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时无二（2）
“女子坐朝堂上，皇妹如今真是意气风发啊。”六哥嘲讽道。
下了朝堂，我借口身体不适从父皇处先行回宫。正巧遇见了聚在门口的五哥和六哥以及两三位大人，见我来了几位大人都告辞离去。我并无意掺和，准备绕道而行，连招呼也省了，装做没有看见他们。
我用娟帕擦了擦额头上的一层薄汗，不知为何今日，我身上不停的冒汗，我暗自叹了口气，笑道：“六哥哥见笑了，太极殿里又不是正殿朝堂上正儿八经的早朝，只是大臣们讨论一下意见罢了。莫为了妹妹的几句玩笑话生气了。做主的不还是咱们父皇吗？”
“咱们父皇。呵呵。”六哥奇怪的重复了我说的话，又瞧了眼五哥，我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六哥是在暗示什么。六哥复又说：“自古以来，母鸡啼家必亡。妹妹该明白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无论是哪里，议事的地方妹妹以后还是少去为好。”六哥斜眼瞧着我。
我被太阳照的有点头晕，六哥的声音忽远忽近。已经无法集中精力，我用娟帕掩着，揉了揉太阳穴的地方，想提提精神。
“六哥哥实在是抬举了，这些事恕妹妹无法作主，父皇的心思咱们谁都不明白，妹妹也不想去猜。父皇在私为父，在家从父也，在公为君，汝等均为臣也。请六哥哥就让路，莫难为妹妹了。”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开始听不真切了。
六哥冷笑一声：“还是妹妹不要为难我们才是，如今你是父皇面前的大红人，谁敢拦妹妹的路啊。”他咬牙切齿的说着妹妹二字，透出古怪。我想细问，已有些力不从心，身子摇摇欲坠了。
“老六。”五哥拉了把在气头上的六哥。
六哥回头吼道：“你心疼了。”
“不要在这里放肆了，让父皇知道了怎么是好。跟我回去…”这是我最后听到完整的句子，后面的声音越发吵杂。
眼前看到的景象大片大片的雪花，人都变成了黑白色。六哥和五哥的脸有些模糊。
我绕了两步，脚下没有真实的触地感。
六哥蛮横的拉住我，很紧很紧，我感觉透不过气，张开嘴大口大口的想呼吸，但一切仿佛又都是徒劳。被他一扯，顺着方向我无力的倒了下去，听见四周断断续续的呼叫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醒了。”我疲惫的睁开眼，四哥坐在床边，异常温和的说。
“我怎么了？”除了疲倦，我感觉自己并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四哥抚着我的发：“你晕倒了。太医说你吃的少，身子虚，才会晕过去的。不碍事。”
我笑笑，问：“你怎么来了？”
“父皇把老六禁足了，你母妃沈氏长袖夫人晋了贵嫔。父皇让我来的，在你院子里多派几个侍卫。”四哥的话让我反而忧心忡忡，母妃晋了贵嫔，就是上位的嫔妃了，派了侍卫，看来很寻常可我更怕这是监视，这一切来的太过巧合。或许父皇的心思真的不是我们可以企及的。而我却忽略了四哥看着我飘忽的眼神。
“睡吧，你一定累了。父皇说，你的那句：在私，在家从父，在公，尔等为臣。要每个皇子都铭记在心…”
我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四哥总仿佛带着魔力，每一次都能让我安心的睡着。这一觉我睡的很踏实，没有梦也没有痛。
只是…
我好像听见了四哥说：一定要活下去，是我错了。
四哥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一定是我还不够清醒，产生的幻觉。
第102章 一时无二（3）
八哥临去回鹘时来看了我，他的表情是雀跃的，我想他一定很想去那里看看，看看孕育他身上另一半血液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他带着莫嫣的骨灰一起去，在那里莫嫣来世可以变成草原上自由的鹰，不受束缚。
“一路保重。”毕竟是战事，八哥虽然身份特殊，但难保没有变故，所有的话化为这一句。
八哥笑笑，依旧喜欢拨弄我眼前的垂发，像大哥哥一样关爱的顺了顺，对我说：“一定毫发无伤的回来，可是你这个病西施可要多吃点饭，准时喝药。我回来时，你要白白胖胖的。”
我扑哧笑了出来：“什么白白胖胖的，又不是养猪。”
我与八哥说了好一会儿话，他才离开。走之前，他回顾再三，对我说：“霓裳，千万等哥哥回来。不要勉强自己。”
我笑着答应下来，可八哥似乎还是有话要说，他转身离去，我的心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六哥的话被太极殿外的太监原原本本的诉给了父皇听，父皇罚了他半年俸禄，在家里思过一月，没有圣旨不得外出，不得探视。这些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我再去太极殿时，除了偶尔投来猜测的目光，也是极遮遮掩掩的，无人再敢有异议。
可后来，中秋夜宴前，父皇说：老六正在家思过，就不要来了。众人才知道，父皇是真的疏远这个儿子了。
我跟六哥的梁子也是从这里算是结深了，如同打了死结，越拉越拧。
身子好转后，我仍会去太极殿里听政，经过六哥的失宠，五哥在朝堂上如同少了右臂，几位大臣的态度也起了微妙的变化。
而我坐在朝堂上，日日期盼的八哥消息，却迟迟不到。日子越久，我的心越要沉下去一分。
“启禀皇上，八殿下的队伍已经进入了回鹘境内，但遇到了风沙的袭击，略有损失，所幸几位大人都并无大碍，只是延缓了行程。”
我的心稍定了些，只要平安就好。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心里浓浓的不安又开始不断的冒泡。但愿只是我自己多心了而已。
七日后，才又传来了八哥在回鹘的消息。
“启禀皇上，八殿下回报，经多日查访，回鹘各部因虫害和干旱，几乎都不同程度的缺粮。我朝同意回鹘停贡两年，第三年起半贡，第五年起恢复往年纳贡量。回鹘方王庭将加强监管各部落不再做出骚扰我朝边境。并将出使一位大汗的公主与我朝和亲。”
听闻八哥平安，事情处理的也算妥当，回鹘虽没有西迁，但出使了大汗的公主和亲，也算是可以接受，回鹘若再西迁五十里，地方更加贫瘠，也难怪八哥不忍。或许是我多想了，心中松了一口气。父皇似乎对此事并不十分上心，我笑道：“中秋将至，天气渐凉，八哥回来的路要难走了。父皇可该好好赏八哥。”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没底。仔细的盯着父皇看，不敢漏过他的一丝表情。
“该怎么赏？”父皇饶有兴味的问。
“父皇偏心，几位哥哥都成亲了，四哥，五哥，七哥都做父亲了，八哥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我撒娇道。自己顺着嘴就说了四哥五哥他们做了父亲，扯开了心里结疤的伤口，钝钝的痛。
父皇哈哈大笑起来：“好，丫头心疼了。父皇不偏心，若浦，拟旨，封皇八子轩辕博为成王。”朝堂下出列的室大夫王若浦说：“你家最小的女儿今年有十六了吧？”
“回皇上，小女确是十六。”王若浦立即跪下答道。王若浦算个清官，为人正直却迂腐，这么多年也只在室大夫的位置了。他只娶了一位发妻，除了陪嫁的丫头收了房，再没有任何妾室。家里有五个女儿，只有第二个女儿是侧室生的，收了六王的侧室。父皇这么说，我又开始不安起来。王大人的女儿总不能做八哥的正妃吧，他也没有上迁官级，八哥不能平白矮了六哥半头。将来八哥和六哥的关系，还不知会怎样。
“那就嫁给我家老八吧。”父皇朝王若浦笑道。
王若浦立即跪下谢旨。
父皇复朝我说：“这下满意了吧。”
我鼓起腮帮子说：“儿臣代八哥谢过父皇。”
“小丫头还不满意啊。免得你说父皇偏心，传朕旨，回鹘和亲的公主也一并赐予老八，赐为正妃。让送信的人同老八说，让他自己挑，带个自个儿喜欢的回来就是。”父皇的话又是惊了满室的人。
我立即跪下行礼谢恩，有了回鹘，对八哥总是有好处的，大臣们以后总要有所顾及了。
第103章 风云变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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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还要时时防着后宫，我的心力有些疲累。
六哥满了一月思过，进宫见父皇，父皇就在那日封了我为女宫，我成了我国开朝以来第一位女官。晋封为和硕公主。从前在后宫，按出身，皇后所出的皇长女玲珑为最尊贵，如今按封号，就当是我轩辕霓裳，惊鸿和硕公主。
母妃突然请旨前往大国寺里暂住，为天祈朝祈福纳善。出宫的那日，母妃蒙着面走进轿子，她的身段保持的很好，就这么看还像是个姑娘家，根本不像是生过三个子女的样子。我瞧着她的轿子走远，突然记起，自己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母妃了，这些年见她都是隔着屏风。记忆中最后次见到母妃，她的面容已经像四五十的人，二哥哥死后，连年的精神折磨，她早失了青春的年华。女儿家最美丽芬芳的岁月虚耗在了漫无止境的后宫中白白蹉跎了。
“公主，四王爷请公主到议事厅里去，有急事。”秋影匆匆疾步走来，回道。她总喜欢直接唤几位王爷的排行，反正自家宫里，我也就随她去了。
我回过身朝殿里走，一边吩咐：“替我换了正衣。”一边在伏案上翻找昨日里承上来的折子。
心里倒没有多想，到了议事厅，四哥和兵部侍郎薛怀恩都在了，这才觉得事情有变。“见过四哥。”
“臣参见和硕公主，公主…”我一把拉住薛大人，静下心神和颜悦色道：“薛大人就不要多礼了。”
“怀恩，无妨。”四哥出了声，薛怀恩才起了身，憨厚的笑笑。
这样轻松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四哥收敛笑意，严肃道：“老八在路上出了事。”
“不是从回鹘回来了么？已经过境了何来危险？”我心急打断了四哥的话。
薛怀恩还略有些拘谨，回道：“八殿下的队伍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袭击，现在下落不明，出事的地方正好在边界石。一同失踪的还有回鹘的赫缇公主以及瑞王派去的侍卫康大人。其余四位一同去的四品以上大臣，两位已经伤重不治，另两位在太医院里躺着，被驿站的人发现送回来的，伤势不容乐观，还昏迷着。其余的侍卫随从都无一生还。”
“这次对方来头不小，下了狠心要杀了老八。”四哥沉着脸。
我一听薛怀恩的话，心里跌到了谷底，闷声说：“八哥这次以外交的身份过去，身边又有几位重臣，以及回鹘的公主，加上回鹘的士兵和八哥带的侍卫该是不少人，武功也不该低。怎么会如此惨烈，是什么人分明就要将八哥置之死地。也不知八哥能否吉人天相。”
“怕是很难，看情形，或许机会不大。有个侍卫死前说看见老八受了很重的伤，怕是熬不住。”四哥叹了口气，面有痛色。
我心里一股火，愤然道：“许是我在殿上为八哥讨了赏，才累了他被人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我老是沉不住气，害了八哥。”说着这些，想到我最大的敌人此刻除了皇后掌权的潘家就是五哥为首的，心里如刀割般疼痛。
四哥轻搂住我安慰道：“这事与你无关，无论如何他们都要除了老八的。怪我把他牵出来，他们是怕我与他连成一线。你为他讨赏也是为了他好，有了回鹘对他对我们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不要多想了。”
我抬眼看见薛怀恩已经退了出去，靠着四哥，不再言语。
八哥，请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104章 风云变幻（2）
四哥的第二个妹妹，十三公主宸孩儿满月，宴请后宫众人。她在五年前下嫁国子监冯飞，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所出，冯飞除了自小家里为他娶的大娘子为妾，再没有纳过其他妾室。一家人倒也是举案齐眉，和乐融融。
宴请在宸公主府里举行的，并没有按常理在后宫举办。我到的时候父皇和皇后还未到，雪娥，小谢，秦容，牧琴，董妃，卢妃，钥妃，曹贵嫔，赵昭媛几位都已经到了。十三的胞姐十公主简及夫婿薛怀恩，七公主娉及夫婿袁启，四哥及侧妃月，六哥及王妃月乐都到了，只有五哥是独自来的，王妃钱桦自有孕六月以来就一直不稳，再未露过面，这倒让我想起了之前太医的话，钱桦的孩子恐怕撑不过足月。
只是如今我已经与子谦撕破了脸皮，要控制他实难预料。七哥没有来，派人送了贺礼过来。
“姐姐怎么来的如此晚？”雪娥见了我笑道。
