听到彻王一事後又不能不信真有天意,出家为尼也没其他人能得到她也实不愿见她死,这确是唯一办法了。
虽然对墨书还觉得怨愤但墨书救他一命是实,太后、皇后及彻王不断恳求,皇上终是网开一面答应太后所请,封墨书为端容郡主并赐婚给彻王为嫡福晋。
墨书这才知道主君到最後一刻还是护著她,不然不会故意让他人见到医救德律的景况,这是为她留後路,「主君,谢谢您。」
皇后对仙长则是感恩戴德,恳求皇上为其修观祭拜,皇上自然也准了,道观完工时还亲替仙长上封号弄得热闹万分,一时间车水马龙、百姓们争相来拜、道观香火鼎盛,反倒是墨书感到有些愧疚,不知会不会反替主君添了麻烦?
皇上指婚这天大喜讯传回王府自是举府欢腾,之前听到皇上要指婚却非墨书时,众人心神曾一度吊起、流言百出,如今峰回路转,墨书被太后收为义女立为端容郡主,这消息又让从来安静规矩严格的彻王府翻了天。
流年 十章四回
不过竟然是郡主又将办婚事,太后理所当然地将墨书留在宫中,美其名是待嫁,实际则是留在宫里解闷,是故太后这天天笑语不断,彻王府却是寒风阵阵。
就算婚期在即可他一个多月没见到墨书了,自两人相识後就鲜少分离这麽久,尤其现在两人心意相通更觉度日如年。
尽管觉得气闷却不能上宁寿宫去讨人,太福晋还可以三不五时进宫去探望太后,他总不能没事就往太后那跑。
皇上又有意整弄他般处处阻扰,这麽久没见到墨书只能听太福晋传回近况,彻王日益狂躁焦急。
甚至都生出夜探墨书的念头了,习惯有佳人相陪,见不到人白日还有公事繁忙可分散心神,入夜了整间寝室尽是墨书音容笑语比什麽都折磨人,「啊!再下去,本王真要疯了。」
而宫那头也有人饱受相思之苦,住在宫中墨书倒不会不习惯,仙家府邸原比皇宫还讲究,但住在哪对她而言都没意思,哪怕茅庐小屋只要能和德律在一起,哪儿都很舒适惬意。
望著天际亮如明镜的月轮满腔思念,心里满满是那人身影笑颜,见不到、见不到,已经一个多月见不到人,听太福晋说他在府里脾气不好,为什麽?是哪不称意、身体不适?还是和她一样思念成狂。
从前常常在一起不觉得怎样,如今长夜漫漫心总觉得慌、觉得痛、觉得思念到无可抑止,就是当初他去代祭时自己也都没有这麽心烦意乱,婚期还有半个月,想到还要忍耐半个月墨书愁著脸,好想他、好想见他。
两人焦急幽怨的情状都落入长辈眼中,太后及太福晋暗自被逗得乐,好久没见这种小儿女情状真真有趣,但看了看又觉得挺可怜的,所以决定成全他们来个不期而遇。
彻王身兼内务府总管,太后便找了名目让他来回话,回完话太后临时让内侍传言要他稍待一会,彻王便待在梅雪堂里静候召唤,等了一会门外长廊传来声响以为是内侍或宫女来传话,抬头却愣住了,四目相交就无法分开,墨书手上抱著一匣书身後跟著一名宫女手上也抱著书匣,两人隔著屋子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只是目不转睛定定凝视对方,明明才一眼却彷佛很久,舍不得调开眼、舍不得打破此刻幸福。
墨书轻咬著唇,那一眼中有几许委屈及浓浓思念,能见到心中朝暮思念的人仿若一梦,彻王更是双眸放光,来过几次总没机会遇到墨书,这次全不抱希望意外得见心情雀跃无比。
毕竟在宫中就算是定了亲、就算下了聘,依照礼俗还是不能见面,这不期偶遇竟连招呼都不能打只能以目光传达思念又匆匆分离。
但能见上一面就觉得幸福,两人脸上绽出的笑容灿烂无比,知道对方如同自己一般思念,彷佛心爱的人与自己在一起,心稍稍定了虽还是相思入骨却多了醇郁的深情。
好不容易盼到完婚前夕,这一天要"过嫁妆",彻王府新房的院落早就准备妥当,内内外外也重新修整、粉刷藻绘了一番,全府焕然一新充满欢庆气氛,太后的威望、皇后有心补偿,二百馀抬紫檀、花梨、红木、金丝楠木、各式螺钿制作的全堂家具一件件由内侍抬入王府,一应古玩陈设如意、瓶炉、盆景、屏插,各式精细逸品也陆续进府,连同之前"放大定"的一应物件由两名内侍执著"吉庆有馀"的徵兆标志前导,热热闹闹送入新房并按著应摆放位置一一摆设妥当。