我与她也有段日子没见了，至从今了太极殿议事开始，自己的时间也越发少了。
“姐姐如今可是红人了，哪有空理会我们。”小谢抢言取笑。
我用娟帕遮了下，笑道：“你们莫要取笑我了。”
“这才知道难为情呀。也不记得我们几个了。你说怎么罚好？”秦容竟也出口同她们一道戏弄我。
我急道：“快饶了我吧。”
她们几个大笑起来。我却撇见秦容嘴角划过的一丝冷笑，觉得奇怪，只是想不起有何不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或许只是我看走了眼，多心罢了。
“这里好热闹啊，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钥妃走进过来，朝我们笑道。
我们几个急忙行礼。
“别行礼了，都是自家人，今日随意点才好。”钥妃身边跟着个丫头，很面生。
今日大家都很高兴，我顺着钥妃的话行了个家礼，轻笑：“钥妃娘娘，您要为我做主，这几个人一同欺负我。”
钥妃收了收笑，正经道：“谁能欺负了你去啊，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话才说完，小谢她们哈哈笑了起来，钥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啊，你们一起联合起来欺负我。”我故作堵嘴。
“瞧你们几个，时间过的真快，那时候在御花园里，你们几个琴箫合奏，配合的真是好。”钥妃不经意的话将我带回了往昔，万千女子怀揣着各自的憧憬进入这个冷冰冰的皇宫，过往的平静安宁怎抵得过权利的诱惑。我看着眼前的人，想起冷宫中仍不言不语的诗筠，漫天血泊中的悦心，妖艳花朵中的秦沫。今日身边的人又在什么时候会离开，不免有些感伤。
瞧着雪娥几个的面色，或许也想起了往事。我们之间有一刻的无语。
“钥娘娘，您身边这位美人儿是谁呢？长的怪惹人怜爱的。”我回过神，扯开话题。
钥妃满眼喜爱的瞧了眼身边女子，笑道：“这是我哥哥家的女儿，才满十五。”
“见过几位娘娘。见过和硕公主。”那女子盈盈行礼，姿态很是优美。父母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的，我料想钥妃今日带他来定有目的。
“儿臣参见母妃。”正在这时六哥带了月乐一同过来了。
我顺着声看了他眼，他倒一反常态，与我们几个互行了礼。或许是在钥妃面前，他才收敛了暴脾气。
第105章 风云变幻（3）
“太子到。”
正说着话，景容来了，身边还有孔慈。在孔慈正式晋封为太子良媛之后，我们再没见过。
“参见太子。”满室的人都跪了下去。我跪下时瞄了眼老六，眼里竟一派平静。我内心开始隐隐不安，这样的平静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静的让人害怕。
“都起来吧。只是家宴，大家莫拘束了。”景容的话，隐约有了王者的风范又不失亲和。
他直直走了过来，这才发现，景容如今已是大人了，过往的幼气已脱。个头比六哥都要显得高几分，只是身形消瘦了些，倒是很有精神。
“景容见过几位娘娘。”景容嘴角微微有些弧度。
小谢几人并不答话，朝他点头看看。毕竟这里出了钥妃是老资历，其他人也比景容大不了几岁，又没什么大的交情，也不方便多说，景容毕竟是太子了，很多事都要顾忌。
“你们几个兄弟姐妹现在都长大了，少见着，我就不在这里听你们几个年轻人说话了。”笑说着钥妃就带着身边的人走了，小谢和雪娥她们也跟着打了招呼去了。
“姐姐今日打扮的很漂亮。”景容的话听不出意思。
我盈盈笑道：“太子客气了，孔良媛才真漂亮，听说才琴也是江南有名的，姐姐只是蒲柳之姿罢了，不值一提。”
景容瞧了眼身边的孔慈，有些阴阳怪气的说：“若是姐姐也算蒲柳之姿，她们就都是东施之貌，无艳之容了。”
景容话音刚落，孔慈的脸色微变，血色迅速从脸上消退。牙齿微微咬住嘴唇，动作很小。
“太子说笑。太子要是这样哄姐姐开心，不必拿旁人都做了踏脚石。”我陪笑着。
小心的瞄了眼六哥，他脸色平常，仿佛我跟景容的话他什么也没听见。向景容行了礼携月乐朝五哥去了。我顺着方向瞧见角落中的五哥，如有心事一人站在那里。
你在担心钱桦吧。
景容突然靠在我耳边说：“怎么，连同我说话都不耐烦。不要忘了，我是你弟弟，他亦是你哥哥。我不能够的，你也不能够。谁都改变不了。”
我被景容的话猛然惊醒，盯着他看，他的脸此时此刻说不出的阴郁。我扯开笑容，不过恐怕这个笑比哭还难看，保持平静的声音说：“姐姐只是担心五王妃，烦扰着此时去打扰五哥会否让人更加恼怒。姐姐也希望太子能早日得子，我天祈朝才能昌盛永固。”说着又瞧了眼孔慈，她的脸因为我的话变得更加惨白。
“孔良媛，你的衣服邹了。”说完我行了礼，退离景容的身边。孔慈是五哥母妃曹贵嫔的姻亲，与五哥还算是表兄妹，他们几人之间的关系是微妙的，孔慈在景容身边照今日景容对五哥的敌视来看，恐怕日子不会好过。女人一辈子的幸福在与政治有关后，就变得如此不幸。
“没事吧？”我才走开几步，四哥迎了上来。
我瞧瞧他，摇了摇头。我与景容说话，莫说四哥，其实在场所有人，谁没在分心瞧着。
“见过和硕公主。”弄月出了声行礼，我才发现她，刚才一直没注意到她跟在四哥身后。
春晓的事虽过了这么久，我仍旧不能原谅她，为什么做娘的可以这么狠心将自己的亲骨肉用做筹码，她的作为让我想到了仍在大国寺里的母妃。我撇开眼，也不理会她。
“若是八哥有消息了，尽快通知我。”
四哥点了点头。
第106章 风云变幻（4）
“你们在说什么呢？”
“董妃娘娘金安。”董妃携着十三公主宸走了过来。
“母妃。”四哥上前扶着董妃。
“母妃金安。”弄月立即跟上行礼。
我瞧见董妃身后的奶娘手中抱着的小孩儿，起了心走上前，开心道：“这就是我的小外甥吧。真是可爱，张的漂亮，比姐姐还漂亮。”
我提到了孩子，董妃和十三姐都起了怜爱，掩不住喜爱之情。
“你现在只要是夸孩子啊，她才不在乎呢。”董妃逗趣道。
四哥的眉宇间分明是怜爱，我看见他的表情，心里一震。或许八哥说的对，看人要从心看。
“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真是可爱，将来定是不得了。”宸姐姐的孩子，张的很是可爱，虽是个男孩却有几分女孩像。
“只取了小名，等着父皇来给他取名。”宸姐姐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里。
“叫什么名字？可否给我抱抱？”我伸出手从她怀里接过孩子。
宸姐姐小心的将孩子交到我手上，边说：“叫翼。四哥取的。妹妹抱孩子比我这个做人家娘的还熟练。”
我注意着手中的孩子，一时嘴快：“以前常这么抱着春晓的。”话一出口我就心下懊恼，不该说了让人伤痛的话。
果然四哥和弄月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弄月的脸色更是苍白的恐怖。董妃和宸姐姐也愣在那里，一时间有些冷场。我虽有懊恼，却不知为何心里更多的是仿如抱负后的快感。
我假装不在意刚才说的话，将孩子交还到奶娘的手中。朝四哥说：“四哥，今日可要小心了。”
董妃不解的看着我。
我突然笑出声对董妃说：“说不定父皇要指婚呢。四哥府上的正妃位置都空了好久了，人家五哥七哥都做了父亲，四哥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父皇可该急了。”
董妃听了我的话笑容中多了分得意，虽努力掩饰却是怎么都盖不去的。
弄月此时已经摇摇欲坠的感觉，她半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我在父皇身边如今最为得宠，我说的话旁人难免猜测是父皇的意思。况且，太子毕竟年幼，董妃的心里未必就真的放弃了，若是父皇如此关心四哥的子嗣问题，一定会引的董妃一阵猜测。
董妃拉着我的手，朝主座上去，边说：“若是如此倒也好，我这做母妃的就指望了孩子们有个好的归宿。有人在身边照顾，才能放心。霓裳是可玲珑的人，要是有好的人选要替本宫可要好好盯着才是。”
“霓儿自是会上心的。”其实我也不过随口说说，就扯到了这话题上。董妃的着急我也理解，毕竟四哥原来的王妃是轩辕萧王的女儿，朝中谁不敬他几分。这话除了我，怕也没人敢提。
由始至终，弄月都被排在了我们的谈话之外，董妃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很是冷淡。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只是一想起春晓可爱的身影，我如何也不能原谅弄月。她以前对我的好越是分明，我越是不能承认这便是曾经善良温柔的弄月，陪我走过艰难岁月的弄月。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第107章 指婚（1）
父皇少有的亲自抱了宸姐姐的孩子，宸姐姐公式的向父皇请求赐名，父皇竟点了我的名。
“十七啊，你觉得该取什么名？”
我突然被父皇叫到，众人的目光都瞧在我身上，小心的吞下口中的茶，笑说：“父皇这么说，宸姐姐该生气了，十七怎么能啊？”父皇在下旨册封我为和硕公主后，就一直叫我十七了。
“宸儿可愿意？”父皇仍不放弃。
宸姐姐立即道：“怎么会呢。以妹妹的才情，姐姐求还求不来呢。”
“姐姐太客气了，妹妹怎么承得起。”我听了宸姐姐的话，急急的推辞。
父皇哈哈的笑出声：“莫再推辞了，就说说看。”
我只得承了父皇的意思，轻启嘴唇：“尧。”
我的话如平地一声雷，满室的人静得如同没有人在。
四哥突然紧张的看着我。宸姐姐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说什么好。
“妹妹取笑姐姐了。”宸姐姐勉强的挤出话来想化解僵局。
孩子突然在这时哇的哭出了声，声音洪亮。父皇将孩子举起，哈哈笑了起来：“小尧儿。”
众人还没明白，我立即朝宸姐姐道：“宸姐姐，快点向父皇谢恩啊。”
宸姐姐此时已经是惊得一身冷汗了，忽见此变故有些愣，可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喜盈盈的跪下行礼。
“这孩子可是与你有缘。”父皇点了点尧儿的鼻头。
方才的尴尬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只关心皇后的反应，从头至尾并无如众人般小心的应付父皇，只是用余光瞧着皇后有何变化，她倒是冷静。宸姐姐接过孩子，让奶娘抱去。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桂嬷嬷。
“皇上，这是臣妾哥哥钥隆的女儿，玮。小时候您还抱过她呢。玮儿快来给皇上行礼。”钥妃娘娘见席上气氛热闹，向父皇介绍了她的小侄女。钥妃的哥哥早年就出使南诏，后来娶了南诏国皇家的公主就一直生活在了边陲之地，再加上钥妃娘娘这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于父皇是月不过三面的，更是不参加皇家的任何活动。如今，身子较前好了很多，多有走动，才大老远的请了亲侄女过来，这样算来，这玮儿还是南诏的郡主。
“玮儿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刚才就见到过玮儿，长的秀丽端庄，皮肤特别的白嫩细腻，听说南诏女子的皮肤都是特别白滑细嫩的。
“玮儿啊，都这么大了。你父亲过的可好？”父皇兴致极好，朗声问。
玮儿顺从的行礼：“回皇上，家父安好。家父让玮儿带他向皇上请安。”
“很是乖巧啊。”父皇朝钥妃娘娘说，又问玮儿：“朕记得你家里还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吧。”
“皇上有心了。”钥妃欣喜道。
“回皇上，是的。三位哥哥都成家了，两位哥哥都在南诏朝廷里做差事，只有三哥在做买卖。小妹今年年头时奉旨入了宫。”
我喜盈盈的朝钥妃说：“钥妃娘娘好福气啊。只是玮妹妹这么水灵通透怎么还没出嫁，倒是妹妹进了宫。”
钥妃瞧了瞧玮儿，玮儿红了红脸，低下头。钥妃喜说：“本来是招她进宫的，丫头呀，主意大，自个儿捎了信回来，说要嫁我天祈朝的男儿。我只好写了家信回去给哥哥。这丫头。”
我故意提了声，取笑玮儿：“玮儿心里原来是有主意了呀。”
玮儿的脸更红了，恨不得埋在了地里。
“莫再取笑她了。”钥妃出声笑道。
我朝旁边的董妃道：“董娘娘，钥娘娘心疼玮儿了。我可要吃醋的呀。”
董妃也呵呵的笑了起来。
第108章 指婚（2）
“父皇，这说明，咱们天祈朝的男子好啊，给玮儿妹妹指个最好的。不然玮儿要哭鼻子喽。”我朝着父皇笑说。
父皇哈哈笑了起来，随意道：“玮儿，自己有喜欢的吗？要是有看中的，朕给你作主。”
玮儿难为情的躲在了钥妃身后，大家都笑开了。我瞧了瞧董妃，心中一计。
“董妃娘娘，可喜欢玮儿。”我朝董妃问。
董妃答：“这丫头，自是喜欢的。”