王府里张灯结彩,处处点著外挂喜字的牛角灯,每间屋内都挂著四盏喜字宫灯显得喜气洋洋。
终於到了完婚当日,宾客盈堂自不待言,亥初时刻,老太监上前发话道,吉时已至代表可以发轿了,此时一名年约十岁的小童被推了出来,走到新房外敲锣三下以"响房",锣声一响府里迎亲人马如同收到信号鱼贯出行,开道锣连敲三响、一百二十对喜字灯笼高举,远远望去宛如两条火龙徐缓前行,队伍宏伟壮观、鼓乐设而不奏更显皇家气派及庄严。
火红灯笼後,四名王府乘马官员手执藏香,另有步行四人手执提炉内焚檀香,八人抬的黄丝络网大红官轿尾随其後,接著是四人抬的官轿坐著雍容地娶亲太太,另外又有送亲太太、送亲爷们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皇城而去。
墨书自然也被繁琐的礼俗弄得头昏脑胀,等手抱宝瓶坐入了迎亲官轿,一路往王府而去心神都还没定下。
一整天都觉得虚幻的很,只是任人摆布宛如木偶。
待新郎对喜轿连发三箭她被请下轿来还有繁琐礼仪等著,入了新房早有四名上有公婆下有子女丈夫康健的全福人在,先为她揭盖头迎过宝瓶又替她梳头换礼服,到这里她已精疲力尽可才开始呢。
心理无奈又不能不配合只能强打笑容,这时终於见到心爱之人,见那人也是一脸端重忍著笑,想必今日也被整的累。
乌瞳亮灿灿地虽不能去看他,眼角馀光却不住瞄著,两人心思相通偶然交会,目光都是对彼此慰问。
两边坐定男左女右又有人上前念颂吉祥辞句,接著是献上各种吉祥讨喜的食物默默分食,又有各种喜气祝贺尤其以早生贵子开枝散叶最多,心底憋著气她暗忖著真是任重道远啊,终於所有人通通出去,独留她坐帐至天明。
及至黎明原想总该能休息了吧?不,虽然再度见到心爱之人可他们还是两个被操纵的木偶,被内侍仆妇等人簇拥著到王府宗祠行大礼,回来後又向太福晋行礼、分赠开箱礼给众亲眷,整个上午都在磕头、行礼、行礼、磕头中度过,到後来她已是双眸无神、精疲力竭,心里直叼念著这就是所谓侯门一入深似海吗,规矩果真天高海深。
彷佛察觉到她的哀怨,趁行礼时彻王偷偷捏了她手一把,丢给她一个撑住的眼神,「王爷──」那回应的眼神说有多委屈就委屈,他忍著笑心里漫出不尽爱怜轻手拍了她两下,乖──
等两人终能回房墨书已是一动都不能动了,雕漆几上铜云纹龙行薰炉里轻烟袅袅,寂静午後焕然一新的大寝房里一切显得熟悉又陌生,昨晚那对巨大华烛仍未燃尽,猩红喜气的床幔边黄络流苏盈垂著,坐定在精绣的缂丝行龙凤舞沉紫绣墩上面对著紫檀雕花高镜台,铜镜里彻王正怜爱地替他的新福晋卸妆、宽衣。
流年 十章五回 (完结)
「王爷──」由著心爱之人为她卸去繁复礼冠衣装,脸颊生光心里满是柔情,一进房他就将众人摒退说要亲自伺候爱妃。
「怎麽?」沉醇声音中带著一丝调笑和掩不住的喜悦。
「成亲好累人喔,我绝对不想再来一次。」墨书娇娇软软地抱怨著,她已累到语无伦次了。
突然被人从後揽紧吓了她一跳,转头对上那双认真犀利的眼眸,「小墨书还想成几次亲啊?」
「啊──」小小的头马上摇的像波浪鼓似的,「哪敢啊一时错言吗,一次,这一次就很了不得了。」
彻王眯缝起眼危险地扫视了她两下才放过她,笑笑地抬手替她摘去头上累重的珠饰宝冠,「王爷,让霁月帮我就好了何劳你亲自动手。」知道他也累她有点不舍得。
「呵,这是我想做的你不喜欢吗?还是怕我手重弄疼了你?」镜中那俊逸飞扬的脸正亲腻地贴著自己,瞬时脸又红了,「喜欢,可我怕王爷累啊。」
显然有人对这回话很满意迅速地侧头啄吻了下她的唇,「本王不累。」怎会累呢?他们接下来还有很多美妙的事未做呢,何况这些闺房情趣挺有意思地。
彷佛查觉到不寻常的热度墨书一脸狐疑盯著他,「王爷你的笑──」太邪恶了,把你心中不纯洁的想念通通表现出来了。