我立即朝着父皇说：“就给董妃做媳妇吧。亲上加亲，可好。”
董妃立即明了了我的意思，眼睛一亮。这个媳妇人选自是好的，既拉拢了钥妃，又有南诏为后援。钥隆在南诏的势力已非一朝一夕，牢牢掌控了半个朝廷的人脉。
“玮儿，可喜欢。我四哥哥可是数一数二的。”
玮儿一直不出声，低了脸，只能看见红的不能再红了。
“姑娘家害羞，不要再为难她了。父皇，钥妃娘娘要是觉得人选还好，就答应了吧。十五下月就要大婚了，也好来个双喜临门。”
“钥妃啊，你觉得怎么样。这可是你亲侄女”父皇明摆了默认我的提议，钥妃自然不敢推诿，点头答应了下来。
董妃高兴极了，满是欣喜的看着我。朝父皇谢恩。众人立即都起身道贺，四哥的亲事就在这杯酒交错间定了下来。一月后钥玮和四哥，励亲王的独女橘淮和景容的婚事将一同举行。父皇休了国书去南诏，钥玮和四哥的婚事，算是两国联姻。
正在回鹘局势紧张之时，与南诏联姻，四哥的身份更显得与以往不同了。
董妃过了几日就把我请过去，我也明白她的意思，可我如今参与了朝政，有些时候毕竟不如从前了，为了避嫌，怕担了结党之名，婉言谢绝了董妃的胜情。
一年一年的轮回，春去秋来，打过了中秋以来，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了下去，我时常会气喘，咳嗽。房间里放了三四个大的暖炉子，秋影随时会为我拿来小的暖手炉。太医们日日要来请平安脉，再苦的药我都一碗碗的喝了下去，身子却依旧单薄，丝毫不见起色。
“公主，卢太医求见。”从太极殿里回来，我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还没等秋影去请太医，子谦跟着就来了。
我思索了下，才点头示意让他进来。我躺在贵妃椅上，没有起来的意思，小五子准备拉屏风，也被我挥手退下了。
“臣，参见和硕公主。”我闭着眼睛，听见子谦熟悉的声音。有多久没见了，一月，两月还是更久。
“卢太医今日来这里有什么事情？不会又看中本宫这里哪个丫头了吧，本宫定会成全的。”我的话一出口就尖锐伤人。
子谦依旧跪在地上，听不出感情的声音平缓道：“臣来请脉。”
我坐起身，斜眼看着他，琢磨他的用意。
“不劳卢大人烦心了，本宫一直由曲太医问诊，若是让卢大人你贸然接手了，怕伤了曲太医的面子。再说，曲太医的药本宫喝着也合适，未有不适。倒是卢太医要是接手了，本宫怕是每天要提心吊胆了。卢大人请回吧，如今等着卢大人去问诊的娘娘们这么多，卢大人只会忙不过来吧。”话虽客气，却暗藏绵针。
子谦依旧跪在地上，固执道：“请公主让微臣提您请平安脉。”
“本宫要歇息了，卢大人爱跪就到外面跪着，别在这里碍了本宫的眼。”我有些恼羞成怒，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第109章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我的身体一日一日差了下去，喝再多的药也不见好转。太极殿里议事我也渐渐不去了，只能在正午的时候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公主，管事局的公公刚刚来回报，娘娘下月初六回宫。”
我记得子谦曾经跟我说过，我的身体只能维持现在的状况，不再差下去。只是这样，不过保我五年到八年。我是不是能活过三十岁，谁都不能肯定。
就像烂了的果实，从里面开始烂了出来。
“公主。”
我回过神：“影丫头，怎么了？”
秋影呜呜的哭了起来，跪在我的座椅旁。
“好好的怎么哭了？”自从经历了弄月和秋舒的事，秋影陪在我身边，我一直刻意保持距离。我们之间只是主仆，我从不跟她谈论朝堂和后宫里的事。
“公主，奴婢该死。惊了公主。”秋影用袖子抹着眼泪，话语有些哽咽，我伸手抚着她的头发，温和的说：“别哭了，天冷，脸要开花的。以前在大国寺的时候，弄月的脸常常是红红的。”
“公主，请您原谅弄月姐姐好吗？秋影求您了。秋影知道，公主做的事一定是对的。可是您跟弄月姐姐都是秋影最重要的人。”秋影重重的叩在地上。
“影丫头，有些事不是原谅不原谅这么简单的。这里现在冷清了很多，他们都走了。将来，你会明白的。”
“公主，卢太医求见。”小五子走了进来通报。
“让他进来吧。”我抚着秋影的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头：“你下去吧。”
“和硕公主金安。”子谦独自带了医箱来。
“你要看就看，可是我的身子好了，我一样在朝堂上会帮四哥的。你要是不怕我毁了你们的大业，就替我把脉好了。”我冷冷的说。
子谦走了过来，没发声音，替我诊起脉来。
“你们男人真的很奇怪，或许你们天生就是这样，喜欢把人玩在手心里面。下了毒药，还要自己去解。装好人啊，现在不嫌晚了点。把我捏在手心里的感觉不错吧。”我看着他替我诊脉，忍不住的嘴上要奚落，只有这样才能觉得心里爽快些。
“臣替公主开药，每日服用三次。”他对我的话不辩驳，也不答话。
“你现在心里一定好笑吧，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掌握别人，原来却是别人把我捏在手心里面。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从里面腐败出来，我死的时候一定很丑，从里面烂了出来。哈哈…”我撩起衣袖，曾经光滑如雪的皮肤，如今青青紫紫的。喝了太医开来的药，我的手臂上开始容易有青紫。
子谦盯着我手上的青紫，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没有办法了吗？”我仰头看着他，说出的话有些颤抖，我问了个傻问题，知道了答案才能心死。
“南诏的国宝，火龙果。”子谦突然说出的话，让我错愕。不知从哪里来的喜悦也只是一瞬间就偃旗息鼓。南诏的火龙果是个遥不可及的神话，如同汉人传说中的凤凰一样，千百年也见不得一次。
“瑞王爷吉祥。”子谦朝亭子外行礼，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来的四哥，站在外面。
四哥看着子谦的眼神令人害怕，仿佛又回到了我初认识他的时候，那种狠毒。打了个冷颤，准备起身。
“快躺好，地上凉。”四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坐在椅子边上，把我轻轻的摁回贵妃椅。整理了下盖在身上的毯子。
“臣告退。”
“卢太医，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四哥没回头，出声问。
“是。”
第110章 病重（1）
子谦走后，四哥将我裹在毯子里抱回房间。四哥的怀抱很硬很冷，不像五哥的暖和。可是，我好像习惯了这个又冷又硬的怀抱，不再排斥。
“四哥，指婚的事，没有同你商量，望你不要生气。”从宸姐姐府上回来后，我一直想同四哥说的，却一直没有机会。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总是不同的。
“总要娶的，娶谁都一样。你挑的，不会差的。不要放心上。”四哥现在的话比以前要多许多了，以前，让他多说一个字解释都是苦难的。
“还是没有八哥的消息吗？”八哥失踪已经七日了，太医院里的瞿参将也没能熬过来，昨儿夜里死了。
四哥摇了摇头，少有的流露了痛心的样子。
四哥做事情的风格比较激进，为了结果从不在乎过程。白殷的死也曾让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他身边的近臣和同盟是少的，这些年虽有所缓和了，却还是让很多人有误会，八哥跟四哥的关系或许我都不能深刻体会，此时八哥的失踪最着急的恐怕还是四哥。
“我累了。”我躺在床榻上。
“那就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四哥的话，没有感动是假的。他仍旧记得我在悦心死后，不能独自入眠。其实大家都知道，我现在不过是废人，这病要好也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再多的荣宠，死后不过是杯黄土。
子谦来诊脉后，我的身子比之前有了起色。身上的斑点少了许多，饭也可以多吃半碗。四哥没再来，前朝发生的事，我只能零零星星的知道。
不料想，我养病的日子里，前朝却发生了让人震惊的事。回鹘要求在下月前找到他们的赫缇公主，因为是在我朝境内失踪的，如果限期内找不到，便要向我们宣战。太子景容请旨延后了大婚，四哥却上书十日后迎娶钥玮。看似简单的婚事，背后牵扯了多少联系。
“公主，秋影有事禀报。”夜已深，秋影突然在门外喊。
我的心砰砰的跳着，有些心惊：“什么事？”
“靖王妃早产了。从早上到现在，孩子还没落地，太医院里的消息说是可能不行了。”
我听了秋影的话，具是一惊。这一夜再也无法睡下去了。
“可有消息？”见秋影回来，我焦急的问。
“回公主，孩子生下了，是个男孩。只是，听说生下时没有哭声。”太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若是个男孩，恐怕…
“王妃可好。”我又问。
“王妃虚弱了些，已无大碍。”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些。
“你也累了，下去吧。”
四哥隔日来探我，我正在与秋影一起打理旧的衣裳，都是舞衣，每一件都是我舞蹈时的最爱。
“怎么不休息。”
“四哥。”放下手中的衣服，我笑道：“躺了这么久，再躺就起不来了。”
四哥在身边坐了下来，眼脸下一片阴影。
“妹妹是女将军，怎么学会唉声叹气了。等身子养好了，哥哥还需要你这个左膀。”
我突然像不认识他似的，盯着四哥猛瞧。
“四哥，你现在这样子和关雎宫里面把我摔出去的四殿下可是一点都不像了。”
四哥愣了下，认真道：“差这么多吗？”
秋影在旁边扑哧笑了出来，立即捂住嘴。我哈哈的笑了起来。
第111章 病重（2）
“在做什么呢？”四哥岔开话题，有点窘。
“在整理些旧衣服。”
四哥嘴角轻轻的扬起：“霓裳的舞步，天下无双。”
“很久不跳了。”
我看见秋影手中叠的正是以前跳胡旋时最爱的，上面的铃铛是我同秋舒一起，一个一个亲手缝上去的。
我站起身，随性的跳了几步。突然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
四哥和秋影紧张的围了上来，我推开他们，抱着身子叫了起来。
四哥将我抱在怀里。
“走，走，都出去。都出去。”我的脚步已经失去了从前的灵活，再承受不了我的舞步。我失控的抱着自己的身子，拒绝四哥看到我的脸。
“瑞王爷，请您先出去吧。”秋影少有的大着胆子护在了身前。
这个意外的插曲，在我的心里却埋下了极大痛楚。
我的情绪更加的低落了下去，常常不言不语。匆匆几日，四哥的大婚之期就到了，我的身子稍有起色，勉强着还是去了。四哥知道我心绪不佳，特地安排了侍卫保护着，让我乘着时间差，偷空到街上逛逛走走。上次出宫还是到大国寺的时候，还遇到了月钧。不知这次我还能遇见谁？
集市的人不多，因为太子大婚加上四哥迎妃，城里已经戒严了，所有未在月前申请开市并获得批准的商铺今日都要歇业。城中的百姓不得带锐器，刀具之物外出。
太子妃橘淮的轿子将从太极宫的正门也就是承天门进入皇宫，那里是只有皇后和太子妃才可以迎娶进宫的地方。每次选秀之后，受封的秀女只能从北门进宫。
瑞王妃钥玮则是以南诏的礼仪进入内城，再以汉礼进入瑞王府。钥玮的父亲钥隆带着大儿子和小儿子到来，夫人绮公主因为陪伴将要生产的小女儿南诏的侧妃，所以没有来。
“公主，走了半个时辰了，可要休息一下。”秋影陪我走了一条街，这句话说了不下百遍。
我邹起眉头：“早知道你这么唠叨，就不带你出来了。”
“公主。”秋影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捂住她的嘴，看了看四周，瞪了她眼。
“出来就不要叫我公主了，怕别人不知道。没事的，本…本小姐再走一小段就休息。”其实我身边跟着个丫头，后面还有两侍卫，虽然换了普通人家的衣服，可气势是怎么看都不像的。我走在路上，本来就很招摇了。
“奴婢，是怕公…小姐身体吃不消。”秋影在我眼神威胁下，硬把公主二字咽下，叫了小姐。
“没事的。”我笑着又扑向了前面的糖葫芦，这种小吃甜甜的酸酸的，很是可口。以前从来没有吃过，宫外的东西，尤其是吃的，我一直很克制，这便是皇家，做什么都怕人害了自己。如今我的身子亦不需要别人来加害了，才放开了怀抱，想做什么想吃什么随着心去做便是。
我买了两串糖葫芦，与秋影找了酒楼的上层座位。秋影坚持要试吃的，按宫里的规矩，主子的菜都有一个奴婢专门先试吃，片刻没毒后主子才能吃，再美味的东西失去了热气，也徒留余香。不会好吃的。我本不愿让秋影试吃，她哭的差点跪下地，我才依了她。我们这样吃，也引得旁桌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让开，让开，让开。”街上传来了粗暴的喝斥声，我好奇的转过身，整个人一震。
“八哥…”
第112章 重遇（3）
“八哥。”我失神的看着熟悉的背影，虽没看见他的容貌，可是光是这个熟悉的背影，像极了八哥。
“大胆刁民，太子与瑞王今日大婚，尔等小民竟无视王法携带刀器入闹市，可知罪。”前头说话的是个禁军小统领，后面都是衙门里的人。这些京官比地方官同品级却要高出一个官阶。
“大人饶命，小的不知，才从外地过来，不知今日是太子大人和瑞王大人的吉日才有冲撞，请大人饶命。”八哥身边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头一边哈腰一边咕囔着。
“大胆，还敢狡辩。都给我抓起来。”禁军说着上前抓住了老人。
八哥推开禁军将老人护在身后。
“好大胆，竟然拘捕。还说不是乱党。”禁军声了气，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大爷，请消气。我家相公脑子不好，所以冲撞了大爷，大爷请不要介意。”突然从旁边又冲出了一个女子，她很年轻，仅是侧面就能看出是个美人。
我心下奇怪，八哥身边怎么会有了妻子？我略有迟疑，心跳控制不住的越来越快。
“少罗嗦，吉时将至，容不得你们这些刁民继续胡闹。”禁军见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已经失了耐心。挥手推开那女子。
八哥跨上前扶住女子，欲向禁军冲去，被那女子死死拉住，阻止了。那女子身材比一般的女子要高大些，力气也很大。
推推搡搡间老人和女人都受了些伤。
“放开她。”八哥的声音，一定不会错的。
“住手。”我从座位上站起，威严的喝斥。
众人的视线转了过来，我看清了八哥的样貌，是八哥，是八哥，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霓儿一直在等你回来。我勉强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扶着秋影下了楼。
“什么人胆敢阻碍办差？”
“大胆，还不退下。”我示意秋影退下，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对这一群人，对八哥的奇怪处还没有办法理解。
“大人，本不是什么大事，莫在这个日子里伤了人见了血，大喜的日子这才要命。大人也是明白人，大家都在气头上难免有些小误会罢了。请大人高抬贵手，卖小女子一个面子，事后定会亲自向沈大人请罪的。”
禁军听我提到了禁军副统领沈大人，态度缓和下来。
“谢大人，谢大人。”那名女子极聪明，忙谢着扶起老人走了过来。
她抬头时我惊奇的看见她的眼珠竟有抹淡淡的蓝色。我更加确定了八哥的身份，只有回鹘人的眼睛是蓝色的，虽然她长的几乎与汉人无异，可是这双眼睛是隐藏不去的。如果我猜的不错，她或许就是整件事的关键。
她瞧见我盯着她眼睛看，下意识的低下头。
“谢大人。”我带着他们三人离开了闹市。
“姑娘，谢谢你。”
“老人家不客气，身上可有伤？若是不妥就去医馆，莫耽误了。”我一路上观察八哥的反应，他却像完全不认得我似的。
“姑娘请回吧。萍水相逢，不用再麻烦了。”八哥第一次同我说话，第一次正眼瞧我，我努力从他眼中想看出些许端倪，八哥眼中的温柔却不是因为我而存在了。
我哀伤的看着八哥，无言以对。
“你们若是有困难就到刚才的客栈里去找我，我姓沈。”我忍住要冲口而出质问的话，狠下心离开。
“谢谢姑娘，我们先走了。”那女子扶着老人就走了。她匆匆离去的举动，我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一定隐瞒了什么。
第113章 重遇（4）
三人走远后秋影才松下戒备的神经，有点失态的说：“公主，刚才那个不是八殿下吗？”
我回过头，护卫从暗处出来，吩咐：“跟紧了他们。千万不可以丢了。”护卫领命而去。
我怀着心事回了王府，四哥穿着大红的喜服迎来。红得刺红了我的眼睛，仿佛是血一样的颜色。我一直厌血，心头一划而过的异样并没在意。
“去了这么久，没事吧。”
我突然激动的抓住四哥的喜服，喊道：“是八哥，肯定是八哥。”
四哥听了我的话具是一惊“什么？”警惕的张望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后，立即抓住我的手将我带进了屋。
“可有看清，莫不是人有相似。老八活着为何这么久不回来？”四哥似乎也很相信八哥还活着，只是有些不敢确定。
“一定是八哥，可是他却好像不认识我了。我叫人跟着他们去了，你派人到客栈守着。”我扶着微微开始胀痛的头。
“只好这样了，事情急不来。”正说着，外面的人来催四哥出去迎花轿，吉时已到。
“我等不得了，叫人逼紧些，逼得他们不得不来找我。哪怕八哥会恨我，也在所不惜。”我下了决心咬牙说出这些话。
四哥稍停了下脚步，开门出去了。
四哥大婚在太子之前，我心不在焉的观礼后又匆匆赶回宫去，心里总觉得要再见八哥恐怕很难了，这样的感觉让我一路心里忐忑。
“公主，娘娘回宫了。”我才踏进宫门，小五子迎上来小声回报。
我竟将这事情忘得彻底，心下暗叫糟糕。
“影丫头，快扶我去更衣。”迅速换了衣裳，我疾步赶至母妃正殿。
“女儿霓裳，请母妃金安。”我在门外大声行礼。
“免礼，霓儿快进来吧。”母妃的话温柔得让我意外。记忆中多久没有听到母妃如此温柔平和的话语了。
我仍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的进了殿，见到母妃的容貌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许久没有见到母妃，可是眼前的母妃容貌宛如二十七八岁的少妇，丝毫看不出已经年近半百了，母妃似乎也在探究我的反应，我低垂下头，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表情。
“娘娘，公主，吉时将至。恭请移驾。”门外的传报宫人暂时解了我尴尬的围。我维持着不变的神情，上前跟在母妃身后，母妃只是古怪的盯着我笑了笑，让我突然一身的冷汗。
景容的大婚格外隆重，毕竟是嫡出太子，皇后的兴致非常高。皇后与父皇来的极早，早得几乎是与理不合，使得许多嫔妃竟来的比皇后父皇晚。我与母妃就在其中。
“公主，皇上与皇后娘娘已经在殿里了。”我在殿外看见许多嫔妃不寻常的站在殿外，偶尔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觉得非常奇怪，怎么会出现如此光景。悄然让小五子问了殿外的金公公，他是小喜子的手下。
我有些意外，父皇和皇后来得如此早，才使得这些略微摆着架子的妃嫔们不敢轻易进去。毕竟来得太早让人说是巴结皇后和太子，来得太晚便是得罪了皇后和太子，所以大多数后宫嫔妃都会在吉时将至才到场，没料想父皇和皇后出人意料的来的准时，才乱了阵脚。
“枫岚，哦，现在是惊鸿了。很久没有这么叫你，都生疏了。”母妃的话是温柔的，她的眼神却是犀利的。她的话，让我突然意识到，我在母妃未亡的情况下，认了皇后为母后，得到了惊鸿公主的封谓。我的冷汗顺着额头落下，不知为何大国寺回来后的母妃，给个我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和恐惧。
“瞧你这孩子，随母妃进去便是，不用紧张。”母妃和蔼的牵起我的手，为我擦去额头上的汗。而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更加的紧张。
“走吧。”
第114章 重遇（5）
“沈贵嫔到，惊鸿和硕公主到。”
这一声报唱久久回荡在殿里，为了今日我在宫里苦苦挣扎了二十多年。我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还能走多远。
“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儿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低着头，心里有个奇怪的想法，不知道皇后见了今日的母妃会作合感想。
“平身。”父皇的声音穿过众人，沉重威严。
“是沈贵嫔啊，许久没有见了。”皇后的声音是平稳的，我抬起头，皇后的眼神仿佛还是拭着笑容的。我今日遇到的事怕是比一年遇到的还要多，还要精彩了。
“承蒙皇上，皇后娘娘厚泽，贱妾一切安好。”
“没事了便好，身体要紧。”父皇的话云淡风情，仿佛母妃只是小病了几日。
我注意到母妃仍旧半垂着头，温顺的回答着父皇和皇后的问话。这一刻，我第一次猜到些母妃此时的用意。对于大国寺归来后的母妃，我是猜不透想不着。看来，该去一次大国寺才是。
“皇后亦是个平凡的母亲，该明白贱妾心中的痛。”母妃刹得抬起了头，皇后眼中的惊讶我清清楚楚的感受得到，是那样的强烈和震撼。
钥妃，董妃，悦心，每个人脸上的惊讶都是深刻而明显的。尤其是宫中的老人儿们，与母妃一同从遥远岁月过来的人，那种惊讶是带点不可思议的。母妃是下品宫人出身，而现在站在上面的上品夫人，都是从小在富家长大的千金，可是即便再富贵的人，仍旧抵不过岁月的吞噬，时间在脸上留下的褶皱，清楚的刻划着。母妃的容颜带给了她们不可思议，也有不敢相信和一刹那的嫉妒。这就是女人。
父皇眯起眼，我知道父皇做这个动作时，往往会有另人意外的举动。
“朕也只是个普通的父亲，从前的事莫再提了。”我终于明白，原来我还是像母妃的，一样的踩着老虎的尾巴，用最狠也是最快的方法获得成功。母妃的话随时会把她带入冷宫，她的大胆，却没有让父皇勃然大怒，父皇已经退了步。
“是啊，皇上。臣妾也是到前些日子才明白过来的。要谢谢晟儿，二十年来晟儿没有进入过臣妾梦中一次，他是在怪臣妾吧。不过，前几日，他突然来见臣妾了，他告诉臣妾，他过得很好，在一个白色的彼岸，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生老病死。来这里只是为了经历，经历人生的悲欢离合，经历生老病死，如今他已经能够回到他来的天上去了。臣妾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现在该是臣妾可以获得解脱的时候了。晟儿说，皇上命中还将有一子，那是天神对皇上的赏赐。他是神的孩子。”如果说母妃的出现惊讶了所有人，那么她的话让所有的人震惊不已。我俱是心惊肉跳起来，周围投来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吉时到。”
大殿上的安静被宫人的报唱声打破，我与母妃退到位上，我刚坐下，皇后冷静沉稳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惊鸿，坐到母后边上来。今日可是景容的大婚。”
我低估了皇后的定力饶是如此劣势，仍旧可以抓住敌人的弱处。
“是，母后。”容不得多考虑，我上前坐在皇后的下坐，嫡公主玲珑依旧没有出席。
第115章 至亲
景容今日格外俊朗，一身的红衣衬得精神喜气。其实众皇子中，景容的脸是最好看的，只是做为男子少了份霸气，少了些沧桑。是了，皖妃的美丽是特别的，气质是独特的，景容自是继承了那份美。
我记忆深处的容儿，是从什么时候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已是别人的夫君了。那个记忆深处仅是我回忆里的容儿。
景容突然抬头，眼神撞在一起，他眼中的灰暗让我一惊。仅是一眼，他的眼中已是平静，这些年他也长大成人了，记忆与现实相交的瞬间，我明白，景容已经不是原来的景容了。
如果你还对我哪怕有一丝的留恋与幻想，请不要怪皇姐狠心了。你我之间横隔了太多不该背负的。
我眼神冰冷起来，冷眼看着，母妃的反常让我隐约有着不详的预感，一场迟了十几年的战争即将开始。
危机四伏的这刻，却是置身在我最亲的人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母妃有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感，并非亲情的牵挂，仅仅是纯粹的恐惧感。景容的典礼进行到很晚，我陪着母妃回宫时已是月上柳梢。回去的小路上母妃下了轿，徒步缓缓而行，这里的人依旧稀少，从母妃失宠以来已经很久了。
“母妃，刚才在殿上…”我急急的开口解释。
母妃按在我手上，浅笑道：“不必解释，母妃懂。霓儿，你不仅没有错，而且做的很好，母妃这些年没能在你身边，你做的很好。”母妃遣退了下人，将我带到一角，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彤院，我想起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身上不禁一阵阵的寒意。