「嗯?」他明知故问故意凑上前,墨书苦笑了下正想逃命却已被牢牢扣在铁臂上。
「王──爷──」那声叫的娇软带上些恳求,你饶了小的吧小的已经精疲力尽,现在眼皮子重的很只想好好睡上一大觉。
显然这些都无法打动精神畅旺的大王爷,「墨书就我为你宽衣,你都不帮帮你的夫君吗?」那话说的有多暧昧就多暧昧。
可夫君两字在心头荡了荡竟是无尽羞意,低眉巧笑她那敢啊。
连忙挽起衣袖拧了拧雪白的松花棉帕替心爱的夫君擦拭脸面,擦著擦著又被偷了好几个吻,擦到後来墨书脸红到彷佛要淌血了,哪有人这样明知生的俊丽自己无力招架还故意欺负她。
可这麽近看著他毫发毕现,每分每寸都让她喜欢的不得了,怎会这麽喜欢、这麽喜爱一个人?将巾帕轻轻搁回银盆里溅起了几滴水花,伸手为他卸下礼装,这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一边替他轻解领扣因身分不同此时此地竟有无尽感概。
望著美人脸粉扑扑地明显也心猿意马了,彻王哪会放过这大好机会手一揽就将佳人抱个满怀,将脸贴在心爱之人胸前她没有挣扎满是笑意。
这两个月分隔两地思念却没一日消停,能再度靠在这怀里心里溢满幸福,感谢主君感激上苍给她如许福分,皓臂环上他颈後只想这样静静的享受两人相伴的美好时光。
被佳人紧紧贴著看著那柔顺厮缠的模样,德律低头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後一下一下充满爱怜不舍带著一丝劝哄地,彷佛怕惊吓到她动作益发轻慢。
略带迷惘的乌瞳望著他,他脸上勾起邪气笑颜来,长指迷恋地在她脸上勾勒著,他的墨书他的妻他的福晋,两人唇又碰了下见那嘴角也挑起浅浅的笑,乌瞳里盈满柔情。
想到初识时那一身如墨有小老头个性的小书生,当时只是一心想寻他开心,那知小书生摇身一变成了身怀奇秘的小女子而後进了王府伴随身边。
火烫气息吹在她脸上两人额际相靠著,他口气里满是宠溺:「当初有逮到墨书真是太好了。」掩不住的得意。
只见她讶异地望著他鼓起脸来,「所以一开始你就是存心堵我?」那口气里饱含悲愤,虽过了年馀当初那胆战心惊无奈又哀怨的心情,此刻回想还是很狼狈耶。
「哈哈哈哈──」德律抚额爆出大笑,「你不会到现在才发现吧?」他还以为依墨书的聪慧早想通了。
「你你你──」都说是妖魔王爷了,她怎麽还往口上送啊。
怀里人被气得极力想挣脱反被揽的紧紧,看著那粉粉白白娇俏的脸,忍不住覆上唇把不甘碎念尽数淹埋,濡湿的唇舌相缠交流著无限情意,那人极温柔厮缠地吻了又吻,著迷依恋地吸吮著娇嫩樱唇,趁著每次分开低声哄著:「对不住对不住,爱妃我的好福晋,本王和你请罪还不成吗?」
低语时暖暖气息搔痒著她,本来就只是藉机抱怨此时被那深沉目光紧紧盯视著,心越跳越快终是别过头去,「别这样盯著我。」心乱如麻有股骚动不住漫延,说不上的羞涩。
哪知那人被如此春色拨撩的更是情动,侧头唇覆在她耳边说了甚麽,一抹红云从脸上烧上白嫩的耳稍,盈盈水眸几番流转扇贝般的长睫不住颤动,好像承受不住那羞人挑弄,双手捂住脸埋在他胸前。
虽然两人一日一夜都没吃过什麽,但此时对德律来说有更叫他食指大动的美食,见心爱之人没有抗拒他也非不识情趣之人,双臂一揽只著单衣的新娘子被拦腰抱起一步步走向宽大喜床,墨书根本不敢睁开眼怕一睁眼就看到兽性大发的夫君,太羞人。
耳边一直听到那人低低醇沉的笑声极愉悦极欢畅,懊恼地睁眸想抗议两句却对上火热到要烧起来的双眸,惨了惨了。
她身子才动就被死死地定在层层柔软的锦褥上,不太想懂那双火烫眼眸中写的意思,只觉得被当成美食珍馐在当下是件悲哀的事,呼吸急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炙人目光扫向白晰玉颈,薄唇间探出的舌尖飞快窜过,天啊现在求饶可不可以下手轻一点?