“记得，从今往后，你的母妃是当今皇后潘氏，我只是后宫里的妃子，你父皇的一个普通妃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能明白母妃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但是直觉告诉我，母妃的用意决没有这么简单。只是我问不出口，也不能问，更加是不敢问。
这些围绕在身边的谜团并没有冲淡我对八哥的牵挂，可是因为太子大婚，朝堂停罢七日，四哥亦是大婚过后，我既见不到也不能见，只能独自在房中困着，牵挂着。
“公主殿下，四王爷府上来人了。”由于我的烦躁常常发怒，便把所有的宫人都撤了出去。
“带他过来。”我猜不透四哥此时派人过府的目的，无异是引人侧目。
秋影没有立即答话，我拉高了声音：“为何吞吞吐吐的。”
“回公主殿下，四王爷府上来的人在正殿里，娘娘此刻正在正殿里。”秋影的话依旧是委婉的。母妃毕竟是有手段，没有做任何事，可是自从她回来后，殿里的宫人们气氛变的同以往完全不同。
“就在那里候着吧，你去殿里小心伺候着。”我跌倒在椅上，握紧了拳头。手微微的有些颤抖，我的手如今已经无法握笔写字了。
我强打起精神，再对着铜镜照了下，觉得妥当了才朝正殿去了。
“贵嫔娘娘，金安。”
太子大婚后，第一日父皇招了皇后，第二日就招幸了母妃。飞云阁虽没有当年风光，却也开始时常有妃嫔走动了。
由记得母妃冷冷的声音说着：“无论在哪里，都不要叫我母妃。我不是你的母妃。”
母妃说着这样的话，才让人觉得好像是真的。
从那日起，我见了她也只称沈贵嫔娘娘。皇后面前是，飞云阁中是，只有我们二人时亦是如此。
第116章 过府
“莫多礼了，瑞王爷家的家奴是来见公主的，本宫正要到御花园去。”
“娘娘请。”我脸上笑着，手上却握得紧紧的。这份客套，让人心寒。
母妃走远后，我才缓缓转过身，来的人是个生面孔，我并没有在四哥府上见过。
“公主吉祥。小的是瑞王爷府上的包身家奴，金子。瑞王爷派小的来，只是传句话，请公主今夜去瑞王府上。王爷和夫人想向公主殿下谢媒。”听了这奴才的话，我才想起，在尧儿的满月酒宴上，是我接的话出的主意。
“回你家王爷，本宫会赴约的。下去吧。”没有精神的打发了金子，我跌坐在椅子上。翻开衣袖，手臂上星星点点的青紫又一点一点的出现，渐渐连成一块一块，大片大片的盘绕在手臂上，如印记，如肮脏。
“和硕公主吉祥。”瑞王府门口迎接队伍几乎动用了整个王府的下人和侍卫，我突然不知道四哥请我来的目的了。如此明目张胆，引人侧目。
“公主吉祥，小的是瑞王府总管德全。和硕公主有何吩咐，尽管使唤小的就是。”迎在最前头的是一个方头大耳四十来岁的男人，嘴上说的甜蜜，不过脸面看上去倒不至于一副小人样，只是，稍微难看了点。我奇怪从前常见的四哥身边的人都不在。
我撇开眼不去瞧他，正视前方乌怏怏的一群人，低垂着头。
德全示意一个年轻的壮丁弯下身爬在我的车驾前，我邹了邹眉。我讨厌踏在人身上软绵绵的感觉，唯一的感觉就是恶心。从前到四哥处来，他知道我的脾气从来不让人这么接我下车驾，虽然用壮丁的身子承着车驾上的人下来是上层阶级有身份的象征。
“拿木梯子来。”秋影在外人面前，总是让人觉得是仰着面孔生活的人，高傲，跋扈，或者是狐假虎威。可是有她这样的丫头才能帮我档掉一些不该缠上的麻烦。
德全见秋影不耐烦的样子，立即陪着笑脸招手把那个壮丁遣下，让人抬了木梯子过来。
我扶着秋影，秋影此时完全没了刚才的气焰，小心翼翼的扶着我。这一切就是作戏，在外人面前，如此干练带些不可一世的丫头，对待主子如此小心，后面的事外人自会去猜测。
下了梯子，我没有起伏的音调说道：“我不喜欢人梯，下次不要再犯错。德总管。”说完我扫了一眼众人，角落里刚才被德全使唤过来爬在地上的壮丁，抬眼盯着我瞧，只是隔的人多地远，我不能肯定，毕竟一个小小的府奴怎敢直视堂堂和硕公主。
“公主今日的气势似乎比往常都要摆得足。”德全把我们引进了单独的一间厢房，让我们休息整理用的。秋影小心的为我整理裙摆，这些贴身的事我从来只让秋影做，不喜欢外人随意的碰触。影丫头，为我斟茶，才放下了摆得端正的脸，吐了吐舌头笑道。
我被影丫头这么一说愣了一下，是啊，今日是四哥请我过来，我怎么会在他府上摆了这么大的阵仗。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我刻意的去忽略他，再忽略他。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瑞王妃可是南诏的郡主，怎么好失了天祈朝的威仪呢。不然，从前一向低调的四王爷府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阵仗候在外面。看来这女人不简单。”我茗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影丫头嘟起小嘴不满道：“她一个南诏的郡主怎可以跟公主你来比，不自量力。”
“你这丫头，不但是外人面前，在我面前也是越来越放肆了，这张嘴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毒辣了？”我点了点她的额头。影丫头邹了邹眉，哈哈的笑开了。
与秋影相处相伴的日子，竟已有三年，秋舒，弄月，那一个个熟悉的人，都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那些日子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的几乎都忘记了，可惜只是几乎，所以，有些东西越想忘越记得清楚。门外的不远处，弄月就在这个园子里，而如今，过去发生的一切仿佛只能是更加证明我失败的证据。
第117章 亡灵
“公主…”
“出去吧。”我疲惫的声音响起，秋影迟疑了一下退了出去，房里只有床边的一盏长明灯亮着。
玮儿大婚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几乎不能与在尧儿的满月宴上见到的那个害羞文静的女孩联系在一起。她说话很符合身份，仅是几日未见四哥府上许多的下人都换了生面孔也有不少南诏的仆人。有了女主人，瑞王府上景象是大不相同了。
与玮儿较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原来的瑞王妃，虽然骄傲跋扈，却看得出是真心爱着四哥。如同飞蛾扑火一头栽了进去，失了方寸，才会变得傻气。而现在的瑞王妃，心机太深，眼睛太沉，一片混浊中看不见眼底的光芒。
四哥今日请我过去，定是有事的。四哥和玮儿还有弄月三人看起来都是让人觉得古怪的。
我朦朦胧胧中在贵妃椅上睡着了，这一夜睡得很沉，没有梦，好像才闭上的眼再睁开窗外已经微亮，偶尔的鸟鸣声，昭示了新的一天到来。
“公主，公主，您醒了吗？”秋影用着几乎虚声在门外轻轻喊。
我懒散的挪了下身子，好心情的回道：“进了吧，丫头。”
秋影小步跳了进来，吐了吐舌头。
“公主，四王爷天未亮就叫人送了东西过来。送东西来的下人说要见了公主才能传四王爷的话。”
我听了秋影的话，下意识的邹起了眉。问：“送什么？”
“装在一个盒子里，奴婢也不知道。问了那人也不说。东西放在一个琉璃做的盒子里，有点像之前皇后殿里看见南诏进贡的那种东西。”秋影回答的很细致。
“知道了，让他在厅里等着。”我今天醒来后，心情特别好，可是身上却没有什么力气，吩咐了秋影后，我却始终提不起劲起身。
“公主，公主。”听到秋影的呼唤，我才知道自己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什么时辰了？我又睡着了么？”
“恩，公主又睡着了。奴婢叫了好久公主都没有回应。四王爷府上的人还在厅里等着，公主可见？”秋影的眼中分明的担心和一丝不可思议。
“传他进来吧。我好累。”
秋影又为我整理了下盖着的毛毯，才领命下去。小五子进来摆屏风也被我阻止了。
“参见和硕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来人很年轻，身板高大。低着头，身形有几分熟悉。
“起来吧。王爷让你来有什么事？”
“回公主，王爷说让公主把卢子谦太医请来。”
“放肆，你怎么跟公主说话的。”秋影气愤的对仆人喝斥道。
我招了招秋影，让她站在身侧。
“让小五子去请卢太医。”我并不多话，吩咐了影丫头。
等了片刻，小五子先回来复命，说卢太医随后就至。那人一直安静的站着等候，我闭上眼时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感。
我闭上眼躺在贵妃椅中，这一日的感觉奇怪透了，或许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是到尽头了，身子像是坠在空中，轻得没有真实感。脑海中，二哥哥温和的笑容，小十五清澈的眼神，四哥执着神情，五哥艰涩的面容，弄月秋舒，玉甄姑母，一个个在我脑中缠绕，一段段的相处，从心里溢出。多少年了，我没有像孩子一样放开一切的痛哭一次了，这泪像是再也停不下来了。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啊！公主，您醒醒啊，您这是怎么了？”影丫头哽咽的声音有些远，我听不真切，想安慰这个爱哭又缺心眼的丫头，可是她在哪里？
最后见到的面容，竟是他！怎么会是他？他就是我心底埋得最深的人么？
我淡淡的笑了，轻轻的吐出胸口最后一口混浊的气。我要离开这个我憎恨了一辈子的地方了。
第118章 凤凰（1）
“咳，咳…”
“公主，公主。”
“水…疼。”
“公主，您等等，奴婢就来。”
我头疼欲裂，每一口气吸进去都像刀子在生生的割着肉，一寸一寸的疼下去。
“你先出去吧，等会儿再进来。看着门不要让人进来。”
剧烈的疼痛席卷着每一个感官，我听不真切这个男声是谁，可是很熟悉，我猜想或许是四哥。
水滋润着干枯的喉咙，我本能的用尽全力去汲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平静下来时，我努力的睁开疲惫的眼睛，眼皮沉重的让我灰心。
“好好休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以后，会好起来的，没事了。不过七日内，你只能这么睡着。会很痛苦，可是挺过去了就好了。也不知道你听得见吗，可是，活下去吧。”听到四哥在耳边的话，我停止了所有的努力。而其实，我再努力，在四哥眼中的我仍旧是一动不动的活死人，躺在床上。只是紧邹的眉松了下来。
“我先走了，不能久留。你一直很坚强，不要逃避。”
“秋影，好好照顾公主。”
“是，四王爷。”
之后的几日，我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着，没日没夜。秋影每隔一段时间喂我点水，偶尔会混着一点白粥，就如自己觉得刚活过来时疼痛的呼吸一样，喝下去的东西仿佛带着火燃烧了整个胃，一路烧了下去。每一件事都是痛苦的过程，我能给秋影的反应也仅仅是痛苦的邹起眉。秋影会仔细的替我擦身，温凉的水印在皮肤上，是我最舒服的时刻。渐渐的，我的头不再混沌不清，我知道谁在说话。每一寸的疼痛也渐渐消失，我可以喝下比过去厚的粥。
“你出去吧。”又是四哥来了，除了秋影，他和子谦来的最多。偶尔十五也来，大多是夜里，我是这么猜的，因为每次都是秋影睡倒在床边的时候他才来。秋影紧紧握着我的手睡觉，稍微一点声响就会惊醒。可是十五来，除了我却没有任何人知晓。他总是把手放在我的脸上，一言不发。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十五。
他唯一在我耳边留下的一句话：将来你会明白的。
之后他再没有来过。
“已经第六天了，明日，你就要起来了。一定要起来，子谦说，如果明日你醒不过来，就会永远这么睡着，再也醒不过来了。很多事，将来你会明白的。”我心里奇怪，为什么，又是这句话。什么事要我明白。
身上温温凉凉的，是我最喜欢的。可是，不对啊，影丫头呢？
我感觉自己的脸是羞红的，四哥在为我擦手臂，动作很轻，很慢。让我忘记了刚才想的一切。
我的睫毛轻轻的动了一下。
“秋影，好好照顾公主。”四哥很快就出去了。
我已能感知到时间的变幻，这一日过得特别慢，无尽无止的。这七日一切的痛苦，让我更加珍惜活着的每一次呼吸，只是单纯的想要活下去，并没有想太多。到了这一日，格外的平静。除了秋影一如既往的陪在身边。
第119章 凤凰（2）
“公主，您快起来吧。卢太医说，公主今儿个一定可以其来的。四王爷今日来不了，奴婢知道他是不敢来，他怕失望了。奴婢失言了。卢太医在外面候着，说有事就叫他，他紧张，这么久了奴婢第一次见咱们天祈朝的第一国手这么紧张，也就是公主您能够了。可是，为什么，公主您还不起来呀？其实，公主，奴婢一开始很恨您，奴婢知道当年是您救了奴婢，可是日夜照顾奴婢，救像这么着天天陪在床边照顾奴婢的就是弄月姐姐和秋舒姐姐。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们，那天我夜里起来听见您跟秋舒姐姐说的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秋舒姐姐第二天就死了，我知道一定是您让她死的。小卓子是好人，可是他也死了。他告诉奴婢，有一天我也会死的，因为我们知道了太多的事情。这几日，奴婢瞧见了，四王爷，他是喜欢公主的吧，奴婢猜想奴婢也会死吧。如果公主醒不来，奴婢也会死吧，四王爷不会放过奴婢的。昨儿个奴婢遇见弄月姐姐了，姐姐在门外一直不肯进来，她跪在门外就是流眼泪。她说是她错了，做了让您伤心的事，太多的人伤了您的心，所以您才不信别人了，她却还要伤您的心。公主，您原谅弄月姐姐吧，她心里也苦。奴婢知道今日的话多了，可是也是最后一次了，如果公主不醒来，奴婢到那边伺候您去，奴婢这条命也是公主捡回来的，不是一次了。您还记得吗？那年您才四岁，奴婢是末央宫里当差的，洗破了曹娘娘的衣裳，那可是御赐的。您让五王爷牵了下手，他才去向曹娘娘求请放了奴婢的。奴婢那时候也才九岁，差点就死在了末央宫。您大概不记得了吧。奴婢知道公主的心比谁都善，就是因为心善，您才觉得痛。”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我早不记得那年在末央宫门外见到的这个小婢女了。原来是她，都这么大了，一直跟在我的身边，我却不知道。
我想起来了，那年我见到她时她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了，至于怎么救她的我却真的记不清了。
“影儿，外面末央宫的曹贵嫔娘娘来了，要见公主，公主醒了没有？”小五子在外面轻声的喊，饱含担忧。
影丫头赶紧擦干眼泪：“五子，你跟她说公主还没醒过来，要是还挡不住，你就快去请四王爷过来。”
“得类。”
“影丫头，你们家主子还没醒过来？”
“回曹贵嫔娘娘，公主还没醒过来。”
“就一点动静也没有？”
“回娘娘，是。”
“瞧这日头都快落山了，你家主子还没醒。唉…”我平日里素来尊敬的曹贵嫔，此时说到这里，我却分明嗅到了庆幸的味道。或许是日子躺久了，多心了吧。
“你先下去，我想单独陪陪你家主子。”
“娘娘，这…”
“下去吧。”曹贵嫔加重语气，影丫头磨磨蹭蹭的退了出去。
“丫头啊，走在了我这个老人的前头。是个没福气的孩子啊。”
我的手指微微的动了下。
第120章 凤凰（3）
“哈哈…哈哈…丫头啊丫头，别怪我心恨。多少年了，我处处要小心，时时要看人脸色，连走路都不敢错一步。皇上，皇上他才不是个东西，外人都当他是多情，他，他强暴了我，还把卫哥哥诬陷了，发配边疆死在了去的路上，他假情假意的说要救卫哥哥，可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让卫哥哥活着离开那条不归路。他根本不是人，秀屏看中了他算是瞎了眼，我不愿意跟她说，我不愿意她就能得到幸福了，我不幸就谁都不能。她傻啊，傻得一头撞了进来。你瞧，哈哈，她也不笨，什么样的女子进了这地方还有好心肠的。可是，留什么善心啊，留下你这个祸根，唉，留来留去栽在你手里了。”曹贵嫔冰凉的手碰在我的脸上，冷的让人心底发麻。我感觉麻木已久的皮肤一阵一阵的起着疙瘩，让人难受。
“你就当是替你那该死的皇帝爹赎罪吧，不要怪我。我也想放过你的，谁叫你那二哥是个天子命，谁叫国师来了句得霓裳者得天下。谁叫你张了张狐媚子脸，把我家治儿给引到旁道上去了，什么烂货生下什么样的女儿，不知道伦理，不知道脸面。不是我要逼死你的，是他们，是他们要逼死你。既然大家都深信得霓裳者得天下，那么你就这么躺着，看谁得了你得到这天下。哈哈哈哈…”
我的心凉透了，跟着日落一起沉了下去。
“曹贵嫔娘娘，瑞王爷来看公主了。”影丫头在外面喊。
“让他进来吧。”曹娘娘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亲蔼。
“曹娘娘也在啊？”四哥进来的步伐极快，见了曹贵嫔稳下了微乱的气息。
“看了会儿丫头，她的事也听说了，这会子还没有醒过来，唉…叫卢太医再想想办法吧。”曹贵嫔说着已是带了哭腔。瞬间就看不出半刻前的愤怒与疯狂了。
“儿臣也刚从卢太医处过来，他说若是日落了便无希望了。娘娘还是请回吧，莫难过了。”
“本宫这就走了，皇上晚上要到末央宫来，本宫该回去迎驾了。你们多陪陪，这丫头福薄。”曹贵嫔离了床榻。
“曹娘娘，您走好了。”这一声，所有的人看向了床榻。
“公主，公主，您醒了。”
我已然坐在床上，所有的人见我俱是一惊，仿佛见了已死的人又活过来，咋大于惊的瞪直了眼瞧我。曹贵嫔吓得失了血色，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她失了仪态。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带着喃喃自语，曹贵嫔强定下心神，掺着婢女出去了。
“噗…”她们走远后，我再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去，倒在床上。
“公主，公主…”秋影扑了上来，扶起我。
“快去叫卢太医过来。快！”
眼前渐渐暗了下去，四哥放大的脸看来都有些变形。
“四哥……”别走。最后的字只有我自己喃喃的听见了。
第121章 凤凰（4）
“没有大碍，身体里的腐血都吐了出来，再好好调养休息不出一月就会好的。现在，不能一下子补得太厉害，公主身体底子太弱，过猛的话反而会亏了气血，吃的东西少油忌重味，慢慢的加。这几日就从稀饭开始加，什么都别添。”子谦仔细的把了脉，终于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听了子谦的话，其实我的心里也是送了一口气。并不知道活下来有什么好，可是，我终于知道面对死亡原来我也是有恐惧的，有恐惧就代表有牵挂，而我牵挂的人，牵挂的事……
“影丫头，你先去煮水，我要喝新鲜泡的茶。”子谦来之前，四哥府上的下人把四哥叫走了，说是有大事，我还说不出话，用手推了让他去。屋子里只留下了影丫头，我这一起死回生，满院子的人都把我当怪物了，也有人说我是真的仙女下凡。都是些可笑的话，我为了清净让影丫头把我这一院子的下人都晾了出去。
“唉。”
秋影走后，屋里静的吓人。我生下来后，除了在大国寺的几年，哪一天不是身边拥满了人。没有一刻是真正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屋子里大声说一句话，明日里指不定进了谁的耳旁子。
我这几日的经历真是经历了别人一辈子的事，也就愣住了所有人，才得了这么个清净。
“我不想多说什么？我问，你答。不愿意说的就说不知道，我没多少力气，别废话就是。”我卧在床上，看了眼子谦，继续道：“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是逃不过了。”
“还记得我曾跟你提过的火龙果吗？”子谦回。
“南诏国的宝贝？”我的话有些惊讶，对了，我早该想到的。
“四王爷娶的就是南诏的宝贝。”子谦的话如当头一棒，玮儿，是玮儿。也只有她可以拿火龙果这种稀世宝贝做嫁妆了。
“宫里人都知道？”
“不知道，若是如此要伤了玮王妃的面子，南诏那里怕也过不去。这件事大国寺的樊缪主持帮了忙，四王爷的主意，说您是仙体，受不了俗世间的气息，若是大归了，天祈国的气数要短一百年。四王爷说等你醒了再回话到宫里。这会儿，外面的祭坛还设着。”子谦的话又是大大的出乎了我的预料，这短短几日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樊缪得了什么好处，愿意给你们撒了这么个弥天大谎。除了你们三，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我们四人都是要株连九族的。
子谦压低了声：“该是没人了。说好了就我们三人知道。是樊缪找的四王爷，只说日后会明白的。也没有别的办法，四王爷就赌了把。”
我突然阴阴的说：“你怎么就能让四爷信你了。说不定这会五爷他们都该知道了，你这人也能信，连女人都利用。”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的这么恶毒了。
子谦愣了半晌，才诺诺的说：“这事我没跟靖王爷说，王妃身子大去，怕是不好。而且，他，他不是稀罕这皇位。”
第122章 大去
“靖王妃怎么了？”我听他说钱桦不好，忽略了他后半句的话。
“孩子早产，是个男孩，先天不足，怕是不好。都瞒着她，还没出月子，靖王妃的身子怕是抽空了。”
“子谦。”自那日以后我再没叫过他的名，子谦听闻也吃惊不小，看着我。我疲惫的笑笑，终放下了对他的介怀。
“子谦，过去的种种就当我们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也再不欠你。就当我们从来没有相识，从此个不相干，或许是说各为其主。很多事很多话都忘记吧。你该忏悔的，秋舒是个好丫头，你被什么蒙蔽了神志做了如此的事。我也不怪你，权力从来是让人迷失的利器。我是公主，你是太医，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了。今日的事，我谢谢你。带我向儇姐姐问好，你们的孩子也该满周岁了，等我身子大好了，叫儇姐姐带着孩子来宫里坐坐，我跟她的缘分也该到尽头了。”说完，我转过身睡了下去，身子确实疲累极了，也不想见子谦的表情也不想听他再说什么。这一世我与他的缘分是尽了。
后来我才听秋影说的，大病的那日从四哥府里来的人叫默，他和沉是四哥府上从不外露的顶尖隐士。我想也就是四哥一直养着的杀手吧。我只要离开了自己的闺房，默就一直跟着我，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我从没有听他说过话，若是必要，他的回答从来不超过三个字。
各宫里的娘娘都来探病，原来，我生病的几日，父皇连连招了母妃，如今风头正劲。一时间，飞云阁的风光在一瞬间仿佛又回来了。我却连连的做着噩梦，梦里母妃狰狞的脸，血红的手掐着我的脖子，拼命的喊着，杀死你，杀死你，你这个孽种。
惊得一身冷汗，原来我也算是孽种吗。摇曳的风烛中，我总会看见默站在门外的身影。他就是这么默默的守护着，慢慢的降低我对他的戒心。
“公主，公主。靖王府出事了，靖王妃殁了。”我因为睡得不好，一直浅眠，天蒙蒙亮时秋影在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她的话让我立即从懵懂中清醒过来，有一刻的不敢置信。
“快更衣。”我起身，想立即就去靖王府。秋影服侍我穿好衣服，才踏出了门，我又猛的转身回了房。朝着跟上的人喊道：“都回去，回去。”
几个丫头不解的看着我，顿了下还是领命下去了。秋影这才进了屋小心的问：“公主不去了么？”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去了，去了也是添堵，此刻去怕是不妥。天就要亮了，再等等消息吧。”秋影服侍着我又躺了下去，我哪再有心思休息，拉着秋影在旁边陪着，就这么坐着等到天大亮。
“禀公主，内务府来人，五皇子靖王正妃桦妃娘娘昨夜里殁了。明日请沈贵嫔娘娘和公主前往大国寺行出殡礼。”内务府的太监来时，我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遂派了小五子去。没料想，结果真是最糟糕的。虽说大礼在明日，我听了小五子的回报就净身换了件素雅的白衣，印着一朵朵小梅花。
第123章 隽修仪
“公主，要派人先去靖王府通报一声么？”
“不用了，就这么去。”我心里知道，若是先派了人去，恐怕答案我早已料到。可是我仍然要去，如果是在经历生死劫难之前，我或许可以压抑住自己，可是现在，我一定要去，无论在别人看来是多么不可理解。我都必须去。
“公主穿的这样是要去哪里啊？”我让小五子先去探了路，只想不要遇见任何人再节外生枝，可是偏不如人意，才出了门就遇见了秦容。许久未见的宫里人，自从她失了孩子，我一直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不过，此时见了她才另我记起，我病有起色后，除了德淑贤三位妃娘娘按例没有亲来探望，只有她没有来。
“原来是隽修仪，本宫许久没有见到隽娘娘了。”我只得与她强做周旋。
“还请公主莫见怪，本想去看公主的，可是身子不佳，今日才出的门，正想去探望公主，不过，如今看来，身子该是大好了吧。我想公主定不会因为这样就计较的。”
“怎么会呢，都是自家姐妹的。莫这么客套了，显得生分。隽娘娘也回宫休息吧，莫才好了身子，就又受风寒。”