那双著火的眼明白写著欲求不满绝对是欲求不满,救人啊她很弱禁不住地,知道这人忍很久了也不必一次算清吗?可以付利息分期摊付吗?
「王爷──」那声婉转哀鸣换来极灿烂的笑颜,「本王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宛遭雷击,「别,我就怕你太疼我。」可怜兮兮地墨瞳努力酝酿水色企图打动大野狼的心。
那人脸上绽出极魅人的绝艳笑颜,皇家精英是多少代美人孕育,让她看的双眸发楞霎时无法呼吸,一直觉得德律生的好要不是总冷著眉寒著脸一定会掳获众多女子芳心,想到这竟有些得意这样的人中龙凤独对自已动心,两心相印喜悦染上了眉间,款款情深万般旖旎,洵丽脸上绽出光来让人迷了眼。
单手放下重重床幔将烂漫春色锁在怀里,鸳鸯帐里恩爱绸缪缠绵不尽,从今往後与子偕老,暮暮朝朝两不相离。
终能相守成亲後墨书在彻王陪伴下去探望过现在法号水月的九王妃,见水月师父心无染尘墨书也放心了。
经此种种彻王名利之心也淡了,深知若想守得这一世安宁,远离京城远离朝廷方是上策。
伴君如伴虎几十年的奔波总该够了,婚後不久便向皇上表达交回兵权、退回封地的请求,哪知皇上收回了兵权却不愿放他回封地,可他心意已决又几次上书终打动皇上的心。
本来彻王知道皇上秘密甚多,但他这一连串急流勇退的动作也安了皇上之心,对他甘於美人恩皇上是有微词的,但听到他们夫妻俩恩爱缱绻又生了感概,江山美人终是难以两全吗?
抱著一丝弥补遗憾的心情对这替他卖命几十年的爱卿,皇上终准他们离开京城退回封地。
「王爷,我们真能回去啊?」她满心期待,听说封地位於北方草原上扬鞭策马,那豪壮景象墨书颇为神往。
「北方天寒你到时可别叫苦。」长指怜爱地磨蹭爱妃粉粉娇颜。
「才不会呢,而且有你在哪会寒到。」墨书现在可吃他吃得死死。
「啧,都不怕我越来越大胆了。」边说却是拿著糕点往她嘴里送。
「王爷,我是人你别整天把我当猪喂。」墨书口气悲愤虽然糕点是很好吃啦,可再这样下去她还能见人吗?
「不行你太瘦了。」那口气是不容分说的坚定。
「我瘦?王爷,自我们成亲後我已胖了很多。」她极力抗议著。
「太医说你太瘦这样对胎儿不好。」抗议无效驳回。
「啊没这麽残忍吧那还要好几个月呢。」自从月初因食欲不振,原以为是天热的关系被硬押著给太医请脉後,她的美满幸福就通通没了,现在天天在高压统治下受其摧残。
「很快的。」彻王一脸笑地又递过一块糕点来。
「真要吃?」那双乌瞳可怜兮兮讨饶著。
「这一盘你乖乖吃下明日本王就带你去看戏。」彻王拿出闪亮的杀手锏来。
「不公平你之前明明说带我去看斗龙舟的现在怎麽变成看戏。」她期待好久耶,御林军的斗龙舟多难得。
「没得商量要看不看。」斗龙舟人有多少冲撞到了怎办,看戏在雅阁没人打扰还能接受。
「王爷──」
「……」
「德律商量一下吗。」
「……」
「律哥哥啊──」
霁月和回雪守在长廊旁不让任何人去後园打扰王爷及王妃雅兴,伴随风声不时传来福晋哀哀的耍赖恳求声,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强忍著笑。
正是初暑时节处处洋溢鲜活生气,随著微风吹过园子太福晋那院里已开始召集婢女绣缝小世子的衣裳,太福晋满心欢喜想著明年此时就会有个胖大小子在她跟前笑著,小郡主也好女儿家贴心,静谧午後处处笑脸盈盈感受著微风带来无尽的柔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