秦容并没有过多纠缠，借着话由就走了。她的出现却深刻的提醒了我，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后宫，戒心跟以前比是大不如前。
我走了两步，突然停下回身看着正走远的秦容。
“公主，怎么了？”秋影不解的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秦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我笑着朝秋影摇摇头：“也没什么，或许是我多心了。”
“奴婢只是觉得隽修仪娘娘今日似乎心神不定的，双手一直在抚着下摆的衣服。动作很小，可是在宫里也算是失态的。”
“啊…”我终于明白了。
“公主怎么了？”秋影被我的惊呼一惊，急问。
“我们先去太极殿。”我非见四哥不可了。宫里就要发生大事了。此时钱桦的死已不再重要，后宫里的女人从来都是如此悲哀，她们的命运只是牵在男人的手上的附属品，彰显身份的工具。
“公主，皇上正在殿里与大臣们在议事。可要臣通传？”
“不用了，本宫不进去。你去忙你的，本宫在这里等就可以了。”我忍下浮躁，缓声道。
我在殿门外等了很久，太极殿的宫门就一直紧闭着。
“和硕公主，您怎么在这里？”小喜子的出现，让我倍感意外，在宫里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我故作镇静：“是喜公公啊。本宫许久没有见到公公了，公公要好好为皇上分忧才是。”
小喜子行了礼从侧门进了太极殿，我这才缓过神，小喜子喜悦的神情下眉头却邹得紧紧的。
“宣惊鸿和硕公主。”大殿里传来的声音扰了我。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怎么来了这倒在外面等着，是哪个奴才敢把你挡在外头。”我进殿时，殿里大臣的面色很是凝重，或许又有什么棘手的事发生，父皇的话还算平和。
我看见不远出四哥五哥几个都在，笑答：“儿臣不想打搅了父皇和各位大臣们议论正事，在外面等就是了。”
“身子才好，莫站坏了。”父皇似乎心情大好，语气也颇随和。
“儿臣谢父皇关怀。儿臣已经大好，请父皇宽心。只是…”我迟疑了下，大胆说：“儿臣在宫里都待烦了，父皇准儿臣出去走走吧。就是几位哥哥府上也好。让哥哥看着便是，可以吗？”
我这样的话也确是大胆，而且还在太极殿里。只是有些心急，怕事情耽误才说了如此着急的话。
“那就去大兴宫住吧！”父皇想了下说。
第124章 较量
“那都是父皇妃子住的，吵死了。”我看似说的轻松，手心已经冒了薄薄一层汗。若去了大兴宫，见四哥更加不易，而且确实是后妃的地方，人虽不多，恐怕去易出难，毕竟那里形同半个冷宫。我对父皇的惧怕在大国寺后是根深蒂固了。“启斌父皇，妹妹要是愿意可到儿臣府上小住。”四哥硬着头皮替我解围。
“儿臣府上可以让惊鸿经常来坐坐，王妃初到皇城，人生地不熟找人陪陪也可解解思乡之苦。”也确实只有四哥好说。五哥府上出了事，六哥失宠，七哥与我并不相熟我小心的看了四哥一眼，我醒来后，四哥倒反而不来了，我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四哥了。
“也就是你们都惯着她，也罢。去就去吧。若是要出宫跟，皇后身子也不好，也不用每次回报了，你就跟董妃备一声，门禁前回来便是。”父皇这样的特许，是从未有过的。我欣喜的跪地谢恩。
“公主，老奴是吓死了，刚才公主进去前皇上还在发火呢！回鹘已经下战书了，说是我们杀了和亲的公主。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将公主找出来，就要和我朝开战。”太极殿里的公公我都是相熟的，父皇发怒时在太极宫这个地方只有我可以劝得住，几个奴才也就常会告诉我太极殿里的事。
我笑笑缓言：“公公莫担心了，这事本宫知道了。记得在皇上面前这几日千万小心，莫出了岔子。”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公主走好。”公公满脸堆笑的送我出了太极门。
外面的太阳依旧灿烂，扎得人有些晃眼。
我同董妃娘娘请恩后，便带着秋影和小五子，还有默去了四哥的府上，我到的时候四哥还没有从太极殿里回来。想来，回鹘那里确实是遇到了麻烦，又暗暗得替自己庆幸，竟然在此时提出出宫，还如此顺当。自嘲的想，或许有个得宠的母妃确实是好的。
“公主，四王妃请您过去。”我前脚进屋，四王妃就派人过来请了。
我本不想去，可是一来四哥是请我来陪陪嫂子的，二来如今四王妃的来头比起佩於是越发尊贵的，我也不必得罪。才去看看她摆了什么花样，就是鸿门宴，我也得闯一闯。
“瑞王妃，吉祥。”众人见了玮儿行礼。
“和硕公主吉祥。”府里的下人见了我也齐齐跪下。
我们两却站在众人之中，仅是望着对方，浅笑着。
“都起来吧。”这一局，不过是打和罢了。我们同时出了声，相互笑笑。
“我才到这里，很多规矩不懂。妹妹莫见怪了，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就告诉我，我才好改。”玮儿说得认真，与她在尧儿满月宴上有了几分相同。
我坐下，笑道：“自当是的。”
其实玮儿的年纪比我要小，只是她现在是四哥的正妃，真要说是姐姐也是可以。可是她与我并不相熟就自说自话的称为姐姐，让我矮她一头。
玮儿陪笑道：“我来这里，除了陪嫁来的丫头们，都不相熟。一直在府里，若是冒犯了妹妹千万要说才是。”
“怎会。”心下冷笑。
“回禀王妃娘娘，公主殿下，四王爷回府，请公主殿下过去。”我与玮儿正互相虚伪着，四哥终于是回来了。我盈盈笑别，出去的时候见到进去的弄月，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刚来的，该候了一段时间。我回头看了眼屋里的玮儿，皇宫里出来的，不管是那里都不简单，弄月的日子怕不好过。对弄月稍动了恻隐，朝她浅笑，只是淡淡的，淡淡的。
弄月眼中闪过些诧异，瞬间像是闪着泪光，又很快隐了下去。
第125章 守株待兔（1）
“今日朝堂上，多谢四哥。”
四哥只是默不作声，我讪然一笑，房门关上后，我低声道：“我本打算去五哥府上的。”顿了顿，四哥依旧埋首在公文堆中，我有些尴尬，接着说：“遇上了秦容，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一直以来我与她处得并不算敌对，只是今日，我隐约感到她说话间多了分敌意，至于是什么事让她有了底气，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倒是影丫头提醒了我，她总是很小动作的抚着小腹，动作不大，不是很引人注意。”
这时四哥突然抬了头，定定的瞧着我，挑眉道：“最后一子！”
四哥的话让我背后一凉，我怎么忘了，早在太子大婚上母妃说了天之骄子的事后，后宫里一片议论，但大多数的人都以为是母妃胡邹的，碍于母妃如今得宠才没有明说，讨论的人虽多相信的人却少。不过，听说父皇却是十分得意的。
秦容有孕，母妃回宫，太子大婚，最后一子，所有的事连在一起便有了头绪。整件事绝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设计过的，背后的阴谋已经呼之欲出了。只是，这些人又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容我会注意的，母妃去过大国寺后事情便有了极大的转机，大国寺那里要好好的查查。”母妃与整件事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大国寺就是关键。
四哥眼中精光一闪，此刻他的神情像极了关雎宫里的样子。一阵恍惚，时光交错。
“八哥那里一直没有消息吗？”我终是抵不过四哥的沉默，岔开了话题。
“侍卫回报说那个异国女子在客栈外时常徘徊，问过一次店家你的消息，说你身子不适回了本家，那个女子就再不肯多说什么。”四哥道。
“我现在就去，门禁前会回宫的。”说完我立即转身出门，门板关上发出沉沉的声音久久在心底回荡，我不明白病榻上的关心是作不得假的，似乎手上余温尚存，可是如今四哥却是如此的冰冷。步伐比往日更加的沉重。我垂下手，昂起头走了出去。
四哥在客栈里一直顶了间上字的客房，每日有人轮流守着，不过收获不大。我怕那名女子不再来，带着默和秋影坐在二楼的外坐，朝着街。
“小姐，咱们坐在这里不妥吧。您看外面那些个人，奴婢瞧了都起疙瘩。”秋影说的确实在理，我对自己的容貌一直很有信心，这么坐着不大一会，已经有许多人在楼下指指点点。不乏一些人聚在下面。
“可要奴才去赶走这些人？”默说着已经起身。
我抬手阻止了他：“让他们去瞧吧，希望我等的人可以看见。也就不枉费了。”
“可是，小姐，不要怪奴婢多嘴。若是引起了旁的事，落了别人的话柄，恐怕以后小姐要出宫…出来就很难了。”秋影的担忧说中了我心里真正担心的事。可是，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希望不要太久才好，我也不能保证还可以等多久。皇城底下，说不定来往的人中就有显贵，我没有多少把握能等到她来。
“客官，打扰了，下面有位夫人说是旧识，想上来与姑娘相见。不知姑娘是否让那位夫人上来？”店家的小儿举着茶壶在旁边讨好道。
这个外坐是独立的，用帘子跟外面隔开了，所以我并没有包下整个楼，怕动作太大引人侧目。四哥的侍卫只是远远的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夫人？”该是那回鹘女子，我急道：“快请。”
“艾，好类。”小二领命下去。临走前，秋影给了他一两碎银子，他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第126章 守株待兔（2）
“霓裳，好久不见。”
我没有想到朝我走来的人竟然会是轩辕儇，那年她领着二哥死前的嘱咐来到我面前，至此，我们这么多年再没有见过，她一定如我一般刻意关注着对方的生活，可是就像有默契一样，我们决不再见面。
“儇姐姐，好久不见。”依旧是美丽淡然的儇，她的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折损。
“你托子谦带给宣儿的拨浪鼓，宣儿很喜欢，多谢妹妹有心了。”
“姐姐怎么跟我客气呢？不知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宫里见面不方便，我想还是到这里好。妹妹身子欠安，姐姐也没能亲自前往探望，望妹妹不要责怪姐姐才好。”
“怎么会。姐姐有心了。妹妹没有大碍，不要这般大惊小怪的。宫里人就是如此…”说着我们都沉默了。
“公主，很多事，他的由头埋得太深了。挖出来对所有人都太伤害了，不如加把土，就把他埋实了。对大家都好。”儇姐姐的话依旧是让人无法反驳的。
“可是，埋实了就可以当他没有发生过了吗？”我握紧手中的绢帕。
“却不会伤害所有人。有些事，已经无法用是非对错去衡量了。哪一个朝代哪一个豪门深院里没有一些怨死的魂魄去祭奠。这是必然的代价，我们都必须接受。”
“若姐姐今日来，就是为了向我说这些，那么姐姐请回吧。”我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霓裳，佩於是我的妹妹，虽然不是同母。而弄月是你的丫头，她们之间的种种，若没有你的助力，又怎会闹到逼死佩於的地步。这其中的事，谁对谁错又有谁说的清楚。我们难道要为了这些就结下怨仇，互相伤害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儇姐姐。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一只纸鸢就可以高兴很久的丫头了。佩於的死，我很遗憾。她有错，弄月也有错。可是，就如二哥一样，春晓和二哥都是最无辜的人。为什么要伤害到这么无辜的人，牵连到她们。儇姐姐，若是要劝，也是徒劳。我不会放下的。”我的心何尝没有动摇过，可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走过的路覆水难收。
儇姐姐的笑更多了分无奈：“我知道今日是劝不了你的。你们真的都很像。我先走了。”
“影丫头，替我送送儇夫人。”
“公主…”
“儇姐姐，很多事情覆水难收，不是你我可以掌握方寸的。我们也不过是在时间洪流中添把土的人，能做的只是照着自己的角色做下去。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在宫闱中，最明白的不就是无能为力这四个字。”儇姐姐看着我，眼光中的无奈我能感受到，她终跟着影丫头下了楼。
默移了下位子，替我挡掉路人诧异惊艳的目光。
“默，很喜欢你这样子，不多话，不发问，都不知道能不能确定你是活着的。可是，很安心。”默依旧没有说话，站在那里。
第127章 恍如隔世（1）
“小姐，小姐。”
“什么事？”我回过头看见秋影急急忙忙的跑上来。
秋影顾忌是外面，跑到了跟前才喘着粗气道：“奴婢送儇夫人下去的时候瞧见，瞧见了那个番邦女子，在，就在外面徘徊，见了我就跑了。”
“快，带我去。”我来不及戴上面纱就匆忙跑下楼。楼下喧哗的人群却突然没了声响，我知道这些人盯着我在瞧，可是我无暇顾忌他们，在人海中寻找那女子的身影。再找不到八哥，天祈就有危了，这一仗还不知要打多久。
“小姐。”影丫头递上面纱。
我顺着影丫头转身，却在她身后的暗巷里看见那女子的身影，我急忙追上，打翻了影丫头递上的面纱，无暇顾及这该死的面纱了，我朝人影奔去。
客栈外的人不少，很快秋影就和我在人群里失散了。我在磕磕碰碰中到了暗巷口，却已失去了那女子的踪迹。一阵失望，为什么，为什么，八哥，你到底在哪里？已经再也等不起了。你一定没有死，一定没有。
默拎着影丫头跟到，影丫头着急道：“公主，您没事吧？”
“没事，不用担心。”我稳下心神，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又失了那女子的踪影，语气中不免透着浓浓的失落：“我们回去吧。”
“有人。”默毫无起伏的声音道。
“你可是霓裳。”身后暗处正是我苦苦追寻的女子，她站在默看着的方向，虽是问句语气却几乎是肯定的。
“是。”我坚定的说。
“跟我来。”说着那女子转身就走了，我急忙跟上她的步伐，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若是错过这次，或许就再见不到八哥了。一定要跟着她，八哥，霓儿就要找到你了。
一路上，默护着我，不让周围的人碰到。我尽量跟上她的步伐，她走路极快，有点像默，我猜想她一定也是习武之人。只是，八哥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记得那时候见到她们三人，那么说来，回鹘公主并没有跟她们在一起。公主又在哪里？若是公主不见了，八哥的处境又将变得令人担忧。
来往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到的地方，肮脏混乱，地上三三两两的卧着乞丐。若不是默护着，他们伸出的手几乎扯到我的群摆。我回头示意默护着影丫头，她虽有些惧怕倒不似我一般面露厌恶。一阵霉败的气味扑鼻而来，我几乎欲呕，用绢帕捂住才勉强忍下。
那女子终于在一间，勉强称得上是茅屋的房前停下。屋子很小容下一张床的样子，只是可以稍微挡下风雨，半敞开着。一个男子躺在一些杂草堆上，剩下半口气的样子。我小心的弯下身，一股比之前还要难闻的气味迎面而来。我再也忍不住扶着默，蹲在旁边干呕了起来。
难过的泪水凝在眼眶内，既是肮脏的难过，更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里面躺着的人会是八哥，那个应该是皇宫内尊贵的八皇子。我站起身，推开默的手，走到床前，颤颤的伸出手拨开那男子脸上杂乱粘稠的头发，晓然变得如此肮脏，都不能有损八哥与生俱来的尊贵与荣耀。
“八哥，霓儿来了。”泪滴落在杂草上，浸没无痕。
第128章 恍如隔世（2）
“八哥，是霓儿。你这个骗子，答应我会平安回来的，我说好在宫里等你回来的。你怎么让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我拭着泪，用绢帕擦掉八哥脸上的污迹。八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没有聚焦。
“霓…”八哥的声音干涩嘶哑，我握住八哥的手，掌心粗糙了许多。突然八哥就晕了过去。
“八哥，八哥。”
“让奴才背八殿下回府。”默弯下腰，将八哥背上身。
“请你们一定救活他。”那女子终于出了声。
我这才想起她，抓住她的双臂，怒道：“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路有人在追我们，那天在集市上遇见你后，我们又被人盯上了，躲了很久还是被他们追到。”那女子看着八哥的眼神，关心该是不假，我松开了手。
“公主，八殿下要不行了。”影丫头的话让我一惊，急忙上前，扶着八哥，跟着默一同朝四王府去了。
“七日后，还是在那家客栈等我。你若是不来，上天下地，就是尸体我定要挖出来。”我没有回头恶狠道。
那女子几乎定在那里，呢喃道：“为了他，我能去哪里？”
从四哥眉间皱起的山峰，就能明白他见到八哥时有多么的震撼。
虽然侍卫已经先行一步回王府通知了四哥，可真看见遍体鳞伤的八哥被抬回来时，仍旧是一震。
因为怕走漏了消息，从那女子的口中零星的话语起码知道八哥他们一路被人追杀，又如此熟悉天祈朝皇城内的地形，一定有内应在捣鬼。四哥并没有招太医前来，默去请来的大夫很年轻，四哥只是重重的拍了他一下肩，该是非常信赖的人吧。原来我并不认得完全的四哥，他有太多的秘密，比如突然出现的默，比如眼前这个被称为黎大夫的人。
“公主，天色晚了。请先回宫吧。”影丫头已经提醒了我几次。
我朝房门内看，可隔着窗纸是什么也看不清的。八哥在里面许久，一点声响都没有。
“走吧。”我别开眼，一边朝外面走一边道。
四哥怕府里人多口杂，走漏消息，将八哥安置在了私人的别院里，地处偏僻，我要回宫，需要些时间，天色已然暗下，我不能在第一天就破了父皇的门禁之规，虽心上有千万分的担忧，也要舍下。
“公主，您也不要太担忧了，您身子才刚好，这么辛劳，又是焦心，要伤身子的。”回去的路上，车子摇摇晃晃的朝皇城去。影丫头见我聚拢眉峰，一路无语，宽劝道。
“今日就能遇到八哥，我已经感觉很幸运了。如果，如果再晚一天，哪怕半刻，我都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子的。这样便足够了，起码，我知道他，确实还活着。也一定不会死的。”
“公主，放宽心，您身子经不起再折腾了。”车子已经来到了皇城脚下，就算是牢笼，我们依旧飞蛾扑火般一头扎了进去，没有犹豫，没有退缩，权力，财富对于人来说真的就是如此的诱惑人心。我不禁笑了，或许我生下来，就注定了这一切，所以，我不再逃避，不再迷茫，因为前方的路根本看不见尽头。
“若是八哥没事了，那么曹墨…”你该好好的忏悔了，为你所做的一切好好的忏悔了。我在心里默语。
“公主。”我提起曹贵嫔，秋影仍然心有余悸，我从未怀疑过的温柔妇人，原来表面地下的心地却比任何人都恶毒阴险，是我错了，能在皇城内生存的任何人和事都有她与众不同的一面，是我让自己太轻易的相信了表相。
第129章 陌上花开（1）
“那日若不是她说不定我也醒不过来，我该好好谢谢她才是。”我伸手握住秋影的手，她有些吃惊，愣愣的也不敢缩。
“丫头，我最要谢的还有你。”我的话说的真心实意。
“奴婢惶恐，公主折刹了奴婢。”在马车里秋影就轱辘的跪了下去。
看着秋影跪下去单薄的身形，我才猛然觉得，跟着我这么些年，当年那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如今已是经历着这么多，也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丫头，你好瘦。”我没有放开手里握着的手。
影丫头的背稍稍抽动了下，我感觉像是在抽泣。好半晌才听见她带点哽咽的声音说：“公主，您看看自己，瘦得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散了。”
我一阵稀嘘，马车已到了城门下，默在外面敲了下，影丫头低着头扶我换了城门内的软轿，默一如往常的做着自己的事。我们每个人要做的依旧是我们该做的事罢了。
“和硕公主吉祥。”
我没有注意到有人，这偏门朝里的大臣显贵是不可过的，心里略有一惊，朝着来人看去，脸上倒还是一派平静。
“是月钧啊，很久不见你了。”心里依旧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公主，外面风大，请入轿吧。”影丫头的话适时的响了起来。
我身子一向弱，月钧也不好多说其他，行了礼目送我上了软轿。只是我心里也有疑惑，每次月钧总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大国寺外，冷宫中，普通男眷不该去的地方却总看见他。难道又有何事？
“影儿，打赏。”我拉起帘子，吩咐。
影丫头从袖子里掏出锭银赏给了宫门口的侍卫。为首的侍卫长收下后，众人才动了动行礼谢过，又如雕像般站立不动了。
“今日我累了，明日去过五王爷府上，我想去看看虞美人，记得先去打点好。”这句话我说的小声，可是月钧定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他抬头看了我眼，眼神中有些光芒。影丫头疑惑的看了我眼，低下头去，口中答应着。
回去的路上，或是我倦极了，轿子呀呀的摇晃着，我竟在软轿内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公主，您醒了。”影丫头听到里面动静，从外室进来，手上端着热水。
我一向浅眠，定然不会是影丫头把我抱进来又不惊醒我的。影丫头服侍我下床，递了热水让我洗漱。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正好是晚膳。公主现在要让她们端来吗？”影丫头擦拭着我的手指，一根根很是仔细。
外面的天色确实不是太晚，我应该没有睡下多久才是，我认定该是默将我抱进的屋，只是兴起随口问：“是谁将我抱进来的。”
没料到影丫头人一震，极不自然的说：“自然，自然是默的了。”
“叫默进来。”这本是件寻常事，该也出不了什么事的。可影丫头的话让我起了疑，立即沉下了脸。
“公主。”影丫头跪在地上，叫道。
“不叫默，就你说。若敢在我面前说谎，就给我滚出飞云阁。”我也确实没料到，不过小事还能有什么蹊跷。一时气起，话说得重了。
第130章 陌上花开（2）
“公主，是，是五王爷。”五王爷，这三个字猛然入耳的时候，让我内心俱是一惊。
“怎么会是他？”
“轿子回飞云阁的时候，遇到了五王爷，奴婢唤了公主两声，公主一直没有答应，五王爷心急掀了帘子，见公主睡着了，才放心。王爷说，公主睡得浅，怕人惊扰，亲自将公主抱进的屋。”
我拉起影丫头，叹了口气。
见我不语，又是叹气，影丫头低着声说：“五王爷见公主没有应声，脸色都变了，灰白灰白。瞧见公主只是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从来一点惊动公主就难以入眠，五王爷竟没有惊了公主。公主…”
“不要再说了。”我又何尝不明白，五哥该是如何小心的将我抱回屋，才会让我丝毫没有察觉，只为了我多睡半刻罢了。可是，明白了又如何，他是我的皇兄，一个站在我对面的敌人，一个阻挡四哥继承皇位的障碍，一个让子谦接二连三下毒害我的幕后主使。
“不要再说了，弄月在的话，绝不会对我说这些的。”我露出一丝苦笑。怜惜的抚着影丫头的头发。不觉间竟然提起了弄月。
“五王妃刚殁了，五王爷只是将珍惜之情转嫁罢了，怕我也香消玉殒。你就不要乱猜乱说了。”我起身穿上外衣。
“公主…”
“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是，奴婢退下。”
我突然变得迷茫，天色比我起来的时候突然暗了很多，仿佛一夕之间就变了颜色。我究竟在坚持些什么，又在做什么？
钱桦的大礼办的隆重又不失温宜，就同她人一样如一阵清风扫入每个人的心田。
很久没有见到五哥了，他拉擦的胡扎更添了几分沧桑与成熟。乳娘手中娇小的人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小贝子。说也奇怪，出生一月，一直娟弱体质的小贝子一夜间就突然好了起来，哭声响亮，吃的奶也比以前多了一倍不止。进府的时候就听下人说，小贝子哭了一整夜，谁哄都没有用。这些都被下人啧啧称奇。
“哇，哇，哇…”小贝子的哭声再次惊了满堂的人，无论乳娘如何的哄都没有停下的意思。
孩子或许真的通灵吧，他也在哭泣，他知道他的母妃丢下他去了，未来的道路他都将一个人独自度过了，无论是成功或者失败，开心或者屈辱，再没有人可以分担。好好的痛快的哭吧，皇室里能哭的年纪，被允许哭的时间只是短短一瞬间。
不知你母亲以生命为代价为你换来的这条路到底是幸或不幸。以五哥的地位，将来续弦是必须的，对方也必是有家世的，他会有许多的弟弟妹妹，这样的大家族，容得下他这个亡母有顶着长子光环的人么。
我冷眼旁观一切，却有对这个孩子起了怜爱之心，淡淡的，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对这个孩子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而我与他的渊源也从此开启了。
